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管了商务司,刘禅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今天这顿饭当然也不能亏。虽说阖家团聚让长辈开心也是尽孝,但刘公子显然还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这个算盘并不如何深奥。他准备打着老爹的旗号去开饭馆,自然得先把老爹哄高兴了。否则左将军真的黑下脸来个一推六二五,他公子禅丢人事小,误了卖油的大业这后果可承担不起。
当然,以左将军的性情,又是为了荆州的百姓,黑脸的概率不说很小也是基本没有。不过就算不为这个,仅仅是让一家人团聚团聚,似乎也不必去苛责小公子以权谋私。
考虑到广告效应,刘公子今晚没有抠抠索索。从定好的三十三道菜式中选了九道,五荤三素外加一道汤。食客之中,刘备与张机是北方人,虽在荆州多年,依然偏爱北方口味。孙夫人与孔明夫妇都是自幼长在南方,与若蝉若娟一样,更习惯南方菜。
因此刘禅定的菜谱兼顾南北,五荤之中既有红烧猪蹄、爆炒羊肚这样的硬菜,也有干煎黄骨鱼、溜鳝段这样的南方口味,外加一道焖炸肉丸,南北通吃,人见人爱。
素菜以清淡为主,一份清炒葵菜,一份白灼芜菁,一份凉调萝卜丝。再配上豆腐鲫鱼汤,香白鲜爽,画龙点睛。
玉冰烧自是不能少的,考虑到女眷,特意准备了高度的原味酒和低度的果味酒两种。
刘公子今天可算舍了大本,光采购食材就在府中进出数趟。厨房里洪天亮、金三胖以及集中培训的六个弟子一起上阵,剁肉的剁肉,杀鱼的杀鱼,忙得不可开交。
刘禅去厨房看了一眼,便回屋换上那套许久未曾穿着的正式礼服,先去老爸的房间请示,然后才好去大堂迎客。
“孩儿给父亲请安。”
“禅儿!快起来,来,坐着说。”
虽在一个府里,但自从刘禅有了职务,刘备这当爹的也是许久才能见儿子一面。看着这稚嫩的脸庞和幼小的身板,想想他做的那些个大事,左将军不禁又是感慨又是心疼。
“近来越发见得少了,这般忙碌吃得消么?你年纪尚小,公事固然要紧,却不可累坏了身体。能交给糜威杨颙的事便放手让他们去做,你将来要操心的可不止一个商务司啊。切记切记!”
老刘一番谆谆教诲,充满了对儿子的怜惜。这对刘禅而言可也不多见,忽觉心口热乎乎的,垂下头答道:“孩儿记得了。”
“罢了。今晚这宴席又是什么名堂?不年不节的,这请的是什么客?”刘备还是问到了题眼。
刘禅本就要汇报这事,听老爹问,赶忙回答:“商务司新制的菜籽油,用于烹饪味道颇为不同。今日将菜谱定下,孩儿想让爹和夫人还有两位姐姐尝尝鲜。还有两位师父,孩儿也许久未能拜见,故此一并请了。”
玄德闻言满是欣慰,点头称赞:“嗯,好。难得你小小年纪,凡事不忘尊师敬长,好,好孩子。”
“嘿,孩儿自作主张,也没事先打招呼。幸得夫人不怪罪,还把活儿都揽了去。爹,你跟夫人挺好的吧?”
历史上关于刘备和孙夫人夫妻关系的记载少之又少,只知孙夫人到公安后刘备夙夜忧虑,调赵云守护内宅。入蜀后,也没有把孙夫人接去成都,反是孙权在偷袭荆州前接回了妹妹。从此再无孙夫人的消息。
刘禅问这种隐私的话题虽有些敏感,但出于对二人的关心却也顾不得许多。
刘备闻言老脸一红,心说臭小子,刚夸你两句你就胡来。你才几岁,竟然明目张胆地问起你爹的夫妻关系来了。
想到此故意拉下面孔,斥道:“胡闹!这种事岂是你当问的?”
