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飞鱼来说,今年的春节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安陵终于迎来了拨云见日的希望,年前市里新来了一位市委书记,据说是从中央空降下来任职。接着是公安局原老局长先是被调离政法系统,很快就被双规了。副局长蒋天来接任公安局长一职,东郊派出所所长肖凯、玲珑派出所教导员王卫东回到原单位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并升了职分别担任支队长和副支队长。白狼又被移交到市刑侦支队,由肖凯从东郊派出所带来的杨家林和李成具体负责此案。飞鱼突然有了信心,立刻让瞎猫把水鬼被杀后拍照的胶片交了上去,希望这些对他们侦破案件起到作用。忧的是李丹挺着大肚子,不敢回家与曹妈妈等家人过一个团圆的年,只好让飞鱼对家人谎称她回娘家过年了。曹飞凡大半年都没见到自己的妈妈,心情难免有些失落。飞鱼自觉愧疚,便拿出十二分的殷勤来讨凡凡的欢心。曹妈妈心里直犯嘀咕,但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又怕问得太紧会影响到春节祥和喜庆的气氛,所以也就没有深究。
飞鱼和家人在一起吃了年夜饭,和二哥喝了几杯酒,想着李丹还一个人在家里,心里边放不下,便说要出去找朋友一起玩,借机出了门。
飞鱼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在去东湖花园的路上,他给建军打了一个电话。白狼还在看守所里,家里只有一个老娘,飞鱼正在发愁的时候,建军自告奋勇地表示要把白狼的老娘接回自己家里过年,这时候飞鱼给建军打电话就是想问一下白狼老娘的情况。建军在电话里热情洋溢地告诉飞鱼,白狼的老娘很好,因为他们家与白狼家以前就是邻居,所以相互间都很熟悉,完全没有生分的感觉,让飞鱼放心。
飞鱼回到自己的小家时,李丹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春晚,桌上面摆着几道菜和两个空碗、两只酒杯。见飞鱼回来了,李丹连忙站起来,拉着飞鱼在桌边坐下,又给他倒上一杯红酒,自己则倒上一杯饮料。
“你还没吃呀?”飞鱼问。
“过年嘛,总要有点过年的样儿。虽然不能回家里与家人一起过,但我们两个也不能一点年味也没有呀。”李丹笑着说。
“真是委屈你了。”飞鱼满含深情地望着李丹,歉疚地说。
“说什么呢?”李丹嗔怪地斜了他一眼,“我不觉得委屈,反而我觉得很幸福啊。我有一个爱我的老公,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还有一个在肚子里,我相信这个小家伙也一定是个好小孩。虽然家里妈妈和小姑子还不能接受,但我坚信她们一定会接受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飞鱼站起来温柔地拥抱着李丹,亲吻着她。
李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快吃吧,菜都凉了。”
两人亲热地坐在一起,边喝边吃边聊天。飞鱼晚上已经与二哥喝了几杯白酒,现在又喝了一点红酒,不觉有些上头,脸也有些红了。李丹说:“酒不要喝了,喝点饮料吧。”
“大老爷们喝什么饮料呀?再来一杯酒。”飞鱼把空杯递到李丹的跟前说。
“不喝了,乖,听话。我买了鞭炮,我们一起下楼放,好吧?”李丹说。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李丹奇怪地看了看飞鱼说:“会是谁呢?”
“谁啊?”飞鱼大声地向门外喊道。
“派出所的,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扰民,过来核实一下。”门外回答道。
“谁报的警啊?我们这没有人扰民呀。”李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打开门。
飞鱼觉得有些不对劲,想阻止李丹开门,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门打开的一刹那,“呼拉”冲进来四五个警察,为首的正是杨家林和李成。飞鱼一下子酒全醒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靠着墙站着,警觉地看着对方。
“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你是曹南吧?”杨家林亮亮出证件对飞鱼说。
“我是曹南,有什么事吗?”飞鱼不慌不忙地说,“大过年的,这是闹哪一出呀?”
