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袁术》 一 我要参天大树,不要不学无术 汉延熹八年五月十三日,晴,辰时四刻。 艳阳高照之际,右扶风茂陵县城内马氏大宅中,年已八十七岁的当世大儒马融正在进行难得的亲自授课。 年仅十岁的入室弟子袁树则端坐于室内堂下,看着衣着华丽的马融一边侧躺于堂上软垫之中、一边打哈欠的教授着今日的《左氏春秋》课程。 “经云:十年春王正月,公如齐;狄灭温,温子奔卫;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夏,齐侯、许男伐北戎;晋杀其大夫里克。秋七月。冬,大雨雪。” “传云:十年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 马融用迟缓的语调念出春秋经的经文和左传的解经传文,吐字清晰,一句一顿,申明句读,使听讲的弟子们能够听懂他所说的言语,为此表现出难得的耐心。 这对于年事已高的马融来说,并不简单。 作为豪族外戚、当世通儒、古文经学大师,马融声名之大远播四海,求教者多达数千人之众,聚集在一起,可谓人山人海,一座马家大宅根本装填不下,甚至连茂陵县城都岌岌可危。 如此之众,他一个人如何传授的来? 但是人家来拜师,他也收下了,便不能不教。 于是他的教学方法便是将弟子、门生分开传授。 弟子相对于门生来说,更加亲近、优秀,往往不是出身不凡就是学识优秀,深受经师本人的认可,有传承衣钵的可能性,所以才会收为弟子,传授的都不是普通大路货。 至于门生,则是简简单单的大班授课学生,学的也都是些普通大路货。 弟子有机会可以得到马融的亲自授课。 门生只能接受优秀弟子的代为传授。 很多门生从求学开始一直到求学结束、长达数年的时间里连马融的一面都见不到。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线上教学”。 就马融旗下数千之众来说,能算作弟子的,从他开始教学以来,十数年间,也仅仅只有一百余人,余者都是普通门生。 当前这个时刻,马融身边还在受学的、能够有机会接受马融面授的弟子,仅有三十七人。 而其中,能得到他的认可、出外代表他向众门生传达授课内容的弟子之中的精英——高足,仅有五人。 袁树并不在其中。 这不仅仅是因为高足的存在代表马融个人的颜面和尊严,特别慎重,更是因为袁树求学不过一个半月,年不过十岁。 以这个年龄这个“资历”想要成为高足,就算他身为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家族嫡系子弟,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马融能够网开一面,让袁树进入堂中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已经是看在他的女婿、袁树的三叔袁隗的面子上了,还想更进一步成为高足,得到马融的认可,就非要拿出点真才实学来。 马融虽然以放荡不羁著称,但是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当然,马融的底线的确是有,但是不多。 他身边众多弟子,除了郑玄、卢植等寥寥几人的确有真才实学、也真的是为了学术精进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和袁树一样靠着家庭背景直接走后门进来的。 无外乎为了镀金,往后好走路。 对此,马融也没有什么抗拒的情绪。 袁树今年十岁,在他的弟子之中算是年幼的,但是如他一般七八岁、十二三岁的童子,于弟子群体里也不算少。 虽然马融本人也是豪门公子哥儿出身,茂陵马氏家族也的确是个大家族,于身份上并不逊色于这些小公子哥儿。 但是出于政治上的谨慎小心,以及给家族子弟留一点香火善缘的想法,他还是拖着日渐疲惫的老迈之躯,亲自为这些豪门公子哥儿授课。 甚至可以算是启蒙。 因为有些小公子哥儿实在是不学无术。 比如袁树身边坐着的那个看上去就是一脸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纯真模样的许崇,便是被家族放任自由的一份子。 他是南阳豪族许氏出身,因为两个家族交好,所以两人年幼就是朋友,此番袁树西入关中求学,许崇这家伙便是老爹袁逢特意挑选出来给袁树的“伴学书童”。 倒不是说袁逢认为这家伙多么有才能,主要还是这家伙听话,很服袁树,袁树指哪儿打哪儿,是个合格的狗腿子。 这家伙长得虎头虎脑,肉厚扛揍,打架是一把好手,但是很明显智商不高,读书读的不利索,平白有了一个“马氏弟子”的名号,却连一个在袁树看来简简单单的句读都没有掌握。 为了面子上好看,马融特意派了高足卢植来传授指点他加快学习句读,给他一个人开小灶,结果饶是卢植如此坚毅的品性,也差点在许崇身上毁于一旦。 在这一点上卢植就不如袁树了,当袁树意识到许崇的大脑和知识是无法兼容的事实的时候,就放弃让他成为一个狗头军师的想法了。 人总有自己的用处,不会学习,总能会点其他的东西,没有没用的人,只有没用对地方的人。 事实上,袁树作为家传今文经典孟氏《易》家族出身的重要子弟却西奔关中求学于马融,这种事情在当时看来也不是太过于离谱。 在马融看来就更是稀松平常了。 毕竟袁氏家族的政治、学术操守和他马融的底线一样,有,但是不多,在今文经典和古文经学之间反复横跳、左右押注,也实在是寻常举措。 甚至于他们还能另辟蹊径,走自断烦恼根的路子,安排族人进入内廷充当宦官以图个“里应外合”,成功玩转了东汉中后期的官场,越发的兴旺昌盛。 所以袁氏家族在这个时期的成功绝非偶然。 不过该说不说,袁氏家族走后门送进来的这个便宜弟子袁树,在马融看来还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打着“不喜欢谶纬之学”的名义,主动要求离开袁氏族学,不学孟氏《易》,从汝南来到了茂陵,向马融学习古文经学。 这在当时的袁氏家族内本就是一件有点小轰动的事情。 更别说他还公开对自己的名字“术”表示不满意,想要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树”。 为此还公然向袁氏族老开炮,说什么根据《汉书》来看,术是不学无术的术,不是什么好的意思,而树则是参天大树的树,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要参天大树,不要不学无术。 据说袁氏长辈里对袁树这种行为感到不满的大有人在,还有人要祭出家法,让袁树好好感受一下袁氏传统文化的厚重,让他知道什么叫嫡庶有分、长幼有别。 还是便宜老爹袁逢求爷爷告奶奶给他背锅,顶着非议把他接到了自己任职的关中,靠着自家老弟袁隗的老婆马伦的关系,把袁树直接送到了马融的内堂里,直接做了入室弟子。 这待遇不可谓不高。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以马融的身份地位,就算你是顶级豪门公子哥儿,一来就当了入室弟子,也要夹着尾巴伏低做小一阵子以示谦虚。 要知道,很多人从求学开始到结束,长达数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见过马融哪怕一次,而你袁树小儿走后门进内堂,直接得到马融的“面授”,这是多么让人羡慕又嫉妒的事情? 你要是就此老老实实的学,学出点东西来,那大家伙儿也只能忍着羡慕嫉妒,赞叹袁树有个好……祖宗。 结果袁树偏不按照大家所想的路数来。 他来到马融这边不过一个半个月,已经成为马氏弟子门生群体中一介响当当的新生代嘴炮。 不仅公开表示不喜欢今文经学的繁琐,对古文经学也是大加批判。 今天嘲讽《周官礼》迂腐,明天又说《费氏易》是捡他人吃剩下的东西回锅重煮还沾沾自喜,后面还直接怀疑《古文尚书》的真实性…… 甚至还说《左氏春秋》还是做回史书比较好,别硬挺着蹭人家《公羊春秋》和《穀梁春秋》的解经流量。 好好一本史书你解什么经? 可以说袁树这一波操作直接把自己“肉食者鄙”的阶级属性和刻板印象给坐实了,狠狠的拉了一大波求学儒生的仇恨。 当然,这些说法也不是袁树自己开创的。 早在西汉末年第一次今古文之争的时候,这些说法便甚嚣尘上,对于大家来说也算是陈词滥调了。 可关键马融是古文经学大师,还很钟爱左氏春秋,你一个正儿八经走后门拜师入堂学古文经的家伙居然在人家古文经师老巢里嘲讽古文经…… 这和在光武帝刘秀面前评价他的皇后阴丽华很润有什么区别? 你小子还真能润刀出鞘、让人加钱不成? 这就是典型的屁股上头拔罐——作死! 所以马融刚开始根本没有给袁树好脸色。 就算两人沾亲带故,还有袁逢、袁隗的讨好孝敬,念及自家宝贝女儿的处境,也就是勉强忍着不发火而已。 他觉得袁氏家族实在是不地道,给他送来这么个丧门星,看来是早就期盼着他少活几年早早归西了。 可人都来了,念及袁氏家族目前在朝野之中的权势,再加上袁树的老爹袁逢就是现任京兆尹,他实在无法对袁树多加苛责。 还能怎么办? 忍着呗! 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算老马已经八十七岁了,倒也是血肉之躯,火气还是有的,逮着机会,还是想要教训一下袁树的。 今日,是马融对他们这一批年幼弟子的第十次教学,也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面授教学。 前九次,都是让他的高足弟子卢植代替传授,给这些小子们摸摸底,看看基础,顺便补充补充基础学识,马融年老,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做托儿所的保育员。 在这期间,马融嘱托卢植多试探试探袁树的底,但不要太明显。 而根据卢植的观察,袁树貌似不是一个简单的不学无术的狂妄小儿,看上去稍微有点知识储备。 卢植询问过他几个问题,发现这小子都回答出来了,而且回答的速度很快,并没有深思,但机会有限,卢植没有试探出太多。 所以今日,马融决定亲自出场,由自己来亲自教学,好好看看袁树这小子到底是个狂悖小儿,还是个天纵神童。 不过刚开始肯定不能明晃晃的针对袁树。 马融很是常规的继续卢植教授的内容,继续给这帮公子哥儿们传授左传中的内容,他念一遍,让公子哥儿们念一遍,然后各自做笔录。 教学过程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靠在软垫上的马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坐在下首左边的袁树,居然发现这小子根本没在看他。 顺着袁树的视线,马融发现这小子正在和他喊来演奏女乐的某个舞女眉来眼去。 马融性情喜好奢侈,搞学问也要充满仪式感和奢侈感,且多有荒唐之举。 人家学堂讲究一个严肃谨慎,恨不能除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之外啥都没有。 他偏不,他要给自己挂红纱帐,前面教授门徒,帐后设置女乐,一边讲学一边演奏乐曲,侍奉的舞女们还穿着轻纱,十分魅惑,以至于经常有弟子走神,被他训斥。 他还以此为乐。 眼下正好逮着袁树走神搞小动作,马融大喜,意识到这是个绝佳机遇,立刻停止讲经,板起脸,准备输出。 他伸手拿起戒尺,对着面前的地板敲了一下。 “术,为师方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袁树方才正在和马融府上最漂亮的小舞女眉来眼去,想着啥时候把这个小舞女骗到手带回家玩养成游戏,骤然听到马融喊他的名字,转过视线,看向了一脸板正的老不修。 咋的? 就准你设红纱帐置女乐奢侈享受,不准我揩揩油捞点好处? 想敲打我? 第一次正式面授就要针对我? 袁某人最喜欢和有实力的人交手过招。 于是袁树微微一笑。 “老师方才说到左传云: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 看着袁树嘴角挂起的邪笑,马融一阵郁闷。 这小子难道一边看美女一边还能听他讲经? 一心二用在这小子身上难道是真的? 他不死心,继续发问。 “于此可有疑惑?” “无。” “那为师有所疑惑。” “老师请说。” 看着袁树一脸坦然的模样,马融决定正儿八经试一试这小子的深浅。 “传何云夷吾无礼?” 马融问毕,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树身上。 包括方才与他眉来眼去的小舞女。 袁树则想了想左传这段记载的前因后果。 “申生不自明而死,夷吾改葬之,是为无礼。” “…………” 马融有些意外。 袁树的回答还真是屁股上面挂水壶——有一定水平,甚至和他自己心中的答案都较为接近。 但是他所得出的感悟是他多年苦学之后抽丝剥茧方才得出,袁树得出如此解答,除了他天资聪颖外加名师指导,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只是他家传孟氏易,乃今文经家族,区区十岁小童,就算家族有意培养,又如何能对古文经典的左氏春秋如此熟悉,甚至能窥见传文记载之后的奥妙? 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学问精深的经师深藏于心中的奥妙,一般只传授有天资、能为政的高足弟子,稍微愚笨一些的弟子都没有学到的机会,袁树没有得到他的传授,居然无师自通? 倒也不是马融没有见识,实在是这段记载背后的水太深,牵扯太大,没有高人指点,几乎不可能在这个岁数就把这潭水给趟明白了。 而且袁树的这个回答非常隐晦,既没有让旁人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能让有一定能耐的人听懂自己的意思。 马融顿时升起了浓浓的好奇之心。 他看了一眼周边众人,见幼童弟子们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袁树,更别说其余侍者了,于是便放下心来,准备与袁树把话说明白一点,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这个事情。 “术,申生为何而死?” “为晋嗣位而死。” “何人致其于死地?” “献公,骊姬。” “夷吾为何改葬之?” “为安抚人心耳。” “可有成效?” 袁树稍微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夷吾先杀里克而后改葬申生,既铲除权臣,又宣布铲除行动到此为止以安抚人心,效果斐然,遂稳坐国君之位,纵有怀异心之人于内外,亦不能动摇之,然不知报恩、反复无常者,纵有通天之能,必不能长久。” 马融不说话了。 这四个问题,让他意识到袁树是真的明白这段记载背后的牵扯。 这小子,是真的把这潭水给趟明白了。 谁指导他的? 袁氏的某个神秘学问家? 袁氏家族内部还有这样愿意钻研学问的大家? 好吧,就算有,可他才十岁,有必要把这种事情讲得明明白白? 你袁氏为避祸生存,是否做得太多、太过了? 让一个孩子了解这些,就算他真的很聪明…… 至于吗? —————————— ps:新的旅程开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啦~~~ 二 两岁明句读、三岁读经典 马融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实在是这段记载背后的故事过于曲折离奇,且史料匮乏、珍稀。 他若不是因为得罪邓氏太后而在东汉皇家藏书地东观坐了十几年冷板凳,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和那么好的条件博览群书,从而为他全面了解记载背后的真实故事打下基础。 而在他的记忆之中,袁氏家族并没有在东观工作的族人。 那么,是袁氏家族的私有藏书揭示了这段真相吗? 要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夷吾无礼”四个字,可真是牵扯大了去了,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马融的猜测也没错,但这个事情不是袁树家族内部的某个神秘学者传授给袁树的,纯粹是袁树自己博览群书的结果。 而博览群书,其实也不是袁树本意的行为,他之所以选择博览群书,纯粹是因为无聊。 袁树是很不幸的魂穿婴儿派系的选手,来到东汉末年的时候,“袁术”还是一个婴儿。 最开始,袁树并不知道自己占据的是“袁术”的身体。 被婴儿身体禁锢着的他只能被迫和婴儿一样吃了睡睡了吃,除此之外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尿和拉,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只能被迫喝奶吃粥,过着人类幼崽应有的生活。 好容易熬过了倒头就睡、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清的婴儿期,他惊愕的从便宜老爹老娘的聊天内容中听到了“大将军梁冀”、“五侯”、“李膺”之类的词语,这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时代可能是东汉。 再往后,他听到了“光武皇帝”“孝明皇帝”“孝章皇帝”之类的词语,便确定自己的确身处东汉时代,具体是啥时候倒是不清楚。 再等他某天听到自己所属的家族是“袁氏”,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汝南郡”,还有老爹单名一个“逢”字,还有个兄弟单名一个“隗”字,顿时就感到大事不妙。 错不了。 袁逢,还有兄弟袁隗,这绝对错不了! 汝南袁氏! 汉末最牛逼的翻车家族! 但是自己究竟是谁? 是袁逢的嫡长子袁基? 还是嫡次子袁术? 亦或是庶子袁绍? 可不管是谁,这三位的下场都不算好。 袁基,和袁隗一起被董卓所杀,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平白有个四世三公袁氏嫡长子的身份,死的最便宜,可谓是庸人一个。 袁绍,倒是河北雄主,可是有着顺风翻车王的属性,居然被小弟曹操给逆袭了,最后活活气死,为后人所耻笑。 袁术,汉末最有梗的男人,浑身是梗,路中捍鬼、要喝蜜水、冢中枯骨、刘备是个厚道人,一生经历足以写一本汉末梗百科。 最后在山穷水尽之际因为喝不到一口蜜水而活活气死,死都死的那么戏剧性。 三兄弟一个比一个逆天,一个比一个有梗,一个比一个会翻车,翻车鱼都没这么能翻车。 袁树感觉自己无论变成了谁,都会是一个悲剧。 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还没有被正式取名,所以最开始袁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位人才,直到某天他清醒的时候,从老爹和老娘口中听到了基、绍这两位人才的名字。 这也就是说袁基和袁绍已经存在了。 那么…… 爷是袁术? 这可真是老太婆换姿势——给爷整不会了。 袁树当场懵逼。 坏了,我成冢中枯骨了! 这还怎么操作?! 袁树花了很长时间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成为冢中枯骨的事实,不得不接受自己未来会因为喝不到一口蜜水而活活气死的事实,那叫一个颓丧、痛苦。 但是过了没多久,某天他正在用力喝奶奶的时候,忽然间想明白了。 就算自己未来会以冢中枯骨和喝不到蜜水的男人的身份死去,可在此之前,“袁术”的人生还是相当精彩的。 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为非作歹作威作福,一辈子高高在上,甚至还他娘的做了一个“仲氏皇帝”,差一点就是真正称帝了。 而且死掉的时候年龄也不轻。 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过二十多岁、三十六岁就能自称老夫的时代,能活到四五十,还能经历人间那么多趣事、享受到那么多的福报、掌握那么多的权力,这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 四世三公袁氏家族的重要子弟,就算是躺平摆烂,厚实的家底也足够自己混吃等死大半辈子,也就是运气不好重生在这个时候,要是早一点,混吃等死一辈子不是难事。 多少穿越的前辈都穿越到了平头老百姓的身上吃尽了苦楚,而自己啥都没做,眼睛一闭一睁——嘿,我成人上人了! 我应该痛苦吗? 不。 我应该欢呼雀跃! 这样一想,袁树瞬间完成了自己的悟道,反转了自己的思想,决心健康长大,然后肮脏腐朽的活下去,在死之前把这个时代最顶级的享受全都体会一遍! 虽然没有手机和短视频了,但是…… 爷就是主角! 如此,死而无憾! 什么是成功的人生? 不是称王称霸,不是家财万贯,不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而是——以自己最喜欢的方式过完自己的一生。 怀着如此的觉悟,袁树激动的也不管未来成为“冢中枯骨”的可能性,立刻就想做些符合身份的事情。 比如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争取在“冢中枯骨”之前为自己赢得“汝南金枪小霸王”的称号。 可惜婴儿纯洁的身体承载不起一个龌龊的灵魂,他有心而无力。 与此同时,他又没有手机和短视频打发时间,灵魂被禁锢在小小的身体里动弹不得,天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无聊的要死。 被逼无奈,当他好不容易可以脱离襁褓、穿上衣服在地上走动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找书看,以此解闷。 袁氏家族这种大家族自然不会缺少藏书。 于是袁氏家族便有了一个【两岁明句读、三岁读经典】的神童。 袁树自己只是为了解闷,不那么无聊,但是他两岁开始就哇哇叫着要读书认字的事情还是让袁氏家族惊喜莫名。 袁树显然是错误的估计了自己为了解闷而作出的行为对于袁氏家族来说到底是多么的有意义。 从古至今,无论是什么阶层的人,只要你“好学”,总是能博取旁人意外的好感。 所以袁氏家族对这个神童投注了相当的重视与关怀。 家族藏书资源向他敞开,想怎么看怎么看,看不懂还有专门族学大家给他讲解。 老爹袁逢一有空就亲自教他读经,老爹没空的时候,三叔袁隗也会亲自上手教他读经。 袁树只想自己安静的看书,最多看到某些不懂的古字的时候找人帮忙解读一下,告诉他那是什么意思就可以了,并不想让很多人对着自己叽叽喳喳。 他只是需要一本活字典——有问题的时候快速解答,没问题的时候就当他不存在。 而他这一行为落在家族长辈眼里则是彻底坐实了“神童”的名号。 句读,袁树不到半个月就完全掌握了。 三个月不到,袁树就没有不认识的字。 然后就开始博览群书,甚至不喜欢别人打扰,安安静静的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就问,特别不喜欢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随便插嘴,他老爹和三叔也不可以。 袁逢十分欣慰的看着抱着竹简一字一句阅读的袁树,感叹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袁隗十分羡慕的看着抱着竹简一字一句阅读的袁树,感叹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在身体还撑不起他龌龊思想的时候,袁树就只能这样度日。 一本书一本书的看,一卷竹简一卷竹简的摸索,从三岁到六岁,三年多的时间,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看书,最后,在七岁之前,他基本上把袁氏家族的藏书看了一遍。 当时,他的身体初步具备了为非作歹的能力,要想搞点什么事情的话,确实已经可以开始操作了。 可除了偶尔带着许崇把对着自己投射出羡慕、嫉妒眼神的袁绍摁在地上狂扁之外,他忽然感觉自己对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了。 读书读得多了,了解的东西多了,见识广博了,抽丝剥茧追寻的真相多了,他忽然觉得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很low,完全配不上他的身份。 那些春秋战国时代的牛逼人物们从小到大都在阴谋罐子里泡着,睁眼闭眼都是生死相搏,稍不留意就死于非命,称王称霸也不过肉体凡胎,就和玩大逃杀一样,那叫一个惊险刺激! 好几个有趣的故事里,所有参与进去的人那叫一个全员不当人,全员恶鬼,拟人之辈都甚少存在。 一些他原先以为很是正派的人物,读完藏书之后就发现原来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谋家,千里之外算计他人于无形,然后自己再被最亲近的人算计死。 比如晋文公重耳。 那实在是太精彩太刺激了。 所以,小儿科式的打架斗殴欺男霸女在他看来成为了特别没品、浪费生命的事情。 他不想浪费生命在这种事情了,现在,他有更高的追求。 当然了,每当袁绍没事找事阴阳怪气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指使许崇这颗肉弹冲上去扛揍,自己在后面对着袁绍一顿输出,打得他满脸桃花开。 后面袁绍觉得自己年龄更大却总是挨揍,很没有面子,就把自己那头的许攸给拉上助阵。 结果许攸是个战五渣,后面就演变成袁绍和许攸一起被许崇摁在地上,袁树挥着拳头招呼上去,让他们两脸桃花开,感受到春的温暖。 除了会毫不犹豫的对袁绍发起痛击之外,袁树简直就是个三好学生。 袁树作为家中难得出现的“神童”,家族更是生怕他读书太多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结果走了当好学生的歪路。 所以在他读书的时候,袁逢、袁隗也会不遗余力的传授给他更多的社会现实知识,让他知道书本上写的和社会现实之间的差距,培养他的狼性。 更有甚者,袁逢和袁隗还都鼓励他去做点出格的事情锻炼锻炼胆气。 比如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什么的,实在不行杀个人也好,为此还拉着袁树传授击剑、挥刀、射箭、御马驾车的技术。 袁逢就差直了明白的告诉袁树——好儿子,别看书了,出去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一下好不好? 可袁树作为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要不是袁逢是他的便宜老爹,他高低要指着袁逢骂一句【武大郎做生意——你食不食油饼】? 我什么身份? 欺男霸女? low不low? 但是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当时袁树的两条胳膊都比不上袁逢的一条小腿,为了获得读书的安宁,所以就时不时揍一下袁绍应付了事,把袁绍揍趴下之后继续看书。 家里长辈发现袁树比起为非作歹还是更喜欢读书之时,还甚是忧虑,再看到袁树暴揍袁绍和许攸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手,出手犀利,这才相对放松一些。 别看书看傻了就好。 只要袁树还愿意揍袁绍,家族就不怎么干涉袁树的自由阅读,于是袁树得以阅读更多的书籍,其中就包括左传。 读了左传之后,袁树才认真的意识到从学术角度来说,左传才是真正适合春秋经的解读教材。 穀梁传也好,公羊传也好,今文经体系内的这两家都是把春秋经当作政治纲领来看的,唯有左传是把春秋经当作历史政治教材来看的。 而从根本上来说,袁树本人也更加认同春秋经的历史政治教材属性。 公羊传的学者们普遍认为春秋经是孔子晚年表述自己心志、统合一生全部政治观念的作品,是孔子一生思想的精华,却偏偏不怎么在意它的历史属性。 袁树看来看去,只从春秋经里看到了大大的“春秋笔法”四个字,实在看不出来多少政治纲领的意味。 甚至是公羊传本身,倒也没有把政治纲领的意味上升到国家层次,更多的则是表述公羊高自己内心中的那个孔子的形象。 直到董仲舒这位超级大佬携带着他的巨著《春秋繁露》横空出世,对公羊传做了另类解读,儒家学派的正式治国纲领才逐渐成型。 董仲舒在对公羊传的解读层面堪称是肯尼迪坐敞篷车——脑洞大开。 不管是不是孔子的意思,只要符合当时儒家学派的利益,董仲舒总能找到诡异的角度将其与孔子联系在一起,硬生生把公羊传整成了一个超级缝合怪。 对此,孔子都只能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都死了,我说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我受限于各种时代限制,无法明白的表述自己的意思,只能隐晦的意有所指,偷偷的骂一下不能明目张胆骂的人。 结果居然被你们理解成了治国安邦的政治体系…… 真是不得不服后人的政治智慧。 但从这个角度来说,袁树也不认为公羊传就真的没有什么价值。 虽然董仲舒之后的公羊派儒家学子们解读春秋经的角度很离谱,但是它真的超脱了儒家经典的局限性,拿出了一套正儿八经的可供统治者操作的政治纲领,给儒家学派这个老古董注入了新鲜血液。 董仲舒大兴公羊传之前,儒家学派其实根本没有真正将自己的政治理想实操过。 孔子号称学究天人,弟子三千,周游列国,可他本人到头来也只做了三个月鲁国的太宰,他的门人们吹捧这三个月的治理之后,便是“鲁国大治”。 但是细细想来,三个月的时间,庄稼都长不出来一茬儿,一个国家真就改头换面了? 总体来说,诸子百家之中,法家学派实操过政治,道家学派也实操过政治,甚至墨家学派都深度介入过政治,这几家都比儒家学派更有说服力。 但是儒家学派幸运就幸运在出了一个董仲舒,董仲舒又找到了关键的破局之点——公羊传,从而带领儒家完成了自我革命。 而在西汉前期的学术圈子里,其他学派都在啃老本,混吃等死,并没有把实操之后出现问题的学术体系进行变革。 唯有儒家学派做出了如此深刻的自我变革,大跨步跟上了时代的进程。 所以董仲舒和公羊传可以说是儒家学派能够在那个历史节点战胜诸子百家、成为最后胜利者的关键因素。 事实上,公羊传在自宫之前还有过“天囚”这种小母牛坐飞机一般的理论。 也就是认为天子是天的囚徒,对天子和天的地位做了劲爆的结论,硬生生往皇帝的脑袋上悬了一把剑,稍有不慎直接怼,很是震撼人心。 如果这一理论得以巩固,历史绝对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可惜,学者们终究是扛不住钢刀的锋利,在淫威之下自宫,走上了谶纬化的道路,今文经学由公羊学大兴而兴盛,也注定由此而衰落。 然而为了获得官学地位而更加向统治者靠拢、献媚的古文经学体系在袁树看来并没有比今文经学更优秀。 如果说眼下的今文经学是恶霸,那古文经学就是流氓。 二者之间互相争斗并没有带来学术上的进步和辉煌,反而进一步催生了魏晋玄学这种荒诞的玩意儿。 所以在袁树看来,谶纬化、繁琐化的二者,都是没有未来的。 这是袁树在博览群书之后得出的感悟。 并且由此,他进一步产生了“修正思想、统合意志”的初步想法。 干翻这个吃人的世界,推翻旧的秩序,并不难,有直接可以拿来用的方法——兵强马壮。 但是干翻旧世界之后,总是要拿出一个新的秩序来重塑社会,否则只是为了干翻旧世界而干翻旧世界,那和流寇有什么区别? 新的秩序,需要一个新的思想体系来塑造,而新的思想体系,就需要领导者自己创造、提出、得到认可,然后付诸实践。 就当时的袁树来看,今文经学体系和古文经学体系都不足以成就一个新的思想体系。 新的思想体系必须要超脱其中,但又不能完全与之割裂,不能脱离这片土地的“气”,要接地气。 袁树主动提出想要向马融学习古文经典,本身就是为了这一行动做准备。 对于未来的新思想新秩序,袁树隐隐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想法还需要高德大儒的承认与背书,光他自己一个小孩子肯定是无法成事的。 所以他要成为这个时代最牛逼的学者马融的高足弟子,要获得接近郑玄乃至于超过郑玄的名望和地位,由此获得学术界的地位,成为一位大佬。 成为学术思想界的大佬之后,再搭配袁氏家族本身的社会能量积攒,他就有充足的余裕去实践他的新思想新秩序了。 然后,得出成果。 然后,进一步完善理论、广泛宣讲。 再然后…… 哼哼…… 袁术只要安心的当冢中枯骨就可以。 他袁树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所以为了不去成为那个“冢中枯骨”,临死前连一杯蜜水都喝不上,袁树决定奋发图强,积极向上,恶狠狠的搞事情,把这个时代搞得天翻地覆! 三 夜访马融 在马融看来,这小子着实有点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以为这小子纯粹是个叛逆刺头,不为家人所容,所以才来自己这里避难顺便镀金。 可现在看来,这小子本身就是一块被大便糊住的金子,真要给他洗干净了拾掇清爽了,绝对是光芒四射啊。 那么小就搞明白了那么多东西,那他是不是也搞明白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五经十四家法,他都阅读了吗?都有自己的看法吗? 古文经典的解经方式,他也都有自己的看法吗? 马融按下了心头的疑惑,在众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看来术的确是学有所成,不过师者授课,学生需肃穆安静,不可肆意妄为,这一点还是要注意的,所以术,你知错吗?” 袁树咧嘴一笑。 “学生有错,老师便无错?” 这话说出来,堂中诸人顿时大惊。 方才与袁树眉来眼去的小舞女更是大惊,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丝巾,死死地看着袁树。 方才这一对老小谈那些高深的学术问题他们不懂,就像是看着神仙打架一样无能为力,可现在,这可是…… “为师有错?” 马融眯起眼睛看着袁树:“何错之有?” “课堂肃穆是应当的,弟子严肃也是应当的,但是老师于授课之地多置女乐,本属不应当,老师置之,弟子无话可说,但老师置之又不让弟子观看,这着实太过于为难弟子了。” 马融闻言,不怒反喜,嘿嘿笑了出声,感觉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居然敢对我开炮? 老不修的心思立马占了上风,马融立刻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为师年过八十,即使逾矩,又如何?圣人不曾言,不言,便无所顾忌,无所顾忌,便是将女乐至于尔等面前,又如何?” 袁树大喜,心想还有如此好事? “那老师何不置女乐于弟子身前,之前相隔甚远,弟子看不真切,置于身前,方能仔细欣赏!” “????” 马融愣住了。 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许崇虽然没明白之前袁树和马融的一顿学术交锋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看懂了。 老大这是在为大家伙儿谋福利,好让大家伙儿都可以近距离观看那些身姿曼妙的女子跳舞唱乐! 真是好老大! 我一辈子追随你! 于是许崇便十分期待、倾慕的注视着为他争取利益的袁树。 马融也是愣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袁树给借力打力了,顿时一阵恼火。 “小子无礼!” 袁树丝毫不惧。 “弟子哪里无礼?” “顶撞师尊,便是无礼!” “弟子不过是顺着师尊的意思有所请求,如何能算无礼?” 袁树摊开双手笑道:“况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说明孔子十五岁之后才开始立志学习,吾等后辈也应该在十五岁之后立志学习,端正自身,眼下弟子不过十岁,十五之前,圣人不曾言,不曾言,便没有顾忌。” 马融再次愣住。 好啊好啊,我用老压制你,你用小还击我? 你用我的魔法回击我的魔法? 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 马融摆出一副生气的脸,在身边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提着戒尺来到了袁树的面前,举起戒尺,冲着他的脑袋敲了三下,然后背着手走出了教堂,宣布今天的授课结束。 一群出身不凡的小弟子们用各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袁树,也纷纷退场。 许崇则是立刻冲过来对着袁树的脑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老大,你没事吧?疼不疼?老家伙实在是太狠了,居然对着脑袋打!咱们要报复回去吗?” “报复你个头啊!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需要你报复?” 袁树没好气的给了许崇一个毛栗子,然后转过身注视着马融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日晚间,袁树没有和之前几日一样偷偷把那小舞女约出来谈天说地聊人生聊理想顺便揩油,而是悄悄的从马融居所院落的偏门进入,摸到了马融的房间里,躲过了守夜人的视线,一点一点匍匐前进到了门口。 看着正在边上打瞌睡的两个守夜人,袁树撇了撇嘴,灵巧的小身板几下子就来到了门前,轻轻推开门,一下子就把身子挤了进去,无比丝滑。 马融的卧房很是华丽,到处都是绫罗绸缎,连地板上也铺设了软垫。 听说这软垫还是从西域买来的,价格非常昂贵,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软绵绵的,很舒服。 房间内点了几支红烛,整个房间里有着暗淡的光线,倒很是营造出了一种利于睡眠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很好闻的熏香的味道。 这住宿条件,比袁树在袁氏家族的住宿条件还要好上好几倍,不由得让袁树感到十分的羡慕嫉妒,甚至不由自主的萌生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想法。 不过他来这里倒也不是为了这个,所以摁下心中不爽,悄悄靠近了马融的床边,听得床上有人的呼吸声,声音很轻。 但是…… 咦? 怎么感觉有好几个人的呼吸声? 马融睡觉是和两个人一起睡的? 不对吧,马融年轻的时候有不少风流韵事,但是上了年纪以后就不这样了,他的妻子前些年就去世了,之后他也没有怎么纳妾。 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也没有那方面的冲动,养了一群小美女在家里纯粹是为了赏心悦目,还真没有什么桃色风波。 所以…… 袁树伸长脖子抬起头,隔着一层床纱,他隐隐看到马融这边的确只有他一个人在睡,但是这床被子未免太大了,里头的东西好像也有点多…… 马融八十七岁了,身子早就缩小了不少,哪里能撑得起这么大的被子? 于是他掉转视线往床尾望去,瞧见两个长发姑娘睡在床尾,呼吸声此起彼伏,貌似睡得很香。 “暖床”。 这个词语忽然出现在了袁树的脑袋里。 然后他有点错乱。 不是,你这老家伙三更半夜把我喊过来,自己睡得乎乎的就不说了,还有两个侍女给你暖床,你咋就那么……不讲道理呢? 这样想着,袁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喊了一嗓子。 “老师,弟子袁树前来拜见!” 这声音不大,床尾那两睡得很沉的侍女就没醒来,但是马融年纪大了,瞌睡轻,袁树这么一喊,他就醒了。 睡眼惺忪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扭过头掀开窗帘,却并没有瞧见往日能瞧见的蒙蒙亮的天光。 “天还没亮?那我怎么醒了?” “是弟子把您唤醒的,老师。” 袁树杵着个大脑袋伸到了马融面前,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反射出诡异的光。 马融一眼看见袁树的笑脸,还有一口大白牙,顿时一愣,然后张大嘴巴,好像是要尖叫,但是没叫出来,倒是被吓了个好歹。 袁树看着马融的模样不对劲,赶快上前给他揉胸口。 “老师!老师!您没事儿吧?” “我……我……我……你怎么在这里?” 马融好容易回过神来,死死盯着袁树,恼火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这里是为师的卧房!你怎么闯进来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现在是三更天了。” 袁树看着马融恼火的样子,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老师让弟子三更天来找您的吗?” “我?” 马融愣了,疑惑道:“我何曾让你这小子来卧房?” 袁树也愣住了。 “您白天的时候用戒尺敲打弟子脑袋三下,又背着手离去,不就是暗示弟子夜半三更之时从偏门进入您的卧房向您讨教问题吗?” 马融眨了眨眼睛。 “我是这个意思吗?” 袁树眨了眨眼睛。 “您不是这个意思吗?”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令人尴尬的氛围。 少顷,袁树实在是扛不住这尴尬的氛围了,只好主动开口。 “难道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是弟子误解了?”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在意你到底是如何从我用戒尺打你又背着手离开这件事情上悟出了我要你夜半三更来卧房见我这件事情……” 马融幽幽的来了一句,神色十分的幽怨:“我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瞌睡本就轻,晚上难得睡着,好不容易睡着,被你小子弄醒,这下好了,漫漫长夜,你教我如何是好?” 袁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老师名声那么大,学问又那么高深,咱们研究学问的出发点就是微言大义,所以弟子就自主认为老师的一言一行都是深意,需要细细琢磨考量。” 马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可真是老太婆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微言大义用在这种事情上? 是你太敏感还是我太粗糙? 马融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脏话想要骂,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憋得十分难受。 不过这么一整,马融也完全清醒了。 两人说话的动静还是把床尾那两个负责暖床的年轻小侍女给弄醒了,她们还以为马融要起夜,揉着眼睛就爬了起来,然后看见了袁树这个不速之客。 在她们将要尖叫之前,马融开口解释了这件事情,让这两小侍女继续睡,别管他们师徒两个。 两个小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一脸懵逼的顺从马融的命令,重新躺了下去。 这倒是让袁树有点意外。 “老师不想赶走弟子吗?” “比起赶走你,我倒是觉得留下你与你谈天说地会更有意思,否则漫漫长夜,我就要苦苦熬过去了。” 马融叹了口气,缓缓道:“术,我教授弟子数十年,顽劣不堪者有之,惊才绝艳者有之,但是同时令我感到顽劣不堪和惊才绝艳的,你还是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了。” 袁树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自己的脑袋。 “弟子没有老师说的那么好啦……” “我不是在夸奖你!” 马融又犯了一个白眼:“听话要听完全,惊才绝艳之前,是顽劣不堪!” “弟子何曾顽劣不堪?” 袁树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就算是在袁氏族中,弟子也是有名的爱读书不爱惹事,其他子弟都在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唯有弟子沉迷于知识的海洋之中无法自拔。 父亲和三叔甚至因为过于担心弟子读书读傻了,还主动要求弟子外出惹是生非欺男霸女,可弟子宁死不从,一定要读书!这样优秀的弟子,怎能有顽劣之说?” “为师所说的顽劣不堪不是指你的所作所为,而是你的所思所想!” 马融瞪了袁树一眼:“比起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更重要!你出身今文经典传承世家,家族堪称阀阅,如此高门,你不在家研习家学,还和族中长辈起了争执,为此来到为师这里避祸,对于你来说,这可比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要严重得多,不是吗?” 袁树刚想反驳,忽然觉得有点小冷,眼珠子一转,堆起一脸灿烂的笑容。 “老师,弟子冷,能上床取暖吗?” “???” 马融惊讶地看着袁树:“你……上为师的床?取暖?” “老师如此爱护弟子,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袁树嘿嘿笑着,脱了鞋子和外衣,三两下爬上了马融的大床,眼疾手快的挤到了那两个小侍女中间的位置,一躺。 啊~~~ 舒坦。 两个小侍女被袁树突然的袭击弄得人都傻了,惊呼一声躲在两边,齐齐看着马融。 “靠过来啊,我还冷着呢,别怕我,我又不吃人。” 马融刚想说些什么,却看着袁树笑着对两个小侍女招呼着,心中顿时百般滋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你们照他说的做吧,放心,他才十岁,还是个童子,安全得很。” 主人家发话了,两个小侍女也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只能乖乖靠过去。 感受着香香软软热热的身子靠过来,袁树顿时一脸陶醉。 “啊,温香软玉在怀,人生无憾矣……” “浑小子,这才几岁,还什么人生无憾!” 马融被气笑了,忙道:“术,你还没有回答为师方才的问题。” 袁树嘿嘿一笑。 “家里那些人没几个正经的,几间大屋子的藏书都落了灰尘,也不晓得打理,一天到晚从上到下没几个研究孟氏易,都在研究谶纬和钻营之道,很多子弟在族中只是学一些粗浅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是挥刀舞剑,骑马御车,再练习骑射,与地方豪侠多有往来,整天谈论的都是些苟且钻营的事情,土地,房屋,商铺,产业,朝廷,弟子和他们实在是话不投机。” 马融闻言,倒是有些心头沉重。 这些年来,以阀阅高门为代表的文化贵族们越发的不注重自己家族的文化传承了,转而向谶纬、钻营这些歪门邪道上大费心思,都在为自己谋取利益。 袁氏家族作为这个时期整个大汉数得着的顶级豪门,居然也已经不再重视家传学问,而着力于钻营苟且之道,并且为此而越发兴盛,这难道是好事吗? 堂堂阀阅之家,不教授子弟真正的学术,却把心思都放在了苟且钻营上,还为此越发的兴盛,这只能说明整个大汉都在走一条很可怕的错误的道路。 学,不能兴盛。 苟且钻营,可以兴盛。 这是错的!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 大汉生病了,病得很重! 听袁树这么说,马融的心情十分沉重。 “术,袁氏……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袁树立刻点头。 “弟子还是往好了说的,弟子两岁时便开始读书,喜读书,家族一方面认为这是好事,一方面却也担心弟子读书太多,把自己读傻了,所以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父亲和族中长辈就不断的讲授一些书籍背后的故事。 他们试图以此告诫弟子不要沉迷于书本,而要更加注重眼下,似乎真的很担心弟子成为一个只知道读书不知道其他的傻子,为此使劲儿鼓动弟子出去为非作歹肆意玩乐。 不止如此,他们还告诉弟子要多多结交外头的豪强游侠,多与他们往来,拿出金银财宝和女人送给他们,换取他们的效劳,认为这样做比闷在家里死读书来的更好,老师,您说,弟子不该离开袁氏来到马氏吗?” 马融不知道袁树在搞什么小九九,听着他这样说,只觉得心情无比的沉重。 袁氏家族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只能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床顶,摇头叹息。 “多年来,大汉的政局越发糜烂,堂堂天子被操控于外戚、宦官之手,不学无术之辈居然掌控废立大权,天子威严荡然无存,天下也越发动荡不安,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 还好今上英明睿智,沉毅而果决,一举铲除梁氏外戚,夺回大权,现在又在着手铲除五侯,想来再给今上一些时候整饬朝纲,大汉天下还是会日渐清平,往后天下也会安分许多吧!” 袁树闻言,咧嘴笑了笑。 “老师,五侯好铲除,可就怕除了旧五侯,又来新五侯,换汤不换药。” 四 我父乃袁逢! 听袁树这么说,马融多少有些不满。 “不会如此的,五侯为非作歹,天子必然已经看清宦官不可信,必当修政教、理天下,多用贤臣,远离小人,如何还会有新五侯?” “宦官不可信,老师口中的贤臣就可信?” 袁树嗤笑道:“老师,天子除梁冀的时候到底有多少贤臣出力帮忙?又有多少宦官出生入死?五侯可不是靠着谄媚换来的,那是用命换来的,天子再怎么糊涂,会随便封侯吗? 说到底,【贤臣】各有其家,置其家于不顾而舍生忘死者,少,宦官去势而无家,孑然一身,为荣华富贵而舍生忘死者多,且无家之牵扯,于天子而言则更加忠诚可靠,老师,您说是吗?” 马融瞳孔一缩,用力支起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靠在床尾的袁树。 “这些你都知道?” “都知道?” “十四家法,古文经典,读了多少?” “全部。” “全部?可你才十岁!” “有志不在年高。” “………………” 马融盯着袁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重新躺倒,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的【志】,你袁氏的【志】,实在是让我这老朽有些毛骨悚然了,优秀子弟读书研习,深究前人之道,继而入朝为官,翻云覆雨。 平凡子弟外出结交豪强游侠,挥手散财,积攒人望,潜藏于乡野之中,待天下有变,振臂高呼,一呼而百应,术,袁氏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师,不是只有袁氏这样做,而是天下豪门,十之八九都在这样做。” 袁树收起笑容,轻声道:“不过,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弟子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若只为门户私计,弟子何苦不远万里求学关中? 以袁氏家业,弟子躺在家中长到加冠,轻轻松松便能入朝为官,仕途顺畅,加官进爵,届时一样能翻云覆雨,一呼百应,何须百般折腾?” 马融一愣,随即眼中出现些许希冀之光,坐起了身子,看着袁树。 “术,你既然已学过全部,又来求学,所为者何?” 袁树也坐起了身子,面对着马融。 “心中尚有疑惑不能解,希望得到名师指点。” 马融点点头。 “什么疑惑?” 袁树盯着马融的眼睛。 “今文经与古文经究竟能否治理天下?若能,为何大汉国势江河日下?若不能,何以大汉四百年延续至今?以及,未来之路,该如何走下去?” 袁树抛出来一个宏大命题,把马融震得晕晕乎乎。 连马融都晕晕乎乎,被袁树在被子里偷偷捉住小手不放开的两个小侍女便更是如此了。 原本以为是个登徒子浪荡子来占她们便宜,她们也只能忍着,结果这小家伙抓了手便不再乱来,还说起了那么多听上去十分高大上的事情…… 感觉好厉害! 两个小侍女便放松了身体,偷偷打量着面色正经的袁树。 马融那边是被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神色很是复杂的看着袁树。 “术,你当真只有十岁?” “如假包换。” “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哪里不像?” “寻常十岁孩童哪里能如你这般思考起这般问题?这般问题,为师以为,是没有人可以给出回答的,若有人能回答,岂不为妖孽?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不是忧国忧民之辈,也就是妖孽了。” “老师以为弟子是妖孽?” 袁树嘿嘿一笑:“老师,您的女儿可是弟子的叔母,咱们可是亲戚,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别说那么可怕的话啊,再说了,弟子哪一点像妖孽?” 马融仔细审视了一下袁树。 “除了长相类人,哪一点都像。” “那就好,反正世人看也只看得到弟子俊美的长相,瞧不见弟子的心。” 袁树畅快地笑着,马融倒是愣了半晌。 少顷,他也是嘿嘿笑出了声。 “袁周阳啊袁周阳……真是好运道,有这么个儿子,多智近妖,你袁氏四世三公、五世三公有望啊。” “四世三公、五世三公?” 袁树撇了撇嘴道:“老师,弟子上头还有一个兄长,他才是嫡长子,袁氏未来的家主,哪里轮得到弟子?三公之位,弟子怕是摸不着咯!”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马融笑道:“术,以你如今展现出来的才华,若能更加精进,获得声望,但凡不出什么大变故,只待你父辈淡出朝野,袁氏未来必然是掌控在你手。” 袁树看着马融,笑了笑。 “老师,袁氏族地现在可是个脏臭之地,满目膻腥,弟子可不喜欢。” 马融沉默了一会儿,嘿嘿一笑。 “那便想方设法将其变为你喜欢的模样不就可以了?你甚至想着把经典变成你喜欢的模样,区区一个袁氏,哪里能奈何你?” 袁树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想法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就被马融看穿了。 还真是人老成精啊。 “老师,您知道弟子的想法了?” “猜到了一些。” 马融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吾辈之人年轻时也多有设想,想以胸中所学报效天子、铲平一切肮脏事,结果自己却差点被铲平,随后便意识到单纯的书面文章不顶用,儒门经典力量有限。 时至今日,更是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对于经典,无论是粗浅理解还是深入理解,放在朝堂之上,都差不多,登上朝廷,先分异己,己者用,无论奸佞,异者排,无论贤良。 纵使饱读诗书,学究天人,若不能从权贵之野望,轻则入东观校书二十年,重则流放边地,生死由天,如此,满腹所学又有何意义?此等事多了,士人间的风气便败坏了。” “老师,弟子从圣人典籍中并未找到解决之法。” 袁树笑道:“不知老师可有解决之法?或者老师可有注意到某些弟子未曾注意到的篇章?” 马融苦笑。 “若有,为师这把老骨头应该还在雒阳,而非家乡。” “那便是没有了。” 袁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前人智慧终究有限,要解决现下的问题,果然还是要今人从现下入手,自己摸索了。” 马融一听,浑浊的老眼里顿时闪现出了一丝异样的光彩。 “术,你有此志?” “若无此志,弟子也不必来求学于老师了。” 袁树缓缓道:“读的书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弟子的思考就越多。” “思考出了什么?” 马融期待道:“你以为,以古文经取代今文经,打破学术之藩篱,纳天下良才于朝堂,可行否?” “老师,这不还是向古人寻求解决今人问题之法吗?” 袁树摇头道:“古人的智慧出自古人所处的时候所遇到的实际问题,数百年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再向数百年前的古人寻求解决方案,岂不为刻舟求剑?” 马融有些惊讶。 “你还读了吕氏春秋?” “弟子以为一家之言不可尽信,还是应当博览群书。” “这话说给旁人听,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融叹了口气,摇头道:“儒之道,在于法先王,你所说的,是法家的学术,若是公开言论,定会受到极大的批评,也不太可能为世人所容。” “一味的法古,法古,古就那么好吗?” 袁树冷笑道:“所谓人心不古,无非是古人见识还不多,不知道还有那么多做坏事的手段罢了,人就是人,从来不该有古人胜今人之说!” 马融沉默了一会儿。 少顷,他缓缓开口。 “术,这些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得再有第三人知晓。” “那她们两个……” 袁树看了看自己左右两边那两个香香软软的妹子。 两妹子顿时一哆嗦。 马融摇头道:“她们是马氏家生子,又不识字,无妨。” “哦。” 袁树点点头,又问道:“老师,弟子这些狂悖之言,您不觉得不好吗?” “看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马融严肃道:“就算你是袁氏子弟,说出这种话,为众人所知,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切不可在外面瞎说。” “老师,您是不是也觉得弟子所言有理啊?” 袁树忽然嘿嘿一笑:“否则老师应该拿起戒尺痛揍弟子才是。” “为师八十七岁了,面见天子尚可不行礼,何况些许言论?” 马融撇撇嘴道:“但你这话不是有理无理可以解释的,世人崇儒法古,你偏要尊今王,走韩非之路,一旦为人所攻讦,便没有了前途,你天资聪颖,为师不希望你过早夭折。” “弟子也没说要走韩非的路啊,不过是觉得一味法古没有意义罢了。” 袁树笑道:“尊今王这一类的说法,弟子最多也只是用来嘲讽一下那些表面求学问道实则求田问舍的家伙,再嘲讽一下古文经,逗弄一下他们。” “你还说?” 马融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为师这里可是教授古文经的,你来求学,却如此非议古文经,若非你出身优越,早就被人赶出门去了!你可知这些时日来,多少人对你不满?” “他们不敢对弟子怎样,就算弟子再怎么狂悖,他们最多与弟子辩论,绝不敢对弟子动手,更遑论赶出门。” “你就如此有信心?” 袁树点头。 “我父乃袁逢!” “………………” “京兆尹袁逢!” “知道了知道了!” 马融不满道:“越是如此,越惹人厌恶。” “厌恶?无非是嫉妒。” 袁树笑道:“他们若是有弟子这般出身,也不知道现在是在欺男霸女还是在为非作歹,与他们比起来,弟子简直是圣人!” 马融想反驳,但是转念一想,嘿,还真是。 寻常人有当高官的爹,有阀阅家族作为底气,欺男霸女为非作歹都算是小事,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袁树没有做任何坏事,也没有仗势欺人,只是就学术问题表现自己的骄傲,这与他的出身背景比起来,简直不算个事儿。 有了这种比较,圣人仿佛也不是不能用来形容现在的袁树。 “小子狂悖!” 马融还是教训道:“须知,祸从口出,多少英才就是不懂这点,才走上绝路,为师当年也是因为一张嘴得罪了权贵,几乎失去性命,你可要当心!” “弟子就是权贵子弟啊。” 袁树咧嘴笑道:“老师,当年的马氏和现在的袁氏不同,当年的马氏要是有如今袁氏的势力,您也不必遭那些罪了。” 马融顿时哑口无言。 嘿,这小子。 真是气人! 马融觉得自己好生气好生气,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可恶的小子。 这小子怎么和个刺猬似的,哪里都无法下手拿捏呢? 太生气了,真的太生气了! 感觉生命在加速流逝! 马融自觉时日无多,为了不继续损失珍贵的生命,只能强行不对袁树生气。 “你啊你啊,就算有点真才实学,也不能如此狂悖,无论是上位者还是下位者,都更喜欢谦虚谨慎礼贤下士之人,狂悖之人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天子也救不了你。” “嘿嘿嘿,弟子不也没有公开说之前的那些话吗?” 袁树笑道:“其实弟子稍微也对未来有过一些设想,想要走一条与老师类似却并不完全相同的路。” “什么意思?” 马融来了兴趣,问道:“与为师相同,却又不完全相同?” “弟子想要通过成为老师的高足,得到老师的认可,从而声名大噪,然后如郑康成一般,自立门户,得众弟子追随。” 袁树兴奋道:“然后,弟子就能传授自己想要传授的东西,获得更多人的认可,得到更多人的相助,最后,再实现更大的目标。” “这样啊……” 马融想了想,缓缓点头:“倒也的确是一条路,背靠袁氏,有足够的资源为你所用,若然如此,倒也不失为可行之路,但前提是,你要完全掌控袁氏,为袁氏之主,还要保持袁氏的地位。 由此而言之,你若是想要以尊今王之学说为袁氏族学,还要同时保持袁氏眼下的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袁氏能被你掌控,又如何让朝廷和其余阀阅之家接受尊今王的袁氏呢?” “老师,事在人为,世上没有完全不可能之事。” 袁树缓缓道:“再说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弟子尚未成为老师之高足,现在谈论以后掌控袁氏之事,不是太早了吗?” 马融眨了眨眼睛,而后露出了笑容。 “想要成为为师高足,可不容易,不单单是要得到为师的认可,更重要的是,你要服众啊,让一个嘲讽古文经典的人成为为师高足,是你疯了,还是为师老糊涂了?” 袁树自信一笑。 “那弟子就必须要让有些人知道,之所以能嘲讽,是因为足够的了解。” 马融对此大感兴趣,便和袁树谈论起了他到底看过多少书以及对知识的掌握一类的事情,越谈越有劲儿,直到天微微亮,马融才满足,感觉自己是真的找到了一块金子。 不过这块金子的确是被大粪糊住的,擦过之后还是有点臭味—— 临走之前,袁树表示自己对给马融暖床的这两个小侍女很感兴趣,希望马融可以把这两个小侍女送给自己。 自己从汝南来,身边只有许崇这个狗腿子,很是孤单寂寞冷,希望让她们给自己暖床,以缓解自己的孤单寂寞冷。 嘿!这小子!才十岁就那么好色?以后可怎么了得? 马融被气笑了,伸手指向门外,让袁树以一种圆润的方式离开他的房间。 袁树也不气馁,大大咧咧的在外面门房震惊的注视下推门离去,一点儿也不避讳。 之后一个半月,马融发现袁树好像沉寂下来了,那一夜的豪言壮语似乎只是幻梦。 袁树在课堂上认真听讲,课后认真完成功课,若有不懂的地方,则主动向自己请教,完全没有了前一个半月那副狂悖的模样。 很多人对此感到惊讶,怀疑袁树是不是改了性子,狗腿子许崇更是担心的团团转,天天询问袁树是不是生病病傻了,想着要不要告诉他的京兆尹老爹,让袁逢来给他瞧瞧。 袁树居然不搞事情了。 这不正常。 这非常不正常! 不过马家大宅也就安分了这一个半月。 在此期间,天下间发生了一些小事。 其一,前皇后邓猛女因为嫉妒触怒了汉桓帝刘志,刘志一怒废后,将其打入冷宫,邓猛女随后暴死冷宫,雒阳有传言,说邓猛女是被刘志赐死的。 其二,邓猛女死后,刘志想要立平民出身的美人田圣为皇后,为朝堂众臣所不容,刘志遂与群臣展开了一轮拉锯战,目前战况激烈,胜负未分。 其三,因为宦官“五侯”居功自傲,结党营私,威胁到了皇权,刘志于三年前打击宦官之后进一步清理了五侯的势力,彻底终结了五侯专权,然后不负众望的又提拔了五个大宦官登上前台为皇权之羽翼。 其四,刘志为了防止天下官员结党营私、地方势力互相勾结,颁布了三互法,主要内容是对官员出身和任职地做了十分严密的限制,大大增强了地方豪强与官员之间互相勾结的难度。 其五,桂阳郡人胡兰、朱盖聚众起义,从者数万人,零陵郡也遭到威胁,荆南动荡,朝廷急忙征发幽州和冀州的军队并乌桓骑兵往救,河北被闹得鸡飞狗跳,百姓不安。 当然,这些小事影响不到茂陵马氏大宅中所发生的一件大事。 袁树奋起! 五 辩经!辩经! 一个半月的蛰伏和准备之后,袁树蓄满了一肚子坏水,在天气转热、夏日到来之时,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他开始主动找人挑事、辩经了。 说实在的,对于辩经这回事,他原本是没有很大的兴趣的,觉得这很无聊。 一群人对着一段语焉不详的古文记载一个劲儿的钻研里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表达了什么中心思想,孔子的本意又是什么。 追求真相的过程中,又为了个人私利使劲儿的往里面掺私货,搞得就和写网络小说的作者一样,又要真相,又要利益,既要还要,吃相难看。 呸! 但是不得不说,辩经,不仅仅是表明一个儒生学者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到底有没有高深的学问,也是表明一个人有没有坚定的意志、睿智的思维和利索的嘴皮子。 需知,当官也是需要这些东西的。 只有知识渊博是当不了官的,不会吵架、扯皮、甩锅、颠倒黑白,休想在官场站稳脚跟。 学问要稳,嘴炮要狠,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为此,辩经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渠道,它在某种意义上表示了一个儒生是否具备当好官的资质。 凡是辩经场上优秀的嘴炮,在官场上肯定也能混出点门道来,绝不会籍籍无名的情况下就被边缘化成了小透明。 而且,求学的过程是非常枯燥乏味的,学问高深艰难,对于求学者的意志也是一种考验,在这种情况下,辩经倒也不失为一种缓解压力、寻求认可的方式,为众人所推崇。 马融的弟子门生很多,而只有弟子才有见到马融的机会,广大门生为了争夺这一机会,互相辩论展示学力就是最好的途径。 弟子们也不是就能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了。 弟子只是有面见马融的机会,想要稳定获得马融的亲自面授,从而有机会得到马融的政治资源,就必须要成为弟子中的精英——高足。 所以弟子之间也经常进行友好而热烈的辩论活动,双方畅快淋漓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展现自己的学识,进行向对方喷洒自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才华,把对方喷成傻逼,以此为荣。 据说,当年的郑玄就在求学过程中取得了辩经不败的成就,由此以相对平凡的出身得到了马融的认可,成为高足,成功出师,成为传说。 而眼下,马氏大宅之中优秀的辩经选手,就当以卢植为先,不过卢植在威慑力上远不如郑玄,没有郑玄那种恐怖的统治力。 所以整体来说,郑玄还在的时候,马氏大宅的辩论场上是郑玄独霸、力压群雄,而现在则是战国争雄、天下乱战。 反正袁树来到这里学习也就三个月的功夫,三个月里,大大小小的辩经活动不下二百次,或大或小。 卢植作为高足弟子,学习刻苦认真之外,也有代替马融向门生授课、帮助马融出面处理一些世俗事务之类的职责,反正人是挺忙碌的,并且也会时不时和一些师兄师弟展开辩经活动。 袁树觉得以自己的年龄、名声,自己主动找卢植辩论古文经典,卢植应下的可能性不高,还不如和他约击剑来的更有可能性。 所以就先从小喽罗入手,先去找其他名声不显或者主打镀金的弟子来练练手,殴打小朋友,再以此为阶梯,向卢植宣战。 而被袁树选中的那个倒霉蛋是二十四岁的李泉,冀州常山国人。 得知袁树向自己“约战”,想要讨论一下学术问题,李泉是非常惊讶又觉得好笑的,他倒是不知道袁树有几分本领,但是袁树嘴炮的属性他是明白的。 以袁树在马家大宅内的声名狼藉,想要教训袁树的人大有人在,甚至一些门生都想通过教训袁树来获得被马融看重的机会,只是因为他出身不凡,老爹还是京兆尹,实在是不敢。 但是袁树主动出战,寻求敌手,那这就属于他“自杀”了,这种好事儿,别人求都求不来,落在李泉身上,他当然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考虑到袁树的年岁比较小,所以他觉得稍微出手教训一下袁树也就行了,要是把他给弄狠了,闹出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实在是不好看。 两人之间的辩论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奈何袁树名声太臭,很多人都想看他的笑话,所以辩论当天,两人的辩论引来了二百多人围观。 李泉本以为袁树会拿他比较擅长的今文经典和自己辩驳,但是没想到袁树上来就表示不谈今文经,只谈古文经,只谈《左传》。 “袁君素来轻视古文经,为何又要以左氏相问?” 李泉呵呵笑道:“以袁君出身来说,以公羊驳左氏,才是正常吧?” 袁树轻蔑一笑。 “无妨,无论今文还是古文,袁某都有一些信心可以胜过李君,请李君先手吧。” 围观人群一阵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表示袁树实在是有点拎不清轻重,就算年龄小,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人家心态,实在是可恶。 李泉于是收起笑容,眯着眼睛。 “念及袁君年幼,本不想与袁君太过为难,然袁君自以为天姿甚高,便目中无人,这对于袁君之前途并无益处,师尊繁忙,无暇教导袁君,吾身为先学,理当教导后进,以免袁君走上歧途!得罪了!” 袁树哈哈大笑。 “看我不爽,想教训我,就直说,如此拐弯抹角,打着大义名分对我发难,岂不虚伪?李君,吾辈士人,当谨守本心啊。” “你!” 李泉当场破防红温,伸手指向袁树:“莫要以为你出身不凡便可肆意妄为!师尊宅院里,容不得你放肆!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学问!” 两人之间的辩论就如此满是火药味儿的开始了。 此番两人辩论的论题是《左传·文公十一年》所记载的【皇父之二子死焉】一段。 对于这一段的辩论核心是,传文所载的死者,到底是谁? 是谷甥、牛父这两人,还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死了? 这一段的原文是【初,宋武公之世,鄋瞒伐宋,司徒皇父帅师御之,耏班御皇父充石,公子谷甥为右,司寇牛父驷乘,以败狄于长丘,获长狄缘斯,皇父之二子死焉,宋公于是以门赏耏班,使食其征,谓之耏门】。 这一论题的主要争论点在于“之”字。 之字在文法里有两种意思,一是用作助词,意思就是“的”,一是用作连词,意思就是“与”,所以在这段记载里,这句话就有了如此的争论点。 到底是谷甥和牛父死了,还是宋武公的弟弟、皇父充石和他们两个一起死了? 传文并没有明确的记载这一内容,于是学者们在左传解经的过程中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发生争论。 而对于这个论题,李泉的看法是非常明确的。 “皇父之二子在军为敌所杀,名不见者,方道二子死,故得胜之,如今皆死,谁杀缘斯?” 他的意思就是传文记载一般都是记述紧要的事情,如果皇父充石和谷甥、牛父一起死了,那么敌军的首领缘斯是谁杀的?是什么无名小卒吗? 袁树并不这样认为。 “传后云:宋公于是以门赏耏班,使食其征,谓之耏门,李君,若皇父未死,缘何宋公独赏御者耏班,而不赏皇父充石?” 袁树的意思就是如果皇父充石没有死,那么为什么传文只是记载宋武公重赏御者耏班,甚至还把一座关门赏赐给他,让他享用关门的关税? 皇父充石的功劳不应该更大吗? 李泉被驳了一下,但是并不认可袁树的看法。 “袁君所言甚为可笑,若三子皆死,谁杀长狄缘斯?更何况此战宋军大胜,自古以来,如何有主帅战死、军队战胜之事?须知皇父乃司徒,牛父乃司寇,谷甥为宋公子,皆贵人,三者皆死,宋军安得胜?” 袁树摇了摇头。 “军大胜,不封主帅,独封御者,甚至以关门赏之,以关税食之,世间安有此理?如此,当是皇父等三人皆死,而耏班为战车上最后一人,临时充当主帅,力挽狂澜,最终使宋军获胜,如此,方得厚赏!” 袁树这段推断一经说出,顿时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 他们纷纷感觉袁树说的其实有道理。 但也不能说李泉说的就没有道理。 主要还是传文记载上的缺失,使得这一问题很难得到准确无误的让众人没有疑惑的解答,所以李泉虽然也感觉袁树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并不服输。 他强行挽尊。 “车载四人,三贵人皆死,唯一人独存,而后宋军大胜,袁君所言,未免太过。” “若如李君所言,皇父胜狄,又失其二子,宋公以何赏之?若有赏,经文、传文何在?若不赏,岂非赏罚不明?皇父如何待之?宋臣如何待之?” 袁树笑道:“今日,虽不言今文经,然吾当言,今文解春秋经者,多以大义释之,春秋经于鲁,大过不书,小过书,于外,则大过书,小过不书,宋乃商之后,入周为二王后,武公如此苛待功臣,当为大过,经文缘何不书?” 李泉听后,哑口无言。 围观的二百多人也纷纷噤声。 主要袁树所说的,实在是很有道理。 今文经和古文经在这一时期已经走向融合,双方各自援引对方的观点佐证己方的观点也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情。 袁树这么说,在现阶段学者之间讨论学术的过程之中实属常见。 而公羊传解释春秋经的很重要的一个根本点是,孔子所作的《春秋经》是经过他自己删改之后的原鲁国史书《春秋》,其中蕴藏着他自己晚年统合一生功过之后的思想结晶。 其中有一个原则,就是避讳之说。 而这个避讳,也很有讲究。 针对鲁国本国,若国君犯下大错,则为他隐去,不写,如果是小错,那就记下来,用以告诫后人。 而对于鲁国之外的外国国君,若犯下大错,就要记述,若犯下小错,则忽略不记。 此之为春秋经的双重标准,也是春秋经之所以是“经”而不是“史”的原因。 这一说法,古文学派也没有反对。 而袁树就站在这样的观点上对李泉的观点发难。 皇父充石是宋武公的兄弟,他带着军队为兄长出战抵御狄人的入侵,他获胜不死,而宋武公没有厚赏、安抚他,属于赏罚不明,会寒人心。 如此大的过失,孔子作春秋经的时候,怎么会忽略? 这不合常理啊。 李泉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击袁树的这一论点。 他低着头,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死死攥着衣襟,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窘迫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要输了。 而那个可恶的小子要赢了! 自己二十多了,跟着马融求学多年,居然要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 不能忍! 李泉不能忍,同样也有人不能忍。 李泉的好友、冀州中山国人赵兴就“挺身而出”,为李泉辩论。 “孔子父虽仕于鲁国,然其人本宋国人,子姓,乃宋国君后裔,孔子当为商之后裔,与宋关系匪浅,如此,为其避讳或有可能。” 赵兴这一说法又引起了众人的一阵议论,大家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赵兴。 可袁树只是连连摇头。 “孔子生于鲁国,终以鲁国人自居,亦在鲁国终老,而非宋国,经文中也未见为宋避讳之处,赵君此言,纵使师尊也不敢下定论,赵君却有如此胆魄,实在是令袁某汗颜!” 袁树佯装敬佩,实则讥讽,满脸调笑,眼里全是鄙夷。 气得赵兴只想冲过去把袁树暴揍一顿。 但他不敢。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去暴揍袁树。 因为袁树有个老爹叫袁逢。 而这场辩经也随之走向终结。 李泉自己哑口无言,半路杀出来的赵兴也哑口无言,获胜者毫无疑问乃是袁树。 围观者一片哗然。 李泉垂头丧气,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被一个大家公认的狂悖小儿在古文经典的层面击败了? 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李泉是没办法了,可赵兴不愿意就这样接受自己的失败,于是主动向袁树宣战,表示自己也要和袁树好好辩论一下,一分高下。 赵兴和袁树辩论的议题是左传僖公二十四年的传文记载——【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 这段记载的背景是周襄王想要让郑国不要进攻滑国和卫国,但是郑国国君郑文公怨恨周襄王偏袒滑国、卫国,不听命,出兵击败两国,抓住了两国国君。 这种明晃晃打脸的事情让周襄王大怒,决定率领狄人讨伐郑国,然而大臣富辰劝阻周襄王不要这样做。 这段记载之所以能拿出来讨论,主要的异议在于“二叔”到底是哪二叔,当时也是众说纷纭,各家都有各家的看法。 赵兴很快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二叔,当为夏、殷之叔世。” 袁树表示反对。 “二叔,当为管叔、蔡叔,左传所言,乃三监之乱也!” 两人的意见显然是不同的。 赵兴认为二叔是夏、商王室在周朝留下的两名后裔,而袁树则认为二叔是周武王的兄弟管叔、蔡叔,两者各执一词。 赵兴不认可袁树的看法,展开了进攻。 “弔,伤也,周公东征,诛杀叛逆,也诛杀了纣王之子武庚,大伤夏、殷之遗民,几乎导致夏、殷绝祀,然灭国不绝祀乃立国之道,以周公的贤良,自然不会做这样的错事。 因此,周公东征之后,广封夏、殷之后人,封建其亲戚立国,以维护宗周之治,众人称颂,人心归附,遂周公辅政六年,天下大治,这才是周公被称作贤良的原因! 如果二叔乃管叔、蔡叔,其身为宗周亲藩,却与纣王之子一同谋反叛乱,引发周公东征,那为何富辰还要提及周公在事后还要封建亲戚来保卫宗周?而不是削藩?此不为自相矛盾?” 赵兴说的头头是道,不少人表示认可。 通三统、立二王后的规矩要到南北朝时期才被刘裕打破,在此之前,这个规矩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以周公之贤能,必然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而且要是二叔为管叔、蔡叔,这就是周朝内乱,经历过七国之乱的汉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内乱之后应该顺理成章“削藩”才对,怎么可能还要封建诸国? 但袁树表示不认可。 “赵君所言的确有理,但一事归一事,传文需要联系上下一起观看,根据传文的前后文可知,襄王为滑国、卫国之事而要讨伐郑国,然郑国也是宗周亲藩,富辰认为襄王讨伐郑国,乃血脉相残,亲者痛仇者快。 于是富辰提出当年周公讨伐管叔、蔡叔之乱以后,并没有因为兄弟作乱就忽视宗亲血统,而是封建更多宗亲国家来保卫宗周,比如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等等。 这些国家,都是宗周亲藩之国,如果如果周公因为三监之乱而大兴削藩,为何还会留存下来这么多宗周亲藩之国呢?难道不该大举削减宗室权柄?可周公有这样做吗?并没有。 若以赵君所言,二叔乃夏、殷之叔世,富辰为何又会提到诸多宗周亲藩之国而不提杞国、宋国?富辰之言,分明是劝谏襄王效仿周公,不要为了一时之愤而伤害亲藩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断不可信! 以当时三监之乱的状况来推断,周公如果在三监之乱后大举削藩,只会让武王所分封的诸多亲藩之国感到恐惧,宗室人人自危,以武王初丧、成王年幼之格局,那才是真的动摇江山! 周公贤能,意识到这一点,遂反其道而行之,旁人都以为周公要为此削藩,周公却反而更多的封建宗亲之国,以此安抚人心,团结周室,遂使周室安稳,天下安定,而后才有东征大胜!这才是富辰劝谏的根本!” 袁树的言论条理清晰,且联系上下文,有理有据,驳的赵兴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啊,如果二叔是指夏商后裔,为什么传文不提夏、商在周的封国——杞国和宋国呢? 联系上下文来看,富辰此言的逻辑只有套到袁树的逻辑上才是对应的,套在赵兴的逻辑上,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思虑良久,赵兴实在是无言以对,不想认输,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辩驳,若不认输,只能落得个“死鸭子嘴硬”的下场,为人所不齿。 于是,他只能长叹一声,认栽,低头认输,退出辩论。 袁树再次取胜。 求学三月、年仅十岁的袁树,第一次辩经便战胜了求学五年、年已二十四的李泉,又驳倒了求学六年、年已二十六的赵兴。 一人战两人而获胜,辩论内容还是左氏春秋,这在旁人看来,着实令人惊叹。 这小子,好强的辩力! 六 马氏大宅里的猫鼠游戏 经此一役,袁树的名声算是彻底反转了。 虽然这年头的人没看过让子弹飞,不晓得什么叫让子弹飞一会儿,但是反转就在眼前,谁能否认呢? 于是乎大家纷纷对袁树产生改观,意识到这个到处打嘴炮的浑小子好像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狂悖小儿。 一人战两人还能条理清晰的使对方哑口无言,这分明是肚子里有墨水、脑子里有存货的。 而他用以驳倒李泉、赵兴两人的言论也在马氏大宅中传播起来,不少马氏弟子、门生对他的看法很是赞同,表示他们也无法驳倒。 他们对此议论纷纷,一边探讨着袁树和李泉、赵兴两人辩驳的内容,一边感叹袁树这小子实在是有两把刷子。 当真是小看他了! 这件事情当然顺着卢植的口落到了深居内院的马融的耳朵里,听闻袁树初战告捷,又得知袁树与之辩论的时候所使用的论据,也为之感叹。 “如此一来,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了。” 卢植十分惊讶。 “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那岂不是说……” “嗯,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他说的的确是很有道理。” 马融感叹道:“尽管我认为皇父未死、二子皆死,但是从他的这个角度来看,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子干,你可有辩驳之法?” 卢植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实不知该如何辩驳。” “那便是了。” 马融笑道:“援引今文经之家法规则,加诸于古文经之上,将二者融会贯通,用以辩经,的确精妙,就算是为师也不曾料到,子干啊,这小子,或许能做大事。” 卢植皱了皱眉头。 “其人的确有才华,令人赞叹惊讶,但是过于锋芒外露,不知收敛,这不是好事。” 马融哈哈大笑。 “子干,他才十岁,锋芒外露又如何?不知收敛又如何?还是个童子,你会与他多做计较?倒不如说,此时不狂傲,更待何时?如为师这般八十岁时再行狂傲之举?” 卢植闻言一愣,旋即自嘲而笑。 “师尊所言极是,弟子未曾想到这一点,实在是……” “子干,你的学识、人品皆上上之选,往后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马融微笑道:“可这世上总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不能以常理去考量的,不守规矩的人太多,使得守规矩的人反而成为了异类,子干,你不如多看看这小子的一言一行,或许从中,你能得到些什么感悟也不一定。” 卢植讶异地抬起头看着马融,只见马融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太过明显的意味。 马氏大宅中对于袁树首战获胜这件事情讨论者很多,俨然是马氏弟子门生群体里的一则爆炸性新闻。 获胜的袁树一改往日【嚣张自大、狂悖小儿】的形象,为众人所重视,再也没有敢轻视他的人。 可是对于袁树自己来说,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辩经无外乎就经文当中有异议的部分进行讨论,然后辩出个所以然来,在这其中展露自己厚实的学术功底。 他觉得这就和考试的时候做题是一样的,同样的一道题,两个人有不同的解答,双方据此展开讨论,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两者没有本质区别,无非是讨论的主体有些区别。 只不过硬是要说的话,他们这些学子讨论的东西往往是学术界眼下也没有明确定论的议题,没人能说出个明确的正确答案,主打的是辩论结果,看看谁说的更加合理。 而现代学生讨论做题往往是有正确答案的。 但是袁树没有任何想要就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间的高下发表意见的想法。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搞名声! 大开杀戒! 杀遍马氏大宅无敌手! 然后把卢植斩于马下! 堂堂正正拿下马氏当代第一弟子的名号! 堂堂正正夺下高足之名! 我袁树,不仅要喝蜜水,还要成为天下第一辩经王,史上最强嘴炮! 于是,袁树就开始了自己的疯狂进攻。 他最开始进攻的目标就是马氏弟子群体。 这个群体要么就是学问特别好,要么就是出身特别好,平时仗着马氏弟子的身份人五人六,有些人还喜欢在外头耀武扬威,袁树就经常在外头听说有些马氏弟子的不法行径之类的。 他就很不爽。 我堂堂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嫡系子弟还没有在外头耀武扬威,你居然敢耀武扬威?你算哪根葱? 看辩! 每天除了日常功课完成之后,袁树就到处找这些弟子辩经,拉着就辩,不辩不行,不辩就不松手。 一开始,这些弟子们还自视甚高,虽然忌惮袁树的身份,但是仅仅靠着袁树辩赢了李泉和赵兴两人的战绩还不足以让他们感到为难。 于是他们欣然接受,和袁树展开激辩。 结果输得一塌糊涂。 在袁树犀利的嘴炮之下全面溃败、溃不成军,输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仅仅三天,二十多名弟子就被袁树辩的稀里哗啦一败涂地。 一些有自知之明的水货弟子知道自己是来镀金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眼看有真才实学的几个人也被袁树辩的口眼歪斜、一副怀疑世界怀疑自己的模样,直接就怕了。 看着袁树牙尖嘴利气势汹汹的模样就避之不及,瞧着袁树走过来就两股战战掩面而走,到后面甚至发展到了不敢和袁树对视、生怕一和袁树对视就会被他拉着辩经。 二三十岁的成年人还辩不过一个十岁童子,这传出去多丢人?他们哪里还有颜面继续做马氏弟子? 可袁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一场猫鼠游戏就在马家大宅里精彩上演了。 袁树大展神威之后的第四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李泉、赵兴和他们的友人王相、崔澄等四人悄悄的来到了马氏弟子们不常来的偏院小花园里聚会。 马氏大宅一般只向弟子们开放,门生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是不能进入的,所以弟子们往往有较为广阔的活动空间。 但是因为袁树这几日到处抓人辩论,以至于弟子们避之不及,一些常去的地方根本不敢去,生怕碰到袁树,只能聚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相会,互相倾诉这几日的凄惨经历。 “李君,你被他抓住了几次?” “三次!整整三次!” 李泉一脸苦瓜相的吐槽道:“我吃饭的时候被他撞上了,午睡的时候被他吵醒了,就连如厕的时候都被他堵在了厕所间里头!还抢走了我的厕筹,不跟他辩论他就不给我厕筹!” “知足吧!我被他碰到了四次,每次都没放过我!我怎么跑都跑不掉!” 赵兴欲哭无泪道:“我真后悔,真的,怎么就那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呢?怎么就那么多事儿呢?” 边说着,赵兴边抽打自己的嘴巴。 “你们知道我被抓住了几次吗?六次!整整六次!” 王相哭丧着脸道:“最过分的一天我被他连着抓住了四次!做完早课被他抓住,午休之后被他抓住,夕食之后又被他抓住,刚从厕所间出来又被他抓住!他……他简直就是个恶鬼!” “你们这算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崔澄面色呆滞,轻声道:“十次,三天十次,我现在睁开眼睛是天地,闭上眼睛是袁术,昨天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都梦到了他抓着我辩论!我……呜呜呜呜……” 崔澄说到伤心处,直接泪如雨下,把其他三人都给看呆了,然后纷纷表示还是你最惨,纷纷给崔澄送上了迟来的安慰。 然而就在几人互相舔伤口的时候,一个恶魔般鬼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就说怎么找不到尔等呢,原来都躲在这里啊?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来,咱们再来辩论几场,这几天袁某都没辩论够呢!” 四人一愣,齐齐转头看向身后。 袁树杵着一张大脸出现在了四人的视线里,然后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反射着诡异的光。 “袁某这里还有好几个议题,吾等一起来辩论?也别麻烦了,尔等一起上吧,袁某赶时间。” 四人沉寂了一会儿,而后出奇一致的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尖叫。 “啊啊啊啊啊!!!!!!”x4 然后抱头鼠窜、四散而逃,袁树眼睁睁看着四个人一起逃跑,眼神一凝,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动作最迟钝的崔澄的裤腰带。 “别跑!再跑我就扯断它咯!” “你放过我!放过我!” “那不行,与我一辩,辩赢了我就放过你!”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日,崔澄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侥幸逃走的李泉、赵兴和王相亡命而走,就像是当年被外戚派出杀手追杀的马融一样,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逐。 随着他们的逃跑,整个马氏大宅里的弟子们都知道袁树又开始行动了,顿时被吓得七窍没了六窍,纷纷向外逃跑,不敢再停留在大宅里养尊处优。 这些弟子们慌慌张张的模样让几个新来马氏大宅里伺候的下人不是很理解,不晓得这些贵人们怎么那么慌张。 府里的老人们就一脸神秘的告诉他们。 “还用说吗?一看就是袁君追来了,要找他们辩经呢!” 于是袁树凶悍的名声不仅在马氏弟子群体中传开了,也在马氏大宅内的仆人们之中传开了。 那些往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骄傲自负的贵人弟子们一个个见了袁树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到处躲,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但是就算他们再怎么躲避,袁树也像是开了全局地图一样,总是能从各种诡异的地方窜出来逼迫他们展开辩经活动。 七日之后,除了马氏高足之外的全体弟子都被袁树折腾到神经衰弱、几乎患上了袁树恐惧症。 不过马氏大宅内的最新情况,大宅外头的广大门生们还不是很了解。 他们只是发现最近几日那些弟子们越来越多次的离开马氏大宅,好像正在躲避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门生们在整个学子群体之中没什么地位,出身、学识往往都不如弟子们,更别说高足们,所能够学习到的东西往往也是高足们甚至是一些比较优秀的弟子们代为传授的。 他们的学习渠道很有限,学到的东西也不多,有一些好学的、上进心比较强的人就充分发挥了勤学好问的精神,勇于提问。 比如冀州渤海郡人魏甲。 他出身普通,家里只出过县令,还是爷爷辈的,到他这一辈家里已经没有官面人物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寒微出身。 但他有上进心,求学刻苦,一旦看到某位弟子或者高足出现在眼前,立刻跑上前去虚心求问。 有些时候,那些弟子或者高足的心情不错,时间也有,便会稍微耐心的给他一些回答。 可大多数时候,那些弟子和高足都是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走。 他不愿放弃,继续追问,直到他们实在受不了给出回答,或者更加不耐烦的将他推走、斥责。 他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就算是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的机会,他也不愿意放弃,厚着脸皮一而再再二三的求问,不到最后一刻,就不放弃。 直到那些弟子、门生走入了马氏大宅,而他没有进入的资格,他才失落的停下脚步,满脸期待的看着马氏大宅的大门,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可这又有多难呢? 不过这几日,魏甲忽然发现出现在大寨之外的弟子们的数量变多了,往日好几天都看不到一个人,现在一天就能碰到十几个。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很高兴,立刻找到这些弟子们,将积累下来的问题一一求教。 当然,还是很难得到什么解答,这些弟子们的态度都比较恶劣,将他驱赶走,完全不给他一点颜面。 他求教了一个又一个,还是得不到解答。 最后,他求教到了李泉和赵兴头上。 李泉和赵兴刚刚从大宅里逃出来,正准备找个地方快活一下放松一下,缓解这几日由袁树造成的恐怖压力。 结果魏甲就怼了上来,堆起一脸笑容向他们求教。 李泉和赵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这种问题都不知道,你还求学做什么?趁早回家去吧!” 魏甲被他们恶劣的态度给弄懵了,很是不理解自己犯了什么错,居然让他们的态度如此恶劣。 “二位师兄,我……我只是问个问题……” 可回应他的依然是极其恶劣的对待。 “问什么问?这都不知道,还配求学?” “这都不知道,蠢笨如猪,速去!休要拦路!” 魏甲红了眼眶,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和辛酸无处说,再加上周边围观的人看着他,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可怜的自尊心几乎就要碎掉,他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但是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了。 “哟!李君,赵君,在这里骂人呢?这不是很有精神吗?快来快来!速速与我辩论一番!” 在魏甲的注视下,李泉和赵兴方才很是威风的恶劣模样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对,惊恐,很是奇怪的惊恐之色。 在魏甲看来,这种神色不应该出现在如此威风的两位师兄脸上,可偏偏两位师兄的脸上就是出现了这样的神色。 而造成这一变故的是…… 一个孩子? 长发垂髫,尚未加冠,面如冠玉,双目炯炯有神,满脸兴高采烈的表情。 魏甲看着这个孩子,愣住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随着这个孩子的步步前进,李泉和赵兴被吓得步步后退,甚至身子都在发抖。 这是什么情况? 魏甲呆住了。 