说罢顿了顿,见儿子垂下脑袋,心中又觉不忍,低声来了一句:“夫人体贴入微,不须担心。”
虽然挨了骂,但知道老爹和夫人一切正常,刘禅还是打心眼里开心,咧嘴笑道:“夫人是女中豪杰,也只有对爹这样的英雄才会体贴入微。”
这马屁拍的水平很高,左将军“唔唔”一阵,看来十分受用。忽然又反应过来,重新吹胡子瞪眼:“住嘴住嘴!再提此事为父要打屁股了!”
刘禅哈哈两声,向老爹拜了拜,起身告辞:“屁股寄下再打,孩儿要去前庭迎客,不陪您了。”
说罢跳起转身就跑。
刘备在后面急得大喊:“慢些!慢些!别摔了!”
可刘禅哪里肯听,一溜烟跑掉了。望着儿子迅捷的背影,左将军一个人发了会呆,摇头笑道:“这孩子,还怕我真打他屁股不成?”
诸葛孔明和张仲景,一个是政务总理,一个是医学泰斗。两人平素各忙各的,极少会有交集。然而由于徒弟的关系,这两人今夜的经历却如出一辙。
诸葛军师忙着筹划新政,张仲景在为开设女医做准备,收到刘禅的赴宴邀请,两人都想推辞不去。
可他们俩在家都是做不得主的。黄月英抱着孩子,虎着脸逼老公出门;静怡自己就是孩子,拉着爷爷的袖口往门口硬拽。两位先生无可奈何,只得扔下工作,各自乘车来徒弟家赴宴。
刘禅早早等在门口,见到两位师父的马车一前一后出现在巷口,远远便拜倒相迎。
马车刚停稳,静怡便第一个跳了下来,也不等大人发话便将刘禅从地上拉起来。
“阿斗,你摆宴请客,真的假的?”
刘禅咧咧嘴,先跟两位师父请安,而后对静怡傻笑:“都惊动到师姐了,我如何敢作假。那不是找打么?”
一句话说的静怡和黄月英都笑起来。刘禅见月姨怀里的娃娃已经长开了,小手小脸粉扑扑的,煞是可爱。不由凑上去,贴着孩子的脑袋逗她:“哈!小果果!我再不是最小的那个人啦,以后被欺负的可就是你喽。”
“去!”月姨闻言笑骂:“果果可是你师父的心头肉,欺负她看你师父打不打屁股?”
刘禅闻言立刻愁眉苦脸,叹道:“方才我爹说要打屁股,现在月姨也要打屁股,唉,我这屁股看来是保不住了。”
静怡听师弟说的好笑,伸手去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骂道:“本就该打,我替月姨打!”
孔明与张仲景看这温馨的场景,都微笑不语。两人互致问候,一行人便在仆人的带引下进了府苑。
宴会被布置在客厅举行。对于这样的社交活动,你永远可以信任孙夫人的品味。
厅上的烛火增多了一倍,把整个客厅照的如白昼一般亮堂。坐席的软垫、桌案、餐具、酒具,全都是孙夫人带来的嫁妆,用今天的话说个个都是名牌。
更让刘禅惊讶的是这么仓促的准备时间,孙尚香居然还找得到乐队助兴,虽说人数少了点,但摆弄的家伙也是钟磬齐全,那架势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见孙尚香正与两个姐姐说笑,刘禅闷头凑了上去,眨巴眨巴眼睛问夫人:“香姐你真厉害!这么会儿功夫竟能变个乐队出来。”
孙尚香与若蝉若娟见到刘禅便合不拢嘴,三个女人笑一阵,孙夫人嗔道:“亏你还敢说。晚上摆宴,下午才来告我。若准备不周怠慢了你两位师父,人家还以为是我不尽心呢。”
“哈哈,这不是刚弄的新菜急着让你们品尝么。下回一定早做准备,可不能下了将军夫人的面子。”
一阵嬉笑声响起,三个女人拉着刘禅,阿斗长阿斗短的叫了一阵,又都跑来逗黄月英怀里的孩子。正嬉闹间,左将军刘备也盛装出现在了门口。
“拜见主公。”
刘备的身份毕竟不同,他一出现场合便正式起来,再没了方才的笑声。说实话,这让玄德公有些失落。
“军师请起,仲景先生请起。弟妹,你抱着孩子怎么还如此多礼?若蝉若娟,快,扶好月姨,小心啊。”
刘备边说边让众人起身,而后笑道:“今天这宴席全是禅儿的主意,又多亏了夫人操持。我与两位一样,也是来做客的。”
“哈——”
刘备难得幽默一回,众人都被他逗乐,堂上响起一片笑声。
“禅儿,人到齐了么?齐了就开始吧。”
左将军发话,孙夫人点头。宴会便正式开始。
刘备与孙夫人高坐主席,左手边是刘禅与两个姐姐,右手边是孔明一家和张仲景。静怡本该和爷爷挨着,但她非要坐到若蝉若娟那边,孙夫人只得随她。
伴着钟磬之声徐徐响起,红缨带领一排侍女将酒馔一一端了上来。
刘备、孙夫人、孔明,哪个不是见惯大风大浪?可这菜一上桌,立刻让这些人全成了土包子。
没见过,当真是没见过!
