女孩的皮肤很白,身子纤薄娇小,她的眼睛乌黑灵动,闪烁着水光。
“给你。”,季灵儿见夏泽许久没有说话,伸出纤细的手臂,把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熊递给了他,“雪宝在,不怕。”
夏泽没有接过小熊,他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哥哥没在害怕,想去哪儿?我带你去玩。”
“那里!”,季灵儿伸手指向旋转木马,声音中藏着期待与喜悦。
夏泽脸色一黑,不管是12岁还是20岁,旋转木马都是他最讨厌的游乐设施。
他宁愿被关在小黑屋里看一万遍巴拉拉小魔仙,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跨上彩虹小马,伴随着音乐一起转圈圈。
但看着女孩眼中闪动的期待,他还是没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待会儿你去玩,我在下面等你嗷。”,从满脸姨母笑的售票员手里接过票根,夏泽牵着季灵儿纤细的手腕朝旋转木马走去。
今天游乐园里的人格外少,宽阔的游乐设施里空空荡荡,上下起伏的彩虹小马一遍又一遍地孤独旋转,连温馨的童话歌曲也透露出几分伤感来。
夏泽低着头一路沉默,他一边想着夔门发生的事,一边推测着这段记忆的来路,几乎忘记了身后被他拉着一路小跑的女孩。
季灵儿一直很乖,可等到过了验票台后,女孩儿却怎么也牵不动了。
夏泽回头,季灵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满是认真,她轻轻张开了樱花般的唇瓣,“一起玩。”
“这是小孩玩的,哥哥是大人了,不可以玩......”,夏泽满头黑线,脑海里滚动着大人骗小孩子的惯话,声音却越来越轻。
他不是夏淮,还没有那么无耻,做不到面不改色地忽悠一个小女孩。
尤其是在被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的时候。
......
“小棠你看,孩子们玩的多开心啊。”,夏淮看着远处趴在旋转木马上生无可恋的夏泽,沾满油腻的嘴巴咧开哈哈大笑,“你就放心吧,你失忆以后,灵儿就放在我这儿养着,亏待不了她的。”
“等你一觉醒来,灵儿就是大姑娘了。”
“是啊......”,季念棠还是没有说出‘同意’,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在旋转木马上张开双臂的女孩,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他还需要时间来做出决定。
可惜时间对于某些人来说,向来是奢侈的东西。
风铃声在安静的啤酒屋内再次响起,夏无量一席白袍,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着麻布武士服,胸前肌肉隆起的壮汉。
“决定好了吗?”,夏无量十分自来熟地在吧台上打了满满一扎精酿啤酒,他笑眯眯地看向站起身来的季念棠,轻轻招手示意他坐下。
可季念棠起身并不全是因为对他的尊敬,更多的缘故是因为夏无量身后,侍者推的轮椅上,神情恹恹的女人。
温婉斜靠在轮椅上,秀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用尽全力想要在季念棠面前维持体面,但病弱的身体让她连简单地撑起身子都做不到。
为了季灵儿的病,她幸幸苦苦白手起家创立的公司,仅仅坚持了三个月就因为资金链断裂被仇家收购。
一连串的精神打击,加上长期过度劳累耗干了她的心血。
但即使如此,她眉间那股让季念棠一见倾心的英气依旧没有散去。
“做这样的决定,总是不应该把孩子的母亲蒙在鼓里。”,夏无量走到温婉身后,代替了侍者的工作,缓缓把她推到了窗前,让她可以看到远处的季灵儿。
“小棠,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少在这假惺惺。”,季念棠还没有回话,夏淮就一把将他揽到了身后,“都把人带来了,还在这问什么?我看你这老匹夫就是欠抽。”
夏淮动作浮夸地剔着牙,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不断抖动,比夜市流氓还要粗鲁随意,“人刚下飞机你就找到这来,你是急着要投胎吗?”
夏无量丝毫没有因为夏淮的无礼生气,他轻轻摆了摆手,“小淮,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成大事者,要戒骄戒躁,万不可......”
“行了老头,有事说事,你虚伪的让我想吐。”,夏淮一脚踢开凳子,背过身去,示意把时间留给他和季念棠。
要不是因为温婉在场,他一定会点根烟来衬托自己的寂寞惆怅。
“决定好了吗?”,夏无量双眼含笑,静静地看着季念棠。
“......”
“我们同意!”
见季念棠许久没有给出答案,斜靠在轮椅上的温婉替他做了决定。
她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但语气中的坚定却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几分动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季念棠的声音有些冷淡,他看向温婉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柔情。
“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把灵儿照顾的很好。”
“就像你不在的那几年一样!”,温婉的眼神中满是倔强。
季念棠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最终还是沉默着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季灵儿。
他张开手掌,轻轻按在玻璃上,皮肤与玻璃没有一丝间隙。
许久后。
“我同意。”
......
“灵儿,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玩的吗?”,连续乘坐了十三轮旋转木马后,夏泽看着前方木马上依旧津津有味的女孩儿,有气无力地张开了嘴巴。
看来这姑娘的专注是从小就有的好习惯,就算把楚子航抓来,他也不能连续坐将近一个小时旋转木马。
夏泽并不是单纯的觉得无聊才打断季灵儿。
他沉默着抬起头,笼罩这段记忆的金色光辉已经消失,游乐园的边界在慢慢缩小,大片的土地化作沙砾流向混沌的深渊。
大片游乐设施如同烟火般炸开,烟雾弥漫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又一座开动的旋转木马。
诡异又刺耳的背景音乐层层叠叠,让人耳朵发痒。
一只只灰色小熊像雨点般落下,没多久就铺满了地面。
可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对这样的场景感到奇怪。
夏泽知道,他离开的时间快要到了。
“为什么不开心?”,穿着白裙的女孩跳下木马,拉着他来到一边。
她的发丝因为奔跑有些凌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夏泽。
一时间,夏泽感觉自己被裹住的心脏剧烈跳动,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沉默着拍了拍女孩的脑袋。
然后赶着最后一点时间,从冰激凌摊位的小丑手中抢过两颗草莓冰激凌球,递给了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的女孩。
“好甜。”
季灵儿的大眼睛眯了起来,那一刻,好像全世界的鲜花在夏泽面前同时绽放。
......
啤酒屋内,夏无量嘴唇开合间银光闪耀,化作法阵将众人包裹在内。
夏淮被壮硕的侍者紧紧扣在胸前,他见了鬼般的大喊,“老匹夫,你连我的记忆都要锁?”
一滴滴鲜血从温婉苍白的手腕上流下,她硬生生用牙签在胳膊上刻下了他的名字。
季念棠的手掌依旧紧紧贴在玻璃上。
......
“灵儿。”
“爸爸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