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逢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盯着刘悝,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刘悝被袁逢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接着,袁逢又继续说道:“至于罢黜名单上的,有的是明目张胆的奸贼,有的是潜藏很深的奸贼,有些人明目张胆地助纣为虐,有些人则是暗中对宦官迎合、对陛下图谋不轨,这都是真实存在的。
陛下或许还不知道,之前王甫、曹节等奸佞污蔑陛下有篡位之心,然后准备抓捕陛下、审问陛下。当时公告发出,满朝文武甚少有人为陛下鸣冤,都在坐观陛下受难,其中,就以这些人最为可恶。
而当时为陛下说话、为陛下奔走的人非常少,袁氏就是其中的中流砥柱,陛下可以想想,没有袁氏,没有封赏名单上的忠臣,陛下还能于今时今日坐在这皇位之上侃侃而谈吗?”
袁逢这话说得一点颜面都不讲,一丝温情都没有,赤裸裸的就是威胁。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
刘悝被袁逢的话吓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
他盯着这两份名单,只觉得自己原本认为的光辉未来好像出现了一些差错,出现了一些未曾料想到的新情况。
他原本以为自己登上皇位后,就可以掌控一切,没想到却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这个皇帝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而且,当刘悝发现这份名单上没有袁逢和袁树这两个人的未来的安排的时候,他就更加担忧了。
他不知道袁逢和袁树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不在名单上提出自己的需求。
这两个主要功臣怎么不写自己的需求呢?
他们的需求是什么?
难道……与皇位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浮现,就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刘悝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他只能呆呆地坐在皇位上,手中紧握着那两份名单,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而袁逢和袁树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刘悝的回应。
少顷,刘悝似乎认清了现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这些事情,朕……也都知道,朕想多了,朕有错,不过,袁太仆,还有袁卿,为什么这名单上没有你们的名字呢?”
袁树没说话,袁逢则给出了回答。
“小儿尚未成年加冠,所以暂时不适合担当朝廷职位,请朝廷封侯即可。”
“至于臣本人……陛下以为,臣堪当何职?”
袁逢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刘悝,让刘悝顿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道送命题,如果回答不好,估计会对自己的性命造成一些影响。
所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袁逢能做什么职位?
他能给的最高的职位是什么?
三公。
三公之中,好像人选是有的,比如袁隗就是个司徒,李咸就是个太尉,宗俱就是司空,但是好像……有所变更?
刘悝像是发现了什么华点似的,拿起了之前那份罢黜名单,一眼看过去,赫然看到了李咸被罢黜太尉、宗俱被罢黜司空的字样。
然后在封赏名单上好像还有……
对了!段颎,被任命为太尉的字样!
这样一来,那就还剩下……
司空!
原来如此!
真相只有一个!
这道送命题的正确答案是——袁逢要做司空!
得出正确答案之后,刘悝有那么一瞬间的幸福,但是紧随其后就是……担忧。
袁隗已经是司徒了,袁逢又要做司空,三公里面两个都是袁家人,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但是他倒也不是很愿意就这个问题和袁逢掰扯一个明白,他担心这个问题掰扯明白了,他的皇位又该不明不白了。
“袁太仆劳苦功高,于朕亦有大恩,朕以为,应当使袁太仆进位三公,官封司空,以为国家柱石!”
他觉得他这个问题回答得很不错。
但是他没想到袁逢脸上并没有喜色。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可仅仅只是司空的话,臣并不能很好的为陛下分忧啊,臣希望可以更好地为陛下分忧,可以为陛下解除忧患,安抚天下,不知陛下有何看法?”
刘悝愣住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封赏名单与罢黜名单,想要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怎么找也找不到。
怎么送命题还有第二道的?
袁周阳你不讲武德啊!
你偷袭我这个登位还不到一天的老皇帝啊!
刘悝十分焦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袁树。
袁树注意到了刘悝求助的闪闪目光。
“陛下,臣以为袁司空劳苦功高,又有忠君辅国之心,更兼天下之所望,正是国家宰辅的不二人选,所以臣建议,应当以袁司空录尚书事,执掌中枢,为君分忧。”
袁树也不想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了,直接就把这个送命题的答案告诉了刘悝。
这题我讲过啊!
这分你要是都拿不到,那可就千万别跟别人说我带过你,我没有你那么没用的学生!
刘悝显然知道袁树的一番“好意”,但是他虽然不是什么很有政治头脑的人,却也知道【录尚书事】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东汉一朝历经数代皇帝之功,终于把三公的行政权力从制度层面剥离了,把这个行政权力交给品秩低下的尚书台,再由皇帝直接掌控尚书台。
实际上是把三公的行政权收归皇帝之手,巩固了皇权。
三公只剩下尊崇的地位和一座府邸,再加上所剩不多的人事权。
而一旦让三公在自己的头衔后面加上了【录尚书事】这四个字,就等于把这份好不容易从制度层面剥离出来的行政权重新交还给了三公当中的某一位。
这不就是宰相吗?
袁逢做三公还不够,还要做宰相?
这胃口是不是有点大?
刘悝盯着袁树,袁树却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语。
袁逢继续盯着刘悝,一言不发,眼神中蕴含着某种奇妙的意味。
刘悝似乎明白了什么。
少顷,刘悝默默地拿起了笔,在封赏名单上添了一笔。
然后拿起传国玉玺和皇帝宝玺,加盖印章,确定这两份名单具备真正的法律意义,正式得到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认可。
袁逢满意的拿过了名单,审视了一遍,确定无误,遂向刘悝恭敬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袁树看了一眼面色呆滞的刘悝,也转身离开。
暂时,刘悝没有利用价值了,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刘悝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这座宫殿,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刘悝的鸟笼,刘悝的人身安全和全部的自由,都会处在袁氏的控制之下。
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袁树觉得袁逢说的也没错。
如果没有袁氏的介入,刘悝连当傀儡皇帝的资格都没有。
他或许会像秋日里的一片枯叶一样迅速凋零,全家上下老小百余口也将如风中残烛,很快被吹灭,最后一大家子连根毛都不剩,哪里还有今日的衣食无忧、安享太平?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章德殿外的青石板路上,斑驳陆离。
袁树走在这条并不熟悉的路上,心中五味杂陈。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觉得袁家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袁氏的力量让刘悝得以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尽管他只是个傀儡。
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就是袁逢突然的转变。
这转变如同春日里突如其来的寒流,让人措手不及。
就在昨天,袁逢还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汉臣形象,眉头紧锁,仿佛背负着整个天下的重担,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千古骂名的汉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仿佛随时都会被内心的挣扎所吞噬。
可是今天,一切都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