李泉和赵兴却被吓了个够呛。 “袁术!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怎么还追出来了?” “我都输了十几次了!你辩论的还不够吗?” “我输了!我输了!你放过我!放过我!你别再来找我了!” 这样说着,两人拔腿就跑,如离弦的箭一般,若是在奥运赛场上,金牌必定是他们两人其中一个的囊中之物。 七 送上门来的人心 眼睁睁看着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李泉、赵兴两人被袁树吓跑,魏甲直接傻掉了。 一个孩子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袁树?袁? 难道是他? 魏甲忽然想起来了最近这段时间在门生群体之中流传甚广的狂悖小儿袁树的传说,据说此人仗着出身汝南袁氏就十分狂妄,牙尖嘴利,批评今文经学不够,还要批评古文经学。 结果犯了众怒,很多弟子都表示要教训一下袁树,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很多人惊掉了下巴——弟子们一败涂地,袁树大获全胜。 很多门生都对此感到惊奇,觉得之前的传言好像有点问题,但是他们获得讯息的渠道有限,并不知道具体的内情,而眼下,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魏甲只觉得一阵恍惚。 “跑得真快啊……不去参加一百一十米栏真是可惜了……” 袁树感叹一句,正在为自己没有合适的虐菜对象而感到郁闷,一转头,看到魏甲瞪着一双大眼睛傻愣愣的看着自己。 “看我作甚?” 袁树想起方才的事情,笑道:“这位师兄,方才你和李赵二人有什么矛盾吗?我看他们训斥你训斥的很厉害啊,你是犯了什么错,被他们抓住了?” 魏甲打了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袁树。 “袁君不要如此,您才是师兄,我……魏某不过一个普通门生。” “普通门生怎么了?真要说起来,吾辈谁又不是马氏门生?” 袁树笑了笑,走上前,看着他手中竹简,询问道:“难道方才魏君是在向李赵二人请教问题?” “………………” 魏甲愣了一会儿,呆呆地点了点头。 “是,想来今日李师兄和赵师兄心情不好,所以……所以……” 说到这里,想起方才的遭遇,魏甲忍不住哽咽起来。 袁树瞧他的模样,大概也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心情不好,仗着出身高,就肆意凌辱他人,这种人真是……看来袁某还得好好儿的找尔等辩论几次,才能纠正尔等的错误行径!” 袁某人最瞧不起、最讨厌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人。 原因很简单。 以袁某人的出身尚且没有仗势欺人,你们这些小卡拉米怎么敢在袁某人面前仗势欺人? 这和在老虎面前装野兽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倒反天罡! 看着袁树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魏甲愣是没反应过来。 袁树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 求学那么些年来,除了郑师兄、卢师兄等少数高足、弟子面对他的请教比较有耐心,语气比较缓和,大部分弟子对他们这些门生的态度都相当冷淡,稍有不满则厉声呵斥,搞得好像他们才是马融一样。 但受到训斥的门生们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只能受着。 等级森严的帝国社会里,一级压着一级,每个人都被这套森严的等级制度束缚着,不敢逾越,稍有逾越,迎接他们的不是社会性死亡就是生理性死亡。 在民间、政界如此,在学术界也是一样。 尤其是学阀遍地走的东汉中后期,学术壁垒和森严的等级制度更是将所有有志于求学的人逼得喘不过气来,能勉强喘几口气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大部分人只不过是阀阅之家的玩具和养料罢了。 曾几何时,古文经学还是自由讲学的象征,可随着古文经学研习者越来越多,研习者来源越来越复杂,曾发生在今文经学身上的事情也不可避免的发生在了古文经学身上。 想学东西? 名义上是可以的。 但是不额外付出一点什么,你怎么配学那么高贵的知识? 这种情况发展至今,已经到了整个学术界都见怪不怪的地步。 马融这边也一样。 他有弟子数千人,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所以,该发生的也统统都发生了。 代替马融传授课程的高足们往往没有什么那么强的责任心,有些时候如果身体不爽利或者心情不好,连理所当然应该传授的内容都不愿传授给他们这些普通门生,只是草草了事,然后便不见踪影。 经常性的说好要授课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却只是半个时辰就把他们打发了,讲的东西语焉不详,给人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这种情况下,门生们无法学到足够的知识,根本无法长进,又缺少渠道接触到这些高足,更遑论马融本人,只能另辟蹊径,寻找更容易接触到的弟子们,尝试从他们那里获取知识。 但是这些弟子们往往派头比高足还要大,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更加恶劣。 如果说高足对待门生们多是轻视、无视,那弟子们往往更喜欢折辱求教的门生,甚至以此为乐。 唯有一些愿意花钱花时间花心思讨好他们的门生才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从而给他们传授一些本来就该传授的东西。 官场上的恶习早在这个时候就进入到了求学阶段的学生团体之中,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情况在魏甲刚刚入学的时候尚且还好,因为当时有一位很厉害的师兄,叫做郑玄,他成为高足之后授课认真,也乐于为门生们解答困惑,很多门生都非常感激他。 以至于他出师离开之后,还有不少门生辞别马融,愿意跟随他离开,追随他去了青州。 自从那位很厉害的郑玄师兄出师离开之后,马氏门生们受学的情况就越发的恶劣,求学环境不断恶化,一发不可收拾。 魏甲这些年来见了太多眼高于顶而欺辱门生的马氏弟子,也明白双方地位悬殊,除了忍让,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根本见不到马融,也见不到愿意管事的人,也只能把这些事情当作求学路上的磨难,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谁曾想,袁树这种顶级公子哥儿还会为他打抱不平? 他这么想着,袁树直接拿过了他手里的竹简,看了看上面的字句。 “哪里不明白?我来告诉你。” “???” 魏甲更是惊讶,张了张嘴巴,犹犹豫豫的把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 本以为袁树会更加瞧不起这些简单的问题,结果袁树居然很是正经的把他的问题给解答了。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但是需要了解历史背景才可以,没有了解较深的人指点一二,你们还真是不好学会,说穿了,经学,有些东西实在不是自学就能学会的,还是需要得到指导,现在想想,这些高足弟子们也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啊……” 袁树把竹简递回给了魏甲,缓缓道:“看来有些人还是欠辩,待我好好儿的给他们辩上一辩,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袁树拔腿就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猎物了,留下魏甲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袁树消失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袁树的主动出击,发生在魏甲身上的事情,也同样发生在了京兆人窦云的身上。 他也是出身寒微,求学于马融,只能当门生,做不了弟子,却锐意进取,不失上进心,顶着高足弟子们的轻视、为难、呵斥,一路艰难行进,个中辛酸,实在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明白的。 这一日,他也是正好撞上了心情很差的王相。 因为曾经得到一坛好酒赠送给王相,得到王相稍微和缓一些的对待,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迎了上去向王相求教,没注意王相脸上那糟糕的神色。 然后理所当然的遭到了王相的怒斥,甚至推攘、脚踢。 王相似乎要把在袁树身上受的气全都发泄在窦云的身上,以至于窦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暴风骤雨一般的恶意淹没了。 “蠢笨的东西,学不懂,就不要学,还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趁早滚回家里种地去!” 王相重重一推,直接把窦云推倒在地。 围观者越来越多,王相的火气也越来越大——收拾不了袁树,我还收拾不了你? 于是他更加恼火的怒斥责骂窦云,各种难听的话都给他骂了出来,仿佛窦云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窦云也和魏甲一样,脆弱的自尊和人格差点就碎掉了。 结果一个声音适时的响起来了。 “王君!原来你在这里骂人?还如此神采奕奕?好!很有精神!速速与我辩经!” 袁树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个健步冲上前,直接扣住了王相的裤腰带,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华妃见了都直呼内行。 而后,在窦云惊讶地注视下,方才还宛如恶鬼一般的王相顿时就和见了鬼一样,满脸惊恐之色的转过头,一眼看到袁树那张笑呵呵的脸蛋儿,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袁君……袁君……你放了我,你去找旁人行不行?” “找谁啊?正好逮着你了,王君,你可别想跑啊,你看看你,骂人那么有劲儿,想来辩经也是精神十足,来吧,速速与我辩经!不辩不许走哦!” 袁树扣紧了王相的裤腰带,这让王相很快就感受到了崔澄感受到的绝望。 他使劲儿挣扎,使劲儿的想要拽开袁树的手,但是袁树死死扣住他的裤腰带就是不让他走,最后王相恶向胆边生,心一横,自己扯断了自己的裤腰带,然后双手提着腰间衣物撒腿就跑,其状无比狼狈,斯文尽丧。 一直以来他在门生们面前树立起来的高傲、威武的形象就那么碎了一地,再也树不起来了。 但似乎他也不在乎了,只要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就可以了。 围观的门生们与倒在地上的窦云很快就一脸懵逼的把视线转移到了袁树身上。 这是何等人物? 为什么一个垂髫小儿能把恶鬼一样的王相活活吓跑? 连裤腰带都不要了? 袁树则是有些懊恼的扔下了手里的裤腰带,觉得自己还是下手轻了。 “下一次非要带根麻绳来,撞上了就直接捆起来,绝不能让这厮再跑掉!” 说着,袁树转身就要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等一下!袁君……袁师兄!您是那位辩经胜了李师兄和赵师兄的袁师兄吗?” 袁树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窦云。 “是我,怎么了?” “没……没怎么……” 虽然袁树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但是窦云见着他一双有神的眼睛,没来由的一阵畏惧,小心翼翼的向袁树郑重一礼。 “多谢袁师兄为我解围。” “为你?” 袁树笑了笑:“我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其他人,这厮如此横行霸道,想来受过他欺凌的人应该为数不少,我这般教训他一次,这厮以后在你们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袁师兄……高义!” 窦云再拜。 袁树见他手里拿着竹简,知道他也如同魏甲那般,是来求教知识的,结果被王相一顿怒骂。 “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 窦云愣了一下,而后想到了袁树的身份和能耐,立刻激动起来,点头如捣蒜。 “是的,有一些问题无法得到解答,十分困惑,王师兄他……不知袁师兄是否可以?” “唉……我看看。” 袁树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了窦云的竹简,扫了一眼,发现果然和魏甲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一些断句不清晰、字义有所争议、历史背景含糊不明确的问题。 这些东西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有相关了解渠道的话,爱因斯坦来了也搞不懂,绝对牛逼的防自学机制。 靠着这防自学机制,把数量众多的门生们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为了求学,不仅要付学费,还要忍受折辱。 袁树就这样为窦云做了解答,因为都是些知识性问题,很好解答,三下五除二搞定,然后袁树拍了拍窦云的肩膀,又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刚走没几步,窦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喊住了袁树。 “袁师兄,云求学实在艰难,很多问题求教无门,今后若有疑惑,是否还能求助于袁师兄?” 袁树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窦云,停顿了一下,忽然间灵光一闪而过。 想要宣扬自己的学术体系,自己当学术界的扛把子、最终解释权拥有者,需要的不单单是自己足够牛逼,还要追随自己的信徒足够多、足够优秀才可以。 正如同古文经学派和今文经学派一样,学的人数够多,自然形成规模,一旦形成规模,拥有了影响力,那么统治者也必须要考虑到他们的影响力,不能无视。 自己有意开创一条全新的道路,但是目前来说还缺乏人心名望,若要获得人心、打开知名度,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吗? 帮助他们解答问题的同时,与其他高足、弟子们形成鲜明对比,如此一来,不就正好可以大规模的收买人心、获得知名度吗? 至于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情而记恨、针对自己…… 我父乃袁逢! 有胆你就来! 袁树大喜,然后一脸喜色的走到了窦云面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这样说定了,足下名为窦云是吧?我记住你了,之后我要是有空出来,你就来找我,有什么问题,我帮你解答。” 窦云愣了片刻,然后便是忍不住的一阵狂喜。 “袁……袁师兄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袁树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得瑟道:“窦君,不是我自夸,你们的这些问题,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问题,我基本上都能解答。” “太好了!太好了!多谢袁君!多谢袁君!” 窦云顿时激动的涕泗横流,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抓着袁树的手就要给他下跪。 袁树赶快扶住了他。 “使不得使不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不能跪我。” “我……我……我太激动了!” 窦云赶快擦了擦满脸的狼藉,一脸开心,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然后,一个声音在袁树身后响了起来。 “袁师兄!黄志有疑惑,请求袁师兄指点!” 袁树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身材高高大大、一脸憨厚的学子,捧着一卷竹简,向他走来,然后郑重一礼:“还请袁师兄应允!志不胜感激!” 袁树张张嘴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个声音响起了。 “袁师兄!戴化请求指点!” 袁树又望了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向他躬身一礼,双手举起了手中竹简。 “我……” “袁师兄!廉达请求袁师兄指点!” “袁师兄!苏初请求袁师兄指点!” “袁师兄!马然请求袁师兄指点!” ………… ………… ………… 袁树都没来得及说什么,方才一直在围观的门生们生怕袁树跑了,赶快追上来请求得到和窦云一样的待遇,一个两个朝着袁树直接大礼伺候。 不多时,便是黑压压一片大脑袋对着袁树,搞得和顶礼膜拜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袁树是什么奇怪的神棍。 袁树瞧着眼下这模样,知道自己不答应的话怕是很难顺利离开,不过正好,他也没打算拒绝,反而觉得人数越多越好,越多,就越能够为打响知名度,获得更多的人心。 人心本是稀罕物件,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个时刻,面对着眼下这种情况,人心却又显得唾手可得,只要袁树稍微一伸手,人心就得到了。 他没有理由拒绝这自己送上门来的人心。 要不怎么说对比产生差距呢? 袁树觉得自己也没有比李泉、赵兴等人高尚到什么地方去,他同样清楚自己是个贪财好色之辈,该有的缺点自己一样不少,可是这样一来,至少在这些门生们的眼里,他和那群人之间顿时就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两相对比,有云泥之别。 袁树自己也没有想到,一次主动出击,居然给自己的计划带来了起步的契机。 他本以为自己需要等到打遍马氏大宅无敌手,然后再血洗门生群体,最后把卢植斩于马下,才能最终得到马融和所有人的认可,成为高足,然后正儿八经的获得代表马融授课的资格。 然后他才能理所当然顺顺当当的在授课的时候收买人心、打开知名度。 结果,这就开始了!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袁树知道,自己预料不到的事情可能多了去了,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大胆出击! 反正…… 我父乃袁逢! 八 袁·时间管理大师·树 接下来一段时间,袁树不单单需要追击那些四处躲避他的弟子们,还要准备挑战具有真才实学的高足群体,更要抽出时间外出和翘首以盼的门生们相处,给他们解答疑惑,以此收买人心。 他开始忙碌了起来,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了起来。 没办法,有目标,有奔头,有希望,人就是神采奕奕、精力十足。 面对全新的形势,袁树丝毫没有慌乱,他大量参考罗老师的实操案例进行时间管理,很快就给自己制定了时间管理表。 因为其他人都是吃两顿饭,而袁树坚持吃三顿饭,所以他需要自己制定自己的生活计划,以契合其他人的生活节奏。 早上六点起床,打一套健身拳,与许崇对练一套环首刀法,半个时辰之后结束。 然后美美的吃个早饭,洗个澡或者擦擦身子,换一身衣服,八点左右出发上早课。 这个时候大家伙儿也差不多吃完了“朝食”,正好和他们对上时间,一起上早课。 有早课就上早课,如果马融没有早课安排,而是让大家自己自习,那就直接进入追击辩经环节,找弟子们辩经。 眼疾手快,逮着一个算一个,全力输出,直到他们口眼歪斜或者口吐白沫苦苦求饶为止。 这一段满打满算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但是算上追击、抓捕、逼迫那群怂货需要的时间,真正能用来辩经的,估计也就两个小时。 然后十一点左右,避开其他人,回到宿舍和许崇一起美美的吃一个午饭,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再稍事休息半个小时,十二点整,出发去找除了卢植以外的其他六名高足展开辩经。 因为有充足的物资供应,这个时间段高足们不是在吃点心就是在聊天或者午睡。 他们答应和袁树辩经最好,不答应,就死缠烂打直到他们答应为止。 这段时间差不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以后,到下午两点钟,离开马家大宅,去和门生们相处一段时间,给他们解惑,收买人心。 再两个小时以后,也就是四点多左右,结束解惑,与门生们一起吃“夕食”,也就是晚饭。 一边吃,一边聊天,闲话家常,展现自己平易近人的气质,进一步收买人心。 这段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最晚六点钟结束和门生们的相处,返回宿舍,再和狗腿子许崇对练拳法、刀法一小时。 七点钟,开始洗漱,拾掇干净之后,要是和小舞女约好了,就去和小舞女私会,拉拉小手,抱一抱,加深一下感情。 要是没有和小舞女约好,那就自己看书、增进学问,顺便打发许崇给他烧热水,然后两人一起热水泡脚。 八点半或者九点,熄灯睡觉。 睡前喝一杯羊奶,上床之后也不折腾,立刻熟睡,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钟被生物钟自然唤醒,绝不把疲劳留到第二天。 因为过去在袁氏族地生活的时候也是坚持差不多的作息时间,所以袁树九点睡觉六点起床几乎成为惯例,虽然没有闹钟,横竖差不了几分钟。 新的计划制定完成之后,袁树充分审视了一下,考虑到各种突发状况的发生,也制定了一系列的应对预案,基本必须要保证自己有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雷打不动。 于是,袁·时间管理大师·树就这样定下了自己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基本活动原则。 这份时间管理表诞生的时候,马融的弟子门生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未来,他们的生活却注定会因为这张时间管理表而发生巨大的变动。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连马氏大宅内外伺候的舞女、乐师和各色仆人们,也会因为这张时间管理表而产生极大的生活变动。 这份时间管理表赖以撬动大家命运齿轮的主要缘由,就在于它所规定的具体操作、时限以及袁树巨大的破坏力和极强的执行力。 袁树是个具备极强执行力的人,他十分欣赏王阳明的心学,力主将知行合一做到极致,所以一旦有了知,他就要去做。 马融出身富裕,性格外向活泼,年轻的时候游学天下,在大汉的国土上留下了他的很多足迹,也在各地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桃色传言。 这种情况从来不曾改变,他也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女色的喜好。 虽然现在已经八十七岁,生理机能上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进行年轻时的风流行动,但是色批暮年,色心不已,他在家中雇佣一批大小美女专门负责伺候、跳舞唱歌给他欣赏。 对于马融来说,年轻的时候是色批,老了之后就是老色批,一辈子不改色批本色,就算无法动手,但是只是看着美女,心情都会变好,心情舒畅,自然就长寿。 但同样的,马融喜好女色,其他人也喜好女色。 他收了那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弟子入室学习,还专门把那些美女安排在他们面前时时刻刻展现魅力,这些人能顶住就怪了。 一般来说,这些婢女、舞女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能被这些出身不凡的公子哥儿看上是自己的福气,也是改变命运的契机。 马融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就嘎了,不可能给她们什么可靠的未来,等马融去世,她们大概率会被分散到其他马氏族人府上,或者被卖到其他权贵家中。 她们这种行当,除非做到头部,艳名广播,被人看中,才有好的未来。 否则跳槽以后,在前一家积累的工作经验没有什么意义,甚至还有可能成为负面财产,无法给她们带去升职加薪的机会。 但要是被这些年轻的公子哥儿看上了,培养培养感情,带回家里,虽然肯定做不了正妻,但是保底一个妾室还是没问题的。 当了妾室,身份自然比婢女、舞女来得强。 所以这对于她们来说,也是职业规划当中的一环,要是真的遇到能给承诺也会兑现的,那就等于跨越阶层改变命运了。 所以才子佳人,也是一种双向选择。 就比如袁树和那个小舞女一样。 虽然说袁树的俊美面容和人格魅力很加分,但是最加分的,肯定是他的出身优越,给了小舞女一个保底妾室的承诺,这才把小舞女顺利拿下。 要是啥承诺都不给,光嘴皮子利索口花花,纯粹干劈情操,那人家女孩子也不是傻子。 不过正如同这些弟子们对待门生们的态度一样,这群品行恶劣的混蛋们大部分只想白嫖,根本不想负责。 女孩子们也不傻,肯定不会轻易遂了他们的愿,一方主打调戏,一方无法反击,所以能躲则躲,躲不了,也只能虚与委蛇,寻机逃跑。 这样的情况并非每一日都在马氏大宅里发生,可发生的频率也不低,袁树完成时间管理表之后的第三天,这件事情就再次如常上演。 正值午后,一队舞女刚刚给临时起意的马融表演完歌舞,身着曼妙的舞蹈服装往外走,迎面撞上了六七个刚刚吃完点心准备回去午休的弟子,场面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这六七个人那是马氏大宅里出了名的浪荡子,经常骚扰婢女、舞女,以至于这些女孩子们见到了他们都很是发愁。 这年头也别说什么小作文打拳之类的,都不存在,比萨斜塔倒是在,但却是向另一方向全力倾斜。 所以她们只能尽力躲避、逃离,一个个运用学习舞蹈而得来的轻盈身姿施展凌波微步,竭力维护自己的清白和体面。 往日里,这番操作成功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但是今日,这六七个人估计是铁了心要占点便宜,几个人一下子散开,构筑一条封锁线,直接把舞女们的去路和退路全部拦住,而后缓缓收拢包围圈,步步紧逼,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 袁树的小相好、小舞女秀秀正在其中,眼瞅着一个满脸不怀好意的家伙朝着自己而来,只能使劲儿躲闪,一个跨步接一个跨步,数次成功闪避,但是非但没有避开他,反而还激发了此人的好胜心,摩拳擦掌,非要抱住秀秀不可。 秀秀本来躲闪得很顺利,结果一不小心和另外一个躲闪的小姐妹撞上了,两人惊呼一声,眼瞅着就要被两大色狼合围拿下,秀秀吓得瑟瑟发抖,整个身子都缩起来了。 但她并没有被那色狼抱住。 秀秀睁开眼睛一瞧,只见那色狼距离自己仅仅一步距离,但是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也没有看着她,而是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表情也没有方才的浪荡,而是…… 紧张? 恐惧? 本来到处乱跑的小舞女们纷纷发现围攻自己的色狼们都停下了行动,一个个都好像见了鬼一样地看向某处,于是她们顺着看过去,愕然看见了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垂髫童子正双手叉腰、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长得比较壮实的小胖子。 秀秀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那不正是她心上的情郎吗? 袁树此时也注意到了秀秀。 好家伙,居然敢欺负我的女人? 原本袁树只是打算抓一个倒霉蛋好好辩个经,可现在,打算狠狠辩他们一顿的心思猛然膨胀。 “方才诸位师兄一个个推脱说什么身体不舒服,就要走,可现在看来诸位师兄的身体舒服得很啊,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速速与我辩经!” 袁树一个健步冲上前,还不忘指挥许崇。 “阿崇,我左你右,给我逮人!” “喏!” 许崇深吸一口气,与袁树打起了配合,两人一左一右冲了出去,从两个方向包夹那群弟子。 “袁术来了!快跑啊!” “往那边跑!那边跑!” “快跑!不跑就来不及了!” 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把这六七人吓得魂飞魄散,美女也不要了,面子也不要了,纷纷惊叫着四散而逃。 许崇只是单纯的负责逮人。 而袁树则盯住了方才想要欺负秀秀的马氏弟子贾艟,飞快地冲向他,在一片混乱之中稳准狠的扣住了他的裤腰带,然后一脚踢在他右腿的膝盖窝后面。 贾艟只觉身子一滞,右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面朝下跌倒,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袁树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笑呵呵的贴近了他的脸,柔声细语。 “贾师兄,你跑什么跑啊?不如咱们辩经一番如何?不过今日师弟我不是很想辩论左氏春秋,不如我们讨论一下诗经吧,讨论一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一段怎么样啊?” 贾艟被袁树结结实实压在身下,一脸崩溃。 “袁君!袁君!你放了我!别压在我身上,我……我喘不过气来……我……难受啊……” 袁树嘿嘿笑着。 “那还不速速与我辩经?辩赢了我就放了你如何?” “我……我……辩什么啊!我认输!我认输!” 贾艟万分难受的恳求袁树饶了他,袁树于是把他翻了一个面,让他能稍微喘几口气,但一点也不打算放过他,反而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双手把他的双手摁在地上,一副霸道总裁的姿态。 “那可不行,今日袁某还没有和人辩经呢,辩经是个好事儿啊,一日不辩,袁某就浑身不舒坦,今日,说什么也要和师兄好好儿的辩一番啊!” 贾艟心中满是绝望,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上使不出力气,明明比袁树大了十多岁,现在却和个被欺负的小娘们儿一样给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耳边是袁树的笑声,眼前是袁树恐怖的笑脸,恍惚间,贾艟只觉得袁树一张俊脸化作一张鬼脸,张牙舞爪、无比恐怖。 果然,李泉和赵兴说的对。 这家伙…… 是恶鬼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另一边,那群小舞女们在刚才袁树和许崇发动冲击的时候就一起跑到了旁边的小亭子后头躲了起来,然后伸出脑袋往外头看,一眼看到了袁树和许崇把那六七个浪荡子追到满地乱跑。 “什么人啊那是?为什么那些浪荡子好像很怕那两个小童子?” “不是怕那两个,是怕那一个!就是那个。” 秀秀的好闺蜜晴儿很显然知道秀秀和袁树的事情,一伸手指向了正在霸凌贾艟的袁树。 “那是袁术袁公子,汝南袁氏家族的嫡子,身份高贵着呢,而且啊,还是秀秀的心上人呢!” 一群小舞女顿时觉醒了心中的八卦之魂。 “什么?秀秀你和那位袁公子?” “居然是他?” “秀秀,你是怎么做到的?” “秀秀!那袁公子答应要带走你了?” 秀秀被这群“好姐妹”围在一起说的面红耳赤,心中又实在是担心袁树的情况,不住地伸头查看具体情况。 “哎呀!你们别吵了!袁郎很危险的!他……” 秀秀紧紧盯着正在霸凌贾艟的袁树,生怕他磕着碰着被人欺负了。 不过看起来,好像袁树才是那个欺负人的人,而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贾艟当然是被袁树狠狠的凌辱了。 另外,许崇则发挥了自己肉弹战车的实力,一个猛子撞翻了马氏弟子韩胜,把他给控住了,拎到了袁树的身边。 袁树于是十分欢喜的开始霸凌这两人,强逼着他们辩经,辩的不好还让许崇用拳头威胁他们,搞得这两人惨兮兮,涕泗横流,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两人素来喜欢欺负人,到头来,也被另外一个恶人给欺负的不要不要的。 等终于把他们折磨爽了,袁树这才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二位师兄以后行事作风稍微谨慎一点,有些女人就不该你们去碰,懂吗?” 两人已经无法回答袁树了,袁树也不搭理他们,带着许崇走到了那小亭子边上,秀秀直接冲出来,担忧地看着袁树。 “袁郎,可有受伤?” “他们都受伤了我也不会受伤,放心,我教训过他们了,以后,他们不敢欺负你了。” 袁树笑呵呵的伸手捏了捏秀秀的小脸蛋,把秀秀捏的满脸娇羞,美的晃人眼睛,弄得袁树都有点把持不住自己。 袁某人素来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于是直接吧唧一口亲在了秀秀的脸蛋上,把秀秀亲的惊呼一声,后头的吃瓜小舞女们也惊呼不已。 亲完,袁树嘿嘿一笑。 “晚上有空吗?老时间,老地点,咱们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被亲懵了的秀秀反应过来,娇羞无比的小拳拳捶了一下袁树的胸口,点了点头。 袁树又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便大摇大摆的带着许崇离开了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留下满脸羞色、喜色的秀秀,以及吃瓜吃的无比爽快的小舞女们。 袁树带着许崇离开之后,小舞女们围了上来,又是惊艳又是羡慕的看着袁树离开的方向,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这件事情来。 而跟着袁树目睹了这一切的许崇对袁树更是佩服了。 老大真不愧是老大,读书厉害,打架猛,招呼起女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果然!正是我要追随一辈子的老大! 许崇仿佛看到了自己满是光辉的明天。 当天午后,袁树因为心里憋着一股火气,所以对那些弟子们就更加不客气,满大宅追杀剩下的五个浪荡弟子,誓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原定的要去找高足们讨论经典的计划都被搁置了。 追杀了两个小时左右,除了两个人化身香港记者,跑得贼快,其余三个都被抓到了,被袁树强迫着一顿辩,辩来辩去辩的口眼歪斜口吐白沫,撑不住了,更有甚者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袁树的破坏力可见一斑。 到了下午两点多钟,袁树终于结束追杀,来到了马氏大宅之外,一出大宅门,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窦云、黄志、苏初和马然等五十多人。 这就是他最初的信徒们啊。 袁树按耐住心中喜悦,整理了一下衣冠,用与对待弟子们完全不同的态度,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缓缓踱步而去,温声细语的与他们打招呼。 然后在众人簇拥下去到了一棵大树底下,袁树靠着大树坐下,五十多名门生则围在袁树周围,一个接一个的向袁树提出问题和疑惑,袁树一一为他们解答。 下午四点左右,袁树结束了今日份答疑,与门生们一同吃了晚饭,与他们闲话家常,聊起了他们的家庭出身、成长经历和求学经历等等。 待天色渐暗,袁树起身与他们告别,结束了今天收买人心的计划。 晚上,因为和秀秀约好了,袁树便前往和秀秀约定的老地方,在老时间和秀秀愉快的见面,然后就是一套亲亲抱抱的小流程小手段,各种许诺、带给她未来美好的畅想。 在画大饼这方面,袁树可谓是强中强中手,而更重要的是,他不仅能画大饼,也真的可以拿出真的大饼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在“夷吾无礼”事件中晋惠公夷吾的一系列遭遇告诉他,如果不兑现承诺、失去了诚信,无论地位多高,都注定失败。 所以,袁树从来真诚待人,说到做到,绝不搪塞、食言而肥。 结束了和秀秀的幽会之后,袁树回到了宿舍,忠诚的狗腿子许崇已经烧好了热水。 两人对练了一套环首刀法之后,便一起愉快的泡脚,然后喝一杯温好的羊奶,带着疲惫上了床,立刻进入熟睡。 绝不把疲惫留到第二天。 朴实无华的一天结束了,朴实无华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九 针对我? 按照时间管理表而行动的袁树一如既往地坚持着自己的行动计划,力求将计划贯彻到底。 于是不过数日,整个马氏大宅里的三十多名弟子已经全部成为袁树的手下败将,袁树对付他们基本上就是伯约暴打菜徐坤——降维打击。 品行恶劣的已经被袁树收拾的俯首称臣不敢造次,看到袁树就眼皮跳、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都快应激了。 品性尚可、有些才学的也是被袁树狠狠压制,痛苦的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绝对差距,自信心遭到极大的挫伤,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读书。 到了这个地步,七名高足也难逃袁树魔掌。 除了卢植以外,其余六人都被袁树骚扰过了,并且也被迫和袁树展开了辩经比试。 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并未轻视袁树,但是最后的结果依然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惊。 袁树与他们六人在四日之内进行了十三次辩论,袁树六次获胜,七次平手,愣是没有输掉一局。 他的战斗意志非常高昂,意志力也非常坚毅,学问精深,读书很多,知识面非常宽广,所以就算落入下风,也死咬着不认输,旁征博引,拿出各种论据拼死奋战,就是不认输。 以至于好几次明明是高足们的优势局面,偏偏最后被袁树逆风翻盘,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若非他们确实有点真本事,确实有足够的学问和袁树打拉锯战,搞不好七次平手都打不出来。 高足们之间平时也会进行内部切磋,互相之间也比较了解,而袁树一上来直接全方位覆盖打击,除了刻意避开卢植之外,其余六个人绑在一起也无法击溃袁树的辩经防线。 这一系列的事情自然也通过卢植的嘴传达给了马融,得知袁树搞起来的这一系列大动作,马融心中惊喜,很是期待袁树到底能搞出多大的事情给他看。 马氏家学自郑玄走后死气沉沉、越发不景气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年纪大了,有心整顿,无力回天,卢植又过于刚直、不善变通,空有正直意志,也只能路见不平一声吼,实在不是统领全局的人才。 就在这个时候,袁树如彗星一般出现了。 马融非常期待这小家伙能给一潭死水的马氏家学带去一些不一样的变动。 迟滞了很久的风,是时候该吹起来了。 袁氏疾风传,启动! 而在袁树看来,马氏弟子全军覆没、六名高足只能招架无法还手的格局形成之后,就意味着除了卢植之外,马融旗下所有精英人才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才学、思维能力上已经全方位碾压这些人,获得了初步的“威名”。 但是这种小范围的威名他并不是太重视。 他真正重视的,反而是在门生群体中的“威名”,以及他所获得的“人心”。 最开始,追随袁树询问问题的门生只有五十多人,但是随着“袁树愿意帮大家解惑答疑”的消息渐渐传开,每一次袁树离开大宅门的时候所看到的外头恭候着的门生的数量都在增长,一次比一次多。 从最开始的五十多人,到眼下的五百多人,总共也就五六天的时间。 因为人数太多,原先的那棵大树已经不太适合袁树帮他们答疑了,于是袁树干脆就借用了高足弟子们代表马融讲学的场所,自己坐在高台上,让门生围在自己身边向自己提问题,自己再公开回答。 这样最大限度的利用自己的声音,最大限度的获得人心。 虽然没有高足的地位和名义上传授学问的资格,但是袁树通过答疑行动已经在事实上获得了一大批马氏门生的感激和心,并且在事实上已经开始进行讲学了。 神圣的授课高台上,他一个垂髫童子坐在上头,下面是黑压压一片加冠过后的年轻求学者,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有点怪异。 对于那群高足弟子来说,袁树就是他们一帆风顺求学路上的拦路悍鬼,张牙舞爪,不讲道理,凶狠残暴,专门给他们罪受。 对于这些门生们来说,袁树就是他们满是艰难险阻的黑雾浓浓的求学道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温暖而明亮,刺破黑暗,照亮了他们原本看不清的前路。 在大宅门里头,因为总是在路上拦截弟子们强行辩经,不知何时,袁树便有了“路中悍鬼”的名号,世界线在这里完成了奇妙的收缩。 而在大宅门外头,袁树则是受到门生们广泛推崇、尊敬、感激的“大家的袁师兄”。 不过,袁树的名声也没有完全覆盖到整个门生团体,并非所有门生都对袁树的出现感到喜悦。 也有人对袁树的出现感到忧虑、不适应。 马氏门生四千多人,人员众多,来自五湖四海之地,鱼龙混杂,情况十分复杂,除了一个马氏门生的名头之外,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共同点。 大部分门生出身平凡或者寒微,求学艰难,没什么太多的钱,日子过得苦哈哈。 但是也有少量门生出身地方上的新贵土豪之家。 这种人家的典型状态就是在乡下广有田产、奴仆、佃户,关起门来可以做土霸王,一点不缺钱,但是在帝国统治阶层看来,就是土包子,没有地位。 所以解决了生存困境之后,他们就开始追求精神级别的东西,用钱和各种礼物换取弟子们的青睐从而得到更好的知识资源就是他们的共用手段。 弟子们虽然基本上出身高贵,不缺钱,但是能有人送礼孝敬,他们怎么会不接受呢? 马融过着那么豪奢的日子,上梁不正下梁歪,高足、弟子们也多的是喜好奢侈、钟爱享受的人。 自己花钱也是花,别人帮着花钱也是花,有人为他们丰富多彩的生活付账,他们何乐而不为? 两拨人互相需要,互相“成就”,于是这帮门生往往也会比其他出身寒微的门生有更多的可能成为弟子,学到更多的东西,获得更多的政治人脉。 这种情况已经维持很久了,久到了一些人都习以为常,认可这种情况的存在,并且主动维护。 他们认为,袁树这么一搞,就等于说明他们之前的投入是完全在打水漂。 他们之前送钱送美酒甚至送美女去讨好那些弟子,然后才能得到珍贵的知识,而没有付出更多的钱、美酒和女人的,就得不到如此珍贵的知识。 他们认为这是合理的,正常的,理所当然的。 而袁树直接免费传授这些知识给那些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人,这是不合理的。 袁树是在破坏市场,是在做往他们的心窝子上捅刀子的事情! 所以,这部分门生对袁树是相当不满的,袁树越和其他的门生走得近,名声越大、越好、越受推崇,这部分门生就越是怨念满满,不能接受。 终于,当这种怨念已经满溢到了无法接受的地步的时候,经由部分被袁树弄得实在是害怕又恼火的弟子的暗中推动,这部分门生决定展开行动,向袁树提出了辩经的请求。 他们认为他们学到了更多的知识,拥有更强的辩经能力,一定可以和袁树打对攻,一个不行两个,两个不行三个,如此庞大的门生群体,总有一个两个能够击败袁树。 哪怕只是运气好。 他们不敢对袁树下什么黑手,他们畏惧袁树背后的家族势力,畏惧近在咫尺的京兆尹袁逢,但是正大光明的学术对决是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只要击败袁树一次,就能破了他的不败金身,就能打击他的声望,让他在门生群体中失去名声,从而不会继续破坏这好不容易达成的微妙平衡。 只要能维持这病态的平衡,这群已经有点病态的家伙们愿意付出全部。 最开始遭到某位门生的公开挑战的时候,袁树还饶有兴趣,觉得蛮有意思。 因为他感觉和那些水货弟子比起来,这些门生群体中反而会有一些沧海遗珠似的高手。 想当初,郑玄和卢植都是从门生开始一步一步成为高足的,而那些水货弟子都是来镀金的。 所以袁树认为,马融的徒弟们里头,正儿八经有才学的还就是集中在高足和门生的群体当中。 比如这些时日和袁树走得越来越近的魏甲、窦云等人,在袁树看来就很有才学,只是因为缺乏一些难以得知的知识,一旦得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类的事情并不少见。 他们并不是笨,而是求学无门,给他们一滴水,他们能回馈以一汪清泉。 对于这些人,袁树也升起了爱才之心,所以有问必答。 而对于这些主动来挑战的门生,袁树一开始认为他们只是出身低微不得伸张,日日夜夜盼望着能够得到进步的机会,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而现在能够和自己这样的大人物辩经,哪怕输了,也能获得一定的名声。 这种事情,袁树很乐意去做,认为这也是获得人心的一种方式。 不过当他连续击败了六名前来挑战的门生之后,有所经历的窦云在私下里悄悄的和袁树说了这里头的关节。 袁树听后,当场就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这看似正常的主动挑战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整个马氏族学的水居然还真有点深,那些弟子居然如此的厚颜无耻,那些门生居然如此的助纣为虐,这简直是混帐透顶! 做坏事居然做到了袁某人脑袋上! “如你所说,这些人都是和宅中弟子有所联系的?” “是的,袁师兄,我就听说有这样的渠道,所以千方百计弄来好酒赠送给王师……王相,但是我家境实在寒微,拿不出更多的礼物,所以便没能真的和王相建立起联系。 这些年里,除了少数宅中弟子洁身自好以外,其余弟子基本上都会和宅外门生有一些联系,会有一批门生拿出财物博取他的欢心,从而换来私下里的学识传授,这是不对外公布的。 所以,那群门生当中还真有因为这种渠道而学识优秀,被师尊收入宅中成为弟子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存在,所以袁师兄您的出现,可能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 “何止是不舒服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若不是我出身汝南袁氏,若不是我家三世三公,若不是我父乃京兆尹,恐怕他们对付我就不是简单的辩经了,如此看来,郑玄师兄真是不容易啊……” “郑玄师兄是高足,深受师尊厚爱,那些弟子不敢针对他。” 窦云低声道:“但是如果弟子群中出现了您这样的人,一定会被他们针对的,若出身豪门,则孤立之,排挤之,若出身平凡,则直接出言威胁,不允许他随意外出为吾等解惑。 到现在,很多出身并不优越的弟子虽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却也只能独善其身,没办法改变局面,我听说此前卢植师兄曾经和师尊说起此事,但是后来也没有了后续。” 袁树缓缓点头。 “好好的学府,被弄得和官府一样,在我面前玩弄这些手段,他们也真是够胆!” 袁树生气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仗势欺人的人。 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都没有仗势欺人,其他不如他的小卡拉米怎么敢在他的面前仗势欺人? 甚至欺负到他的头上? 窦云把做这些事情比较过分的王相等十数人的名字告诉了袁树,袁树点头表示这件事情他会解决掉。 然后,他决定先把这些混蛋们伸出来的爪子剁掉,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存在! 你们,不配针对我! 于是,袁树又开始行动了,这一次,他的行动程度更加暴烈,主动出击的力度超乎想象。 从六月到七月底,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袁树以超强旺盛的精力体力和那群依附于弟子存在的马氏门生们展开了不下三百次辩经活动。 那真叫一个入万军丛中杀个七进七出,杀的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最后的结果是—— 三百零九次辩经,他赢了三百零三次,平六次,负零次。 之所以平,是因为论题本身具备极大的争议性,东汉以来诸多大学问家也无法给出足以服众的解释。 加上对方意志力超乎寻常的顽强,死不认输,死不放弃,袁树百般炮轰也不能将其精神击垮,于是算作平局。 剩下的三百零三次,其实也不乏有一些争议性很大的说辞。 但是问题在于与袁树辩论的对手实在是扛不住袁树连珠炮一般的言论轰击,实在是无言以对,无法坚守阵地,硬生生被炮轰出局。 这就属于精神力不够顽强、心态不够坚强的人,明明还没输,却在心里面认输了,于是便输了。 于是乎,袁树除了“路中悍鬼”和“大家的袁师兄”之外,又有了一个“辩经不败袁神童”的称号,就此在实际意义上成为了马氏门生弟子群体中所公认的最强嘴炮,名望大涨,直逼当初力压群雄的最强高足郑玄。 该说不说,这群依附于弟子存在的门生们也算是有一些能耐,尤其那六次平局所面对的六个门生,不说学术水平如何,每个人的意志力还是足够顽强的。 在袁树凶猛的嘴炮轰击和精神冲击之下,居然硬生生扛住了。 实在是不简单。 但是少数人的平局无法掩饰整个团体的全面失败,在学术层面,在辩经层面,袁树一个人镇压一个群体的威名已经成就,不可动摇。 这也使得这群门生们背后的弟子群体心惊胆战,对袁树从害怕、忌惮升级为了正儿八经的——恐惧。 十 兴师问罪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袁树的名声开始从马家大宅里向外传播。 马氏弟子门生本就是一个大群体,本身也并非时时集中在茂陵县城里,也是有人口流动的。 他们在茂陵县周边诸多地方往返,自然而然就把十岁神童辩经不败的名声传扬了出去。 于是“五陵城郭”地区都传扬起了袁树的名声,最后袁树神童的名声终于传到了京兆尹府邸里,府邸里议论纷纷,对这件事情感到十分惊奇。 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事情看多了,猛然出现一个有真才实学的,那还真是意外。 袁逢的心里也别提多畅快了。 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种畅快的感觉,非为人父母不能体会。 早前在汝南,袁氏家族也很注重为袁树扬名造声势,给以后的仕途做准备,宣扬袁树各种优点。 什么聪慧啊,纯孝啊,以后一定成为“国之柱石”之类的。 但是那都属于常规操作,各大阀阅家族家里面都有类似的发声渠道,把自家后辈的名望传扬出去,仿佛每个阀阅家族都有神童。 可内里是什么情况,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袁树的确聪慧,但是究竟聪慧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真的把袁氏家族的基业发扬光大,袁逢心里没底。 而现在,他有一点底气了。 因为这次的扬名事件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这只能证明袁树在那个学术团体内靠着自己的本事打出了一片天地。 他的儿子,有能耐! 事实上,这原本也就是袁树计划中的一部分。 只是和马氏弟子们或者高足们辩论,当然成效很大,意义非凡,但是只能得到名声,却无法得到人望。 在袁树看来,名声是听来的,人望却是看来的。 非亲眼所见,近距离接触,就无法获得人望。 马氏弟子不过整个门生群体中的一小部分,走精英路线的话,搞定这一小部分人就够了。 但是袁树深知,若要完成自己的大变革计划,干翻这个混帐的世界,走精英路线的局限性太大,还是要走大众路线。 大众这个词语本身也有它的局限性,至少在目前的袁树看来,整个马氏门生群体就算得上是大众了。 从这群人里面得到人望,将来,就能从他们这边获得十几倍、几十倍于他们人数的名声。 所以他决定深入这群门生群体之中,以自己袁氏子弟、马氏弟子的身份,与他们辩经,并且取得接连不断的胜利。 如此一来,自然可以树立起自己在大部分门生心中的崇高地位。 另一方面,针对那群依附弟子的门生,既是打击,也是给他们一个近距离接触自己的机会,从中挑选真的有才学的人,重点观察一下。 虽然说使用贿赂手段获取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但是涉及到知识这个层面,袁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一下这些人。 在这个学阀遍地走的社会里,如同袁树自己这样一出生就几乎拥有全部知识知情权的人,少之又少,一辈子都没见过一片竹简的人才是大多数。 所以但凡有点可能,不管是花钱还是苦苦恳求,都是获得知识的手段,这种时候,硬是要分个高下,就好像对比两块黄金哪一块更加高尚一样。 实在不能说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和他们比起来,那些以此牟利的弟子和玩忽职守的高足才是罪魁祸首。 袁树并没有把矛头直指门生,而是将矛头指向了马家大宅。 门生们真正的忧患,不在大宅门之外,而就在大宅门里头! 大宅门里头烂了一个,大宅门外头就要烂一片! 在一个多月的辩经大作战彻底大获全胜、把所有人都给辩的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情况下,袁树发起了第二波进攻。 他要把这大宅门里头那些混帐们开膛破肚,把他们的五脏六腑拾掇出来洗一洗,看看里头到底有多少脏污。 这波进攻的最开始,袁树委托窦云、魏甲、苏初、马然等与他关系紧密的门生们各自寻找到那些和弟子们关系匪浅的门生,将他们召集到袁树身边,由袁树对他们展开忽悠……不是,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知道你们所作所为的初衷,是为了获得学识,学识很难知晓,没有人传授,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可更改,我知道这是你们的难处所在,所以,我并不认为你们的错有多大。” “但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助纣为虐,就是在帮着推动这种不合理的事情进一步变得更加不合理。” “高足弟子们求学,是可以得到师尊认真传授的,而师尊也规定了,高足们需要定期代表师尊传授学识给诸君,弟子们如遇到有门生求教,也不该推辞,应该为其解惑。” “可他们都没有做到,若他们是官员,这就是严重的渎职行为,不仅如此,还有恶人向你们索取财物、礼品,以此过上十分奢侈的生活。” “这些东西本就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可现在,你们却得不到,反而要付出更多的额外的代价才能得到,你们自己就不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吗?” “被坏人针对不可怕,可怕的是成为帮凶,甚至还认为这样做是对的,理所当然的,把这件坏事常态化,使之成为束缚所有人的锁链。” “我知道,以你们的力量,不足以撼动这一切,但也可以不参与啊,如果这都做不到,至少也不要助纣为虐,不要去嘲讽那些坚守自己本心的人。” “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做到了吗?求学不是问题,为了求学付出点什么也不是问题,为了求学而伤害他人,就是问题了。” “我希望你们认真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若能反思,则还有救,若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为此沾沾自喜,那就真的是奴性深重,无可救药了。” “我知道,我在这里空口白牙说的好听,你们未必乐意,那我就向你们承诺,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而你们,只需要看着我去做就可以,等我做完了,你们再对我说说你们反思的结果。” 说了一大堆之后,袁树要求这些人把他们这些年来孝敬给那些弟子们的钱财数目告诉他,若有账册,则把账册交给他。 他以汝南袁氏子弟的名义发誓,自己一定解决掉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不了,哪怕动用京兆尹老爹的势力,也要让这群弟子就此销声匿迹。 他们不必担心遭到报复。 眼见袁树对天发誓,这些门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基本上都选择了向袁树交出他们留存的账册,更有甚者愿意做人证。 当然,也有一些门生不发言,不表态,显然对于袁树这个“神童”还有诸多疑虑,认为袁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袁树也不勉强,拿着自己收集到的东西,就直接进入了大宅门,向着马融所在的内堂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当时,天色已晚,马融已经用过晚饭,正在接受三名侍女的按摩,准备按摩完就休息了,结果袁树不经通传就直接闯了进来,脸上还满是怒气,搞得像是来兴师问罪一样。 马融觉得有点惊讶。 “术?为何不经通传就私自闯入啊?这一回,为师可没有在你的脑袋上敲三下吧?” “老师没有在弟子的脑袋上敲三下,但是老师这一次是犯了大错,所以弟子很生气,前来问罪,便没有通传。” 袁树张口就是惊人之语,不单单把马融给惊到了,也把给马融按摩的三个侍女都给吓到了。 一时间,内堂里十分安静。 好一会儿,马融才反应过来,极其错愕地看着袁树。 “为师犯错?你……来问罪?” “是。” “此话怎讲?” “老师面对恶人恶行闭口不言,就当没看到,以至于马氏家学学风败坏、学子受辱,老师作为所有人的老师,难道没有错吗?” 袁树直接举起了手里的竹简和纸张。 “这些,都是某些马氏弟子向宅外门生收取财货礼品的证据!这些弟子,将学识当作货物,与门生做交易,换取财富,以此过上奢靡的生活,老师可曾知晓这些事情?” 马融顿了顿,让身边侍女把袁树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给他看,翻看了一会儿,马融把这些东西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为师不曾具体知晓数目,不过,这些事情倒也是有所耳闻,当初,郑生,还有卢生,还有几位高足弟子,都和为师说过。” “老师果然知道。” 袁树点了点头:“那老师为何不作出规定以针对这些恶行呢?弟子听说,卢师兄曾经仗义执言,但也没有了下文,不知老师如何看待?” “子干性情刚直,嫉恶如仇,为师很是欣赏。” 马融轻笑道:“那术,你呢?你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以你的出身,你的资质,你根本不需要过问这些事情,不是吗?” 十一 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看着马融如此轻松的神态,袁树深吸了一口气。 “不需要过问,不是不允许过问,马氏门生也遵奉您为老师,老师何故区别对待?若不过问这件事情,弟子心中良知过意不去。” “良知?” 马融呵呵笑道:“你有良知,其他人也有,可是,术,你可知道为什么有人对此不满,却无能为力呢?” “还请老师指教。”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 马融缓缓道:“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物欲横流,这是现状,而你所言的良知,显然,只有少数人拥有,少数人的良知,如何对抗大多数人的欲壑难填呢? 民间有俗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天下所有的良知加在一起,也填不满深深的欲壑,如你所言,为师的确是可以作出规定,纠正此风,但是那又如何呢?纠正一人,就能改变大多数人吗? 他们在为师这里享有公正,可他们不可能总是在为师这里求学,为师护的住一时,护的住一世吗?等他们离开,或返乡谋生,或进入仕途,眼见世间物欲横流,又该如何接受? 术,这天下,并非是书中的天下,天下没有那么多的道德君子,来求学的门生们,为师所能传授给他们的重要一课,就是世间险恶,豺狼虎豹遍地皆是,一不小心,则粉身碎骨,对他们来说,提早经历一些事情,有好处。” 袁树听后,深吸一口气。 “老师所言,弟子不敢苟同。” “为何?” “物欲是人心的空洞,良知则是心中填充此空洞的产物,二者同时存在于人心中,也同时存在于人世间,老师见过多少物欲,又见过多少良知?怎么能断言物欲多而良知少呢?” “???” 马融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居然愣住了。 他没想到袁树居然会这样回答他。 而袁树见马融愣住,则继续开口。 “仁德如周公、孔子,也要穿衣吃饭购买物件,也有物欲,罪恶如夏桀商纣,亦有恻隐之心,老师为何笃定物欲多而良知少?老师为何认定之后便坐视物欲横流而毫无作为?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 多少年了,也没有人对马融发起过如此直接的问责,上一次好像还是几十年前,这让很有些既视感。 但是,说他助纣为虐? 这一点,他不能苟同。 “术,你并未真正进入仕途,不曾了解当今大汉官场上下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为师所说,句句属实,并非虚妄,你之所言,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弟子在家中亦曾听闻家中长辈提及此事,并非不知道官场艰难、人心险恶!” 袁树缓缓道:“正是如此,良善之辈才应该挺身而出,改正世道,否则,良善之人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坐视恶人肆虐、鱼肉天下,那这世道就彻底烂了,无可救药!” “想要改正的人是有的,但是,只有个别人想要改正,又有何用?” 马融摇头叹息:“有人能想要改正,纵使一时占据高位而改正,人亡政息,又回归原点,乃至于更甚从前,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这种人便是英雄,便是人间的脊梁!” 袁树怒道:“世人应当感恩,应当铭记,应当追随其脚步前仆后继!而不是如老师这般扼腕叹息,而后冷眼旁观,最后发出一声喟叹,叹息人力终有限、螳臂不可当车!” 马融眼睛一瞪,顿时怒从心中起。 “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老师可以尽情责罚弟子,但是话,弟子必须要说!” 袁树毫不退缩,梗着脖子硬钢道:“遇到仁人志士奋勇拼搏而不上前帮助,是胆怯,胆怯人人皆有,不可耻,可耻的是明明胆怯,却还要嘲讽奋争之人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如此,与助纣为虐何异?” “竖子!竖子!安敢如此胡言乱语!” 马融真的生气了,啪的一声把面前桌案拍响,怒道:“来人!来人!把这竖子给我叉出去!叉出去!” 门外的马家仆人们走了进来,看着须发皆张的马融,又看了看一脸怒意的袁树,不知所措。 马融是家主,家主的命令当然要听。 但是袁树身份尊贵,动他,他的京兆尹老爹会怎么看? 到时候袁逢生气了,马融肯定没事儿,他们几个可就惨了,万一被当作替罪羔羊,下场一定不会太好。 于是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到底该如何动作。 马融眼见他们不动弹,更加愤怒,怒拍桌案道:“你们在做什么?速速把这竖子与我叉出去!” 袁树回头看了一下这几名仆人,眼中寒意令他们不寒而栗。 “郎君,这……这可是袁公子……” “你们!” 马融看着胆怯的仆人们,更加愤怒,便又要怒骂,骂了几声,声音却越来越小,怒气越发的不足,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怒意的袁树,伸手指向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顷,他的手臂颓然落下。 “你出身富贵,自然可以肆意妄为不担心旁人报复,但是,术!并非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的出身,你有袁氏家族做后盾,可其他人呢?他们没有你那般好的家世!他们没有!他们会死的!” “所以弟子没有驱使他们冲锋陷阵,而是自己一个人站在了这里。” 袁树摇头道:“弟子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后盾,所以才自己直面老师,有后盾的人不挺身向前,难道要让没有后盾的人出去送死吗?今日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遇到不平事,弟子自当身先士卒,若有人报复,尽管冲着弟子来!有人想要杀人,尽管冲着弟子来!他们只要站在弟子的身后紧紧跟随弟子就好,其他的一切,弟子来解决!” “你……” 马融面色再次大变,十分错愕,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袁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袁树偏偏就这么说了。 替弱势群体说话,替弱势群体出头。 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呢? “术,你为何如此做?如此作为,你能得到什么?” “弟子心中也有欲望,而且非常大,但是弟子心中亦有良知,也非常大。” 袁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弟子知道,德不配位,必生灾殃,不行善事,必遭天谴,弟子非常羡慕老师的奢侈生活,向往不已!所以为了如老师这般奢侈享受,为了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弟子必须要做点什么! 如此,弟子才不会死于非命,如此,待弟子老去,才不会有一个如同今日弟子这般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怒骂弟子不知廉耻!弟子不仅要享受一生,也要美名流传后世!所以,现在必须要挺身而出!” “你……” 马融闻言,愣了好久好久。 他愣是没有想明白袁树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他。 亦或者…… 自己和他都被骂了? 这一愣神间,马融心中的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袁树的眼神极其复杂,以至于袁树都不知道那眼神里头到底包含了多少意思。 看着,有一丝丝羡慕,有一丝丝嫉妒,有一丝丝向往,有一丝丝怒火,还有一丝丝……羞愧? 整个场面顿时就像是凝固了一样,除了呼吸,谁都没有动弹哪怕一下。 十二 年轻,真好啊 在马融的视角里,他好像突然从袁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是一个热血青年,天不怕地不怕,怀着一肚子的圣人道理,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推掉了大将军的辟召,带着几个随从就向西游走,发誓要走遍大江南北,传播圣人教化。 然后第一次出门就遭遇了兵乱、饥荒,圣人道理屁用没有,他自己都差点被活活饿死。 然后,他就老实了起来,再也没有身体力行圣人道理,最多是嘴上不干不净的骂两句。 等因为嘴上不干不净骂两句而被当权者流放、派人追杀、差点死掉之后,连不干不净骂两句的胆子都没有了,彻底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喜好奢侈,耽于享乐,除了学问,一无是处。 而现在,有一个曾经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完全不相信袁树这么做能有什么好的结果,也不相信袁树能坚持多久。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感觉到这个小子的意志力远比自己要坚强,胆气也比自己要足,似乎能比自己做的多一点。 至少,当时的自己绝对没有站在授业恩师面前直指对方谬误的勇气。 从来都没有。 此情此景,马融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他缓缓开口。 “术,既然你要这样做,那么好,为师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为师不会轻易松口,不会轻易让你办成你要办成的事情,无论你要办成什么事情,你都要让为师心甘情愿的办,你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 袁树点头道:“那么老师,请将勒索财物、品行不端的李泉、赵兴、王相等一十七名弟子驱逐出马氏家学,废黜马氏弟子名号!” 马融瞳孔一缩,花了一点时间才勉强 “一十七名弟子,术,你可知道这一十七名弟子意味着什么?” “请老师明言。” “这一十七名弟子不仅代表他们自己,也代表他们背后的一十七个家族,或者与马氏有所关联,本就是世交,或者在他们本地属于豪门,世代二千石,每一个,都很不简单。” 马融摇头道:“尽管他们的家族的确与你袁氏相差甚远,但是为马氏家族未来考量,这些弟子和他们的家族会在未来给予马氏很大的帮助和回馈,与之相比,门生数量虽多,对于马氏之未来,却没有多少好处。” “老师此言谬矣。” 袁树高声道:“弟子以为,老师所言,完全是老师的一厢情愿,老师不愿惩处他们,是考虑到他们所属家族的势力,期待他们作为老师弟子,能在日后念及老师的恩情,照顾马氏家族后代。 可是老师是否考虑到,若马氏家族不兴盛,没有足够的权势,这些从现在开始就了解官府、人世间险恶之处乃至于甘之如饴的人,又能如何照顾马氏族人?这些品行不端之人,还会把马氏后人放在眼里吗? 以弟子这些年所见所闻,就算没有门生故吏的关系,只要家族兴盛、权势炽热,一样会有贪慕虚荣之人如追光虫豸一般围扑上来,相反,就算有门生故吏的关系,如果家族衰败、后继无人,那么门生故吏也会敬而远之。 更何况,古文经学没有今文经学那般明确且关键的师承规矩,就算得到真传,也不能获得丰厚利益,彼此之间关系本就有限,若马氏没有官身、马氏不是豪族,纵使老师学究天人,会有那么多人前来求学吗?” 袁树一番话把马融说的愣住了。 他忽然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道理,这个时代的人们多少也是明白的,所谓门生故吏遍天下,那是因为家族强盛的缘故。 眼见马融愣神,袁树又加了一把火。 “老师,您方才还说,天下人物欲多而良知少,弟子不认可,但是弟子十分认可的是,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啊。” 袁树这一番话可以说直击马融内心深处,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得罪权贵之后被流放、被追杀,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少之又少。 很多平素丽很有些往来的朋友避之不及,只有极少数人愿意舍命相救,若非那极少数人,自己恐怕早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马融的神色越发的动摇了起来。 袁树则趁热打铁。 “眼下就已经暴露出品行恶劣之人,他们会记住马氏几分恩情?又有民间俗语说,人走茶凉,老师都不在了,他们又会顾及到马氏几分? 此等卑劣之人,只要马氏兴盛,哪怕没有关联,他们也会围上来,如果马氏衰败,就算恩重如山,他们最多冷眼旁观,老师,您以为呢?” 袁树像是一个出拳迅猛的拳击手,一言一语就像是左勾拳和右勾拳,极为快速且精准的打在了马融的弱点上,把马融打得摇摇欲坠。 他之所以广泛收徒,除了想要传播自己的学问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马氏家族添砖加瓦,发挥余热,照拂后人。 但如果真的像袁树说的那样,如果马氏自身不行了,那些品行恶劣的弟子们,真的会回馈马氏吗? 自己对他们宽容,是为了回馈,是有目的的。那么他们的回馈,又会是没有目的的吗? 马融越想越是心乱如麻。 “与品行恶劣之人谈论回馈,就好比与虎谋皮、与狼共舞,老师,您半生心血,就是为了这些狼心狗肺之徒吗?” 袁树瞅准时机,一记直拳轰在了马融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 于是马融的防线崩溃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袁树。 “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谁教你的?” “弟子乃神童,何须他人相教?” 袁树冷笑道:“老师,莫要以寻常十岁孩童看待弟子,弟子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可比那些二三十岁的人还要更多,更深。” “好……好……” 马融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术,你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为师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但是,你要为师处置这些弟子,不论未来如何,当下,为师却会遭到怨怼,你让为师如何待之? 你也不要觉得为师胆怯怕事,为师老了,八十七岁了,早已没有了什么胆气,所求者,无非是安度晚年,哪怕是粉饰太平,也不想死于忧患之中,所以,术,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老师无非是不想承担任何风险罢了。” 袁树笑道:“无所谓,只要老师愿意,那么,尽可对外宣称,此事是因为他们得罪了弟子,得罪了袁氏,所以才被驱逐,弟子不在乎他们的怨怼。” “你真要一力承担?” 马融盯着袁树,问道:“你袁氏一族门生故吏遍天下不假,但是树敌颇多也是真,你小小年纪,就要给家族添一笔怨怼?” “家族发展的那么强盛,不就是为了应对这些事情吗?” 袁树无所谓的笑道:“家族弱小了,当然不敢招惹他人,但家族强盛了还不敢招惹他人,那家族不是白强盛了吗?这般畏首畏尾的强盛,又有什么意义?畏首畏尾的强盛,真的是强盛吗? 至于马氏,老师,马氏为了我而逐出那一十七名败类,自然得到了我的感恩,这等恩情,必将铭记于心,在老师看来,是袁氏的感恩比较有份量,还是那一十七个大小家族的感恩比较有份量呢?” 马融被袁树的反问问的目瞪口呆。 少顷,他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思绪万千,看着袁树,只觉得五味杂陈。 最后,千头万绪,只剩下了一种感触。 年轻,真好啊…… 当天晚上,袁树心满意足的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马融的内堂,第二天早课时,马融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李泉、赵兴、王相等一十七名弟子,将被开除。 他们背着老师肆意妄为,勒索门生财物,恃强凌弱,道德败坏,严重损害马氏家学名声,严重损害马融本人的名誉,所以,马融决定将他们逐出马氏家学,不准再以马氏弟子自称。 除了卢植以外的其余六名高足也因为传授不利、欺瞒恩师、对恩师布置的任务不够重视而遭到马融的训斥,被要求面壁思过十日,不准外出。 这个消息对于广大马氏门生群体来说,无异于一颗超大当量的凝固汽油弹,直接就把不太熟的马氏门生群体全部变为熟人。 袁树要帮他们去讨回公道这个消息从昨天晚上开始发酵,当时除了少数人,并没有什么人觉得这件事情会有改观。 就好像当初卢植义愤填膺的要去为门生们讨回公道,结果也没有什么结果,卢植只是在之后更加细致的为门生们传授学识。 至于其他的,一切照旧。 当时的马氏门生们都很失望,觉得他们的苦日子还远远没有到头。 连卢植都没有办成的事情,袁树一个十岁孩童,就算有神童之名,就真的有那么神吗? 十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是的,所谓神童,真就那么神。 郑玄、卢植没办到的事情,袁树办到了。 那群弟子真的受到惩戒了,甚至连高足们都遭到了面壁思过的惩戒。 门生们争先恐后的传播这个消息,为此大感震撼。 当然,最震撼的其实不是魏甲、窦云等人,而是那群依附于弟子的门生们,他们是最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也是最不相信这种情况发生的。 可偏偏这个事情就发生了。 且紧随其后,马氏大宅里传出了【众弟子苦求马融收回成命】、【马融避而不见、袁树代为申斥】的消息。 据说众弟子和袁树对喷一个时辰之久,袁树大展神威,嘴炮满负荷运转,以一敌十七,骂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少弟子都经受不住袁树的痛骂而情绪崩溃、大哭掩面而走。 最终,这十七个弟子连马融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马氏大宅里的仆人们要求收拾东西赶紧滚蛋,限期一日,一日之后再不滚蛋就会被强行驱逐。 还是由袁树代为执行。 且根据小道消息,袁树和马融就这件事情争辩许久,袁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劝服马融,让马融下定决心驱逐蛀虫、整顿马氏家学风气。 好牛逼! 真他娘的牛逼! 众门生知晓此事之后对袁树那叫一个五体投地,佩服的不要不要的。 多少人没做成的事情让他做成了,连善后都解决了,一人力压十七人,这是何等强悍的战斗力? 真不愧是“辩经不败袁神童”! 消息传出之后,众门生就齐聚大宅门之外翘首以盼,想着什么时候能看到那群卑劣的弟子们被赶出马府,那可就太美妙了。 那么些年来,他们饱受凌辱、历尽艰险,却还是学不到想要学到的东西。 他们离家远游求学所为的,就是知识,可即使如此艰难,也被牢牢的掐住了命运的咽喉,难以进步,心中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恨那些弟子,恨那些高足,甚至心中暗暗憎恨整日见不到人的马融,只觉得他们蛇鼠一窝,串联起来一同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把他们逼到了生死边缘。 原本,这种憎恨的情绪积累已经很大了。 但是随着袁树的这一套神级操作,这庞大的怨恨的情绪仿佛有了一个宣泄口,朝着这个宣泄口大股大股的宣泄出去了。 当日午后,马家大宅的大宅门缓缓打开,期待已久的门生们开始骚动了。 第一个人神情衰败、恍若行尸走肉般的在伴读书童的陪伴下走了出来,那书童大包小包的拿着,看上去十分狼狈。 门生们激动起来,但还没有做什么,便听得一声惊呼。 “李师兄!” 众人闻声看去,是一个名叫秦远的门生,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惊恐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鬼魅般的存在。 而被他呼喊的人,自然就是李泉。 但是李泉没有任何反应,双目无神、神魂颠倒,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继续向前。 围观的门生们自然而然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就顺着这条路径直往前走,也没回头。 秦远依然不愿相信,挤过人群追了上去,拉住了李泉的手,一脸惊恐。 “李师兄,您是要去哪里?您是要回去探亲是不是?早上的那些消息都是谣言,是不是?李师兄!您说话啊!” 不少人都知道,这个秦远可谓是李泉的一号狗腿子,仗着家里广有田产,经常给李泉一些孝敬,李泉靠着他的孝敬花天酒地,也经常给他一个人开小灶,传授学识。 秦远以此为荣,为此自视甚高,常常嘲讽其余门生,表示他一定会比他们更早成为弟子,人缘极差,很惹人厌烦。 李泉没有搭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挣脱了他的手,自己往前走。 秦远跟了几步,得不到回复,心中越发绝望,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如李泉和秦远这般的组合,在之后还是不断的出现。 随着李泉的出现,一个又一个面色灰败、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从大宅门里面走出来,像是失去一切希望的战俘,对于人世间也没有任何的留恋。 “王师兄!” “赵师兄!” “桥师兄!” 一个又一个门生惊恐的呼喊着,一个又一个弟子失魂落魄的走出来,这样的场面让这一整件事情的变得极具黑色幽默。 对于一名经师来说,弟子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普通门生,普通门生往往不受重视,但是弟子和高足就不一样了,那几乎可以被视作家里人,他们的去留,往往是受到广泛关注的。 此前也不是没有过老师驱逐弟子乃至于高足的情况,但是一次性驱逐十七名弟子、禁足六名高足,马融的这个动作还是太大了。 而推动这件事情的袁树在众门生心里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作为袁氏子弟,所以才让马融下此狠心吗? 倒也不能说没有这层关系,但是过往为门生们打抱不平的弟子、高足也有过出身很高的,他们也对现状感到不满,仗义执言,但是都没有让马融做出如此决断。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他们注定无法得到答案,因为现阶段,就连马融本人都比较混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有点自闭。 他需要一些时间缓缓精神,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高足卢植主持,袁树从旁辅助。 卢植对这件事情当然是情感复杂,又是高兴,又是疑惑,又是羡慕,还有一丝丝小小的嫉妒。 为什么袁树能办成? 为什么我就不行? 仅仅只是因为出身问题吗? 而且这么难搞的事情,袁树完全就是孕妇走钢丝——铤而走险,他的胆子,就那么大吗? 卢植搞不懂。 他眼睁睁看着袁树凶神恶煞的把最后三个磨磨唧唧不想离开的弟子强行踹出了马氏大宅门,然后轰然关上大门,不顾他们在外面的哭喊和求情。 那一副果决的模样总是让卢植产生奇怪的幻视,觉得袁树不是现在的这个年龄,而是一个经验丰富、思想成熟的成年人。 否则这一切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小神童……未免也太神了一点。 两炷香不到的时间,驱逐任务完成了,十七名弟子被顺利赶走,六名高足被禁足。 短期内,马氏大宅内只剩下十六名弟子、一名还能自由行动的高足,余者全部赶走、除名、禁足。 被赶走、除名的弟子可谓凄惨,数年光阴毁于一旦,不管他们家有什么背景、有什么人在当官,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然后,袁树还从马融那边得到了允许,写了一份告示张贴在了马氏大宅门之外,让所有门生阅读、传播。 大义就是过去因为马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对于家学中的乱象是有心无力,现在马融终于下定决心整顿家学学风,表示一定要让每个弟子门生都得到一样的教育。 从此以后,高足、弟子代为传授者,务必严谨、认真,如有轻慢、疏忽者,可由众门生一同上书给马融本人,交由马融本人亲自处理。 马融绝不会辜负所有门生的信任与尊崇。 同时,马融还表示众门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袁树,若非袁树顶着风险与他力争,马融未必能下定决心整顿家学学风,所以袁树才是大功臣。 卢植初看这份告示的时候,觉得很荒唐,觉得袁树是在自吹自擂,但是袁树却告诉他—— “卢师兄,这可是老师首肯的。” 这是被马融认可的,马融本人也认可这样的说辞,认可这样的结果,认可袁树成为最大的功臣,乃至于受益者,并且,也将成为利益受损者的怒气集火点。 卢植弄明白了里头的关节,顿时无话可说。 果不其然,告示张贴之后,袁树冒着风险为门生们据理力争的事情传扬开来。 绝大部分门生对袁树感激涕零,纷纷高呼袁神童仁义无双、智勇双全,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所有门生都欠了袁树一个很大的人情。 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份人情之前,很多门生已经承了袁树的情了,不论是帮他们答疑解惑,亦或是与他们辩论。 袁树在和门生们辩论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和面对那些水货弟子们的时候的态度全然不同。 面对那群出身不凡的水货弟子的时候,袁树表现得十分嚣张跋扈——很有底气的那种嚣张,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能产生大魔王的既视感。 但是面对出身一般的门生的时候,他则是端正衣冠、正襟危坐,甚至身上穿的衣服还进行了熏香,面色也非常端正,语气和缓,面露笑容,堪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非常和煦,显得极有礼貌、涵养,哪怕对于一个出身远不如自己的普通求学门生,他也能与之笑谈,毫无盛气凌人之感。 为门生们解惑答疑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没有颐指气使、大声呵斥门生们的愚钝。 这样的态度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这就让门生群体对袁树产生了极大的改观,认为之前从弟子们那边听来的什么袁树是【狂悖小儿】【嚣张跋扈】之类的完全是虚假传说,袁树分明是个浊世佳公子! 这多好一人啊! 辩论赢了咱还会安慰人,打成平手了,还会向对手行礼表示认可,吃饭的时候都会和大家坐在一起吃,大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也没有因为出身高贵就搞特殊化。 所以,哪怕是曾经依附于某些弟子的门生们,凡是面对面和袁树辩论过,绝大部分都会对袁树产生良好观感。 没办法,对手太sb,就把袁树给衬托得像一个圣人一样。 这圣光普照之下,袁树在门生群体中的名声本来就很好,这一次的力争事件之后,他在门生群体中的声望地位直接飙升到了和马融一个层次。 马融传授他们知识,而袁树则确保他们能够得到来自马融的传授、而不会中途被人截胡。 就算是认真为门生们答疑解惑的马氏第一高足卢植也没有过如此这般的地位。 十四 卢植下场 卢植眼睁睁看着袁树如众星捧月一样被门生们追捧、环绕,对他感激涕零、心悦诚服,甚至于不管他说什么,都能得到欢呼。 这种声望,可以说振臂一呼都能造反了吧? 但你要说袁树只是在刻意收买人心,卢植觉得倒也不至于。 袁树虽然和门生们走得很近,貌似对弟子们非常凶狠,但是对于那些能和他在辩经场上有来有回、个人品德还说的过去的弟子,他也是以礼相待的。 当初袁树大展神威、炮轰大宅门的时候,很多弟子觉得袁树对待门生们就能十分和蔼,对待他们则是毫不留情面,这不就是区别对待吗? 你这样搞,意欲何为? 是不是要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然后这群人就被袁树狠狠地喷了回去,说他们不知羞耻。 大男人给一个小孩子炮轰输了还好意思要解释,我要是你们,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丢人现眼! 他一顿炮轰,把这些不要脸的给骂成了二次伤害,不少人甚至都对袁树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再和袁树打照面。 而人品尚可、认真钻研学问的南阳人赵俊、邓颖,桂阳郡人罗意和蜀郡人张捷等也向袁树问了一样的问题。 他们倒是得到了袁树的耐心解答。 “门生普遍出身寒微,没有诸君那般的丰厚家资和家学渊源,家中少有或者根本没有藏书,即使有天资,没有藏书和老师,也无法长进,先天不足或者后天不足是很正常的。 吾辈自幼锦衣玉食,书卷颇多,往来无白丁,长辈皆是读书人,从小向学,长成后又有名师传授,条件优越,如此一来,要是学的还不如门生们,岂不是该羞愧的自尽吗? 因此,吾辈不应当因为出身寒微、知识不足而苛责门生,相反,遇到勤奋上进的门生,应该大加赞赏,因为他们即使身处逆境也勇于向上攀登,没有就此沉沦,放弃自己。 对于这样的人,树以为,不应该嘲讽他们出身卑微,而应该赞扬他们奋勇拼搏,这些人于逆境之中尚且不愿放弃自己,意志坚定,但凡有所机遇,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完这些内容,袁树当时还非常感慨的说了一句——出身寒微,并非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这些与袁树交谈的弟子们听过之后,感到非常吃惊,认为以袁树如此出身却能有这样的看法,实在是太令人惊叹。 而这批出身不如袁树的弟子也因此对袁树刮目相看。 所以在弟子群体之中,袁树也并非就是一头恶鬼,倒也有人觉得袁树确实不凡。 赵俊、邓颖等人虽然被袁树辩的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他们对于袁树的看法和李泉、赵兴等人是不同的。 所以卢植综合判断一下,认为袁树真的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他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出身高贵却心存正义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卢植就向马融告知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马融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滋味颇深。 “子干,我之前说,术或许能成大事,现在我要修改自己的看法,术,一定能成大事,而且以他的出身,他所能成的,一定是天大的事情。” 卢植沉默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弟子也是如此认为的。” “你对他改观了?” “是。” 卢植点头道:“本以为他只是有些才能,但是为人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终将因此而受损,但是弟子万万没想到,他面对诸多门生,态度如此亲近温和,在门生中的名声如此之好。 于是弟子细心观察,才发现被他苛待的人都是一些不求上进或者品行恶劣的人,而被他善待的人,无一例外,都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弟子这才意识到,他并非狂傲自大,而是颇有识人之明,且有折节下士之风。” “你终于发现了。” 马融点了点头:“术早慧,神童之名,实至名归,但是为师一开始也不曾想到,他甚至晓人心,人心善变,乃是千古最难以通晓的东西,可术,仅仅十岁,却已初窥门径,何其令人震撼啊……” 马融叹息不已。 卢植也是颇有感受。 马融总是评价他过于刚直,能成事,但是也必然会因为这份刚直受到挫折,不善变通是他最大的缺憾。 而眼下,一个善于变通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短短几个月,多次改变自己对他的观感,从最开始的人人喊打,到现在,他几乎是得到了几乎所有马氏门生的拥护。 这种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的神童大大刺激了卢植的内心。 马融看着卢植貌似不变实则微变的神情,叹了口气。 “子干,不如你也去和术辩论一二吧,试试术的才能,亲眼见见术是如何与你相处的,听人说不可靠,亲眼看也未必真实,接近他,靠拢他,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听他说、看他做,方能最大限度的理解一个人。” 卢植为之愕然,看着马融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卢植点了点头。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因为有了马融的暗中推动,在驱赶事件之后、袁树名望大涨的档口,卢植作为当代弟子最强者、马氏高足代表者,正式下场,选择与袁树进行辩论。 卢植正式下场的消息还是震动了整个马氏大宅的。 很多在县城内外游荡的门生听说卢植要下场和袁树展开学术辩论,都非常惊讶,纷纷往县城赶回,希望能亲眼目睹这场龙争虎斗。 从年龄上来说,卢植大了袁树十六岁,实在不能算是公平对决。 但是袁树在过去几个月里展现出来的学识、胆识,已经让人忘却他甚至还不到十一岁。 没有门生再把袁树当作一个小孩子来看待,而是用对待师兄、前辈甚至是尊长的态度对待袁树,视之为重要的引路人、偶像。 既然如此,卢植选择面对面与袁树进行正当对决,反而是对他学识和胆魄的尊重,而不是欺辱。 反正袁树是非常高兴的。 卢植愿意主动下场,说明背后必然有马融的推动。 而马融愿意推动,本身也就意味着马融没有因为驱赶事件而讨厌袁树,相反,马融想通了,还愿意帮袁树一把,给他一个进一步获得名声的机会。 老马的一片好意,我如何能荒废? 延熹八年九月初,炎炎盛夏将要度过之际,袁树和卢植在马氏大宅内的一棵大树下正式约战,开始学术辩论。 双方各自为对方出题深入展开,进行辩论。 