酱红的猪脚油光满面,焦黄的羊肚弹性十足,黄骨鱼外酥里嫩,溜鳝段鲜滑适口,炸肉丸满嘴流香,葵菜青绿多汁,芜菁甜白脆爽,萝卜咸酸相宜。尝罢了菜,再配口奶白色的鲜鱼汤,那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妙哉!妙哉!
所谓要征服一个人的心,先征服一个人的胃。公子刘禅今天这一手,算是把在场的大人物们彻底征服了。就连一向清心寡欲的诸葛亮也逮着鱼汤一个劲地灌。孙夫人和若蝉若娟更是爱死了溜鳝段,鳝鱼这东西长在泥水里,煮着吃有股土腥味,故而不怎么受人待见。但今天这鳝段又滑又鲜,一点腥味都尝不出,入口还挺有嚼头,吃得三位美女啧啧称奇,不住地夸阿斗有创意。
左将军越吃越高兴,频频举杯向孔明、张机劝酒,宴席的气氛愈加热烈,一时主客皆欢,其乐融融。
正热闹时,院子里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只听一阵闷雷似的喊声平地而起,紧接着便是呼呼啦啦的脚步声。
左将军闻声皱眉,抬头看向院内。见几个人影从夜幕中闪出,为首那位又黑又大、满脸虬髯,不是张飞是谁?
“翼德,我这府中难得摆一回宴,汝却又来搅局?”见是张飞闹事,刘备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张飞同跟在身后的黄忠、魏延以及试图阻拦的赵云三人,恭恭敬敬地向刘备行了礼。而后张三爷瞪起那双铜铃也似的圆眼,开始数落起刘禅来。
“我说贤侄,你这娃儿也太不拿你三叔当回事了!做玉冰烧你偷着藏着不让人知道,在家吃好的又要躲着俺老张。若非我们哥仨上街吃酒,正碰上你那铺面装修,俺老张又得错过一回尝鲜的机会。主公,你给评评理,侄儿这三叔叫的到底算数不算?”
刘备闻言好奇,正想问什么铺面,儿子已谄笑着迎了上去,一把抱住张三爷的大腿撒起娇来。
“三叔教训的是,可侄儿却有些冤枉。我这新菜式今天才弄出来,都还没试过哪敢就拿出来孝敬您老?谁不知道张三爷吃遍山珍海味,没点把握侄儿哪敢去撸您的虎须?既然几位将军来了,那就请赶紧入席,我让厨房立刻加做,给诸位解解馋,可好?”
张飞咋咋呼呼不过就是为了顿饭,见刘禅这态度他也立刻换副表情,大笑着把刘禅抱到怀中,转头对赵云道:“子龙,我说主公和公子不能撵我吧,你还非拦我不可。”
赵云轻声笑笑,没有出声。他若真拦,便是再多几个张黄魏也断不会放进来。刘禅被张飞抱在怀中,就像只大熊抱着件小棉袄,极度地不协调。
他对赵云咧了咧嘴,说:“四叔,要不你也——”
赵云不等公子说完,躬身抱拳答道:“赵云职责在身,不便饮酒,公子不必挂怀。”
说罢施礼,轻轻退出院落。
三位将军入席,刘备这才有机会问刚才的问题:“禅儿,方才翼德说你在装修铺面?为何没听你提起过?”
刘禅心说这不就要提了么?躬身答道:“本欲宴席过后再向父亲禀明。孩儿想先问问诸位,这菜的味道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