“你涉嫌故意杀人、藏匿尸体和作伪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杨家林说完,李成拎着手铐就走到飞鱼面前,准备给他铐上。
“且慢!”飞鱼下意识地把双手缩到后面,“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李成笑了笑说:“我们先是在你家门外等了半天,没进去。我们是想让你与家人好好地吃顿年夜饭,更怕惊吓了你母亲,所以一直等你出来后就跟着你到这里。到了这里,我们仍然没有着急上来,也是想让你们小两口说会儿话。你看看,我们这叫人性执法。你说大过年的,我们到现在饭都没吃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吧。”
李丹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傻了,现在终于有些缓过神来,怔怔地说:“不是说安陵的春天快到了吗?怎么还随便乱抓人呢?”
飞鱼微笑地看着李丹,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鼓励,说:“他们不是乱抓人,只是请我去配合调查。丹姐,你不是说还买了鞭炮吗?留着等我回来再一起放吧。”
李丹猛然惊醒,她从飞鱼的眼神里读出来他不甘束手就擒的强烈意愿,便立即向李成央求道:“警官,能不能再人性执法一次,让我们把鞭炮放了再带他走,好吗?因为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再与他在一起。”
李成显然动摇了,回头以征询的目光看着杨家林。杨家林也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稍微快一点吧,兄弟们都还饿着肚子呢,你们也要心疼心疼我们呀。”
“好好好,我们尽快。”李丹说着,便去房间里拿出一包鞭炮和烟花来。四五个警察一前一后把飞鱼夫妇夹在中间下了楼,找了一块空旷的地方点燃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响过之后,飞鱼又把各种烟花依次点燃。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把漆黑的夜空点缀得五彩缤纷。李丹依偎在飞鱼的身边,泪水在脸颊上不停地滑过。她努力地微笑着,紧紧地抱着飞鱼的一只胳膊,嘴里喃喃地说道:“愿我的三子平平安安,早日归来。愿我的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世上,一出世就能看到他爸。”
飞鱼心里五味杂陈,他紧紧地抱着李丹,不顾身边还有外人,动情地亲吻着她的脸颊。最后在杨家林的催促下,飞鱼说:“警官,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不要在我老婆的面前给我带上手铐。她快要临产了,受不了这个打击。另外,她现在身子重,麻烦你们派两个人送她上楼。我就不上去了,等她上楼了,我就跟你们走。”
杨家林觉得飞鱼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让李成和另一位警员把李丹送上楼,自己另带着两个人在下面等着。李丹进楼道前回头看了飞鱼一眼,眼神里是无限的忧虑,她不知道与飞鱼这一别竟是永诀,从此阴阳两隔,遗恨千年。
飞鱼看着李丹上了楼,伸出双手对杨家林说:“好了,现在可以铐了。”
杨家林掏出手铐,准备给他铐上。飞鱼出其不意,身形一晃,一掌重重地砍在杨家林的后脖子上,杨家林一声没吭就昏倒在地。另外两个警员一看大惊,但飞鱼出手快如闪电,两人甚至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倒下了。
飞鱼拔腿狂奔出小区,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向市区方向驶出约三公里的路程便下了车。接着他又跑步穿过两条街,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知道李成现在肯定已经把消息通知了局里,而现在警方一定在全市范围内布置搜捕他了。他算了一下,等各路警察到达各个街口拦截应该还有时间。略一思索,他决定还是去上次避难的地方躲一躲,便冒险给许平江打了个简短的电话,让他立刻去出租屋里等他。
许平江正在家里和哥几个打麻将,接到电话后把牌一推,对许平原等三人说:“三哥好像又出事了,我必须马上去一趟。你们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事,包括家里人。”
“需要我们一起去吗?”许平原问道。
“不用了,现在情况不明,人多了反而不好。”许平江说,“我先去看看,有事再叫你们。”
“那也好,我们等你消息。”许平原说。
许平江出了门,开上自己的出租车向市区驶去。本来大年除夕的夜里,街上应该是几乎没有人的,但许平江感觉到气氛很不寻常。沿途很多路口都有警察设卡拦车检查,一个个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样子。他自己也被查了两次。其中有一次,他嬉皮笑脸地问了一个年轻的警员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那警员反训了一句:别瞎打听!