他们给对方出的问题很多都没有确切的答案,汉儒研究了一百多年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服众的解答,各家有各家的看法。 但还是和之前一样。 辩经,不仅仅是要辩论一个真相出来,关键的,是要辩论一个输赢出来。 两人之间的对决主题还是左氏春秋,第一战是【襄公三年传: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 这一段记载的是楚国和吴国之间发生的一场战争,楚国令尹子重派遣邓廖率领军队讨伐吴国,吴国则在半路设伏,击败了楚军,俘获了主帅邓廖。 子重打了败仗,却回国在宗庙祭祀以示慰劳,结果吴军没有善罢甘休,还发起了反击,占领了楚国的一座城池,使得楚国损兵折将还丢了地盘。 楚国国内对子重不满意的势力为此大加抨击子重,子重经受不住国内外的一致抨击,心态崩坏,心脏病发作,死掉了。 当然,袁树和卢植之间的辩论重点不是在这些人物身上,而是在【组甲】【被练】这二者身上。 “组甲,以组为甲里,公族所服,被练,以练为甲里,卑者所服。” 这是卢植的看法。 说白了,就是卢植觉得组甲是一种高级战甲,只有高等级的贵族战士能穿着,而被练是一种普通战甲,一般的大头兵才会穿。 对于这个题目,袁树其实觉得挺无语的。 这种问题其实只有研究历史的人会去探究根本,而古文经学派充分发扬为了解经而解经的精神,硬生生在史书里玩出了门道。 组甲是什么,被练是什么,什么人所穿? 左传原文没有详细记载。 但是简单想象也能明白,前者是高级战甲,后者是一般战甲,类似于骑兵重甲和步兵轻甲之间的区别,历史学家会去研究,但是你们一群经学家在这里争论个什么劲儿? 关于这个争论,袁树倒也知道。 在此之前的明帝、章帝时期,古文经学派重要的承上启下人物贾逵对此有过解释。 他认为组甲是车士穿着的,也就是当时盛行的战车兵所穿着的战甲,然后对于被练,他认为这是两个词,被,就是一种叫练帛的织物,用练帛造就的战甲,供给给一般的步兵。 春秋战国时代,战车兵一般是身份比较高的,步卒则更多的是平民出身,二者有不同的装备,倒也正常。 而卢植的看法出自马融的传授。 马融在这一点上和贾逵的看法基本相同,只不过马融更进一步认为组甲这种高级战甲只有公族出身的高级士兵才能穿,被练则是地位卑微的普通士兵穿着的,双方在战甲穿着者的身份有细微的不同。 但是在袁树看来,这很重要吗? 左传也好,春秋经本文也好,都没有写明白,你们在这里猜来猜去,很有意思吗? “组甲、被练何人所服,经、传皆无明文,一切所言都是一家之言,卢君所言,未免轻率,只需知晓其皆为战甲,为战士所服,足矣。” 卢植对此却并不满意。 “吾辈士人深究先人之道,追往圣之路,当知一字一句皆有深意,一字一句不可妄言,此为治学之本,袁君年幼,恐未明也!” 好家伙,直接对我的治学态度提出质疑? 好你个卢子干! 看我怼你! 袁树遂整顿衣冠,缓缓道:“卢君所言虽不敢苟同,然吾亦可试言之,以前后文所言判断,组甲可代指精兵,被练代指普通士卒,春秋时,车兵为主,步兵为辅,所以组甲或为车兵所穿着,被练为步卒所穿着。 当其时,车兵更需勤学苦练,掌御车、长短兵诸多战法,非一日可练成,是以车兵必出身不凡,但具为公族,倒也未必,或以公、卿、士更为妥当,至于步卒,除将官外,当为庶人。” 卢植眼中掠过一丝欣赏之意,点了点头。 “袁君所言有理。” 第一场辩论就这样过去了,双方互相认定打成平手,并没有激烈的争端意见。 袁树也看出来了,这只是卢植用来热身、试探自己的小问题,真正有意义的,还在后头。 老拜登攥紧拳头——大的要来了! 十五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第二场辩论的议题是《左传·昭公十二年》所载【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一句。 其内容也就是辩论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到底是什么样的书籍。 对于这个问题,历来也是众说纷纭,因为没有确切的史料和书本明文出世,大家也都是在猜测,并没有明确的结论。 但是卢植跟随马融学习,自然是按照马融的观点来认定的。 “三坟,即是三气,阴阳始生,天地人之气也,五典,五行也,八索,八卦也,九丘,九州之数也。” 卢植给出了自己的论点。 也就是说,他认为《三坟》是讲究天地人三者之间关系的阴阳类书籍,《五典》是讲究金木水火土五行始终之说的书籍,八索就是类似于易经八卦之类的书籍,九丘则是描述上古九州风土人情的书籍。 卢植的这一看法,或者说马融的这一看法明显受到了西汉末年、东汉初年以来浓厚的谶纬神秘学思想的影响,把上古书籍和阴阳五行之类的两汉期间兴盛起来的学说联系在了一起。 对此,袁树并不完全认同。 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依《尚书》之说,坟,有大的意思,何者为大?道也!三坟当是指三种大道,何者之道可称大道?三皇也,即伏羲、神农、黄帝,三坟,或为三皇大道之书。” “典,有【常】的意思,谓之平常道,五典就是五种平常道理,三皇之下,何五者之道能与之相匹?五帝也,少昊、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之书,可称《五典》。” “索,有【求】之意,八索,可谓之八求,所求者何?三皇五帝以下,接夏商周三代,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 “丘,有【聚】之意,九丘,便是上古九州之聚,其意当为九州所有之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汇成此书,即为九州之方志。” 袁树给出的解释让卢植和围观之人感到十分惊讶,他说的不仅头头是道,而且有所依据,并非空穴来风,凭空捏造。 从结果来看,在八索和九丘这两本书的争论中,卢植和袁树的看法相对来说是比较一致的,都认为和八卦还有九州风物离不开关系。 但是三坟、五典这两本书,双方则有很大的分歧。 卢植认为三坟和五典讲的是天地人三才和阴阳五行之说,袁树则认为三坟是三皇之书,五典是五帝之书,都是讲治国安邦之术的。 对此,双方各执一词。 卢植引经据典,用马融的说法解释自己的看法,认为上古占卜之事非常繁多,三坟五典用以占卜吉凶很有必要性。 “所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古人治国理政出征平叛,无不需要占卜吉凶,以三坟五典为之记载,合乎情理。” 袁树坚决反对。 “若要占卜,古人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占卜吉凶,寻究天道,不用三易,而用《三坟》?卢君,此何意也?亦或卢君认为三坟即是三易?” 卢植顿时愣住了。 三坟就是三易? 这话谁敢说? 围观众人也为之不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辩论场周边不断响起轻微的交谈之声。 卢植沉默许久,左思右想,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反驳,于是只能按下心中惊异,将话题引至《五典》。 “五典当为五行之说,五行出自尚书,尚书乃上古之书,上追唐尧、虞舜,与袁君所言不谋而合。” 但是卢植没想到袁树坚决摇头。 “五典为五帝之书,或有五行之篇章,但绝非仅有五行之说,《尚书》上追唐尧虞舜,然少昊、颛顼、高辛何在?五行起自唐尧虞舜,兴盛于本朝,于上古,或并非重要之物,卢君切不可以今度古。” 卢植又被袁树怼了一句,想反驳,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思来想去,又进到了死胡同里面。 难道说,马融传授给他的学说,也有谬误之处? 马融的确说过自己不是什么神仙,也会犯错,但是当弟子的,哪里会去挑出师尊的错误?那不是有悖纲常伦理吗? 卢植觉得自己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要是这样下去,这场辩论他就要输了。 袁树所说的未必是对的,但是他,的确是要输了。 就这样输给袁树一次? 不行! 情急之下,卢植决定放大招。 “袁君,我所言,乃师尊传授,师尊学究天人,莫不会有错?” 这一招堪称战术核弹,一放出来,在场众人全都变了脸色,感觉卢植这事儿干的有点儿不地道。 作为高足,必然可以学到比弟子、门生更多的东西,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信息差,而利用这种信息差来对付对手,这明显属于伯约暴打菜徐坤——降维打击啊! 且不说学识上的差距,当今学术界,哪有弟子驳斥老师所传授内容的? 而且这个老师还是大汉学术界公认的古文经学大宗师。 虽然说古文经学派最早就是搬出周公来打压今文经学派捧出的孔子,这属于学派传统技能,但是你用在这个场合…… 卢植当然也知道自己干的有点不地道,但是他能接受平局,却不想接受失败。 就算袁树确实牛逼,就算马氏门生们都知道,可外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认为马氏第一高足辩经居然输给一个十岁童子! 这实在是有点丢脸,不是吗? 于是卢植涨红了脸,看着袁树,想看看袁树作何回应。 袁树倒也没想到卢植居然放战术核弹,这事儿干得忒不地道,你老卢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但是袁树又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普通儒生,事已至此,他难道会缴械投降,只为了所谓的“尊师重道”? 不!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真理之所在,纵千万人,吾往矣!卢君,树,不认为自己有错!” 袁树站起了身子,端正衣冠,面朝马融内堂所在方向,深深一礼,然后直视着卢植,说了这样一句话。 顿时,场面一片哗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显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袁树居然敢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表达自己追求真理而不盲从老师的态度,甚至表达的义无反顾! 他居然要反驳马融的观点,认为马融错了,他自己是对的。 且不说他这样做是对是错,单单就是这样一种胆魄,也已经让人感到佩服了。 本就尊崇袁树的窦云、魏甲等人看着袁树满眼都是小星星,简直要上升到崇拜的地步了。 甚至于那些之前被袁树在辩经场上摁在地上狂扁的依附于弟子的部分门生也是如此,他们一个两个都露出了震撼而又敬佩的目光。 他们的群体中只有极少数因为无法接受驱赶事件的结局而自行离开,大部分还是留了下来,寻求更新的机遇。 袁树所做的一切,只要他们能认可,那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不用花钱就能学到珍贵的知识,何乐而不为? 离开这里,万一又和之前一样,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而现在,他们眼睁睁看着年岁远小于他们的袁树在辩论场上的神采奕奕,纷纷从心底里产生了认可、佩服,觉得自己这么多岁数简直活到了狗身上。 看看人家,十岁就敢质疑老师,十岁就敢炮轰不平事,还说为了真理,就算千万人阻挡,他也要走过去。 且不说他这话是不是真心的,能说出口,已经是了不得了。 而自己呢? 二三十、三四十的岁数,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在这里蹉跎岁月! 一者万丈光芒,一者宛如风中残烛,如何能与之相比? 他甚至还是高门出身,身份尊贵,往后的成就必然惊人。 对袁树十分佩服的弟子赵俊就此发表了自己的感慨。 “如此风采,如此贤人,能够目睹此论战,吾此生无憾矣!汝南袁君,善!” 和赵俊有一致看法的人不在少数。 甚至大多数人都隐隐有这种感觉。 无论袁树是否狂傲,但是他的这份渴求真理的姿态,实在是让人敬佩不已!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有那么一些人在这一刻,已经为袁树的身姿所倾倒,从心底里产生了一丝追随于他的想法。 虽然仅仅只是一丝,但是这种想法一经出现,便再也难以遏制。 旁人如此,卢植更是如此。 说真的,他真的没有想到袁树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进行如此表态。 这样一对比,卢植顿时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失败的小人,而袁树成为了一个伟大的殉道者。 他就算输了,也是光芒万丈,而自己就算赢了,也会变成下水道里的老鼠。 他恍惚间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质疑,质疑方才那一瞬间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吗? 那么多年学习圣人道理,到头来,却做了仗势欺人的卑劣的事情? 卢植悚然一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卢植抬起头,看着袁树,扶正了自己的衣冠,向他恭敬行礼。 “袁君高义,此一局,卢某认输。” 十六 震惊东汉第一拳 卢植一句话说完,现场众人顿时议论不已。 卢植这是主动认输了。 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到底是什么书,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大家倒也不认为袁树所说的就是正确的答案。 但是辩经,只要有一方认输,就足够了。 输就是输,与对错没有太大关系。 郑玄之后、马氏最强高足卢植在一局辩论之中输给了袁树,这件事情已经坐实了。 袁树看着卢植认输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然后他也向卢植还礼。 “卢君有君子之风,树,不及也。” 卢植抬起头,颇为惊讶的看了看袁树,随后露出了一丝笑意。 果然,他的所作所为和之前自己印象之中的那个袁树完全不同,之前的全是谬误,眼前的袁树,才是真的袁树。 卢植不停地叹息。 然后,他拿出了百分百的精力,准备和袁树继续进行公正公开、堂堂正正的对决。 一局辩论输了,可不代表完全输掉这一次的辩论。 他可没打算在整场辩论之中认输。 果不其然,第三场辩论,卢植问袁树有没有兴趣讨论一些更加有趣的议题,袁树表示可以,然后卢植就开大了。 论天子结婚是否有亲迎之礼。 这个问题问出来,袁树就知道卢植是来真的了,这可不是局限于左传的辩论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学派之辩论。 左传和古文经学派在这一点上有明确的态度——【天子至尊而无敌,故无亲迎之礼】。 卢植首先就占据了这个论点,表示自己站在左传的立场上,认为天子乃天下至尊,结婚也没有亲迎之礼。 那么与之站在对立面上的论点自然是天子有亲迎之礼。 而这,是公羊传为代表的今文经学派的观点,是一整个今文经学派在礼制这一问题上的统合观点。 【自天子至庶人娶,皆当亲迎】。 今文经学派和古文经学派的争端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关键的环节,那就是“天子礼”的环节。 今文经学派最大的一个弱点,就是在至关重要的东汉帝国宪法、也就是【礼】的问题上,始终没有拿出一个让汉皇室满意的结论。 今文经学派传承的是秦代幸存的老儒生们口口相传的儒家文献,其中多有缺漏、疑点,他们勉强所认可的《仪礼》又是卿大夫礼、士人礼,唯独不是天子礼。 周礼之中,关于天子专用的礼仪,是什么样的呢? 众说纷纭。 没有详细的记载,人们只能从古代典籍中找寻天子礼的蛛丝马迹,为此又产生了诸多争议。 今文经学派没办法,为了巩固地位,于是搞出了一个“推士人礼以至天子”的观念,也就是想要把天子礼和士人礼统一起来,最多加点零星的点缀,而不超脱《仪礼》的范畴。 对于今文学派来说,这是有好处的。 但是这对于汉皇室来说,就不太爽了。 正如刘邦所表示的那样,我当皇帝,为的是爽,是为了成为天下至尊,是为了无与伦比的尊荣。 不是为了和你们一样。 我没当皇帝的时候用和你们一样的礼仪,当了皇帝还用和你们一样的礼仪,那我他妈的不是他妈的白当这个皇帝了吗? 这能忍? 历代汉帝为了这个问题多次和大臣商讨,今文学派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让汉皇室满意的结果。 汉皇室和今文经学派最大的分歧点之一就在这里,而这也成为古文经学派逆袭上位的一个关键点。 他们推出了一本打着周公旗号窜出来的《周官礼》来和《仪礼》打擂台。 他们的观点就是,天子至高无上,不能用士人礼来限制天子,天子应该有属于天子的最尊荣的一切。 其中,在天子成婚是否需要亲自迎接新娘的问题上,他们就和今文学派直接怼上了。 天子是无敌之人,天下只有一个,无敌之人结婚,怎么需要亲迎呢? 没这个道理! 《周官礼》也就此成为古文经学派向东汉皇室交出的投名状,由此颇受东汉历代皇帝的青睐。 卢植站在这个论点上询问袁树是否认同,如果袁树说认同,自然不需要继续辩论下去,这个议题可以就此而过,就当没发生过,要是袁树不认可,那就必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且卢植大占上风。 说真的,如果这个时代是汉明帝、章帝、和帝的时代,袁树还真不敢就这个问题和卢植对喷,因为那个时候东汉皇权还在走上坡路,还挺强的。 但是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皇帝走马观花似的换,一茬一茬的就和割韭菜一样,死一个换一个,皇帝威严大大下降,天子尊荣不再。 好不容易出个刘志,干翻外戚、限制宦官,大振皇权,似乎东汉帝国的皇帝就要支楞起来了,结果刘志也走到了生命的末期。 接下来,就是远远不如刘志的汉灵帝刘宏了,刘宏之后,就是汉中央权威全面崩塌的时代。 崩塌不是一日速成的,必然需要经过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是多方博弈之后的结果。 而眼下,东汉帝国正处在皇帝威严丧失、皇帝神圣性下降的过程之中。 皇权依旧、皇帝不再。 这个时候讨论天子礼,颇有一种孔老夫子克己复礼的感觉,有一种保皇党的既视感,在袁树看来就颇为搞笑。 所以,顺着时代的大势,袁树还真不会怕了他。 而且在这个“礼”的问题上,也是袁树少有的对今文学派比较欣赏的地方。 现在的今文学派虽然都是一群虫豸,但是这群虫豸的大前辈还是有点种的。 他们十分大胆,把士人礼给天子用,实际上就是要把天子的权力给限制住,再搭配之后提出的“天囚”理论,就是一整套限制皇帝、皇权的组合拳。 他们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打算专门搞个天子礼来给汉天子用,他们还是坚持那一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想法,没想着彻底跪下来做皇帝的奴才。 可惜他们拳术不精,打拳没打成功,不仅没把皇帝打成熊猫眼,反而被皇帝摁在地上使劲儿摩擦,还为此失去了自己的命根子。 袁树对此颇感遗憾。 正好现在东汉帝国在走下坡路,儒家士人们的思想也正处在一个大的迷茫期,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可以怎么走,这正是新思想绽放光芒的时候。 如此,就让我袁某人来打出这震惊东汉第一拳! 看拳! “大小戴氏《礼》对此事都有一致的态度,即天子亲迎,公羊传也说,自天子至庶人娶,皆当亲迎,是以树以为,天子亲迎,当属此礼。” 卢植兴奋起来了。 他连连摇头。 “左氏云:天子至尊无敌,故无亲迎之礼,昔祭公迎王后,未至京师而称后,又有高祖皇帝时,皇太子成婚,时叔孙通制礼,从左氏,皇太子遂未亲迎,这都是天子未亲迎的例子。” 袁树摇头,进行反驳。 “当初太姒与文王成婚,太姒家在渭水之涘,文王亲至渭水迎娶太姒,这便是天子亲迎之礼,天子虽然是至尊无敌,但是与皇后相处,依然和普通夫妇一样,夫妇成婚,礼同一体,所谓至尊而无敌,哪里需要在这种地方体现呢?” 卢植深吸一口气,思考片刻,继而开口。 “文王迎娶太姒之时,纣王尚且南面为君,文王乃西伯也,为殷之臣,亲迎太姒实属应当,怎么能说这和天子礼有关呢?纵是武王成婚之时,亦为殷之臣,而非天子,袁君所言,卢某不能认同。” 卢植所说的的确有道理,也是真的,他以此反驳袁树的观点,确实是有理有据,所以支持卢植的人有很多。 可是袁树这套拳法还没打完呢。 再看拳! “当初鲁哀公曾询问孔子,说他想要亲自外出迎娶自己的王后,可是作为国君亲自出迎,似乎有些不够自重,到底该怎么做比较好? 孔子表示二姓成婚,合家之好,用来继承先辈传承给后人的遗产,诞生的后代可以为宗庙社稷的继承者,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 孔子乃鲁人,哀公为鲁君,鲁,周之亲藩,最为亲近,是以鲁国最熟悉周礼,孔子尚且对哀公这样说,足以证明周礼之中是赞同天子亲迎之礼的。” 卢植又思考片刻,觉得自己还能反驳。 “孔子与哀公的对话,讨论的是鲁国自己的事情,鲁国传承周礼,可以祭祀天地,他们讨论的是祭祀天地的事情,而非天子之礼,而且哀公相对于周天子来说依然是臣子,理当亲迎,这不能说明天子有亲迎之礼。” 防御的不错啊。 但是,当我打出第三拳的时候,你还能应对吗? 深吸一口气,袁树对着卢植挥出了第三记重拳。 “按礼制,只有纳妾不需亲迎,而是妾自行上门,以贬其位,天子成婚却不亲自出迎,像是纳妾一样的将一国之母喊到京师成婚,这难道是天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以一国之母尊荣,以社稷宗庙之重,尚且只能以妾的方式与天子成婚,天子的至尊无敌需要体现到这个层面吗?天子如此待皇后,若皇后有孕诞下嫡子,又置嫡子于何地也?” 十七 我未壮! 袁树这一套拳法打出来,卢植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围观群众也被袁树的拳法震得不轻。 袁树这时候并没有引经据典反驳卢植的论点,而是拿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常识与卢植对抗,直接将天子亲迎与否这个事情和娶妻、纳妾之事挂上了钩,表示不亲迎就是纳妾。 对待皇后,能说是纳妾吗? 现在的皇后虽然早已没了吕后那时候临朝称制的威势和权力,但是谁敢把皇后和妾室联系在一起? 皇后生下的孩子是嫡子,甚至可能是嫡长子,从礼制上来说,那就是未来的皇帝,是太子,你这么搞,岂不是把太子和其他妾室生下来的孩子摆在同一水平线上? 大家所公认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你还要不要? 其实从这个角度出发,袁树就等于是在卡bug。 今文经典没有相关事例可以拿来做论据,他就自己创造一个论据出来,还说的头头是道,很有道理,让人难以反驳。 你反驳他,就是以承认皇后是妾的前提进行反驳,你不反驳他,你就输了。 卢植也是被袁树这一番说辞弄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他也不愿意认输。 于是他就避开这个问题不谈,引经据典阐述天子不当亲迎的案例,以此佐证自己的观点。 但是对袁树提出的国母、妾室的问题,他左躲右闪,就是不正面回答。 袁树则死死扣住这个中心点,就是要求卢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特酿的就是在问你——皇后是不是妾? 你给我说!皇后是不是妾?! 两人涨红了面色对喷,眼睛里都能喷出火,针尖对麦芒,土匪遇流氓,一场激辩激情上演,只见得电闪雷鸣,光芒万丈。 袁树和卢植就这个问题你来我往争论了五炷香的时间,谁也无法彻底驳倒对方,又都口干舌燥,无以为继。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承认双方平手,谁都没有办法彻底驳倒对方。 宣布平手之后,围观群众爆发出极为热烈的欢呼,为他们这场精彩的龙争虎斗表示敬意。 卢植大口大口喝干了一杯水,然后看着同样大口喝蜜水的袁树,顿起惺惺相惜之感。 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当真卧虎藏龙,底蕴不凡啊! 有如此子弟,何愁家业不兴? 袁树大口大口的喝蜜水,两杯下肚,缓过气来,只觉得今天和卢植的这一次辩论比得上之前三十次的烈度。 果然是个好对手! 他和卢植从上午辩论到中午,到现在为止辩论了三次,一次袁树获胜,两次平局,如果到此结束,自然算是袁树的胜利。 可无论是袁树还是卢植,都没有就此停下的想法,他们都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可以继续战斗。 卢植虽然越发欣赏、看好袁树,但是他不想让自己输给袁树。 袁树觉得三局两次平手不能算自己的胜利,所以也想继续和卢植辩经,直到胜利为止。 于是战斗继续。 这一战就战到了夕阳西下,战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狂喷唾沫星子,但凡有人站在两人中间,那感觉都能和洗了澡一样畅快。 卢植把一壶水喝光了,袁树喝光了自己带来的蜜水,又把许崇带着的一壶水喝光了,抖擞精神,继续和卢植对喷,直喷的天昏地暗、摇摇欲坠为止。 最后,两人一共进行了九场辩论,六次平局,一次卢植胜,两次袁树胜,按照规矩来说,是袁树胜利了。 卢植一边喘气,一边感叹袁树才思敏捷,不愧是辩经小能手,表示自己稍逊一筹,愿意承认失败。 不过袁树认为,他和卢植进行的辩论大多数都是平局,实在不能算他的胜利,卢植功底扎实,继续辩论下去,他没有信心在眼下就战胜卢植。 于是双方约定,此次辩论为平局,等有机会再战一次,再决胜负。 这场论战十分精彩,双方的发挥都极为出色,围观的人数从一开始的三百多人暴增到之后的七百多人,马家大宅被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双方每一次精彩的论点都会被靠近的人传到后方,再一点一点往外传,很多人根本见不到卢植和袁树辩论的场景,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如痴如醉。 马融那边就简单许多,有赵俊、张捷等弟子来来回回往返跑,给马融进行实况转播,让马融时时刻刻知道袁树和卢植的论战到底如何。 马融的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锁,这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听着听着就发现,自己有很多论点都在这两位优秀弟子的辩驳之中被反驳了,而他自己却思考不到维护论点的办法。 等夕阳西下,卢植和袁树打成平手的消息传来,马融深深感叹了一句。 “老了,不中用了,未来的十年,要看郑康成和卢子干,再过十年,就要看袁氏小子了。” 袁树并不知道马融是如何看待此事的,这场高强度辩论赛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他返回住处之后一睡一整天,醒来以后又大吃了一顿羊肉,大喝了一碗蜜水,这才缓过神来。 然后,好好儿的刷了一个牙。 喝蜜水归喝蜜水,口腔健康也要注意哦~ 从狗腿子许崇那边,袁树得知卢植也和他差不多,回去之后一直都在睡觉,前不久才醒过来,并且逢人就说自己不如袁树,那场辩论说是平局,其实卢植觉得输掉的是自己。 理由很简单,他比袁树大很多,跟随老师学习的时间也更长,却只能和袁树勉强打平手,这不是输,什么才是输? 袁树小小年纪,才华惊人,学术功底扎实,颇有君子之风,他输得心服口服。 袁树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 “卢子干才是有君子之风的,如今世风日下,有卢子干这种人,是好事。” “好事?” 许崇一脸不爽道:“那家伙对您如此不恭敬,我好几次都想上去打他。” “你打得过他?” 袁树瞥了一眼许崇那小身板:“和其他人相比,你算强壮的,但是和卢子干比起来,你差得远了。” 许崇闻言,一脸的不服气,但是想起卢植八九尺的身高还有健硕的身体,他也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这小身板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但现在不是,未必未来不是! “我未壮!壮则有变!” 他气鼓鼓的表示今后要加强武艺的修炼,并且要多吃肉,多喝羊奶,尽快把身体长起来,变成一个超级猛男。 对此,袁树表示认可。 毕竟许崇的大脑和知识呈现不相容的局势,纯洁的就像没有被墨汁染黑的白纸一样,既然如此,修炼武道,成为自己麾下第一打手也挺不错的。 虽然自己打算走海内名士的道路,但是和当年孔夫子的情况一样,肚子里有货,手上也要有刀。 孔夫子三千弟子就能周游列国保证安全,他……怎么着也不能少过上万吧? 还真别说,只要名气大了,愿意降低收徒门槛,这年头但凡是个有点名气有点门路的儒士,想要收个千儿八百的学生是很简单的事情。 以马融的名气,他要是愿意降低门槛,别说三千弟子,三万都行。 往好了说这叫学派,可但凡领头的有点什么不法心思,这群小伙子瞬间就能转变成具有活力的社会团体。 也就是马融年纪大了,没那个心思,但凡有点心思,他就不叫马融了,就改名马角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社会环境,让袁树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人家都说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可除了烽火连天,总该有点别的东西吧? 当天晚上,袁树吃过晚饭,正准备去找好久未见的小舞女聊人生谈理想顺便揩揩油,结果卢植却来了。 卢植一来,就向袁树表示歉意,说自己实在不该搬出老师的名头打压袁树。 “此等作为非儒士、君子所为,卢某素来以先贤之道要求自己,临场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深以为耻,望袁君海涵!” 卢植不顾年龄差别,再次向袁树深深一礼表示歉意,袁树见状也有些动容,伸手扶起了卢植。 “卢君何须如此?袁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卢植抬起头,看着袁树和煦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 “卢某自忖饱读诗书,在老师府中学习多年,自以为学问、修养都有了进展,可面对袁君之时,才发现自己所学所得竟然如此有限,那么多年的苦学,到底学了些什么?” 袁树看着卢植满脸的自嘲,顿时有点明白了。 老卢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再加上在学术上竭尽全力也不能获胜,于是有点自闭了。 自闭是正常的,毕竟你遇到了本天才,能与本天才打成平手,已经很好了,不丢人。 当然这话袁树只是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否则卢植真要道心破碎了。 “卢君此言,实在是太过了,树虽学有小成,也不敢与卢君多年苦学相提并论,此番辩论,卢君并未失败,树也并未胜利,何须如此介怀?” “卢某痴长袁君十六岁,自以为学有所成,却在袁君面前无反驳之力,岂非不败而败?” 卢植苦笑道:“昔日师尊曾有言,袁君乃神童,早慧,不可以寻常小儿视之,卢某还有些不屑,结果一战方知,何谓人外有人……” 说着,卢植长长的叹了口气。 “卢某小觑天下英豪多矣!” “树担不起英豪二字。” 袁树笑道:“树年不足十一,怎敢妄言英豪?” “不过早晚罢了。” 卢植摇头笑道:“袁君天姿绰约,又出身阀阅之家,未来登堂入室、出将入相未可知,如此风采,卢某只能仰望。” 袁树起身给卢植倒了一杯蜜水,放在了他面前。 “学无止境,谁也不敢妄言第一,吾辈求学之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学海无涯苦作舟,唯有苦学,方能得学之真谛。” “学海无涯苦作舟……” 卢植稍微愣了愣,随后便苦笑道:“袁君小小年岁便悟到了如此真谛,真乃天人也!敢问袁君,已经读了多少书?入关中之前,又拜何人为师?” 借着这个由头,卢植和袁树开始谈论起了自己以前学习的事情,互相告知过去是如何启蒙的,又是如何学习的,结果谈着谈着,话题就有点跑偏。 —————— ps:求点票票,推荐票月票啥的,我全都要(握爪) 十八 成为圣贤 那一夜,袁树和卢植倾心交谈,谈了很多过去都没有和旁人说过的事情。 卢植吐槽求学以来的糟心事。 袁树吐槽袁氏家族不深究学问、反而深究钻营之道,以及马氏家学中的种种现状。 两人越聊越是来劲儿,越聊越是深入,俨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树洞,使劲儿倾吐自己的不爽。 在袁树吐槽过袁氏家族的功利之后,卢植也谈起了他此前在前太尉陈球身边求学的事情,以及后来入关中拜师马融的事情。 “入目所见,少有学者,多是苟且钻营之辈,所为者乃是得到老师的看重,获得从政的机会,这等人,不被看重还好,一旦被看重,还不知道要如何鱼肉百姓、为祸乡里!” 卢植显然对求学多年来所目睹的诸多怪现状感到十分不满。 在他看来,现如今的年轻儒生求学都是很有目的性的,专门挑选名气大的、有从政经验的经师拜师求学,入学之后也不潜心学问,而是想着法子的讨好老师、在老师面前展现自己。 这样的人有一个,就有两个,最后带动大家群起效仿,也不谈学问了,都在谈论老师的行踪、喜好、今日心情如何,谈论老师的生辰该送什么礼物,实在令他感到厌烦。 但是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往往就是这样的人能得到老师的欢心,继而得到老师特殊的关照,可以更快地成为入室弟子,亦或是得到从政方面的人脉照顾。 而那些埋头苦学、不知钻营的好学生却落入下风,不受重视,始终只能成为门生,不得成为入室弟子。 他也曾仗义执言,但是没有效果,若非袁树奋起,恐怕现在的情况依旧,马氏家学还将继续败坏下去。 “朝廷内,钻营之辈比比皆是,官员不思君恩报国,只求功名利禄,以致国事日衰,却未曾想连年轻儒生也是如此,从求学伊始便开始钻营,这样的人往后做了官,还能指望他们挽回局面吗?” 卢植越说越是悲愤,一拳捶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差点把袁树递给他的那杯蜜水震翻了。 袁树平静地看着悲愤的卢植,忽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 自己想要实现理想目标,需要很多的帮手,但是合格的帮手也是需要挑选、且今时今日这样的人不会太多。 而眼前的卢植,不正好就是这样一个难得的合格的人才吗? 他足够的正直。 有这一点,就够了。 于是袁树下定决心,决定从卢植这里打开缺口,迈开自己的第一步。 所以,袁树问了卢植一个问题。 “卢君,你以为,吾辈学子寒窗苦读四处求学,所为者何?” “当然是学习圣贤道理,通晓治理国家的本领,然后用于治国安邦,使天下安泰,百姓安居乐业。” “是这样吗?” 袁树摇了摇头,缓缓道:“袁某倒是觉得,学圣贤道理,是为了成为圣贤。” 卢植眨了眨眼睛,愣在当场。 学圣贤道理是为了……成为圣贤? 成为圣贤?! 看着卢植惊愕的表情,袁树笑了。 “卢君,不要那么惊讶,圣贤也是人,圣贤也曾是不识字不懂道理的幼童,世上没有生而知之者,是因为学究天人、过于优秀,所以才成为圣贤,如此,则人人都有成为圣贤的可能。” “人人都能……成为圣贤?” 卢植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因为过于震惊,嘴巴都合不拢。 “卢君,其实我觉得,当下大汉之所以国事日衰、奸佞当道,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人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学。” 袁树缓缓道:“曾经,儒生们都知道自己所学是为了实现圣人心中的理想世界,是想要实现先贤未尽的理想,为此不断努力,前赴后继,可现在,大家都失去了这个理想,所以,大家都迷茫了。” 卢植的眼睛动了动。 “迷茫?” “对,迷茫。” 袁树说道:“我认为,天下儒生最纯真的理想,在王莽篡位之时步入最高峰,但是随着王莽的失败,儒生最本初的理想也随之覆灭了,因为大家都发现了,圣贤的理想世界,根本不现实。 无论是克己复礼,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想要回到过去,都是不可能的,正如每个人都会变老,这是不可逆的,所以往前走的趋势也不可逆,大家努力了很久,最后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镜花水月,根本不现实。” 卢植大为震撼。 “还请袁君细说。” 袁树便把自己读王莽传和一系列史书得到的感悟分享给了卢植。 他认为,汉宣之后,汉走向衰颓,眼见国事日衰,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都拿出了自己的主张。 其中今文学派,尤其是公羊派特别激进,按照学派宗旨,他们认为变革之时已至,刘氏王朝的天命到了时候,希望汉皇退位,更换贤良之人上位,如此才能挽回国势。 最后今文学派的变革者被汉室镇压,汉室出兵血腥杀戮,直接证明了今文学派主张的变革是无法成功的,刘氏皇族根本不打算退位让贤,今文学派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完成此事。 而当时方兴未艾的古文学派的变革者则采取了另一种方式迂回出击,推动了外戚、儒者王莽的上位,部分实现了今文学派的主张,又添加了自己的主张。 王莽是个纯粹的儒生,他和当时很多儒生一样,都认为只要恢复周代的制度就能和孔夫子所说的那样,回到那个淳朴的世界,西汉末年所面临的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莽失败了,周礼失败了,天下再度大乱,刘秀脱颖而出,汉室天命再续…… 但是儒生们的最高理想破灭了。 王莽的一系列操作都是纯纯的儒家原教旨主义者的操作,孔老夫子来了都不会比王莽更加“纯真”。 然后他失败了,天下群起反抗,上至权贵下至奴仆,就没有不反对他的,他几乎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 彻头彻尾的失败。 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真正理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彻底崩塌了。 “袁某以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儒生们便失去了真正的理想,失去了为之不懈奋斗的进取精神,走向了迷茫,所以才有后来儒学与谶纬结合之事,以至于儒学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卢君,我以为,没有理想目标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人活于人世间,除却衣食住行这些物质基础之外,还应当有精神基础,人不仅仅是一具血肉空壳,人会思,会想,有喜怒哀乐,单纯的吃饱穿暖,并不能让人满足。” “精神基础……” 卢植皱着眉头,细细的思量着袁树的话,少顷,缓缓点头。 “袁君所言,确实有理,人活于世,的确不能只是衣食住行,否则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但是这所谓的精神基础,又是什么呢?” “法家想要实现彻底的法治,那就是法家学子的精神基础,道家想要老死不相往来,那就是道家学子的精神基础,儒家想要克己复礼,那就是儒家的精神基础,墨家想要兼爱非攻,那就是墨家的精神基础。” 袁树缓缓道:“每一家学派的学子,都会有一个最根本的理想追求,这个理想追求,构成了学子的精神基础,使之为了这个理想追求不断向上攀登,如此,人就有了精神基础,就不会迷茫,就可以忍受艰难困苦。” 卢植目视前方,缓缓点头。 “有理,有理……可……袁君所言,吾辈儒门学子的精神基础,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 袁树点头,说道:“法家学子的精神基础随着秦的崩塌,没有了,道家学子的精神基础随着孝武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没有了,墨家则是因为从未执政过,反倒没有失去这个精神基础,但是墨者也不多了。 儒家,也的确是如此,前汉崩溃,王莽失败,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精神基础都崩塌了,眼见自己的理想世界根本不可能成功,为万人唾弃,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什么精神基础? 所以光武中兴大汉之后,没有着重关注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任何一派,而是大兴图谶,大兴谶纬之说,最后甚至发展到不读谶纬就要被贬斥的地步,如此一来,儒门学子便彻底迷茫了。” 卢植越听越觉得心惊,越听越觉得惊悚。 “依袁君的说法,如今吾辈儒生到底在学些什么?在干些什么?” “在钻营啊。” 袁树摇头笑道:“卢君不是都看在眼里吗?孝武皇帝之后,儒门学子人才辈出,推陈出新,诸多思想一时迸发,光芒万丈,而如今,还有什么?除了钻营,还是钻营。 我本家袁氏,三世三公,家传孟氏易,乃阀阅高门,理当继往圣绝学,推陈出新,开创未来,引领儒门学子进取,而如今他们在干什么?于朝中钻营,于地方经营,哪里还有阀阅高门的气象? 传承经典的阀阅高门尚且如此,其他人又当如何?贫贱者难耐凄凉,富贵者不能乐业,失去精神基础之后,人便只剩下物欲,空洞的精神无限度放大了物欲,所有人都在追求物欲,丧失了理想。 而这一切也直接加速了土地兼并,学者堕落为求富之人,以学识、权势敛财,于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流民遍地,烽烟四起,朝廷应对失策,军队疲于奔命,到最后,便是彻底的崩塌!” 十九 致良知与知行合一 卢植惊讶于袁树对自己本家的辛辣批评,但是细细一想,也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前汉之时,儒生们生机勃勃,为了探寻治国平天下的理想目标,不断提出各种各样的理论并且付诸实践,确有光芒万丈之感。 可现如今呢? 谶纬,玄之又玄的东西,与神鬼之说纠缠不清,这分明是孔子最为警惕的事情。 钻营,把学识作为当官掌握权力的阶梯,不为进学,只为做官掌权,鱼肉百姓,为自己谋利。 朝中乌烟瘴气,地方黑幕横行,入目所见,皆是狼心狗肺之徒,哪里还有一点圣人门徒的模样? 贫者难耐凄凉,富者不能乐业。 贫者生存困苦,但也有想要富贵的心,不能安于清贫。 富者得了富贵还不够,还要更加富贵,更加富贵也不够,还要更加更加富贵! 富贵到头,为的是什么? 家财万贯,万顷良田,最后,又能如何? 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况直接加速了贫富差距,让贫者连活都活不下去,于是,只剩下造反这一条路可走。 当今大汉的局势,完全和袁树所说的一模一样! 卢植深吸了一口气,强忍心中震撼,双目紧紧盯着袁树。 “袁君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深刻的看法,卢某敬服!那么袁君既然看到了,是否想过该如何应对如此局面?” “想过。” “如何作为?” “成为圣贤。” 袁树缓缓道:“就是那四个字,成为圣贤。” “成为圣贤……” 卢植难以理解,追问道:“且不说如何成为圣贤,成为圣贤就可以了吗?” 袁树点头。 “因为重塑已经崩塌的精神基础,需要一个圣贤般的人物站出来,赢得众人敬仰、信任,从而为众人重塑精神基础,带领众人重新出发,这一切,非要一个圣贤不可。” “这……” 卢植面色错愕,又皱眉苦思良久,始终不得其法。 “如何成为圣贤?什么人才是圣贤?而且如袁君所说,儒家学子的理想已经崩塌,克己复礼是无法实现的,那又该如何重塑?” “要想重塑精神基础,必须要知道曾经失去的精神基础是如何失去的。” 袁树笑道:“孔子以为,礼崩乐坏、天下大乱,正是因为失去了周礼秩序的缘故,只要回到周礼规范的制度之下,一切都会变好起来,所以他寻求克己复礼之道,到王莽时,天下儒生都知道了,克己复礼是不可能的。 孔子的这个理想,破灭了,无法实现,天下无法依靠克己复礼而重归和平、繁荣,所以,我们要寻求到一条全新的让天下复归和平、繁荣的道路,由此重塑精神基础。 使天下安定,使老有所养、幼有所扶,使天下无有饿殍,无有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这些美好的理想,是吾辈共同的追求,然则如何追求,如何实现,这便是一个最直接的问题,现在吾辈知道了,克己复礼,不行。” “那如何才可以?” 卢植完全被调动了心念,忙问道:“克己复礼不行,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行,依法治国也不行,那么,兼爱非攻?兼爱非攻是否可以?” “我不知道,因为没有执政者实践过。” 袁树笑道:“卢君,我才十岁,没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你若是指望现在就从我这里得到可以使用的方法,那么我成了什么人?天生圣人?” 卢植恍惚一阵,忽然觉察到自己面前端正姿态坐着的是一位小童,而不是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 只是这小童的目光太过锐利、思维太过敏捷超然,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把他当作了导师一般的人物。 于是他不由得自嘲。 “也是,袁君还是童子,我却向你追问那么多,这……呵呵呵……袁君,你不要见怪。” “当然不会。” 袁树摇了摇头,说道:“发现问题容易,追究问题的根本也不算太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相对比较难,而最难的,莫过于实践,我现在只走到了第三步,尚未迈过去,所以不能告诉卢君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卢植闻言苦笑连连。 “袁君小小年岁,已经到了第三步,而我痴长袁君十六岁,却连第二步都没有走完……” “卢君无需懊恼,这世上,多的是第一步都没有迈开的人,卢君已经迈开了步子,开始走第二步,这已经很好了,比起那些貌似求学问道实则求田问舍之辈,卢君才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听袁树这么说,卢植倍感羞愧。 “我这样的人,如何能算国之栋梁呢?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算身居高位,又能如何?袁君,你说呢?” 袁树想了想,还是笑了笑。 “卢君所忧虑的,我当然清楚,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卢君,我听说若要救人,先要救己,自己都不曾得救,更何况救人、救国?” “若要救人,先要救己……” 卢植喃喃道:“如何救己?袁君,你想过吗?” “我想,应该是……致良知。” 袁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得出正确的结论,去做正确的事情,以达到知行合一的地步,重塑人之精神,从而挽救自己。” “致良知?知行合一?” 卢植紧锁眉头,念叨着:“《孟子》有言,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袁君,你所言之良知,是这个意思吗?” 袁树点头。 “便是如此了,不学就知道的,是人生存所需要的本能,不需要思虑就知道的,便是人最本真的良知。” “如此,致良知……致,若我没有记错,当是《小戴礼》中所载,致知在格物,是吗?” “是的。” “如此……知行合一又是何解?” “所知与所行成为一体,便是知行合一。” 袁树缓缓道:“人的肚子饿了,想要吃饭,这便是知,去吃饭,便是行,正如感到寒冷要穿衣,感到炎热要去衣,感到困倦要睡觉,感到不适要就医,如此,就是最浅显的知行合一。 这些都是人人能做到的知行合一,要是连这些都做不到,那么连生命都会有危险,所以不值得多提,值得深思的是,见到老弱病残等弱势人群被欺辱之时,良知是什么?不需要思虑就知道需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出手相救……原来如此。” 卢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缓缓道:“袁君,你的意思是,简单的良知,人人都能做到,但是涉及到更深层次的良知,并非人人都能做到,比如有人会因为胆怯而不敢出手相救老弱病残。” “正是此理。” 袁树点头道:“在官场上更是如此,如果向上官行贿才能获得升迁的机会,那么做还是不做?上官指示你去做一件违法的事情,不做就要针对你,那么你做还是不做?” “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啊……” 卢植感叹道:“当然这些事情都不能做,但是身在官场,恐身不由己,若拒绝,则有前途尽毁之虞,家族也会受到威胁,当今朝野上下,恐怕是做者多,不做者少啊。” “这就是难处所在了,所以,才要致良知。” 袁树说道:“解决这个难题,让人们都能遵循自己的良知去行动,才能真的改善当今局势。” “那么该如何做?” 卢植忙道:“致知在格物……难道,是要通过格物的方式来致良知吗?那么,又该如何做呢?如何做,才算是格物?袁君,你可知晓?” 小戴礼也是今文学派体系下的一份子,卢植只是博览群书的时候读过,不曾深入了解,他自然的认为袁树了解的更多。 但他没想到袁树直接摇头了。 “卢君,在这一点上,我与先贤的看法不一致,我认为,良知不能靠外物去解决,只能靠自己,因为良知本来就存在于我们的心中,是内在的,不是外在的,外在的东西并不能起到关键作用。” 卢植对此感到惊讶。 “先贤如此说,自然有其道理,袁君,你说不能,莫不是尝试过?” “当然尝试过。” 袁树指了指外头的一棵树:“既然格物能够致知,那么,卢君,你不如试一试去格那棵树,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感悟。” “格……那棵树?” 卢植顺着袁树手指的方向,看着袁树宿舍外头的那棵大树。 “能行吗?” “反正我觉得不行。” 袁树摊开双手,笑道:“先贤是说过,万事万物自有其道理,所以要格物致知,但是怎么格?如何得出知?我不知道,我自己所认为的便是,良知,就在我心中,致良知,也就是顺着我的本心去做事,不需要外物的干涉。” 卢植抿了抿嘴唇,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试一试吧,我先去试着格了那棵树!看看是否有所得。” 卢植是个耿直的不怎么善于变通的人,既然先贤这样说,袁树又那样说,他觉得不如先试一试先贤的说法,看看格物能不能致知。 袁树看着卢植下定了决心,也不阻止他,点了点头,让他格。 袁树认为,格物确实是能够致知的。 但是怎么格,格什么,也是有讲究的。 格的好了,能格出来自然科学道理,万一从一片树叶落地感悟到万有引力,那卢植可就算是牛逼了。 可万一格的不好,或者格的对象不怎么正确,然后悟出来一个不怎么常规的道,那可就不是统治者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比如刘邦和项羽,他们格了秦始皇,一个格出来个“大丈夫当如是”,一个格出来个“彼可取而代之”。 然后知行合一,与秦朝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最后一个是汉皇帝,一个是楚霸王,和秦始皇之间略有嫌隙。 还有大贤良师张角,他更牛逼,格了苍天,格出来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然后知行合一,与汉朝发生了一些小纠纷,最后一脚把汉朝踹进了坟墓,铲入了第一铲土,此等行径,肯定也和刘邦、刘秀尿不到一个壶里。 著名大帝李世民先生也是非常优秀的格物致知选手。 他悟性很高,只是格了自家的玄武门就悟道了,不过他的兄弟好像不太认同他悟出来的道,和他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最后李世民知行合一,用物理成果说服了自己的兄弟和老爹,当了皇帝。 赵匡胤作为李世民版格物学的传承者,悟性也不错,他格了黄桥,悟出来一身黄袍,最后带着自己的成果返回开封,与郭氏母子友好交流之后,说服了他们,也当了皇帝。 这些都是著名的有成果的格物致知选手。 所以,卢植能格出什么来? 袁树稍微有点期待。 二十 未来的圣人、远去的圣人 卢植好像格出来了些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格出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卢植格树三天之后,发烧感冒了,如果说病菌也算是成果,那卢植也勉强算是格有所得。 但是他格树的最主要目的似乎没有达成。 反正当袁树发现这家伙生病的时候,他正在说胡话,袁树仔细听了听,大约是些家长里短,和当皇帝关系不大。 袁树微微叹息,认为卢植悟性有限。 这三天里,卢植绕着大树不停地走,使劲儿盯着看,研究大树落下的每一片叶子,吃饭也在看,休息也在看,睡觉都在大树底下铺一张席子,凉飕飕的天,他愣是能坚持住。 袁树怎么劝他都不听,硬是说心不诚则格无所得,格无所得就不能证明格物致知是不是真的。 袁树没办法,只能给他多加了几床被子,弄个暖炉在他旁边给他取暖。 但用处不大,卢植不出意外的感冒发烧了。 于是袁树只能让他在自己的宿舍里吃药休息,喊人来给他治病,然后不住的感叹,什么人什么命,那都不好说。 悟性很高的人随便一格就是惊天动地,格出一个皇位来都说不定。 悟性不够的人把命都格掉了,也是一无所获。 看来卢植是没有当皇帝的命了,格物致知这种事情,还得袁某人自己来。 卢植生病的消息传到马融那里,马融很快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另外三个人来。 三个女人。 其中两个,是那天晚上在床上暖床又被袁树吃了豆腐的两个马氏家生子。 另外一个,就是袁树勾搭上的那个小舞女秀秀。 而在此之前,马融已经好一阵子不曾搭理袁树了。 袁树还以为老马没过去心里那道坎儿,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好儿的适应适应,就没主动去马融面前显摆自己。 结果老马人就来了。 不仅来了,还带了三个水灵灵的妹子。 袁树很是意外。 “老师,您这是?” “来探病啊。” 马融瞪了袁树一眼:“听说你和子干深谈之后,子干就开始发疯了一样盯着一棵大树使劲儿,吃住都在这里,结果染上风寒,发了高热,我最好的弟子被你弄成这样,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天地良心,老师,弟子冤枉啊。” 袁树立刻行法国军礼以示无辜。 “都是卢君自己要做的,弟子只是给了他一个建议,他就一定要试试看,弟子还告诉他不可行,他非要试,弟子拦不住,又能如何呢?被子都给他加厚两床,就差弟子自己亲自给他暖床了。” “你这小子……子干耿直,不善变通,一定是你这小子说了什么妖言,蛊惑了他!” 马融坐在了卢植身边,伸手探了探卢植的额头,又冷声道:“你都和子干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子干到这种地步?” “弟子和他说了一些自己的感悟之类的。” 袁树满脸无辜道:“卢君感叹国事日衰,世风日下,弟子就说,这是因为人失去了理想,而要重新找回理想,就要致良知,实现知与行的统一,达成知行合一,重塑士人精神。” 袁树简短的概括了一下自己和卢植的谈话。 这勾起了马融浓厚的兴趣。 “致良知?知行合一?” 马融来了兴趣,好奇道:“具体是什么?仔细说说,让为师听听。” 袁树点了点头,就把自己和卢植的谈话告诉了马融。 马融听后,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又用看非人的眼神看着袁树。 “你这小子,当真不是妖孽?” 袁树生怕自己失去人类的身份,于是立刻行法国军礼。 “袁氏嫡子,如假包换,而且老师,您见过弟子如此俊美的妖孽吗?” “扑哧……” 马融还没表示自己的无语,跟在后头的小舞女秀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马融瞪了她一眼,然后让她们三个一起出去,不要在这里碍事。 等秀秀三人离开之后,马融重新看向了袁树。 “术,你所言,和其他人说过吗?亦或是其他人教给你的?” “没有,纯粹是弟子博览群书、亲眼目睹家族怪现状而感悟所得,并无他人传授,至于说过的,目前也就卢君,还有师尊,别无他人。” 袁树笑道:“老师总说弟子天纵之才,弟子总要真的有点东西,才担得起这四个字吧?” “你不是担得起担不起的问题。” 马融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怀疑,天纵之才拿来形容你,有所不足,应该用一个全新的词汇来形容你。” 袁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子,恬不知耻的借走了王阳明的功劳,接下了马融的称赞。 “老师谬赞。” “这并不是单纯的夸奖。” 马融正色道:“你所谓的成为圣贤,的确是一句狂语,但并非没有人尝试过,先太尉杨震就因为学识渊博而被称作关西孔子,被看作关西的圣人,可他并没有好的下场。” “弟子以为,那是因为杨太尉并没有真正深究儒学逐渐没落的缘由吧?” 袁树缓缓道:“老师,弟子博览群书,虽年幼,却也有诸多认知,弟子不认为自己的看法和做法有什么错误,至少这是前人没有尝试过的,前人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是错的呢? 成为圣贤,重塑精神基础,让士人重新有为之奋斗的目标,并且确实的看到了成果,从而激励大家更加的奋发向上,最后建立大同之世,这难道不是正确的事情吗? 读书,不该是为了功名利禄,读书最根本的意义,本该就是为了成为圣贤,只是因为精神崩塌,理想破灭,才被物欲所侵蚀,沦为功名利禄的奴隶,读书成为了做官的途径,这是错的! 以当今局势,先是外戚乱权,又是宦官乱政,地方上贪官污吏不断,流民遍地,烽烟四起,真正的解决之法,并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重塑士人的精神,回归到读书成为圣贤之路。” 马融愣愣地看着袁树,继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样。 良久,他发出了一句疑问。 “术,你当真以为,人人皆可成圣贤?” 袁树坚定的点头。 “学,就是为了让人成为圣贤,纵使天资所限,无法从学识上成为圣贤,只要一生都在成为圣贤的路上不曾偏移,所作所为皆符合圣贤之道,其心,也就成为了圣贤之心!其心光明,如何不算圣贤?” 马融无话可说了。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从他这个小弟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微光。 他看不真切,浑浊的老眼让他无法看得真切,可他偏偏感觉到了那一缕微光,这让他感到很奇怪。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不奇怪了。 昔日孔子十五有志于学,而我这弟子才十岁就有了成为圣贤之心,未来,他一定可以真的成为圣贤。 不知为何,马融忽然有了如此底气,并且盘桓于心底里数十年淤积不散的困惑痛苦忽然间仿佛消失得无影无形,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于是,在袁树的眼里,就看到马融看着他,先是严肃、困惑、难以置信,最后,却露出了极为灿烂的宛如菊花盛开一般的笑容。 这是咋了? 老头子开悟了? 立地成佛了? 要爆舍利子了? 袁树死死盯着老马,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当场去世。 不过老马显然修行不到家,没到那个境界。 笑了很久,马融只是伸出手,在袁树的脑袋上摸了摸。 他心中的怨气一散而尽,数十年的重负没了,数十年的耻辱感没了,什么都没了。 “好啊,好啊,不枉老夫顶着世人非议活了八十七岁,临了,倒亲眼见到了未来的圣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生无憾,此生无憾矣!” 老马哈哈大笑了一阵,笑得差点没喘过气来,还是袁树帮他拍胸口,让他顺了那口气。 不过该说不说,老马的话,袁树还是挺受用的。 未来的圣人。 嘿嘿嘿,是说我吗? 肯定是我,没错。 距离王阳明先生出生还有一些时候,现在他又不在,所以说的肯定就是袁某人本人。 马融大概是笑累了,没精神了,便让人扶着他要回去了。 临走之前,老马指了指一直站在屋外等候的三个水灵灵的妹子。 “你眼馋她们很久了吧?那为师就顺了你的意,把她们送给你,伺候你起居生活吧。” 袁树看着三名貌美年轻的姑娘,顿时大喜。 “老师此话当真?” “面对未来的圣人,老夫可不敢妄言。” 马融呵呵笑道:“不过圣人也会如此好色吗?你才十岁,就如此贪恋美色,以后更不知道要如何的妻妾成群,这不像是圣人所为啊?” 面对老马的调侃,袁树立刻直起腰杆子反驳。 “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好色,所谓食、色,性也,这是人之本性,避无可避,但我心光明,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好色不是错,无节制才是错,只要懂得节制,如何不能好色?” “好!好!” 马融点了点头,指向袁树:“术,今日起,你便是我马融的高足了!马氏高足!准你代表为师,向众门生弟子讲学!” 袁树正因为得了三个小美女而高兴,听到此话,顿时一愣。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马融。 “老师,此话当真?” “真,非常的真,就如同老夫相信你是未来的圣人一样的真。” 马融笑了笑,转过身,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一边走,一边还了乐呵呵的,好像自己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而后,一段话飘进了袁树的耳朵里。 “原来,圣人也是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离开,笑声始终不绝。 袁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间,觉得马融好像想通了些事情,然后一身轻快。 甚至于他感觉自己好像也看到了一位逐渐远去的圣人。 二十一 改变世界 老马好像真的开悟了,至于他悟出来了什么,袁树还不清楚。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要得到的对他最为重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马氏高足的身份,将在今后给予他至关重要的帮助。 他想做的一切,从此刻开始,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包括他的年龄,也不再是阻碍。 大宗师马融的承认足以帮他抵挡住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怀疑。 如此一想,袁树只觉得面前的一切豁然开朗,仿佛王阳明在龙场悟出天地大道立地成圣一般,心中再无困惑。 不过心中没了困惑是一回事,多了色欲又是另外一回事。 袁树把视线投向了那三个小美女。 秀秀一脸羞涩,但又眼含情愫,略显激动。 另外两人倒是稍有些紧张的样子,双手攥着衣襟,不知道袁树会怎么吩咐她们。 袁树缓缓走向了秀秀,伸手握住了秀秀的手,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把秀秀拉到了怀里,结结实实的抱了一下。 “我就说我会把你要过来的,以后也会带你走,一辈子跟着我,怎么样,不怀疑了吧?”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袁郎……” 秀秀先是一惊,继而满脸红晕,喜上心头,声音细细软软的,缩在袁树怀里抬头看他,眼睛里的情意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另外两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显然大为吃惊。 袁树抱着秀秀,对着她们笑了笑。 “我俩惺惺相惜,早有约定,如今只是兑现约定而已,稍微有些情不自禁,你们很快就会习惯的,对了,今后,你们两人听秀秀差遣,我的衣食住行,全交给你们了。” 说完,袁树又低下头,在秀秀耳边轻声道:“你就先做我的管家婆吧,别欺负人哈,让我知道你欺负人,我一定狠狠的踢你的屁股。” 秀秀闻言浑身一紧,只是“嗯”了一声,再没别的话了。 后面的日子,袁树就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若非身体暂时还无法支撑起他的非分之想,估计这小小宿舍也要炮火连天。 尽管如此,有了一颗心儿全拴在他身上的秀秀的照顾,他也像是个老爷一样,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秀秀倒不是女红家务专业的,她是歌舞专业的,身姿柔美,唱歌跳舞均属一绝,还会按摩,绝对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 至于那俩小女子,是一对姐妹,姐姐叫春莲,妹妹叫秋桐,都是马氏家生子,姐姐十四,妹妹十二,专修女红家务,是这方面的好手。 于是袁树的生活水平就有了质的飞跃。 倒不是说之前就不好。 之前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和许崇两个搭把手做的。 砍柴烧水温羊奶,许崇一身的力气正当用。 闲来无事,袁树用陶锅焖个腊肉饭什么的,两人一起打打牙祭,日子倒也说的过去。 便宜老爹袁逢不好意思给他过多的照顾,就没准让他带什么仆人过去,日常吃饭生活什么的都要自己解决。 现在有人伺候了,春莲和秋桐还是做饭的一把好手,尽管都是些炖煮的菜式,倒也不失精细。 不过比起生活水平上的飞跃,最让袁树感到开心的,显然还得是名声地位上的飞跃。 马融很快就对外正式公布了袁树成为马氏高足的消息,这一消息的公布的确震撼了不少人,但是倒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袁树大杀四方的时候,就有人预料到袁树会成为下一位马氏高足。 等力争事件结束、十七名犯错弟子被赶走之后,大家更是认定,以袁树的功劳与能耐,成为高足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是弟子、门生们纷纷议论起来,说袁树仅仅十岁就成为了马氏高足,又有如此天资才能,往后必然飞黄腾达。 他们纷纷寻思着,此时不赶快上抱大腿,更待何时? 本来袁树在马氏门生群体之中的地位就十分崇高,现在大家伙儿更是有了充分的理由与袁树进一步亲近,于是袁树那小小的宿舍也体验了一把车水马龙的待遇。 前来拜见袁树的门生们还有部分弟子都快把他宿舍的门槛儿踏平了。 于是袁树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来进行社交,同时对外放出风去,说马融允许了他代为传授课程,所以之后他会找个时间给大家正式亮相一下,请大家多多捧场。 那这也没话说,人家是明明白白的马氏高足,又通过自身能力打遍马宅无敌手,能耐放在那边,这个时候就不是讨论年岁的时候了。 外头发生的事情,还是袁树自己说,卢植才知道的。 他烧了三天才退烧,之后又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堪堪康复。 也就是袁树这边的照料比较好,加上卢植自己身体不错,扛了过来。 这年头又没有啥抗生素之类的药品,伤风感冒一个不好是能要人命的,卢植能扛过来,只能说明他的免疫系统比较给力。 而且这一病,他也回过味儿来了。 他自己确实不是格物致知的那块料,没有那么好的悟性,道没有悟出来,反招惹了一身病,差点嘎掉。 于是他进行了深刻反思。 “看来,袁君说的对,格物未必能够致知,就算能够致知,万一因病丧命,也是得不偿失,这种方式很难推广……咳咳咳咳咳……哎哟喂……” 坐在病床上,喝着袁树给他端来的热汤,卢植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这些日子,多谢袁君的照料了,这份恩情,卢某牢记在心。” “你我同门,何须在意?” 袁树摇了摇头,笑道:“倒是能让卢君明白致良知不能靠外物,那便足够了,如袁某所说,良知在人心中,只看人是否愿意去遵守良知,以及如何将良知转为与之匹配的行,这才是要点。” “是的,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 卢植一边喝汤,一边点头道:“良知的确存在人心中,只看如何去行,袁君,你现在已是马氏高足,之后也是要代表师尊为门生授课的,你可有更好的想法了?” “卢君如何看待?” “何不将你的这一套学说整理一下,扩展一番,然后一边传授古文经学,一边自己讲学?” 卢植似乎已经考虑到了这件事情,认真道:“致良知与知行合一,如此精妙的学说,不该只有我一人听过,袁君,你不是说,若要拯救世人于水火,唯有成为圣贤吗?” “的确如此。” 袁树笑着看向卢植:“卢君愿意认可我?” “你才十岁,已有如此觉悟,我年长你十六岁,尚且浑浑噩噩,如今一朝醒悟,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卢植感叹道:“袁君,你说的对,当今大多数的士人已经没有精神基础,唯有物欲横流,所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苦学多年,博览群书,都没有找到解决之法,但你却找到了。 如果,你真的有成为圣贤救国救民之志,那么,我愿意倾力相助,把你所思所想发扬光大,让更多人知道,成为一门新的学说,以此重塑士人精神!如此一想,我心中已经充满了动力!” 卢植喝完了热汤,把碗放在一边,一伸手,抓住了袁树的手。 “过去,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实现心中所想,而袁君,你为我指了一条路,哪怕这条路现在荆棘遍地,但我也愿意同你一起披荆斩棘,将这条路开辟出来,袁君,你觉得如何?” 袁树大喜。 他立刻用另一只手覆在了卢植的手上。 “我虽有开辟道路之志,可仅以我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卢君志虑忠纯,刚直不阿,学识渊博,允文允武,若愿相助,袁某幸甚!大汉幸甚!天下幸甚!” 卢植被连着戴了四顶高帽子,顿时有些迷迷糊糊乐乐呵呵,便畅快地笑出声来。 往后几日,他一边养病,一边就拉着袁树不放他走,从早到晚,都在与他谈论有关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事情。 如何让人们意识到心中良知所在,如何让人们愿意遵循心中良知办事,如何在外界压力之下坚守心中良知,如何应对可能会遇到的诘难、非议。 一门全新的学说需要有很多的内容组成,致良知与知行合一是精粹,也是这一门学说的主旨,但是除此之外,还需要足够多的内容撑起一个新的世界观,且构造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法论。 要让人们理解,要让人们跟着做,要让人们看到成效,要让他们从心底里接受,然后推广为普世世界观。 在理想崩塌、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开辟新的道路,重塑人们的精神基础,重新建立理想的道路,这绝非易事。 卢植学问扎实,引经据典,将自己格物那几天和养病期间所想到的东西全部告诉了袁树。 比如卢植觉得致良知这三个字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是太多,是典型的微言大义,包括知行合一,也是典型的微言大义,为了避免在传习过程中有所歧义,应该进行非常彻底干脆的解读。 并且他进一步觉得致良知与知行合一都是对于个人的修养,是人重新树立内在精神和理念的内容,如果仅限于此,那就是一门修身的功夫,和现实政治关系不大。 他强烈建议袁树把这些内容运用到现实政治里,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认同点,成为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 对此,卢植最开始的建议,就是要构建一个关乎于政治、民生、国家未来的学派共同认知,即人人成为圣贤的同时,又该如何改造这个满目疮痍的现实世界? 个人的修养品性是可以了,那么国家呢? 诸子百家各有其关于国家政治的理论,而袁树若要创立新学问,也需要一个相关的理论才可以。 卢植认真的建议袁树给这门学问添砖加瓦,真的把这门学问给立起来。 对此,袁树沉思良久,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最开始我倒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我觉得人的精神立不起来,就谈不上重塑社会,不过卢君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有理,小目标要有,大目标也要有,这都是不能少的。 诸子百家的理念都是立足于当时的社会,他们观察了当时的社会问题,各自产生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由此创立学说、吸引门徒,进一步试图实现自己的理念,而我们,也应该立足于当下。” “立足于当下……那……” 卢植缓缓道:“外戚专权,宦官乱政,地方上贪官污吏横行,官府豪强互相勾结,欺压良善、兼并土地,更兼把持选官任官之事,所举孝廉皆亲眷之徒,以至于善钻营者高官厚禄,一心为国者埋没于乡野,这些,都是问题。” 袁树点了点头。 “既如此,咱们就针对这些问题,提出专门的解决方案,糅合一下,使之成为我们的理念,再看看如何通过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方式去解决这些事情,从而形成一套完整的学说。” “便是如此了!” 卢植十分兴奋,双目放光,仿佛身体的病痛已经全然消失,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改变世界。 延熹八年十月的一个夜晚,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人和一个十岁的孩童在一间小小的宿舍内兴奋的谈论着改变世界的宏大理想。 二十二 袁某人の大义 两个年纪加在一起还不到四十岁的人在讨论该如何改变世界。 乍一看,这似乎十分搞笑。 但是转念一想,不让年轻人去改变世界,还能让谁去改变世界? 奥特曼? 对不起,光之巨人不干预人间事。 所以,袁树和卢植可是很认真的。 袁树按照自己所知所学,将目前他所观察到的东汉末年的社会问题分成了政治和经济两方面,认为所有问题都不能脱离这两方面去考虑。 他告诉卢植,社会经济能够动摇政治的基础,而政治权力又能反过来影响到社会经济,二者互相作用,一切社会问题都无法脱离这两者去探讨。 至于当下的社会,显然政治权力的影响更大一些,所有问题都不能脱离政治去讨论,否则必然没有结果。 比如宦官乱政的问题,他们就应该从着重考虑政治层面的问题。 政治上,他们必须认识到宦官的存在有其必然性,想要不顾其他问题单独消灭宦官,是不现实的。 袁树依自己所学,侃侃而谈。 “宦官的存在其实完全可以从先秦上古时候进行追溯,因为那个时候,所有一切的官员都是君主的家臣,国家的事情就是君主的家事,管理这些事情的也都是君主的家臣。 比如宰相,最初便是先秦贵族家中的家宰,上古三代时,贵族家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祭祀,祭祀需要宰杀牛羊牲畜,这便是家宰的来源,而到后面,代替天子公卿管家的事情,统统交给家宰来做。 到了秦,改封建为郡县,化家为国,一切贵族封建领地全部取消,唯有一个贵族流传下来,那便是皇家,这个国也就是皇帝的家,既然是家,皇帝的家宰也就成了国家的宰辅。 包括宰相在内,很多原本只需要管皇帝家事的官员都变成了管理国家政务的高官,国家政务千头万绪,他们如何还能分神管顾皇帝家事?于是,便有了御史中丞为代表的一系列的【中】官。 但中官也不够用,总要有奴婢去办理那些杂物、小事,让读书的官员去做这些卑贱的事情,他们如何愿意?宦官阉人便应运而生,官们只想高高在上,不想做贴身伺候皇帝的事情,渐渐远离了皇帝。 伺候皇帝的人也就变成了宦官,越是伺候,越是亲近,便越是得到信任,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而官员则失去了信任,此消彼长之下,当皇帝对官员不信任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帮手,必然是朝夕相处、知根知底的宦官。” 听着袁树抽丝剥茧,把宦官的由来和必然性讲的如此明白,卢植十分感叹。 “不曾想袁君不仅深明经义,还如此精于史书!” “不读史书,就不明历代得失,得不到兴亡交替的教训,就必然还会犯下曾经的错误,所以读史,是必要的。” 袁树摇头道:“当今士人重读经,轻读史,实在是不应该。” “的确如此。” 卢植点了点头,忽然眼前一亮,兴奋道:“既然如此,那新的学问,就可以包含一条,经史并重,既要读经,也要读史,二者缺一不可!” “甚好!甚好!” 袁树笑道:“卢君所言甚是!我赞同!” 于是两人达成了第一条新学派的共识。 除此之外,对于宦官存在的必然性,卢植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宦官必然存在,也必然得到天子的信任,而天子一旦和大臣产生矛盾,必然会动用宦官针对他们,岂不是说宦官乱政避无可避?” 袁树点了点头。 “就根本来说,宰辅才是朝廷的首领,皇帝是国家的领袖,但是皇帝又有几乎不受限制的权力,这使得宰辅的行动处处受限,他们之间产生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宦官的介入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却如何是好?” 卢植皱眉道:“这完全是一条死路,皇帝和宰辅必然有矛盾,那么如果想消除宦官的问题,要么就罢免宰辅,要么就……” “罢免皇帝?” 袁树接下了卢植的话茬儿,笑道:“卢君是这个意思?” 卢植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就差行法国军礼了。 “不是不是,袁君莫要误会,我可没有这样说,万万不敢这样说!” “但事实便是如此啊。” 袁树嘿嘿一笑:“而且我觉得,只是罢免宰辅是没用的,没有了宰辅,皇帝直接面对百官,他们之间就没有矛盾吗?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宦官还是会介入,还是会触碰到权力,这不可避免,除非……” “除非?” 卢植瞪圆了眼睛,一伸手捂住了袁树的嘴巴:“袁君慎言!这可不是什么能随便谈论的事情!” 袁树点了点头,卢植才拿开了手。 “可是不谈这个问题,如何针对宦官乱政的事情?” “这……” 卢植抓耳挠腮,一脸郁闷,少顷,他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先放放,我们谈谈外戚专权的事情。” “这都不叫事儿。” 袁树摆了摆手:“想解决外戚的问题太简单了,只要规定皇后人选必须是平民之家,小门小户,且无有同辈男性亲眷,外戚的问题迎刃而解。” “平民之家?小门小户?” 卢植皱眉道:“这如何可以?堂堂天子,如何能与小门小户结亲,这岂不是……太不合适了?” “可要是选择高门大户,皇后本身就必然有强大的娘家势力。” 袁树摊开双手:“越是高门大户,娘家势力越强,一旦皇帝壮年而逝、太子年幼、太后辅政,外戚专权就是必然的,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选择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便没有问题了,小门小户的娘家,根本谈不上外戚。” “那……不也有更大的问题?” 卢植皱眉道:“按照袁君所说,万一天子壮年早逝,太子年幼,太后听政,没有了娘家人辅助,那不就只能……” “宦官。” 袁树点头道:“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宦官,还是绕不开天子,卢君,是否觉得烦闷?” 卢植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这些问题看似独立,未曾想到细细深究,居然是互相粘连,牵一发而动全身,难怪历来变法总是阻力重重!” “很对啊,很对啊。” 袁树连连点头:“我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面,才意识到这些我们能看到的问题都是表象,更深层次的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显然不是咱们这个时候就能解决的……恐怕再过一千年都解决不掉。” 卢植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往深了想,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感到不可思议,所以只能再退一步。 “那我们谈一谈财政之事?” “可以啊,做什么事情都要钱,国家运转更是要钱,没有钱,什么都办不成,所以财政,实乃国家第一要务。” 袁树缓缓道:“而当今大汉所面临的重大问题之一便是钱不够用,如何不够用?税收不上来,税收越来越少,我父、我叔都曾在朝为官,我听他们谈论过朝廷用度艰难、入不敷出的事情,尤其谈过税收收不上来的问题。” “这……可真是大问题。” 卢植说道:“税收不上来,朝廷就无钱可用,什么事情都办不了,但是……以我多年在地方所见,多是税吏横征暴敛榨取民财之事,因为缴税闹得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如此横暴,税还不够多吗?” “再多也填不满人的物欲啊。” 袁树无奈道:“横征暴敛,就是竭泽而渔,把平民的财产榨取干净,逼得他们卖儿卖女卖土地,成为不事生产不会纳税的流民,而得到土地的人又是谁呢?贪官污吏,地方豪强。 这些人上下勾结,有的是避税的法子,地方税吏与他们也是沾亲带故,哪里会认真收取他们的税?能收的越来越少,收不了的越来越富,朝廷的税源能不枯竭?” “令尊还谈论过这些事情?往日只听说汝南袁氏生活豪奢,没想到令尊竟如此忧国忧民?” 卢植显然认为这是袁逢告诉袁树的。 袁树愣了一下,想了想记忆中便宜老爹的生活水平与排场…… 不夸张地说,袁氏的豪富与关起门来的生活水平,非常人所能设想。 石崇和王恺斗富的那种水准在便宜老爹看来都只是过家家的水准,什么糖水刷锅、锦缎铺路之类的,在袁氏家族看来,简直和小丑无异。 懂不懂什么叫富? 还糖水刷锅,你也不怕放着招蚂蚁! 但是作为人子,袁树也不好意思说便宜老爹的坏话,于是只能扯动嘴角干巴巴地笑了笑以掩饰尴尬。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怎么会不知道问题所在? 但是他们怎么会对自己的利益动手呢? 袁氏家族在地方上广有土地田产,旁支族人多有经营商铺,操持盐铁行当,不说富可敌国,敌三五个中原大郡也不是难事,家中生活水平超过公卿贵族,明明白白给史书上记下了一笔。 那么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袁绍、袁术把家业一分为二,在淮南、河北各自拉起一支势力,巅峰时天下精华之地的三分之二都是两兄弟主导,这厚实的家底子是如何来的? 大家心里门儿清。 一边大把大把的捞钱敛财,一边摆出一副忧国忧民之态,既要又要,搞得和明末那群地主士大夫差不多了…… “且不说我家,朝廷没有钱用的原因就在这里,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呢?” 袁树岔开了话题,卢植自然而然的跟了过去。 “开源节流,一方面要让耕者有其田,一方面又要节制公卿贵族奢侈无度。” “嗯,很好的两个方案。” 袁树点头:“那该从何做起?如何作为?” 卢植张张嘴巴,笑了笑。 “袁君,我是比你大,但我也仅仅二十六岁,不曾参政,哪里能给出什么办法呢?” “也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对而笑,也不知道是开心的笑,还是自嘲的笑。 总而言之,卢植意识到了,袁树的思维非常敏捷且锐利,很多问题他一看就看到了根子上,但是也正是这些根子上的问题,难以解决。 真要解决,那就堪比造反。 可造反,是要掉脑袋的。 但是不把这些问题解决掉,就要眼睁睁看着大汉崩塌,这……如何能接受? 一肚子忠君道理的卢植实在是纠结矛盾极了。 其实袁树也不是没有纠结矛盾过,他自己也矛盾过,但是经过和卢植的这一番探讨,他心中的某些想法忽然间发生了改变。 “卢君,有些事情难以避免,但是自古以来,若要成事,非要有大义名分不可,吾辈行事,无论成功与否,首先,需要一个大义名分。” “大义……” 卢植听袁树这样说,也点了点头:“师出无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袁君所言有理,那,吾辈之大义何在?”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袁树朗声道:“这是先秦以来历代儒家学子所共同追求的最高理念,此非大义,何为大义?”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卢植听袁树这么说,多少有些恍惚。 少顷,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袁君所言甚是,天下为公,方为盛世,若天下徇私,纵使强盛,也将崩塌,天下为公,就是最高大义!” “所以,天下为公,便是吾辈之大义!” 袁树握住了卢植的手:“天下为公从来都没有错,过去之所以犯错,是走向天下为公之路走错了!现在,吾辈所需要去做的,就是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重启天下为公之行!” “善!” 卢植双目放光,喜道:“这正是吾辈士人最该去做的事情,吾辈苦读圣贤之书,不为圣贤之道,又当何为?” 袁树重重点头。 “对了!对了!这便是吾辈之最高理想,这便是吾辈立身之本,天下为公,如何不正?” “大善!” 卢植大为兴奋,握着袁树的手大笑不止,一扫方才的纠结与颓唐。 他感受到了大义名分的重要。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句话从来都不该是妄言,从来都不该只是在口头上说说。 一切以此目标前行,则堂堂正正,无人可以质疑! 袁树看着兴奋的卢植,笑了。 “卢君,致良知,便从此刻开始,天下为公,就是吾辈之良知,为此良知,纵千万人,吾往矣。” “致良知……” 卢植恍惚片刻,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袁君所言甚是!如此良知,纵使千难万险,吾辈,亦当前行不止!” 大义名分的重要性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树立起一个绝对正确的大义名分,便站在了一处道德高地上,旁人若要进攻,首先,就要登上这高地。 然而,这高地上,早已遍布袁树所建起的防御工事,纵使登上了,能攻破吗? 我的高地,岂容你放肆? 高地竖起来了,那么防御工事也要接二连三的建设起来。 涉及到皇权之类的事情暂时还过于敏感,所以袁树和卢植很有默契的暂时没去提,而是针对其他一些事情作了一些讨论,为新学派的理论体系添砖加瓦。 从致良知与知行合一作为起始点出发,先从个人角度完成个人的修行,然后再扩大到全社会。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没有遵从良知而行动的人,在精神上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穷光蛋首先要“善其身”,然后,才有资格兼济天下。 由此出发,将致良知作为解决“穷”的行动方式,以知行合一作为“达”的最高目标。 以良知立身者,就是达者,成为达者,才能关注社会问题。 物质上的富有不是富有,精神上的富足才是真正的“富”。 他们在学派内要树立起对精神富裕的追求,批判物欲横流的社会现象。 个人必须要认识到个人的良知所在,剖析内心,直视内心的穷困与欲望的横流,反省自身,作出改变,以良知立身,摒弃过去的错误行为。 在此阶段,袁树也提出了一些富有建设性的想法。 这些想法,他在延熹八年十一月初一第一次代表马融外出帮助传授学问给诸门生的时候,第一次进行了系统的阐述。 作为已经充分扬名并且具有一定声望的“马氏高足”,袁树代表马融外出给众门生授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年岁上的确很小,但是人家确确实实是个有才学的人啊。 孔夫子都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袁树代表马融外出授课,不仅没有人反对,还多的是人支持、期待。 不论是门生,还是弟子,都有一批对他十分推崇的人对此表示十分看好。 弟子之中,南阳郡人赵俊和邓颖、荆州桂阳郡人罗意、益州蜀郡人张捷都对此十分欢迎,竭力帮袁树造势。 门生之中,和袁树走得最近最受赏识的京兆人窦云、冀州渤海郡人魏甲是最坚定的袁树铁杆。 除了这两人,还有弘农郡人苏初、马然,京兆人邵原、廉达,冀州清河国人俞畴,青州东莱郡人戴化等六人最为崇敬袁树,活动能力也是最强。 这九名门生和袁树走得最近、互相之间最熟悉,所以上窜下跳帮忙组织,配合那四名弟子帮袁树造势,俨然成为了袁树拥趸群体之中类似于“粉头”的存在。 这加在一起的十三个人,在袁树看来就像是自己身边的十三太保一样,十分有趣。 而且说实话,正式开始传授学问,感觉还挺特别的。 一个人坐在最上首,周边一大群人围着,就像是众星捧月一样,抬着头,用满是敬仰、渴望的眼神看着,那种感觉,真的有点小爽。 这一次授课的最开始,袁树当然没有说自己的私货,而是按部就班的传授马融的课程给他们,左氏春秋还有古文尚书,传授相关篇章以及释义,一板一眼,绝无差池,无懈可击。 经学上的事情,经过那一场场令人震惊的辩论,已经没什么人会反驳袁树了,所以他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听。 因为讲述的速度比较快,预定课程讲完之后,还有很多时间,袁树就开始整理思绪,准备进行自己的第一次有意义的讲学了。 “古之圣贤的学问博大精深,字字珠玑,皆微言大义,这是吾辈需要严谨治学、谨慎对待的原因,不过我想问诸君一个问题,那就是,诸君是为了什么而来求学呢?” 袁树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大家都有些愣神,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南阳人赵俊作为马氏弟子群体内最先对袁树产生好感的人,最先响应袁树的提问,站起了身子。 “求学,自然是为了追圣贤之道,沐浴圣贤之遗泽,使之光耀汉土。” 京兆人邵原也反应了过来,站起身子,大声开口。 “求学,应当是为了学到治国安邦之术,辅佐君王,使天下安定。” 东莱人戴化紧随其后站了起来。 “求学,应当是为了背负天下人之任,铲除奸佞,荡平群贼,如此方不负先贤教诲。” 有几个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也都相继站了起来表达自己的志向,无一例外都是些宏伟的理想,没有一个人表示自己求学是为了加官进爵。 对此,袁树很不满意。 “你们啊,我又不是师尊,我与你们一样,都是师尊的弟子,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罢了,你们却都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不否认的确有人真心实意,但是,就没有一个人心里面认为读书求学是为了做官的吗?” 方才还激情洋溢的场合一下子就变得寂静了起来,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你们不说,我心里也清楚,你们有不少人都是千里跋涉来求学,历经很多困难,才成为马氏弟子、门生,就没有一丝丝想法是为了自己?” 袁树笑道:“我是不相信的,人皆有私心,皆有欲望,圣人尚且会犯错,又何况是凡人呢?在我看来,你们内心当中想着读书求学以求官途,实在是正常不过,一点也不奇怪。 辛辛苦苦求学,不少人还是吃糠咽菜艰难度日,就没想过今后也能腰缠万贯奢侈享受?师尊出身豪门,如此奢侈度日,诸君就没有艳羡期待过?实话说,就连我都眼馋的紧! 我还是出身汝南袁氏,阀阅高门,我尚且眼馋羡慕,更何况诸君?所以诸君,就算是说假话,也不能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很容易叫人看破,所以要我来说,吾辈求学所为的,只有四个字,很简单,成为圣贤。” 二十三 预备圣贤 袁树一番话说完,场上寂静一片。 比刚才还要安静。 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原因无他,袁树这番话前后的反差实在是有点大,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前面说大家的说辞都太冠冕堂皇了,结果自己抛出来一枚炸弹直接扔在大家面前,轰的一声就爆炸了,让人没有一丝丝防备。 所有人都被炸傻了。 虽然说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一种说话的艺术,但是艺术要接地气,而不是接地府,你这话说出来,真不怕圣贤从地底下钻出来向你问好? 袁树还真不怕。 面对被吓傻的人们,他侃侃而谈。 “是不是觉得这非常的不可思议?是不是觉得我十分狂妄?诸君,这都是表象,你们如果只是注意到这一点,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错了,诸君,我且问你们,古之圣贤,为何要传道授业? 古之圣贤为什么要收弟子?收弟子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让弟子学到自己的学识,然后把这种知识继续传下去?那么我又要问了,学到这些知识的弟子是什么人?学到了圣贤知识的弟子成为了什么? 不就是第二代、第三代的圣贤吗?圣贤收弟子传承学问,是希望自己的弟子永远是圣人弟子而不是下一代圣贤?圣贤靠着学问被称为圣贤,那么学到了这些知识的人如何就不能算是圣贤? 孔夫子是圣贤,那么他的弟子、传人之中,就没有圣贤了?前太尉杨震还被称作关西孔子,学问高深,要我说,那也是圣贤,圣贤难道仅仅只有一人,仅仅只存在于先秦吗?” 袁树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去,又把众人问的是头晕目眩眼花缭乱,脑袋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袁树连珠炮一样的询问。 但是袁树的“进攻”并未结束。 “圣贤传道授业,收纳门生弟子,所为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弟子门生当中也有更加优秀的可以被称为圣贤的人,这是他们的期待,是他们的渴望。 那肯定又有人要问了,圣贤是那么容易成就的吗?要我说,又容易,也不容易,为什么说容易?因为圣贤本身之所以成为圣贤,也是学来的,也是孜孜不倦的学习各种知识,得到认可,成为了圣贤。 否则,圣贤是怎么来的?天生的?天上掉下来的?地里长出来的?所以,也许还有其他途径,但是学,必然是成为圣贤的一条途径,那么为什么我又要说成为圣贤不容易? 原因也很简单,要是圣贤那么简单就能成就,天下起码得有三五十万圣贤,可为什么没有呢?因为就算一心向学,个人之间也有差异,有些人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有些人天资一般,学很久才能会。 人的生命有限,聪明的人学得快,积累了足够多的知识,于是成为了圣贤,而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积攒到足够的知识,所以无法成为圣贤,而很不幸的是,世上多的是中人,天资聪颖者少,这就注定圣贤不会多。 诸君可以细细想一想,人非生而知之者,圣贤也是人,也要经过学习完成知识的积累,成为大学问者,由此成为圣贤,那么圣贤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我们学的不是圣贤的学问? 既然如此,我就要说,自从吾辈开始读第一本经开始,就已经走在了成为圣贤的路上,我是,诸君也是,每一个士人都是,从读第一本经开始,就已经是预备圣贤了!” 一顶大帽子被袁树如战斧式扣篮一样扣在了众人脑袋上,猝不及防成为预备圣贤的众人无不面色大变、心中骇然。 袁树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以至于最尊崇、最愿意承认袁树的十三太保都感到惊骇莫名。 清河人魏甲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向袁树行礼。 “袁君,圣贤二字太重,就算是预备,甲亦不敢承担。” “错!大错特错!” 袁树面色一变,指向魏甲:“你为何不敢承担?你读书进学,不远万里前来求学,不为成为圣贤,又为了什么?不为成为圣贤,你为何要读书?为何要进学?你担得起!绝对担得起!你们所有人,都担得起! 读圣贤书,学圣贤道理,到头来,却不敢成为圣贤?这是哪家的狗屁道理?没有成为圣贤的志向,为何要读圣贤书?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不知为何而读圣贤书,最后会成为什么?” 袁树一伸手指向了东边。 那是雒阳的方向。 “不为成为圣贤而读圣贤书,最后就会成为阿谀奉承外戚、宦官的那些人,他们是真的没想过成为圣贤,也不敢成为圣贤,又有一身学问,难耐贫贱,最后只能成为奸佞!吾辈最厌恶的!奸佞!” 袁树直视着魏甲,眼神锐利的如一柄利剑,直直的刺穿了魏甲的心理防线。 他一屁股跌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如魏甲一般面色惨白或者惊骇之人为数不少,甚至可以说来听袁树讲学的五百多人里大部分都是一样的。 “天下不安,朝廷暗弱,吾辈常在此处忧心国事、谈论朝政,鄙夷那些奸佞小人,结果心中没有成为圣贤的志向,到头来,就算进入朝堂,也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奸佞!诸君,你们读书,难道是为了成为奸佞吗?!” 众人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看着差不多到时候了,一直在外边侯着准备入场的卢植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入场。 这是他和袁树约好的。 袁树也知道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肯定把这伙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或者是不敢说话,但要是所有话题都让自己来推动,未免太过刻意、尴尬。 所以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捧哏,需要一个托,来和自己唱对手戏。 卢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乎,托塔天王卢植闪亮登场。 “袁君好大的口气!” 他朗声大笑:“本只是偶尔经过,不曾想听到袁君惊世之言!读书便是为了成为圣贤?此等话语,就算是师尊恐怕也不会说出口,袁君小小年岁便有如此宏伟志向,实在了得。 只是卢某不知,成为圣贤居然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只要学,只要简单的进学,就能成为圣贤?师尊学究天人,可为圣贤否?郑康成学问精深,可为圣贤否?卢某自问小有所成,可为圣贤否?” 一看托塔天王来了,袁树会心一笑,接上了他的话茬儿。 “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学,只是成为圣贤的必经之路,但是路上,还有其他的艰难险阻,需要一并越过,才能走向最终的圣贤之位。” “什么艰难险阻?” “欲望,对美食美酒的追求,对财货的追求,对美色的追求,对权力的追求,这些,都是艰难险阻,如果越不过去,就会堕落为奸佞小人。” “人欲天生,何人无欲?袁君张口开口便是抵制人欲,这未免太过于托大了吧?袁君如此说,自己可有什么办法应对?” “致良知。” 袁树正色道:“并非是否决欲望,而是克制欲望,欲望存于心,良知亦存于心,人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与欲望,是共存于人心之中的。 发现良知,认识良知,遵照良知行事,达成知、行合一,以良知克制过度的欲望,驾驭欲望,而不是被欲望驾驭,如此,便能推开圣贤大道之门,堂堂正正而入!” “致良知?” 卢植佯装惊讶,而后又是一脸的不解。 “袁君一番言论,的确精彩,但是又该如何去做呢?” 他这样问,其实也是在场所有人的问题。 方才卢植进来之后,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方才的震撼,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两人的辩驳之中。 通过两人的对话,袁树缓缓推进了话题,阐述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以此达成自己讲学的目的。 以辩论的方式来讲学,最后说服卢植,让卢植接受此学问,对于门生们来说,冲击会更大,效果会更好。 对此,卢植欣然接受,不仅不觉得袁树是个心机boy,反而觉得袁树十分聪明,总有好的方法去办事,表示自己要向袁树学习。 于是,便有了如今两人的一唱一和。 通过两人的一唱一和,袁树把自己对卢植说过的话阐述了一遍。 什么是良知,如何认识良知,如何正确对待良知,为什么说知行合一很重要,为什么说不行就是不知。 然后,两人的争论就自然的过渡到了“如何致良知”的这个事情上。 “袁君说得很好,但是如何去做,又是一个问题了,如袁君所说,知而不行,就是不知,却不知袁君又欲如何作为?” 卢植非常丝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二十四 袁某人の八字真言 卢植是一位合格的托塔天王,袁树也是一位合格的输出者。 他看着满脸正经的卢植,微微一笑。 “若要致良知,首先要明确的是志向!” 袁树缓缓道:“古人曾说过,师出有名,万事万物,最重要的起始点便是一个名,而对于求学者来说,这个名,便是志向,人无志立。没有志向就像没有根的树,没有源头的水,长久不了。 志向不能是违背良知的,比如从读书开始就立志要做一个贪官,上任之后就要贪腐一千万钱,两千万钱,这种志向违背人生来便有的良知,自相矛盾,为人所不齿,根本是立不住的。 志向应当顺应良知,能对父母、亲族、好友、同僚诉说,不会觉得羞耻,不会觉得愧疚,不会觉得无法开口,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大声说出来的,那便是符合良知的好志向。 确立了志向之后,又该做什么呢?接下来,便是要勤学了,有志向是好事,可人非生而知之者,若要实现志向,非要勤奋的学习知识充实自己,然后才能利用知识达成志向,否则志向又该怎么达成呢? 诸君之中,有勤奋学习的,也有假装勤奋学习实则懈怠的,诸君可以反思自己,凡是懈怠于学问的,都是没有志向或者志向不符合内心良知而无法确立的,由此才没有发自内心的动力,不能勤学。 而有志向的学子们也要注意,正如我此前所说的,人有聪明者,也有中人和愚钝者,聪明者少,中人和愚钝者多,所以勤学的人,未必能取得很好的成果,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胜过聪明者的随意为之。 但是,聪明者不应为此而感到骄傲自满并且轻视他人,中人和愚钝者也不应为此感到自卑忧伤并且自暴自弃,需知,立下志向并且为此而努力前进的人,都是值得称赞且尊敬的人。 聪明与否,是天资,是生下来便有的,不是后天弥补所能改善的,假使竭尽全力也不能追上聪明者,应该为之懊恼吗?不,应该自豪,因为你竭尽全力了,你做到了你所能做到的全部,这是值得称赞的。” 说到这里,袁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就有一个问题值得关注了,中人和愚钝者没有聪颖者那般的聪慧,那么他们有没有价值?” 袁树环视学子们一圈,见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在自己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初,萧何去世,曹参拜相,他一上任就罢免了积极进取、想要有所作为的聪明官吏,提拔了一群只知循规蹈矩按章办事的官吏,然后天天饮酒作乐,不做实事,于是有人为此状告孝惠皇帝。 孝惠很生气,召见曹参,指责他辜负了自己的期待,曹参便询问孝惠,是陛下您优秀,还是高祖优秀?孝惠说,自然是高祖优秀,曹参又问,是萧何优秀还是我优秀?孝惠说,你比萧何差远了。 曹参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变更萧何制定的策略?他的策略不是执行的很好吗?我的才能不如他,根本没必要变更他的策略,只要按照他的策略继续执行下去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罢免那些聪明官吏也是一样的,聪明的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总是要推陈出新,不断进取,但是政策的落实需要时间来检验成果,黎庶黔首也需要时间去适应政策,频繁变更政策会让天下人无法适应,就会闹出乱子。 所以,我才会提拔那些老实官吏,这些人虽然没有大的才能,但是他们能照章办事,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是优秀的执行者,对于广大黔首黎庶来说,他们才是最合适的管理者,孝惠听后,恍然大悟。 后来的人,都把曹参和萧何并列在一起,称作贤相,诸君,曹参的才能不如萧何,那是天下公认的,但是他们两人却并列成为贤相,原因在什么地方?通过这个故事,我想,诸君应该都有所了解了。” 场面安静了一段时间,每个人似乎都在思考。 卢植顿了一会儿,适时地开口了。 “袁君的意思是说,聪明人和中人、愚钝者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只要志向坚定、勤奋学习,不论才能的高低,总会找到用武之地?” “卢君明白我的意思了!” 袁树笑道:“诸君,只要建立起符合良知的志向,为此勤学苦练,不耻下问,积累学识,那么就算成果不如天资聪颖者,如何不能期待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曹参呢?” 围观众人似有所悟,面露恍然者不在少数。 于是袁树趁热打铁,接着讲学。 “除了立志、勤学之外,还有没有重要的事情呢?当然是有的,那便是改过,我之前也说过,人非圣贤,且就算是圣人、贤人,也是犯过错误的,他们之所以被称作圣贤,不是因为他们不会犯错,而是他们勇于改错。 犯了错误不要紧,关键在于改正,这种改正的勇气,是非常珍贵的品德,因为这世上多的是不敢于改正的人,有些人觉得自己犯下的错误太多,已经无法改正,干脆自暴自弃,继续犯错,直到死亡。 这种人,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犯了错,而是没有改错的勇气,这种人不仅做了错事,还是个懦夫,是十分可耻的人,所以古人才会着重强调,犯错不要紧,改正最要紧,若是犯了错而不敢改正,那是最让人绝望的。 最后,我还要说的是,与自我的改正息息相关的,责善,诸君现在都知道,改正需要勇气,而勇气从何而来?有些人内心强大坚定,自己就能由心而生出勇气,自我改正,这种人非常优秀,值得称赞。 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这种勇气,犯下一种错误,畏惧惩罚,于是处处遮掩、不让人知道,直到错误越来越大、无法弥补,人也由此走向灭亡,这种情况是很多的,而这个时候,责善就非常重要。 人行走于天地之间,不可避免和会和其他人打交道、交朋友,有些人交朋友只是为了吃喝玩乐,互相拉着对方一起堕落,此之谓狐朋狗友,而有些人则会互相督促学习,此之谓良师益友。 我希望大家彼此都能成为彼此的良师益友,且与此同时,更要注重互相责善,身为朋友,要勇于指出朋友的错误,并且要督促他改正,但同时需要注意的是,责善也需要方式方法。 人皆有自尊羞耻之心,若为了责善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指出错误,不免伤其自尊,使人产生厌恶、逆反之心,如此不仅不能责善,还将起到反效果,把朋友往更加错误的道路上推,这不是好朋友该做的事情。 我推荐诸位,在互相责善的时候,尽可能的注重维护朋友的自尊,要在私人场合较为委婉、温和的指出他的错误,并且督促其改正,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便认为,那是比良师益友更优秀的良师益友了。 为学子,为人,为朋友,如果能做到立志、勤学、改过、责善,遵循内心的良知,将良知贯彻于行动,一生坚守,那么这个人就算只有中人之资,甚至较为愚钝,我也认为他可以被称作圣贤。” 袁树将自己和卢植商议出来的成果精炼了一番,提取出重要的东西。 当然更多的是“参考”了王阳明先生的意见,由袁某人代表尚未出生无法反对的王阳明先生传授给了围观的学子们。 王先生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袁树如此揣测。 不过说到底,这八字真言真就是走向致良知之路的重要方式方法,若能遵循,谨守本心,在做到这八个字的同时,便已经是一个具有精气神的读书人了。 也是一个正气凛然、不会走歪路的人。 而对于袁树所“提出”的这八字真言,最先知道的卢植是大为赞叹的。 其中,他尤为赞叹“责善”。 他认为,奸佞小人、贪官污吏总会成群结队、互相抱团,把风气变坏,而正人君子却只能单打独斗,势单力孤,这是很不正确的。 过往的学问只教会大家怎么做是对的,却没告诉大家该如何坚持。 而袁树提出来的新观点却给大家指了一条明路,告诉大家该如何坚持,甚至还为此引入了团结一心、组成团体的观念。 小人能抱团,君子为何不能抱团? 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无限,懦弱之徒总是说势单力孤,不敢对抗邪恶,那好,我结合一大群正义之人一起行动,集中对抗,你还有何说辞? 对于卢植的这种感悟,袁树感到很惊喜。 他只是开了一个小头,卢植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进一步顺着卢植的想法,表达出了成立一个组织的初步想法。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之力,千万人之力,当致良知的浪潮滚滚而来形成规模,再深沉的黑暗也要为之胆怯。 且对抗黑暗与邪恶的时候,总会遇到危险,会有人受伤,甚至会有人为此牺牲。 这个时候,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值得信任的组织为其后盾,照顾他的家人,为他守好后院,给他敢于斗争的底气。 “人皆有其家,最大的弱点往往也在家人,奸佞之辈无法压制一个正人君子,便以家人相威胁,往往能起到好的效果,而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后盾能保护他的家人,那么,他也就无需担心,可以全力与之斗争了。” 袁树建议道:“小人可以结党营私,君子也应当团结起来与之抗衡,卢君以为呢?” 卢植当时对此很是赞同,认为袁树很有前瞻性,但是对于如何结成一个组织,如何架构这个组织,两人还没来得及商榷。 毕竟现在就算出现了组织,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它更多的人。 待更多人加入其中,成为致良知之人,再寻求组织也不迟。 卢植对袁树的讲学有充分的信任,他认为,这套初步的理论方法只要开始传播,势必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再加上袁树的学识声望、出身背景,必然能够吸引很多人的兴趣。 让他们感兴趣,让他们听讲学,让他们去思考、权衡,自然会有醒悟的人和具有羞耻心的人汇集而来,团聚在袁树身边,这些人,便是心怀良知、愿意前行之人。 当团结起这样一群人的时候,就是新学派、新理论崭露头角之时。 为此,卢植与袁树同台共演了这样一出戏,首场演出就取得了堪称爆炸的效果。 讲学结束的时候,袁树和卢植还不知道具体效果如何。 但是只是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在外头打探消息的卢植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告诉袁树,传开了,昨天的一番讲学已经在外头全面传开了。 听过讲学的人已经把他们听到的东西带了出去,一个晚上的时间,基本上整个马氏弟子门生群体实现了全覆盖,并且引发了极其热烈的反响。 二十五 小黑子们的反击 这个时代的讯息传播速度的确很慢,但是架不住传播消息的人多,且人群聚集的密度也不小。 马融所在的地方,几乎就是关中之地的学术圣地,聚集了人数最多的读书人、消息灵通分子。 马氏门生弟子约四千多人,袁树讲学的对象是五百人,所谓一传十,十传百,都不需要他们抵达十传百的地步,一传十就够了,就能够实现马氏门生弟子的全覆盖了。 所以只是一个晚上,那五百人就基本上把袁树讲学的内容给传播到了整个四千多人的群体之中,由此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讨论、发酵,第二天上午就开始引发剧烈反响。 致良知。 知行合一。 立志、勤学、改过、责善。 袁树从经典文章之中提炼、重组、总结的这些东西,和经典文章里所说的基本要义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细细观之,就能品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他说的一切都没有超脱儒学的范畴,可组合在一起,就是能给人新奇的观感。 而且这还不是空口白牙的大白话,人家还有方法论,还给出了实实在在的办事方法,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这是一个新弟子第一次代表老师授课就能讲出来的水平? 哦,是袁树啊。 那就不奇怪了。 真要说大家伙儿有多少的炸裂般的震惊,倒也不至于,毕竟袁树此前几个月打了三百多场辩论而不败的事情已经充分证明了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神童,学术能力及其牛逼。 辩之力起码有八段。 既然是神童,就不能等闲视之。 虽然事情本身离谱,但是一想到干事情的人,大家总会莫名觉得有那么一丝合理性。 饶是如此,辩经至少还在大家的日常生活范围之内,而新的学说理论思想和方法论,就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了。 这个神童,未免太神。 但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太神,又如何担得起神童二字呢? 马氏弟子门生们一边震撼,一边又觉得可以理解,只是又有点震撼,却又觉得可以理解,这样反复矛盾之下,袁树的新理论也基本上人所共知了。 主要自东汉以来,儒家学说已经沉寂太久,已经太久没有新的东西出来了——如果说谶纬、神鬼之说也能算是新东西,那废话文学也能算是一种新文学了。 结果就在大家浑浑噩噩过日子、即将迎来东汉末年大灾变的档口,袁树支楞起来了。 致良知! 知行合一! 八字真言! 东西就在《孟子》这本书里,不过《孟子》在东汉并非经典,只有少数人关注,结果就被袁树拿出来做成旗帜使劲儿摇摆。 说实在的,这年头,袁树的关注度都比《孟子》的关注度要大,所以要说是新东西,那确实,就是新东西。 关键袁树不仅仅提出了新的理论,还一股脑儿的把实践方法拿出来供大家评价、操作。 理论可以讨论,办事方法直接实践就知道对不对了,一旦有错,被贴脸嘲讽的可能性极大,造成大家信仰崩溃的可能性也很大。 王莽没有操作之前,儒生们也不知道克己复礼是个完蛋玩意儿、孔老夫子堪称孔大炮。 而袁树居然如此光棍的把这一整套说了出来,这也就意味着,他是有备而来,并非临时起意。 很有可能,他考虑这一套学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马融的首肯,否则,马融不会这边给了袁树高足的身份,那边就允许他代表自己外出讲学。 人们在震撼和理解的情绪交织之中,逐渐出现了好奇、欣赏、崇拜、怀疑、质疑等等诸多情绪,袁树的致良知之学得到了极大的讨论热度,斩获极大流量。 堪称关西之地的头版头条。 当下,整个马氏弟子门生团体之中,仅有少数还对袁树持负面观感,其中自然包括因为袁树而受到惩戒的高足们。 自从被惩戒之后,六名高足各有各的想法和怨念。 不过相比较于颍川人陈修、郭启以及北海人王骏的怒火中烧、极其不满,汝南人许德、谯人陈磊和吴尚则稍微有些自我的反省,觉得自己做的确实有点不太地道。 老师让他们禁足十日而不是像那群蠢货一样直接赶走,显然也是对他们怀有期待,不想就此彻底失去他们。 所以在陈修力主向袁树进行报复的时候,郭启和王骏表示赞同,许德、陈磊和吴尚则表示他们不想报复。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先犯了错,所以被老师惩戒,不单单是袁术的原因,要是为此报复,且不说老师怎么看,袁氏家族又会怎么看呢?” 谯人陈磊摇头道:“汝南袁氏势力太大,不过禁足十日,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与之为难,而且袁术才学突出,明显不好对付,陈君,我就不参与了。” 许德与吴尚也和陈磊持一样的态度,想要息事宁人,不想进一步刺激马融和袁树。 陈修则对陈磊的态度感到难以置信。 “你我属同宗,你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陈磊还是摇头。 “你我虽是同宗,但早已分家,我家势力微弱,经不起袁氏一击,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说完,陈磊转身就走。 许德与吴尚也是一样的态度,跟着陈磊就离开了,没给陈修面子。 陈修眼见如此,更是怒火中烧,怒骂陈磊是个没胆子的怂货,然后面向郭启、王骏二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袁术骤然得势,必然骄傲放纵,眼下更是提出大逆不道之言,违背师门家法,我等可以此为由,向老师控告袁术,打压其威风,如何?” 王骏也是恼火于袁树的不讲武德,居然偷袭他们,搞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能报复回去,他当然愿意。 反正他家族远在北海,袁氏的手再长,能伸到北海去? 同为颍川人的郭启倒是看着离开的陈磊等三人,有了一些想法,思虑再三,他向陈修拱手告辞。 “虽然我也非常不喜袁术,但是家族应该非常不愿意我和袁氏的人有所争执,消息传回去,万一惹得家族受损,我可没有好下场,陈君,行事之余,多考虑考虑家族吧。” 郭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修和王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以至于王骏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但是陈修还是气不过袁树的嚣张跋扈和对他的毫不尊重,心胸并不宽广的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彼等皆小人也!王君,你我二人同去,如何?!” 陈修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王骏,王骏给他吓了一跳,生怕在这里反对他会被他活剥了,于是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这两人就开始商量对策,研究话术,准备对袁树发起偷袭。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只靠他们两人,想让马融对付袁树,可能性不大,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两人决定活学活用袁树的打法。 众人拾柴火焰高! 你能发动群众? 我也能! 针对袁树的小黑子们聚集起来了! 他们拿出一套说法,指责袁树是在传播“歪理邪说”,不守家法,是严重的僭越行为,不仅不尊敬老师马融,也是不尊敬先贤,袁树就是个狂妄小孩儿,该打,该批,该被驱逐出师门! 十七名弟子被驱逐之后,一部分门生也跟着离开,但还是有部分原先依附于弟子们的门生留了下来。 他们当中有醒悟过来、佩服袁树的,也有对袁树依旧不满,但是为了求学不得不留下的。 后面这种人,就受到了陈修和王骏这一说法的影响,对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产生了公开的质疑。 说实话,师法、家法这些说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市场。 所谓师法,指的就是一派学说的源流,放在当下,就是五经本身,诗经,尚书,礼经,易经,春秋经。 而所谓家法,则是这五经体系下十四套得到朝廷官方认可的解经流派,也就是《孟氏易》、《大夏侯尚书》等等。 在汉儒治学的理论之中,师法和家法的解经思路和主题论调都是不可以违背的,但是允许在不违背本意的前提下删删改改、添砖加瓦,使之更加凝练。 由此,陈修等人开始指责袁树违背传统,要收拾他,否认他。 “昔日光武帝在时,左氏春秋一度被立为官学,乃正统学派,后虽一度失其位,历代天子也十分重视左传,多次褒奖左传,引入研习左传者入朝为官,制定礼法,可见其重要。 如此,左氏便可被视为家法,袁术拜师学习左传马氏家法,现在却在讲学家法的同时传播私学,曲解先贤道理,乃至于妖言惑众,妄言天下之道,实乃罪不可赦!” 小黑子们在公开场合宣扬这些说法,得到了少量门生的响应,似乎有点声势。 然而陈修和王骏等人高高在上、脱离群众太久,没有注意到马氏门生群体基层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意识到眼下已经是此一时、彼一时。 驱赶弟子事件之前,袁树是少数派,只有少量铁杆粉丝,影响力有限。 可驱赶弟子事件之后,在这个群体之中,袁树已经成为绝对的多数派,大获人心,收拢了一大批真心实意拥护他的ishu,俨然已是马氏家学中的第一爱豆、流量之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发起对袁树的进攻,不就是茅厕里面打灯笼——找死吗? 于是以卢植和十三太保为首的ishu们立刻发起反击,誓死捍卫袁树。 二十六 流量,就是力量 延熹八年的深冬,在马氏家学里,一场挺袁派ishu和倒袁派小黑子之间的论战凶狠的展开了。 ishu们表示师法家法那是今文学派的一套东西,左氏春秋成为官学是光武皇帝的时候,现在早就不是了,严格来说,根本不该有这么严谨的东西存在。 而且袁树是在老老实实讲学了左氏春秋、完成了师尊布置的任务之后,才趁着课余时间才向大家传播了自己的看法。 这本来就和左氏春秋没有关系! 他的主要想法来自于《孟子》,这本书根本不在五经体系之中,没有师法家法之说,你搁那儿说你马呢? 钢管杵青蛙,真是顶呱呱,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你们咋那么尊师重道呢? 之前要你们认真传授课程、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如此尊师重道呢? 利用信息差敛财、过奢侈的生活,你们的尊师重道都尊到了肚子里去了是吧? 卢植刚直,本身就和其他高足、弟子处的不太好,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喜欢居高临下审视他人的陈修,卢植更是讨厌他。 之前受限于势单力孤,只能不和他们往来,而眼下局势逆转,他们居然不知廉耻的抨击自己的全新理想,简直不知死活。 他心底里长期积攒下来的不满和愤怒一下子爆发,带头冲锋,直接就把陈修和王骏喷的哑口无言。 陈修和王骏为首的倒袁派小黑子确实人少、势力弱,但是背水一战,也算是有点战斗力,知道拼学术拼不过,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拼人品。 说袁树曾经如何如何的狂妄自大,口出狂言,不尊师重道,肆意评论古之先贤之类的。 一时间倒也是和ishu们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到底实力不济,陈修和王骏也不像是锻炼身体的人,一副小身板没什么体力,三五个回合下来就气喘吁吁,面对燕赵猛男卢植领衔的ishu猛男天团,很快就崩盘了。 整场论战中,袁树倒是全程保持安静,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不需要出来说些什么,而应该让ishu们冲锋陷阵。 他已经带头过很多次,不能总是自己带头,而其他人没有一点战斗意志。 而且马氏家学中主要的小黑子们已经被他清理掉了,仅剩的这一点点小黑子要是都搞不定,卢植和十三太保等人的能力就要被袁树怀疑了。 老大牛逼,小弟们也要支楞起来啊,不能事事都指望老大吧? 所幸,他们的能力没有让袁树失望。 卢植和十三太保率领众多马氏弟子、门生出身的ishu,以人海战术强行镇压了陈修、王骏等少数派小黑子的反对意见,让他们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狼狈不堪。 上分和掉分之间你们愣是选择了中分,那就别怪我们ishu重拳出击了! 在ishu头子卢植的迅猛攻势之下,陈修和王骏的小黑子集团输的体无完肤,中分都被打歪了。 但是输红了眼睛的陈修并不想就此认输。 他还要反击! 于是陈修决定提前拜见马融,将这件事情告知马融,从而得到马融的支持,狠狠打击袁树的嚣张气焰。 对此,王骏显然有些迟疑了。 “此前袁术小儿行事,虽然狂妄,但也有章法,他阴险狡诈,勾起众怒,携众怒逼迫师尊,或许师尊正是在如此无奈之下才就范,而现如今,吾辈并没有他的条件,就算师尊有心,怕也是无力啊。” 王骏为陈修分析了一下眼下形势,觉得当前形势并不利于他们的行动,他们或许更应该蛰伏,而不是硬刚。 但是输红了眼的陈修已经没有理智,强行拉着王骏一起拜见马融,请求马融做主,打压袁树。 “袁术曲解经典,违背师法、家法,冒犯师尊、不遵先贤,肆意妄为,妖言惑众,还请师尊制止他,惩戒他,勿要使其败坏马氏家学!” 对于陈修和王骏的行动,马融倒也不是不知道,因为袁树早就派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为此,他感到非常失望。 “究竟是术妖言惑众,还是尔等妒火中烧、无法接受?” 马融的一句话把陈修和王骏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反应最快的陈修刚想回应,就被马融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 “此前尔等不把为师的嘱托放在心上,不认真传授课业,才有今日之事,这本就是尔等自身的错误,现在不仅不反省,还要对指出错误、改正错误的人恶语相向,这难道不是卑劣的行为吗?” 陈修和王骏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请求马融的宽恕,连连表示这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马融却根本不理睬他们。 “为师本以为禁足十日就能让尔等反省自己的过失,认清自己的错误,而后改正、弥补,所以才给了尔等一个机会,可现在看来,尔等根本没有反省!反而还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为师的宽容,竟然成为尔等颠倒黑白的底气吗?尔等当真以为为师会因为高足身份便对尔等另眼相待吗?为师授徒半生,高足不止你二人!更不能有这般颠倒黑白、妒心深重之人!” 自打从袁树身上看到圣贤之光之后,马融也有点醒悟过来了,觉得自己之前的岁月都虚度了,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可不能虚度了。 致良知是正确的,知行合一也是很重要的,所以马融决定身先士卒,好好贯彻实行一下这个道理。 所以,他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决断。 将陈修、王骏这两名颇有才学但是没有品性的高足驱逐出马氏家学,断绝师徒情分,从此不相往来。 说实在的,袁树自己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回可没有他的参与,他甚至全程都没有正面反击过陈修、王骏等人的进攻,他只是默默看着卢植和十三太保的反击。 结果马融居然直接开了大。 该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不在乎了吧? 还是说老马是个隐藏很深的ishu? 袁树私下里如此揣测。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揣测。 老马估计是想明白了什么,所以决定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搞无为而治了,而是在生命的末期搞起有为操作。 两名地位颇高、颇有才学的高足被马融赶走之后,受到鼓舞的ishu们联起手来,把和陈修、王骏站在一起的少量门生也一起赶走,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至此,马氏弟子门生群体中的反袁树力量不复存在,袁树在事实上已经超越卢植,成为马融旗下第一高足弟子。 最后,从马融的内堂里传来了他的最高指示—— 马融认为,诸弟子门生拓宽视野、博览群书、产生自己的思考是很好的事情,彼此之间多加交流,碰撞出思维的火花,也是一件好事。 古文经学没有今文经学那么的注重师法家法的不可逾越,只要言之有理,大家都能畅所欲言。 他还着重表扬了袁树,称赞袁树善于思考,说他做的很好,颇有前辈大儒探究儒道真理的勇气,期望他能成为一代大儒,继往开来。 马融的“最高指示”传达出来之后,就等于直接给袁树背书了。 有些反应慢的人这才意识到,袁树敢大大方方讲自己的私货,背后肯定有人支持,却没想到这个支持者就是马融自己。 他是真的不怕袁树讲学讲着讲着就把自己的学生都给忽悠过去了? 老马居然是如此一个体面人?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老马自己都没有意见,还公开站出来发声支持,大家伙儿自然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原先处于中立态度的门生们也都高兴了起来,就此没有顾忌的投向袁树的怀抱。 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反正从最功利的角度来说,跟着老马混是混,跟着小袁混就不是混了? 人家家里权势还更大、门路还更多,政治人脉也更加丰富,门生故吏遍天下,能登上这趟车,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从最不功利的角度来说,袁树“致良知”之学传播开来之后,颇受好评。 不少人都觉得他这个致良知的学说很深入的切中了一个大家都很担心的问题—— 以后万一走了狗屎运当了官,遇到了有违圣贤之道的事情,是遵从而后飞黄腾达但是为世人所耻笑,还是拒绝而后遭受打击失去前途?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两难到了他们拜的老师马融自己都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以至于二十多年前,马融在士林声名狼藉,马黑遍地跑。 也就是马融急流勇退及时止损,著书立说,又回到家乡广收门徒,这才缓缓扭转了自己的风评。 尽管如此,当今天下对马融人品的质疑之声也不少。 连马融这种高门外戚出身的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他们这些小虾米万一碰到了,该怎么办? 现在一个两个都在读圣贤道理,嘲讽朝堂上的奸佞小人,可一旦事到临头,又有几个人能做的比马融更好? 到头来,还不是要成为下一批奸佞? 焦虑啊,真的焦虑啊,焦虑到焦虑症都要犯了。 这种焦虑十分广泛的存在于尚未入仕的读书人群体之中。 而袁树恰恰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致良知的学说,恰好切中了这个让大家都为之焦虑的问题。 你要说袁树在贩卖焦虑,哎,还真没说错,他就是在贩卖焦虑。 因为没有什么是比贩卖焦虑能更快的击中大家的心趴的。 找到焦虑,研究焦虑,利用焦虑,这一键三连,就是抓取时代流量的不二法门。 作为流量时代的穿越者,深明流量打法的袁树巧妙地抓住了大家的焦虑所在,一通输出,让自己的“致良知”学说崭露头角,开始大批量的收获认同。 流量,流量,还是特么的流量! 就算讯息传播速度慢,可只要传播起来,流量,就是力量! —————— ps:求点票票~ 二十七 你的知行合一呢 从那之后一个月,从延熹八年的十一月到十二月,寒风瑟瑟之际,袁树并没有进一步扩展整个学说体系的内容,而是就大家普遍所焦虑的内容进行宣讲,同时推销自己的致良知学说。 他把过去的历史给大家梳理了一遍,讲述之所以当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缘由,阐述了精神基础的重要性和理想的重要性,告诉大家目前全部的迷茫都来自于理想的破灭和精神支柱的毁灭。 而解决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塑精神支柱和理想目标,重新树立士人的个人人格与群体尊严,使得这一群体再度奋起,成为最先进、最前卫、最进取的代名词。 而若要做到这一切,扭转如今的世风日下,就要——致良知。 袁树还进一步表示,致良知不是一个人的学问,而是一整个群体所有人共同的学问,要致良知,大家一起致良知,共同激励,互相督促,共同进退。 这样一来,以后如果能进入仕途,遇到上官的威压、下属的贿赂,遇到有违良知的事情,就不会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一整个集体一起面对。 外戚和宦官不是喜欢抱团、以众凌寡吗? 咱们这些讲良知的人也抱团! 咱们把个人的良知无限度放大,放大为一整个团体的良知,以一千人、两千人、三千人的力量一同应对奸佞之辈那阴暗奸邪的欲望。 如此,良知便宛如初升朝阳,光芒万丈,任何奸邪之辈阴暗潮湿的恶念都会在光芒之下灰飞烟灭! 袁树如是宣讲。 不仅仅要从个人层面完成致良知的行动,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完成对自我的精神重塑,也要从团体的层面完成救赎,将崩塌的集体意志重塑,重新聚合良知的力量,让恶念无从下手。 越来越多的人围绕在袁树身边听他宣讲致良知的内容。 一开始,不少人或许还是抱着贴近袁树、为自己铺路的想法来听课,但是听着听着,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被致良知之学本身的内容所吸引,也被袁树所描述的那个未来所吸引。 袁树面对着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高声宣讲,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意志。 “大家总说奸佞横行朝廷暗弱,一人之力微小,无法撼动奸邪之辈,但如果是一千人呢?是两千人呢?是三千人呢?四千人呢?” “吾辈马氏弟子门生有四千多人,如果全都联合在一起,实现对本身之精神重塑,完成致良知的学习和修行,并且统合意志,那么这份庞大的意志力量就是不可动摇的存在!” “奸佞之辈可以迫害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那两千呢?三千呢?四千呢?” “先贤的最高理想就是天下大同,为此,他们使用了很多方法,或清静无为,或兼爱非攻,或克己复礼,或严明律法,都没能获得成功,他们拼尽全力,最终倒在了路上。” “而如今,吾辈不应该看着先贤的遗体只是喟叹,只是悲伤,而是应该有人站出来,从先贤手中接过那面旗帜,从他们倒下的地方站起来,继续向前走,为此不惜一切!” “树虽然年幼,却也有追随圣贤之心,虽然学识浅薄,却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先贤宏愿蒙尘,乃至于被遗忘,再也无法实现!” “树愿以致良知之学追随先贤之道,愿以知行合一之身践行先贤之理想,洞明本心,坚守良知,若能成功,则幸甚至哉!若失败,亦无悔此生!” 半是讲学,半是演讲,输出情绪,将自己的志向、梦想、野望一口气倾吐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目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单纯的嘴炮,而是一个实干家。 一个月的时间,他进行了五十七次讲学,当然也就等于发表了五十七次演讲。 演讲完全覆盖了马氏门生弟子群体,他们当中几乎每个人都听了至少三次。 不仅是马氏门生群体,茂陵周边诸县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有些好奇的学者、学子也前来试听了“神童袁树”的讲学和演讲。 看着他小小的身体站在高台上,用些许夸张和充满热情的姿态发表演说,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甚至不自觉的被带动情绪。 演讲结束之后,有人反应过来,脱离了上头的情绪,觉得这只是所谓神童的幻想,对此不屑一顾。 也有不少人被袁树的演讲吸引,就此停留下来,一遍又一遍的听袁树的演讲,一遍又一遍的学习致良知之学,展望美好的未来。 最后,甚至形成了一种风潮,整个三辅之地的学者、学子都颇有耳闻。 因为好奇而前来听讲学的人络绎不绝,以至于便宜老爹袁逢远在长安城内都听说了这件事情,为此十分错愕。 到十二月中下旬,鹅毛大雪挡不住学者学子们前来观摩袁树讲学的热情,随后,震撼、惊悚的情绪萦绕在他们心头。 一方面,他们为袁树致良知之学的奠基背景感到震撼。 当今儒生群体在西汉、新莽接连覆灭的历史背景之下全面失败,从而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与理想,堕落为被谶纬之学操控的行尸走肉,只剩下空虚的身躯和无尽的物欲。 于是道德败坏,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若要挽回这个局面,就要做出改变,就要致良知,就要知行合一,重塑精神支柱和理想。 这…… 是可以说的话题吗? 这种关乎过去的过于敏感的历史、政治、学术议题,你真就当众宣讲、不留余地? 真就把当今所有的儒学派别贬低为谶纬操控的行尸走肉? 你真不怕人家大嘴巴子扇你? 就算你出身汝南袁氏,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这话你也不能公开说啊! 也就是眼下朝堂大乱、权威不振,要是明帝、章帝还在,或者说和帝、安帝在,非把你抓起来拔了舌头再活活烧死不可! 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另一方面,他们也对致良知之学的内容感到震撼。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本以为致良知之学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胡搅蛮缠,随便从先秦典籍中找了几句话就乱解释,看起来是个东西,实则一塌糊涂,狗屁不通,到处都是漏洞。 可当他们真的听了袁树的宣讲之后,才发现袁树基于自己对之前那段历史的推断、而在那基础之上所堆砌建造的致良知之学,是真的有点东西的。 袁树有自己的逻辑体系,有自己的理论、现实来源,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有自己的世界观、方法论。 这套体系初具规模,俨然是一门可以稍微了解一下、领会一下的学问了。 对于袁树这一整套说法,怀疑者虽然不敢对袁树发动人身攻击,但是一些善于思考喜欢怀疑的人还是在茂陵县城内公开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袁树自己说儒生因为王莽之乱而彻底失去了理想,沦为谶纬操控的行尸走肉,没有精神追求,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物欲,所以他提出了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方案,要帮助大家从物欲中解脱出来。 那么具体的方法呢? “袁神童之致良知固然有其精妙之处,听上去也的确是颇有见解,令吾辈某些困惑得到解答,一些不曾想明白的问题终于想明白,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神童,然而,致良知,到底要如何去做呢? 他自己也说了,知行合一才是真正的致良知,知而不行,等于不知,就没有任何意义,然而现在袁神童只是在说,而没有去做,他自己到底要如何去贯彻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呢?” 来自郿县、平陵、高陵等地区的儒家学者、学子们发表了很多关于致良知之学的看法,其中以右扶风著名学者法真的看法最为犀利。 六十多岁的法真在名气上虽然不如马融,但是也仅仅逊色于马融,在关西之地有极高的声望,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很多人。 他表示自己可以接受袁树对大汉中兴以来儒学发展进程的部分看法,但是他更希望看到袁树是怎么去做的,是怎么去贯彻致良知之学的。 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那么世人再去好好审视一下致良知之学也不迟。 法真年迈之后,很少公开发表言论,主要这一次袁树搞出来的风波实在太大,所以他十分感兴趣的了解了一下袁树这个神童所提出来的一系列学说思想。 到最后,他虽然没有立刻认同袁树的学说是有意义的,却承认了袁树的确是神童。 这一点,足够袁树神童之名在关西之地彻底坐实,他的才学也不会再有人怀疑。 马融、法真两大名士一起称赞,可见袁树才学名副其实,但是正如法真所说,你说的漂亮,那么做呢? 你的知行合一呢? 二十八 助农 外界的质疑袁树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钓鱼还要打窝、捕鼠还要诱饵的道理,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人呢? 想要让一大群人上钩、成为自己的拥趸、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走,用良知作为武器荡平黑暗,所需要的不单单是学说和情绪,还有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成果。 致良知,真的能让我们重塑精神支柱、摆脱迷茫和焦虑吗? 当然可以。 到这个地步,袁树就要宣扬“性善”论了。 自春秋战国时,就有人性善和人性恶这两种言论,一些人觉得人性本善,一些人觉得人性本恶,他们各自看到了足以佐证自己学说的事实,所以各自对各自的看法深信不疑。 到了独尊儒术的时候,儒家学派里的另类——荀子也因为人性恶的言论而被刻意的否认、批驳,不受广泛的认可,性善论大行其道。 这一理论认为人性本善,后天的教育更多的是在教会人们辨别是非,进一步培植自己的善念,不要让善念用错了地方。 而基于这一理论,袁树自然可以由此而上,从性善论引申到致良知——良知本存于心,不需要特别的教育干预就天然存在,我们所要做的事遵循本心的良知,顺着良知行动。 这叫致良知。 但事实上,袁树也是在卡bug。 性恶论之所以能诞生,肯定也有其生长土壤,且不说那些道德低下的坏种,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也是客观存在的,生来就是法律道德意义上的混蛋,且无可救药。 这种情况是对性善论最大的冲击。 但是问题在于,性善,是一种政治正确,而由这一政治正确所引申而来的诸多社会上的政治正确,才是袁树最大的助力。 比如人人都知道贪腐是错误的,清廉是正确的。 人人都知道忠诚是正确的,背叛是错误的。 人人都知道从事生产是正确的,不事生产是懒惰错误的。 人人都知道恃强凌弱是错误的,关爱弱小是正确的。 这些政治正确广泛存在于这个社会里,这是儒家学说大行于世而带来的重要且宝贵的政治、道德财产。 这些政治正确虽然不一定会为人所贯彻,但是只要它存在了,再怎么牛逼的人,也不能公开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政治正确都是狗屁,或多或少都要受到牵制。 而袁树所谓的致良知,就是在此基础之上,把政治正确给贯彻落实了。 创造政治正确的人未必是好心,但是袁树就是要反过来利用他的心思,办成一件好事。 也就是,读书人不能脱离劳苦大众,而要亲身接近劳苦大众,体会世间疾苦,继而达成“亲而爱民”的境界,实现对农民生活、农业生产的彻底了解。 农为国之本,这首先就是一个政治正确,再加上其他的政治正确,袁树的这套行动方案完全就是政治正确叠满了的超级政治正确。 想要重走圣贤之路、贯彻圣贤道理? 首先!给我助农去! 延熹八年十二月底,袁树正式发表演讲,说要亲自带领大家开始“致良知”的个人学习、修行。 而具体的方案,就是“助农”。 助农就是致良知之学最初的行动点。 人人皆知农为国之本,可为什么农为国之本,大家又有几个人能说的完全呢? 而就目前的现状来看,农这个“国本”到底有没有被朝廷重视、扶持呢? 农民到底有没有生产出足够的粮食维持生存和再生产呢? 天下为什么会处处饥荒、处处饿殍? 而如果没有完善的农业生产,大汉又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 这一系列的buff叠满之后,助农行动正式开展,目标,就是茂陵县县域内的自耕农。 地主豪强所管辖的土地不在助农的范畴之内,因为袁树认为这些豪强各有各的储蓄,各有各的家资,土地、佃户都属于他们的私人财产,所以他们应该自己帮助自己,自己负责自己。 而助农行动所要面对的,就是那些自负盈亏、自己生产、直面残酷税收的自耕农。 “自耕农生活困苦,税收沉重,树早有耳闻,知每逢灾年,自耕农动辄家破人亡、卖儿鬻女,为之而流离失所者数不胜数,彼等如此凄惨,当为吾辈心中良知所铭记,是以,助农,便是致良知。” 具体的行动参与者,最初,有五百余人,都是致良知之学的热切关注者、参与者。 袁树挑选了其中二百余身体强壮的,以自己、十三太保和卢植为带领者,一声令下,兵分四路,于寒冬腊月带着大家离开县城,深入原野之上的自耕农聚落、村庄,调查茂陵地区的自耕农生存现状,询问他们的困苦之处。 然后将所有情况综合在一起,研判出一个可以执行的助农方案,帮助茂陵地区的自耕农解决生计、生产问题,使他们能够维持生活和再生产。 就结果来看,哪怕袁树已经对这个时代农民的生活困苦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亲眼目睹到的时候,依然感觉触目惊心。 首先他所看到的不是挨饿受冻的活人,而是死人。 一路深入村庄的路上,道路两旁,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具浑身不着片履的冻僵的尸体,吓得某些年龄尚小、没见过尸体的学子惊声尖叫。 这些尸体就那么赤条条、凄凉凉的倒在道路两旁,往往骨瘦如柴,形如干尸,没人收敛、管顾。 也就是冬天,气候严寒,尸体腐败速度较慢,若是炎热时,尸体一旦腐败,就是细菌繁衍的温床,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瘟疫。 深入原野之上的自耕农村庄之后,袁树也亲眼看到这个时代的农民所居住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房屋。 没有任何的建设技巧可言,有破烂的四处漏风透光的茅草屋,有泥土堆起来的这里破口那里塌陷的土屋,还有那种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的类似于窑洞的洞屋。 偶尔见到一两座几片破木头、几块碎石头搭建起来的叙利亚战损风的木头砖房,这在一个村庄里几乎都能算作是豪宅。 甚至一座完整的房子都算是不错的住宅,多的是没有门、没有窗、只有顶没有四周的“房屋”。 房屋如此,人就更惨。 对于那些不完整的房子,一眼就能看到一家男女老少五六人七八人冻的缩在一起,裹着破布、稻草、不知哪种飞禽走兽的破碎皮毛,以此勉强抵御严寒。 老人冻得脸发白、发紫,孩子冻得满脸通红、瑟瑟发抖,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穿着完整的衣服,只是勉强把布料裹在身上。 老旧破烂的灶台里冒出滚滚浓烟,熏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灶台上的锅里到底煮的是什么,以袁树双眼一点五的视力,实在是分辨不出。 而这些人似乎也对衣着华丽整齐的人怀有天然的畏惧感。 住在屋子里的,哪怕是正在生火煮饭的,也是立刻逃进屋子里关上大门,就当自己不存在。 更凄惨的是那些没有完整住房的人家,一看到衣着华丽、整齐的袁树一行人,还以为是哪家官面上的人过来强征徭役,吓得男女老少也不顾严寒和衣不蔽体,结伴奔逃。 那两瓣发白的屁股蛋看上去没有丝毫喜感,只有浓浓的哀感。 更有些行动不便、逃不掉的男男女女,似乎对此场景司空见惯,没了求生欲,只能面容麻木的流下泪水,静静坐着等待死亡。 还有些尚存求生欲的,面色凄惨的朝着他们下跪叩头,祈求饶命,说自己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拿出来了,只剩下一条贱命。 袁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又是怎么挣扎求生的。 眼见如此,袁树不由得转头向着马家大宅的方向眺望。 就在这群人生活所在地的不远处,马家大宅巍然耸立,内里楼阁林立、假山池塘,动辄以红纱装点,软垫铺地,每到饭时,敲响大钟,乐师奏乐,俨然钟鸣鼎食之家,无有饥馑之忧患。 那生活叫一个精细。 可就在相距不远的村庄内,却是冰火两重天般的景象。 一些出身较为平常或者微寒的弟子门生眼见如此,已经深深叹息、悄悄抹泪,颇有唇亡齿寒之感。 一些出身优越的弟子门生则是普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日子过得不如家中大黄狗的人。 袁树沉默片刻,向身边的许崇、魏甲等人要了一些随身携带的衣物,然后上前,面无表情的把这些衣服交给那些或是求饶、或是麻木的人们。 “天冷,穿上吧。” 说完,他在这些人愕然地注视下转身离开,回到队伍边上,告诉众人,把用不到的衣物整理一下,随身携带的干粮也整理一下,每家每户都发放一些。 不愿开门的人家也没关系,放在门口就好。 然后就启程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等这群人离开之后,手里捧着衣物的错愕的人们也没有反应过来。 缩在黑黢黢的屋子里瑟瑟发抖的人们打开了门,隔着一条门缝看着门外叠放整齐的一堆衣物,同样是浓浓的错愕之情。 这些衣着华丽的贵人……吃错药发善心了? 二十九 小团体也有内部矛盾 接下来的行进路上,跟着袁树一起行动的魏甲实在是没忍住,出言询问了。 “袁君,这样就可以了吗?一些衣物和一些吃食,真的够了吗?这可能不够他们挺过这个严冬吧?是不是该多给一些?” 魏甲家境寒微,且幼时也曾挨饿,靠着乡邻接济活了下来。 稍微长大一些,他的一个哥哥立下军功成了军官,家境才转好,有了小地主的产业。 所以他更加了解农务和农民的生存状况,对这些农户有更深的理解,且怀有同情之心,很担心他们离开之后这些衣不蔽体的农户还是要冻死、饿死。 袁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当然不够,可就算我们把所有的粮食衣物都给他们,也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我们要从根子上找到解决办法,先调查具体情况,汇总,然后再做考量,记住,没有实地调查,就不要发言。” 魏甲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继续跟着袁树往前走。 第一天,他们走了三个村庄,第二天,他们走了三个村庄,第三天,他们走了四个村庄。 第四天,他们返回了茂陵县城,和卢植等人所带领的其他三支调查队伍会合,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 “情况很严重啊。” 卢植面色严峻,高声道:“一路看到的最多的不是活人,而是冻毙在路边的死人,自耕农户聚集的村庄,少见能够御寒的房屋,多是土房、稻草房,御寒是艰难的事情,且农户特别缺少衣物。 有些一家一户甚至凑不出一套完整的衣装,听说只有家里劳动力外出办事的时候才会穿,其他人都缩在屋里不敢出去,比起严寒问题,似乎缺少粮食都不是最紧迫的事情了,我是真担心他们吃光粮食之前就被冻死。 至于粮食情况也不妙,今岁气候不正,粮食产量不高,多有减产、少产之地,农户缴纳赋税、留存种粮之后,能用来果腹的粮食实在是不多,熬过冬天是个难题,不少地方的树皮和草根都在入冬之前被挖光了。” 带领另一路调查队伍的窦云也说出了他所看到的实情。 “卢君所言甚是,我所看到的也多是严寒之下瑟瑟发抖的农人,房屋破败,缺少衣物,难以御寒,就算粮食还有剩的,实在熬不过严寒,今年关中似乎特别寒冷,较之去年,严寒更甚。” 第三路调查队伍的领头人赵俊也是一样的情况。 “冻死、饿死者不能算少,入目所见实在难堪,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在茂陵,茂陵尚且如此,更何况关中其他地方?难怪近年来总是听说关中人多逃荒往关东去,现在看来,不是虚言。” 说完,赵俊还十分痛惜的跺了跺脚。 “大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官府都干什么去了?乡间三老也不见踪影,这些人都是尸位素餐吗?有人冻饿而死,他们都不管吗?” 赵俊作为弟子当中的一员,出身优越,家境豪富,自幼似乎不曾见过如此惨状。 魏甲等人则出身微寒,对此事深有感触,见赵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魏甲气愤不过,幽幽地开口了。 “彼等从来如此,只是贵人从来不曾注意到黔首黎庶的苦难罢了,官府要是有用,天下间哪来的流民?地面上哪来的饿殍?” 赵俊看着魏甲,一愣,而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有气,却不知道怎么发泄。 他抿着嘴唇,神色不善。 袁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算是在十三太保里,这种情况也很明显。 出身更好的四名弟子经常一起行动,出身不太好的九名门生则抱成一团,最开始,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小团体。 而在小团体之中,也有不同。 四名弟子之中,同为南阳人的赵俊、邓颖关系更好一些,荆州人罗意和益州人张捷则与他们相对疏远。 九名门生之中,家中颇有财产而没有地位的黄志、苏初、马然、戴化、廉达和邵原六人关系比较近,彼此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家境更加微寒的魏甲、窦云、俞畴则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这种情况就充分显示了袁树出现之前马氏家学内较为分裂的人情态势。 而袁树出现之后,以自己作为粘合剂把分裂的群体粘合在了一起,用同样的学说和理想消弭出身不同而带来的隔阂。 只是时间尚短,有些事情难以改变。 不过这种情况也是袁树相当注重的情况,他不能无视这种内部分裂,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将这种分裂变为分歧,再把分歧引入到正确的轨道上,形成良性竞争。 他可不想走上袁绍的老路,手下官员将领拉帮结派,几个儿子互相争斗,为了己方利益甚至不顾大局,最后没败在曹操手上,却败在了内部纷乱之中。 十分可笑。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在起始点做好防备,以免今后随着势力的扩张,导致这种分裂势头也越发的凶猛。 责善,就是他为了弥合这种内部分裂而采取的一种措施,办法的源头来自王阳明先生,而袁树则加以利用,用在了弥合分歧的层面上。 眼下,这种矛盾公开出现,旁观的袁树则适时地开口了。 “此时我们最该做的不是基于出身问题互相谴责,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自己选择的,但是之后的道路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就算过去犯过错误,也不妨碍现在大家都是同路行者,是致良知的朋友。 在无法自我选择的事情上互相埋怨、互相指责,万万要不得的,更不能因为过去的经历而互相指责、互相敌对,从而失去了团结的可能,这不是责善为友之道,魏君,我认为,你该向赵君道歉。” 在这个团体内,袁树的人望是绝对的,一言一行都是大家关注、学习的目标,袁树一开口,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魏甲听了袁树说的话后,思忖一番,面露羞愧之色,点了点头,面向赵俊道歉。 “赵君,我错了,我没有考虑到这些,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原谅。” 赵俊看了看袁树,又看了看魏甲,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我知道我出身优越,自幼锦衣玉食,不曾了解世间疾苦,如今方才见了世面、长了见识,袁君所言当真有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良知在心,不行,便如同没有。” 两人显然没有互相责怪的意思了,大家也都纷纷低下头反思自身。 安静了一会儿,袁树再次开口了。 “良知在心中,不遵照良知而行,便是没有良知,遵照良知而行,哪怕只是一点点,便也是朝着圣贤之路大大的跨进了一步,如今随我一同前进的诸君,都已经在圣贤之路上更进一步了。” 众人听后,纷纷振奋起来,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恢复了斗志。 袁树不愧是演说大师,一句话就把大家低沉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看得卢植眼中异彩连连。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尖锐的矛盾和低沉郁闷的情绪给打消掉了。 还顺带着重新点燃了大家伙儿的斗志。 袁树的语言能力真的很强。 卢植越是观察,就越是佩服袁树在语言上的艺术能力。 这种能力,他想要学习,但是他很郁闷的发现,他总是不知道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事后虽然能想到,但总不及临场应变来的强。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本事就是天生的,后天无法弥补,在语言艺术这一块,他一辈子都赶不上袁树了。 大家振奋精神之后,将各自所了解到的情况全部说了一遍,袁树又亲自绘制了一份茂陵地区的简易地图,把大家所到达的地方都给标注了出来,更额外标注了当地的生存现状。 随后,袁树决定兵分两路行事。 第一路由卢植带领,筹集大家所能筹集到的粮食、衣物,尤其是衣物,按人头送到那些村庄里,交给他们,先让他们熬过这个苦寒之冬,避免更多农民冻饿而死。 第二路由袁树率领,继续向周边探索,了解更多更广大范围内自耕农的生存现状,扩充“助农地图”的详细程度。 只有目前这三天搜集到的讯息,还不足以判断整个茂陵地区的自耕农的生活现状,他还是需要更多的数据样本来综合判断。 目前他也不认为整个茂陵地区的自耕农都是这样凄惨的生活现状,若都是如此,他们早该造反了。 于是从延熹八年的十二月中旬到延熹九年的正月初,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里,卢植和袁树分头行动,他们一方面对生活困顿的自耕农村落予以了一定的支援,一方面,也对茂陵地区的自耕农生活状况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 一开始,对村落的支援主要来自马氏弟子门生群体的募捐。 一些家境较为富裕的士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慷慨解囊,拿出衣物、粮食或者钱财捐赠给袁树主导的助农行动小组。 袁树自己也以身作则,拿出自己的积蓄购买了不少粮食和衣物,算在了助农小组的仓库里,甚至还冲到了马融面前打秋风。 三十 怂货才当仲氏皇帝! 在袁树看来,打马融的秋风算是绝对正义的,甚至能算得上是劫富济贫。 马融生活豪奢,锦衣玉食,家里随便一样东西都价值千金,随便拿出来一样换成钱买粮食,也够十几户贫苦人家吃上三五个月。 不吃他的大户,吃谁的大户? 刘志? 袁树倒是想,但是现在没那个实力,吃不了刘志的大户。 于是袁树打着助农和天下为公的大义旗帜要求马融也进行募捐,哭笑不得的马融面对张牙舞爪的袁树,也只好捐赠了一些粮食和布匹,算是表态支持。 不过马融也对袁树进行了一番告诫。 “且不说你们这样做是否会影响到什么人,这世间穷苦者的数量也远超你的想象,只是茂陵县都能有那么多,更何况是其他地方?你能说动那么多马氏弟子门生,很了不起。 但就算是你们合力,又能救多少人?又能救多少时候?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你们现在一腔热血要救人,又能维持多久?募捐来的终究是会用完的,到时候,怎么办?继续募捐?” 袁树端正姿态正坐在了马融面前。 “老师的意思,弟子明白,但是弟子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弟子心中的良知告诉弟子这样做是对的,那么弟子就要去做,否则与那些冷眼旁观之人有何不同? 只靠募捐,的确救不了一世,但如果没有我们,他们连一时都撑不下去,就要冻饿而死,老师,黔首黎庶,也是大汉子民,他们的命也是命,弟子无法冷眼旁观。 弟子认为,不能因为善行微小就不去做,不能因为恶行微小就去做,致良知,如果只是口头说说,那弟子也没有颜面继续待在老师面前高谈阔论了,至于解决困难的办法,边做边想。” 袁树向着马融一拜,起身离开。 马融望着袁树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喃喃自语。 “一时?一世?对于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救人的善念,何须瞻前顾后?言之凿凿,不过是伪善罢了!在他面前,老夫枉活八十有七啊……” 或许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马融随后嘱咐家里管事的,将家中的粮食和制作衣物的布匹拨出一部分交给袁树,由他去运作。 这一下,马融算是给了袁树一笔不小的支持。 袁树那边筹集到了一笔不小的物资之后,便着手请卢植亲自坐镇发放,并且为了让每个人都能确定自己的东西被用在了实实在在的地方,袁树还特别设置了公示的规则。 每日支出多少物资,去往何处,交给何人,具体数量是多少,负责人是谁,捐赠者是谁,一切都要明明白白的记录在案,以备审核。 “这是大家的善念与良知,十分珍贵,需要精心呵护,更是吾等第一次公开行动,绝对要见的了光,要堂堂正正,不能有一丝污浊,卢君,千里之行,始于此刻,拜托了!” 袁树临出发之前将此事拜托给了卢植。 卢植整顿衣冠,正色道:“袁君所托,必不辜负,若有差池,我必自刎以谢天下!” 袁树笑了笑,出发去搞调研了。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思考着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对于东汉王朝和汉桓帝、汉灵帝,他确实无感,且毫无敬畏之心,哪怕他的身份是一个普通人也是如此,更遑论他是袁氏嫡子。 若他是一个普通人,怕是早就揭竿而起打土豪分田地了,也就是身为袁氏嫡子,这样做实在不合适。 但他也不能安然躺平就此堕落,因为顺着历史轨迹走下去,他早晚要被一杯蜜水给气死,成为后人耻笑的骷髅王,就算纯粹从个人利益角度来说,他也不能就此摆烂。 所以,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 原先,他还有点犹豫,想着其他的路线,但现在,不一样了。 怂货才当仲氏皇帝! 就那么深入一次原野,做了一次基层社会调查,他就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这团火规模不大,但是温度很高,极其顽强,袁树心中的千般怯懦、万般私欲轮番上阵,却始终灭不掉。 他琢磨了一番,觉得这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 被心中三昧真火灼烧的实在难受的袁树想了想,自己或许是时候定下一个坚实的目标并且坚实的向前了。 之前与卢植的一番谈论,不仅让卢植感到困惑,也让他想不通透,眼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并未触及到核心部分,他是如此,卢植也是如此。 可现在,或许卢植还在继续犹豫,可他已经不犹豫了。 怂货才当仲氏皇帝! 要当就当真皇帝! 实在不是他想当那个权力最大的人。 实在是现在掌握最大权力的人它就不是人! 千里饿殍、万里流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狼群狮群尚且还会照顾受伤的同伴呢! 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袁树实在是看不下去。 所以他决定教教这帮类人生物——什么才是人! 人,就要有个人样! 人,不能像野兽一样肆意妄为! 人,必须要有人格,有人品! 否则,枉为人! 至于路子,也不能随便乱选,要选,就选最高大上、最有逼格的那种。 走高大上的学术路线。 这是他作为袁家嫡子的特殊选项,一般人是走不了的。 走学术路线,拥有小弟三千,周游列国,嘴炮打天下,到最后,能得到什么? 走学术路线,拥有小弟三千,以信仰之力为剑而逐鹿天下,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前一条路是孔子的道路,也是很多儒家名士的道路,前后几位圣人都走过,结果反正不太好。 后一条路,倒是没什么人走过——如果说“我花开后百花杀”也能算是一种思想,那么黄巢也算是走了这条路。 袁树当然不太瞧得起黄巢,觉得他的思想太low,太直白,一点都不知道遮掩,做事不会节制,一看就不懂政治。 袁树是个懂政治的人,懂政治的人走第二条路,无疑,会更加方便一点。 更何况他的出身也能给他提供巨大的助力,更能靠着高大上的学术路线规避掉前期暴露的风险,拥有极强的隐蔽性和猥琐发育的特征。 到最后一旦成功,便是军事、思想双统一! 用嘴来辩经实在是太慢了,还是物理辩经更快一点,不是吗? 袁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奔跑而去。 而卢植也踏踏实实的坐镇物资仓库,昼夜监督、运算物资的收入、支出,每日审核运出运入的数量。 为了对得起袁树的托福,他还安排不同的人前往各受援助村落明察暗访,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拿到了这些物资。 然后把这一切写在木板上进行公示,每日一更新,让所有献爱心捐助物资的人都能看到他们捐赠的物资被送到了什么地方,交给了什么人。 这种新奇的做法实在是让大家很有参与感,很多人对此感到出乎意料的满足。 本来有那么一些人甚至是怀着用物资交好袁树的想法去捐赠的,觉得这些东西就算进了袁树的腰包也无所谓,可谁曾想袁树居然真的老老实实的办事情。 怎么储存,怎么运送,如何支出费用,如何安排人员转运,这些事情他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展现出了极强的办事能力。 这小神童,真就那么神? 而且他的致良知行动,还就真的做起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对此感到惊讶,进而是敬佩。 人家真的在做实事,这寒冬腊月的,人家真的是冒着严寒在做实事,在救人命。 他还让卢植亲自监督物资事项,每日公示,把一切写得十分详细。 大家只要去看公示牌,就可以知道今天有多少物资被送到了什么地方,整个仓库的每日进出物项也都明明白白写在了公示牌上。 卢植为人耿直,做事一板一眼绝无差池,他的这个性格是受到时间的检验和大家的认可的,任谁也不会觉得卢植会徇私。 由他出面坐镇物资转运中心,就算没有这些公示,也会让众人信服,更别说有了公示牌,每个人忽然都多出了一份参与感。 一些参与捐赠的士人往往会在公示牌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捐赠物资,以及这些捐赠物资被送到了什么地方,交给了什么人。 然后还会写明这些足够多少人用多少天、吃多少天,能让多少人免于饿死、冻死。 他们对此感到莫名的愉悦,甚至有那么点幸福的感觉。 好像…… 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情绪莫名的就饱满起来了。 很多人对此议论纷纷,就连最开始对助农行动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为了讨好袁树而捐赠一些钱财粮食的人也对此颇为动容,心中略有异动。 “我捐赠的那一点粮食能让断粮的七口之家活十天?” “我就捐赠了一点点银钱,然后被拿去买粮食?买到的粮食……帮助了五家断粮农户?让他们有了五天的口粮?那么点钱就能救活五户人?” “我那些穿旧的衣服分给了四户人家?让他们免于冻死?这……也能救人?” 原本对此颇为冷漠的人们面对着公示牌上明明白白的每日公示内容,态度渐渐发生转变,渐渐的对这件事情本身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一些没有参与到助农行动当中的学子看到了与自己熟悉的友人认认真真的从事“工作”,跑来跑去搬运物资、清点数目、一丝不苟的严谨模样,纷纷感到万分惊讶。 曾几何时,大家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去理会,毕竟这年头死人不是新闻,没人死才是新闻。 而现在,全变了! 三十一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好人? 捐赠者如此,亲身参与到这个事情当中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因为缺乏人手的缘故,原本出动的二百多人已经不够了,袁树就把整个组织最初的五百多名成员全都安排了任务,并且从马融那边得到支持,获得了一批大车和一批牛马用于转运。 这五百多人里不乏有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长大的人,比如十三太保里的赵俊、邓颖、罗意、张捷等人,各自出身郡国豪族,家中有两千石官员,没有生存的忧患。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场行动中跑前跑后、大出其力,精神十足,立下汗马功劳。 门生群体中也有不少出身地方土豪、家庭富裕不缺吃穿的人,在这场行动中,并不比那些出身寒微、贫穷的人懈怠、落后。 当然了,情况肯定也不是一边倒的向好。 最开始,队伍里也不乏有用贱民的态度看待这些农户的人,甚至有人是怀着“嗟!来食!”的情绪去给那些穷苦农户送支援的。 他们觉得他们是救世主,他们是大英雄,这些贱民应该跪着向他们表示感谢,记住他们的恩德。 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那些农户困苦的生活,还有他们错愕之后落下的眼泪,态度便也就慢慢的软化了。 袁树在每一轮行动结束之后都会召集大家开会,分享各自的心得体会,以及对于贫困农户们的看法。 从中,他就能感受到这些此前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公子们的形态的转变。 他鼓励这种转变,欣赏这种转变,同时,也非常注意那些不曾转变、甚至越发恶劣的存在。 比如某些高门公子、土豪之子始终怀着施舍的心态去办这件事情,甚至对于某些农户不给予感恩回馈的行为大加吐槽,吐槽他们生活环境的脏乱差,将他们与猪狗比对,大肆嘲讽。 甚至公开怀疑救下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还不如把粮食喂给牛、马去吃,好歹牛和马的作用大得多呢! 对于这种人,袁树就会记下他们,然后很快将其边缘化,直至彻底将其排除出他的组织之中。 这场助农行动对于袁树和参与者来说,也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支持者越发支持,越发有所感悟,心态会发生积极向上的变化,成为袁树可以信任依赖的同道中人。 还有些人冥顽不灵、品行低劣,属于无可救药的类别,那么就互相放弃,好聚好散。 以后最好不要打交道,否则,袁树不介意用特殊手段净化人世间。 至于那些真切的做出了改变、从中学到了东西并且接受了致良知之学的,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同道中人了。 比如赵俊。 出身豪门、自幼锦衣玉食的他,在过去的岁月里所接触到的最底层,就是自家的奴仆。 但是自家的奴仆也有例钱,也有家族庇护,日子也还说的过去,否则会给家族丢脸,所以他们的吃穿用度也并不太差,以至于赵俊觉得生活水平最差的人就是他家的奴仆了。 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人和人的交际也是有界限的,以赵俊的出身和行动轨迹,他根本看不到真正的底层,底层和他之间隔着的都不是一般的分水岭,而是银河。 甚至他到关中求学的路上都是在一群武装家丁的护卫之下,很安全,就相当于是旅游。 来了就是弟子,来了就入住马氏大宅,来了就隔绝于外部。 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直到他跟随袁树深入原野之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汉帝国社会底层的人,入目所见的一切击碎了他懂事以来所形成的固有观念,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再然后,就是在袁树的组织下进行助农行动,亲身接近这些真正的底层,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模样、生活习惯,看着他们艰难挣扎求生。 他完全不懂这些人的生存逻辑,完全不懂他们的行事规范,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和他不同的生活习惯。 为什么总是恐惧? 为什么总是逃跑? 他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还是长得奇形怪状宛若妖魔? 也没有啊。 从小到大亲戚朋友都夸他长得俊美,他名字里的“俊”就是由此而来。 他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在不理解之后被人解惑从而获得感悟的次数也太多了。 袁树组织的每一次责善会议上,他都是发言最多、提问最多的积极分子。 他觉得他要改变的、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明显和真实情况有极大的出入。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感悟越发深刻,他对于真实社会的了解越发深入,认知改变的同时,每每想起过去的认知,他都觉得十分荒唐可笑。 就像他曾经以为日子再差也就和自家奴仆一样,他以为送东西给农户就一定可以得到感激、欢迎,结果最先得到的是人家的恐惧。 这些人不单单是穷困,更是被贪官污吏压迫的没有人样,打心眼儿里不相信世间有任何好事,不相信任何善意,所作所为,全是求活。 从未经历过这等善意的他们在最开始是完全不肯相信的,见到助农组织的人时,他们最多的举动就是逃跑或者跪下求饶,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馈赠,只觉得拿了这些馈赠,就要丢了性命。 面对这样一群人,如何帮助他们? 想帮都上不了手,人家根本不相信。 赵俊最开始从事助农行动的时候,和很多人一样,都是完全懵逼,不知道从何下手,助农行动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所以最初,他们能做的事情就是把物资放在需要帮助的人家面前,转身就走,不说话,不接触,不交流。 直到某一次,一伙土匪不知道哪里听来了助农行动的消息,知道穷鬼们有粮食了,于是前往一个村庄抢劫,抢夺农民得到的粮食和衣物。 结果正好撞上了前来送物资的赵俊等人。 仗着人多势众,赵俊等人群起而攻,把土匪们赶走了,救下了农民们,保住了他们的物资。 经此一役,双方才成功实现了破冰,惶恐的农民们这才知道这些衣着讲究的人不是坏人,不是来要他们的命,好像真的只是来帮助他们。 给他们带来了粮食和衣物,还冒着生命危险打跑了土匪,救下了他们。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好人?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其他的村庄里。 估计是助农组织的人给这些农民发放物资的事情传了出去,引起了土匪的注意,部分村庄遭到了抢劫。 后来袁树和卢植等人分析了一下,觉得大冬天没来由的冒出来那么多土匪,恐怕来路有些问题。 袁树把怀疑目标放在了本地的一些豪强地主身上,只是事发仓促,没抓住舌头,没有证据。 但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结果。 经过这一阵风波之后,助农组织和本地自耕农之间完成了破冰,农民们终于愿意相信助农组织是真的来帮助他们、而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坏人。 农民们开始向助农组织展露出善意,愿意和他们交流了。 赵俊是最早和农民有交流的人,因为他有很多困惑,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些农民最开始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善意。 他和一户张姓农户进行交流,询问他们的想法。 张家老农就很实在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俊。 主要就是想不通,不相信,不能理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人。 这种好人他们只在传说中听到过,从未亲眼见到过。 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从来都只有被抢走的份儿,自己留下来的很少很少,至于能从其他地方得到粮食……梦里都没有出现过几次。 偶尔几次据说有朝廷赈灾粮发下来,数量也是少的可怜,官差们也是凶狠居多,动辄打骂呵斥,到头来也只是勉强维持不饿死罢了。 而现在,居然有人给他们免费发粮食、衣物。 他们能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相信有这种好事存在,他们以他们的生存直觉判断,这里头一定是有陷阱。 只是那么多次了,也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些东西吃了,没有毒,衣服穿着,也挺暖和,不像是要害他们。 农户们其实早就有所动摇了,但直到土匪来袭,他们才算是真的相信了助农组织的人是在帮助他们,不是要害他们。 赵俊听后,一点也没有高兴,而是沉默了很久,最后找到了袁树,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袁君,到底是何等苦楚,才能让彼等甚至不相信人间有好意存在?” 袁树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世间有多少良知,就有多少欲望,从现在来看,欲望甚至还比良知要多一些,这些农户是天底下最好欺负的一群人,自然所有的欲望都朝着他们去了,良知到不了他们身边。” 赵俊深深地叹息,又感到痛恨,痛恨过去的自己,痛恨现在的欲望。 于是,他彻底成为了致良知的忠实信徒,成为了袁树最得力的追随者之一,成为了助农组织里最活跃的领头人之一。 三十二 他们也有感情 破冰之后,助农组织的声誉渐渐在茂陵本地自耕农之间传开,农民们逐渐相信了这群人和其他老爷们有所不同。 天寒地冻的,这群打着“助农”旗帜的人似乎知道他们缺少食物、衣物,瑟瑟发抖、奄奄一息,还有很多人生病。 于是他们跑前跑后送来救命的物资,又喊来县城里的医生给他们看病。 很多农户家里的孩子还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有成套的衣服鞋子可以穿,第一次有足以御寒的被褥可以用,第一次吃到足够浓稠的粮食粥饭。 这些人好像真的是好人,真的只是在做善事,而没有寻求回馈——倒不如说,农民们根本就是穷的连条裤子都拿不出来,哪里能给回馈? 全身上下,整个破屋子里面,哪里有值得这些大善人看重的东西? 有强盗土匪,他们帮着赶走,有缺衣少食,他们帮着寻来。 农户们渐渐明白了,这些人是好人,是来帮助他们的,不求什么回报,不会向他们索取什么。 发自内心朴素的善意和感动驱使着这些苦命人在千恩万谢之外也拿出自己仅有的东西,或者只是一块饼,乃至于只是一碗热水,颤颤巍巍的捧给助农行动组的人,希望他们收下这微薄的心意。 东西不多,很是简陋。 但是情绪上、精神上的回馈,就实在是太多了。 助农行动组里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致良知的行动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满足。 那一双双包含感激之情的眼睛是他们从未注意到的。 他们从未注意到那一双双眼睛的主人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尽管衣衫褴褛,面容粗糙,可是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确实和所有贵人都一样。 有感情。 他们原本以为目不识丁的愚夫愚妇是没有感情的自动农具,可谁曾想,他们也有感情? 就像赵俊和张姓老农接触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样。 老农用双眼看着赵俊,仿佛是要用心把赵俊的样貌记住,记住他这一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良善的大人物。 感慨? 感激? 赵俊不好描述那种感觉,但是人和人之间最朴素的感情通过食物和衣物的传递而达成了联通,让赵俊感受到了最为纯粹的情感。 怎么说呢…… 天确实很冷,干的事情也很累,很受罪,到处跑,很少能够休息。 但是,他就是不想停下来,就是想要将东西送给更多的人,让他们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熬到开春种地。 一种满足感、成就感逐渐在心底里出现,构筑成了名为动力的东西,支撑着他的身体不断向前。 他之前哪里有过这种尝试? 哪里有过这种精神上的极大满足? 哪里有过精神上的满足压过了身体上的疲惫的经历? 或许有吧。 但是很少。 而现在,每天都是。 致良知的行动带来的最初的正向反馈充盈着赵俊的内心,赵俊对于致良知的认知也来到了一个更新的层次上。 由知识进入到行动阶段,将所学付诸于行动,居然真的带来了这种显而易见的改变。 本会死的人,活下来了。 一条条生命,生存下来了。 农户们得以熬过这个寒冬,可以不必冻饿而死,可以活下来。 这种正向反馈带来的良性循环就形成了。 赵俊如此,其他坚持跟随袁树实践的人也都如此,致良知这三个字在越来越多的人的心中,俨然有了不一样的重量和意味。 而这一切的推动者,是袁树。 袁树对于这一切是有预料的。 他预料到这种行动会给相当一部分人带去足够的正向反馈以激发他们的成就感,使他们更加深切的感受到致良知的意义和力量,这必将促使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成为他最初的追随者。 但是,这就够了吗? 远远不够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发现茂陵县自耕农的生计问题是比较严重的。 贫困难以支撑是普遍情况,但是如炼狱一般的凄惨倒也不是每个地方都一样。 有些地区大约是曾经的县令或者某个豪强地主比较有社会责任心,良知未泯,出钱出人修水利工程,这些水利工程到现在还能使用,没有破败。 在天时不利的情况下,更好的水利工程保证了更多的粮食产量,所以那一片地区的农户得以度过一个相对平稳的寒冬。 这些粮食产量比较多的地区的农民就没有那么凄惨,他们的房屋虽然一样破败,一样没有足以御寒的衣物,但是生活状态和家中的储备要更多一些,每日能摄入的热量也会更多一些。 他们不缺再生产的能力,等到开春,他们可以恢复生产,不至于断粮从而流离失所、卖儿鬻女。 而有些地区,比如他们最初去看到的那些地方,则没有那么好运气。 水利工程破败,或者干脆没有,农民种地都要走好远的路挑水灌溉。 他们确实缺少了再生产的能力,或者为了维持再生产的能力不得不付出人命的代价,让没有足够劳动力的人饿死,换取壮劳力的生存。 两者相比较,就体现出了官府有作为和没有作为的鲜明对比,体现了政治对社会经济的巨大作用力。 他进一步深入这些农户的家庭,用亲和的态度接触这些农民,与他们亲自交谈,询问他们对生活状态的感受和评价。 从谈话之中,袁树总结了一些要点。 比如无论是生活相对殷实的自耕农还是生活没有着落的自耕农,大家最多提到的缺少的东西就是耐用的农具。 他们表示他们很难得到耐用的农具,很多时候都要自己用木头、石块去代替。 能买到的农具数量很少,质量很差,价格还高,他们一般不舍得用,所以耕作效率低,进度慢,农作物的长势就不好,甚至在冬天也不能翻土。 一些比较有经验的老农在喝了袁树送给他们的酒之后,胆子大了些,打开了话匣子,就告诉袁树,害虫喜欢在土地里产卵,要是有足够的农具,大冬天的他们就能翻土,就能把土壤里的虫卵给翻出来,冻死它们,这样开春以后就会少虫害。 可他们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农具,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冬过去,期待着下一场足够大的雪深入到土壤中,冻死那些虫卵,要是没有足够有力的大雪,就不好说开春以后的虫害是否猛烈了。 这是诉苦最集中的一点。 其他的诸如缺少耕牛、官老爷下乡征税太重、徭役太重之类的,也是他们经常提到的话题。 他们说地里只能打上来这么些粮食,存了种子粮,交了官粮,剩下的口粮就没多少了,一家好几口人等着吃,但是口粮往往也只能紧着壮劳力吃。 除了壮劳力,家里的老人、妇孺那是长年累月吃不饱肚子,饥饿如影随形,他们正好也没有什么好的衣服,只能成天躺在小破屋子里不动弹,减少消耗,这样能少吃一点,多撑一阵子。 但是老人、妇女还能撑得住,长身体的孩子那真是撑不住,那叫一个嗷嗷待哺,成天就喊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他们几乎每个月都能听到哪家的小子、姑娘饿死的消息,能长成到下地干活的孩子,那真是不多。 一边生,一边死,那可真是凄凉。 袁树一条条一字字记下他们的血泪,带回了茂陵县城,和卢植、十三太保还有整个助农组织的人一起开会参详,共同寻找解决方案。 而面对着血淋淋的现实,他们每个人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发现,很多事情,他们真的办不到。 就比如赋税和徭役的事情,那属于国家政策,是他们能够插手改变的吗? 以后或许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想要从国家政策层面入手,就算是出身最高的袁树也办不到,他老爹袁逢都办不到。 想要加税容易,减税何其困难? 一些出身优越的成员不由得为此感叹。 “今日方知黔首黎庶生计艰难,连一把趁手的农具都得不到……” 而在这个时候,还是袁树站了出来安抚人心、激励人心。 “现在办不到,不代表以后办不到,现在办不到的,我们牢记在心,永远不要忘记,就一定会有能办到的那天,而现在能办到的事情,我们便要努力去办,不论能否成功,不去做,就注定不会成功。” “所谓致良知,就是要去做,无论艰难险阻,先去做,有问题,一边做一边思考解决方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一直在路上,办法总比困难多,绝不能停下脚步、畏惧艰险!” 