许平江把车停在出租屋的楼下,向四周探望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便上楼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门刚一打开,飞鱼就闪了进来。许平江赶紧关上门,问道:“三哥,怎么了?外面好多警察,是在搜你吗?”
“是的,我刚从他们手里跑了出来。”飞鱼说。
“还是那事吧?越来越说不清楚了吧?”许平江不无担忧地说。
“是啊,本来我以为老局长被查了,新上来的蒋局长口碑不错,我的事情应该有希望了,谁知道他一上来竟然首先要抓我。”飞鱼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滑稽,但更多的是苦涩和怨愤,“我原想着就跟他们去吧,我犯的问题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只要能让我把事情说清楚,人不是我杀的,还我一个清白就行。可是我不甘心啊,仇人还在外边呢,真正的凶手还在外边呢。我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决不能让胖虎、秃鹰他们逍遥法外!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那么我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与他们同归于尽!”
飞鱼说到后来越发地激动起来,手握着拳头咯吱作响,眼里面似乎要冒出火来。许平江看着有些担心,便安慰道:“三哥,犯不着与他们同归于尽,总是有办法的。我们先过了这一关,然后现从长计议。二哥也和我们说过几次,但他不急不躁,总是很有信心的样子,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机会总会来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飞鱼看着眼前的小许,听他说了这一番话,不由得有些惭愧,没想这小小的年纪倒显得比他还稳重,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说:“你说得在理,我们要有信心,等待机会。”
“三哥,你就放心地住在这里,我们哥几个轮流给你送吃的。”许平江说,“只要你暂时不出去,这里是很安全的。”
“我把手机关机了,你明天帮我弄一张新的手机卡,这样我好与外面联系。”飞鱼说。
“好好好,没问题,我明天就去办。”许平江说,“今天你早点睡,我也不走了,就在隔壁睡,帮你站岗。明天早上我叫我哥送饭来。”
“大过年的,你还是回去吧。”飞鱼说,“警察又不会挨家挨户地搜查,更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放心吧。明天你们四个兄弟开车在附近的街上转转,注意有没有警察在活动,包括便衣。还要去一下二号院和好汉庄,以及我们的旅游公司和出租车公司,看看有没有警察蹲守。注意做好伪装,防止被他们看出来。我想要看看这帮警察是打算怎么抓到我。”
“好的,三哥,我都听你的。”许平江说。
“另外,我二哥要是没问你们,你们就不要说我的事,我不想让他担心。”飞鱼又交待道。
“要是问呢?”许平江问。
“那就实话实说吧。”飞鱼回答道,“当初意气用事,没听他的话,导致现在处处被动,我都没脸跟他说了。”
“三哥,不至于。”许平江说,“后面该怎么办呢?有什么打算吗?”
“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了。”飞鱼轻叹一口气说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静观其变吧。”
飞鱼此时只觉得对前途感到十分迷茫,不知道后面的路该如何去走,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李丹正在忍受着比他痛苦数倍的煎熬。飞鱼仓皇逃离后,她不禁感觉到陷入了无边的深渊中,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出路和未来。她为自己的命运悲叹,更为飞鱼的前途担忧。她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只哭得气若游丝几欲昏厥。一阵发泄过后,她感到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摸摸自己的肚子,胎中小儿也显得躁动不安,似乎要撑破肚皮蹦了出来。她知道尚不足月,便有些恐慌,赶紧拼尽力气拨通了乔娜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