但是这些话相对来说比较表面,袁树心中对这一切的不满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累积,心中那股三昧真火也越发的旺盛、炽热。 所以他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说。 那句话还是许崇说的。 我未壮。 和其他的话比起来,这句话才是真正不能宣之于口的。 他现在还不满十一岁,距离正儿八经的成年还有九年多,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成长、积累。 所以,去做能做到的。 至于不能做的事情,记住,积累,静待时机。 待我壮。 壮则有变! 那现在,针对茂陵地区的农民问题,他能做到的是什么呢? 其一,是要防止之后的助农行动中还会有一些“强盗”莫名其妙的出现,去破坏他们好不容易取得的成果。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袁树的建议下,助农组织搞了一个轮换巡逻制度。 日常派遣身体强壮、颇有武德的成员持械巡视村庄,打探消息,预防贼人。 再和村庄里的农民们进行商议,让他们也要行动起来,专门安排预警、报信的人,一旦有情况,要用最快的速度预警、报信。 这样一来,可以震慑这些“土匪”,也能进一步提升助农组织与自耕农之间的联系,让双方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战友。 至于其二,那就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解决掉的了。 那是关于钢铁和农具的事情。 三十三 十倍奉还 汉武帝以后的西汉帝国与汉和帝之前的东汉帝国一直在全面或者大部分地区实行盐铁专卖,只有少数时刻做出修正,发展出了官营、私营并存的局面。 汉章帝时,为解决政府用度艰难,恢复了盐铁专营,到汉和帝执政时,地方势力抬头,便又取消了盐铁专营政策,变回官营、私营并存的双轨制。 自那以后,东汉帝国的盐铁政策延续至今,双轨制并行。 一方面在地方设盐官、铁官专门向私营盐铁者征税,一方面也依旧保存着专门为官方服务生产的官营盐铁场所。 事实上,据最新的考古发现,战国时中原地区已经具备生产钢制兵器的能力,西汉和东汉都有生产高强度钢制兵器的能力,只不过无法普及和大量生产。 帝国拥有数量、规模都相当庞大的炼铁炼钢作坊,有大量的炼铁炉。 全功率开动之后能日产一吨钢铁的特大作坊有六个,其他中型炼铁作坊有八十二个。 据估算,极盛时期,帝国年钢铁产量可达一万七千八百八十五吨,这一数字对于汉代极盛时期五千余万的人口来说,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纵观西汉、东汉,农民缺少农具使用的记载比比皆是,甚至发展到了需要用木头、石头甚至是双手去耕作土地的地步。 这里头,当然就是实际操作的缘由了。 理论生产数字是理论生产数字,实际操作不一样,且不论纯粹的生产环节能否开足马力全速生产,生产出来的不良品率又有多少,单说在国家层面上的征税操作就让优质农具普及成为天方夜谭。 未执行盐铁官营政策时期,也就是西汉早期,本地商户在本地采铁矿、制作铁制用具并且出售各自需要向帝国政府缴纳百分之二十的税。 如果不仅仅在本地售卖,而要售卖到其他郡国,又需要在各地关口缴纳关税,且每出一关就要重复收税,税率在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十不等。 这就意味着对消费终端的农民来说,购买本地铁制农具,起码需要承担百分之四十的溢价,而购买外地生产的铁制农具,则需要承担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溢价。 这是一笔多大的开销? 可即使如此重税,也堪称文景之治了,因为它起码允许钢铁生产为市场服务,有一定市场属性,还存在自由竞争的空间,农民购买得到的农具至少还能说得过去。 汉武帝之后,时而严苛时而宽松的盐铁官营、双轨制政策则大大破坏了这一市场属性,使得农民不仅要承担昂贵的价格,还要被迫接受低下的质量。 未经充分锻打的铸铁农具很难承受高强度的物理碰撞,很容易碎裂崩毁。 农民攒了很久的钱,好不容易购买了新的农具,结果没用几下就坏了…… 这找谁说理去? 双轨制度下,虽然私营商户有了一定的生产自主性,但是官营盐铁单位的官僚属性往往使得它运转艰难,官府上下的贪腐往往会让生产单位难以完成朝廷指标,因此,就必须指使私营商户代替生产、满足朝廷所需。 强制命令下,私营钢铁商户也不得不为朝廷的需求而服务,否则只交税一条,就能被官府卡死。 时至今日,虽然双轨制已经运行很久,但私营的钢铁商户仍然时不时的会受到官方的强制任务摊派。 为朝廷和军队生产他们需要的铁器是主要任务,能够为农民生产农具的时间和资源都相当有限。 拥有资源的生产者们不管是从时间、意愿还是资源上,都不具备为农民提供充足农具的可能性,这也就难怪袁树走访各地,大家最普遍提出的问题就是农具匮乏的问题。 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所以袁树就特别愤怒。 大家都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这帮虫豸连农具都不给人家提供,还真打算让人家用双手刨土完成农业生产? 就你们这副德行还好意思问农民征税? 连饭都不配吃! 吔屎拉你们! 我呸! 呸归呸,袁树还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所以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寻求改良的方法。 于是马融又遭殃了。 马氏家族拥有庞大的土地田产,自然也具备自主生产铁制农具的能力,不仅对内部提供,也会向外部发售,在本地有不错的销路,赚的是盆满钵满。 袁树盯上了这一块的生产力,找到马融,希望马融可以动用马氏家族的生产能力,为他们提供一批结实耐用的铁制农具,好让周边地区的自耕农能够在天气严寒之时出动翻土,增加来年粮食的产量。 “农民缺乏农具已经是普遍现象,没有足够多和耐用的农具,不仅在春耕时效率低下,在冬季也无法翻土冻死害虫,整体生产十分萎靡,产量连年下降,若能有充足农具,必将改善这一现象。” 袁树向马融提出恳求:“愿老师提供农具上的帮助,弟子可以用筹集来的善款购买,不会让马氏受到损失。” 躺在软垫上的马融精神头不是很好,但还是撑着精神坐了起来,看着袁树。 “想让我帮你,是可以的,不过,术,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如果一件明显不合理的事情发生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有问题的,但是却没有人去改善,或者改善也无法成功,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本身的不简单。” 袁树心下一沉。 “老师的意思是,有人刻意维持这个局面,好让自耕农加速破产,而后低价收购他们的土地?” “嗯,不错,为师就觉得你如此聪慧,一定能观察到这个问题。” 马融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别说其他人,为师也隐隐知道有一些马氏族人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有心阻止,无力回天,人心难测,欲壑难填,有些事情,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做到的。 你现在为他们提供帮助,打着大义名分办事,更兼你父亲是京兆尹,距离茂陵不远,暂时没人敢和你公开作对,但是一旦你父亲离任,袁氏家族的势力衰弱,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还能维持吗? 你不是本地人,在茂陵,马氏还能说得上话,出了茂陵,其他地方各有各的本地豪族,他们一旦上了手段,应付起来可就难了,术,你可想过,如此严寒,哪里来的那么多土匪强人?” 袁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头。 他之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有人对他的行为不满意,但是不敢公开得罪袁树,所以只能在外围打打擦边球,给袁树找麻烦。 惹不起袁树,还惹不起那些泥腿子? 他们或许是以为这样打擦边球就能让袁树知难而退。 那袁树可就要告诉他们——你们也太看不起本大爷了。 “老师,弟子年幼,有些事情想不通透,也无法解决,可是弟子的良知告诉弟子,应该要这样做,必须要这样做,弟子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说的,遇到问题,先照着良知去做,不要考虑太多,如果遇到困难,再想办法。” 马融思虑片刻,摇了摇头。 “这样做,太危险,万一被人算计,会受到很大的挫折和损失,你自己或许安全,但是旁人,则未必,你不为他们考虑吗?” “人不知前后,但知眼下。” 袁树摇头道:“弟子不知道会得罪什么人,会被什么人记恨,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复,弟子只知道,如果不去帮助那些农户,他们会很快死去,会失去家人,会失去土地,或成为饿殍,或落草为寇。 明明只要施以援手就可以改变这一切,哪怕只是延缓发生,也算是尽了一份力,对得起自己的良知,无愧于心,所以,弟子只想去做,至于其他的事情,弟子自有一番考量。” 马融看着袁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年轻真好啊,不顾一切,敢打敢冲,不去考虑后顾之忧,凡事只求无愧于心,如为师这般的老朽就不行了,瞻前顾后,顾虑太多,思来想去,最终一事无成。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和你一样有勇气,和你一样能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或许很多事情的结果也会完全不一样,可惜,为师遇到你太晚了,醒悟过来,也太晚了……” “善念就在心中,善行就在眼前。” 袁树笑道:“老师若愿相助,不也是致良知吗?不也是知行合一吗?哪怕只是一时,哪怕只有一瞬,老师也是弟子眼中无愧于天地的圣贤!” 马融面色迟滞了几秒钟,而后如冰雪融化一般露出了灿烂的满是温度的笑容。 “就知道给为师这种老朽说好听的话,只管说,不管其他,不顾后事,当真是鲁莽至极!” “鲁莽总比无所作为好。” 袁树摇摇头,正色道:“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就是因为不够鲁莽而功亏一篑,说不定那些奸佞最怕的反而就是这种不顾一切的鲁莽,他们若当真敢伤人,我必十倍奉还!教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 这一次,马融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炷熏香都快要烧到了头,他才缓缓地开口。 “术,你去吧,为师会嘱咐家人,给你提供一些帮助,放手去做吧,如你所说,无愧于心,便足够了。” “多谢老师。” 袁树不知道这段沉默期间老马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老马心中现在是何等滋味,他只知道,这条路一旦开始走了,就算是爬,也要爬到终点。 袁树离开之后,马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绪无法遏制的飘回了二十多年前,飘回了自己被邓氏外戚、梁氏外戚接连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如果多一份袁氏鲁莽,少一份马氏考量,会不会迎来不一样的结果? 会不会能够避免被天下人耻笑的那段艰难岁月? 梁冀那混蛋逼着自己给他写颂歌的时候,自己要是勇敢一点,给他一个大逼兜然后开润,舍弃荣华远避江海,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思虑良久,老马也只能感叹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自己没能办到的事情,只好期待年轻人能够办到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三十四 护犊子的袁逢 在得到了马融的帮助之后,马氏家族的钢铁生产部门的确给袁树提供了一批质量还算不错的铁制农具。 不过数量并不算大,想要给所有在统计中的没有农具的农户提供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够分配,于是袁树便和卢植商议,拿出之前筹集到的善款,寻找可靠的渠道去购买。 或者说要是有关系的话,也可以出动去寻找可靠的铁制农具来源。 大家集思广益。 有不少出身本地家境富裕的士子表示他们可以向家里寻求帮助,搞一些质量不错的农具来,但是他们人数不多,也不敢保证就能搞到数量足够的农具。 还有很多家境同样不错的士子倒是有心,但是本家距离太远,等千里迢迢运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袁树仔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托人把这封信送到长安城内京兆尹府邸内。 “虽然茂陵不在京兆尹治下,但两地相距不远,我父说不定会有一些办法,或者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农具,真要所有方法都试过了也不够,再去购买。” 众人这才纷纷想起袁树优越的出身,还有一个京兆尹老爹,若是能得到袁逢的帮助,或许真的可以得到足够的农具也说不定。 倒是卢植有些担心。 “茂陵到底属于右扶风,京兆尹会不会不方便介入?” 袁树摇了摇头。 “我以儿子的身份向父亲请求帮助,这是私人行为,不是官方行为,大不了按照规矩纳税,右扶风官员再怎么不满,难道还要和税收过不去?” 卢植觉得这是有道理的,于是便没有继续担忧。 随后,袁树和卢植继续组织人员开始下乡定点发放农具,并且劝导农民外出进行翻土作业,以预防来年开春的虫害。 而那封信也很快就被送到了长安城内,送到了京兆尹的府邸,交给了袁逢。 自打袁树进入马融府中求学,就没有给他写过信,此番突然来信,倒是让袁逢有些意外。 这孩子自幼聪慧,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们这些长辈过度介入,神童倒是神童,但是作为父亲,袁逢一直有种小小的遗憾和微微的挫败感。 这当爹当的没什么成就感啊。 比起性格平庸才能也平庸但是比较听话的长子袁基,袁树显得过于优秀,从而让他作为父亲的这个角色属性大大削弱了。 袁树啥都不需要他教,一学就会,举一反三,到后面甚至在学问层面隐隐有超过他的趋势。 这还如何教导? 袁绍倒是欠管教,但是一来袁绍是庶子,二来袁绍已经被过继给他早丧的大哥袁成,名义上,他已经没有了管束袁绍的必要性。 于是除了管教一下平庸的袁基,他这个当爹的也没什么事情,现下袁基逐渐长成,再有两三年就可以加冠成婚,送入朝堂开始历练,也不太需要他这个当爹的过多插手。 于是,家事层面,他还就真的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他和袁树这父子两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交流,严父、慈父这两个身份在袁树那边都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袁逢都感觉袁树这个孩子过于聪慧,以至于都不太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多多少少有点难过就是了。 如今,袁树居然主动写信给他,他还真有一点点高兴。 打开信件一看,他更高兴了。 袁树向他求助了! 之前听闻袁树在马家大宅里翻云覆雨,又是三百场辩论不败,又是和最强高足卢植打成平手,接着还搞出了致良知之学,自己讲学。 自己讲学就算了,居然引得五陵地区的学者、学子们争相听讲,还吸引了不少对此学说感兴趣的人,俨然是要开创新的学说了。 这孩子未免太过于优秀,搞得他这个老爹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没有什么参与感,挫败感越发强烈。 而今,这孩子终于向他求助了。 求助的内容是需要一批数量不少的质量较好的铁制农具,最好还能搭配一百头左右的耕牛。 通过这封信,袁逢总算是知道袁树最近都在搞些什么大动作。 他的致良知之学已经进展到了第二阶段——行动阶段。 他搞出来的具体的行动就是“助农”,表示农为国之本,农业是最重要的事情,而农民生活困苦,生产艰难,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一方面为了致良知,一方面也是为了致良知的最高目标——天下为公,他们决定开展助农行动,为农业生产保驾护航。 所以,他们需要数量较大的优质农具和耕牛,以帮助农民解决农具少、耕牛少的困局,以此提高农业产量。 袁逢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说得到孩子的求助是一件让他这个父亲有点参与感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的挫败感更甚呢? 这小子才几岁? 十一岁生日还没过,居然开始搞起了这种关注国本的行动? 还为此撬动了五六百人和他一起搞,还从马融那里搞来了不少援助,筹集了不少善款,甚至已经对茂陵县贫苦自耕农展开过一轮援助了。 袁逢本以为学问好、思维敏捷已经是袁树作为一个神童最神的地方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关乎农业生产这种具体的事项,袁树居然也能搞起来。 还能搞五六百人一起操作的大动作。 这份行动能力和组织能力,绝非常人所能具备。 他是官员,还是几十年的老官员,没人比他更明白搞这些事情具体需要些什么物质条件,对于主事人来说又需要一些什么样的能耐和声望。 但是…… 袁逢忽然眼睛一瞪,想到了些什么。 那三百多场辩论…… 还有马氏高足的地位…… 难道说,那个致良知之学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图谋已久吗? 甚至于这场助农行动,也是他早就准备好要做的事情吗? 这些事情在正常情况下只靠他一个小孩子根本不可能办起来,但是一个声望极大的辩经神童、马氏高足就不一样了。 先通过辩经搞名声,然后和卢植对决获取马氏高足身份,接着讲学,掺私货,开始推广自己的致良知之学,吸引感兴趣的人前来听讲,然后吸引为自己的追随者。 最后才是助农行动。 通过这个行动进一步增强名望、展现自己的能力、人脉和手段,让众人信服,最后办成此事,坐实致良知之学的实用性。 把前后所有的一切都给串联起来,一切的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这小子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这小子……未免太过于聪慧了吧? 放下了手里的信件,袁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站起身子在房屋内来回踱步,思考了很久。 最后,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神童,神童,我的儿子是神童,我之幸也?不幸也?” 他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又看了一遍求助信,心下完全坦然了。 袁逢喊来了自己的亲随吏员王秋,向他嘱咐,要他收集一批铁器和耕牛,以贩卖的名义送到茂陵县去,然后交给袁树。 王秋稍微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对袁树的种种神奇行为大为惊叹,连连恭维袁逢,一阵连环马屁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把袁逢拍的舒舒服服。 然后他才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明公,茂陵到底是右扶风管辖,不是京兆尹管辖,这件事情如果只局限于茂陵县,有马公在,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您如果参与进去,属下担心右扶风方面会有些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 袁逢不屑道:“要是赵典还在任,我尚且需要考虑三分,现在?他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找好下个靠山!再说了,儿子向父亲求助,父亲帮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更何况这是助农的好事,好事,为什么不去做?右扶风一年饿死多少人他们自己心里有数,我子心善,见不得饿殍遍野,才出手相帮,他们还有理由从中掣肘?那可别怪我狠狠的参奏他们一本!” 王秋顿时不说话了。 看来袁逢这犊子是护定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袁逢。 平心而论,如果自己的儿子有袁树那么优秀,能搞那么多事情,自己恐怕也会竭尽全力相助。 别的不说,整个家族可能都会因为这一个孩子的优秀而受益,这种事情是要上族谱的,是要被后世族人祭祀的,香火不绝,猪肉羊肉牛肉吃不完的。 王秋这边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搞到了一大批质量上乘的农具,并且从一些听到风声赶上门来帮忙的商人的手里获得了一批耕牛,很快便带上路出发了。 袁逢还担心袁树那边没有足够的钱用,于是暗中嘱咐王秋带了一笔钱给袁树,数目不太大,也就差不多一个中等县一个月的财政收入。 这笔钱的来源不太好明说。 之前有一位益州刺史因为贪污暴虐被弹劾去官,囚车拖着他经过京兆尹的时候,被袁逢统计出来三百多车金银珠宝的赃物。 这笔赃物大部分都被送到了雒阳去,但是本着见者有份、雁过拔毛的优秀老传统,袁逢也从中分了一杯羹,美美的恰了一口。 现在他从这笔财物里掏了一部分出来交给袁树打点,让他随便花,随便挥霍,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不要丢了袁氏的脸面。 他还特地写了一封信告诉袁树,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他,父子之间不需要太多的担忧,只要他做的事情对他自己、对袁氏有利,老爹鼎力相助! 要钱?要人?要东西? 什么都可以,就怕你不说。 别忘了,咱们袁氏可是三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 你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给你留下来的家产可不是看着不能动的! 整个三辅之地有多少官员是咱们袁氏门生、故吏出身的你知道吗?有多少与你老爹有来往的你知道吗? 这笔隐藏起来的财富,可都是你将来可以动用的资源! 不要怕,大胆的操作吧! 咱们袁氏的子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三十五 连续六代人都没有出现一个败家子! 袁树是在延熹九年二月初得到了老爹的这笔“馈赠”。 打着行商售卖的旗号,其实一个子儿都没收袁树的,还附带了一封信和三车财物。 袁树身边的卢植和十三太保愣愣地看着一车一车的农具还有一百头耕牛被送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这就是汝南袁氏的实力? 说送就送,这一百多车的农具如果还不算什么,那这一百头膘肥体壮的耕牛可就真的能体现出袁逢的能量了。 眼下还有一个月就要正式春耕了,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筹备、开始翻土了,这些耕牛的到来必将对茂陵县的农业有极大的帮助,搞不好茂陵县这边都用不完,还能支援一下隔壁县。 再加上这些优质的铁制农具,可以说一扫茂陵县农业发展的重大阻碍。 只要不闹出大的天灾,今年秋天茂陵县的粮食产量一定大大的好看。 不知不觉间,卢植和十三太保还有其他众人看向袁树的眼神和过去都不太一样了。 他们绞尽脑汁解决不了的问题,袁树一封信就解决了。 这无疑更加确立了袁树在正常行动中的核心主力地位和领导地位,这一点,连卢植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因为这样的事情,卢植根本也办不到。 马融或许能办到,但是马氏牵扯太大,族人众多,马融也不是那种喜欢搞一言堂的人,袁树一个高足弟子的面子还无法撬动马氏那么多的资源。 “卢君,这些物资就麻烦你统计入库然后分发下去了,眼瞅着春耕就要开始了,今年,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 袁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向卢植嘱托。 卢植反应过来,立刻拱手行礼。 “袁君放心,我一定办到。” 袁树点了点头,又面向其余众人。 “诸位还请多多相助,树在此谢过。” 十三太保和在场众人也纷纷向袁树行礼。 “敢不从命!” 这感觉…… 核心领导地位已经完全确立了,没有人会挑战袁树在整个行动和大家伙儿之中的领导地位了。 哪怕他还没到十一岁。 袁树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微微笑了笑,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打开了袁逢给他的信件,看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该说不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堪堪对汝南袁氏家族的底蕴和能量有了那么一丢丢的了解。 此前家族虽然重视他,但是也不至于会到把家族的底牌全都展示给他看的地步,即使是现在,袁逢也只是把关西之地袁氏家族的政治能量掀开了一点点告诉袁树。 咱们家很牛逼,真的很牛逼,真的真的很牛逼。 你的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都很牛逼,连续三个人都干了三公,有好多好多门生、故吏。 三代人接力提拔这些门生故吏,人数越来越多,以至于遍布各地。 就现在,这个数量还在不断的增长,再加上与咱们有姻亲关系的、政治交易关系的、学术关系的。 整个大汉十三州部,不说每个州都有咱们的人,至少十一个州都有咱们袁氏的门生、故吏存在,连他娘的凉州都有。 这些人虽然不至于在大方向上为了咱们和朝廷作对,想让他们造反是没啥指望的,但是在政治斗争和办理政务的层面,他们绝对可以为咱们出一把力气,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他们背刺。 谁敢背刺,就是自绝于天下,必死无疑。 所以,你小子尽管放心操作,哪怕是干坏事都无所谓,更何况你小子现在是在做好事,做大大的好事,走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做的好了,甚至能给咱们家族再增添一条退路。 尽管走去吧! 只要老爹活着,就一定给你保驾护航! 袁逢的意思就是这么多,稍微展示了一下袁氏家族到底有多牛逼,而且还把话说得很满,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这只能说,他很有自信,非常非常有自信。 而且马融到底也不是袁家人,对袁氏家族至今为止好几代人的积累可能不是特别的清楚,所以才会说出袁逢不在了就会有人暗中针对他的话。 要是每个地方都有袁氏的门生故吏存在,那自己岂不是完全可以横着走? 针对我? 针对我这个袁氏嫡子? 这么一想,袁树差点就膨胀了。 不过他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袁基、袁绍、袁术哥仨之所以接连翻车,成为东汉末年著名的翻车三兄弟,估计就是因为家族底子太厚、自信太甚,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结果纷纷死在了他们看不起的人手上。 这种自信乃至于自负是要不得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袁树可不想成为那个汉末最有梗的男人,可不想跟他一样到死连一杯蜜水都喝不上,还被活活气死。 我不是袁术!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袁逢给他写的信,又去看了看袁逢给他送来的三车财物。 说是给他自己操作使用,让他大胆地挥霍,但是袁树打开箱子查看之后,就非常疑惑。 这便宜老爹是不是以为我要在茂陵县置办地产做大地主? 还是觉得我要在茂陵县起兵造反,所以特别给我一笔钱做我的起始资金? 这…… 未免太多了吧? 袁树的眼珠子都快变成了黄金锭子的形状,差点整个人都陷进去变成财迷了。 这笔钱,别说帮助一个县的自耕农,两个,三个,四个,甚至五个,估计都还有所富余。 因为农民们需要的真的不多。 而袁逢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合上了箱子的盖子,袁树喘了口气,回过神来,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上辈子的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出身,看着人家出身好的大富大贵,自己只能大负大跪,十分感慨。 之后深究原因,发现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上一代人、上上代人和上上上代人不努力、不争气,错过了时代的发展与红利。 他由此感到十分的恼火,遂下定决心再也不给他们烧纸了。 而现在,看着那么争气、那么努力的祖先们,他顿时感觉自己应该大把大把的给他们烧纸,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努力奋斗给自己带来的天胡开局。 嗯,决定了! 当天晚上,袁树就带着预备妾室秀秀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烧纸了。 这一次,他要给爷爷袁汤、太二爷袁敞,以及最最重要的发家牛人——太太爷爷袁安,还有太太太爷爷袁昌、太太太太爷爷袁良这五个人烧纸。 秀秀觉得这实在是有点奢侈。 因为这年头纸确实不便宜,很多人还在用竹简,只有少数人开始用纸写作。 纸的价格也不便宜,质量一般的纸都比竹简要贵,质量好的青州皮纸更是价格不菲,只有豪门大户能用得起,普通人一张难求。 而袁树居然把厚厚一叠珍贵的纸剪成了一大包五铢钱的形状,说是要烧给他的祖先们。 于是秀秀劝说袁树。 “袁郎,这是不是有点太奢靡了?这可是青州皮纸啊,要是被马公知道,会不会责怪我们?” 袁树则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秀秀,你不懂,你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么感激我的这些祖先们,没有他们的努力奋斗,哪有我今天的躺平过关?你要知道,汝南袁氏从最早的老祖宗开始,连续六代人都没有出现一个败家子!六代!他们值得!” 秀秀听的云里雾里,当然不明白袁树心中的感动到底有多深。 纵观中国历史发展,富一代和富二代实在是太多了,富三代就很少了,富四代是十分罕见的物种,富五代之后就是凤毛麟角。 而古代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就是说古人都觉得就算祖先再怎么牛逼,留下的福泽最多也就庇护五代人。 这就说明大多数牛逼人物和牛逼家族最多只能把家业传承五代,然后就毁家灭族了。 这种情况也得到了真实案例的证实。 清朝时,有人专门做过统计,综合记录了当时一大批豪门权贵家族从清初开始的传承情况,到最后得出结论,发现这些豪门权贵只有百分之十三顺利传承留下后代,其他的全都开心消消乐了。 豪门权贵家族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普通人家呢? 中国人历来以传承香火为重,可讽刺的是,再怎么牛逼,绝大部分家族也无法稳定传承超过五代人,能够打破这个规律的,传承过五代的,无一不是超级牛逼史书留名的绝顶家族。 这种家族不单单是要有好几代人的积累,更是对每一代掌门人的智力、情商、身体素质都有极高的要求,传承难度不亚于皇朝传承,更是万万不能出现一个浪荡败家子。 而袁氏家族显然就是这样一个牛逼的传承超过五代人的家族。 汝南袁氏家族的牛逼之路应该从学习并且传承了《孟氏易》的袁良开始,他的高智商、高情商为汝南袁氏的发展奠定了精神和学术基础。 他的儿子袁昌从陈郡迁徙至汝南,脱离陈郡袁氏、开辟了汝南袁氏,为汝南袁氏始祖,发展家族产业,为汝南袁氏的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 有了两代人勤勤恳恳的积累,到了第三代袁安,汝南袁氏终于开始发力,袁安又会读书又会做官又会做人,官位高名声好,从小吏做起,最后登上三公之位,顶级奋斗逼,牛到了极点。 从袁安开始,汝南袁氏开始登堂入室,成为三公家族。 接下来的袁敞、袁汤两代人又是各有各的精彩。 他们奋老爹之余烈,各有各的牛逼之处,接连登上三公之位,在大汉朝的官场上翻云覆雨,叱诧风云,收纳门生故吏为羽翼,将家族势力遍洒天下。 至此,汝南袁氏五代家业已成。 到了如今,虽然大伯袁成早亡,但是便宜老爹袁逢和三叔袁隗也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也是属于能力很强的一类人,一面经营官场、一面操持家业,里外都不耽搁。 于是袁氏家族越发兴盛。 这就是汝南袁氏第六代人的精彩了。 秦始皇赵政奋六世之余烈,荡平天下一统全国,成就祖龙伟业。 而汝南袁氏家族发展到袁基袁绍袁术三兄弟的时候,正好是第七代,如果他们也足够牛逼,也能“奋六世之余烈”,取代汉祚,成就帝王事业。 应该说袁家前六代人基本上没怎么走错过路。 在天下大乱的当口,袁隗一时大意翻了车,死了袁基,但是留给袁绍和袁术哥俩儿的,绝对是天下独一份的超级发育资源。 所以袁绍称雄河北,袁术敢在淮南预备称帝,两兄弟前期的路子都走得十分顺利,远超前期的曹孙刘。 只能说这个家族的第七代传承人都比较废柴,连续出了六代猛男之后,终于折在了第七代身上,基绍术三兄弟终究没有赵政那般的凶悍。 但是真要说起来,袁家第七代人也就是和前六代人比起来比较废柴。 真要横向对比当时行事风格不太拟人、比较返祖的汉末群猩,袁绍袁术兄弟两个也是能勉强排进第一梯队的。 袁术在淮南和黄巾军余孽混在一起,痴迷于打土豪敛财,专挑有钱人下手,根本不屑于对穷鬼动手。 袁绍在河北的施政更是能称为一时之光,颇具人形,就算人死了,也给曹操后期平定河北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他们终究缺了一点运气。 或许是前人太牛逼,把汝南袁氏的家族气运花光了吧…… 越是这样想,袁树越是觉得自家祖先的牛逼,越发的感动。 这样想着,袁树在地上用石头画出了五个圈圈,分别写上了五个先祖的名字,然后点燃火堆,把一张一张的五铢钱纸分别扔到了五个火堆上。 一边扔,他还让秀秀和他一起喊。 “祖先们来拿钱啊!” “祖宗们保佑我啊,一定要让我成功啊!” “现在底下应该没什么五铢钱,五铢钱的购买力应该还是挺强悍的,祖宗们拿到钱不要舍不得花,不够了就托梦给我,我接着给你们烧!” “别人家应该只有贡品没有货币,你们要妥善运用货币的优势啊!趁这个机会把他们的东西都买过来,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咱们老袁家在底下也要接着牛逼!” “别老是买冷猪肉,多买点牛羊肉,狗肉也行,那玩意儿比猪肉好吃,还贵。” “拿了钱买了肉,别忘了子孙后代啊,一定要多多保佑我啊!” 袁树一边烧纸一边说话,这些话听的秀秀迷迷糊糊的,没搞懂袁树到底在喊什么。 不过秀秀已然把袁树当成了夫君,一生的依靠,袁树要做什么,她就跟着做,百分之一百支持。 所以她也跟着祈祷袁氏祖先们更多的保佑袁树,一定要让袁树成就大事。 怀着感恩的心,袁树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祭祀,给牛逼的祖宗们烧了足够的五铢钱,应该够他们花销一阵子、在底下搞点大动作了。 祖宗们既然要行动起来了,他这个当后代的也不能落后,如此才对得起祖宗们的一代代坚守。 ———— ps:求票票~推荐票和月票我全都要~~ 三十六 种地就能种成圣贤? 那天之后,袁树就积极投身到了助农行动之中,身体力行,践行自己致良知的誓言。 他在名义上和实际上都成为了这次行动的核心领导,也进一步稳固了他作为整个组织的核心领导地位。 围绕着助农行动的展开,助农组织也初步成型。 这个脱胎自马氏弟子门生的团体有着较高的人员素质和理想追求,且基本上是真的愿意相信致良知之学能给他们带来灵魂上的升华,能让他们摆脱迷茫,走向圣贤之路。 所以,他们斗志昂扬、精神振奋、蓬勃向上。 袁树在整个助农行动的过程中顺势架构起了最初的学派骨架,以自己为主,卢植为副,十三太保各管一摊的模式将组织给拉了起来。 袁树和卢植居中指挥,十三太保冲锋陷阵,分别带领队伍下乡,将农具分发给渴求农具已久的老农们,又把耕牛按照人头数目和耕地数目分配给各个村庄,交给有威望的长者分配使用。 更有甚者,袁树亲自带头,率领组织里的壮劳力们下乡,帮助老农们在寒冷的天气里进行翻土作业,一边给春耕做准备,一边冻死虫卵,防治虫害。 袁树还特别规定,去干农活儿的时候要自己带吃的,不能吃农民自家准备的,他们的口粮本来就不多,还要撑到秋收的时候,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们增加负担。 于是茂陵县诸多自耕农们就傻愣愣的看着那些读书人老爷们穿着粗布短打、扛着农具来给他们帮忙翻土,到了饭点,他们还拿出了自己带的水和干粮吃起来,根本不要农民们的一粥一饭。 于是老农们也有点绷不住了。 人家发了善心来帮忙,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等于有救命之恩,现在人家居然还来帮忙干活儿,居然还自带干粮和水,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他们想方设法要给这些大善人们一点回报,拿出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馈赠给他们,比如一碗粥、一碗热水。 可这些东西却被他们连忙拒绝,坚决不要。 并且他们还把袁树教给他们的话告诉了老农们。 “我们是在践行致良知的学问,做心中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这是走向圣贤的必经之路,是我们自己的修行,不单单是为了你们,所以你们不必为此介怀,我们是各取所需。” 老农们听不懂这些读书人文绉绉的话语,但是知道这些人真的不要他们的粮食,也不要他们的任何回报,好像只是单纯在做好事。 但凡谁家劳动力不足、生产效率跟不上,他们就扛着农具冲上去了,结束了就走人,一枚五铢钱都不要他们的,一颗粮食都不吃他们的。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真的存在吗? 有些老农觉得自己是上了年纪看到了幻觉,但是那翻好的土地和结实耐用的农具告诉他们,这些都是真的。 有了袁树的以身作则,五百多名最初的追随者们全部在课余时间跟着下乡干农活,一些之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也在这一次次的劳动中亲身体验了农业生产的不易。 他们对此有了深刻的感悟,在袁树时不时组织的“责善”会议上进行反思,感叹自己之前的狭隘和愚蠢,对自己此前的行为表示后悔,进行自责,然后得到大家的宽慰和袁树的夸赞。 这种良性的、正向的能量循环给了整个组织里的人以莫大的精神鼓舞、宽慰,让他们越发昂扬向上,精神头一天比一天足,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他们真的觉得自己走在了成为圣贤的路上,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青史留名的圣贤之位。 而他们,也必将改变这个浑浊的人世间,将所有奸佞全部荡平,实现他们的天下为公的最高理想。 理想所带来的动力,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强悍。 随着时间流逝,加入到这场行动中的人越来越多,相信致良知真的可以带来正确改变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单单是马氏门生们和外地来的学子们,甚至连马氏弟子、高足,甚至一些外地来的青年、中年学者都为之动容,加入了进来。 比如此前被袁树偷袭过但是并没有报复袁树的马氏高足陈磊、吴尚、许德三人。 过去求学时,陈磊与赵俊曾有过一些来往,有一些交情,但是不深。 在他的印象里,赵俊是一个出身不错,自命清高不凡的人,性格还行,就是有点高傲,喜欢指点江山,动辄就痛骂朝中某些奸佞。 不过他也觉得赵俊最多就是一个嘴炮,仗着出身还行,家庭富裕,与朝中某些权力人物有所往来,嘴巴不干不净罢了。 真要让赵俊和那些污浊之物对抗,去做点什么,且不说他敢不敢,他背后的家族估计都要发疯,都会把他死死摁住,不让他乱来。 作为较早看清楚这个世道的人,陈磊觉得,赵俊这样的人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罢了。 可是当赵俊与袁树走得越来越近、乃至于最终加入袁树的旗帜之下开始办事的时候,他发现赵俊明显变了许多。 他不再高谈阔论,不再点评朝中人物,不再那么关心外戚、宦官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加入了助农行动,在袁树的率领下深入原野之中,接触到了汉帝国最卑微也是最基础的组成部分——贫困的自耕农。 如此一来,赵俊在宿舍里最常谈起的事情就不再是外戚宦官了,而成了农民和农务。 他开始谈论农民生活的困苦,他们的房屋、衣物、食物,他们的生存环境,承担的苛捐杂税,承担的徭役等等。 他对于农民的生存环境感到十分唏嘘,为自己曾经的一些想法和行为感到很后悔,并且越发的感觉到这些农民很可怜、值得同情。 后来,他又开始接触农务,开始真正的下地干农活儿,搞得经常身体酸痛,不得不和同住的邓颖两人互相为对方按摩来缓解酸痛。 陈磊当时看得好笑,嘲笑他们身为读书人却要去操持农业,这不是典型的没苦硬吃吗? 大汉国最不缺的就是农民,哪里需要你跑去客串农民? 结果陈磊被赵俊严肃的驳斥了。 “师兄所言谬矣!学到了东西,就要去运用,如果运用不了,学了也等于没学,吾辈学子学了一肚子的圣贤道理,但是却没有运用起来,那么学了和没学又有什么区别?徒增痛苦罢了! 学了就要用,用了就要产生效果,这就是知行合一的真谛,袁君说了,农为国之本,任何一个想要成就圣贤之伟业的学子,都不能不懂农业,知行合一,就要由此开始,这是成就圣贤的根基!” 陈磊愣了片刻,而后颇为不屑的反驳。 “种地就能种成圣贤?咱们的袁师弟未免太会说话了,也把圣贤看得太轻了吧?” 赵俊摇了摇头。 “种地不能成就圣贤,但是不重视、不懂种地的人,一定无法成为真正的圣贤,试问,一个连国之本都不关注的人,如何能成为国人推崇的圣贤?” 陈磊张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自己从何驳起。 农为国之本,这是很多人都明白的道理,是一直以来的政治正确,要说这个是不对的,那肯定不可以。 可是,这个本,到底本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农为国之本? 陈磊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 后来的某一日,他在闲逛的时候,愕然发现同为高足的许德出现在了助农组织的仓库边上。 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正在和几个人一起清点入库的粮食数量。 看他一丝不苟很是认真的样子,陈磊差点以为许德被夺舍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说赵俊的转变还能算是有迹可寻,那许德是怎么回事? 他和许德就住在相邻的宿舍,平日里进出门都能打招呼,虽然不是密友,也算互相了解。 许德从来都是一个自视甚高的、有自己骄傲的人,且对袁树提出的理论颇为不屑,一点也不认为致良知就能成圣贤。 不久之前,两人还在一起吐槽袁树的理想、幼稚。 结果这是怎么回事? 陈磊立刻上前喊住了许德,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许德见是陈磊,一愣,然后把手上的事情托付给身边的人代为管理一阵,自己走上前来。 “我……正在从事助农的事情……” “许君,你这是?” 陈磊满脸的不可思议,忙问道:“之前你不还是不相信袁术说的那一套吗?那现在怎么……” “之前是之前,现在……” 许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道:“只能说袁君的那句话是有道理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很多事情你不上手去做,就真的不知道有没有意义,高谈阔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 陈磊傻了,握住了许德的手:“他可是害得咱们丢尽体面的人,你不会忘了吧?” “我当然没忘。” 许德摇了摇头:“但是,一事归一事,之前的事情,咱们本身也有错,这不还是你说的吗?所以我觉得,之前的事情,就过去了吧,继续纠结,也没有什么意义。 至于眼下……我……我是真的觉得很有意义,我也觉得可以尝试下去,反正我们原先的路似乎走不通,既然走不通,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别的道路呢?反正,都是儒家学问,也不算背弃师门吧?” 陈磊不能理解许德的变化,他只觉得有些时候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 “许君,袁术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是什么迷魂药,只是……他带我到田间地头看了看,走了一遭,又和我说了一些心里话。” 许德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道:“前人的确已经把克己复礼的路走死了,走不下去了,大家也都打心底里不再相信了,死撑着不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找寻其他的路。 陈君,咱们读书,如果说是为了功名利禄,那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圣人教化里哪一项是说了读书为功名的?这不对的,而且,不说成为圣贤,总也不能成为奸佞吧?” 陈磊感觉自己无法和许德继续深究下去了,他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疑惑,于是便去找了袁树,询问他到底给许德灌了什么迷魂药。 三十七 官府离线制治理 面对陈磊的质询,袁树哈哈大笑。 “迷魂药?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许君只是找到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没人可以强迫他,陈君,如果你很困惑,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如果你发现了我真的在给大家下迷魂药,直接戳穿我,让我身败名裂,岂不美哉?” 袁树伸手指向了正在忙碌工作的许德。 陈磊咽了口唾沫。 想了想袁树言之凿凿的话语,总觉得袁树在坑自己。 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没有毛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然后,他就走上了和许德一样的路。 袁树并没有和他说太多的大道理,没有用他最擅长的嘴炮轰击陈磊的世界观人生观,只是让他真的上手去尝试一下。 反正闲来无事,与其空口白牙的反驳,不如身体力行,从实践中找寻袁树这一套的错漏,然后再进行反驳,把他彻底推翻。 这不也是很妙吗? 陈磊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答应了袁树,尝试十天,从行动中找寻袁树的错误之处,进行有理有据的批驳和反对。 袁树安排他去做的事情很简单。 前三天,和大家一起运送物资到自耕农村庄,分发物资给需要帮助的人。 中间三天下地劳作,帮助需要翻土的人家翻土。 后三天在仓库帮助统计物资、实时更新仓库数据和帮助数据,将之公示,给所有捐献善款的人知道,告诉他们他们的捐献都去了什么地方。 最后一天轮休。 值得一提的是,每三天,助农组织都会有一个小型责善会议,因为做事情的时候是所有人分成数个十人小组,责善会议也在十人小组内部进行。 大家将三天以来的感悟互相诉说,然后由一起办事的同伴互相给出建议,告诉他们自己对同组队友的办事建议,以及建议大家改善的地方。 陈磊也完整的经历了这十天的助农工作。 然后在第十一天的时候,与陈磊同住的高足吴尚惊讶地看着陈磊精神头十足的跟着一帮学子奔赴原野之上,开始认真地从事助农行动。 整个人看上去开朗多了,眼睛也更加有神了,声音都比之前洪亮。 吴尚惊讶地询问陈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抵就和陈磊经历的差不多。 十天之后,吴尚也加入到了这个大集体的行动之中,浑身都是干劲,精神头十足,感觉内心全是满足,之前的困惑和迷茫好像都不重要了。 袁树对于这种情况是早有准备的,在他看来,只要愿意亲身体验然后反驳他的人,基本上都是有药可救的。 大可以把他们纳入行动之中让他们在这个大团体之中找寻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天的亲身体验和三次责善会议之后,袁树认为他们基本上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选择加入或者退出,他们都会有判断。 选择加入的人那就加入了,从此就是大家的同道之人,一同奔赴天下为公的理想终点。 而不愿意加入的,只能说个人私心太重,融入不了集体,没有什么团队意识,这样的人就算加入也会出现问题,所以干脆一拍两散。 袁树想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人,这样的人多了,构筑成一个团体,才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产生变革之力。 集体的力量,可绝非个人能够对抗。 更遑论还有“天下为公”的理想加持。 随着春耕的逐步推动,以及助农行动所产生的效果越发的明显,跟随袁树一起亲身下乡进行助农行动的学子人数超过了一千人。 一小半的马氏弟子、门生都加入了进来,还有不少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学者、学子。 为了推动更多人加入,并且进一步宣扬助农组织的理念、推动政治正确的加持,袁树还想起了一首著名的五言古诗。 趁着这个时候,他就给“写”了出来,广而告之。 诗名为《悯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悯农”一经发表,立刻传遍了茂陵县。 所有参加过助农行动的士子都感觉到这首五言诗完全切中了心中的感悟,几乎就是他们心中感悟的具象化。 而没有参加进来的很多人也从这短短二十个字里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首五言诗字数虽少,含义深刻,通俗易懂,让人一眼看了就知道袁树的真情实感。 马融得知这首诗,读了之后,对这首诗大加赞叹。 他立刻命令家中乐师为之谱曲,谱出了一曲哀伤动情的曲调,很快就在家中开始演唱,遂规定为每一餐饭前必须要演唱的歌曲,所有家族成员都要听完之后才能吃饭。 并且一粒粮食都不准浪费,若是被他知道有谁浪费,家法伺候。 马氏族人也不知道老马发什么疯,自家富到没朋友,还要节约粮食? 节约? 这个词似乎和他们生来就不沾边,他们根本不知道何为节约。 但是老马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受着。 吃饭之前,看着满桌精细佳肴,听一曲哀伤动情的悯农歌,怀着奇奇怪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十分别扭的吃完了一顿饭。 美食都不香了。 到三月初,袁树和致良知之学的名声随着助农行动的进一步铺开而更加响亮,甚至有传言说右扶风沈恪都听说了袁树的事迹,对袁树的事迹大加称赞,表示要亲自表彰他。 也就在这个时候,沉寂已久没有露面的茂陵县官方终于出现了。 县令韩进带着县府官员、吏员一脸谄媚的出现在袁树面前,先是盛赞袁树助农之义举,然后表态说因为冬日苦寒,他病了一个冬天,前几天堪堪转好,忙不迭的就来拜见袁树了。 一个三十岁的官员面向十一岁的袁树,表现得极为谦卑,不知道的还以为袁树是天山童姥,实际年龄比他还大。 看着这位县令红润的面色和富态的体型,袁树觉得他首先一定不是一好演员,服化道都做不好,还敢在自己面前演戏? 麻烦你把自己弄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再来拜访我好不好? 但是韩进也有自己的苦衷。 袁树最开始搞事情的时候,他确实生病了,病的还不轻,没时间管这些事情,等病情稍稍好转,他就听说袁树和他的致良知信徒们到处助农,搞得名声很大,动作也很大。 当时就有属下询问韩进要不要做点什么,韩进想了想,决定什么也不做。 虽然说袁树的这些行为有僭越官府权限的嫌疑,而且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助农就等于是在说韩进这个县官无能,是在明晃晃的打脸,一个不好容易坏了他作为县官的名声,对前途有危害。 放在平常人身上,你这么搞就是在无视县官、僭越官府权限,县官一个不高兴,一个“邀买人心”的大帽子扣下来,谁也吃不消。 所以袁树的这个行为其实很不讲政治正确。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某些政治规则对于平民、低级官吏来说是有效果的,但是对于站在食物链顶层的那些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抛开袁树自己所经营的一切、搞出来的名望不谈,单单说他的出身背景,就不是韩进所能撼动的。 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家族势力庞大、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天下,在地方上,在朝廷里,都属于巨无霸一样的存在,想捏死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县令,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自己虽然出身颍川韩氏,但属于旁支,还是倒霉的庶子,地位本就不高,而袁树是袁氏家族当代家主的嫡子,下一任家主的有力竞争者,未来肯定是三公级别的牛逼人物。 得罪他,韩氏家族会为自己出头吗? 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是不可能的。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躺平摆烂任嘲,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就当我自己不存在。 然后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大开方便之门。 这样乖巧一些,期待袁树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给他捧臭脚,将来从指缝中露出一点好处,也足够自己荣华富贵了。 所以过去的几个月里,袁树等于是抡圆了大嘴巴子抽他的脸,而他则是被抽了左脸还把右脸伸出来,甚至还担心袁树的手被抽疼了,心疼地握住袁树的手问疼不疼。 袁树一开始倒也没有意识到这层关节,但是袁逢来信之后,他意识到了。 自己这么搞,小规模还好,大规模高调的搞,对茂陵县令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 但是这个县令居然很有政治头脑,从危机中看到了机遇,看到了抱上袁氏大腿从而实现个人阶层飞跃的可能性,所以隐忍了数月,到开春才出面,给袁树留足了搞事情的空间。 这家伙,有点意思。 这么想通了,袁树对于韩进也就有了一点兴趣,只不过这家伙的演技还不太好,尚且需要磨练。 “竟有此事?那韩县令大病初愈,居然还亲自带人操持春耕之事,身体不要紧吗?” 面对韩进那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期待的眼神,袁树给出了让他欣喜若狂的回复,短短一句话就让韩进意识到袁树是懂他的人。 他的付出和隐忍没有白费! 隐忍啊! 你的内涵是富贵! 于是韩进强忍喜悦,忙道:“公务重要,身体次之,若春耕被耽误了,使得粮食减产、生民饥馑,那可就真的是韩某的过错了。” 嗯,这话说的,要不是亲眼看到了那么多饿殍,袁树搞不好还就真的相信了。 但不管怎么说,当下还是有用的着他的地方的,所以袁树稍微和他客气了一下,就和他说起了春耕的事情。 在此之前,袁树也稍微打听过这个家伙的事情,得知这家伙对于春耕的事情自打上任以来就没上过心,全都是交给手底下人办理,他根本不过问。 春耕仪式开始当天露个脸走个过场,然后人就消失了,所有工作都交给手底下人,毫不关心。 他没有什么受贿的名声,和地方豪强地主没啥勾结,为官尚且清廉,但就是不办事儿,和现代肥宅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思考下一顿吃什么,可以说是懒政的典范,堪称东汉孙连城。 尽管如此,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说自己这是以黄老之术治理县域,讲究一个清静无为,不去打扰百姓,让他们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 然后就心安理得的关起门来睡大觉。 可人家清静无为不代表甩手掌柜啊,不去打扰和不管不顾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吧? 他这么一搞,手底下这帮虫豸也是有样学样,集体摆烂。 遇到好事尚且不争不抢,遇到麻烦事更是蛇皮走位、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那就拖着不办,主打一个松弛感拉满,在茂陵彻底贯彻落实了官府离线制治理。 人家曹参搞清静无为的前提是一系列政策有条不紊的运行下去了,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办事情,踏踏实实,该做的都做了,不整其他的幺蛾子,这才能清静无为。 你丫在这里碰瓷谁呢? 袁树其实真的很想狠狠的抽这个家伙几大巴掌。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想要真正把事情办好,官府名义少不了,于是他便强忍怒火,皮笑肉不笑的给韩进布置任务。 让他赶快带着他那些摆烂躺平的废物手下们动起来,操持春耕事宜,农民们有什么需求赶紧跟进,能办的全都办了,加入到他这个助农行动当中。 别整你那蹩脚的真人秀了! 三十八 饥荒突袭!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等于袁树直接就把韩进和他手底下的废物们给收编了。 整个茂陵县不是以官府为主导开始春耕工作,而是以袁树和助农组织为主,操持起了茂陵县的春耕事宜。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怕也是要说一句“咄咄怪事”。 等实际操作之后,袁树发现这帮家伙确实不太行,很多事情办起来还不如十三太保干的利索。 一群官面上的人,有些甚至连数数都不太利索,算筹用起来都磕磕巴巴,算出来的数目错的简直是离离原上谱,搞得袁树十分恼火。 但是该说不说,有他们在,至少名义上没有问题了。 人力物力财力,袁树都有,但是想要大规模操练起来,尚且需要一个官府为主的名义,所谓助农,重要的还是在这个“助”上。 所以韩进就等于是袁树竖起来的一杆大旗,拉大旗做虎皮,在茂陵县内以官方名义高效办事,直接把韩进当成了橡皮图章。 韩进一伙人倒也没有预料到袁树这个小神童和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居然如此能干,办理起农业事务来居然比他们这些专业的家伙还要专业,而且效率极高,速度极快。 一件事情上午下令下午就能办好落实,下午下令他娘的晚上都有人加班加点摸黑办好,主打一个快。 农具,耕牛,种子粮,以及春耕需要的一系列物件,全都踏踏实实的到位了,给农民能提供了所能提供的一切,于是整个茂陵县的春耕也以极高的效率推动起来。 韩进和他手底下的废物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茂陵县自耕农的土地上一天一个样儿,进展奇快。 这期间,韩进还派人去了一些地主豪强家里的土地上进行名义上的督促春耕,看看这边的进展,再看看袁树那边的进展,两下里一对比。 差距立马就显现出来了。 袁树这边因为早就有准备,正月就开始大规模翻土作业了,前置工作全部完成,到了正儿八经播种的时候,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且农户的生产积极性很高,干活儿非常卖力,又有高质量农具和耕牛相助,如虎添翼。 而地主豪强私有土地那边,虽然有监工挥着大鞭子凶狠的一波操作,但是不甭管多么凶狠的督促,不管鞭子抽人的声音多响,这些佃农也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慢吞吞,生产积极性很是低下。 这也是一个相当明显的对比。 部下把这两件事情都告诉了韩进之后,韩进十分感慨,感觉袁树这个莫名其妙的致良知之学好像真的开始展现威力了。 别说那些士人学子了,那些农民好像也受到了激励,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往年七八日才能完成的工作,现在两天不到就完成了。 原定一个月才能完成的事情,现在仅仅十六天全部搞定,整个茂陵县的土地都完成了初步的春耕作业,接下来便是漫长的育苗养护、除草、防虫阶段。 为了让作物更好地生长,袁树也开始研究起了肥料的事情。 这个事情士人们了解的很少,袁树还是从老农以及县府里一个老吏员那边得到了一些讯息。 化肥是别指望了,那玩意儿是工业产物,东汉搞不出来。 但是简单的堆肥还是可以的。 于是袁树传达指令,让大家开始大规模筹集堆肥事宜。 一般朴素的堆肥其实制作起来并不难,主要是原材料收集需要花费一些功夫。 农民们需要收集农作物秸杆、杂草、树叶、泥炭、餐厨垃圾、污泥、人畜粪尿、酒糟、菌糠等等,堆在一起,进行发酵作业。 这些东西日常所见较多,但较为分散,所以收集起来需要费一些功夫,需要专门的收集人员和看护人员,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模式很难搞出数量足够的堆肥,还是需要组织。 壮劳力需要在田里面操作,分出精力搞这些难度颇大,所以袁树和卢植等人商量之后,决定组织村庄里尚且还有行动能力的年纪较大的老年人,把他们组织起来,处理堆肥的事情。 每家每户每日所产生的厨余垃圾,还有人粪尿等等,都应该收集起来。 路边落叶、杂草等等,看到了就收集起来。 然后搞个大杂烩,堆在相对温暖湿润的地方,等待发酵。 虽然堆肥的效果没有化肥那么好,但是有,绝对胜过没有。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袁树感觉到很满意,认为只要不出现大规模天灾或者大规模蝗虫,今年茂陵县的农业收成一定很可观。 当然,为了防范可能出现的问题,袁树还是注入资金,从长安城拉来了专业团队,开始修缮茂陵县专门给自耕农土地灌溉的水利设施。 原先有的就要修复,原先没有的就要新建,把水利工程给修出来,这样就算有天灾,抵抗能力也会强一些,可能少收,不至于绝收。 之前的观察显示,好用的水利工程基本上都在豪强大户的土地庄园里,自耕农的土地甚少有能用的水利工程,对此,袁树表示极其不满。 除了自己出钱,他还盯上了韩进,要求韩进从县府里拨款给水利工程,多多少少出点力,不能白嫖那么大的好处。 韩进傻眼了,本以为自己只要跟在袁树后面躺赢就行了,结果袁树居然要他出钱。 这不是要他的命根子吗? 但是面对袁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韩进咽了好几口唾沫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一边哭穷,一边忍着剧痛从自己和部下们大吃大喝的经费里掏出一部分用来满足袁树的要求。 身在长安边上的五陵地区,财政拨款还是有的,税收也是有的,不至于和凉州的贫困县那样拿不出什么钱。 袁树都准备好了,要是韩进搪塞,他就动用官面上的势力,请自己老爹动用右扶风内部袁氏门生故吏的关系网,给韩进来一个小小的反贪风暴,好好查一查茂陵县这几年的账目。 正如韩进所预料到的,县令在自己的县域内是老百姓的大老爷,说啥就是啥,但是以袁氏家族的政治力量,想要弄死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就和睡觉翻个身一样,没什么难度。 不过韩进既然出了一笔钱,还亲自带人盯在工地上,还算是有点眼力见,袁树也就暂时放过了他。 从二月底到四月初,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茂陵县的春耕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全县所有自耕农土地全部按照预定计划保质保量地完成了生产任务,甚至还有一些曾经被荒废的土地都被拿来重新开垦、排水,准备来年使用了。 水利工程的建设也是如火如荼。 虽然说长安周边早就没有了西汉时期八水绕长安丰沛水量,但是仅仅一个县的灌溉需求,倒也没有那么艰难。 眼看着整个农业生产井井有条、稳步推进,农民们没有了往日的焦虑,参加助农行动的士人们也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双方各自成全、各自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这一点,卢植感受得尤为明显。 他和袁树在耕田休息之余,坐在田边上,看着他们所努力营造的局面,十分感慨。 “一年前,我心中还有所迷茫,觉得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老师教授的东西也都学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朝野争斗激烈,宦官外戚乱权,我一介书生,又有什么改变的办法呢? 思来想去,我感觉,不如回乡教授子弟,静观时局变化,等待局势明朗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袁君,其实在你来求学之前,我已经有了回乡的想法,甚至都准备向老师辞行了。 但是你来了之后所做的这一切,让我完全不想回乡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我真的感觉自己在做能够让天下为公成真的事情,我没有虚度光阴,所有的光阴我都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卢植转过头看着面带笑容的袁树,轻声道:“袁君,我真的要感谢你。” “何须如此?” 袁树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互相成就罢了,我有一个想法,卢君愿意帮我实现这个想法,相辅相成,互惠互利,这不是很好吗?而且,若卢君心中没有忧国忧民,若卢君完全不认为良知很重要,我们又如何能走到这一步?” “袁君,莫要自谦。” 卢植正色道:“有志向的人很多,有心有力的人也很多,但是大家所缺乏的,是一个引路人,与你深谈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最缺少的不是坚守本心的人,而是指出明确道路的人。 我也渐渐的意识到了,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学识优秀,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成为引路人,能够指出一条明路让追随者跟着他一起走,从而找到自己的方向。 如果说这天下众生一开始都在迷雾之中茫然不知去路,不知该如何行进,那么圣贤就是能在重重迷雾之中发觉正确道路并指引大家一起走下去的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圣贤。 袁君,如你所说,良知,人人都有,知行合一,也多的是人愿意去做,但是能够提出良知与知行合一之间关系的人,能够将之融合为一种学说,传授给众人,并且引导他们上路的人,当下,唯有你。” 袁树看了卢植一会儿,笑着移开了视线,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目之所见的大片农田。 “卢君,圣贤固然重要,三千弟子也是成就圣贤的重要因素,没有人追随,没有人相信,这条路又如何走得下去?有了正确的路,还要有互相扶持的同伴,这路才走得下去,你说呢?” “的确。” 卢植笑道:“我愿意在这条路上与袁君相互扶持,一直走到最后,袁君,可愿继续指引吾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话出口,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直到此时此刻,袁树终于确定卢植愿意跟着自己一路走下去了。 自己的学问,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一条路,已然有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同行人。 从此,自己不再孤单。 接下来,他还要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变成自己真正的同行人,而不仅仅只是追随者。 需知,追随者一旦失去了追随对象,便会迷茫不知去路,而同行人,就算没有了指引者,也能坚持走到最后,决不放弃。 未来,真的很有看头啊! 袁树这样高兴的想着。 “袁君!袁君!” 袁树正在高兴,忽然听到了一阵呼喊声,一转头,发现是十三太保里的弘农人苏初、马然正在向他跑来。 这两人之前按照袁树的要求,前往他们的家乡弘农郡寻找购置更多优质农具和耕田用牲畜的渠道,现在回来了,自然是有所成果。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怎么感觉略有些慌张的样子? 出什么事情了? 袁树面色严肃起来,和卢植一起站了起来看着奔跑而来的两人。 苏初和马然快步奔跑而来,在袁树面前站定,喘了几口气。 “袁君,不好了,司隶,还有豫州,闹饥荒了!” “听说河东那边已经有很多人饿死了,很多郡县都有饥民在闹事,弘农郡往东,粮价已经开始飞涨了!” 苏初和马然一人带来一个大消息,给袁树和卢植都惊的不轻。 三十九 弟子可不仅仅只打算做一个县令 卢植和袁树显然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心理准备。 春耕的时候闹饥荒? “什么?闹饥荒了?这才四月!” 卢植惊讶道:“去岁司隶和豫州收成不好吗?黎庶家中存粮难道连夏粮收获都支撑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然一脸郁闷。 “我们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去年不曾听闻雒阳和豫州有粮食欠收的消息,但是饥荒的确是闹起来了,而且规模还很大!” “那边粮价也涨得不成样子,听说已经翻了好几番。” 苏初也赶忙道:“现在弘农那边也受到影响,很多人开始屯粮,粮食价格也开始飞涨,这样下去,估计三辅之地的粮价也要上涨了!” “不好,粮价一涨,人心惶惶,三辅之地恐怕也要受到波及!” 卢植面色一紧,忙看向了袁树:“袁君,如果三辅之地有人趁机囤积粮食不去售卖,粮价必然上涨,粮价一涨,必然会有人买不起粮食从而挨饿,闹不好也会出饥荒,这可如何是好?” “别说如果,肯定会有!” 袁树心中一紧,冷声道:“自古以来从来不缺发国难财的人,饥荒在某些人看来就是敛财的好时机,咱们必须要提前应对,避免这粮荒波及到茂陵县,卢君,咱们要行动起来了。” 卢植点了点头。 “好,袁君,你且安排。” 袁树沉思片刻,开始下令。 “首先,咱们要统计一下咱们手上还有多少粮食,之前用来帮助农民度过冬季的粮食应该还有很多剩下的,我需要一个准确的数字,然后,一定要确保这些粮食得到最好的保护。” 卢植立刻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卢植就迈开步子飞奔而去。 “苏君,马君,你们两人去协助卢君,一定要确保咱们手上的粮食的安全,决不能有丝毫闪失!” “喏!” 两人齐声应诺,然后跟着卢植一起跑了过去。 接着,袁树又去找了十三太保的其余十一人,分别给他们安排了任务。 一部分人去整个茂陵县的自耕农村庄里统计余粮,按照村庄为单位进行登记,判断到夏粮收获之前可能的粮食缺口。 一部分人挨家挨户去通报饥荒的消息,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不要慌张,告诉他们助农会里还有很多存粮,足够让他们吃到夏粮收获的时候。 打信息差很重要。 对抗恐慌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在恐慌袭来之前,让大家提前有个准备。 袁树自己也没闲着。 他先去找了韩进,告诉韩进这个事情。 韩进一听,顿时慌了。 “饥荒?司隶和豫州都闹饥荒了?那粮价肯定要暴涨啊!坏了!事情闹腾起来,我这小小县衙可兜不住啊!” 袁树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人命关天的事,你却首先关心自己的县衙兜不兜得住? 不愧是优秀的躺平系官僚! 无奈之下,袁树只能明白的告诫他。 “所以咱们才要提前行动,先把这个事情公诸于众,然后告知全县人,咱们有粮食,不怕饥荒!别让县民因为恐慌而到处抢购粮食,否则必然酿成大乱!” 韩进一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袁公子的吩咐,下官明白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韩县令,县府必须要行动起来,一旦有奸商屯粮抬价之事,决不能姑息,该抓的抓,该打的打,绝不能放任奸佞之辈趁机抬高粮价、坑害县民!” 面对袁树的嘱咐,正在水利工程建设工地上盯梢的韩进赶快点头,表示这个事情自己一定会立刻去做,然后就撒丫子往回跑。 跑着跑着他才意识到不对。 我才是县令吧?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我来安排的吗? 怎么感觉袁树这小子比我还像县令? 想了想,韩进想通了。 这时候还在意这个? 事情办不好,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抱什么大腿? 人,首先要活着,然后才能考虑其他! 在强烈的上进心和求生欲的促使之下,韩进和他身边的虫豸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和办事效率。 和韩进商量过之后,袁树又去马家大宅找了马融,希望马融可以约束族人,决不能出现囤积粮食、抬高粮价的事情。 并且必要的情况下还要配合他与县府,拿出粮食平抑粮价,以稳定茂陵县的状况。 马融得知关东出现饥荒,弘农郡也受到波及,很是惊讶,稍微思考一阵,便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你且放心,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为师不会允许有马氏族人去做,若有,为师自当清理门户。” “多谢老师体谅!” 袁树真心诚意给马融行了一礼,然后就要离开。 见他急匆匆的样子,马融问了一句。 “术,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给我父亲去信一封询问具体状况,若有必要,还能向我父亲求助。” 袁树忙道:“总之,弟子若能自己稳住茂陵县,就自己稳住,稳不住,就求援,总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奸佞之辈囤积粮食趁机敛财,搞得流民遍地饿殍遍野,那是绝对不能的! 弟子能力有限,管顾不了全局,但至少,一个茂陵县,弟子要保住,要是茂陵县都保不住,也就白瞎了那么久的助农行动了,弟子也就不用再想着天下为公之路了。” 马融听了,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微笑。 “术,你比韩进更像是茂陵县令,或者说,你远比他优秀。” 袁树愣了愣,随后也露出了笑容。 “老师,弟子可不仅仅只打算做一个县令。” 说完,袁树转身跑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马融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唤来身边小厮,叫他把马氏家族的几个头面人物叫来开会,准备给他们提前上上眼药,到时候可别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 过去就算了,往后,可不能再犯。 袁树离开马家大宅之后,又火速找到了卢植和苏初、马然,见他们已经开始统计存粮数目,就加入了进去,和他们一起统计助农行动小组目前掌控的存粮数量。 这一统计,袁树发现这批粮食的数量还真不少。 这批粮食的来源有些复杂,有马氏弟子门生们募捐的,有马融赠与的,有韩进提供的,还有便宜老爹袁逢提供的。 之前用来帮助贫困农民熬过冬天所消耗的并不多。 确实有一些很贫困的自耕农家庭在忍饥挨饿,不过相当一部分自耕农家庭还是有一些自己的口粮的。 吃不饱,不代表没有,袁树只要提供给他们一部分,让他们能维持温饱直到夏粮收获,今年就算是过去了。 袁树自己也注意着节省这部分粮食,没有大手大脚的花销,留了个心眼儿,只是按照温饱标准提供。 结果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剩下来的存粮粗略统计一下,估摸着还有一千多石,按照一石粮食二十七公斤来算,差不多六万斤粮食的储备粮还是有的。 按照农忙时的状况来算,一个壮劳力大概要两斤粮食才能吃饱,其他老弱妇孺一斤粮食就能兜住,极端状况下,可以适当降低粮食消耗量,这批存量还能消耗更长时间。 这批粮食掌握在手,袁树就有了应对冲击的底气。 同时,只要马融配合,压住马氏家族内部的那些有小心思的家伙们,庞大而富裕的马氏家族也会成为他的盟友。 另外,韩进虽然是躺平摆烂型选手,但是胜在听话,县府应该也有部分余粮可供调用。 这样一算,袁树便稍稍安下心来。 苏初和马然消息灵通,行动快速,所以提前把关东闹饥荒的消息带来了。 等数日之后,更多消息大规模的传播到了关中,袁树等人才知道这一波饥荒闹得还真挺厉害。 雒阳东北部和豫州西北部的饥荒尤其严重,三月份开始爆发,至今已经有大量黎庶黔首饿死,有些地方甚至饿死者十之四五,每两个人就有一个饿死,堪称人间惨剧。 这一事实对照卢植之前的困惑,饥荒爆发的原因也就差不多摸索出来了。 去岁,司隶各地和豫州各地的粮食收成一定很不好,但是地方官员欺上瞒下,把消息屏蔽了,以至于雒阳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 再加上去岁寒冬气温下降的厉害,人们维持生活需要的热量更多,粮食消耗速度更快,本就不足的粮食更加支撑不住了。 甚至有些地方的农户们都把种子粮给煮熟吃掉了,解决了眼前的问题,来年开春却保不住。 勉强熬到三月,农户的存粮终于支撑不住,在春耕的关键节点,饥荒爆发了。 战报可以骗人,战线骗不了人,司隶和豫州地处中原腹心之地,素来富饶,距离雒阳也非常近,可仍然闹出了那么大的饥荒,由此可见中央皇权的衰弱和地方主义势力的抬头。 官僚系统的报喜不报忧、欺上瞒下、夸大其词也是闹饥荒的重要因素。 袁树有理由相信,饥荒爆发的最初,官府一定是想方设法遮掩消息,眼下若不是饥民太多以至于官府根本压制不住,闹饥荒的消息也根本传不到雒阳,根本不会让皇帝知道。 现在桓帝刘志知道了,勃然大怒,下令三公和三公府的官员离开雒阳亲自奔赴各地赈济灾民,但是为时已晚,饿死的人是不会复活的。 得知的消息越多,袁树的脸色就越差,再加上苏初和马然不断从弘农那边带来消息,卢植、十三太保和其他助农会的成员们也非常郁闷。 现如今,弘农郡的粮价也开始飞涨,已经翻了两倍,还在继续上涨。 主要原因倒不是天灾或者是饥民冲击啥的,司隶和豫州的饥民并没有大规模向关中迁徙,主要是朝廷从弘农调走了很多粮食去赈灾。 便宜老爹袁逢也给袁树来信,说朝廷也计划从三辅之地征调粮食去赈济灾民,情况一旦不妙,出现灾民造反、冲击官府,甚至还要出兵镇压。 袁树对此倒是毫不奇怪。 自古以来老爷们赈济饥荒就是两手准备,一是用粮食,一是用刀,综合来看,在不少老爷眼里,用刀赈济饥荒的效果最好,一了百了。 谁又在乎那些饥民们到头来也只是想吃一口饭呢? 这帮老爷们但凡做点人事,甚至稍微拟人一点,都不至于让局面破败到这个地步。 有了袁树的要求,最新的消息总是以最快的速度从弘农那边送过来,也得以让袁树等人知道关东那边的情况。 三公巡视开始了,饿死的人也越来越多,饥荒越来越严重,不论投入多少粮食进去仿佛都是无底洞。 最后还是太尉陈蕃提出应该遏制一下囤积居奇的商人,并且亲自诛杀了十几名囤积居奇的商人,开仓放粮,情况才有所改观。 而由此,袁树和卢植等人也意识到了,这场所谓的饥荒到底有几分是天灾、几分是人祸。 只是可惜了那诸多性命,在这充满勃勃生机的季节沦为饿殍,就那么死了。 等时间到了五月,长安城粮价上涨的消息也传来了,五陵之地的粮价应声上涨,其中以平陵和安陵上涨最多,几乎翻倍。 而粮价上涨的消息也进一步加剧了恐慌情绪。 人们都被饥荒给吓怕了,被饿肚子的事情给吓坏了,一听到粮价上涨,立刻不要命的出门购买粮食。 由此造成挤兑和粮价的进一步上涨,流言蜚语满天飞,什么百万饥民将要入关,粮食价格即将暴涨,各地粮食储存不足等等。 各地官府为此焦头烂额,难以应对,甚至就连便宜老爹袁逢也难以应对。 长安城因为人群聚集,更是各路流言蜚语的中心集散地,长安城的粮价为此被冲击的一浪还比一浪高,到处都是争抢粮食的人,还为此出现了踩踏、伤人乃至于死人的事情。 在这一阵粮价上涨和疯抢粮食的滔天巨浪之中,唯有茂陵县的状况较为稳定,仿佛滔天巨浪中一块稳如老狗的礁石。 倒不是说茂陵县的人素质有多么好,有多么的睿智、镇定,无惧流言蜚语。 而是茂陵县有袁树这头幼年体神兽坐镇。 四十 你跟我说王法? 我立马苦笑了,却并不敢反唇相讥。因为我很清楚杜一菲的口才能力,我虽然能写些东西,却不太会说,要是和她理论的话,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王姨有些为难的看着王一木,又看了看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委屈?他跟疯子走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个后果,憋了这么久的气还不让我好好发?”明楼咬咬牙说道。 “没有,我去洗澡了,话说你真香。”叶振猥琐的笑了笑,拿出了自己的一套休闲装,赶紧跑进入浴室。 刚上到三楼,西边匆匆跑过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西装革履,神色仓惶。 国内,舒名已经结束了一天的钢琴课,关上门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说道“风吹花谢人未完。”“阳关故人应犹在。”舒名回道。 在我半梦半醒之间,我突然感觉我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在震动,我本以为我这是在做梦,但是这种感觉却非常的真实。 千歌纵然有百般不放心,还是不得不在半个时辰后送雪千舞和庄氏出府。目送刻着雪府图腾的马车愈行愈远,千歌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转身回府。 蓝羽知道,这是陶总在丁振冒然出现后,给威廉姆斯施加的压力。 冰棍当年说得对,在修界之中行走,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你不杀人则必定会被人杀,萧让现在才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不管是格里高利占领了伊万的身体,还是伊万炼化了格里高利,最终会成为一个邪恶的魔鬼,一个强大到可以用精神控制人类的心灵,让人疯狂,血腥暴力,甘心情愿的贡献出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力。 唯我独尊使用了瞬步,直接突破到林尘的身后,林尘下意识地以为,唯我独尊要在他身后袭击。 “你呢?你也没有休息了,要不要,一块儿休息吧,让克里斯塔娜去警戒。”高城百合子说,眼睛眨着,端庄的气质下,却带着一种让人去征服的诱惑。 什么海枯石烂,什么生死相依的誓言,在干将莫邪面前根本不足道哉。 萧让正想奚落这货两句,突然轰一声巨响传来,一块一丈多高的大石当头向他砸来。萧让随手一袖将其中扇飞,瞬间拉着淫贼再次爆退出十丈之外。 妖族修真一个个脸色一变,差异的看着亓魂,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好像是把?”秦纵横傻啦吧唧的看着台中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吧?这样就可以收掉王家这个混世魔王吗? 林尘纳闷了,什么时候连新手村的npc,都有这么高的智慧了? “这个嘛……”玉麟思忖着,这样贸然拒绝她仿佛不太好,怎么说也是殿下的正妃。可是殿下交代了,任何人來都要挡在外面。可是娘娘算得“任何人”吗?玉麟抚着下巴,准备将“任何人”这个词重新定义一番。 他当然也是认出了这个年轻人,正是蓝心怡的那个追求者,封少爷。 扭过头来,邵老看着时许似笑非笑的脸,那一瞬间,邵老忽然觉得,有可能时许是对的。到底什么是人性呢?邵老六十岁了,他现在还不明白。 “你知道,我每次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承受些什么吗?”楚红韵变得有些哽咽。 “是的,教官,我现在是逆龙组的副队长,你一直教导我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请执行命令!”苏辰认真的说道。 恐怖的狼人基因开始疯狂的吞噬修补升级‘狼博士’体内的原有基因。 艾格和提利昂随后也返回了旅店,下马把缰绳交给旅店的侍从,准备结束这一天的忙碌。 因为夏秋锋为人和善,能吃苦,服务周到,而且做生意比较规矩,所以越来越多的客户选择了他的物流公司。 林若雪闻言不禁瞥了一眼苏晨,她想买的当然是苏晨以前给她看的杂志上的那种,只是此刻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走到门口,几个警察伸手把他拦下,安保急忙解释,这些人显然是知道庄剑的存在,敬了个礼都没多话,闪身就退到一边。 九点钟,孔安平分尸完毕,他把那些恶心的内脏都抛入了大海之中,倒也省的清理。 心知肚明的刘烨,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去跟徐庶计较,所以,再向徐庶回应了一声后,就继续埋头赶路了。 “刘川,你要对我们少爷干什么,我白斌绝对饶不了你,有种咱们两单挑!”白斌道。 虽是亲王妃,可依旧是个继室,先头元妃已经有了儿子,世袭爵位轮不上,说实话并不是非适当。 眼见着连接在秦一恒与真龙之间的那根线。凭空的开始抖动了起来。像是有人在不停的拉扯一样。 处罚完徐晃,并且,让他负责,把投降过来的,黄巾将士,带去后方安置后,刘烨见张任,也想要随行而去,他赶紧出言,把张任挽留了下来。 四十一 此子,恐怖如斯! 厄赫丝本人其实是想低调一点,在不打扰村子伙伴作息的情况下离开,于是,她告知闪电及遗志者蜥蜴,要在大伙都休息时在悄悄行动,而且是分别行动,可以的话尽量不要被发现。 这是个连三间的房子,大门一进来,中间算是客厅饭厅还要兼一部分厨房的功能,左右两边两个屋子算是卧室。这种老式平房的格局在东北很常见,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虎爷住的这么简陋。 “轰~!轰~!”剧烈的爆炸声中,一片片炮火从我军阵地上腾起,由于我军并没有坚固的防御阵地,在鬼子的炮击下损失惨重。 气氛再一次尴尬起来,之前道格说到教育作为手段来控制民众的时候,就做过这个比喻——让他们成为乖顺的羔羊,他们才会紧密团结在头羊周围,坚决的跟着头羊的方向走。 想来,她早就发现了自己,暗中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玲珑佩的行迹,这才决定以身试险,假拌雪精人,接近自己,取得信任。 甚至在这一刻,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喝着红酒,眺望着窗外的夜景。 她从袖中抽出一道细细的宝剑,这是为了抵抗邪欲而准备的——假使有一日,她无法对抗邪欲,便可以刺伤自己以获得清醒。就算遇到最坏的情况,她也可以选择结束自己或者对方的性命。 并在警卫完全没有觉察的情况下,从看守所全身而退,临走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被关押在另一处牢房的李国富。 李唐虽然年轻,但是在生与死的较量中,明显和年近五十的刘海有些差距。 这家伙若也是宗族子弟,那就罢了,没人会去冒险,但既然这家伙就是个宗派子弟,那他们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别说抢东西了,就算在这里杀了这家伙也没事。 但是看完了整部剧之后,现在却最心疼林月如,因为她的爱无私而卑微。 飞速的敲打键盘,被点燃的蒂姆,经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才终于在啪嗒啪嗒的键盘声中解放出来,手指,最终停留在回车键上,抬头一看,李方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注视着他。 两个庞然大物在燃烧的星空中悍然相撞,恐怖的能量相互湮灭,以它们相撞的位置为中心,直径数千公里的范围内,太空中闪烁了圈圈扩散的金红色射线。 冥府圣典和太阳真经一样,也分为五个阶段,前三个阶段基本相近,但是后两个阶段截然不同,而且也看不出和太阳真经互补的地方。 叶重来禁地花园之前,本去求见过玉贞公主,结果却被告知公主殿下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宁老,具体姓名不知、年龄亦是不详。但他乃是掌管市实验高级中学所有武术生的指导教师,负责武术的练习。且这位宁老脾气有些怪异,即使脾气再暴躁的武术生,也不敢在宁老面前放肆。 “我问富龙一个问题。”顾主任脚下没停,在距离富龙不到两米的地方,顾主任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两把剪刀,猛地插向富龙心脏的位置。 凌昊摇摇头,他对于世界上的势力知晓的并不多,就算那什么家族也只是刚刚听说过而已。至于黑暗教廷,他更加不知道了。 而龙6907和龙6908还有指挥室的一干则是面无表情,显然这两个指挥官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不少人目光都在场下逡巡,想看这几个顶尖天骄中,有没有人及时退出广场。不过巡视一圈,只看到了毫不犹豫触动登仙印的廖天佑几人,却没有看到那三人当中任何一人的身影。 这次跟着裴子云出来,本来埃涅阿斯也不是很相信希腊人会中计,但当他亲眼看着狂妄的希腊人一步步的被帕里斯给诱导进了陷阱,然后全部被杀死,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客厅里的家具真的很简单,一个电视柜,一张沙发,一个饭桌还有几张椅子,电视柜上连电视机都没有,现在变成了摆放叶歆父母遗相的地方。 梁嫤搀扶着林三娘回了房间,让她躺在床上,给她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让她喝下。 “王爷坐下歇会儿吧?”白薇在一旁,看着李玄意紧张的样子,不由劝道。 可是她们没办法再让这人活着,他活着,死的就是她们,所以她们不能让他活了。 若不是眼下事情太多,太复杂,她非把这货给睡了,省得他总是耀武扬威的撩拨她。 梁嫤也扯着嘴角,绽开笑容,扬了扬手中酒杯,猛的灌下整杯的酒。 却说自打那日洛京作别,她西去平津,清玄君则拎着一坛自己酿的桃花酒,上灵雾峰找到了晏鹤行。 四十二 一心会 袁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作为顶级豪门,他们当然明白政治游戏的规则,精于此道,所以才会想到让皇帝帮忙扬名的方式。 果不其然,皇帝下令褒奖神童袁树,消息一传开,雒阳震动,远在右扶风茂陵的袁树直接就在雒阳成为头版头条,连带着他干的那些事情和提出来的部分学说思想都被传扬开了。 明白人知道这是游戏,所以跟着一起鼓掌吆喝,算是给足了袁氏面子,把这个花花轿子人抬人的游戏继续玩儿下去。 不明白的人觉得这是乐子,化身乐子人一起凑热闹看乐子,给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一抹色彩。 只有极少数人真的关注起了这个事情本身,关注起了袁树这个任何他提出的致良知之类的思想,并且敏锐的发觉了这其中比较有意思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说,袁树最初的、最广为人知的名号——神童,算是彻底坐实了。 这些朝廷、官场上的事情,袁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很感兴趣。 这种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事情,他只觉得无聊、恶心,有这个时间,不如进一步关注农业生产、防止夏秋之际出现什么虫害、旱灾之类的。 司隶和豫州的饥荒虽然有很大的人为因素,但是自然原因也不可忽视。 袁树依稀记得东汉末年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开始进入了小冰河期,气候逐渐转寒,越往北的地方,粮食产量就越是降低。 这一现象从眼下就已经初现端倪。 寒冷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多,温暖炎热的日子则是一年比一年少,很多有经验的老农都说近十年来,他们自己感觉到春暖来的越来越晚,而秋天却冷的越来越早。 十几年前,二月中旬桃花就开了,而现在,三月初桃花才开,整个花季延后、缩短了十几天。 由此,则越发凸显了水利工程和肥料的重要性。 天公不作美,就要人力顶上去,没有温暖的气候、充沛的雨水,就要依靠水利工程与肥料的助力在有限的时间内收获更多的粮食。 有水利工程的地方,不管是旱灾还是水灾,都可以依靠水利工程进行抵挡,一定程度上削减灾害带来的影响,而没有水利工程的地方,就只能脸接大自然的伟力了。 所以袁树在粮食危机度过之后的六月中旬召开了助农行动内部会议,把这半年以来的助农行动进行了总结,作了报告,并且进一步阐述了助农行动对于致良知的必要性。 而正是因为这半年来的一系列事件,使得袁树的追随者们脱离了书籍、进入到了现实世界,知晓了诸多现实世界的难处和生存的不易,也由此获得了极强的精神满足感和成就感。 他们了解到了现实世界的残酷,但是更了解到了大家抱团在一起一致向上争取所带来的好的结果。 正向的情绪反馈使得助农会的成员们发自内心的认同致良知之学的正确性,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充盈,感觉和过去的所有时候都不一样。 人有了追求,有了盼头,有了希望,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并且得到了正向回馈,他们的精神面貌明显与其他没有参加助农行动的士子不一样了。 他们的眼睛更亮,身姿更加挺拔,行走更快,声音更加洪亮,底气更足,逐渐与其他同门拉开了距离。 也由此,袁树产生了改组助农会、对这一组织进行更进一步的架构的想法。 他想要使之成为一个实体,而非一个概念。 本来,袁树是比较想通过致良知之学成立一个学派的,但是现实因素使得他难以操作。 虽然说当前阶段已经有很多人跟随袁树学习致良知的学问,每当他讲学的时候,总有很多人认真听讲,但是归根结底,这门学问如同所有的古文经典一样,并不能帮助大家做官。 从根本上来说,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是脱胎自《孟子》这本书,而《孟子》在汉代被视作辅翼儒家经典的“传”,而不是“经”,其地位和左氏春秋这一类的传文一样。 而更重要的是,《孟子》甚至没有被认为是可以解经的传文,目前来看,仅有受到党锢牵连的名士赵岐一人有著作《孟子章句》用以解读孟子,但袁树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看过这本书。 就算这本书已经问世,但是时间尚短,没有有名大家进行品论,很难推广,更遑论将其地位抬高。 所以在当前这一阶段,并没有依托《孟子》而形成的理论体系,没有理论体系,就不能成为一个学派,一个学派,总要有“学”,然后才能有派。 目前整个东汉学术界,《孟子》被诸多学派当作是一本课外可以研读的优秀的课外书,没有专门研究《孟子》的学派。 致良知之学也是袁树个人提出、并没有名士大儒为其摇旗呐喊背书的一种新兴学说。 所以袁树和卢植商议过后,卢植认为,若是真的想要让致良知之学在东汉学术界站稳脚跟生根发芽,首先要让《孟子》站稳脚跟。 袁树想要发扬光大的致良知之学是从《孟子》产生的,《孟子》若不能成为显学,也就难以顺势带动致良知之学。 所以卢植建议袁树善用自己的才能,花费一些时间为《孟子》做章句,解读《孟子》。 袁树对此有些为难。 “前者已有赵君著孟子章句,还需要我再注解吗?” 卢植大笑。 “公羊传已有严氏之学,为何还有颜氏之学?” 袁树恍然大悟,感谢了卢植,随后便着手准备为《孟子》进行注解。 而后,在请教马融的时候,马融也告诉袁树,想要提高在学术界的地位,真正成为一代大儒,就要能够自己著书立说。 单纯只是一段讲学、一次助农行动,只能提升局部名望,而不能成为学问大家。 若想实现他的理想,将致良知之学发扬光大,就要让《孟子》拥有更高的地位,袁树完全可以在注解《孟子》的时候将自己的致良知之学融合进入,连带着《孟子》一起发扬光大。 “孟子之学,亦有其精妙独到之处,且孟子之言更加犀利,相较于你之所言致良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若能将孟子之学发扬,致良知之学必然随之发扬,你,可为一代宗师!” 马融瞪大了眼睛,一脸激动的撺掇袁树去做这件事情。 在他看来,袁树距离圣贤之位还有不少距离,而拉近距离最快也是最好的方式,就是著书立说。 依托孟子之学,发扬光大自己的学问,从儒家五经之外,走出第六条道路,对于出身优越、具有丰富政治资源的袁树来说,这本就是一条可以尝试的道路。 马融的赞同让袁树彻底下定了决心,于是接下来,他一边改组助农会,一边着手进行对《孟子》的注解。 改组方面,他按照自己的期待,以“一心会”为名义,改组了助农会。 他对外宣称,所谓一心,不单单是指良知在心,暗指致良知之学的意思,更是有“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一心为公、一心为道”的意思,所以取名为“一心会”。 组织架构上,他自任会长,卢植任副会长,两人是一心会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另外,袁树还给一心会设置了庶务部、后勤部、人事部、审计部等四大部门。 最早跟随他的十三太保分别担任领导职位,后面在助农行动中脱颖而出的一些优秀士子也被袁树认定为是可以依靠的优秀人才,被安排了职位,一个三十多人的核心领导层就如此建立了起来。 袁树也安排了领导层的人开了个会,让他们去找助农会里的士子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加入一心会、继续致良知行动。 如果愿意,他们将成为一心会的会员,就此成为袁树的“同道之人”,未来一心会有什么活动都不会落下他们,他们有什么困难也会由一心会出面帮忙处理,绝不让他们感到孤独无助。 如果不愿意,也无所谓,大家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 事实上,在这一阶段,袁树并没有学术上的资质能够拉拢士子们组成一个学派,所谓的一心会的核心竞争力,是袁树三世三公之家嫡子的身份和袁氏家族庞大的政治资源。 更多人如果愿意跟随袁树,绝不仅仅是袁树的个人魅力和致良知之学给他们带来的精神满足,因为人是生物,需要食物才能存活,只有精神食粮是无法生存的。 所以物质也很重要。 袁树虽然无法在学术、官途层面给他们带去什么明显的途径,但是跟着他,至少在物质生活层面不会匮乏,一心会不会饿死人。 在这一前提下,辅以精神上的修炼,重塑自己的精神支柱,让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奸佞,就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算从最根本的地方来说,跟随古文经师学习的这些士子们本来也无法通过古文经典而入仕,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他们只能通过掌握学识、进入太学,从而走一条艰难的出仕道路。 亦或者走大运,得到了古文经师的欣赏,通过古文经师个人的政治人脉而获得仕途。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大部分人都无法获得。 因此,就算加入一心会等于背叛马融,在求学士子们看来,尤其是马氏门生群体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更何况袁树本身还是马氏高足,讲学、助农都得到了马融的首肯和帮助,所以在大家看来,袁树成立一心会,也是马融首肯的。 既然如此,在马氏门生的身份之外,还能另外获得一个“一心会成员”的身份,在今后可以得到一心会这个组织的帮助,何乐而不为? 四十三 我全都要! 和袁树一起参加助农行动的一千余马氏门生、弟子很快就决定加入一心会。 马氏高足许德、陈磊、吴尚在考虑过后,也选择加入一心会。 从外地而来一起跟随袁树参加助农行动的学者、学子二百余人也决定加入一心会。 折腾了二十多天,一心会组织正式搭建完成,一个由袁树负责领导的士人组织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茂陵县成立了。 袁树安排人手雕刻了一批木牌,木牌正面雕刻有【一心】二字,背面雕刻有会员的名、字、籍贯,人手一枚,以此作为一心会成员的认证。 然后,在延熹九年七月初一的一心会组织成立大会上,袁树一边讲学,一边宣布了一心会之后的行动规划。 即将助农行动进行到底,帮助农民在夏收、秋收的环节中收获更多的粮食,获得更多的收入,增加储蓄,以熬过接下来的寒冬,避免挨饿。 并且考虑到之前的粮食危机中安陵、平陵等地发生的粮价飞涨、人员伤亡事件,袁树表示,要将一心会的理念和实际行动贯彻下去,不能局限于茂陵一地,其他地方也要付诸实践。 “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一心为公、一心为道,这不是拿出来当摆设的,而是每个一心会成员都要牢记在心的,良知在心,信念在心,勇气也当由心中迸发,一切,都在吾心中。 吾等会员,当以心中良知、信念、勇气为根本,互帮互助,互相监督、责善,互相扶持,走上圣贤之路,并最终抵达圣贤的终点,成为真正的圣贤,此为一心会的最高理念!” 袁树的发言得到了一心会成员们的热烈称赞。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袁树就更加忙碌了起来。 因为他不仅要负责一心会的管理事务,还要肩负起马氏高足的责任、代表马融外出讲学。 除此之外,还要抽出时间为《孟子》作注解,为致良知学派构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让东汉版“心学”学派得以诞生。 好在他有卢植和十三太保等得力帮手,所以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进退失据。 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过上了“三更眠、五更起”的九九六式的生活,以维持目前这个来之不易的局面。 一心会的建立在一开始就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虽然很多外部人士都不是很清楚一心会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但是他们知道这个组织是袁树创立的,和袁氏家族有关系,对未来的前途有帮助,所以想要加入的人很多。 其中有很多人完全没有听过袁树讲学,没有参与助农行动,一副投机者的嘴脸,让袁树感到厌恶。 于是袁树要求人事部主任魏甲、副主任窦云、俞畴三人严格把关,审问其申请加入缘由,若没有对致良知之学有基础的了解,没有参加过助农行动,一概不得加入。 而庶务部和后勤部也不是没有事情做,他们要继续帮助自耕农们完成农业生产,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在农具、耕牛、水利工程方面加以关注。 此外,庶务部主任赵俊还向袁树提出建议,认为一心会可以自己筹办一个农具建造作坊,而不必到处购买。 到处购买一来需要很多钱,二来也不好把控质量。 他认为很多农具制造者都没有把农具生产放在心上,即使是袁树从马融、袁逢那边得到的农具援助之中也有差不多两成的不良品,一用就坏。 所以他真切地认为,一心会如果要把助农贯彻到底,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农具生产能力,生产优质、充足的农具给农民使用。 赵俊的建议得到了后勤部主任苏初和副主任马然的支持,他们也认为这很有必要。 并且他们发挥他们的特长,在此基础之上建议干脆成立一个在官方有备案的农具生产商铺,以此实现合法、规模化的生产。 他们觉得这样搞虽然有点困难,但是袁树个人拥有超强的政治人脉和门路,只要拜托他父亲袁逢稍微打点一下,名正言顺的搞一个农具生产作坊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了采矿资格和生产资格,日后助农行动就简单多了。 甭管官方怎么说,他们不会少了官府该有的税收就是了。 这一建议让袁树很是心动,于是他认可了这一建议,派人给袁逢送信,请求这方面的政治帮助。 两汉时期对于钢铁生产的管束时而严厉时而宽松。 西汉时期,产铁郡县设置大铁官,隶属中央大司农,由中央直接负责任免,不产铁的郡县也设小铁官,隶属郡县,由郡县长官负责任免。 而到了东汉,大铁官和小铁官都隶属于地方郡县,由郡县长官负责任免,也就是说到了东汉,钢铁资源的掌控从中央下放到地方,中央只管税收,不管其他,生产事务一概交由地方处置。 所以地方郡县长官在钢铁产业方面就有了绝对的主导权。 袁逢担任京兆尹的京兆地区设大铁官,主管铁矿的开采和铁制品的具体生产,具体权力也掌握在袁逢的手里。 所以得知袁树想要以“一心会”的名义办设一个钢铁企业,从采矿到生产搞一个一条龙服务,他觉得还挺有意思。 当然他觉得有兴趣的点不在于搞钢铁生产,而是在于袁树拉起来的这个名为一心会的组织。 组织纲领什么的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组织的成型。 这个组织正式存在了,还有一千多会员,大家都是因为相信、践行了袁树的致良知之学从而被纳入了一心会,成为了一个组织。 袁树在这个组织里拥有绝对的领导权,他是核心领导,并且掌控组织的话语权和对外宣传的渠道。 这个组织当下来看或许只是一个准学术组织,所有局外人都是这样看待的。 他们看出了袁树想要发扬光大致良知的学问,所以才拉起来了这么一个组织。 未来,袁树也会朝着一代宗师的方向发展,扩张自己在学术层面的影响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做的人并不少,当今天下收徒的古文经师不知凡几,弟子从上万到数百的数不胜数,大家都在这条赛道上卷。 但是内卷的家伙们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一个个半截身子入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一命呜呼。 而袁树,满打满算虚岁十二,根本就是一个童子,却在这样的年龄已经走上了旁人四五十岁才能走上的道路。 等于他比大部分内卷的家伙都少走了三十多年弯路。 关键他还走成功了,还有了一千多信徒愿意跟着他一起走。 这些人因为他的出身、学识,直接忽略了他的年岁,跟着他一起走上了这条未知之路。 诚然,袁逢认为袁树能拉起来这个组织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出身,是因为袁氏家族好几代人的积累,但是同样作为袁氏家族的嫡子,他那长子袁基怎么就办不到呢? 其他那些可以和袁氏家族掰手腕的阀阅家族怎么就没有如此优秀的族人出现呢? 你们有本事也在十二岁的时候拉起一个一千人的学派组织啊! 哼! 还得是我儿子! 袁逢为此升起了浓浓的自豪、满足感,觉得脸上有光,倍儿有面子! 于是他乐呵呵地给袁树回信,问他是想在京兆地区搞这个钢铁企业,还是想在右扶风搞这个企业。 要是想在京兆搞,他这个老爹可以亲自出手帮他,要是想在右扶风搞,他直接一封信给沈恪送去,沈恪就得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给他擦屁股。 这就是袁氏家族的底气! 这就是三世三公汝南袁氏的台面! 袁树接到回信,顿感欣喜,立刻回信给袁逢,表示——我全都要! 京兆地区搞一个,右扶风也搞一个,钢铁企业这种东西,多多益善,他也好借此机会多招揽一些钢铁方面的技术人才,以后还有大用。 事情搞定之后,袁树实在是感慨万分——自己争气,哪里比得过祖宗争气? 自己要是没有袁氏家族这个后台,想要办成这些事情? 想得美哟! 条条框框不把他弄死就算不错了。 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总是喊着要孩子给他们争口气,怎么就不想着要让自己的爹娘给自己争口气呢? 祖宗争气了,哪还需要孩子争气? 孩子只要能喘气就可以了! 于是秀秀再次眼睁睁看着袁树把昂贵的青州皮纸剪成五铢钱的模样,大晚上的拉着她一起烧给了他的五位祖宗。 一边烧,一边自言自语。 “感谢祖宗们为我争气!” “感谢祖宗们努力拼搏奋斗!” “感谢祖宗们没有躺平,个个都是内卷王中王!” “五代家业必不会输给那些十年寒窗之辈!” 有了祖宗们的鼎力相助,袁树想要搞事情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容错率也大大提高了。 跟在他身边的人就不单单指望他、盯着他,而有袁氏家族这整个家族为他分担压力。 部下们也都不会逼着他做卷王去拼命内卷了! 好耶! 四十四 一心会的形象代言人 袁树开开心心的减少了自己的工作量,把这些工作更多的交给了卢植和十三太保,自己得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注解《孟子》。 对于《孟子》这本书的注解,袁树是怀有一种相对矛盾的心态的。 一方面,对于孟子“仁政与王道”的思想,袁树是赞同的。 但是对于孟子思想中浓厚的“法先王”概念,他又是特别不喜欢的。 法先王,就是追求上古三代的传说政治,要按照上古三代传说帝王治理天下的方式来治理天下,这样才能迎来昌盛。 孟子的文章雄浑优美,有一种蓬勃凛然的正气,这和孟子本人的人格修养脱不开关系,这也就构成了《孟子》这本书的底色,仁政与王道也是来自于此,民本思想也是来自于此。 而与此同时,“法先王”也是孟子最大的问题之所在,这一点,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就已经显露无疑。 梁惠王召见孟子,想要向他询问应对秦国、楚国已经近在咫尺的威胁的具体办法,但是孟子只和他说仁义的必要性,对于梁惠王话语中逐利的部分十分鄙视,不屑一顾。 梁惠王问他军事,他用大义来回答,满脑子的多行不义必自毙,甚至还说只要实行仁政,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么就算自家军队用棍棒,也能战胜秦国和楚国的虎狼之师。 这话但凡是个脑袋清楚的人都知道是很无厘头的,木棒怎么能和精良的刀剑相提并论? 而且人家的危机近在眼前,你还说什么仁义道德,等于人家都快病死了,你还让人家慢吞吞的打太极拳强身健体,有意义吗? 所以不仅梁惠王不用孟子,后来孟子去了齐国,齐威王也只是想把孟子当作一个招牌,树立为国家吉祥物,以此招揽更多有实际才能的人才。 说白了,在那个大争之世,大家都患有急症,根本不是打太极拳吃补药能治好的。 要开刀,要去掉病灶,然后才能谈恢复身体。 孟子的学说是典型的盛世学说,而不是乱世学说,只有社会阶级矛盾并不突出的盛世才有那个余裕去执行孟子的这一套,乱世根本没有那个土壤。 而当下的东汉帝国,社会矛盾尖锐,社会各阶层对于当下状况的不满都快要溢出来了,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犯,一场接着一场的叛乱爆发,典型的乱世之相。 这种时候你高呼仁义,人家只会把你当傻子。 诚然,在儒家学说大行于世的当下,仁义和法先王是政治正确,贸然触犯下场会很惨,但是袁树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学说思想被这种酸腐的气息浸染。 所以,他之所谓注解《孟子》,更多的是想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由自己来解释《孟子》,争取把其他人的注解都给打败,让自己的魔改版《孟子》大行于世。 他要把荀子的思想也给拉进来,“曲解”孟子的思想,使之转变为先王、今王并尊,使之具有灵活的变通底线。 主要的方法就是发挥董仲舒精神,主打一个有就有,没有也要有,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反正你已经死了,你说了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董仲舒可以,我也可以! 所以在《孟子》篇章中,袁树针对孟子那一大套仁义礼智信的说法,就开始疯狂魔改。 该说不说,想要魔改这些内容,还真的挺容易的。 主要先秦时期和两汉时期汉字的文法和用意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很多字都不是原本的意思,很多词也脱离了本意。 就拿孟子里最广为人知的也是最为人称赞的那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来说。 “民”这个字,在古代各个时期都有很多不同的意思。 在商代甲骨文之中,民与臣两个字都是眼目的象形文,臣是竖目,民是横目而带刺。 古人以眼睛为人体的极重要的表象,经常用一只眼睛代表全头部甚至全身,竖目表示俯首听命,横目则是抗命。 所以臣是现代意义上的顺民,民是现代意义上的反抗者、不听命者。 横目而带刺,就是刺瞎一只眼睛的意思,最初指代战场上俘获的奴隶或者是不听话的人,刺瞎他们的一只眼睛以便于控制,防止反抗。 等后来民专指人之后,才又有了“盲”这个字指代盲人。 所以民曾经可以指代不听命者或者是奴隶。 又有上古之时“人民”同意,人就是民,民就是人,都是对自我的称呼,类似于那时“朕”也是一般的自我称呼。 所以又有学说认为屈原那句著名的“哀民生之多艰”并不是感叹老百姓生活艰难,而是“哀人生之多艰”,对他自己的一辈子感到哀叹,觉得他自己的一辈子艰难困苦太多。 联系到作为楚国贵族的屈原后来自杀的行径,这一说法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民还有指代有产业的人的意思,所谓“恒产者有恒心,无产者无恒心”,有恒产者才方便统治者征收赋税、登记服役,所以民又可以代指有产业的人,平民就成为所有有产业而没有官职的人。 那么没有产业的人呢? 大抵就是“流、氓”了。 所以这个“民为贵”,到底是说老百姓最珍贵,还是有产业的人最珍贵,所指对象到底是一大群人还是特定的一小群人,倒也不是那么好判断的。 不过这都没关系,不妨碍袁树对此进行“曲解”。 注解的时候,袁树特地对这一句进行注解—— 【民,人也,乃一国之全体国人。 社,土地之神灵,稷,稻谷之神灵,社稷合一,即为国土与粮食。 君,一国之君也。 盖孟子以国人为重,国土次之,国君最轻,何也?无人、土,安得有国?无国,安有君?如是也。】 除此之外,很多地方袁树也对其进行了魔改。 比如【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这里的书指的是《尚书》,武成是尚书中的《武成》篇章。 讲的是武王伐纣的战争中,因为助战的人多,所以死的人也很多,死掉的人流出来的血太多,以至于舂米的木槌都漂了起来。 而孟子表示自己不相信这些,认为以武王这样仁义的人去讨伐纣王这样不仁义的人,怎么至于死那么多人呢? 以正义伐不义,不应该是敌军倒戈、我军大获全胜吗?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从单纯的历史角度来说,武王伐纣就是一场突击战,对于当时的军队、人民来说,字都不认识,啥都不了解,根本无所谓仁或者不仁,无非是谁的战术用得好,谁的激励给得多,谁的抚恤工作做得好。 所以牧野之战死人多是可以理解的。 孟子所说的则是典型的酸腐之言,唯心到了极点。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所表达的另一种精神是值得认可的。 尽信书,不如无书。 把书从《尚书》改为代指全部书籍,从而表达出一种不盲从、有自我意志的意思,那就很美妙了。 书里的东西不能全部相信,儒家经典也不能全部相信,你看,儒家著名门徒孟子都这样说了,你们又怎么能完全相信儒家经典呢? 给我学会怀疑啊混蛋! 所以袁树就从这个角度出发进行魔改注解。 【书,尚书也,武成,尚书篇章也,孟子言仁者无敌,武成所载有误,是以尚书不可尽信,尚书如此,余者书卷皆如此,尽信天下书,便是天下无书,观书,不可盲从于书。】 孟子主要是表达一个仁者无敌的意思,把仁义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否认客观历史。 而袁树则换了一个角度,主打一个不盲从,突出自我意志,要求读者学会自我探寻,保持自我意志。 哎,我就这么说,意思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能拿我怎么样? 还有【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 这是孟子夸赞虞舜的内容。 整本《孟子》,孟子夸赞虞舜达一百多处,完全是把虞舜当作他心里仁政的典范来宣传,至于有没有这回事,谁也不知道。 但是这也不妨碍袁树从中发掘出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比如这段记载就说舜很早以前居住在深山之中,没有接触过什么外面的世界,和山里的野人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听到了善言,目睹了善行,他就会照着做。 这段记载就能很好的用来佐证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 舜之所以成为上古贤王,不单单是因为他能够接纳善言善行,更重要的是他也会去做,做了之后,如滔滔江水一般无法阻挡。 也正是因为他会身体力行地去做好事,而不是听过看过就抛诸于脑后不管不顾,所以,他才会成为尧的继承者,并且选择了禹作为他的继承者。 于是袁树就为这段记载做了注解。 【闻善言、见善行者多,问善言、见善行而后身体力行者少,舜之所以为贤王,上承尧,下启禹,成三代之治,如是而已。】 后面袁树还通过【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这段记载,得出舜本性含有仁义这一结论。 顺着这个结论,他就把舜本有良知,又践行良知,最终成就帝王之业、为天下所敬仰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以此将舜树立为致良知第一人。 这就是借孟子的口宣扬舜的致良知之道,借力打力,利用孟子的言论为自己辩护,树立起致良知之学的始祖——虞舜。 今文学派需要树立孔子作为大旗,古文学派推举周公作为他们的吉祥物,那袁树觉得自己也要搞一位先贤来做门面。 虞舜,这个孟子心目中接近完美的男人,就是袁树的选择。 袁树决定了,就由虞舜来成为一心会的形象代言人! 四十五 有一人前来辩经 不过,在地上不起眼的角落,一只色彩斑斓的蜘蛛突然显现出身影来。 紧紧只是几步之遥的距离,温馨突然听到温晴说了这么一句话,迈出去的脚又悄悄地缩回到墙后面。 再说刘备见吕布军迟迟还没有行动,顿时对着吕布说道:“吕将军,请吧!”说完,刘备下令,让自己带来的军队给吕布军让了一条道。 墨咏淑正想高傲的指着言心心骂着,却忽然被这么一道声音给打断。 “不行,他是个纨绔公子哥……溜鸟跑马逛花楼,样样精通。让他领兵……他准把那些人教的歪上加歪。殿下还是尽早收了这个念头。”穆臻说的十分诚恳。 以后有这样的人陪着,他最起码不反感,甚至心底还有几分愉悦的。 几个丫头初来乍到,凤喜这个老人自然就成了几个丫头的主心骨。 在那些术士大人们的眼里,我这样的魔纹战士,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奴役而已,他们甚至都不会拿正眼看我们。 “能够再见到你,吃多少苦头,我都愿意!”他搂着她的手又微微紧了紧。 顾北立时心思活络起来,嘴角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一抹诡异无比的弧度。 三十二人还是没有争抢,自己找个彩蛋就站在近前,裁判也是无奈了,一笼子鸽子随意释放,看着选手们一个个砸碎彩蛋,他高喊出号码。 “你让我喝死也好。”季云常推开了赵东来按着他坐下来,自己又拿起杯子就一口闷。 经过将近五分钟的针灸止血,雪儿受伤的地方,终于不再出血了!龙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如同是碰到了白开水,触手滚烫。 竟这个村民一解释,周围那些村民这才知道,顾北的来头是多么的恐怖。 他们镇守这盘龙山寨火山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这火山喷发到如此严重危险的时候。 只是这一剑横扫而出,徐尧似乎已经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力气,身子一阵摇晃,直接就从主峰上掉落下去。 此刻就连唐锋,也都不由得多看这家伙几眼,就连他也得承认,此子天赋强横,当然了比起自己对方还差得远呢。 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那是因为一位丐帮的超级高手,第五大长老昨日恰巧,从帝都降临到了江北。 柳生川雄,下定决心夺取生命药剂,以及九阳宫楚征的人头,来祭奠柳生一马守。 对于诺岚的疑问郑鸣没有作答,他当然是有十足的信心能够保住性命,才会留力试探对方的攻击强度,以便随时做出反应。 说话这人名叫宋松,是经理宋河的堂哥,别看他四十来岁、留着中分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实则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浆江湖老油条。 这边慕辰刚刚做完自己的在其他空间的任务,就匆忙就赶了回来,他比较担心苏欣在任务里面受委屈,因为苏欣还算是新人,很多规则还没有了解,虽然也他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低。 其灵感来源于曾经风靡一时的高空跳伞,对其进行了与时俱进的改良。因为没有安全设备加身,完全依赖觉醒师,所以感受到的是无法掌控自己生死的极限刺激体验。 “苏欣,你怎么回事!是要请家长吗?”英语老师看起来很气愤。 这一次因为太微星君的出手,灭杀了他们银鲛族六位不灭境强者!而还有三位身受重创,至今还在闭关疗伤,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耳后伴随着一股轻微的热风,传来弱弱的声音。热风伴随着娇憨声音撩拨着郑鸣的耳朵,让它的心痒痒的。 “不能把蛋糕带回去,等囡囡好了再吃吗?”囡囡眼中含着汪汪的泪水,可怜巴巴地问道。 这古城除了中央广场进入副本的一块巨大石碑之外,这古城的其他被修复的建筑,都是大家可以休息的地方,当然了,要想进去休息,交一定房租那是必须的。 前半程她始终暗戳戳地注意着主桌的方向,看到季雨悠身边的两位优秀的男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对她献殷勤。 从黑暗中冲出来的人马越来越多,杀气腾腾,人手一把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大半个天空。 “应该是本身的修为没有达到释放刚才那招的实力,所以导致了精力用尽,昏厥。”冷一鹤看着随着付炎倒下,火焰跟他身上的鳞甲也跟着慢慢褪去,又重新成了一个着全身的普通人。 远远一眼看上去,这座石雕除了庞大外也没什么异样,但走近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石雕上萦绕着一圈黑气,五官模糊;再近一点,可以感觉到一股极力压制的强大的力量波动,以及浓浓的杀气。 南宫长云看到大家的战斗,并没有让蒙为之束手束脚,反而更为凌厉,本身俞梵在看到无霜的时候,就说不是一般人三几个就能控制的住,而蒙为之作为真正的教主,他的修为更在其上,要想拿下得费好多功夫。 林峰则是留守在燕京,一直在林家大院里面闭门不出。不止他一人,其他林家人也全部都待在家中,大家都没有外出,出去了也是被别人围着求情,很心烦,还不如待在家里。 “韩副团长,如果进城营救,由谁当兵去?应该带多少兵力去?”于根山追问。 自己的选择,就算受伤也要坚持,尽管未知越来越多,莫妙菡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李寺苦笑起来,此时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生这样子的事情,因为那出了他的想象中,就现在而言,他也没有多少办法,毕竟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他们都没有想象到的。 “哗!”地板发出尖冽的嘶吼,蓄力完成的顾一凡像离弦之间般冲了出去,他的眼中只有李寺身后的篮框。 四十六 惊恐的贾诩 贾诩的这一问题提出来之后,几乎瞬间就吸引了在场大部分袁树拥趸的仇恨。 他们纷纷感觉这个凉州小子根本就是为了出名而不顾一切。 居然敢如此犯忌讳! 袁树表示自己不读谶,不喜欢谶纬之学,表示谶纬之学是迷幻的东西,是让士人迷失心智、失去精神支柱的精神鸦片,这种说法其实是政治不正确的。 但是因为汉帝国的皇权衰弱、江河日下,袁氏家族又兴旺发达牛逼哄哄,所以袁树这么说,倒也没有谁来真正的深究。 结果一个凉州小年轻居然敢来深究这个问题! 凉州人,果然都是莽撞之人! 难怪当年满朝堂都要放弃凉州! 蛮夷!蛮夷! 贾诩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吸引了几乎在场所有袁树拥趸的仇恨,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袁树,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回答。 袁树对于贾诩的犀利问题倒是没什么生气的,事实上,他反而觉得贾诩能问出这个问题还是有点意义的。 因为他帮自己提前引爆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让这颗炸弹在自己还能控制的地方引爆了,提前给了自己一个警示。 这是好事啊。 于是袁树沉思起来。 贾诩看袁树这样沉默,似乎是认为袁树无法应对,顿时兴奋起来,又追问了袁树一个问题。 “久闻袁君以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不愿学《易》,不喜占卜,然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无论占卜,还是谶纬,都是为了趋吉避凶,袁君如何看待?” 一看贾诩居然还不知好歹的追问,顿时围观的一心会成员们对贾诩的意见就更大了,赵俊甚至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他,但是被卢植拦住了。 赵俊气急。 “卢师兄,你为何拦我?” 卢植摇了摇头。 “袁君面色沉静,并无慌张之色,你我暂且不要生气。” 赵俊闻言,顺着卢植的眼神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了袁树沉静的面色。 虽然沉默,但并不慌乱。 手在下巴上摸了两下,袁树缓缓抬起了头。 “贾君所言,的确有理,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占卜和谶纬,确有其存在的意义,但是贾君,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贾诩认为胜券在握,便笑道:“袁君请说。” 袁树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当初,晋献公想要立宠爱的骊姬为自己的正室夫人,但是很多大臣反对,献公无奈,于是命人用龟甲占卜,结果显示不利,献公很不高兴,又命令卜者用蓍草占卜,结果显示大吉。 献公很高兴,就决定用蓍草的占卜结果来立骊姬,但是卜者却劝谏献公,说蓍草数短,龟甲的卦象很长,还是采用龟甲的卦象比较好,但是献公不听,一定要采用蓍草的占卜结果,立骊姬为夫人。” 贾诩眨了眨眼睛。 “袁君的意思是?” “占卜有时并非天意,而是,人意。” 袁树缓缓道:“同一件事,占卜出两种结果,献公选择了符合自己心意的一种,那么,占卜的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贾诩顿时愣住。 围观众人也纷纷深思起来这个问题。 是啊。 同一件事,两个不同的结果,由统治者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结果,那么占卜来占卜去,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贾诩愣住,袁树又追加了进攻。 “当初牧野之战前,武王命卜者占卜此战吉凶,卦象显示为大凶,武王为此感到迟疑,随后姜尚上前一脚踢翻了卦象,劝说武王出兵伐纣,最后大获全胜,以武王和姜尚之贤能,为何要这样做呢?” 贾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其他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占卜有用吧,确实有很多事情是照着占卜的结果来做的。 要说占卜没用吧,很多牛逼的人确实可以无视占卜的结果去办事然后获得成功的。 亦或者占卜的结果就是统治者想要的结果。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占卜如此,谶纬也是如此,大家算来算去,算的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人真的会老老实实地跟着占卜的结果做所有的事情吗? 哪怕占卜表示你爹必须被你杀掉,你也要照着做吗? 袁树没有把后面的问题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这个时期,这种论题只能言尽于此,不能继续深入,否则真的就要触碰到禁忌了。 汉桓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能耐的,被他知道了,袁氏家族恐怕又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过关。 贾诩很明显对于政治还不是很敏锐,到底还是太年轻,居然问了这样的问题,把大家心照不宣维持的局面给打破了,逼得袁树出大招。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从他略显慌张的神色之中,袁树也读出了他内心的不安。 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了吗? 于是袁树笑道:“占卜与谶纬,究竟是天意,还是人意,非吾辈升斗小民所能判断,吾辈学识不足、见识不足,不足以探讨这些问题,所以,贾君,这个问题,暂且放过吧。” 贾诩此时已经紧张的有点冒汗了,听袁树这么说,他才松了口气,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点了点头。 “袁君所言有理,是诩自以为是了。” 袁树呵呵一笑,丝滑的掀过这一页,就当这个事情没发生过。 贾诩很明显没有继续辩论的心气了,后面袁树主动提出的三个问题,他全部败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满脸羞愧的向袁树认输,掩面而走。 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一心会的会员们立刻围上来欢庆袁树的又一次辩经胜利,赵俊甚至向袁树表示自己差点就忍不住要去胖揍贾诩一顿了。 “好个凉州蛮子,居然如此不通事理,往后有机会,非要狠狠的教训他不可!” 袁树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 “贾君年轻气盛,偶尔犯错,可以理解,大家不该苛求他。”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顺便奉承袁树的“宽容大度”。 这一刻,大家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袁树本身还是一个童子的事实,仿佛袁树已经是个成熟男人了。 至于贾诩,已经没人在意他了,仿佛他就是大雨倾盆时被主人赶出家里的一条老狗。 贾诩感到很失落,很郁闷,更是觉得自己脑子有坑,怎么会想到用这个事情去挑战袁树? 他最开始只是觉得很多人和袁树辩论都没有辩论到点子上,都在和袁树单纯的拼知识储备,拼思维敏捷,面对面拼刺刀,而袁树又是那种知识丰富思维敏捷的超强辩论型人才,完全就是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 至今为止,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和袁树打成平手,而无法战胜袁树。 贾诩听了袁树的几次讲学,听了几天辩论之后,就发现了华点——谶纬之学和占卜之学。 怎么没人就这个问题和袁树辩论呢? 你们不来,那就我来! 你们得不到的名望,我来得到! 二十岁的贾诩是有野心的,是有政治层面的野望的,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凉州跑去雒阳做官。 所以他就冲了。 结果冲了之后才意识到,感情大家都不是傻子。 不冲这个问题朝袁树发难,是因为这个问题深究起来没人能全身而退。 它不上秤没有三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他们没必要就这个问题得罪袁树。 得罪袁树就是得罪了京兆尹袁逢,得罪了袁逢就等于得罪了整个袁氏家族——三世三公汝南袁氏。 人家门生故吏遍天下,振臂一呼,有的是门生故吏帮他们对付人,你一个小虾米和人家家族嫡子对着干? 你有几条命? 你的爹娘亲友都是批发的? 典型的太监进后宫——凶多吉少。 所以贾诩被吓得不轻,准备返回临时住处收拾一下东西就赶快跑路,当自己没有来过,期待着袁树就像放个屁一样把他给放了。 结果他这边收拾完东西准备跑路,一出房门,看到袁树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看着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 贾诩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完犊子了! 人家来找麻烦了! 自己给人家弄得差点政治不正确,人家直接带人打上门来了! 贾诩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骨,还有袁树身后那两个壮汉,咽了口唾沫。 “袁君……你怎么来了?” “贾君这是要做什么?那么快就要走了吗?有什么急事吗?” 看着袁树一脸笑意,贾诩更加确定袁树是来者不善,今天自己想要无伤过关可能性不大了,就看到底怎么做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脱身而出。 于是他把行李放下,面朝袁树,深深一鞠躬,行了了一个大礼。 “诩年轻气盛,未曾深思,冲撞了袁君,给袁君带去了一些麻烦,这并非是诩的本意,望袁君体谅,这件事情诩再也不会提起,袁君能否也当作没有发生过?” “不能。” “…………” 贾诩又咽了口唾沫,轻声道:“诩将要去雒阳出任郎官,朝廷已有诩的告身,若久不去赴任,怕朝廷追究起来,会出事。” “我家有诸多亲属在朝廷为官,区区一个郎官,只是小事,打个招呼就没人在意了。” 袁树上前一步,笑道:“贾君,你可真是让我好生应付啊,但凡我说错一句话,被有心之人听到,这关怕也不是很好过啊……” “这……这……袁君……我……” 贾诩是真的慌了。 他现在非常后悔自己的狂妄举动,非常后悔自己鬼迷了心窍想要名声。 现在可好,得罪了一个超级豪门的子弟,他又明显不愿意放过自己,自己的这点能量在他看来不过是蚂蚁的挣扎罢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贾诩都打算跪下求饶了,结果袁树忽然向前几步,握住了贾诩的手,哈哈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贾君勿扰,袁某不是来寻仇的,方才只是起了一些调笑的心思,所以演了一出戏,贾君没有被吓到吧?” 贾诩猛然抬头,愣愣地看着袁树,见袁树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 “袁君……此话当真?” “我若当真要寻你的仇,何必在茂陵县城内动手?” 袁树摇头笑道:“等你出了城,我派人尾随你,神不知鬼不觉把你除掉,埋尸荒野,然后拜托自家人把你的名号从郎官名单里划掉,你这个人就会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此消失不见了,我还一点麻烦都没有,岂不美哉?” 贾诩细细想了想,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那样操作确实很合适。 然后,他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袁君,贾某实在是……” 话没说完,袁树举起了手放在他嘴前,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我说了,我不是来寻仇的,我只是觉得贾君学识渊博,思维敏捷,很有些辩才,所以想与贾君结识一下。” “和我……结识?” 贾诩更加惊讶了。 四十七 贾君!加入一心会吧! 这个黑影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个巨人,它高达上百米,四肢粗壮,但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到它的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其实都是用一张张面孔组成的。 就在威廉率军向巴黎前进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主持西路战场的罗德里戈伯爵凭借弱势的兵力分别击溃了安茹公爵的军队和普瓦图公国的联合军,现在他正打算向安茹公国进发,试图夺取安茹公爵所属的安茹伯爵领。 现在一瓶四级的灵药剂对于他来说能量少得很,所以瞬间就已经给炼化。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太过高高在上,高处不胜寒,那些人,没有资格和他做朋友,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心中的骄傲让他从来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所以,在神界里,信仰神的地位其实并不高,毕竟无论在什么地方,实力强大的才能得到尊重。 身为日本最神秘流派水月流柳月宗师之下第一高手,源义宏刚一战连败日本最负盛名柔道宗师三船久藏坐下十八名真传弟子,绝对有自傲的本钱。 摄录瞳的镜头特写下,众人看到西门火的腹部多了一道可怕的拳印。 这一晚,谭远谈性很浓,说了很多京剧的事情,也说了很多他的想法。 另外一个理由就是张黑那里的魂猡兽已经跟不上他对魂力的需求了。魂猡兽只是最低端的魂兽,它们的魂力非常的稀薄。而破军的虚化,需要的虚无之力越来越多。这意味着需要的魂力也是更加庞大。 在介绍到那蓝衣金边的青年的时候,青年摆摆手,止住了慕容雪说话。 九头狮子族当然也不虚,自从知道狮梻在九尾狐族的盛宴上干了什么之后,他们早就在暗地里做准备了。 姜潮、穆阳、古大勇三人基本上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体力储备更加不足,一个回合下来就全身大汗,累得半死。按照姜潮的说法,跟黄腾蛟连续打三分钟,比跑完整个一千米还累。 不过叶宁说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正是她自己自告奋勇,非要开车送的。 辽国使节离开了好几日光景,这边,西夏使节嵬名野光等人的软禁终于被解。 原来,这几位店主奔向李元的时候,召禾和三长老就已经追上来了,这会儿,也是他们劝住了这些人。 贾志国黑着脸哑口无言,他根本插不进话。他也没想到,二中的学生居然这么油,比河岗中学的难对付多了。河岗中学的学生能用权势压下来,可云山二中的根本不吃这套,眼前这两人都是老油条。 隐晦地看了狐管家一眼,召禾知道,李元之前拿走的血脉晶石就是给狐管家使用的,这次为了赢得李元的好感,族里这才决定让她带了一块血脉晶石出来。 赵海棠刚才在一旁悄悄的观察许久,见傅霁哥哥走了,她才堂而皇之的走出来。 他的麾下,是一万禁军老卒,经历过了大宋平夏之战的精锐之士。 “副掌门,这位是我学生,也是来为我师父治病的高人。”苏若灵说道。 “菲芳,你还是看看邮件里的东西吧,等这件事情处理好之后,你再打也不迟。”秦玉敏提醒道。 “林羽,这是我第二次来了,希望这次你别拒绝我!”云澜说道。 林维维水属性灵气外放,水球正中目标,水克火,再加上这是林维维的全力一击。 有困阵,幻阵,迷阵,雾阵,都是非常粗浅的阵法,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一旦陷入其中,想要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月无痕在给我运功么?该死的月无痕,要救人家干嘛不趁早?非等人家在死亡边缘爬完一圈再救吗? 将剑齿虎处理完后,他们将剩下的都丢进了河里,否则,气味太大,会引来很多妖兽。 市井之民一个个惊讶的看着一辆辆的名车从眼前飞奔,都是不知所以然。 “这个我得问问他,你打算要几楼?到时候一起说吧。”韩菲芳想着,将事情一下子说完比较好。 这怎么行,不论是做学问还是做调研,都得讲究个严谨,曲荆风不肯。 “你就是迷雾吧?”赵玄机捂着鼻子问。但是从迷雾坚定自信的眼神来看,捂鼻子似乎也没用。 吴雪看了一下时间,又看了一下准备的情况,知道随时都有可能开始,就在直播间里提醒了一句,她的这一句话刚一说出来,本来火爆无比的直播间顿时就又火热了好几分,留言还有刷的礼物什么的简直就象流水一般。 白虎族跟狮族的人再次打了起来,原因是双方都觉得对方说得太多,想要杀人灭口之类的。 随后他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之后,他才再次走到爱丽丝身边,准备再次抓住她的手。 赵红兵就找到了金河,说是要在飞通一周年的时候进行整体财务清算,要看看飞通还剩下多少资金。 “老哥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就别愁死啦,我其实想赚的是韩美人的钞票,他一个大明星钱太多用不完,我怕发霉。”欧娜拿着两张卡,把另外一个塞给了欧杰。 王天这下真的是非常的无奈,范水青这样一说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必须得要说出点什么来才能够过关,光是忽悠根本不行。 “是。”年轻人敬了个礼,迅速拉上办公室大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因为一开始没准备参加第二天的拍卖,本想着直接下手抓捕周家林呢,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入围。哪知道领导可能觉得条件还不成熟,于是突然调整了计划,让我继续保持观察。 四十八 它们挡着我看文和了 没有看见北周军队,这里平静安宁,有流水潺潺,有云卷云舒,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躯干没有头颅,没有四肢,即使如此仍然可以让人感觉到那当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然而超科能源矿也并不是那么好采集的,除了要满足各种复杂苛刻的采集硬件装备条件,还要清除守护能源矿的虚空怪。 “你开车慢点。别那么毛毛躁躁的。很容易出事的。”跟之前一样,季薇薇看着她开车就忍不住出声提醒。 看来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即便找不到雅儿,也能找到蛛丝马迹,也许还能发现更大的秘密。 现在他跑到人家的住所来了,说什么他们两个罩着人家,真是见鬼了,这里是无情剑宗的地盘,哪里会有人欺负无情剑宗的人。 上次谢林晨,可实实在在给他留了一把阴影。现在就怕对方会跟之前一样,忽然冲过来。 他醒来后,身上仙气十足,此刻却更像初次见面的元瑾尘。荷尔蒙爆棚,又特别臭不要脸,总喜欢捉弄她。 凤玄音伸手轻摸着陆丞凌的额头,眉眼说不出的心疼,这么严重的毒素他居然还硬撑了这么多天,这将需要多大的毅力。 如今不到三万的兵马,只能依靠他和赵天鸣,说不定明天还会有一场恶战,他只能马不停蹄回了军营。 杨民染满血液的脸上充满了坚定,但是战神也有疲惫的时候,他此时也在剧烈喘息着。 洞天之后是天地,所谓的天地是在具备了天与地的基础上,日月星辰借以形成,更是具备了诞生灵气的功效,不再是只能够从外界吸收,而是可以自供自足,形成了一个初步的循环,不在外求。 说完,刘香直接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一脚将旁边的一把椅子踢翻了。 还有,哪回没有给我买臭豆腐吃?靠!掌柜的最讨厌臭豆腐那味儿了,你丫的哪次不是吃完了之后把汤丢我房间去!? “要不……把刘大总管喊过来,你当面叮嘱他几句?”侍卫迟疑的说道。 一直盲目的找了很久,张邵苧才发现自己依旧是无头苍蝇四处乱窜。虽然自己有了目标,但是要怎么找到彼岸花,自己现在还是全然不知。 打着招呼,李起光就到白马俊前面,看着眼前比自己高的弟弟,心情很高兴,他们有很长没见了,热血兄弟,打歌结束后,就没了联系。 刘备已经接到张飞和马超等人率军马上就要回到汉中的消息,考虑到还有许多从武都跟随过来的百姓,他决定亲自出关十几里去迎接,让葛良回南郑给百姓们安排住所和田地。 此时在车底下趴着的阿部上尉和桥本上尉,两人满脸的恐惧,依旧是在大声叫骂着。 听到刘备在门外的呼叫声,葛良赶紧一动不动装睡,本来还想来点鼾声,又觉得这样实在有失大贤风度,还是算了吧,门外还有个鼾声如雷的张飞呢,谁敢跟他比呀。 【想要进入墟境很难】虽然在论坛上沉迷于装逼,但也透露出来了许多讯息,首先就是面对墟境的强制征召,是有办法可以不用进入的,那就是用“替身符”,“替身符”可以抵消一次墟境的强制征召。 苏乐这话说出来,陈卿之和郑太傅对视一眼,更加确信了他们的判断。 通话挂断了,她倚靠在窗边,静静望着卡塞尔学院明亮的灯景和漆黑远山,无声地笑了出来。 毛志慧说完这话,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管家,管家是对城堡最了解的。 是以,当霞之丘诗羽说完话后,她才会在土间总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时,就以模拟两可的说辞进行了恰当的询问。 因为第二日还要赶路返回莒县,故麴义并未多饮,席间麴义与臧霸交谈甚欢,直至酒宴结束仍意犹未尽。 “当然,这不是说做出来大家就会,必须不停的学习、训练,这样才能达到理想目标,所以我希望我们的机甲培训也要全民普及。”大穆博士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送一块回去检测一下先,如果确定是顶级能源石,我们再来勘探地质,考虑开采的事情。”姬芷熙说道。 布宁关心的是罗曼诺夫家族在这场苏联遗产的争夺战中扮演的角色,多一个分赃的人,布宁入手的遗产就会少一份。 虽然婚房中还有一些琐碎没有准备妥当,但这不影响迎亲队伍出发。 这是张蒙的最后一句话,华月掌心的戒指还留有余温,可被此刻被华月拿着,却烫手的很。 四十九 《孟子解诂》 为了搞好钢铁企业,之前助农行动没有用完的钱财和资源就在这个时候被拿来用了。 一心会为此还到处招募木匠、铁匠等技术人才,并且通过赵俊、邓颖、罗意、张捷等出身豪族的会员,从他们的家族获得一些技术人才的支持,好尽快扩充“一心钢铁有限公司”的人才规模。 背靠钢铁生产企业,有了充足的农具产能,确实对自耕农的农业生产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因此一心会在右扶风、京兆等地的名声逐渐响亮起来。 一个专门做好事、只收一点点钱的助农组织的名声也逐渐深入基层,在京兆、右扶风地区的普通农户之中传播起来,逐渐成为这些底层老百姓心里的希望之光。 当然,肯定是有人感到不爽的。 一心会的横插一脚让他们坐观、逼迫自耕农破产而后兼并土地的事业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在一心会的帮助下,好几个月里面,茂陵县和周边几个县城居然都没有自耕农饿死。 他们得到了足够的农具,并且在一心会的帮助下大量生产堆肥,还有了水利工程的帮助,于是延熹九年,这些地区的夏收和秋收成果都非常不错,产量较之去年直接翻倍! 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就是其他大量的县域还是出现了少收、绝收的情况,有不少自耕农饿死,很多土地被兼并,那些县域的豪强地主们吃得满嘴流油。 两下里一对比,心态失衡的人就很多了,哪怕是袁树背靠的马氏家族内部也有不小的反对声音,觉得袁树这么搞实在不地道。 他要是在汝南郡自己搞也就算了,现在还跑到右扶风这边来搞,不是挖人家墙角吗? 马氏家族能够那么豪奢,显然也是通过很多不做人的事情而来的。 虽然有了马融的压制,让马氏家族的那些人不敢妄动,但是没办法兼并更多的土地、获得更多奴隶一样的佃农,依然让他们十分不爽。 但他们本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因为一心会本身没有占据任何土地,没有以组织的名义经营农业,他们真的只是在帮助自耕农增高粮食产量,和他们这个组织宣称的一样。 他们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只是不想看到有太多人饿死,所以廉价销售本组织自产的农具,帮助老农们搞农业生产。 这样对老农也好,对国家税收也好,自己也获得了精神上的升华和满足,自我修行更进一步。 一石三鸟。 不好吗? 当然不好! 你们这样搞,我们还怎么扩大产业? 豪强地主们对一心会很是不满,但是又不敢乱来。 一心会首先背靠着马融这尊大佛,就让人不敢触碰,另外还有袁氏家族做靠山,就更让他们投鼠忌器了。 再加上之前蔡氏家族的前车之鉴,更是让他们意识到袁树的凶狠手段。 面对这样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怎么炒也炒不熟、怎么炖也炖不烂的“类慈善组织”,他们直接傻眼了。 他们没想到有朝一日做好事居然能做的那么无懈可击,让他们找不到办法对付这个一心会。 那,欺负那些老农? 男,很男,男上加男。 一心会庶务部专门负责和老农们对接,有不少人轮番驻守在各个村落指导他们用更加科学的方式种田、育种、堆肥,可谓是深入民间,和老农们打成一片,打得火热。 想要钻空子? 没空隙啊! 没错,袁树成立一心会之后,专门在一心会里面开辟了农学研究这么一个项目。 他表示一心会不仅是一个准学派组织,更是一个助农组织,所以不能不懂农业,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所有人都要发挥自己的学识才能,收集学习可以得到的全部农业知识,汇总起来,进行研究、学习,于是他们到处搜寻相关的农业、工业书籍,试图将古人的智慧全部统合在一起。 而袁树认为这样还不够,除了书本上的知识,还要向专业人才请教问题。 谁是专业人才? 当然是那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啊。 士人向农民请教问题,这个事情听起来挺魔幻的,但是更加魔幻的在于,袁树带头喊出“不耻下问”“三人行必有我师”口号,带头向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询问农业问题,请教农业知识。 一心会的士人们看着袁树以如此身份尚能屈尊降贵向一介老农请教问题,非常感动,于是纷纷效仿。 之后袁树在讲学中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所谓知识,就是经验的总结,知识,都是从实践中来的,没有实践,哪里来的知识?没有行,就没有知,知行合一,放之四海皆准!” “身为士人,就要有不耻下问的态度,世间知识千千万,没有谁能够全部掌握,但是不耻下问的人,一定可以掌握的比旁人更多。” “三人行必有我师,师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学问就是学问,与身份、地位、出身没有关系,吾辈学子切不可陷入泥潭而不自知。” 多次谈话讲学之中,袁树都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进一步完善了致良知之学的理论体系。 而他的这一讨说法也为一心会所承认,一心会和农户之间的联系越发的紧密,使得想要从中作梗的人十分为难。 几个县的豪强地主们为此开了好几次碰头会,搞头脑风暴,联系熟悉的官员,希望至少可以把一心会驱逐出他们所在的地盘,保证他们的利益。 但是考虑到袁氏家族的政治势力,地方官员也不想插手。 说穿了,袁树只是在对自耕农下手,又没有侵犯你们的利益,你们那么着急忙慌的干嘛? 而且袁氏家族不仅和宦官不清不楚,本身也是阀阅高门,等于双重buff叠满的选手,吃饱喝足没事干找他们的麻烦? 官员们基本上都是趋利避害的好手,这点能耐要是都没有,还做什么官? 平时咱们关起门来干点有的没的,倒还好说,可现在人家真牛逼的人物来了,你们还是收收心,管好你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地方性势力和全国性势力的巨大差别就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于是,这几个县的本地豪强虽然竭力挣扎,上窜下跳,到底也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就好像是鲤鱼王的水溅沃一样,折腾一番,无事发生。 袁树倒也不是没有提前戒备,但是分派出去的一心会分部多次传回来的消息都显示那些本地土豪根本没有什么动作,袁树仔细想了想,还是感觉那句话说的很对。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时间缓缓流逝,从盛夏七月到寒冬十一月,袁树基本上完成了对《孟子》的注解,他将自己完成的孟子注解命名为《孟子解诂》,首先就拿去给马融看。 马融自入冬以来就感冒了,随后便是咳嗽,身体不太爽利,很久没有外出给弟子门生们亲自讲学,都是卢植、袁树这些高足代替传授。 能见到马融的人也不多,袁树就是其中一个。 十一月初六,袁树带着自己完成的《孟子解诂》去给马融看,躺在病床上的马融时不时的轻咳,但是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见袁树来了,他让仆人给他拿了靠垫,整个人靠在床铺上,接过了袁树手里的竹简,展开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等了许久了,终于等到了,不过你这小子速度倒是快,这才半年时间,你就注解完成了?” “学问又不是时间越长就越精深,真的有才能的人,很短的时间里一样可以掌握精深的学问。” 袁树很是自然的自夸,然后又颇为忧虑地看着马融苍白的面色,缓缓道:“老师,您的病,还没好吗?每日都有按时服药吗?” 马融一边翻看着竹简,一边缓缓摇头。 “人老了,身子自然就弱了,吃药也好,不吃药也罢,都是差不多的感觉,药还苦,吃着不舒服。” “不舒服也要吃药,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种道理还需要弟子告诉您吗?” 袁树不满道:“不吃药,病怎么能好?病不好,又怎么能继续教书育人呢?” “为师已经八十八岁了。” 马融抬起头,看了一眼袁树,微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八十八?能活到这种年岁,世间又有几日?足够了。” 袁树沉默着,没有继续说话。 马融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认真的阅读起了袁树的注解。 孟子全文三万多字,袁树的注解字数也没有很多,算上字数最多的历史背景解释,也就八万多字,较之很多为经典注解的书籍来说,算是字数较少的。 字数多不代表就很对。 当初今文学派给尚书、礼经、易经注解的字数动辄四五十万,甚至还有六七十万字的,越搞越繁琐,简直就是把经学搞成了废话文学,到最后连皇帝都看不下去,让他们修改修改。 所以后期今文学派的经师们也不得不删除那些繁琐无用的字句,五经十四家法的各门各派普遍都把各自门派的经典注解内容删减超过百分之五十,有些类别的甚至删掉了百分之八十的注解内容。 袁树完全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注解成为废话文学,所以专挑重要的地方着重阐述,或者指鹿为马,或者颠倒黑白,至于不重要的地方就一笔带过或者根本不做注解。 马融看书的速度挺快,而且他也会挑重点,看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看完了七卷竹简,然后放下竹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术,若是孟子在世,看到你这样注解他的文章,估计会气的拔出刀来与你决斗。” 马融笑呵呵的看着袁树:“你这么注解,待你成为圣贤,后世对于孟子的看法怕是要发生不小的改变了。” 五十 马融“托孤” 对于马融的调侃,袁树毫不在意。 孟子要是能活,那孔子也能活。 孔子活了,难道会先杀自己? “孟子死了,不会再活过来的,而且就算要被砍,也应该是董仲舒之辈率先被砍,刘向、贾逵之流接着被砍,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论及注解,我远不如先辈。” “依我来看,你倒是不遑多让。” 马融摇头,苦笑道:“孟子的本意是着重于仁义的讲述,虽然他有些过于在意仁义的重要性,但是你这一注解,等于鼓励学子们去怀疑先贤的书,真要说起来,这会被称作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也好,循规蹈矩也好,孟子都不可能来找我麻烦了。” 袁树双手摊开,笑道:“正主不在,其他人又如何看待我?而且《孟子》本身也不是经典,研习者甚少,只要我最后胜出,那么我注解的孟子,就是孟老夫子的本意,他要是不高兴,等我死了,再去向他赔罪。” 马融翻了个白眼。 “天不怕,地不怕,活人不怕,死人也不怕,你不仅是个圣贤种,也是个混世魔王啊!” 袁树嘻嘻一笑。 “混世魔王也不错,总好过看着这个天下就那么烂下去,老师,您觉得我的注解如何?我的打算又如何?” “老夫还能怎么说?” 马融苦笑道:“今文家以孔子为尊,古文家以周公为尊,试图以周公压制孔子,而你更进一步,直接以虞舜为尊,是要用虞舜力压周公、孔子乎?” “那当然,就准他们用先贤撑场面,不准我用?” 袁树笑道:“而且孟子所说的虞舜的所作所为确实非常符合我关于致良知的设想,用他来为我代言,成就致良知之学,实在是再美妙不过了。” 马融也跟着无奈的笑了一阵子。 而后,马融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看向了袁树。 “术,你若一定要这样做,未来,一定会与很多人成为敌人,他们会不遗余力的进攻你,将你之所学视作异端邪说,就算你出身袁氏也没有用。” “如此,岂不更好?” 袁树正色道:“我之所为,堪比变法,那些腐朽堕落之辈自然会仇视于我,我又有何惧?倒不如说他们全都跳出来,正大光明反对我,我也好将他们一扫而空,重塑士人之精神。” 马融不由动容。 “变法……这两个字,可意味着人头滚滚啊,术,你当真有如此决心吗?” “若无决心,何苦走这条路?” 袁树点头,说道:“不让那些虫豸人头滚滚,就要让全天下人为他们的愚蠢而人头滚滚,所以,还是让那群虫豸人头滚滚好了。” “……………………” 马融又沉默了许久。 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声长叹,苦笑出声。 “收你为徒,以你为高足,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一定是好事。” 袁树笑道:“老师,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我就当你这说的是好话吧。” 马融拿起了袁树为孟子的注解竹简,翻看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会让人放出风去,对于你所作的《孟子解诂》,我甚为欣赏,最后帮你一把,可接下来的路,术,就要你自己往下走了。” “老师!” 袁树这下是真的感动了。 马融虽然在外界多有不好的名声,但是对自己的照顾和提携确是实打实的,这种厚待,让袁树非常感动。 结果他这边正感动呢,马融忽然咧嘴一笑,朝着袁树眨了眨眼睛。 “为师都这么帮你了,以后你成为圣贤了,可要多多照拂马氏啊。” “………………” 袁树顿时觉得自己满满的感动瞬间化作了胆固醇…… “老师,这……” “为师不会为难你,真要触犯了国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马融笑呵呵道:“但是马氏如果有天资聪颖的后生,你可别忘了提携,就如同为师提携你一样,多少照顾一些,说到底,为师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嘛!” 看着他一副老小孩厚颜无耻的模样,袁树愣了愣,便放声笑了出来。 “老师,您这模样倒是和那些不讲道理的垂髫小儿一样。” “人老了,就是这样的,你老了你也这样,总之,你必须要答应为师!”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袁树无奈的点了点头:“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跟我作对的,干了丧尽天良的混帐事情的,我可不会放过,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会因为他们是马伏波和您的后人就会有所宽佑。” “混帐东西我也是容不下的,随你。” 马融笑着说道:“那剩下的,为师可就托付给你了,马氏家族未来能否存续,能否昌盛,可就看你的造化了。” 袁树笑着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老师,这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您这是在……托孤?” 马融闻言,一脸的理所当然,连连点头。 “为师都八十八岁了,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就算是托孤,难道有错吗?” “我又不姓马,您的儿子孙子年龄都比我大,要托孤也不是托给我吧?而且老师明明还活着,那么急着托孤,不至于吧?” 袁树握住了马融的手:“老师,您的身体素来很好,好好休息,按时吃药,等来年开春,咱们师徒可以去野外踏青啊。” 闻言,马融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渴望与向往。 “踏青,好啊,好啊,为师也好久没有去踏青过了……” “所以,老师一定要按时吃药,养好身体。” 袁树像是安抚一个生病了却不愿意吃苦药的小娃娃似的,拍了拍马融日渐枯槁的双手。 稍晚些时候,袁树离开了马融的卧房,对门外伺候马融的贴身老仆马德交代了一番。 “德叔,记得一定要让老师按时吃药,如果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好的。” 马德点了点头,目送袁树离开了马融的卧房。 袁树离开之后,马德进入房内。 “郎君,袁君已经离开了。” “嗯,去把他们都喊来吧。” “郎君,这……” “都喊来!” “喏。” 马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按照马融的吩咐,把留在马氏族地内的负责家业的几个成年男性族人都给喊到了他的床前。 等那几人全都来了,马融让他们一起坐下,听自己说话。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一日不如一日,随时都会死掉,我老了,八十八岁了,就算死了,也不是值得伤心的事情,但是临死前,我总有些担忧的事情,这些事情不处理好,我死不瞑目。 这些年,因为我喜好豪奢,所以花费甚多,这里头,自然有你们的一份功劳,没有你们经营产业,我也不会有如此豪奢的日子,这一点,我记在心底里,所以临死前,要给你们留一条后路。 当今天下局势,越发混乱,我很害怕往后还要闹出大的乱子,届时我马氏一族难以应付,恐有倾覆之危,我死之后,你们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袁术。” 几个成年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都是惊异。 “不要觉得奇怪,我八十八岁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袁术虽然现在还年幼,但是等他成年之后,他必然能成大事,只有紧紧跟随他的脚步,马氏才能得以延续。 这些年,你们明里暗里做了很多不符合国家律法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是我都没说,这里头有我的私心,所以我感到很愧疚,我死之后,你们就把那些不符合规矩的勾当都给停掉,不要再做。 然后,关于土地产业,也维持在目前的规模,再也不要扩张哪怕一寸,无论是收购,还是其他什么手段,全部停掉,维持现状,对待家中下人、佃农,要宽容,要仁德,不准肆意欺凌、为非作歹。 对待家中子弟,更要严格管束,绝不允许有违法乱纪之事,否则,招惹了祸事,危及马氏家族的传承,那你们可就是家族的罪人,我就算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马融说了一大堆,感觉很是疲累,喘了几口气,又继续坚持说。 “袁术已经答应我,未来会照拂马氏,你们也要记住,遇到无法应对的事情,一定要找袁术,只有他才能帮助你们,但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你们更要老实本分做人做事。 这么多年来,我拖着疲惫衰老之躯教授弟子、传承学问,所为的,一是传承我自己的学问,二,就是结一份善缘,为后人留一条或者两三条后路,遇到危险了,会有人念着我的情,出手帮你们一把。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情,也算是那么多年来对你们供养我这个豪奢的老头子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希望你们能够自省,自我约束,牢记我的交代,不要忘记,如此,我便能安心了。” 几个族人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纷纷宽慰马融,让他好好休养身体,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但是马融只是摇头。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只要你们记住,遵纪守法,本分度日,遇到危难,就找袁术,这十六个字,你们给我记住,不准忘,能做到吗?” 马融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人。 几人互相看看,面面相觑,最后没办法,只能集体向马融躬身行礼。 “您的教诲,不敢忘怀。” “这就对了……” 马融松了口气,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往后的日子,好为之,好为之……” 马融没有再说更多的话,闭上眼睛就休息了。 几个成年族人离开了马融的卧房,走到门外,还是难以接受如此突如其来的马融的“临终遗言”。 但是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时间是不会停下的。 十一月底,一场大雪降下,大雪的第二日,袁树和卢植正在给《孟子解诂》做最后的修订的时候,雒阳那边来了消息。 以渎职、抗旨不尊的罪名被下狱的前河南尹李膺在牢狱中供出了自己的“同案犯”,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同案犯都是宦官子弟,或者是和宦官有关系的人。 宦官们担心李膺失去理智乱咬一通,把他们也给咬了出来,让桓帝知道了一些不能知道的事情,从而落得和过去的五侯一样的下场,于是态度开始软化,不再强硬的要求处死李膺等人。 与此同时,大司空窦融玄孙、桓帝窦皇后的父亲、关西名士、城门校尉窦武为首的一系列同情“党人”的官员也纷纷上书请求桓帝不要对这些“党人”下死手,认为这有伤天和。 宦官这般的态度软化,窦武为首的一批第三方官员同情,李膺等人的党羽、同僚又全力奔走相救,桓帝面对着重重压力,实在无法独断专行的下令把这些党人全部杀死。 但他也不想就此认输,不想那么容易就放过这去挑战他权力的“逆贼”,他还想挣扎一番。 于是雒阳的格局就那么僵持住了。 没有转好,但也没有继续变坏,这场大的政治动荡似乎没有了继续发酵下去的可能性,一切,正在朝好的地方转变。 袁树得知这一切之后,知道第一次党锢之祸差不多到这里为止了。 桓帝刘志还是有点政治手腕的,第一次党锢之祸并没有波及太多人,也没有伤及士人的根本,并未从根本上扭转士人对东汉帝国的看法。 并且他的一些政治措施也有效的延缓了东汉帝国的崩溃,比如三互法的推行。 这对于东汉帝国来说,算是下坡路上的一次难得的急刹车。 可惜,踩住刹车的桓帝刘志没有多少寿命了。 袁树没有再关注雒阳的事情,而是顺势面向一心会成员和马氏弟子门生群体首次公开了自己所作的《孟子解诂》。 马融也在非常合适的时机对外放出风声,表示自己非常欣赏袁树对《孟子》的解读,等于以自己的名声为袁树公开背书。 五十一 硕大的良知 马融以海内名儒的身份给袁树背书,这对袁树的帮助极大。 他认为袁树对《孟子》的解读很有开创性,并且很有深意,发现了很多过去人们没有注意到的孟子的意见点,他看了之后都觉得获益颇多。 有了马融的首肯和背书,这本《孟子解诂》很快就成为了茂陵县的热门书籍。 袁树公布之前,还专门集合了十三太保和卢植一起将《孟子解诂》誊抄了三遍,将三份原文分别张贴在马氏大宅的三个地方,供学子们研读、抄录。 很快,《孟子解诂》就在茂陵县城内的士人群体中传播开来,人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袁树对《孟子》的解读。 且不说袁树这本书得到了马融的称赞和背书,就算没有,以袁树十二岁的年纪,居然可以就一本古书写出解诂之类的专业性文章,就足以让人震撼。 《孟子》虽然不是儒家经典,但是在汉代士人眼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类似于“传”的书籍,想要为其注解、著成书籍,显然是需要深厚功底的。 袁树的功底深厚与否,无需多言。 那是实打实“辩经不败袁神童”的名号打出来的,四百多次辩经无一落败,其深厚的功底和敏锐的思维早就为大众所知。 所以袁树写出这样一本书,并没有太过于让人们感到震惊不可理解。 只不过这样富有专业性质的文章、类似于现代极具研究价值的学术论文,居然是一个十二岁的童子完成的,这话说出去,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肯定是一脸懵逼,觉得难以置信。 偏偏这样的事情还就发生了。 袁树不仅大大方方公开了自己的全部解诂内容,还大大方方的把这些文章誊抄三遍公布在不同的地方,号召大家一起去阅读,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可以去找他询问。 或者咱们当场来一场辩经运动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袁树沉寂了好几个月没有和人辩经,蓄了几个月的坏水都快把自己的肚子撑爆了,很是不爽。 偏偏身体没有发育好,无法通过和秀秀密切交流的形式去发泄这股坏水,所以只能通过和人辩经、激情互动的形式来发泄。 他现在正是火气十足、随时都能爆炸的关头。 来吧!你们这群小儒生,让你树爸爸用硕大的良知狠狠的教训你们! 袁树丝毫不怕和人辩论,因为在他看来,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 而且甭管这个真理到底是不是真的真理,只要没有人辩的过自己,那不是真理,也是真理。 东汉时期的辩经好就好在没有一个统一的为人所公认的绝对正确答案,每一本经书都有对应的至少两种解读的“传”,只要不是唯一,那什么都有的辩。 对的错的不要紧,关键是辩论的输赢。 正是因为这玩意儿有市场,所以春秋战国时代才有那么多的“诡辩家”,出现了类似“白马非马”之类的奇葩论题。 更有意思的是,在袁树之前写成《孟子章句》的赵岐也仅仅早了袁树几年而已,且并未受到广泛重视。 所以当袁树把《孟子解诂》拿出来的时候,相当一部分学者、学子根本没有把《孟子》列入过自己的必读书单,甚至没有当作课外书去读。 那是给他们辩论的机会,他们都没有充分的知识积累能够去和袁树辩论。 包括一心会当中的部分成员,他们也仅仅只是接触了袁树从《孟子》当中提炼出来的“致良知”之学,并未真正读过、研究过整本《孟子》。 所以对于这一部分人来说,袁树的《孟子解诂》就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的《孟子》和它的注释本。 最开始接触的就是袁树的理论,那么,又有多少人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以此为基础来和袁树辩经呢? 用我的魔法对付我? 谁给你们的勇气?你们的脑袋上也有一条闪电状的疤痕? 袁树的注释才是他们最初对《孟子》的印象,袁树拿走了许多人关于《孟子》的第一次。 这个第一次的意义可是相当浓厚的, 所以仅仅只有袁树对于《孟子》当中一些比较有名气的篇章的另类解读才引起了一些争议,受到了一些学者的质疑。 比如“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那一段。 有些人指出孟子的本意应该是着重于仁义的重要性,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只是一种象征性的指代,并非真的是让大家去怀疑圣贤言论。 孟子可是非常推崇孔子的,怎么会去怀疑孔子的言论呢。 而且圣人言论,怎么能轻易怀疑呢? 你小子是不是居心不良? 之前就对袁树提出过质疑的右扶风名士法真再次提出了纯粹的学术性质疑。 他公开致信袁树,认为袁树对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一段的解读是有问题的。 孟子作为儒家著名学者,不可能会公开怀疑儒家经典,所作所为无非是指代罢了。 “孟子之言,恐为指代之意,书,也仅仅只是尚书,并无其他书籍,袁君以尚书代指全部书籍,颇为夸大,恐不能服众。” 法真的观点很犀利,话语很客气,显然是把袁树当作和自己一样的学者来看待,进行纯粹的学术交流。 对于这位名士的气度,袁树非常敬佩。 但是对于他的观点,袁树要予以坚决的驳斥。 我的学说,决不能被你驳倒! 否则我还怎么推动接下来的计划? 于是袁树立刻引用自己的观点来驳斥法真的观点。 因为这就是孟子明明白白说过的话,完全相信尚书,不如没有读过尚书,你说这仅仅只是说尚书而已? 仅仅只是拿来打个比方以此劝诫梁惠王? 不好意思,我认为孟子的意思就是那么直白,不单单是尚书,肯定也是代表其他的书籍,你说他是指代,我说他也是指代,你为什么说我的指代不对呢? 孟子对于尚书表示只相信百分之二十到三十,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一种说法了,差不多就认为尚书里头没几句真话。 尚书如此,其他经典当中关于仁义与非仁义的篇章里,孟子怀疑的又有多少呢? 所以袁树认为,孟子就是觉得《尚书》在内的经典当中有不足以被采纳的情况,字面意义就是实际意义。 但是袁树也在之后做了自己的解释。 他认为,这种情况或许并非是孔子本身主观犯下的错误,更有可能是年代久远、缺乏史料而犯下的错误。 毕竟武王伐纣那都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距离孔子那个时代也有好几百年,孔子搞不清楚当时真实的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在客观因素的影响下犯下了这些错误,难道是不可能出现的吗? “圣人也是人,圣人也会犯错误,更何况是史料记载不全而犯下的错误,秦火以后,经典散佚,难分真假,遂有今古文之争,过往千年,出现这样的事情不也很正常吗? 这对于吾辈士子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吾辈当勇于发现先贤的错误,纠正先贤的错误,在先贤的基础之上发扬光大先贤的学说,而不是固步自封,抱着先贤的言论就当作至宝,不去探究。 孟子正是因为秉持着这样的治学态度,所以才大胆地提出了对《尚书》的质疑,他的这种质疑态度是正确的,是吾辈应当学习和继承的,勇于发现错误,探究错误,发现真相,还原本貌,此之为治学。” 袁树也用较为和缓的语气公开回信给法真,与法真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辩论,吸引了相当多的人的注意。 一者是马融背书的新锐神童,一者是成名已久的关西名士,双方的争论毫无疑问吸引人眼球,成为一大流量热点。 与此同时,茂陵县城里也有一些想要蹭热点来为自己扬名的学者、学子,他们也提出了对袁树注解方式的质疑。 对于他们,袁树并不客气,也不留手。 他用犀利的观点和强势的态度一连击溃了十三个学者对他的质疑,获得了十三连胜,以至于除了法真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学者敢贸然向袁树提出质疑。 袁树的勇猛善战为自己赢得了一大批拥趸。 尽管与法真的论战尚未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但是短短六七日间,又有五百多人申请加入一心会,希望跟随袁树探讨真实的学问,而非单纯的追求袁树的身份和袁氏家族的权势。 法真与袁树的这场论战给袁树带去了极大的流量,也让袁树的名望攀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三辅的学术圈子里,也渐渐兴起了对《孟子》的研究和对袁树所作《孟子解诂》的研读。 事实上,自打袁树声名鹊起、开讲致良知之学以后,越来越多的三辅地区的是人都来到了茂陵县,或者听讲学,或者互相交流辩论。 从延熹八年年末到延熹九年下半年,茂陵县已然成为三辅地区的文化中心。 顺着这股浪潮,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也在不经意间随着《孟子解诂》的传播而向外传播出去,比起他本人亲自讲学,这样显然来得更快。 袁氏家族的小神童把自己的事业做得越来越大,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和兴趣。 于是,就算是弘农郡那边也开始有学者和学子怀着满满的兴趣向茂陵县前进,希望一睹神童袁树的风采,看看袁树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牛逼。 反正别人怎么想不确定,杨彪就是这么想的。 五十二 杨彪的挑战 杨彪出身弘农郡,乃著名阀阅家族弘农杨氏嫡系子弟,自幼跟随家中长辈学习《欧阳尚书》,学有所成之后又博览群书,增进学问,年纪轻轻就博得很大的名声。 当然,与袁树最初的名声差不多,都是家族内部发现有一定的才能,然后发动家族喉舌为其扬名、奠定未来通顺仕途,而这只是最开始的初步行动,往后还有很多行动。 比如让郡太守、州刺史、朝中三公等有权力辟召属吏的人招募他做官,然后他都不去,以此彰显名望和自持的态度。 最后,等到朝廷用公车来征召他的时候,他才会扭扭捏捏的过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子臣属。 阀阅家族出身的子弟,没必要承那些小角色的情,没必要给人家当门生故吏,只有天子用公车来征召才算是给他们面子。 杨彪比袁树大十二岁,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从小被家里吹捧着长大,未曾遭逢天下敌手,自然觉得天上地下我最强。 忽然间冒出来一个比自己还要闪耀夺目的小家伙,还是妻子的娘家人,杨彪自然来了兴趣。 于是和父亲杨赐说过之后,他就打算“西向游学”,打着拜访大儒马融的旗号,想要去会一会袁树。 杨赐倒也没有阻拦。 一来杨彪现在没有官身,还在待价而沽阶段,家族为他准备的程序还没有走完,所以他可以自由行动。 二来,能够在这个阶段多争取到一些名声,和一些有名望的人多交流,大家互相吹捧,花花轿子人抬人,以后也能得到诸多助力。 三来,杨氏家族和袁氏家族同为阀阅高门,曾经关系不错,但随着外戚专权、宦官乱政,两个家族逐渐有了不一样的价值导向。 在政治层面,袁氏家族已然处在了混沌中立的局面上,而杨氏家族还在一定程度上坚守士人本该有的立场。 在道德层面上,杨赐对于袁逢、袁隗兄弟两个是有点看不上的。 而现在,听闻袁氏家族又开始走学术路线,他也有些兴趣,便允许了杨彪的行程。 杨彪很高兴,顶着寒风,乘坐豪华的大车,一路向西。 在路途中,杨彪通过手下的一些渠道搞到了一部分袁树所著《孟子解诂》的抄本,一番阅读之后,杨彪皱起眉头,感觉袁树还真不可小觑,这名声还真不是胡乱吹出来的。 如果这本书真的是他自己所著,那么他的学术功底和他对《孟子》的研读理解就已经不是常人所能质疑的了,要质疑他,就要把他的全盘逻辑都给推翻掉,而想要这样做,难度很大。 他把《孟子》按照他所传扬的致良知之学的方式进行二次解读,从中发掘了大量学术圈子没有发掘出来的内容,树立起了虞舜作为致良知的先祖。 他通过虞舜这个上古贤王来宣扬致良知的正当性,等于给他的学说树立起了一杆大旗。 正如今文学派尊孔子,古文学派尊周公,他直接又来了一个超级加倍,遵奉上古帝王虞舜! 偏偏虞舜还是袁氏始祖的始祖。 怎么驳斥? 怀着沉重的心思,杨彪于十二月中旬抵达了茂陵县,抵达茂陵县的第一天,他就碰上了袁树讲学。 面对数百人,袁树毫不怯场,先是十分自若地讲授《左氏春秋》相关的东西,一板一眼的古文经学,等这些东西讲完了,他再话锋一转,开始讲授自己的一套东西。 杨彪凑在人群之中听了一段时间,莫名的感觉袁树说的这些东西还挺有意思,甚至可以说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里头。 看着袁树尚未褪去稚嫩的容貌,恍惚间还真的怀疑他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那极其明亮锐利的双眼还有犀利的言辞,却处处体现出了名副其实的神童风采。 很快,杨彪就下了结论,这小子,有真东西。 他不是单纯被吹捧出来的俗物,而是个有真才实学也有自己一套想法的学者。 这是真神童! 但是最让杨彪感到惊讶的,是袁树对于整个场面的把控能力还有那种不自觉的情绪感染力。 传授古文经学的时候,他一板一眼,十分板正,没有任何逾越规矩的地方。 但是轮到自己的私货的时候,他就开始发挥自己的能耐。 讲话讲的速度很快,情绪十分饱满,语调上抑扬顿挫,随着内容的不同而变得不同。 讲到激动的地方,他甚至直接站了起来在高台上来回踱步,并且搭配有一些肢体上的动作,满场学子的眼睛都被他吸引了。 包括杨彪自己都情不自禁的受到了袁树演讲的感染,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点点对致良知之学带来的美好未来的向往。 然后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被袁树给绕进去了。 讲学结束之后,杨彪真切的感受到了袁树的强悍之处。 比起他的学术能力、辩论能力,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怯场、镇定自若甚至可以带动听讲人群情绪的能力,才是特别牛逼的能力。 哪怕是一个之前对致良知之学完全没有任何了解的人,现在去听他的讲学,也能够听的进去。 他的话语并不繁琐枯燥,甚至可以说很多地方都是浅显易懂的大白话,偏偏又能调动人们的情绪。 他把社会上的黑暗现实融入到了他的学说里面,言辞之中传达出了他的学说就是为了改变黑暗现实而诞生的意思,并且引导人们去相信致良知可以带来的美好未来,把致良知当作切碎黑暗的利刃。 来听他讲学的人大部分都是未经官场、现实社会的出身还算可以的年轻学子,这部分人对他的讲学都是十分喜欢的。 少部分年龄偏大的中年人或者是一些有经历有生活的人,或者质疑,或者反思,或者干脆去找袁树辩论,而后也渐渐转变了思想,对于整个致良知之学开始认真地对待、探讨。 所以最先被忽悠的确实是年轻人,但是后面被忽悠的,大多数都是年龄偏大的学子乃至于有知识积累的学者。 杨彪很年轻,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但是也经常听家里人谈论朝中的黑暗现实,对于宦官、外戚之类的也是十分愤恨。 尽管这种愤恨并非是绝对出自朴素的正义感,也包含有自身高门士族的身份的骄傲,但是听到袁树谈论过往历史、抨击外戚宦官专政、讲述重塑精神支柱之类的言论,他也很难不受到触动。 当然,最关键的是,袁树真的很会讲话,能让听众的情绪跟着他的情绪走。 他叹息的时候,人群也随之叹息,他悲伤的时候,人群也随之悲伤,他展望未来情绪高昂的时候,人群也会随之情绪高昂。 然后就不自觉的成为了他的拥趸,乃至于信徒。 杨彪混在人群之中听了袁树三天讲学之后,便对袁树的学术功底以及忽悠人的本领有了一定了解,他不得不承认,袁树确实是个真神童,袁氏家族算是捡到宝了。 不过,那又如何? 杨彪并不觉得自己在学术能力上会不如袁树。 于是,在抵达茂陵县城的第六天,杨彪向袁树下了“战书”,约袁树一起讨论一下学术问题,切磋一下学术水平。 当然,是公开的。 他没说要辩经,但句句不离辩经。 袁树刚开始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挺惊讶。 虽然说自己名声那么响亮,想要踩着自己往上爬的人不少,但基本上都是缺少进身之阶的寒门士人,如杨彪这样同样出生阀阅高门的士子,还真没有过。 他们不缺进身之阶,不缺扬名的渠道和手段,自然会有很多人帮他们吹,什么天下英才、王佐之才、南国上士之类的。 而且这些阀阅高门的子弟大多数都没有如名气那么牛逼的真才实学,所以老老实实的不去当显眼包就是最稳妥的选择。 而杨彪居然选择公开和自己“切磋学术”。 而且袁树听说杨彪四年前迎娶了袁氏女为妻,两家自此有了婚姻之好,杨氏和袁氏沾亲带故,怎么就突然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真是有趣。 这么有趣的事情,自己怎么能拒绝呢? 袁树很是高兴,立刻应下了杨彪的挑战,然后两人见面,约定挑战内容,在一个公开的场合,直接就开始“切磋”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播出去,一听弘农杨氏年轻一代领军人杨彪要和袁树辩经,大家都激动起来了,围观者把辩论场所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甚至于养病许久深居简出的马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难得的出面了,表示自己要来做这场“切磋友谊赛”的见证者。 这下大家更兴奋了。 牛逼的学术大佬亲自旁观、作见证,这一场辩经看来肯定是刺刀见红,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为了公平起见,两人辩论的内容交给马融决定,而马融思考之后,建议袁树和杨彪以春秋为议题,展开围绕春秋方面的讨论,立场不重要。 简而言之,随便选议题,甭管是站在古文经学还是今文经学的立场上,都可以讨论,主要就是看他们的学问是否精深。 对此,杨彪和袁树都认为可以。 于是,这场引人注目的辩经大奖赛就此开始。 袁树没打算和杨彪来什么友谊赛,杨彪显然也不是为了友谊赛而来,所以两人一上来就大招齐发、天雷勾动地火,打得那叫一个精彩。 第一个论题就很有分量。 辩论礼制体系之中,国君遭遇三年之丧时是否可以使用卿出聘之礼。 五十三 袁、杨论战(为盟主世界的尽头加更) 早先,袁树觉得礼制之类的东西真的很无聊,又繁琐又浪费钱财,除了彰显阶级差异,并没什么实际用处。 但是随着他对汉末社会的逐渐了解,便意识到礼对于这个古典国家的重要性。 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小门小户平民百姓,整个社会都离不开“礼”。 大到皇帝即位、皇后册封,小到平民之家婚姻嫁娶办丧事,礼是一点都回避不了。 其影响力甚至延续到现代。 现代人结婚、办丧事需要一定的环节,公司开业、个人搬新家、买新车也都要搞一些小环节,这些都属于“礼”的范畴。 当这些东西深入人们的生活之后,便会产生方方面面的影响力,包括对政治、经济方面,也会有莫大的影响力,稍微有些变动,都会引起社会震动。 所以,后来的王朝都会有一个“礼部”,且地位往往都特别崇高。 比如明代资深大臣进入内阁之前,都要先进礼部做礼部尚书熟悉朝廷礼制,然后才能进入内阁成为“阁老”。 在汉朝,因为秦火导致的礼制记载不全,以及今古文双方的明争暗斗,使得一些礼制方面的问题成为双方争论的焦点,能够在礼制方面拥有一定的理解和声望,对于个人地位的提升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所以杨彪就非常直接的选择了讨论礼制问题。 在这个议题之中,所谓三年之丧,指的是服丧期。 一般来说,正常人家、官宦人家有了丧事,子辈会有三年丧期,三年之内要穿破旧的衣服,住在父母坟墓旁边,吃素,不准有娱乐活动,以此表达哀思。 而放到国家层面,老皇帝去世、新皇帝即位之后,要不要也搞三年丧期,这是一个很大的议题。 最开始据说是有的,但是后面考虑到太过于耽误国事,所以又有了各种放缓的规定,比如让新皇帝服丧七天意思意思,接着就恢复原样。 但是所谓三年国丧毕竟是一个明明白白的礼制,自己关起门来怎么搞是自己的事情,放到公开场合甚至是外交场合,要不要遵守、三年之内搞不搞事情,在春秋战国和汉代也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这和个问题是一个问题,而当这个问题撞上了卿出聘之礼后,又形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春秋战国时期,新君即位,往往需要遣使外出各邦交国搞外交活动,告诉这些邦交国自己这边换了老大,新老大是谁谁谁,我们互相之间熟悉熟悉,继续过往的友好,不要生分之类的。 这对于一国新君来说,是很有意义的。 一直到现代,一个国家的新任领导人上任之后,也会在任期的开始就出国去到重要的邦交国访问,交代一些事情,这几乎是惯例。 但是在这个时代,就和孝道礼制扯上了关系。 你老爹死了,你大张旗鼓派人出去告诉别人你老爹死了,你当了新老大,让人家和你亲善,这是不是有违孝道?是不是不太尊重死人?要不要三年之后再说这种事情? 这就形成了一个关乎孝道和国家颜面的重要礼制议题。 在这个议题上,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争论不休,各执己见,今文学派认为三年之丧不可以使卿出聘,而古文学派则认为可以。 放到眼下,杨彪就秉持今文学派的看法。 他引用公羊春秋的意见,反对左氏春秋的看法,表示道:“三年之丧,不得使卿出聘,若出,有违孝道人伦。” 杨彪出招了,袁树当然要接招。 “按照周礼,诸侯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左氏合乎古礼,何难之?” 袁树的意思就是,按照现今流传下来的周礼规定,诸侯之间的交往,每年一次的称为问,每隔几年一次的称为聘,新君聘问他国或者他国来聘问称朝。 这里头没有说过三年之丧不允许诸侯之间互相邦交问候的规矩啊。 杨彪还是摇头。 “古之贤王以忠孝治天下,三年丧期未出而行事,有违人伦,当为不孝。” 袁树并不退避。 “左氏云,继位者,既葬除丧,丧期当以下葬之日为限,下葬之后,便可除丧,行政事,如若不然,三年不行政事,岂非天下大乱?” 杨彪继续辩驳。 “文公八年八月,襄王崩,九年春,天子遣毛伯来求金,但是春秋经记载中并未承认这是王命,说明春秋不认可三年之丧可使卿出聘,左氏所言,谬矣!” 袁树笑了笑。 “春秋之所以不承认这是王命,是因为襄王未正式下葬,只要没有正式下葬,就算过了一年,也不能认为出了丧期,宣公十三年夏四月,齐惠公卒,冬,新君便遣使访问鲁国,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杨彪立刻开动大脑全力思索,找寻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左思右想拼命检索,也没有找到应对之策。 袁树看杨彪涨红了脸使劲儿思考而不得的样子,也不惯着他,继续进攻。 “树以为,只要葬礼完成,就算没有超过年限,也可以派遣使臣外出访问诸国,古人云入土为安,下葬之后,死者既安,寻常人无大事,可服丧三年,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主为国操劳,不可有三年丧期。” 杨彪思考再三,想不到辩驳的例子,面对袁树不留情面的攻击,虽有不甘,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没有辩驳的办法,这是因为我学识浅薄的原因,并非是礼制的问题。”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杨彪这话是在为自己挽尊,但也是认输的意思。 自己说不过袁树,那就是输了,至于到底是杨彪说的对还是袁树说的对……他们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决定权。 杨彪由此意识到了袁树的难缠,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袁树的知识储备与思维能力,于是抖擞精神,又一次拍马来战。 这一次的辩论议题是——卿大夫是否可以世袭其位? 杨彪当然是站在今文学派的立场上,表示卿大夫不得世袭其位。 他本以为袁树会和他辩论,但是没想到袁树居然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表示这一议题可以就此略过。 围观群众感到惊讶,马融也觉得有点意外。 虽然袁树出身自今文经典阀阅之家,但是在这里,他是马融的弟子,代表的是古文经学派,杨彪站在今文学派的立场上提出论据,你袁树应该引用左氏论据反驳他啊。 古文学派认为卿大夫中优秀有德行的人是可以世袭其位的。 结果袁树直接表示自己认同今文学派的这一看法,连杨彪都有点不会了。 “卿大夫当然不可世袭其位,朝廷官职无论如何都不能世袭,能世袭者,唯爵位矣,察举推行已久,骤然改变,则天下之众不得进身为官、吏,时间越久,愤恨越深,愤恨越深,则大汉危矣。” 袁树抛下这么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不会因为学派、意气之争而忽视实际情况,在他这里,真理才是排第一的。 他的这个态度让杨彪很是意外。 由此,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丝对袁树的好感。 马融看着场面有些尴尬,发言表态,让他们开始下一议题,现在的这个,就不要再说了。 于是,这一轮结果不作数,马融亲自选题,以【立国之嗣君】为题,让两人辩论。 这个议题也是相当有争议且很有辩论价值的议题。 嗣君选择的问题贯穿中国古代历史上下五千年,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打补丁完善这一制度,但是这一制度始终无法完善,总是会闹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这一次,是袁树首先进攻。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云,有嫡立嫡,若王后无嫡,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 左传的意思其实和后来历朝历代通行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基本原则相似,不过提出了更多的补丁。 比如如果没有嫡子,那么庶子中年龄如果相近,就看谁的品德好,要是连品德都差不多,那么就要请出最后的方法——占卜。 总而言之,君主不能因为私下里的偏爱而立嗣君,在立嗣君的这件事情上,众望才是最根本的。 这是大家都认可的规则。 而杨彪显然对这一看法很是不满。 “左传言之凿凿,然君主若贤,群臣百姓心悦从之,王意便是民意,如何能使王不立爱也?” 杨彪就是从一个相对现实的角度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在立嗣君的事情上,君主往往有很大的自主权,虽然会受到群臣一定的限制,但是这种限制究竟有没有用,还要分时候。 如果是很有能力、威望的君王,那么群臣习惯听从他的号令,不会与他作对,又如何能阻拦他立自己喜爱的儿子为嗣君呢? 说白了,今文学派在限制君权这方面是有传统的,自春秋战国至秦汉,君主的权力其实在不断地增强,而且这种增强更多来自制度层面。 这就很可怕了。 一旦形成制度,就意味着皇帝可以理所当然的掌握重大权力,很多事情上都可以乾纲独断,而不需要听从臣属的建议,臣属只能成为应声虫,而无法和古代贤臣那样成为重要辅佐。 今文学派意识到了这种趋势,所以才在西汉后期提出了天囚理论,试图限制皇帝的权力,然后被皇帝一刀剁掉了命根子,就此失去了进取意志。 虽然整个学派是日渐衰颓,但是杨彪作为这个体系当中顶层的存在,还是持有基本上的对君权进行限制、不能让君主为所欲为的态度。 所以他认为古文学派秉持的这一系列看法过于理想,没有考虑到实际问题。 这一问题的最大变数就是来自于皇帝,而非品德、年龄。 五十四 天下无贼 对于杨彪的质问,袁树当然也考虑过这一点。 所以,他着重强调制度性建设。 这也是左传的态度。 左传认为,要进行制度性建设,确立制度,贯彻上下,如此君主再怎么想要为所欲为,就要面临打破社会契约而带来的反噬。 一般君主不敢这么做。 “按周礼,有小司寇一职专门负责外朝政务,当国君准备立储的时候,小司寇会询问除了君主之外的另外三个群体,即三公及州长百姓、群臣、群吏,上至朝廷官府,下至民间,都有知情权。 悠悠之口非一人所能阻挡,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厉王故事犹在眼前,君主若强行立爱而不得承认、拥护,所爱安得为君?昔日高祖欲废长立幼,为群臣所劝阻,亦无可奈何,如是而已。” 杨彪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好的辩驳方向,便换了一个进攻角度。 “若当真如袁君所说,德行一致就用占卜来决定嗣君,那么隐公、桓公的祸患犹在眼前,袁君就不关注了吗?如此作为,怎可为礼?这实在太荒谬了。” 其实袁树自己也觉得占卜是不靠谱的。 但是一来,这个事情确实发生过,二来,现在这个社会上谶纬、占卜之风盛行,杨彪所持有的对占卜不信任的说法,在现在甚至能算是政治不正确。 结果他就这样说出来了。 袁树于是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有先决条件,只有当万般无奈之时,才会使用占卜,没有嫡长,庶子德行能力都差不多,身份地位均等,这种情况下,才会使用占卜选择一人,如此选中之人,便是气运之所在,天意认可,可以为君矣。” 说白了,真到了要占卜的时候,所有条件都满足了,那就是凭运气看脸黑脸白的时候。 类似于现在的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就看运气。 比起占卜,运气本身才是最大的玄学,却又时时刻刻存在于人的周边,时不时就彰显其威力。 现代人认为是运气,古代人就认为这是天意,所谓占卜,所谓运气,就是在看天意,天意如此,又能如何? 你再牛逼,还能反对天意? 果然,袁树这么一问,就把杨彪问住了。 他也发现了自己的逻辑漏洞,还发现了自己的政治不正确,顿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寒冬腊月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要是反驳袁树,不就等于反驳天意吗? 天意如何反驳? 那可是天! 眼见杨彪无言以对,马融直接宣布了这场辩论的结果——袁树获胜。 不算方才的共同选题,第二轮辩经,袁树又获得了胜利。 这下,便是两连胜。 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嫡子对两世三公弘农杨氏嫡子的两连胜,袁树辩经狂魔的特殊技再次显露威力,把杨彪怼的无言以对、连连溃败。 这下杨彪要是输了,哪里还有脸面回去见自己的族人和家人呢? 他老爹杨赐会如何看待他? 族人会如何看待他? 杨彪不能接受失败的后果,于是再次发起挑战。 袁树当然应战。 于是两人接着就【结婚时先祖后配之礼】、【五侯九伯之制】、【周有无放臣之法】、【妾子可否为妾母服丧】、【摄政与摄位之义】等九个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驳。 这场大辩论从上午一直辩论到夕阳西下,袁树和杨彪的辩论过程非常精彩,针尖对麦芒、土匪遇流氓,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以至于袁树多喝了两杯蜜水,杨彪也把他的那份蜜水喝的一干二净。 然后杨彪却始终没有能够战胜袁树一次。 最后,十一个议题之中,袁树战胜五次,杨彪战胜一次,剩下五次皆为平局,于是综合判断,袁树取得最后的胜利。 夕阳西下之时,马融当众宣布,本次辩论,袁树更胜一筹。 当然,为了顾及杨彪的面子,马融也没有把话说死。 “杨生学问精深,颇有见地,往后继续精进学问,定可为国之栋梁。” 对于马融的好意,杨彪只能勉强挤出一脸笑容。 “马公谬赞,彪……惭愧!” 本想博取一阵名声,结果面对袁树的犀利进攻,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除却五次平局,六次大战之中,袁树胜利五次,他只是勉强胜利一次——而那一次胜利,杨彪也看得出来,袁树未尽全力,只是为了保存他的面子,所以才认输。 袁树的学问、辩论能力已经超过了他。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天才的。 对于出身门第、才华都胜过他的袁树,杨彪只能承认这场失败,不敢有任何怨言,以免落得个“以大欺小”“输不起”的坏名声。 对于杨彪果断认输这个事情,袁树倒也觉得杨彪很干脆,毕竟这家伙也是出身不凡,要是双方闹得不愉快,进一步导致杨氏家族对袁氏家族有什么行动,也会让袁氏家族很难受。 朝堂之上,袁氏家族虽然权势很大,但是杨氏家族的名望很高,在士人当中很有声望,比袁氏家族的名声好得多。 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 袁树知道自己的身份确实很牛逼,但是人生在世,哪能真的无所顾忌呢? 于是他虽然狂胜杨彪,却还是故意输了一阵,让杨彪好歹有点挽尊的可能。 他觉得杨彪应该是明白的,当天晚上杨彪亲自上门拜访之后,他也确认了,杨彪的确是个聪明人。 “袁君学问精深,辩才无双,杨某不及之,若不是袁君有意回护,杨某可能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杨君何须如此?袁某还觉得有些对不住,辩论过于激动,差点伤了互相之间的和气。” “呵呵呵呵呵……袁君何须自谦?” 杨彪只是苦笑。 没人比他更清楚袁树到底有多能说。 他带了一些礼物上门拜访,目的就是向袁树表达谢意,感谢袁树没让他颜面尽失,给他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袁树则让春莲和秋桐做了一桌好菜,与杨彪相对而食,与他话起了家常。 “杨君早已加冠,家中应该也有门路,为何不进入仕途呢?” 杨彪喝了一杯酒,摇了摇头。 “也不是没想过,主要是家中长辈认为杨氏子弟应该养望,而不是追求一时的功名利禄,就算要入仕,也要等待天子公车征召,余者皆不做考虑。” “杨氏还是有想法的。” 袁树笑道:“不像我袁氏,子弟加冠,便迫不及待入朝为官,生怕迟了晚了就耽误事,把功名利禄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袁树说出这样的话,杨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袁树之前就曾公开表示过自己对功名利禄的不屑,所以才会专精于学术,并且提出致良知之学,创立一心会。 “袁氏的行动……外人不便评价,不过袁君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长远之见,实在是不容易,杨某今日方知何为神童啊……” “外界虚名罢了。” 袁树摆了摆手,笑道:“神也好,庸也罢,袁某无非是想让天下更加安稳一些,想让天下生民少受点苦,多享些福,想让吾辈士子文人找回丢失的理想,不要继续沉溺于物欲之中罢了。” “这些可不是【罢了】二字能够解释的。” 杨彪心中惊奇,忍不住问道:“以袁君的出身,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这确实也是杨彪心中的疑惑之一。 志存高远者他见过,出身高门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家无一例外都是把目光投向朝堂、投向官场,要在权力场上做出一番事业。 可是出身袁氏那种典型的功利家族的袁树,居然把目光往下放,关注起了最普通的农民和出身寒门的士子。 据他了解,加入一心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出身一般的寒门士子,甚至还有不少只是普通平民出身,家中往上数几代人都没有官员。 而且一心会现在主要的目的也就是两个字——助农。 出身优越的世家子弟就算不走朝堂,也更多的向往边疆,想着开疆拓土留名于史,很少有人会关注农业。 甚至整个国家关于农业方面的官员等级都不高,权力也不大,很难进入决策圈子。 说白了,帝国说是重农,可那只是嘴上说说,正儿八经的扶助农民的政策没有给出多少,税倒是玩了命的往农民头上加。 所谓重农,应该是重农赋才对。 杨彪以前在家里也听说很多自耕农难以忍受朝廷的高压赋税,选择向豪门投献土地,甘愿卖身为佃农求取庇护,也好过被朝廷当牛做马。 如此作为,哪能算是重农呢? 大家都知道,却没人说过要更改什么,也不见有人身体力行的去做。 唯有袁树,不仅说了,还真的在做。 之前的关东饥荒引起了弘农、雒阳等地的粮价飞涨,到处都是囤积粮食抬高价格的奸商,人为的在不缺粮的地方造就了大量难民,引发了不少人间惨剧。 但是听说三辅之地受灾情况比较轻,尤其是茂陵县周边。 袁树组织的一心会出了大力,他本人也出了大力,到处筹集粮食稳定粮价,安抚人心,更是强烈要求处死一名哄抬粮价的粮商,震慑宵小。 所以茂陵县没有饿死人,也没有出现流民,为此茂陵县令韩进还得到了右扶风沈恪的褒奖。 虽然受到嘉奖的是韩进,但是本地人都知道,没有袁树和他的一心会,整个茂陵估计也会出现大量流民和饿死的人,又有很多家庭要妻离子散了。 于是乎,袁树和他领导的一心会在茂陵当地非常有名望,甚至平陵、高陵等地都传扬着袁树和一心会的名声。 学子称颂,庶人感激,袁树在这一块地区简直就是个活菩萨。 恍惚间,杨彪甚至觉得袁树的所作所为有点墨家风范,但是他所谓致良知之学又的确是儒家的思想之一。 搞来搞去搞不懂,杨彪便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没成想袁树的回答很是轻飘飘。 “没什么,就是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所谓致良知,助农在我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生来我就认为助农是正确的事情,既然是正确的事情,我就该去做。 而且在助农的过程中,也能让跟随我学习这一学说的人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知行合一,能够让他们更加深入的明白致良知和致良知可以带来的成果,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天生的? 你小子天生就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这倒确实是致良知,把心中的良知贯彻到行动中,救了很多人,所以茂陵县民多把袁树视作救命恩人,他做的事情也的确是相当的正确,是在做好事。 这个人,和他所做的事情,说起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真的出现在眼前、真的出现在现实中,杨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袁君,若是依我来看,吾辈士子的致良知,更多的应该是针对外戚专权、宦官乱政,在于铲除宵小之辈,重塑士人精神这一点我也赞同,但我没想到,袁君先从助农开始。” 袁树闻言,笑了笑。 “杨君所言,很多人都问过我,我对此的回答是,外戚、宦官乱政,是大汉近二百年来积累的沉重疾病,不是除掉一两个外戚、宦官就能解决的。 此前五侯被天子铲除,大家都以为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可几乎是立刻的,新五侯又上来了,杀掉一个人很简单,诛心却难了。” “杀人……诛心?” 杨彪紧锁眉头,皱眉道:“袁君的意思是,我们在朝野之中,无论怎么针对宦官、外戚,也没有用?” “袁某是如此看待的。” “可这……不会吧?” 杨彪不可思议道:“满朝诸公奋力与宦官、外戚抗衡,扬天下正气,振奋人心,难道,都没用?” “人患咳疾,有痰,便有庸医认为只要祛痰就可以。” 袁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可是真正的病灶在五脏六腑之中,只是祛痰,不治五脏六腑,又如何能痊愈呢?” “所以……” “从心出发,从心中良知出发。” 袁树一把抓住了心口的衣物,正色道:“祸乱天下之贼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人心中,解决之道,亦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人心中!致良知,就是一味心药,医好心中病,朝堂之上自然无贼,朝堂之上无贼,则天下无贼!” “天下无贼……” 杨彪愣愣地看着袁树,从他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上看出了极为坚定的神色,他一双眼睛十分清澈,一丝一毫的迷茫都没有。 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确信的,并且顺着这条思路去做的。 杨彪为此震撼良久,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小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风声和细细的响声。 “袁君,我……” 杨彪张开嘴巴,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袁君所言,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杨某实在是难以想象……” “无妨。” 袁树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和,笑道:“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我以为过去的老方法都无法解决当下的问题,所以就找到了我自己的新办法,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 但是我可以知道的是,在朝堂上和外戚、宦官乱斗,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斗得过还好,斗不过,则会招惹杀身之祸,而且我真的很不希望诸公与宦官斗争太甚,斗争太甚,会得罪天子,天子一怒,就很难说了。” 杨彪低下头想了想。 “之前,天子已经下令逮捕、禁锢党人,不让党人继续做官,如此固然伤及正直之士,但是也让正直之士得到激励,维持天下正气,吾辈所作一切,皆是为了大汉,天子又如何看不出吾辈拳拳之心呢?” “看不出,真的看不出。” 袁树摇头道:“天子看到的只有争权夺利的贼,看不到什么拳拳之心,这一次,袁某感觉天子还是留了手的,没杀太多人,要是还有下一次,就真不一定了,杨君,我还真的挺担心事态继续恶化的。” 杨彪顿时来了兴趣。 “还能如何恶化?眼下不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吗?” “非也,非也!” 袁树缓缓道:“就怕诸公把官面手段用尽也奈何不了宦官,就要动用一些非官面的手段了,那可就真的难看了。” “非官面的手段?” 杨彪一愣,随后大惊失色:“袁君的意思是……” “当今天子是如何除掉故大将军梁冀的?” 袁树低声道:“既开先河,难保不会有后来者,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天子,恐怕会更加恼火,届时,难保不会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啊……” 袁树的话语进了杨彪的耳朵,被他听进去了,就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于是他急急忙忙赶回了弘农,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正好休沐返家养病的父亲杨赐。 五十五 红红火火的一心会 杨赐原本还因为杨彪在辩经层面输给袁树感到不满,觉得杨氏的脸面被袁树损伤了,有点生杨彪的气。 但是杨彪把他和袁树的谈话内容告诉杨赐之后,杨赐也为此感到震惊,顾不上生气了。 “这真的是他说的?” “是的。” “真的是袁术那个垂髫小儿?” “是的,父亲。” “这……………………” 杨赐左思右想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又仔仔细细地问道:“当真是他所说,没有旁人教他?不是袁逢、袁隗的提点?” “父亲,我和他是私下里的会面,只有我们两个人,连我都不知道会谈到什么话题,他如何找人教他?” 杨彪无奈道:“父亲,儿以为,袁术神童之名,实至名归,他所言,完全不是一个童子所能涉及到的,他真的不是凡人,不能以一般小儿视之。” 杨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眸看着杨彪。 “其他的且不说,彪,为父在朝中可是听说过的,李膺多次提出要诛杀宦官,为天子怒斥之后,依然在私底下与同僚屡屡提及诛杀宦官之事,原先只是少数人赞同,现在,好像是越来越多了。” 杨彪大惊失色。 “他们真的敢诛杀宦官?那可是要进入内宫的,一个不好,冲撞了天子,与造反何异?那可是诛灭三族的大罪!” “就是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所以李膺等人才不敢妄自行动。” 杨赐摇头道:“但是我估计,此念一起,再难消除,李膺等人现在虽然还被关在牢中,但是为其奔走者甚多,天子的态度也越发的软化,为父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出来。” 杨彪看着杨赐,小心翼翼的提问。 “那……父亲,您如何看待此事?” “我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重要吗?” 杨赐摇头苦笑道:“宦官暴虐,天子偏袒,时至今日,很多士人官员已然变得越发暴躁,恐怕袁术小儿所说的,真的要成为现实了……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杨氏不参与。” 杨彪松了口气。 “父亲此举,儿亦赞同。” “怎么,你好像很担心为父会参与其中?” 杨赐疑惑道:“我记得此前你不是还说过宦官乱政乃大汉心腹之患,必须要除掉他们吗?” “之前的确是如此设想的,不过……” 杨彪苦笑道:“与袁术一番夜谈,忽然感觉到,他说的那些东西,都挺有道理的,治标不治本,如何能真正祛除病痛呢?” “哦?” 杨赐来了兴趣,缓缓道:“只是一番交谈,他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折了你的颜面,你居然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对付宦官不行,要致良知才可以?” “儿学识不够,辩才不足,输了,无话可说。” 杨彪摇了摇头道:“但是袁术所说的那些事情,儿以为,是应该尝试了解一下的,正如他所说,赶走了旧五侯,又来了新五侯,杀了一批宦官,不说会不会得罪天子,肯定还会有新的一批宦官。 天子对宦官的需求是必然的,没有宦官,天子如何处理内务?宦官贴身伺候天子,很容易得到天子的信任,又没有家族之拖累,天子会信任他们,是理所当然的。” “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杨赐抚须道:“但是,吾辈又该如何去做呢?致良知?如他一样,不去管顾国家大事,放任宦官、外戚乱政,只是埋头去操持农务?彪,吾辈士子读书多年,精进学问,又在仕途上奋力向前,所为的,可不是和山野村夫一样耕田种地啊。 他还是个童子,不过十二岁,没有加冠,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所以他才能去致他的良知,彪,你不一样,你是要养望,等待天子公车征召的,你的所作所为,必须要符合士人之道。” “可是父亲,马公那边,已经有近两千人加入了他的一心会,和他一起助农,甚至已经成为风范,为众人所称赞,诸多士人群起效仿。” 杨彪询问道:“如果致良知只是一介童子的幻梦,如果知行合一无法带来成果,如何会有一千多名士人追随他、跟着他一起去做呢?” “不过是他出身自袁氏罢了。” 杨赐嗤笑一声:“他的确有才华,也配得上神童之称,但如果不是他出身优越,哪里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那近两千人里,又有几个是真的为了致良知?又有多少人是为了未来的仕途?” 杨彪想了想,一开始觉得杨赐说的对,可很快就觉得杨赐说的有一定的问题。 “父亲,致良知和进入仕途并不冲突啊。” “嗯?” “袁术并没有否认仕途之说。” 杨彪缓缓道:“他从来不认为致良知就是种地,他的所谓致良知,是要进行个人关于内心的修行,当个人修行到家了,也就是可以进入仕途的时候了。 他最终的目的,还是通过致良知改变现状,让士人重新找到理想,为天下为公而奋进,实现先贤的目标,儿以为,这不失为一种正确的选择。” “你看好他?” 杨赐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疑惑道:“一次夜谈,你就如此看好他?他莫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还是说他会妖术,摄人心魄?” “父亲,怎么会那样?” 杨彪苦笑道:“之前关东饥荒,弘农、三辅震动,多少地方都出现了粮价飞涨、流民遍地的情况,唯有茂陵县稳如泰山,这其中,袁术才是关键,他真的能够做到这些事情,他不是说说而已,他已然初见成效了,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从怀疑到相信,愿意追随他。” 杨赐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彪,无论你内心怎么想,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去关注了,你要做你自己的事情,你要肩负起整个杨氏一族,那么多族人的性命、前途就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肆意妄为。” 杨彪闻言,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恭敬的向杨赐行礼。 “儿谨遵父亲教诲!” “嗯。” 杨赐这才稍稍放心,点了点头。 杨彪心中那种莫名的渴望被杨氏家族这沉重的担子给压住了,他只能按照家族给他定下的路线继续走下去,别无选择。 和他比起来,袁树是幸运的,因为袁氏家族灵活多变的家族发展策略,使得他在某种程度上拥有很高程度的自由,包括他在内,袁氏子弟都拥有较高的自由度。 所以,他才能按照自己所思所想去做事情。 他宣讲致良知之学,弘扬孟子精神,高举虞舜大旗,以茂陵县为中心,狠狠的掀起了一波又一波致良知的浪潮。 最开始跟随他的只有五百多人,而在延熹九年的年末,这个数字已经来到了一千八百余,朝着两千人的大关口迅猛突进。 加入一心会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组织架构也初见形态,袁树设置的四大部门将所有人囊括其中,使用各种方式加强他们对于这个组织的认同感和接受度。 比如颁发名牌,定时定量安排只属于一心会的内部讲学,组织互相之间的“责善会议”。 袁树作为组织领袖偶尔会亲自现身送温暖,经常组织一心会成员下乡进行助农工作,培养他们的服从性和纪律性。 会员按季度发放生活补助,给钱给粮食,数量不算多,但也算是一份类似于“工资”的存在。 如有生活条件困苦的会员,一心会也会给予特别生活补助,帮助他们寻找舒适的住处之类的,反正绝不让他们饥寒交迫。 袁树自己也多次表示,致良知是要在一定基础上才能实现的,一定要吃饱穿暖住的舒服,这是最基础的要求,然后再去谈良知。 饭都吃不饱,谈什么良知? 另外,在工作上或者学业上取得突出进展的个人会受到组织表彰,会给予精神鼓励和物质奖励。 袁树会公开表彰某些成绩突出的会员,搞一个颁奖大会,用足够的排场给予他们足够的正向激励,使他们的精神得到极大的满足。 到这一步,一心会开始越来越像个样子了,不再是那个松散的概念性组织了。 所以,为了进一步规范一心会的组织性,袁树还和卢植一起商讨着推出了第一版本的《一心会会规》。 他们提出了一些不允许一心会会员去做的事情,以及要求他们必须要遵守的规定,如有违背,必将严惩,然后驱逐出一心会,永不接纳。 不得欺男霸女、恃强凌弱,不得贪污受贿、收人礼品与人方便之类的,这些都是会规上的内容。 而因为有了福利政策和硬性规定,整个一心会的组织度和凝聚力也骤然提升,很多人对于一心会的存在和接受度大幅度提升,对于一心会的存在感也更加清晰起来。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袁树是真的有在用心经营这个组织,为此甚至创立了福利制度和会规,这对于所有加入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严峻的提醒。 他不是玩玩,他是来真的,并且以后,会越来越真。 事实上,正如杨赐所说的,如果袁树不是袁氏家族子弟,没有那么尊贵的身份,一心会或许还能拉起来,但是人数不可能轻松就突破一千、接近两千。 至少不会在袁树那么年幼的时候就取得如此成果。 可问题在于,袁树本人也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袁氏家族给他带来的重大助力,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 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能为他吸引来足够多的助力。 有那么好的背景和助力不去用,那和没苦硬吃有什么区别? 我是用这些背景力量做好事,又不是欺男霸女,何须装模作样的没苦硬吃? 以汉末这种情况,搞不好还要掌握兵权,还要出征打仗呢! 所以袁树早早做了准备,一心会不仅设立了农业科目,要求士子们熟悉农业,在农业之后,袁树还请卢植出面,设立了军事科目。 他们在一心会之中召集对军事感兴趣的身强体壮的士子,传授他们军事知识,为以后做准备。 卢植是个允文允武的双重人才,不仅长于经书,也喜欢兵法,常常读兵书,并且深有感触,对于行军征战的常识了解得非常多,这一点也是袁树和卢植熟了以后才知道的。 原来他之所以能打仗,是因为出身边地,常年身处于危险的境地之中,所以本家就有军事传承,到了马融这里之后又看到了很多过去看不到的兵书,大有长进。 于是袁树干脆就让卢植开设一个军事科目,召集了一群身体素质不错的、喜欢舞枪弄棒的士子们和他一起学习军事常识,研究军事问题,初步培养一批军事人才。 当然,名义上还是非常正规的。 因为察举体制之中除了孝廉,还有很多其他的科目,比如茂才、贤良方正、勇猛知兵法之类的。 有一些学术能力不是很强,比较难以在孝廉、茂才科目上有所突破的人,他们便可以走这些道路,未来朝廷如果急用人才下令特招,那他们说不定也有做官的机会。 现在袁树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可能做官的道路,他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卢植也认为这样做很有意义。 他出身边地,很清楚在这个年头,大汉不仅内部烽烟四起,外部也是狼烟遍地,拥有大量高素质的军事人才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他觉得这样做就是在为国储才,何乐而不为? 两人一拍即合,就那么操作起来了。 而一心会也就这么红红火火的操持起来了。 延熹九年的冬天过去之后,第二年的春天,雒阳传来消息,天子刘志改元永康,结束了长达九年的延熹年号。 新的一年,是永康元年。 而从冬天到春天,袁树都没有闲着,为一心会做了大量工作,审核了不少人的入会资质,把人事大权牢牢掌握在手,对每一个加入进来的人都要进行面试审核。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认同我的致良知之学,你总要知道,不知道,那就别想进来。 进来之后,如果在助农工作上表现得不好,各种发脾气甩脸子,那不好意思,甭管你出身哪家豪强,哪怕是世代官宦之家,也统统给我滚蛋! 比如跟着同为高足的陈磊、吴尚一起混进了一心会的高足、颍川人郭启,袁树感觉他就是进来混日子、混名分。 分发物资他不去,清点物资他尿遁,下田种地他摸鱼,该干的他都不怎么干,在责善会议上被同组的人指责,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 我什么都不做,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能做的人更好的展现自己的长处,让你们的长处能被袁君看到,得到赏识,帮助你们进步。 我是在帮助你们,你们不感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责怪我呢? 他如此这般的不要脸,实在是让同组的人目瞪口呆。 于是一个组不要他,两个组不要他,三个四个组也都不要他,他仿佛瘟神一般,所有人都排斥他。 袁树干脆让人事部主任魏甲亲自出面把他给劝退了。 这家伙得知要被劝退,还十分不满,引经据典表示自己是奉献自己成全大家。 他心中的良知就是这样的,他也在致良知,并且做到了知行合一,怎么能因为他的良知和其他人不同,就要赶走他呢? 难道说其他人的良知是良知,他的良知就不是良知? 良知是什么? 谁定义了良知? 魏甲被他说的目瞪口呆,怎么想都想不通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最后还是袁树亲自出面,把他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这家伙出身颍川郭氏、家中世代传承《小杜律》的时候,袁树总有种莫名不爽的感觉,仿佛有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排斥感。 于是更加坚定地把他赶走了。 然后袁树给自己的学说打上了补丁,详细阐述了何为“良知”,如何能被定义为良知。 他用郭启的事情作为例证,学孟子把梁惠王当作反面教材的案例,把郭启也当作了反面教材,严厉批判了他这种混淆私欲和良知界限的行为。 他必须要让某些人看看,得罪了袁某人,就和得罪了孟子一样! 是要上教科书的! 五十六 烈日灼身的袁绍 以郭启为典型,还有很多其他的奇葩懒汉们、心怀不轨者,也在繁重且细致的工作日常中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实在不能坚持,或者自动退出,或者被强行劝退。 到三月底,袁树累计审核了四百多人的入会申请,又亲自开除了七十一人的会员资格,将他们强行劝退。 另外,还有二十余人在工作途中触犯了一心会的会规,从而被强行清退。 情节严重的还被送给官府治罪,坐了大牢。 他们之中有人殴打农民,有人私自克扣粮食、衣物,在县中转卖,以此牟利。 这些情况也都出现过,也让袁树感叹贪污腐败这个事情实在是一个世界性、历史性的难题。 不管什么组织,不管初心多么美好,只要做大了,都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此类问题。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进一步加强审计部的权力,让卢植领衔审计部把好关卡。 他进一步促进了一心会的正规化,也使得一心会的会规在会员们的心中越发重要,越发深入人心,越发的注重办事方法、注重规定。 没人再把袁树当作一个童子,也没人再把一心会当作是一个搞笑的概念组织。 这个组织越发的正规、正式,人们谈起一心会,也明显更加严肃。 想要加入一心会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能顺利加入的人却不太多,规则越来越细致、审核条件越来越严格。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袁树的名望上涨,他的势力好像也不可避免的开始了上涨。 另外,在学术层面,袁树也没歇着。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袁树和关西名士法真就《孟子解诂》的概念性问题进行了十一次笔谈,每一次都对外公开,相当于隔空辩经。 两人虽没有见面,但是彼此之间的辩论却十分激烈、引人注目。 袁树作为实际上的马氏第一高足,与老派名士进行了激烈辩论,双方互有胜负,难分高下。 最后,法真在郿县老家公开表示无法驳倒袁树,表示“后生可畏”。 他说袁树的解经思路他依然不赞同,认为对孟子本意有曲解的地方,但是他没有办法驳倒袁树的整体逻辑。 袁树的思路有其合理之处,能自圆其说,能形成逻辑闭环,甚至基于此提出的方法论还能落地实践。 他是没办法了。 或许只能等待其他有才能的人去辩驳了。 在此之前,他承认能够提出自己的学说体系的袁树是一个新锐的、优秀的“经师”,马融得高徒,学术能传承,他非常羡慕。 这是第一次有具备条件、资质、名望的学术宗师给袁树冠以“经师”的称号。 这对于袁树来说,就相当于是一次加冕。 年仅十二岁的他,正式成为了一名大汉关西学术界所承认的经师。 他在成为高足之后,实际上就已经是一个可以向士人传输自己观点的准经师了。 而法真这等人物的公开承认,则是进一步让公众都接受了袁树成为经师的事实。 他有了自己的学说体系,有了自己的代表作,有了自己的信奉群体,一个以袁树和致良知之学为核心的学术团体正式成型。 法真对袁树的公开承认让袁树再一次声名大噪,他作为儒士学者的身份就此坐实,再也没有人因为他的年龄而质疑他的学术能力。 同时,更加没有人轻视致良知之学和《孟子解诂》了。 以茂陵县为中心,整个三辅地区的学者们都开始认真对待《孟子解诂》,认真审视袁树的致良知之学和他的助农举措。 而随着春风吹拂、大地回暖,《孟子解诂》的热度也从三辅地区吹向了弘农、雒阳。 弘农、雒阳之地的学者们对于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也开始讨论起了《孟子解诂》。 而随着雒阳这边的风潮,相距很近的颍川地区也开始关注起了这件事情。 作为东汉中后期天下文脉聚集地之一,颍川郡聚集了东汉中后期数量最多的士族高门,数量极大的士族高门也催生了大量经学大师,他们对于学术界的一举一动都相当关注。 而袁树这个异军突起之辈出身自汝南郡,与颍川接近,同为天下文脉所在之地,颍川的士人们和汝南的士人们之间本身就有很多来往或者姻亲关系,更遑论汝南袁氏这种超级家族。 第七代核心子弟袁树在关西搞东搞西,名声极大,年纪小小就开创自己的学术派别,注解《孟子》,以致良知、知行合一为核心构建学术体系,在关西之地得到了正式认可。 虽然说从西汉到东汉,汉帝国的学术核心逐渐从关西转移到了关东,关东士人也逐渐开始轻视关西士人,可是破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在关西学术界得到正式认可,也实在是不容易。 马融、法真等学者在整个学术界都有很大的名望,也有很多关东士人前往求学拜访,他们的认可对于关东士人来说,不是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袁树才那么点点年纪,还没成人,就已经被认可为经师,自己的学术体系也初步受到认可,经受住了两位大宗师的考验。 这莫不是天才? 咱们各家都把各家的子弟吹得天花乱坠,真实情况咱们自己也知道,可是……你家真的出了一个天才? 真天才? 士族高门们集体震动,到处搜寻袁树的事迹消息,找寻《孟子解诂》手抄本,研究袁树提出来的学说,研究《孟子解诂》,想方设法的要搞清楚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番研究下来,他们发现,这个事情还真是真的。 袁树确实有自己的一套东西,自成体系,逻辑严密,言之有物,还有方法论和实践成果,甚至还推出了自己的形象代言人——虞舜。 好家伙,今文学派推孔子,古文学派推周公,你小子直接超级加倍,推虞舜是吧? 眼下这个学派规模不大、影响尚且有局限。 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学术团体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接下来就是向外推广、扩张、增加影响力,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天下格局大概就要变了。 以袁氏家族的政治人脉和资源,再加上袁树这个真天才,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袁氏家族已经牛逼了六代,难道第七代人还要继续牛逼下去? 甚至更加牛逼? 颍川郡那些自视甚高的士族高门对此都十分惊异。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感觉到袁树这家伙捣鼓出来的这个《孟子解诂》和他的致良知之学有点意思,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儿,虽然没有公开给袁树说什么好话,但是私下里倒是研究起来了。 颍川荀氏、韩氏、钟氏、赖氏、方氏、庾氏、繁氏等各大士族高门都有对袁树的学说感兴趣的族人,纷纷私下里研究、交流,一时之间,士族子弟社交之时谈论《孟子解诂》成为时尚风潮。 这个消息传到了汝南,为袁氏族人所知。 袁氏族人且惊且喜,对此感到非常惊讶。 那些之前被袁树顶撞过的族老得知袁树的学说成为颍川士族的流行风尚之后,也没有继续说袁树的坏话,反而说起了袁树的好话。 对于袁树一直念念叨叨要改名字的事情,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反对情绪了,反而说袁树是有自己的主见,这是好事,是可以兴旺家族的事情。 袁树的兄长袁基得知此事,大为感叹,连连表示自己的弟弟在读书学习这种事情上远远超过了自己,认为将来能够兴盛家族的不是自己,而是弟弟袁树。 袁绍倒是怒火中烧,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得知袁树名扬关西、成就伟业,他直接把自己的桌子给踹碎了。 他从小就和袁树关系不睦。 当然这也不是袁树主观上的因素。 袁逢和袁隗的大哥袁成去世的时候没有儿子,而当时,袁逢的庶子袁绍正好出生,家里人一合计,干脆就把襁褓里的袁绍过继给了袁成传承香火。 从宗法上来说,袁绍就此成为了一个刚出生就没了爹的可怜孩子。 袁逢对此当然是心怀不忍与愧疚,所以在将近六年的时间里,袁逢连带着袁隗都对袁绍是关爱有加,那段时间里,袁绍就是大家伙儿的心头肉。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袁树开始展现出不同寻常的风采之时。 袁绍比袁树大了三岁,在袁树发动【两岁明句读、三岁读经典】的天赋技能以后,袁树就成为了长辈们关注的焦点,原先的焦点袁绍就逐渐被边缘化了。 袁绍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 一开始,他也努力读书,努力搞事情,但是努力在天赋面前的无力感还是很快击垮了袁绍。 他嫉妒袁树读书好、把原先属于他的来自袁逢、袁隗的关注都给吸引走了,愤怒之下,经常和他吵嘴、打架。 可是袁树不仅读书好,武德还很充沛,又有许崇那个狗腿子帮忙,实在是打不过。 读书读不过,打架打不过,眼看着自己沦为败犬,袁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的诅咒袁树遭灾。 袁树因为名字的事情和族老闹矛盾的时候,他很高兴,觉得袁树要被揍了。 袁树被送到关西求学之后,他大为兴奋,觉得属于自己的关注度又要回来了,作为“长房遗孤”,自己又能得到关心宠爱了。 于是他进一步展现自己的才能,一边读书,一边和汝南郡的高门子弟、豪强子弟交游,充当龙头老大,往返郡内,很快就拥有了豪侠的名声,俨然是一个极具活力的社会小伙儿。 但是他渐渐觉得,事情好像和他期待的发展方向不太一样。 袁树越混越牛逼,汝南郡的江湖上虽然没有了袁树的身影,但是他的传说一直都在。 袁绍经常在狐朋狗友们相聚玩闹耍横的场合听到袁树的名字,听到大家都在议论他——看,他就是袁树的兄弟。 明明是兄弟两个人,为什么我却不配有姓名? 昏暗中,我为什么却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他觉得他的生活即将进入永夜。 眼瞅着自己快要从【豪侠袁绍】变成【袁树的兄弟】,袁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除了一张可怜的桌子被踹碎了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没办法,袁树的牛逼是高端的,大气的,上档次的。 袁绍再怎么恼火,也无法就学术问题展现自己的“长处”。 袁树正儿八经提出学说、写了学术文章、成为关西名士认可的经师,刷新大汉最年轻经师的记录,还有快两千人相信他的学说,跟着他混,实质上已经成立了学派,牛气冲天。 而袁绍的学术水平…… 不能说没有。 有那么一丢丢。 但是袁绍的学术水平就和康帅博红烧牛肉面里的牛肉一样,实在不是袁绍的主要组成部分。 他倒是擅长物理辩经,但是这物理辩经的手法怎么能拿到正儿八经的学术场合上呢? 而且就算是物理辩经,他貌似也不是袁树的对手。 袁树那边一招手,两千ishu群起响应,全都是关西高质量男性,饱读诗书,武德充沛。 而他这边,只有区区三五十膏粱子弟、街头混混跟在后头,再加上一个狗头军师许攸摇旗呐喊,战斗力和袁树那边的两千小弟比起来…… 略显不足。 打起来胜算也不太大。 袁绍为此十分苦恼。 又是羡慕、嫉妒,又是痛苦、自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觉得他心里的苦简直比大海里的水还要多,少年维特的烦恼和他一比都能算作天线宝宝般的无忧无虑。 后来,他通过某些渠道入手了一本《孟子解诂》的手抄本,试图从中找寻袁树的弱点然后击破之,从而直接获得超越袁树的名望,踩着袁树向上爬。 然后,这一计划以他的睡眠质量得到极大提升而告终。 睡醒之后,袁绍的身体更加健康,但是心里更加苦涩了。 可无论他怎么苦涩,十五岁的他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去找袁树麻烦、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他也只能暗暗发誓,等自己先袁树加冠、做官之后,一定要在官场上超越袁树。 于是,他开始尝试钻研为官之道,想要在这条赛道上另辟蹊径。 五十七 袁树的忧愁与哀伤 袁绍的案例并非孤例,袁绍的痛苦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痛苦。 事实上,袁树十二岁就成为受到承认的经师、学者的事情也实在是让各大高门士族的家长们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红了。 虽然眼下大汉的政治局势略显混乱,但是从古至今,鸡娃这种事情就像是镌刻在中国人dna里一样,一脉相承。 凡是为人父母的,鲜有能够超脱其中不去鸡娃的。 一看到别人家孩子怎么怎么的,他们就疯了一样的希望自己家孩子也能如此。 他们一边看着袁树搞出来的《孟子解诂》牛逼哄哄,再一边看着自己的犬子连认识几个字都有点困难,实在是接受不了。 汝南袁氏牛逼也就算了,这么个区区袁树小儿怎么也那么牛逼? 这还让我们怎么活? 一时间,袁树的著作和事迹传到哪里,年岁和袁树相仿的孩童就成为了重点受害目标。 那些远不如袁逢的犬父们完全不去考虑袁逢能够给袁树带去的巨大帮助,直接怒火攻心,逼着自家孩子苦读苦学,怒气冲冲的严格监督,非要他们也能办到和袁树一样的事情不可。 虽然袁逢是虎父,给了袁树虎的基因,但是你们怎么就不能牛逼一点,超脱犬的束缚,基因突变成为虎子呢? 给我念书! 给我念!念!念! 犬父们红着眼睛逼迫自家孩子奋勇读书,不读书不给吃饭,不读书不给睡觉。 于是,一波鸡娃狂潮就在第一次党锢之祸如火如荼之际诡异的爆发了。 各大家族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但凡有脱产读书的家底的,大部分都开始无差别鸡娃,搞得就和军备竞赛一样。 纨绔子弟们的好日子遭到了重大打击,一时间不少纨绔子弟都深恨袁树,表示与袁树不共戴天。 不过在一帮犬父犬子无能狂怒、痛苦哀嚎的同时,倒也是真的有那么一批有点“虎子”才能的袁树同辈人展现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这帮孩子甭管上一辈是虎还是犬,自己都比较聪明,能学得进去,能学有所得,在鸡娃狂潮之中并不是那么的痛苦。 比如颍川荀氏家族的旁支长子荀攸,还有沛国谯县曹氏家族主家的长子曹操,徐州彭城张氏家族长子张昭,徐州北海孔氏家族嫡子孔融。 这些家族子弟各有各的不平凡,各有各的早慧水准,在各自的家族里也各有各的精彩。 虽然如此,他们的聪慧相对于袁树已经搞出来的大事情,实在是相差很多。 袁树已经成为经师,在未来的道路上,几乎已经是少走了三十年弯路。 而他们,还有三十年的弯路要走。 到时候这差距,到底有多大? 袁树不晓得天下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也不知道这股莫名其妙的鸡娃狂潮怎么就突然爆发了。 永康元年的春天,他有他自己的忧愁和哀伤。 因为马融的病情发展不太好。 开春以来,马融的病越发沉重,怎么治都治不好,整个人越发的衰弱。 袁树得知,抛开了手头的事情,和卢植等弟子一起亲自侍奉在马融床前。 名医从长安、雒阳来了一波又一波,还是没能挽回马融的病情。 永康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艳阳高照,气温宜人,卧床已久的马融睁开了双眼,让袁树和卢植等弟子带着他去到茂陵县城外踏青。 他说他很久没有去外头看看了,很久没有见到更加广阔的春色了。 袁树等人商议之后,将马融抬着送入了行驶更加安稳的牛车之中,袁树和卢植亲自驾驶牛车,缓缓离开了茂陵县城,带着马融去到了春色最好的地方,让马融感受春的气息。 马融已经没有力气行走,整个身子都萎缩的厉害,卢植本来打算由自己背着马融踏青,但是袁树表示,马融对他恩重如山,这件事情,应该让他来做。 卢植点了点头,扶着马融靠在了袁树的背上,袁树轻轻一提,就把马融背在了身上。 他很轻,一点都不重,仿佛浑身的重量都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消散殆尽。 “老师,您瘦了好多啊。” 袁树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难受的紧,很多话想说,说出口的,却只是很普通的话。 病的浑身无力的马融把下巴搁在袁树的肩膀上,听到袁树这么说,笑了笑,笑声如同破旧风箱发出的声音一样破碎。 “为师瘦了,你却更加强壮了,都能背得动为师了,这是好事啊,人生来就是小小的一个,末了,也是小小一个,这不是很好吗?以何种模样来,就以何种模样去,这远比大部分死于非命的人要好,为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袁树抿了抿嘴唇。 “老师,您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马融轻声道:“术,为师快要死了,死之前,为师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老师……请说。” “往后,如果天下有变,发生了人力不可挽回的事情,马氏,就拜托你来保护了。” 马融缓缓道:“咱们虽然只有一年多的师徒情分,你不看为师的面子,也要看着马伏波的面子,马氏虽然有一些坏人,但坏事做的不算多,罪不至死,为师已经教训了他们,约束了他们。 往后,他们不会忤逆你,反而会在关键的时候和你站在一起,给你提供帮助,既然这样,当马氏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要保护他们,别让马伏波没了后人,你能答应为师吗?” “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违背老师的意愿?” 袁树不自禁的有些哽咽,缓缓道:“只要弟子活着,一定会尽全力护卫马氏周全……” “你也别为难,真要有丧尽天良的混帐东西,杀了,就当是照顾马伏波的颜面。” 马融呵呵笑道:“到时候为师就在马伏波身边,一定给你说好话,你且放心除害……” “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袁树说不出更多的话了,眼泪蓄在眼眶中,只是缓缓向前走,身后,卢植和一众弟子门生跟随在后面,队伍很长,似乎是在陪伴马融踏青,又似乎,是在送马融最后一程。 袁树说不出话来,马融却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 “为师豪奢了一辈子,被人诟病了一辈子,到死,也不想那么豪奢下去了,术,转告家人,为师死后,薄葬即可,不要金银,不要绫罗绸缎,棺木一副足以,不然见到先人,怕是要被狠狠的训斥……” “弟子遵命。” “单单是要你保护马氏,对你不公平,马氏豪富,广有家资,往后你若有需要,只管开口问马氏要,为师已经嘱咐了马氏,他们会竭尽全力配合你,你千万不要客气……” “弟子遵命。” “虽然为师承认了你的学说,又有法真考验,但是会质疑你的人肯定还有许多,你年幼,不要急着出头,低调行事,养精蓄锐,待你长成,再出人头地也不迟,千万不要急躁,明白吗?” “弟子遵命。” “你一定会成为圣人,但为师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术,你成为圣人的那一天,记得到为师坟墓前告诉为师,要是不告诉为师,你若是肚子疼,可别怪为师,呵呵呵呵……” “弟子……遵命!” 袁树一路走,马融一路说,说了好多好多有的没的,袁树统统应下。 走到了一条小河边,马融让袁树停下,他费力的抬起了头,看了看清澈的河水,碧绿的青草,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扭头,又看到了河边树上几只鸣叫的小鸟。 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临了,还能见到如此春色……上天待我不薄啊,不薄啊!哈哈哈哈哈哈……” 五十八 马融的传承者 马融就这么笑着,笑了好一会儿,仿佛因为这美丽的春色而高兴,又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让袁树转过身子,面对着身后的卢植和众多弟子门生,进行了自己一生最后一次的演说。 “为师一生授徒数以万计,得意者,寥寥无几,无非郑生、卢生,以及,袁生,而其中最得为师心者,乃是袁生,袁生虽年幼,却有圣贤之资,惊才绝艳,为师远不及之,是以袁生必能将为师之学说发扬光大。 为师欲以袁生传承学问,为师死后,尔等若自觉学有所成,可出师离开,自行传播学问,不负为师教导,若自觉学问不足,可跟随袁生,袁生必可将为师一生心血传授尔等,不会藏私,若然如此,为师死而无憾……” 虽然大家都隐隐有些预料,可是当马融真的这么说了的时候,还是足够让人震撼。 作为一位学术大宗师,马融没有选择其他年长、学有所成的弟子,而是选择了年幼、只跟着他学习了一年多的小弟子传承学问、继承衣钵。 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 但是袁树这个能耐,这个身份,还有他所做的事情……又让众人觉得马融这么做,倒也不是真的就老糊涂了。 倒不如说,马融真的很勇敢,勇敢的选择了袁树。 在他最后的时刻,他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 “术虽年幼,然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为师信任他,就如同诸君信任为师一样。” 马融看了一眼袁树的侧脸,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术,他一定可以继承为师的学问,并将其发扬光大,到一个让后人为之惊叹的地步,届时,所有人都会明白为师今日的选择,是正确的。” 说到这里,马融仿佛重新焕发了活力一样,面色变得红润起来,精神又变的昂扬起来。 “昔年,为师因为胆怯,屈从于故大将军梁冀,在权柄钢刀之下卑躬屈膝,苟且偷生,为世人所耻笑,也让为师痛苦半生,时至今日,为师不想犯下过去一样的错误,为师再也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术,和为师不一样,他从来不需要卑躬屈膝于钢刀权势,他从来不会考虑苟且偷生之事,为师选择他,是为了告诉当初的为师自己,也是为了告诉诸君,向权贵卑躬屈膝,可以换回豪奢的生活。 但代价就是,为世人所耻笑,痛苦半生不得伸张,心里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肉一样,不停的流血,多难受,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卑躬屈膝,从来都是错的!如术所言,致良知,知行合一,方为人间正道!” 马融的话震得在场听到的人的脑子都是嗡嗡的,距离马融最近的袁树当然也是如此。 他不曾料到马融居然会选择他来传承衣钵。 不曾料到马融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后一次为他背书,把自己的身后名和他的一生功过绑定起来。 马融用自己的命促成了马氏家族与袁树的绑定,加上他自己的身后名一起,做了他一生最大胆的一次豪赌。 袁树成功了,马融就是圣人的老师,过去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袁树输了,马融就要被后人嘲笑到永远,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短短一年多的相处,为什么能让这个老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马融几乎是把自己的全部和马氏家族都托付给了袁树,他要押注袁树,与袁树一起进行一场豪赌。 一场输不起的豪赌。 要是输了,可就真的完蛋了啊。 袁树很想这样告诉背上的老马。 老马啊老马…… 你在到底是病糊涂了还是认真的? 我自己都没有对自己那么相信,你却那么相信我? 万一我翻车了,万一我不幸也走上了翻车的老路,那你和马氏怎么办? 但是马融显然不在乎这些。 他涨红了脸,声音渐渐高亢起来,将自己压在心底里几十年的话语全部倾吐而出,就像是在进行生命最后的宣泄一样,震惊了几乎所有人。 不,不是像,这就是最后一次。 马融将自己心中的痛苦宣泄完毕之后,几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软软的瘫在了袁树的身上,下巴也重新搁在了袁树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马融就那么去世了。 在袁树的背上,他将自己的遗言公诸于众,将自己一切的痛苦、期待都公诸于众,然后,就那么直截了当的走完了自己八十八年的人生历程。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袁树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对于人均寿命不到三十的东汉帝国来说,他毫无疑问是个长寿的寿星,所以,他的丧礼一点都不哀伤,反而可以被称得上是喜丧。 人们用最大的热情送了马融最后一程,按照他的遗言,薄葬了他,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值钱的陪葬品。 马融去世之后,根据他的遗愿,马氏家族的主导权交给了他的侄子马日磾,马日磾成为马氏家族新的话事人。 而马融在学术方面的衣钵,则全部传承给了他的小弟子,袁树。 对此,马氏弟子门生群体内部有过一点小小的风波,一些和袁树关系不好的人表示难以接受,他们在马融丧礼结束之后便离开了茂陵县。 这批人大约有五百多人。 他们一方面接受不了袁树对他们的恶劣态度,一方面也对袁树主导的未来有些莫名的心虚,知晓自己难有出头之日,不如尽早离开。 “大丈夫岂能与垂髫小儿为伍!” 他们这样替自己强行挽尊。 然并卵,很多人都知道这群离开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无非是和袁树的关系处的不好,或者不认同不想学习袁树的学说,或者加入不了一心会,又或者被一心会赶了出来。 比如马氏高足北海王骏,还有颍川郭启。 这两家伙就当众宣称不与小儿为伍,顶着人们嘲讽的眼神,选择离开。 绝大部分人都留下来了。 因为袁树的能耐,袁树的志向,袁树的意志,袁树的背景,他们都看在眼里,大部分人对于袁树,是真心服气、信任的。 所以愿意留下来的三千多人里还没有加入一心会的也开始陆陆续续申请加入一心会了。 卢植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和袁树一起继续发展打理一心会。 他相信袁树的为人,对他的未来怀有充分的期待,相信致良知之学在未来能够给大汉带来的变化。 所以作为马氏弟子当中长期的第一人,他带头表示愿意接受老师临终前的安排,愿意承认袁树对马融学问的传承。 虽然不至于和其他没有学成的门生弟子那样直接拜师,但是他被袁树引为助教,成为致良知学派的重要核心人物。 而袁树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要为马融服丧三年,以报答马融的恩重如山。 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袁树写信给了袁逢,希望可以得到袁逢的谅解。 袁逢得知马融居然把学术衣钵传承给了袁树,大惊之余,也怀着难以遏制的喜悦,允许了袁树的行为。 在他看来,儿子本就才十二岁,就算服丧三年,满打满算也就十五岁,依然很是年轻。 倒不如说这三年可以很好的让他磨练心境、增进学问,三年之后,稍稍成长的袁树一定会展现出不一样的风采。 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古文经学没有今文经学这般如此明确的传承体系和官方地位,但是马融将自己的学术地位传承给了袁树,意味着袁树从此时此刻开始,就已经具备了另立门户的资格。 他甚至可以脱离袁氏家族,以自己的名义立足于关中之地,以自己的名义收徒教学、单独行走在大汉的学术领域之中,展现自己的风采。 他可以和当年的袁良一样,掌握自己的学问,然后脱离汝南袁氏,另外在关中某地建立属于他自己的袁氏家族。 如果他愿意,袁逢双手双脚赞成,并且会竭尽全力为他筹措人力物力,助他在关中成功立足,就此成为袁氏一支的开山始祖。 这一点,整个袁氏家族已经好久没有人做到了。 要不是因为有《孟氏易》的经典传承权力,袁氏家族甚至不会被承认为一个学术家族。 而现在,袁树的出现,为家族补齐了这块短板。 比起传承后代,开支散叶也是一个传统家族的愿望之一,与传承延续几乎是同等重要的。 汝南袁氏传了六代人,终于又一次出现了一个具备开支散叶资格和能力的族人了。 而那个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袁逢狂喜之余,暗暗下定了决心,要为袁树和袁氏的未来做点事情。 于是,袁树将在茂陵县为马融服丧三年的事情,就成了定局。 而他的这一举措也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称赞,他们纷纷称赞袁树知恩图报,品德高尚,是个合格的士人、继承者。 也正是因为袁树的这个决定,让大部分人的心都定了下来。 因为这就代表袁树在未来三年内都不会离开茂陵县。 本来还有人觉得袁树会把马融的传承带回汝南,但是袁树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就地停留三年,这就确保了未来三年内马氏学术团体的基本稳定。 那么三年之后,马氏学术团体顺利过渡到袁树旗下,全体学子以个人名义加入一心会,成为袁树的学术团体,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到时候,袁树想要怎么做,那就是袁树自己的意志了。 五十九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进入了后马融时代的人们各有各的期待,各有各的疑惑。 熟悉袁树的人心怀期待,他们很想看看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神童到底能把马融的衣钵传承到什么地步,又能够在此基础之上把自己的学问宣扬到什么地步。 不熟悉袁树的人也有不少,比如之前出师的马融的弟子们,他们有的在家乡授徒,有的在朝野地方为官,对于袁树传承了马融学术地位的事情很是疑惑。 但是这毕竟是马融临终前当众宣布的,目击者太多,无人可以质疑。 有些人虽然心中有疑惑,更有一丝嫉妒,到底也不敢质疑什么。 比如赶着从雒阳返回的马日磾,虽然对于自家老祖宗把学术地位传承给了一个外人的事情感到不满和疑惑,但是老祖宗做出的决定,他并不打算违背。 而且,对于袁树要在茂陵为马融守孝三年这个事情,他还挺满意的。 所以,在袁树为马融守孝的草屋落成之后,他专门去探望了一次袁树。 当时,他看到袁树把好几箱竹简和纸张带到了小草屋里面,说是要在这里精修学问,并且进一步完善自己提出的学说,传承马融学问的同时,也要将自己得出的感悟进一步推向正规的地位。 对于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和撰写的《孟子解诂》,马日磾略有了解,他惊叹于袁树的学术能力和天纵之才,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马日磾还真的很期待袁树未来的前景。 毕竟,这是老祖宗赌上一切押注的宝。 他真的是个宝吗? 马日磾并不敢确定。 但他还是很明确的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袁树。 “尽管老祖宗所交代的一切,整个马氏上下都怀有疑虑,不服者众多,可我还是决定要听从老祖宗的决断,袁君,未来,整个马氏不会忤逆你的意志,不会与你走向相反的方向,这一点,我保证。” 袁树笑呵呵的看着马日磾,点了点头。 “若然如此,树就谢过马君了。” 看着袁树和煦的模样,再看看满屋子的书籍,马日磾心中的忧虑渐渐消失。 “虽然不知道老祖宗为何如此信任你,一年多的师徒之情,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是我相信老祖宗看人的眼光,袁君,未来你但凡有所需要,尽管告知马氏,马氏必全力以赴。” “多谢。” 袁树只是淡淡的回应,并没有其他太多的话语,只是这样,却能够让马日磾感到莫名的宽心。 马日磾没有继续打扰袁树,离开了袁树的草屋,待马融的丧事操持完毕之后,便返回雒阳继续做官。 袁树则继续过着没有波澜的生活。 按照礼法,守孝期间,不能吃肉饮酒,不能有娱乐活动,不能穿昂贵的衣物、乘坐华丽的车子,也不能近女色。 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维持生命体征的最低限度来进行,以此表达“孝”意。 袁树本来完全不赞同这种事情。 但是身临其境之后,他发现,这样做确实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马融的厚恩和信任,一开始的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都有点埋怨老马,把担子都给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一下? 但是在守孝的过程中,在粗糙食物和简朴生活环境之中度过的每一日,都让袁树在心底积蓄起了足以应对未来局势的本源力量。 老马啊老马,你看看你,为了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生理上对于物质匮乏的渴求和精神上对马融的感恩之情互相抵消了,这让袁树的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也给了他足够的空闲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并且这份宁静,也让他有了更加合适的条件去完善致良知之学,去完善自己的整个学术系统。 他畅想着未来以自己所推出的魔改版《孟子》引领新的学术潮流,在大汉的学术界攻城略地。 他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是没有错的,尽管这是一条未经实验的道路,但是袁树也愿意由自己来开启王阳明和王学们人们被打断而没有成功实现的道路。 遵循本心,以良知推动行动,将过去和未来连接在一起,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另一个世界历史发展的全新道路。 怀着如此的期待,袁树开始了自己的三年守孝。 穿麻布衣,吃粗粮,不喝酒,不吃肉,不搞娱乐活动,不以高调示人。 当然,袁树自己也正在长身体,对于营养的均衡他还是很在意的。 虽然平常不吃肉,但是他可以多吃鸡蛋、喝羊奶、吃豆制品,以保证蛋白质和其他营养元素的摄入。 有些时候实在馋肉了,他就私下里嘱咐许崇带一些肉来烤着吃—— 为了表示自己问心无愧,他吃肉也不会避着马融,相反,他就在马融墓碑前烤肉,烤好的肉先供奉给马融,然后自己再吃。 他觉得马融在天之灵肯定不会怪罪他,因为马融也是一个无肉不欢的人。 酒,他本来就很不喜欢,那种酸酸涩涩的东西不喝最好。 至于公开的活动,他不参加了,一心会的活动和讲学的事情,他倒是正常参加,但是也低调了许多。 他不轻易见客,能够经常见到他的,只有卢植、十三太保和一心会的一些优秀会员干部。 他退居到了幕后,在幕后推动着一心会的正规化发展,把走到前台的事情拜托给了卢植和十三太保,自己则有了大量空余时间读书、著书。 他深知自己虽然被马融首肯继承了他的学术地位,但是学术地位不是人家一句话就可以被广泛认可的,而是需要很多时间、事实来证明的。 就算是已经成名的被广泛认可的著名经师,也会迎来同级别或者后进经师的挑战。 所以,他沉下心来读书,阅读马融的学术笔记,阅读马氏藏书,从中找寻符合自己思想的字句段落援引佐证自己的观点,为自己的学术体系进行武装。 袁树是沉寂下来了,但是整个天下并没有沉寂下来。 马融的去世在学术界影响很大,在政治界倒没有多大的影响。 袁树一介小儿继承了马融的学术地位确实引人注目,也为此在雒阳引发了一些议论。 连汉桓帝刘志都听说了这件事情,还为此特意召见了在朝中做官的三叔袁隗,表示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并且羡慕袁氏家族又多了一个可以传承家业的牛逼天才。 接着,他不住的感叹自己福薄,只有女儿活了下来,生下来多少儿子就死多少儿子,实在是让他十分难过。 袁隗听他这样说,心里不住地嘀咕。 刘志的皇子总是早夭,这个事情说怪也怪,说不正常倒也不能算不正常,因为这年头幼儿存活概率确实不高,但是生一个死一个,这未免太奇怪。 以至于宫里宫外都有流言。 有那么一种说法是说刘志的儿子是被后宫里的某些女人给害死的,因为她们见不得别的女人有儿子。 刘志自己当然也听说过这些流言,派人去查,但是什么结果也没有。 想也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有结果。 后宫是女人和宦官的地盘,真要查出来点什么,女人和宦官们不就都完蛋了吗? 大家都是白莲花,也必须要是白莲花。 刘志只能一边羡慕,一边哀叹,还说自己对这个小神童很有兴趣,预备等他服完马融的丧期之后就把他喊到皇宫里面见一见,与他谈一谈,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童。 很显然,刘志和袁隗都不知道什么叫立下g。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是袁树本人也不会在意这个事情。 一来,他还有三年丧期。 二来,他的注意力确实被其他的事情给吸引了。 主要汉桓帝、汉灵帝时期,汉帝国在西域、北疆的威慑力大大下降了,南匈奴、鲜卑接连为寇,扰的边关不安定,汉军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被不断地扯后腿,疲于应付。 袁树本以为自己能渡过安静、不受打扰的三年时光,可以好好儿的成长,却万万没想到,他服丧的第一个月就出事了。 羌人入寇。 汉羌战争从汉明帝开始,陆陆续续进行了百年,打打谈谈谈谈打打,始终搞不出一个结果,把东汉朝廷的国库打得能跑马,把汉朝皇帝打没了七八个,到了东汉后期,居然还在打。 而且这一回,羌人主动出击,还直接打到了三辅之地。 内迁凉州长城内居住的东羌与长城外居住的先零羌联手,共出动六千骑兵攻掠关中,围祋栩县,掠云阳县,汉军猝不及防,不能抵御,两县遭难。 祋栩县和云阳县都在泾水以北,距离茂陵县不到二百里路,骑兵突进,快一点的话,三五天就能抵达,甚至距离长安也没有多少路程,距离西汉诸帝陵寝也很近。 三辅震动、官民惶恐,都以为大难将至,乱作一团,以至于正在服丧、读书的袁树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事情。 要不是事态紧急、县官废柴,他还真不想掺和这个事情,可谁让这个事情他根本避不开呢? 茂陵县原本就差不多是官府离线制管理模式,韩进为首的官吏们躺平摆烂不干实事,当初袁树刚刚搭起来一个壳子的一心会都更像是官府。 至少他助农是真的在干实事。 后面经过袁树率领一心会的一系列操作,包括挺过粮食危机的那件事情之后,更是出现了百姓【只知一心会、不知县太爷】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之下,茂陵县但凡有点什么大事儿,袁树就算不正式出面,也必然会得知这个事情,然后托人把自己的看法告诉大家伙儿。 接着,韩进继续充当橡皮图章,只管通过,不管决策,搞得好像是袁树在遥控县太爷统治茂陵县一样。 巧合的是,茂陵县也不是什么大县,人口不多,在册人口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出头,整个县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以至于一个草台班子式的初版一心会都能玩转这个县。 遥想当年西汉时,茂陵县一地就有六万户、二十八万口,人数曾经比他娘的长安城还要多,时过境迁,事到如今,整个右扶风广阔的土地上,在册人口还不到十万,可见关中之凋敝。 但是这人口少也有人口少的好处,比如政务不多、牵扯不大、容错率较高,很适合给新手练手,积累在治理地方的经验,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韩进这个摆烂选手带着一票虫豸的离线制官府也能在茂陵扎根生存下来。 粮食危机之后,韩进服了袁树,更加意识到抱紧袁树大腿的重要性,更兼当时袁树改组了一心会,把一心会正规化、体系化,其中庶务部的人就特别有办理实务的能力。 不管是搞钢铁产业,还是搞助农业务,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效率比官府高到不知哪里去了,韩进索性就把一心会请到了县府里,让他们用县府衙门办公,处理自己的事情的同时,也能正好给茂陵县府处理一些事情。 整个县府除了少数吏员还愿意干点事情,大部分人都和韩进一样当起了橡皮图章,心安理得的摆烂,把事情全都交给一心会的那帮年轻小伙子去做。 以至于羌人入寇三辅的消息传来之后,韩进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赶快做防御准备,而是赶快派人把这个事情通知一心会,通知在县府里实质上成为代班县令的卢植。 卢植知道这个事情也是大惊失色,立刻派人把消息送给袁树,让袁树知道,并且让他赶快来县府议事。 情况紧急,时间不等人,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老大,你可别继续守墓了,赶快来办事吧! ———————— ps:不是我不想更,主要还没上架,我在攒稿子,上架之后肯定爆更,所以,追读不要停啊啊啊啊啊!!! 六十 升华的袁树 一系列的事件过后,卢植对袁树是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当他的二把手。 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不善变通,玩不转这世道,自己更善于做实事而不是搞决策,是先天打工圣体。 而且袁树的决定总是对的。 所以但凡有什么需要思考决策的事情,他都会和袁树商量,完全没有趁着袁树守孝三年自己架空袁树当一心会老大的觉悟。 而袁树也正是出于对卢植的这方面认知,才放心的让卢植做自己的副手,做一心会的二把手、在自己守孝的三年里成为自己的官方代言人。 不过军国大事迎面袭来,这个时候显然不是继续守墓当隐士的时候了,袁树也知道情况紧急,得知消息以后也不耽搁,快速奔向茂陵县府。 赶到县府之后,袁树才发现这里已经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卢植、十三太保、县令韩进、县府官吏吵得天花乱坠,知道的晓得这里是官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街头菜市场,大家伙儿正在激情砍价。 袁树登门的一瞬间,不知是谁看到了袁树,大喊一声“袁君来了”,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门口的袁树,然后肉眼可见的那种紧张的氛围就消失了。 没人吵架了,没人哭丧着脸了,没人紧着一张脸就像是爹妈病危,甚至有些人的脸上还重新挂起了笑容,激动地上前向袁树问好,主动上前迎接他,把他迎到了主位上。 这群人里头就有县令韩进。 他看到袁树来了,就像看到亲爹一样高兴亲热,带头冲过来握住袁树的手,毫不犹豫地把主位让给袁树。 “袁君啊,你可算是来了,这里头乱糟糟的,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们这里就需要你这样说话算数的人啊!” 这一句话把袁树说的很是郁闷。 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 对于这个过分喜欢摆烂、丝毫不在意县令权威的家伙,袁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很显然,他的这番话也是这里所有人的心里话,包括卢植。 卢植等袁树一坐在主位上,就把一卷竹简递给了袁树。 “袁君,你且看看。” 袁树接过了卢植递来的逐渐,翻开来看了看。 看的过程中,所有人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除了偶尔的放屁声、打嗝声,整个县府就像是停尸间一样的安静。 袁树也很快了解了情况。 羌人骑兵寇边入侵,兵锋直指泾水以北的祋栩县、云阳县。 目前祋栩县正在被包围,云阳县已经被攻破,百姓死伤惨重,大量物资被掠夺而走,且攻破云阳县的羌人骑兵还有继续南下的势头。 三辅震动。 此番羌人入侵的是左冯翊地区,整个左冯翊的确就像是筛子一样处处漏风,羌人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直捣两大县府,成功拿下一座,所获颇丰。 左冯翊赵谦应对失策,以至于羌人长驱直入,眼看着长安、皇陵受到震动,茂陵也在羌人兵锋之下,大家伙儿都被吓得不轻。 袁树放下竹简,望向四周,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有些人六神无主,掩面哭泣,进入县城时还看到有人拖家带口向东逃窜,俨然觉得世界末日降临,脚底抹油才是王道。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袁树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你们这群人真就完全不在乎我的年龄,完全把我当主心骨了? 或许是之前粮食危机中自己果断的行动和良好的处置结果让他们都相信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忽略了其他的条件,把自己当作了救星吧…… 来不及思考太多,袁树的大脑飞速运转,然后立刻想到了几个要点。 “不管羌人会不会继续南下进攻五陵之地,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才是,茂陵县没有什么兵马,更别说骑兵,指望能对抗羌骑是痴人说梦,依靠城墙坚壁清野、静待援军才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当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赵君,苏君,马君,你三人且带领庶务部成员快速外出,将所有茂陵县所属自耕农迁移至县城之中,不要让他们散落在外,不要遗失哪怕一人。” 袁树首先下令给庶务部主任赵俊,还有副主任苏初、马然。 三人齐齐领命。 “喏!” 接着,袁树又下令给后勤部主任戴化,以及副主任罗意、黄志。 “后勤部也要跟上,戴君,罗君,黄君,你们带领后勤部成员将所有能用的车辆牲畜都组织起来,协助庶务部,帮助农户搬运家中粮食财物,能带多少带多少,速度要快!” 三人齐齐领命。 “喏!” 然后,袁树又下令给人事部主任魏甲和副主任窦云、俞畴。 “魏君,窦君,俞君,你们三人带着剩下的人手分别告知各大豪族,让他们自己管顾好自己的农庄和田产,该做的防御不要漏下,不要到时候再来找县府诉苦,说县府不管他们。” 三人也齐齐领命。 “喏!” 袁树又把视线投向了审计部的三名负责人之二——张捷,还有邓颖。 “张君、邓君,你们两人带审计部人手前往统计咱们的仓库和县府仓库还有多少可以使用的物资,速度要快,数字要准确。” 两人点头领命。 “喏!” 袁树又把视线投向了卢植和另外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子——廉达和邵原。 “卢君,廉君,邵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前安排你们传授军事学识,组织身体壮硕者从事军事训练,现在看来正好派上了用场,务必用最短的时间召集三百人组成民勇队,登上城楼,检查防务,开始准备守城事宜。” 卢植、廉达和邵原一起点头。 “喏!” 袁树又看向了韩进和他身后的躺平废物们。 “韩县令,请您和您的下属们跟随卢君一起办理城防事务,这些事情涉及到军事,需要您和您的下属们全力协助,万望谨慎、迅速,一城生灵,尽在于此!” 韩进摸了摸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连连点头。 “喏……我明白了!袁君,我这就去办!” “诸君,事关重大,人命关天,羌人可不懂什么仁义礼制,也不会和咱们谈论经典,他们只认识咱们手中的钢刀和弓弩,咱们必须团结一致方能求生,为他人,更为自己,树,拜托诸位了!” 袁树躬身,向在场所有人行礼。 短暂的安静之后,在场所有人也都莫名庄重的向袁树回礼。 “喏!” 说完,大家四散而出,各自去办事了。 具体办事过程中,一心会果然还是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庶务部和后勤部大规模出动,前往各大自耕农村庄,告知他们吃人肉喝人血的羌人要杀过来了,赶快跟着他们一起逃回县城内躲避,男女老幼全都走,把身家都给带着,坚壁清野,啥都别留给羌人。 审计部到处统计物资数目,张捷和邓颖还特别有先见之明的到处搜寻空闲仓库、房屋进行统计,预备等大量农户入城之后给他们暂时居住,不至于吹风淋雨,好歹有个住处。 人事部也是四散而出,前往各大豪强地主家中通报此事,让他们自己管好自己。 平时不要官府插手,现在也别想着官府能出手保护你们,告诉你们一声已经仁至义尽,自求多福吧! 卢植和廉达还有韩进这些人的任务也非常重要。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一旦羌人真的来了,他们就必须要顶上城头第一线,真刀真枪和羌人血拼,保证县城不会丢失。 紧急办事的档口,他们还就真的感觉到袁树的一系列操作是真神。 不单单是统筹全局当主心骨有一副领导派,分配任务也相当果决,像是天生的领导者,各种安排也非常妥当,甚至很有先见之明。 卢植原本以为袁树搞军事科目、培养军事人才是为了让经学学得不太好的士子可以走“勇猛知兵法”的路子,以后可以多一条途径当官,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 尽管时间不长,但是确实有二百多马氏门生加入到了这个相当于兴趣小组的存在之中,跟着卢植学兵书,跟着廉达、邵原练武艺。 廉达和邵原两人在十三太保中是身高最高、身体最健壮的两人,且两人都会些拳脚棍棒,颇有勇力。 所以袁树在一些公开场合活动的时候,除了许崇,也往往会把他们两人带着撑场面,感觉就像是袁树身边的哼哈二将一样。 尤其是廉达。 廉达是个大个子,身高体壮,一看就是个猛男。 他家住京兆,家里有土地财富,虽然不多,也够吃穿,养一个脱产读书人不算吃力。 更有意思的是,他家中还传了一套刀术和使长矛的能耐。 据说是家中有上过西北战场的退役老军官,万军丛中厮杀出来,丢了一条胳膊,保住了命,侥幸回家,把保命本领一代传一代传了下来。 廉达从小跟着家里长辈练习刀术和长矛以及各种战场保命小技巧,堪称新兵蛋子和老兵油子的集合体,有兵王的潜力。 袁树决定要搞军事兴趣小组的时候,廉达想着自己读书能力不占优势,万一走读书的路子走不顺畅,等朝廷需要军事人才、宣布开招勇猛知兵法特科,不也是一条路吗? 于是他就报名加入了军事兴趣小组,将自己的家传本领展现给卢植,受到了卢植的欣赏。 于是卢植负责传授兵书兵法,廉达则成为军训教官一样的存在,给两百多个兴趣小组的成员训练军事技巧,渐渐也有了一些声望。 此番遭遇羌乱,正是他们这些有军事底子的人展现风采的时候,万一表现得比较好,立下一些军功也未可知。 当前这个时期,出将入相还是一件很有追求的事情,士人虽然多多少少瞧不起只会打打杀杀的泥腿子,但是轮到自己上阵杀敌立下功劳成就功业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愿意的。 允文允武,是古典帝国的常态,一个读书人投笔从戎追求军功然后立下功劳,在当时的人看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所以廉达干起事情来特别有劲儿,精神头十足。 他和卢植一起把之前军事兴趣小组的两百多人召集起来,再把韩进县府那边的弓手集中起来,勉强凑了四百三十人。 且不说军事素养如何,弓手、骑兵这些都能算是这个时代的技术兵种。 和正面拼杀的刀兵、长矛手不同,没有一年半载都算不得入门,没有三年五载不能称精锐,每个县的武装力量里能有一些熟练弓手,那是非常有威慑力的事情。 茂陵这边怎么说也是皇陵,虽然人口规模和繁华程度大不如前了,但是多多少少也要维持一些体面,官老爷们吃空饷也不敢吃得太狠,所以县府还有一支武装弓手能用来维持治安。 眼下,这支弓手全都编入了卢植麾下——其实本来茂陵应该有一个县尉主持军事,但是很不巧,前任县尉病死了,下一任县尉还没被任命。 等于茂陵县没有最高军事长官,没有军事方面的负责人。 所以,卢植就必须要临时顶上去。 卢植初次掌兵,此前虽然没有经验,但非常有天赋,上手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有条不紊的指挥一心会的成员和县府弓手搬运武备登上城墙,然后安排一些人手出城挖掘陷坑、装设拒马,进行一些常规的城防准备工作。 卢植自己也带头干事,换掉儒袍,穿上精干短打,套上甲胄,打扮得像个军官。 然后充分展现自己燕赵猛男的身姿。 人家两人扛一箱箭支上城楼,他一人扛两箱箭支上城楼,健步如飞,仿佛不会累的铁人,看的人们啧啧称奇。 因为听说卢植是马融的高足、袁树的副手,那些县府弓手本身就对卢植有些敬畏,现在再看他如此强壮、威猛,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听从卢植的安排筹备城防。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袁树哪里都没去,穿着朴素的孝服坐镇县府,将不断传来的最新消息汇总,又把最新的指令传达到各地,发号施令,一丝不苟,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风采。 一心会经过改组和建设之后的相对严密的组织体系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快速的讯息传递和高效率的办事水平让原本一团乱麻的茂陵县城很快就被理顺,城里城外都有很多不同的人按照袁树的命令去办理他们该办到的事情。 什么人安抚百姓、平息谣言,什么人看守街道,什么人巡视城内防止奸佞之辈趁机作乱,什么人在城门口设关卡对进出人员进行身份审核。 一批一批的城内青壮男子被安排外出樵采以储备足够的燃料。 县中水井被专人看守、专人负责保护,避免被有心之人抢占、污染,以至于城内没有水可以用。 县城里的医生大夫被集中起来看管,不准外逃,在武装人员的保护下外出采集药用以储备,现存所有药材全部点数储存,有关外伤的药材更是严格管控,不准随意使用。 城中铁匠、木匠被全部召集起来,所有掌握技能的人也都被集中起来,集中维修损坏的兵器,集中打造全新的兵器。 除了城内百姓自家现有口粮之外,所有粮食全面进入战时管控模式,不准随意售卖,必须接受官方人员的控制,每人每天定量购置粮食,不准多买,也不会少得到。 主动参与城内城防工作的人可以额外领取一份津贴口粮,所以想要多吃一点的话,就到官府这边来报名,领取名牌,报上自己的相关技能,参与到城防工作之中。 不管是有力气的青壮男子,还是有缝纫、烹饪技能的妇女,亦或是能负责清洁工作的老弱妇孺,全都要,全都可以参与进来,只要参与进来,都可以拿到额外的城防津贴口粮。 袁树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从事如此复杂的工作,千头万绪,一开始,真的差点把他逼疯。 明明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甚至整个县域在籍人口也就两万出头,看起来一点也不多,可是事情处理起来却多如牛毛,稍有不慎就要乱了套。 更要命的是,还没有多少人可以帮助自己。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居中指挥这档子事儿只能袁树自己来,所有人也都只愿意听从袁树的号令,其他人只能从旁辅助、听令办事、汇报成果。 袁树成为所有人的大脑,成为整个茂陵县的中枢系统,用自己的脑袋瓜子承担起了计算机的工作。 也就是他记忆力好,善于运算,大脑运转快,但凡换一个人,比如韩进,恐怕羌人还没来,他就已经烧坏了自己的脑子,彻底躺下了。 这方面袁树还真不是自夸。 仅仅两天的手忙脚乱之后,袁树就习惯了这个快节奏的战时模式,对于所有的一切事物都有了熟练度,知道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不重要,什么事情需要优先去做,什么事情可以稍稍延后。 他处理事情的速度越来越快,作出决定的时间越来越短,判断办事成果的效率越来越高,整个人就像从3070升级到了4090。 不仅大脑升华了,整个人也都升华了。 —————— ps:定了,一月一号上架,上架当天保底十更,只多不少,绝对让你们爽到口眼歪斜! 六十一 他们正在被保护着! 从这个时候开始,袁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抗压能力那么强,精神力那么强,精神头那么足,那么的不知疲倦。 他发现对于这些有很大压力的事情,一开始砸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手忙脚乱、疲于奔命。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适应起来,并且越是操作越是兴奋,越是操作越是自信,越来越不迷茫。 操作着操作着,所有的事情逐渐在他的脑袋里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脉络。 他自己仿佛是一个超强的搜索引擎,所有他看过的东西都被存储在大脑中的一个个触手可及的格子间里,想要什么,直接搜索,立刻就能拿到,心念如明镜一般清晰。 他处理事务的效率有了极大的增幅,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从第三天开始,袁树就可以在处置所有事情之余剩下一些时间外出视察具体的情况了。 一个县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全力以赴的投入了。 他从城里视察到城外,从城头视察到城尾,对各项事务都做了几回视察,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狠狠的刷了一波声望。 这波声望就不单单局限于读书人群体了,甚至不读书的黔首黎庶也都被他刷到了。 一个还没长成的少年一肩挑起了守卫茂陵的负担,一个人操持着整个县城所有人的运转,尚能如此有条不紊。 卢植和廉达在城头忙得团团转,十三太保在城池和村庄之间来回奔驰宛若陀螺,陈磊、吴尚、许德等昔日高足为了清点物资数量、安排物资储备和发放熬出了n多个硕大的黑眼圈,疲劳不堪。 除了一心会的人,整个县城内其他的人也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 他们都感觉特别的疲累、困倦、压力山大。 不少人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战争距离自己那么近、战争的事情也和自己的关系那么大,很多人都是又新奇,又害怕,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又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成就感。 他们在做实事,在做可以得到正向反馈的实事。 恐惧与疲累与正向反馈的奇妙碰撞炸出了这种微妙的成就感。 而这一切,显然全都是袁树一个人操作的成果。 袁树是大家的脑子,是大家的中枢处理系统,只有他的坚持运转才能让这样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类存在实体全速运转起来。 茂陵县总体战顺利开展了。 深知这一点的卢植看着时不时跑上城楼检查成果、慰问大家的袁树,心中感慨万千。 在城楼上下接连奋战数个日夜的廉达也是深有感触。 就连韩进也是一样。 “咱们累在身上,袁君累在心里,咱们只负责这一摊,袁君却是大小事务全都一肩挑,就这样,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我就没听说哪里乱了套,什么是神童?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他一个县官,以他的身份说这个事情,让熟悉他的人听上去有点奇怪,毕竟说到底,他才是老大,这些事情本该他来做。 但是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说,只觉得他说的真的很对。 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该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成就感,但是在袁树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意识到了袁树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那种发自内心的佩服和逐渐生成的信赖,使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和担忧。 他们不自觉的把所有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小神童的身上,只要看到他,只要他还在来回跑动,所有人心里的恐惧就被压制了,就感受的不是那么明显。 他们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有一个人用他尚不成熟的身体为他们撑起来了一片天,挡在了他们前面。 他们……正在被保护着! 时间缓缓流逝,到第五天的时候,整个茂陵县所有能动员来的活人都已经进入了城池,城外该做的工作也全部完成,城门正式关闭,城门甬道正式封锁,坚壁清野正式启动。 卢植领衔的四百三十人的临时城防军全部武装起来,每个人都有了武器,每个人都有了防具,使得这支临时城防军看起来像模像样。 虽然盔甲什么的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副,但是他们还是开动脑筋、发挥主观能动性,把所有能用来制作防具的材料和次一等的军械都给利用上了。 没有铁甲,就用皮甲之类的凑活一下,皮甲都没有,那就用城内的皮货、铁器制作临时简易甲胄,总而言之装备一定要齐全,绝对不能没有防具就贸然登上城楼。 城楼底下,廉达把一千名挑选之后组成的预备队安排妥当,给每个人都发放了兵器,每个人也都安排了简易防具。 装备程度上肯定没有城楼上的主力军队那么精良,但是如果主力军队损失太大,他们也必须要顶上去。 这一千人里头,一心会成员占绝大多数,大约有七百人,剩下三百人是从城外农户里面挑选出来的老实庄稼汉,不说个个强壮,也是有一股子力气和胆气在身上。 每个人都没经历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甚至很多人还是第一次摸到正儿八经的军械,在此之前,他们接触到的最多的铁器就是农具。 但是甭管怎么说,要命的事情就在外头,老婆孩子和好不容易攒下来一点点的家当就在身后,他们不顶上去,还能怎么办? 家破人亡? 那可不行。 就算不为了别的,就算只是为了自己一家子,那也必须顶住。 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袁树还进行广泛的宣传,表示茂陵乃帝陵所在,就算真的被羌人侵犯了,他们也不会孤立无援,朝廷一定会很快派遣军队来支援。 所以只要坚守住最开始,之后,他们一定可以度过难关。 袁树的宣传很成功。 而且他不单单自己宣传,还让听过他讲学的一心会成员们也进行宣传,充分运用、实践“责善”之道,给大家加油鼓劲,互相激励—— 甭管之前认识不认识,现在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万一羌人真的来了,真的攻城了,大家都是背靠背作战的生死弟兄,除了彼此,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 所以大家,一定要团结啊! 于是乎很自然的,在羌人入侵的威胁之下,茂陵县城渐成铁壁之势。 四月十七日,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同时到来。 坏消息是,袁树派出向北搜集情报的人回来说羌人骑兵的确南下了,泾水两岸已经出现了逃难的人群。 好消息之一是右扶风沈恪派人来传递消息,说驻守雍县的扶风都尉旗下雍营营兵已经动员起来,正在向茂陵、平陵方向运动,让茂陵、平陵两县千万不要惊慌,紧闭城门,坚壁清野,以待援军。 好消息之二是老爹袁逢派人送来的信件。 袁逢在信里面说,袁树不需要太过担心这一次的突发事件,茂陵是皇陵所在地,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抛弃。 右扶风虽然人少,但是有雍营驻守,雍营兵相对精锐善战,只要前来,必然可以保住茂陵。 他还让袁树务必要躲在安全的地方,躲在城池里面,他已经写信给沈恪,让沈恪务必督促雍营尽快救援茂陵。 另外,袁逢还说,虽然他这边也有长安虎牙营兵,但是虎牙营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长安附近的皇陵,另外还被左冯翊请求北上支援、保护高陵,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法救援。 但是不公开派人来不代表他这个父亲不在乎袁树,如果情况有变,他一定会安排得力人手前来救援袁树,让袁树在情况明朗之前千万躲好,千万不可以身犯险。 袁逢的信件写的情真意切,满满的舐犊情深,让袁树颇为感怀。 收起信件,他综合判断了一下局势,感觉这伙羌人未必会真的南下。 袁树自己揣测了一番,觉得不放心,又去城头上找了卢植和廉达。 “我感觉那群羌人未必会大规模南下了。” 袁树先说出了自己的观点,然后拿出得到的信件,将依据摆出来给卢植和廉达看。 “右扶风有雍营,京兆尹有长安营,两营营兵加在一起有四千多人,已经动员起来,再加上事态紧急,那么右扶风和京兆尹肯定还要募兵出击,拉出一万人不算难事。 不需要野战争锋,只要固守城池,坚壁清野,以待朝廷援军,就能让羌人无从下口,关中多有帝陵,朝廷不可能懈怠,援军必然很快赶到,羌人也明白这一点。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大规模抄掠,甚至进犯皇陵,应该不至于只派遣五六千人,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两万人才能真的形成威胁,这五六千人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纯粹来抢劫的。” 六十二 沈恪整个人都不好了 袁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待卢植和廉达看完信件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也有了一些看法。 “这般说法,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卢植缓缓道:“历次羌人大规模入侵三辅、进犯皇陵,都是大举入侵,彼等应当清楚,若进犯皇陵,朝廷必发大军与之战,没有充分的准备,不可能轻易进犯皇陵。 去岁天气严寒,连司隶、豫州都有饥荒出现,更何况羌地,想来他们应该是缺少粮食物资,所以特意来抢掠物资,并非是要和大汉再起战端。” 廉达也点了点头。 “我以为卢师兄说的很有道理,羌人骑兵不过五六千,只有抄掠云阳这一支南下,人数不过三千,区区三千人就想入寇五陵之地?恐怕羌人也不会如此托大。” 袁树见卢植和廉达都赞成自己的看法,心下有了底气。 “话虽如此,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千万不可懈怠,一切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来,一定要严防死守,以备不时之需,我们的谈话内容不要泄露,以免有人生出懈怠之心。” 卢植和廉达点了点头,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得不说,袁树的谨慎是有道理的,没有提前把话说满也是有道理的。 羌人毕竟不是讲规矩的汉军,而且他们骑马来骑马去,速度很快,来去如风,虽然确实没有在五陵之地大搞进攻,但的确是展开袭扰了。 四月十九日,雍营营兵抵达增援前一日,一大早,一伙羌人骑兵非常嚣张的出现在了茂陵县城之外。 人数不多,大约三五十人,一人双马,扛着大旗,气势不错。 这伙骑兵隔着陷坑、拒马,他们盯着紧闭城门严防死守的茂陵县城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更加嚣张的下马休息了起来,顺便还吃吃喝喝,还伸手指向茂陵县城大声说笑,似乎是在嘲讽城内汉人胆怯,只敢死守,不敢出击。 袁树得知消息之后很快登上城楼,和卢植、廉达、韩进等人一起在城墙上看着那群羌人骑兵的动静。 眼见他们如此嚣张,卢植和廉达都气得不行,二十岁的廉达更是涨红着脸就要出城和羌人决一死战。 袁树一把拉住了他。 “咱们没有足够的马,更没有熟练的骑士,守城军也没怎么训练过,靠着城墙还能抵抗,出城野战就是送人头给他们,如此明显的激将法都看不懂吗?” 廉达又回头看了看城外那些嚣张的羌骑,恨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但是!就是生气!气不过啊!袁君!堂堂八尺男儿,怎么能让那群蛮子如此嘲讽?!” “实力不如人,就会受到嘲讽,但是这不是送命的理由!” 袁树生气道:“打开城门出去送死,你倒是快活了,考虑过你的家人吗?考虑过跟你出去的人的家人吗?” 廉达眨了眨眼睛,逐渐意识到了袁树所说的话的正确性,表情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少顷,他恨恨地叹了口气,干脆背靠着城墙垛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耳朵,来了一个耳不听为净。 卢植倒是沉得住气,虽然他明显的很生气,但是也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死死盯着城外那些羌人,让弓弩手们进入战备状态,想着万一这群混蛋想送死,那就送他们去死。 但很可惜的是,这群羌人显然不想送死。 本身这三五十人也不像是能够攻城的样子,再一看城外陷坑、拒马密布,城门紧闭,城头全是飘扬的战旗,满满当当站着的都是守城的汉军,傻子也知道不能莽撞。 他们下马嘲讽无非是给自己挽尊,要是就那么退去了,闹不好还会让汉人嘲笑。 所以领头的羌人才有了那么一出表演。 要说战略腚力,袁树肯定是具备的,羌人也不见得就少了,他们要真那么莽撞、视死如归,咋不骑着马来撞城墙呢? 不过袁树怎么说也是年轻人,多多少少看这帮嚣张的混蛋不爽,看他们这样不像是有胆子攻城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走到卢植身边,对卢植耳语几句,卢植听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而后卢植便下令让城头壮士擂响战鼓,让士兵们一同呼喊战号,以壮声势,唬一唬这帮羌人。 几十个羌人还在那边喝水吃肉嘲笑城内的汉人,结果忽然间,城上汉人擂响了战鼓,守军在统一指挥下一同呼喊起了战号。 一阵一阵的呼喝声响起,城头汉军还集体敲击起了手中兵器,随着战鼓隆隆,做出要征战的架势,顿时就把城外那几十个羌人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帮汉人真的要杀出来了。 于是他们忙不迭地上马,忙不迭地打马狂奔,连食物和水都丢了一地来不及捡起。 眼见于此,袁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当羌人如何勇武,几十人就敢闯龙潭,原来是虚张声势,胆子还没豆子大!” 袁树身边众人听了,全都哈哈大笑。 卢植和廉达刚才有多生气,现在就笑的多畅快。 最坏的情况到底没有发生,守城之战到底没有爆发。 正如袁树所分析的,那群羌人并没有全面进犯三辅之地的打算,他们此来,大抵真的是为了抢掠生活物资。 去年的严冬不仅让汉人不好过,羌人同样不好过,他们那儿的土地、气候还远不如汉人居住地,出现粮食短缺的情况很是正常。 没东西吃了,为了活下去,那么就只能冲过来打劫了。 汉人再穷,也没有他们穷。 这一次,大家的运气还不错,羌人真的只是来抢劫,没什么战略目标。 那三五十人跑了之后的第二天,右扶风沈恪与扶风都尉董宣带着雍营的两千士兵赶到了茂陵,接管了城防,解除了袁树等人最大的忧虑。 这下,算是安全了。 依托城池之坚固,两千守军能抵抗六倍于己的攻城部队,更何况羌人并没有那么多的入侵军队。 这是袁树第一次见到右扶风沈恪,沈恪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童、马融的学术继承人、大汉最年轻的经师——袁树。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当沈恪了解到这一回茂陵县城之所以能把防御做得如此到位、坚壁清野执行的如此彻底,全都是袁树的一手操作,他就更加震惊了。 学术牛逼就算了,你还能主持现实事务? 你还能统领一个县的人完成坚壁清野和防御战备? 看看那陷坑,看看那些拒马,看看城头上的防御物资、兵器和像模像样的四百多人的守城军,以及一千人的后备军! 沈恪整个人都不好了。 单纯的学术牛逼,袁树无非是下一个马融、法真,名气大,名声好,一代宗师,对未来的大汉学术有一定的影响力。 但是涉及到实际政务,甚至牵扯到军事防务,能做到这个份上,就证明袁树有担当地方军政长官的能力。 这个能力再稍微历练一下,成熟一些,以他的家庭背景,以后怕不是出将入相无所顾忌,早晚会成为权势滔天、主导帝国命运的牛逼人物啊! 沈恪这下子是真的不得不重视袁树,甚至想着要不要提前巴结一下袁树本人而不是他那个便宜老爹了。 而在接下来的谈话之中,沈恪更是了解到袁树和他组建的一心会是此次极为成功的茂陵城防御行动的主要功臣。 袁树发号施令,处理中枢系统,成为大家的核心。 而他的一心会这两千多人则成为主要的执行者。 两千多前马氏弟子、门生在袁树的组织下发挥出了极强的实操能力,把整个县城玩转了,坚壁清野到了一个人都没有留在城外面的地步。 甚至茂陵县官府都成为了袁树手底下的打杂小弟,摆烂县令韩进直接成了橡皮图章。 所有命令打着他的名义,实际上都是袁树发布的,韩进和他手底下的虫豸们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听袁树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倒是听话。 也多亏了韩进的躺平摆烂,袁树得以集中权力办事,在极短的时间内理顺整个茂陵县的防御事务,在这场危机中没有让一个人丧生,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还保住了大批量的粮食。 这种功绩如果算在一个县令脑袋上,那么等下一次官员政绩评审的时候,肯定能被重点记上一笔,未来能凭借这个功绩升任太守、国相,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袁树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实务本领? 读书厉害,是个神童,可以理解,但是涉及到那么多人的调度、那么多物资的配发和军事布置,居然是他一个人做的决策,这……袁氏家族不会从小就给他传授如此本领吧? 小小年纪就会那么多,那长大还得了? 袁氏家族是在用培养宰相、大将军的方式来培养子弟吗? —————— ps:推一下大佬臊眉耷目的新作《三国:踢走孙氏,以汉代吴》,大佬也是历史类的老作者了,人品有保障,新作也蛮有意思,驱逐鼠辈,江东开局,反正孙十万肯定是没戏了,与我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笑) pps:更新大头肯定是要留在上架以后赚钱的嘛,混口饭吃,不寒碜 ppps:上架当天肯定多更,我是保底十更,大家要是订阅给力,月票给力,打赏给力,我肯定往上加啊,加到二十更也可以啊,存稿这东西我还是稍微有一点的(笑) 六十三 袁君,请让我做你的人吧! 那么一瞬间,沈恪想了很多很多,把一些合理的与不合理的情况全都想明白了,然后得出了属于自己的合理结论。 他明白了某些事情,也进一步确认自己抱上袁氏家族大腿的正确性。 他娘的袁树只要不早死,能安然地活到四五十岁,那他就起飞了。 芜湖一下,飞的贼高! 他看向袁树的双目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沈恪抵达茂陵县城的当天晚上,就在县府设宴,宴请此次危机事件的功臣。 袁树为首的一众一心会干部群体和韩进为首的县府官吏全都位列其中,沈恪大摆宴席,大家喝的十分畅快。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沈恪真正想要宴请的人,唯有袁树。 不过袁树尚未加冠,且还在守孝期间,参加宴会已属破格,更不能饮酒,只用蜜水代酒,与沈恪欢饮。 酒过三巡,沈恪似乎略有醉意,于是十分亲热地把袁树请到了自己身边,与自己同桌而食,以示亲近。 “袁君小小年纪便能做成这般事业,保全一城生灵,简直是天纵之才,如此才华,待袁君加冠步入仕途,一定青云直上,未来出将入相,安定社稷的,必定是袁君!” 沈恪又敬了袁树一杯酒,完全把他当作一个同龄人来看待,奉承、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袁树则微笑着回以蜜水。 “府君谬赞,树不过区区小儿,此番能成功保住茂陵县免遭祸患,一是依靠韩县令、卢师兄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都把功劳让给树,实在是谦虚,若要叙功,还请府君将他们排在树之前。 二来,这更大的功劳,更是应该属于府君您和董都尉才是,若非您二位及时率军来援,仅仅依靠这小小茂陵县城,四百余勇士,又能挡住多少羌人的进犯呢? 归根结底,树不过是顺势而为,若无县民信赖,无沈府君、董都尉驰援,树又哪里能端坐于此呢?念及于此,树实在是惭愧!惭愧!府君,董都尉,还有诸位,请受树一拜!” 这样说着,袁树站起身子,正衣冠,向沈恪行了一礼。 又向董宣行了一礼。 再向卢植、韩进等席间众人大行一礼。 卢植、韩进等数十人连忙起身,向袁树回礼,口称不敢。 这场危机之所以能无伤过关,其中到底有袁树几分功劳,他们这些亲历者是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袁树那颗超频大脑高强度运转,带领整个县城一起起飞,就算羌人只是虚张声势,茂陵县也休想无伤通关。 这可是无伤通关! 一个人都没死! 连种地老农都活得好好儿的! 沈恪也稍微愣了一会儿,而后看向同样有些愣神的董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藏不住的惊异。 要说年少的聪明人,那确实不少。 大汉还有点神童情节,所以天下间能被称作神童的,甭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也实在不是少数。 当然,如袁树这般打破最年轻经师年龄记录的的确是头一名,但还是能归纳于“聪慧”这个大集团之中,并不涉及到其他层面。 可是方才袁树一番话,三个大礼,便让沈恪充分意识到这小子将来不可限量了。 如此天纵之才,往往会有恃才傲物的情绪。 这种人仗着聪明、有才能,便轻视他人,让人不爽,却也能够理解。 出身高贵者蔑视出身不如他的人那就更加稀松平常了。 以袁树之出身,整个大汉都没有几个贵公子敢说自己的出身比袁树要更高、更牛逼。 甚至近些年来,已经有些人用“天下仲姓”来形容汝南袁氏,意为皇家刘氏以下的天下第二牛逼的家族。 这种家族出身的人,不目空一切、怼天怼地,都算是有涵养了。 袁逢、袁隗为代表的当代袁家人已经算是很会做人的那种了,平常待人接物也算是礼数周全,但是他们的高傲,也时常能够展露于常人眼中。 袁逢和沈恪通信,托他办事、救援孩儿,虽然内容客气,但措辞用句之间骨子里的骄傲实在不是区区文字能够遮掩住的。 对袁树来说,出身这样家庭,自幼耳濡目染,又有如此天资,办成了那么多实事,还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不用鼻孔看人已经是礼贤下士了。 结果,居然还懂得谦让? 懂得降低自己抬高他人? 懂得分润功劳与人为善? 一时间,沈恪真的以为整个袁氏家族所有的谦虚和懂事都集中在了袁树一个人身上,其他人全都是牛逼哄哄鼻孔看人的天龙人。 惊异,那是真的惊异。 可惊异之后,便是一种油然而生不受控的暗爽。 嘴角疯狂翘起,根本压不住。 出身高、能力强、天资惊人,这种种buff加成在袁树身上,已经让两千石高官、一府之尊的沈恪感受到了袁树对他的压迫感,然而他却没有对沈恪进行什么压迫,反而倒过来恭迎沈恪。 说实话,谁能不高兴呢? 对于现在就不比自己弱、将来必然比自己更牛逼的人的恭维,谁能不高兴呢? 这种人,能和他说一句话,让他看你一眼,得到他点点头的回应,那就足以让一般人开心了。 要是能够进一步与之交谈几句,得到回应,哪怕只是礼节性的交谈,那也足以让人狂喜,更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炫耀。 袁树能够建立一心会、拉起那么大一个组织,本身就有这方面的原因,他折节下士之风已经传遍五陵之地,这就是背景强悍给他带来的先天优势,等闲无法替代。 失去朝中靠山的沈恪在此时此刻更加感受到了这种态度给他带来的心理上的慰藉与满足。 现在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沈恪有如此感悟,扶风都尉董宣也有差不多的感觉。 他是冀州人,家族不算很有势力,但世代从军,在军队里颇有人脉。 参军二十年,经历大小战斗八十余次,不仅活了下来,还立下一些战功,加上军中人脉,眼下成为了比二千石的扶风都尉,算得上是和平时期东汉军队里的高级军官了。 不过东汉时期的扶风都尉和西汉的扶风都尉没法儿比。 西汉时期,扶风都尉那是正儿八经守护国都、顺便护卫皇陵,三辅都尉地位显赫,军权甚重。 后来一度被裁撤,到了东汉,一直到汉安帝时期才重新设置。 重设之后也没有三辅都尉了,左冯翊没有都尉,只有京兆和右扶风设了都尉,并称两营,主要职责只有一个,护卫皇陵。 严格说来,与守墓人算是同行。 远离京城雒阳,背靠皇陵,直面羌乱,手下只有两千多人,一个不小心让贼人坏了皇陵,首先处置的肯定是两营都尉,闹得不好还要丢脑袋,所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只是因为京中无人,捞不到肥缺,又比较能打,就被扔在了右扶风当这个苦哈哈的守墓人,前景十分不妙。 此番羌人绕过右扶风,直取左冯翊,破安阳,南下渡过泾水袭扰五陵,若非兵力不足,只是袭扰,万一真的闹出什么事情,皇陵被破坏,他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回可真是给他吓了个好歹! 好不容易熬过劫难,他更加坚定了要上下活动调离这个职位的决心,就算一时半会儿调离不了,也要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给自己在朝中撑腰。 至少不能随随便便就成为背锅侠、牺牲品,轻而易举的就交待在这里。 他正在寻思着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一眼看到袁树那么牛逼、懂事,立刻就寻思开了。 此前他隐隐听说沈恪在朝中的靠山倒了,他想要改换门庭投靠袁氏,正好袁氏一族嫡子袁树在右扶风境内求学,沈恪就以此为契机,给他行个方便,得到了袁逢的注意。 这下可好,又救了袁树,又得到了袁树的恭维,这显然是进入袁氏家族的视线了。 眼瞅着沈恪将会在袁氏家族的配合下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董宣那个羡慕啊! 但是,他抓耳挠腮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接近袁树,从而打开青云门、登上青云路。 他是个武人,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看着袁树光芒四射,想要投效袁氏的想法更加雒阳城,但就是想不到怎么正大光明的接近袁树。 总不能直接跑过去跟人家说——袁君,请让我做你的人吧! 这肯定不行啊! 以袁氏家族的权势名望,别说做人,当狗都有大把大把的人跪在地上排着队,直接能从右扶风排到长安,他根本排不上号儿。 沈恪这个二千石尚且还要主动献媚,更别说他这个比二千石的纯粹武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 董宣看着袁树,就像是深闺少女看着自己那无法触碰的情郎一样,情意满满,又十分哀怨。 袁树当然注意到了董宣的眼神。 这复杂的眼神看得袁树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粗汉有了一腿,又是在什么时候抛弃、辜负了他。 对于他来说,所做的这一切非常简单。 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他知道这样做能带来一些好处,不过没想到好处居然如此之大。 说到底,一直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充分全面的理解袁氏到底有多大的势力,以及袁氏中人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其他人才算是正常。 他自小就是自己看书自己领悟,袁氏长辈的教诲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再有上辈子的惯性,根本就不习惯那种用鼻孔看人的姿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场宴席下来,袁树又产生了新的担忧。 这一次的羌人突袭给他带来了比较大的震撼,让他警醒,并且产生了很强的忧患意识。 气候转寒的大背景下,别说汉人缺粮,羌人更缺粮,北边大草原上的匈奴人、鲜卑人怕也是日子不好过,如此一来,他们必将更加高频率的南下进犯汉地。 五胡内迁、乱华的大背景其实就和气候转寒有很大的关联。 如此说来…… 羌人来抢劫恐怕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会不间断的出现这种情况。 而他,之前一直生活在更加安全的内地郡县,不曾体会到这种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生存环境相对比较安全。 但是他忘了,凉州、关中这一带并不安全。 百年羌乱余波未平,北匈奴、鲜卑人的威胁又接踵而至,近在咫尺的凉州又称得上是汉末大灾变的导火索,这曾经的天府之国,不再安全。 安全系数大大的低下! 今后三年,他都要在这里为马融守墓。 若要长期生存在这里,这样的情况必然会时不时的发生。 尽管他生活在五陵地区,但是羌乱波及到五陵地区、甚至侵犯皇陵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到底是西汉皇陵,东汉皇帝不会真的那么在乎,否则也不会只安排两营、四千多士兵守护。 朝廷肯定是靠不住,老爹倒是能靠住,但是老爹还有一个京兆地区要负责,未必能及时来救,为防万一,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这样一想,袁树就忍不住开始把自己的思维朝着军事层面开拓了。 他需要正儿八经的营建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建立自己的私人部曲,为自己服务。 尽管他还没有到需要上战场打仗的地步,也没有那个职责,但身在末世,手里没刀和有刀不用,那可是两回事。 ———————— ps:帮推一下朋友大佬白浩者的《放肆!我可是修仙者!》,也是新书,还蛮有意思的,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哟~ 六十四 袁树,尚且年少 终东汉一朝,直到司马朗向曹操建议恢复郡国兵,在此之前,东汉都没有西汉武帝以后那么严谨且布满全国的军事基层组织。 司马朗上表之前,郡国兵已经从法理上被废除了,内地郡国不设置郡国兵,只有替代郡国兵部分职能的郡卒存在。 之所以说是部分职能,是因为这些卒毕竟不是法定军队,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群官府养着用来干杂事的杂役。 耗费很低,也没什么战斗力,平时的处境就像是郡府的家奴一样,负责伺候郡府里的大人物,人数普遍在一千上下,抓抓小偷对付对付强盗都费劲,更别说打仗了。 所以在广大内地州郡,汉帝国的武备废弛并不是一句玩笑话,那是正儿八经的事实。 只有三十多个边郡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外族入侵,可以设置类似于郡国兵的存在,人数从三千到五千不等,这十几万的边郡郡国兵基本上就是汉军常备军的主力了。 除此之外,东汉中央军还有一万多人的常备军,这部分人算是最精锐的职业兵,遇到战事可以直接扩编,人人都能当基层军官。 还有设在边关、各地要冲的营兵,每个营两三千人,算是职业兵,但是人员素质复杂,有招募来的,也有犯人充当的,战斗力不上不下,主要看带领者和训练程度。 再然后就是各地属国中能够快速调动的外族兵马,这部分人大约有十来万。 总体来算,东汉帝国在非战时有接近三十万的常备军。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但是相对于广袤的国土来说,实在是不多,分布太散,且战斗力也很成问题,正儿八经能算强兵的没几支,全靠战时扩编。 因为财政方面的严重问题,黄巾之乱前后一段时间,汉帝国甚至允许高官重臣出征的时候自己招募自己的兵马,号为“家兵”。 这就导致东汉帝国的军事力量远不如西汉帝国那般的强盛,兵员素质也普遍较低,面对广袤的国土和处处烽烟的现实,军事上的应对实在是手忙脚乱。 而落到眼下,袁树的处境就和他所了解到的那样很不安全。 整个三辅地区算不上边地,所以在平时只有总数不到五千的杂役人员勉强算得上是武装。 虽然还有长安虎牙都尉统领的长安营以及右扶风扶风都尉统领的雍营这两支常备武装,突发作战时能够及时出动的军备力量撑死了一万人,彼此之间还分散得很开。 仅靠三辅本地的武装力量,根本谈不上应对入侵的羌人、匈奴人或者鲜卑人。 被动挨打、据城死守是他们所能做到的全部,真要遇到大规模入侵,那就只能等驻守凉州的精锐部队和来自雒阳的三河五校军队。 万一运气不好,被突然袭击了,等凉州和雒阳的军队来了,袁树的头七都过了,便宜老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正好,在这一次的危机之中,卢植和廉达、邵原这些北地猛男展现出了各自的军事才能,袁树遂产生了在一心会中增设一个军事部门的想法。 想法产生之后,袁树迅速付诸实施,召集卢植和十三太保等手下群贤,大家一起商量起了这件事情。 经过这一次危机,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战争与死亡并未远离自己,一些从未有过生死体验的学子更是深深的感到震撼,由此认识到了武力自保的重要性。 于是乎,这个提案得到了一致通过,一心会保卫部正式成立。 在一番挑选之下,保卫部一共由三百五十名一心会成员编入,成为庶务部之下的第二大部门。 至于保卫部主任,袁树本来认为卢植最合适,不过卢植已经是副会长兼任审计部主任,不适合再担任其他职位。 于是经过大家的推举,袁树最终任命大个子廉达担任保卫部主任,另一个大个子邵原担任副主任,统领三百五十名成员负责起了一心会的日常保卫工作和任何需要使用武力的工作。 廉达的主要优势就在于曾经跟着家人学习过正儿八经的军队里的一些技术,本身又和卢植学习了一些兵法,且有了一次实操经验,属于袁树麾下最有担当暴力机关头子的资格。 另外,袁树还和廉达一起从保卫部成员里选出了武力值较高的、拥有一定技战术基础的十五人一起充当小队长一样的存在,把保卫部成员变成十数个小队,轮流执行任务、学习、训练。 他决定采取军界的常规操作法,精心编练小股精锐以为骨干,将他们全都培养到基层军官的层次,并从中发掘部分具有将帅之才的人才。 如此一来,一旦有变,就能迅速扩充队伍,拉起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简单操练一番,就能拉上战场当炮灰了。 古往今来所有财政不足或者受限于某些条约规定的政治实体都会这样搞,二战前的德国是这样,当前的东汉帝国也是如此。 打汉羌战争把钱打没了,没办法,只能裁军,保留必要数量的常备精锐。 一旦有战争,立刻征发三河、三辅之地的良家子进入军队,把常备军变成军官,五千人很快就能扩军到三四万人。 又因经常在这些地方征兵,所以当地参军者等于是半职业预备役,具备相当的战斗力。 这些人家中都有一定的财力,一旦打仗都能自备武器军械甚至是粮食,朝廷一声令下聚集起来打仗去,打完仗,直接遣散回家,不需要额外支出养兵的费用。 作为代价,征讨对象就是这些东汉雇佣军的“军饷”。 打胜仗之后,可以屠城、杀戮、肆意劫掠,将攻破的城池摧毁殆尽也无所谓,人留不留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些叛贼。 依靠这种方式,东汉帝国的武德虽然在不断的衰落,但是那也是相对于东汉帝国的鼎盛时期来说的。 对于周边一些小部落、小国家还有国内脆弱的起义者们,衰落中的东汉帝国依然是一个巨无霸。 袁树就打算采取这种方式,用自己能够提供的有限资源培养三百五十名军事人才的种子,给予他们恩惠,把他们变成心向自己的私兵。 一旦有问题,一心会也能拉出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来保护袁树的安全。 不过简单的一些训练倒是可以解决,但是一些关系到军队真正威慑力的部分,想要训练,还真是不方便。 比如这个时代的技术兵种——弓弩手和骑兵,没有专门的教练和训练条件,空口白牙想训练弓弩手和骑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方面的知识壁垒不比今文学派构筑的知识壁垒弱多少。 袁氏家族在政治上倒是三世三公十分牛逼,但是在军事层面,袁氏本家还真没有什么建树,家族几代人都不是从军出身,族人中也缺少从军的,最多当个游侠,没人想过真的当兵玩命。 所以要说军事上的一些关系,估计也只能算到门生故吏的群体当中了,三代祖宗当三公,总会辟召一些有军事才能的人,最后在军队里崭露头角的应该也不少。 比如未来的董卓就是三叔袁隗的故吏,照理来说也算是袁氏家族在军事层面的人脉关系,也被袁隗充分利用,发挥了该有的作用,一度为袁氏执掌朝政立下大功。 只是袁隗太飘了,飘到最后,反让董卓敲响了袁氏家族的丧钟。 袁树由此深刻的意识到了枪杆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掌握于外人之手,更不能过于相信所谓的门生故吏之间的关系。 人总是会变的,对吧,董太师? 袁树认为,自己论笔杆子已经小有建树,那么接下来,就是要为枪杆子做一些工作。 不过这种事情归根结底不是可以大肆宣扬的,甚至连自己本家人都未必会支持,现在跟他们说以后要有大乱,所以提前储备军事力量,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袁树只能靠自己手上有的东西来培植自己的军事力量。 那自己这边有哪些可以利用起来的军事人脉关系呢? 他来回踱步,思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 可忽然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扶风都尉董宣的样貌与他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 那…… 是满怀渴望的情绪啊。 他在渴望什么? 渴望力量吗? 渴望谁的力量? 难道是我的? 亦或是…… 我背后的袁氏? 袁树思忖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安排亲随许崇出马,低调邀请董宣在城外草庐相见。 草庐是他为了给马融守孝而搭建的居所,少有人来,十分僻静、隐秘,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董宣的心情自然是激动的,他没想到袁树居然会主动邀请他私下里见面,这岂不是说明——他也进入了袁氏家族的视线之中? 是谁站在袁树背后邀请他呢? 难道是他的那位京兆尹老爹? 一想到这里,董宣就非常激动。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袁树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了。 想要见他的,不是袁逢,也不是袁隗,袁氏家族甚至不知道这个事情,袁树纯粹是为了自己和一心会,他是以一心会会长的身份与自己相见的,并没有官面上的关系。 董宣愣住了。 是你自己找我? 你和你的一心会找我? 找我干嘛? 推荐我入学做你的弟子? 拜托,这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我都四十多了还求什么学? 让我孙子来求学倒还有点说头。 太多的疑惑和不满充斥着董宣的脑袋瓜子,而这一切也被袁树感受到了。 “此事与袁氏家族没有什么关系,仅仅是树个人的请求,如果董都尉不方便,那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袁树笑呵呵的举起了杯子,喝了一口蜜水。 董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满满的蜜水。 他寻思开了。 虽然此番不是袁氏家族的意思,自己很难立刻得到好处,但是袁树这个人就没有投资的价值吗? 显然不是的。 作为袁氏家族当代家主嫡次子,虽然脑袋上还有一个嫡长子袁基,但是以袁树的才华、声望,将来主导袁氏家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趁着他年幼与他打好关系,进行一笔长线投资,只要袁树不早死,这笔投资必然大赚。 现在是袁树有求于自己,而不是自己有求于袁树,这个时候的帮助比起袁树未来发家以后的帮助要更加的珍贵,更加能让袁树记住,就算自己享受不到,给后人留个善缘也是不错的。 瞬息之间,董宣心中有了计较。 于是他举起了面前的杯子,痛饮一杯蜜水,然后放下了空荡荡的杯子。 “袁君虽然年幼,但才学出众、天资过人,马公、法公都非常欣赏袁君,董某一介粗汉,能得袁君相求,是袁君对董某人的看重,董某人没读过什么书,但也不是白丁,袁君有何需要,只要董某做得到,在所不辞。” 好,很好。 袁树看着眼前的董宣,大笑了出来。 “董都尉快人快语,树也就不遮掩了,此次羌人入侵、三辅震动,树颇为忧虑,朝廷在三辅驻军少,凉州和雒阳之兵驰援需要时间,而羌人骑兵突袭又非常迅猛。 好比今次,云阳县陷落了,距离最近的长安营都还不知道,更遑论救援,以此观之,若是有下一次,若是羌兵大举进犯,树等若没有防备,待朝廷援军至,怕是只能为树收尸了。 每每念及此,树不胜感慨,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居安思危,方能长久,树准备从一心会之中挑选三五百勇士,进行训练,使之掌握战阵之术,不说精锐,至少,要能够守城。 如此,万一羌人再次入侵,那么树也能如同今次这般,更加快速的组织一心会的勇士守城,力保茂陵县不失,如此一来,树得以安全,茂陵父老也得以安全,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董宣明白了袁树的一部分意思。 这小子是被羌人入侵给吓怕了,所以决定提前准备一下,让自己手底下那个一心会有点战斗力,万一下次羌人又来,他就能更快的守城,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 对于这一点,董宣倒并不鄙视,反而十分欣赏。 他带兵赶来茂陵支援的时候,看到茂陵县城外的陷坑和拒马像模像样,当时就觉得城内有高人。 进入城中,看着编练整齐的守城壮丁还有城墙上的守城设备、物资,立刻就明白茂陵县城是真的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不说兵员素质,就这样的准备程度,羌人要是攻城,没有一千人以上的兵力,怕是要吃个大亏。 之后他得知高人是袁树,是他组织了城内略懂军事的人操持了城池防务,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面对强敌也有一战之力,不至于被一鼓而下,落得云阳县那般的下场。 有如此忧患意识,就和一般的纨绔子区分开了。 再加上之前听说的有关袁树身体力行助农的事情,再一看整个茂陵县的老农们都被袁树打包塞进了城池里保护起来,他就更加佩服袁树了。 神童是真的神,是真有本事,而且心地也挺善良,这对于出身高门大户的人来说,实在难得。 而现在,这个小神童又因为自己的忧患意识,决定增强自己手底下的军事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吧,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可以不追究,也能搞个大新闻。 毕竟这是大汉帝国,明令不准私人有军队,你在大汉帝国的国土上私自训练手底下人掌握军事技能,一个不小心被人捅出去,那可能就是一顶谋反的大帽子扣上来。 众所周知,如果官僚们认为你在谋反,那么你最好真的是在谋反,否则,他们不把你整的家破人亡,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这种情况放在袁树这种出身的人身上,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以袁氏家族的权势,家中弟子私自训练军队,那确实是一个大新闻,但是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这个事情成为了大新闻,岂不是对袁氏家族掌控舆论渠道能力的一种讽刺吗? 关系到自家嫡系子弟的安危问题,袁氏家族能让这个消息离开函谷关,都能算是犯下大错了。 就算消息进入雒阳,袁氏家族和宦官们有所合作这个事情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而宦官们又能在相当程度上把持皇帝的讯息渠道。 所以皇帝能否真的知道这个事情、能否相信十二岁的袁树训练军队图谋造反,都还是两说。 可以说以袁树的身份,私下里偷偷摸摸训练一支军事力量以图自保,其实危险系数不说很高吧,基本上也能算是没有。 认真思考一番,董宣觉得,这个事情的风险程度不是很高。 但是以此获得袁树的好感、抱上袁树的小粗腿,可能性真的很高。 该怎么做呢? 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啊! 董宣用喝一杯蜜水的时间做出了决定,就此化身真ishu,成为规模广大的ishu集团的一份子,就此投入了袁树哥哥的怀抱。 而这一次,显然和之前那象征性的表态有所不同。 董宣走到了袁树面前,正襟危坐,向他行礼。 “宣一介粗汉,只知战阵杀敌,不识礼数,每每念及于此,未尝不叹息痛恨,蒙袁君不弃,宣荣幸之至,袁君但有所求,宣力所能及之处,必当竭尽全力!” 袁树大笑,伸手扶起了董宣。 “董都尉英豪盖世,岂可自轻?树年幼,不经世事,还望董都尉多多提点。” 两人相视一笑。 随后,董宣和袁树商定,从军队里挑选几个精干好手,帮助一心会保卫部训练环首刀、长矛的使用和相关军阵的知识。 另外也会安排善射弓手与善骑的骑士帮助保卫部训练射术和骑术,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让他们充分掌握这些关键的军事技能。 而董宣也几乎是立刻就得到了袁树的小小回报。 得知董宣的孙子小董已经五岁了,袁树建议董宣把孙子送到自己这边来,加入到致良知学派之中,学习知识,成为学派的一份子,将来飞黄腾达、帮助董氏家族从军事世家转变为士人家族,岂不美哉? 董宣立刻想到了袁树承接马融“学统”的事情,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表示马上就安排小孙子到袁树这边拜袁树为师,好好学习,争取将来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士人,不要再上战场拿命挣前程了。 看起来,就算是在古典帝国的大汉,出将入相也是士人阶层的浪漫,只有他们有闲心思能去畅想书生封侯的光辉。 对于广大非士人阶层来说,其实已经有那么一点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小小苗头了。 解决了这个事情之后,袁树就没有关注其他太多的事情了。 过了几天,他从廉达那边听说董宣安排了二十个教官来到一心会帮助保卫部练兵,还提供了十匹训练用战马,以及环首刀、长矛等一系列汉军正在使用的制式装备。 一应操作,全都向着正规军看齐,只要时间足够,必然能把一心会保卫部这三百五十人训练成合格的精锐战士。 军阵,骑马,射箭,他们都会掌握,汉军所掌握的最高级别的技战术,他们都会学习到。 袁树十分满意,向董宣表示了感谢之后便沉寂下去,不再过多干预外面的事情。 他还是守孝之身,不应该过多的抛头露面,以免招惹闲话。 把该做的决策做掉,该扫清的障碍扫掉,接下来的事情,那就是卢植和十三太保他们的事情了。 要是连执行都执行不好,那袁树估计就要二次改组一心会了。 一心会,是一个讲究效率的组织,容不得废物、败类。 袁树继续留在马融坟墓旁的草庐之中,继续读书、写作、习武健身,顺便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甚至东汉帝国也还有一点时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汉帝国的崩溃还在缓缓进行之中,宫殿还没有坍塌,烟花还没有绽放,末代实权君主还没有放弃挣扎,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积蓄之中。 而袁树,尚且年少。 (第一卷,完) 六十五 高风险、高回报 时间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有些时候,你会觉得它特别的漫长,好像永远也过不去了似的。 可有些时候,时间就像是喷射战士肚子里的存货,一不留神就全蹿出去了,蹿的人猝不及防。 袁树就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一不留神,三年已过。 建宁三年的三月初五,清晨时分,一份情报从雒阳经由贾诩之手转送到了茂陵县一心会总部。 会长秘书程立程仲德一夜未归,代替身居草庐为马融守孝的袁树接下了这份情报,展开来看了看,神色微变。 而后,他立刻找来了袁树亲卫许崇,让许崇带着这份情报去找到袁树,说一下具体情况,请袁树尽快来一心会总部商讨此事。 年已十六、身高已八尺有余的许崇带着情报纵马奔驰,两炷香的时间之后便来到了袁树现在居住的草庐。 他栓好了马,快步跑到了草庐门口,使劲儿拍打着草庐关闭的房门。 “老大!老大!快起来,大事!有大事!” 他一通夺命连环拍、降龙十八掌,招招迅猛,势大力沉,草庐的门在他的拍打之下瑟瑟发抖,眼瞅着就要撑不住了。 好在房门被从里面及时打开,免遭横祸。 年已十五的袁树尚且比许崇矮了小半个头,不过他的气势明显更强,许崇一看他的表情,就有点畏缩。 袁树的表情很不爽,眼神也非常不善,死死盯着许崇。 “你最好是真的有大事,不然,我就要让你知道打扰我的睡眠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许崇闻言浑身一抖,咽了口唾沫,眼前仿佛有无数不堪的画面掠过。 他连连摇头,驱散了幻觉。 “老大,真的是大事,还挺严重的!” “什么大事?快说!” 袁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十分不爽。 “贾文和那边传来消息,说天子又下诏要各州郡大举钩党了!” 许崇大声道:“程仲德看过了这封信,说此次举钩党牵扯很大,还有具体的人数要求,似乎每个郡都要举钩党出来,某些重点地区还要由天子特使来专门审查,右扶风就是其中之一。” 这般说着,许崇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袁树。 袁树眨了眨眼睛,接过了许崇递来的信件。 “仲德让你来的?” “嗯,接到贾文和的告知,他就立刻让我带着过来了,让您尽快回去良庄一趟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天子特使肯定要来,他想提前做个准备。” “这样啊……” 袁树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情况确实不一般,也不知道雒阳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叫宦官们知道了自己这里有人窝藏党人。 以袁氏和宦官之间的关系,要是没有实锤,宦官们也不会贸然做出这种事情。 于是他连忙看起了这份由贾诩送来的重要情报。 情报中,贾诩通知袁树,说袁氏的援助党人行动不知为何消息泄露,为宦官所知,所以宦官操控天子下令,举钩党势在必行,巡查右扶风也是势在必行。 所谓钩党,是第二次党锢之祸时期宦官集团为了打击党人集团而创造出来的概念,意为和党人有勾结的人。 他们打击完党人还不够,还要把和党人穿一条裤子的人一起消灭掉,就创造出来这样一个概念。 袁树对于钩党不钩党的其实并不在意,因为他这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钩党。 他这里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党人。 比如“八顾”之一、宦官重点诛杀对象、陈留郡人夏馥。 比如“八及”之一、宦官重点诛杀对象、山阳郡人张俭。 比如“八俊”之一、宦官重点诛杀对象、山阳郡人刘表。 这三位,都是正儿八经名副其实的党人。 其中张俭还与权势极大的宦官头子侯览有极大的仇怨,是侯览的必杀之人,一度被追杀的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现在都隐姓埋名在袁树创立的农庄——良庄内生活。 这要是被宦官使者查到了,袁树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是从他们来到这里两年多以来,消息一直都被管控的很好,怎么突然就有所泄露呢? 不过袁树也没有闲心思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宦官方面真的派人来了右扶风,问题会很大吗? 前任右扶风沈恪在袁氏的照顾之下已经进入中央担任议郎,现任右扶风度则乃是袁树的爷爷袁汤的故吏。 地方层面,袁氏绝对兜得住。 其他层面,袁树也不太担心。 想要藏人,右扶风这地广人稀的地方哪里都能藏,他们要真来了,除非能地毯式搜索整个右扶风乃至于三辅之地,并且掘地三尺,否则他们绝对找不到袁树藏匿党人的蛛丝马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不是什么大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他这边藏匿那么多党人的情况来看,消息泄露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发生,袁树也不会觉得很奇怪,最多很好奇泄露消息的原因是什么。 所以稍微思考了一番,袁树也就冷静了下来。 既然决定要收留、庇护党人,自然是要承担风险的,什么风险都不承担就获得那么大的利益,可能吗? 深深接受了各路基金、股票的指导学习的袁树是非常清楚什么叫高风险、高回报的。 早就看开啦! 为了在未来获得天下权柄,军事层面的硬实力固然十分重要,但是软实力方面也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除了强化自己的枪杆子,袁树也想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增强自己这个人在汉帝国的个人名望,用符合这个时代的方式来增强自己的社会竞争力。 这年头,个人名誉实在是很重要,在某些时候,个人名誉的好坏甚至能决定生死。 比如刘备。 老刘大半辈子东奔西走,多次打败仗,却总有人愿意接纳他、帮助他,数次帮助他起死回生、东山再起,怎么也打不死,人称东汉末年的美洲大蠊。 这里头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名声好,人品坚挺,还很尊重规则,所以大家都愿意带着他玩。 反面教材就是吕布。 背刺丁原、董卓就不说了,自己独立出来之后,不讲信誉背刺刘备,又和袁术互相背刺,还和部下诸将的妻子私通,背刺部下,搞职权霸凌。 最后众叛亲离,被捆成粽子送给曹操,想要向曹操服个软,但过于糟糕的前科让曹操也不敢接纳他,一刀宰了了事,一代猛男命陨白门楼。 这就足以证明个人声望、信誉在这个社会的重要性。 袁树有鉴于此,又想起了袁绍年轻时通过结交党人获取名望的一系列操作,遂决定利用第二次党锢之祸的大背景,玩一票大的! 他要接纳党人、保护党人,把他们藏在自己的良庄里庇护起来,以此攫取超额度名望,为自己未来的发展打基础。 第二次党锢之祸无论是烈度、受害者数量还是持续时间长度,都远远超过了第一次党锢之祸,正是有胆量的人获取超额回报的好时机。 但是该说不说,尽管袁树现在站在党人这边,但他也并没有觉得党人就是白莲花,就全都是正人君子,一点错都没有。 事实上,第二次党锢之祸之所以爆发、而且进行的如此惨烈,完全是士人阶层的激进派——党人集团自己给作的,还真不是宦官方面主动开战。 桓帝刘志在永康元年年末的时候死了,死的时候年仅三十六岁。 死了就死了吧,但他死的不是时候,因为他没有儿子,无人继承皇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位空悬显然不是好事,于是太后窦妙和她父亲窦武一起商量,又找来刘氏宗亲询问,最后确定了继位人选——刘宏。 十二岁的刘宏被幸运的选中成为下一任皇帝,从河间来到雒阳登基称帝,汉帝国进入了新的纪元。 正所谓主少国疑,十二岁的刘宏肯定干不了什么事情,也无法操持皇权执政,所以权力自然就掌握在了其他人手里。 掌握权力的就是窦太后窦妙。 窦妙执政之后,首选可信任者,自然就是她的父亲窦武。 窦武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外戚,他有文才,在士人之中很有名气,所以他同时身兼外戚和士人这双重身份。 第一次党锢之祸时期,窦武曾为这些人鸣冤,最终劝动桓帝,赦免党人,结束了第一次党锢之祸的争端。 于是窦武名声更大,与名士刘淑、陈蕃并称“三君”,成为当时士人领袖三巨头之一。 因为这层关系,窦武和著名士人陈蕃、杜密、李膺等人关系亲近,彼此多有往来。 刘宏刚刚登基、不能理政的时候,在窦武的建议下,操持最高权力的窦太后窦妙就任用了一系列著名士人在朝中任职。 她将之前被贬斥的党人陈蕃、李膺、杜密等人全部召回来,营造出了一番“众正盈朝”的气象,一时间还真让天下士人感觉到盛世即将到来。 但问题在于,窦妙并非是一个老实巴交不喜欢权力的人。 作为被桓帝刘志嫌弃过的皇后,她有很深的不安全感,一朝隐忍到头成为太后,对权力自然有极大的渴望。 她在听从父亲窦武任用士人官员的同时,也顺着自己的私欲,保护了一大批刘志时期与士人对抗的宦官,如郑飒、侯览、曹节、王甫、管霸、苏康等人。 另外,她还信任刘宏的乳母赵娆,创设了“女尚书”一职,以赵娆为首,视作自己的亲信班底,使之参与朝政,成为历史上女官参与朝政的开始。 赵娆陪伴在窦妙左右,自然和她身边的曹节、王甫等人关系亲近、不清不楚,女尚书们也就和底下的宦官勾结在一起,与士人争夺权力。 这一行为自然让朝堂上的“众正”感到不满。 陈蕃、李膺、杜密等人经过桓帝时期的第一次党锢之祸的打击,不仅自己遭罪,朋友、亲族也多有伤亡,对宦官可谓是恨之入骨。 血海深仇的刺激下,他们时刻都在想着要消灭宦官,又如何能容忍这群宦官在窦妙的庇护下继续和他们争权夺利呢? 只是之前有成年皇帝压制,士人不得伸张,眼下皇帝年幼、太后临朝,最能代表皇权的人物窦武又是士人领袖,是自己人,在陈蕃、李膺等人眼里,正好是反攻宦官、夺取权力的最佳时机。 皇帝年幼不经事。 太后窦妙掌权。 窦妙的父亲大将军窦武又是士人领袖,纯纯的自己人。 这个局面,怎么输? 就问你怎么输? 六十六 众正盈朝、群贤毕至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士人会觉得自己要输,士人们感到胜券在握,于是建议窦武开始行动。 窦武当然也很讨厌宦官,所以主动出击,向女儿建议剪除宦官。 一开始,他没有把话说满,只是建议窦妙杀死“罪大恶极”的宦官管霸、苏康,这一建议被窦妙接受了。 而窦妙接受这一建议也并非是因为对父亲言听计从,而是因为管霸和苏康曾经忤逆过她,得罪了她,她想杀死这两人,纯粹是为了泄愤。 但是窦武低估了女儿的权力欲望。 眼见窦妙杀死了管霸和苏康,窦武觉得赢了一次,接下来肯定可以继续赢,便又建议处死其他的宦官,打算来个一锅端。 这时候,窦妙不乐意了。 她可不是什么乖乖女,就算窦武是她爹,但她的身份是摄政太后,在朝堂上,臣子们都要喊她一声“陛下”,等同于皇帝。 严格来说,窦武还是她的臣子。 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窦武显然就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忽视了窦妙的身份改变带来的父女之间的关系改变。 在窦妙看来,女尚书和宦官是她的左膀右臂,窦武要她诛杀宦官和女尚书,就等于自断双臂,失去权势耳目,自此就无法在权势上和窦武、士人抗衡。 皇权不振,她还如何自主? 于是她拒绝了窦武的建议。 窦武被女儿顶撞,自然不爽,私下里和陈蕃李膺等人商议,又招越巂太守荀翌为从事中郎、征召颍川陈寔为掾属,广纳天下士人力量聚集于雒阳,共同商议定策,准备和宦官势力决战雒阳之巅。 那正是众正盈朝、群贤毕至! 好一派灿烂风光! 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然后,他们就翻车了。 党人集团翻车的过程一点也不精彩。 就感觉像是一群虎头虎脑的少年人刚刚拿到刀剑去对抗一群瘦骨嶙峋的士兵一样,少年们虽然强壮,却犯了无数错误,而瘦骨嶙峋的士兵们尽管瘦弱,却做对了每一个选择。 窦武等人想要清君侧,而宦官们则打着“窦武向太后进言要废黜皇帝”的名号,撺掇着安全感严重不足的少年汉灵帝刘宏,使刘宏亲自持剑与宦官们一起行动。 有刘宏这个人形皇权装置冲锋在前,宫廷里的墙头草们都不敢怎么样,于是宦官们绝地反杀,干掉了窦武,干掉了陈蕃、李膺、杜密、荀翌等一系列与窦武共谋的士人。 主谋者接连被宦官逮捕、诛杀,他们的家人、族人被流放到帝国最南端的日南郡,不准回归。 他们的门生、故吏不管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纷纷被牵连、禁锢,连同亲属在内都不准做官,遇害者、被牵连者多达万人。 全程被蒙在鼓里、一脸懵逼就没了爹的太后窦妙更惨。 因为诛杀管霸、苏康的事情让宦官们感到畏惧,担心自己也会被杀,遂不再信任窦妙。 他们勾结窦妙信任的女尚书之首赵娆,在兵变发生之际以刘宏的名义联手夺走了窦妙手里的天子印绶。 随后,窦妙就被宦官们给软禁在了深宫之中,就此失去了权势。 时年十二岁的汉灵帝刘宏则莫名其妙的“夺回”了权力,开始“亲政”,成为汉代最年轻的“亲政”皇帝。 如果说刘宏是受到过良好教育或者天赋异禀的那种人,年纪小小就具备一定的帝王能力,那当然没什么问题。 可关键是被选作皇帝之前,刘宏这一支的爵位只是亭侯,他压根儿也没有接受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帝王教育。 所以他能掌握实权吗? 显然不能。 那实权归谁? 宦官。 这场激烈的兵变之后,东汉帝国的最高权力名义上回归汉灵帝刘宏,但实际上就落在了宦官集团手里。 第二次党锢之祸,其实可以算作一次政变,其后二十年的党锢,都是这次政变之后的清算环节。 宦官集团利用权力残忍的报复党人,追杀党人,流放党人亲眷,甚至还把屠刀挥向了其他与党人有关联的士人身上,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举钩党行动。 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宦官们发起了三次举钩党,而这一次,是第四次。 前三次举钩党都没有波及到袁树,没有波及到右扶风。 但其余州郡、各大士族豪门或多或少的受到波及。 除了顶级豪门之外,一些规模稍小的士人家族甚至遭到灭族。 而势力庞大、根深蒂固的士族高门也未必就讨到了好处。 虽然整个家族不至于被灭掉,但是深度参与或者牵连到窦武兵变事件之中的家族成员不是被杀就是被禁锢在家乡不准行动、不准做官。 颍川荀氏、陈氏、钟氏、韩氏等有名气的家族都被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家族中不是有人被杀就是有人被禁锢,失去权位。 宦官党羽大肆上位,出任刺史、郡守、县令,对他们严加看管、多方折辱,且想方设法寻求罪证,以便诛杀。 不少士人受不了折辱,选择了自杀,家属逃难,远避江海。 还有一些士人为了活命,为了保住家业,不得不选择与宦官苟合。 比如被称为“王佐之才”的荀彧,就在尚且不懂事的时候被父亲安排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为妻,成为了宦官的女婿,以此帮助荀氏逃过一劫。 弘农杨氏则“曲线救国”,杨赐让儿子杨彪迎娶了袁氏女,通过袁氏家族的关系稳住了宦官,幸免于难。 一时间,士林风声鹤唳、人头滚滚,士人的政治势力和经济基础都被严重削弱。 而袁氏家族则超脱事外,没有参与进去,成功在漩涡之中保全自身。 但是出于同为士人的同理心,以及为自己家族的声誉、未来考虑,袁逢、袁隗也在暗中行动。 他们帮助颍川、汝南一带的士人家族避难,帮助年轻人、年少者远逃四方。 在行动当中,袁逢为袁树的未来考量,觉得可以提前为袁树牵线搭桥认识一些未来的大家族话事人,帮助他们建立关系、以后好互相扶持。 于是他最初建议将有党人存在的、朝不保夕的各大家族将一批族内年少者暗中送到袁树那边去,一边避风头,一边也能学到一些东西。 袁树在关西之地很有名望,且继承马融的学术地位之后,颇有能量,还为朝廷立下军功,有自保能力,一定能保证各家子弟的安全。 这一建议得到了一些家族掌舵者的响应。 这些家族内部进行商议之后,觉得袁逢的建议有价值,虽然不晓得袁氏家族下一代掌门人到底是袁基还是袁树,但是袁逢能这样提议,显然是对袁树有更多的期待。 于是他们选了一批子弟送往右扶风茂陵,依靠袁氏力量避风头的同时,也是想着能让子弟和袁氏麒麟儿多有交流,对未来的仕途有好处。 这一合作达成之后,又有人向袁逢建议,是否可以利用袁树年纪小、不会引起宦官关注的特性将一些党人藏匿到袁树那边去? 袁逢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是后来袁隗与他商谈,觉得这样做对袁树虽然有很大的风险,但是也有极大的好处,属于风险和机遇并存。 袁隗已经知道袁逢有为袁树的未来做考虑,便提出了这一想法,认为只要这样做,不管坚持多久,都能极大的提升袁树在士人当中的声望。 袁树并非池中物,他是要自立学派做一代宗师的大人物。 所以,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汝南袁氏的承认,也需要天下士人的承认,才能拥有一个较高的起点,而现在得到天下士人承认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何不搏一搏? 袁逢心疼儿子,不想让袁树身陷险境。 袁隗则表示,他们兄弟都在雒阳为官,手握庞大的政治资源,就算有危险,也有能力保袁树的安全。 思来想去,袁逢向袁树提出建议,想问问袁树自己的看法。 如果袁树不愿意,那他决不强迫,就当没这回事发生。 袁树当时也有点犹豫,召集卢植和十三太保等心腹进行商议,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天一夜,但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卢植和十三太保中的大多数都认为这个行动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大家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党人固然可敬,但是宦官追杀猛烈,穷追不舍,大有破家灭族的架势,一人事小,万人事大,袁君,一心会、良庄数万人的性命都在其中啊!” 只有魏甲、张捷等少数人觉得袁树应该接受袁逢的建议,魏甲还对袁树说了一番话。 “宦官只是一时强势,他们大多出身卑贱,就好象没有根基的浮萍,风一吹、水一流,就会随之摆动,党人一时落难,却是根基深厚、枝繁叶茂,没有极大的力气,不能动摇。 当初,秦穆公眼光长远,出动大量物资支援晋国度过天灾,体现大国担当,而晋献公却为了眼前的利益而不支援对其有恩的秦国,坐视秦国陷于灾荒之中而无动于衷,大失人心。 最后韩原一战,晋献公战败,连自己人都不愿意救他,任由他沦为秦国的俘虏,一国国君,失去人望民心到了这个地步,如何不是他为了一时的利益而忽视长远的追求所造成的呢?” 魏甲的意思很明确了。 帮助党人,一时危险。 但是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帮助党人避难带来的好处会让袁树以及整个一心会、包括他的袁氏心学都深受裨益。 救命之恩在前,这些受到恩惠的人要是对袁树今后发扬心学的行动横加指责,则会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这对于一个士人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而这对于袁树未来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袁树有鉴于此,被魏甲说动。 于是他力排众议,支持魏甲的意见,回复袁逢,让袁逢把那些烫手山芋送来,他会妥善安置,力保党人无忧。 从那一刻开始,袁树就有了被宦官发现、针对的心理预期。 他相信袁逢和袁隗也有,并且有信心能够兜底,让宦官不至于和袁树玩真的。 所以这一波冲着右扶风来的冲击到底能不能真的打击到自己,在袁逢那边的消息抵达之前,袁树都持怀疑态度。 上架感言 明儿大概是凌晨上架吧,反正还是之前说的,先发十章,之后看具体情况,订阅月票和打赏给力的话,该加更加更,上不封顶,绝不忽悠。 不过该说不说,写了那么多年书了,每次上架还都是和十年前一样的小紧张,有种归来仍是少年的感觉,哎嘿~ 之前写玄德的时候,精神状态很差,长期焦虑导致胃食管反流和心慌心悸,甚至都感觉不到放松和开心,整个人一直紧绷,前头的劲儿用完了之后,后面就跟不上了,本来打算写个三四百万字,结果二百多万字就撑不住、倒下了。 写兰芳的时候也差不多,不过那时候我开始去医院检查,吃药,加强户外运动,症状有了很大的改善,精神状态也在一点点转好,兰芳结束后休息了三个月,重新感受到了放松和开心的情绪,精神状态感觉回到了17年18年那会儿,又有劲头了。 这本应该会写的更多一点,想写的内容也不少,心态也更和缓了一些,所以写作进度我会适当放慢,把一些想写的东西写的细一些,细节描写方面进行加强,改良一下过去的那种大略式的写法。 所以,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咯~~ 怒求首订~~ ps:特别鸣谢历史系之狼,在我开书之前和之后,老狼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帮我分析剧情,提供建议,帮助我改善写法,堪称这本书的干爹——爱死你了,老狼(笔芯) pps:同时也要感谢我的编辑琉大帮我排推荐,感谢西湖遇雨大佬上来就给我重磅支持,感谢好基友新海月的推荐和支持,感谢那位喂饱了我的盟主世界的尽头(笑),以及所有投票收藏支持我的读者~ 爱你们哟~ 《我不是袁术》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七 心学就是他的手术刀(求首订) 就当前来说,袁树的便宜老爹袁逢已经不再担任京兆尹,转而在朝中担任九卿之一的太仆。 这个职位是为皇帝掌管车马的职位,距离皇帝很近,所以在九卿之中地位特殊。 在这种风声之下,能让袁逢升任九卿,显然宦官足够的重视袁氏家族,袁氏家族的车还是稳的。 所以袁树缓了缓心神,并未太过担忧。 那边,赫连宇已经展开了檀香竹面扇,随时准备带人撤走,澜煊和雷豹也筑起了防御盾。 “师父,是朴玉。”晏沁北身上挂着个胖墩,还得负责维护师父的形象。 ”gigi突然开口,她也想到了自己遇到的麻烦,解决麻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旁边这位逗弄孩子玩的男人。 而这些光点在触碰到他手臂的时候则全部都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内,体表一层层金色的涟漪浮现扩散至全身,似乎是形成了一层金色的薄膜屏障。 晓佳拿了u盘,蹬蹬地走下楼。他的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敲门的人是清盈吗?如果是她,那她有没有听到什么?不会……? “那是对方可以营造的伪装!当时线索不足,推理难免会有偏差。 试想,假如陆弗言真的奉行极端利己主义的作风,没有选择和沈馨媛交好,并初步建立起基本的互信关系。 “回去吧,如果有情况立马给我打电话,不要冒险。”宋沉烟叮嘱江盼。 沈慈给宋章珩打了电话,对方说有事过不来,麻烦他直接火化,连客气都不用客气,人死了,自然就没啥留恋。 不仅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甚至依旧我行我素的扭着蛇形步,朝孤舟号冲来。 到了望海寺前,果然见大门外一颗苍松前不远处,有一块大石碑。 而且每一个能够在外面世界修炼到主宰级别层次的强者,哪一个不是心思非常深沉的人,他们对于自己所能够拥有的好处是非常在意的,甚至完全不会顾及什么脸面,所以这些道德对他们完全无法形成约束力。 她只想让这男人帮着她们去他朋友那儿借钱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杂草一除,水池清理干净,喷泉器修好,树木修剪成统一形状,庭院焕然一新,跟他刚来时一模一样。 没有修为又怎样,只要自己过得好不就好了吗?这个世界,平平凡凡的人又不是没有。 但是po技术可以有效的分析动脉脉搏曲线面积,依据动脉脉搏变化判定患者血容量状态,从而指导输液时间和输液量,准确性和精心性极大提升。 陈德政等人大惊,回头一看,黄跃雷两眼圆睁,额头上出现一个大血洞,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喷涌而出。 右边的手下打火点燃了安斯艾亚嘴里的香烟,凉风从巷子里吹过,卷来痛叫声,扬起披散在背后的黑色长发。 他所知道的都是虞陵告诉他的,虞陵所知道的也都告诉了他,那些虞陵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的事情却是很多人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谈资。 接下来,秦廊又是完成了另外几台隆熊术,都是几粒寻常的假体植入,也都是顺利完成。 不知过了多久,蓝诺莱斯的身旁闪过一丝蓝光,寒塔罗特坐在了他的旁边,望着他。 艾吕雅穿着有些宽松的病号服,她在李尔身边刚刚坐下,门又一次打开了,来的却是汉尼拔九世,他还带来了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六十八 良知农庄 回到了草庐之后,许崇已经把一份鸡蛋铁板饭做好了,热气腾腾,等着袁树来吃。 这铁板鸡蛋饭也是袁树这几年的功夫里折腾出来的新的美食吃法。 主要是他实在是太怀念蛋炒饭了,而且蛋炒饭并没有在守孝者限制饮食的名单里,或者说此时节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无所顾忌。 铁锅需要一些技术,目前很难搞定,袁 除了这些科技内容,还有一些外星音乐,都是马蒂哈纵横星空时喜欢听的星际名曲。音乐无国界的,直指人心,至少以丁木的见识,论恢弘大气,地球上无出其右者。 看到这这……塞班有些语塞,他本以为这些年自己成为为一个优秀的佣兵,然后就可以有了帮助唐孟大人的力量,事实看来,唐孟大人所要做的事情,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甚至只能当个探路的炮灰? 没有父母真切的嘱咐,可是他们几人知道,柳老三和云氏,或许就在不知名的地方看着他们,笑着祝福他们。 “这是我妈,我从我妈这拿钱,你们管的着嘛?”中年人一脸得意洋洋的道。 “你那种连蹦带跳动感十足的歌曲我写不了,咱们两个不是一个类型。”吴宸漫不经心的说道。 欧皇是谁,那可是被世人称之为“大魔王”的恐惧存在,就算抛开这些流言蜚语不谈,上次的时候,欧皇的虚拟影像可是在曙光镇守府出现过。 鱼人氏的人显然是不会来吃饭做客的,这回连喊话都省了,树皮一身令下,便向上游处划去。抢占上游,往下冲击,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这些在他们平日训练的时候,王川也多少提过。 唐三藏有些意外地向着楼的方向看去,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提醒他们,看牌匾应该是家卖房四宝的店铺,刚好看到那中年男人提着木棍的背影,目光落在那向着楼跑去的疯子身上时,脸色也是冷了许多。 他这话一说,其余人都不太乐意,只是碍于此人那般美色,因而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战!大楚必胜!“楚赛王咆哮一声,身体闪烁,也是对着上空冲去。 查旋是真的惊慌了,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因为该说的都说过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有人禀告,说高家已经来人了,来的是高家大房的太太,带着高家几个姑娘,已经上门了。 因此宫外有很多传言,说帝后两个至今还像孩子,总也长不大,叫太皇太后很是操心,不怎么得宠的昭妃,却开始当家做主,将宫里的事料理得细致周全。 他刚才的事情谁也没说,连司机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这燕大师一张口就说出了“命不久矣”的话,而且还转头就说他的死劫给人化了? 大政殿内,代善带着儿子岳托,听罢皇太极吩咐,父子俩一道退出殿外,迎面便见多尔衮站在阶下。 他以前怎么会那么单纯,以为周湄就是周湄呢!你瞧瞧她这娇蛮的样子,这一副他理所当然要为她出头的样子!还有这说出来的话,真是太不讲道理了!有她这么威胁他的吗? 她没有查旋身后强大的倾帮做支持,更没有富国渊的撑腰和富少歇的爱恋。 他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认为是朋友的人,到头来居然会来害自己?这样想来,还真是可笑了很。他郁以清交朋友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滴。 六十九 袁树想要自立门户 大抵是前两次都在茂陵县这边吃了闭门羹,这一回羌人特意来找场子,专门盯着茂陵县城攻击。 从羌人叛军开始攻击茂陵县,一直到朝廷派遣大将张奂带兵来援,茂陵县城一共坚持了三十七天。 三十七天里,羌兵日日攻城,规模或大或小,激烈程度不一。 一开始,只靠弓箭就能击退他们。 到了后面,外围 站在张震北身边,一个同样带着白色面具的年轻男人,紧张的问道。 突然间,杨琦才骇然发现,苍穹镇压下来的大手,竟然连带他周围的空间都给禁锢了,让他无法动弹。 推开自己和司机开的那间房的房门,郑昊顿时愣住了,原来屋里面竟然是柳良和郑雪莲。 最后一个消息,却是专门针对向边龙生、吕元夜这一类的另类学生。 浑身赤铜色泽的金属傀儡,他们的攻势,打在对方身上,仅仅能阻碍对方行动片刻,根本没有多少伤害。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突然掺杂进了一些混乱的嘶吼,这并不是炮弹爆炸之后的伤兵伤马,而是人突然受到惊吓时的自然反应,紧跟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冲在最前边的元军骑兵突然消失了一片。 在他有意的控制下,吕天明明显受到体内的灵力被压制得更明显了。 见众人攻击在次变得猛烈起来,欧阳雪一道法诀打出,分心二用,一边维护者大阵运行,一边向着外面众人出手。 见张扬要走,朱长老怎么可能答应。他等了好几个月,为的就是今天,若是让张扬逃走,他将会暴露,但是他的任务都还没有完成。 在齐鼎山他们看来,欧阳海天能够打赢欧阳泰本人,这一次大赛,自然是夺魁最大的热门,把投注压在欧阳海天的身上,是再明智不过的事情了。 这回跟着他到河北道的蔡宾便是蔡家的亲戚,以前是跟着蔡翁在生意买卖上出谋划策的人,还是一副商贾的头脑,所以就算他说得危言耸听,张五郎还是很淡定,打心眼里不怎么瞧得起蔡宾的见识。 这支部队组建的时间不长,而这个新战术本来也没有酝酿成熟,所以其实战效果如何东条英教也心里没底。但是现在天皇下了严令,军司令部也已经竭尽全力,东条英教也只能把自己这张王牌砸了去。 有些话其实不用说的很明朗,心里有底的人一听就明白事情的经过。 转眼间,林化成跟万洪也都跃上了擂台,吴展云、林化成、朱然、万洪四人一下子将叶锋围在了中间。 同时鲍勃等人所在的世界内,全部的商品在系统中根本就没有一点竞争力。虽然他们所在的位面评价是a级位面,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乐浪都想喊救命了,入个红肠两人也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爱煞情多的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乐浪不由在心里暗叹,就不该叫他们帮忙入红肠,或许叫三郎帮忙才是最最正确的选择。 何冠昌年纪大了,一直坐在一边没怎么发言,而雅什乔普拉又语言不通,所以新闻发布会前半程大多时候都是白沐阳在说话。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么早,有什么事吗?”老七扒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对坐在旁边的乐浪问道,很是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梓歆,别这样,慕唯也是有苦衷的,她不爱你,你不是知道的吗,可你偏偏强行和她订了婚,这能怪谁呢。”晨曦暗暗叹道,这种性格,与他父亲倒是一模一样。 七十 我不接盘谁接盘? 上代家主袁汤的政治资源的大部分都归了袁逢。 袁汤的长子袁成命不好,比袁汤还早死,所以袁汤死后,大部分传承都给了袁逢,少部分传承给了袁隗。 袁成的继承人袁绍那时候还小,根本用不着这些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袁逢手握袁氏家族的主要资源。 所以由袁逢稍微操作一下,让袁树多拿一些政治资源 “魔魂缚!”在几次不敌皇甫毅之后,莎依卡玛也生气了,右手紧握的恶毒之鞭甩向皇甫毅,一抹黑雾从鞭中弥漫而出,将皇甫毅紧紧束缚住了。 “潇潇,青城的这个是一式法吧,你给我说说,我有点不明白。”白林一边射箭一边向潇潇问道。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的不堪吗?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早晚是我的,哼!”田蕊粉拳捶打着郭志男的手臂,微嗔道。 大家都是被郭志男刚才那随手一击给惊到了,特别是那些个消防武警官兵。 准确的说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过那东西全身被什么包裹一样,散发出一股银光,很是耀眼。 今天芙娅在第一局对决的时候还是裹着自己的棉被,到第二局棉被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道寒光过去,两颗人头就飞了,“扑通!扑通!”两具尸体随后都被踢落下来。 陈-云当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在原地顿了顿,随后也就没管那么多,就向着第四层的位置走去。 陈云看到林彧的变化,点了点头,此时的林彧跟被救的时候非常像,想必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的潜能和隐藏的姿态逐渐显露出来。 房门早已经卸了下去,成为了老马二人的床铺,除了这个房间的门,还有另外几个房间的门也都被卸了下去,组成了一个简易的榻榻米。 那个纸箱就像是获胜的白曦给予她的施舍,象征着她失败者的身份,带着浓重的羞辱意味,即便事实并非如此。 萧景没想到,他们信誓旦旦的联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秦风和楚皇化解了。 就连秦风身边的另一名太监李英都已反水,帮助秦良指正秦风偷盗玉佩。 晶能武士虽然强大,能够利用丧尸脑核的生物质能,打破人体极限,进而迸发出超乎常人的力量,但本质上也还是血肉之躯,仍旧无法抵抗热武器。 其实通知里根本没让赵杰来找顾承渊,说的是来领纸质命令,但赵杰还是装傻充愣的过来了。 钟晓霜失去支撑的力量,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后怕的。 白少棠抽了抽嘴角,打算改天就去江湖上打探一下,这样的人物,在这个江湖上,不该是无名之辈才是。 陈夕是如此想的,场内其余人则皆是一脸懵逼,尤其是她正对面胸有成竹的男人。 原来孙二娘在翠香居发展的一名姑娘,竟是翠香居老鸨侯红荣的同乡。 楚皇亲自前来,其他皇子自然不能示弱,加之他们原本也想拉拢叶凝霜。 “喂?白飞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呢。”李冰伊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了出来。 之后,张婶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离开了屋子,我则躺在床上假寐,可脑中却一直平复不下来,一时间,心慌意乱的我烦躁的掀开被子,走出了屋。 一般像这种取自自然之力的异能都很强大,雷电异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之前放在邹卫的手里却并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无他,因为邹卫只是个一级异能者,还是刚入门的那种,空有宝山,却不知该如何发挥作用。 七十一 认谁当老爷不是当? 有了度则帮助遮掩,良庄内的武装人员的存在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当然,袁树也没有把自家的家底子全部透露给度则知道。 一心会辖下的技术人员早就掌握了弓弩和盔甲的制造方法,所以他私下里命令打造盔甲何止五十?弓弩何止三百? 十倍之! 只是都储存起来,藏得很好,不为外人所知。 且这 他本来如意算盘打得好,但龙套1——29显然就不干了,这稀里哗啦地全部跪到了杨成面前,个个哭得肝肠寸断。 这样做值得吗?可是不这么做,我还有什么追求呢?冰凉的水滴顺着光滑的脸颊滑落,看着镜中那个精致的容颜,凌祈泛起一丝苦笑。 林沧熙适时组织了一次家庭聚会,名曰让凌家能够多认识些市的人物。 他坐了下去,穆川宗亲自为他倒了一碗鱼汤,又加了两块‘肥’美的鱼‘肉’。 老僧当然反对,握着拳头,看着溟嗏和溟血,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趋势。 虽然当初的他没少受委屈,可这几年来,锦衣卫可着实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让他的脾气也比以往大了不少。现在却又要跟一个身份还远不如就在的家伙虚与委蛇,这实在叫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可结果,就在他进入镇抚司不久,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杨震的出现,让原来只靠出身便能不断升官的人的路彻底堵死,商五州便成了这一变化中的牺牲品。 柳长卿一时语塞,只能端起茶杯以喝水掩饰自己的愤懑与尴尬。什么叫话不投机,或许这就是了吧。 清单上并不是只有这三种货物,不过却是以这三种为主,这三种搞定,就等于此次的采购差不多完成了,最终就商谈下来的框架和通用方面签订意向合同,肖扬就离开了米国,前往西班牙。 “杜清涟多年习老子学说,颇有根基,自以为蜀中学者已无有其右者,于是出了蜀国,拟到老子故里楚国去淘见识。 破了妖兵五馬分尸阵,巴人信心倍增,士气高昂,整顿队伍,继续向洞中深处前进,仍是樊云彤、母青山、郑骢打前锋,楚国人巫城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进了前锋队列。 辛西亚这一下,声音很大,等于向所有在场的人轰轰烈烈的宣布蓝羽怀孕的喜讯,把在一旁研究战术的伊凡他们给惊扰到了,整个空间顿时鸦雀无声。 白雨挂断电话向薛建成告别立刻向市立医院赶去,在她离开时薛建成的眼底露出了笑意。 “你会开枪?”钟晓驰和老钟对视了一眼,老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我会开枪的这件事。 红色的能量攻击毫不客气地和防御罩碰撞在一起,立刻就引起了狂暴的能量风暴,肆虐的冲击波向着周围狂扫,激烈的爆鸣声轰响。 每一次的跳跃迁移都会引起能量的变动,能量在这里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而是急速运动着。 此时的沈铜正趴在监控室的房顶上监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在他的身边放着一把高精狙和一把95式。 看着声后众队员没有人掉队,陈情松了一口气,用力的呼吸一口空气,开口道。 她当然是下定决心,想要解除婚约的,只是人太难受,她实在不想再说话。 【感谢瑶妹和妲己,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敌方另外一个玩家也跟着起哄。 七十二 耕战为良知 渐渐的,良庄高待遇的名声和武德充沛的名声一起传扬了出去。 在三辅地区很快就传播开来,紧接着也在凉州东部、左冯翊北部地区的羌人、匈奴人部落中流传开来,对底层汉人、羌人和匈奴人都有很大的吸引力。 甚至还越过秦岭向汉中传播,以至于这里产生了一个规模不大但比较明显的人口虹吸现象。 这说明什 “要什么印泥,你咬破手指用血按一个。”熠彤嗔了我一眼,似乎是嫌弃我要求太多。 头顶上少了两名机枪手,凌云的压力立即大减,他只需要挡住478号巡逻船上四挺机关枪shè来的子弹即可。 陈长生沉默了,他可是吃过一次这样的亏,上次自己不过是移植鬼面学灵桃树时,无意中放出了冥河渡鸦等凶妖恶鬼,因果纠缠之下,自己却是平添了无数的罪业。 周林真不想跟它飞过去,掉进那山谷后,可能他永远也上不来了。于是他找着机会,待那巨龙飞近悬崖边,离那石山很近的时候,他纵身一跳摔到了那石山上。 此刻,总参作战会议室内,李涛正一脸阴沉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从埃塞尔比亚传来的视频。 方皓天决定了,田家的人情要还,治好田淑萍只是举手之劳,并且何家出了大力,也应该上门拜访表达谢意,关系网的经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好,很容易惹人反感。 这家伙居然要弄成方教授的样子,要知道他是周林的老师,还可以说是半个父母。但是周林现在已经拥有不局限于视觉和听觉的能力,他对这个方教授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轰……”又是一记长雷,我连忙丢了手中的木棍,二话不说跳上石榻就钻我师父怀里了。 好在,他的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了反应,脚下的矢量陡然爆发出恐怖的推进力,让他勉勉强强的躲开了致命的部位。 憋了好久,黑豹才将目光转向了卫紫。从卫紫清澈的目光中,黑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邪气和阴谋。 会议室内,法国领事雷赛布与英国领事坦普尔相互对视,都对运河的股权势在必得。 “对了,好像还与那道万物母气留下来的气息有关,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叶飞突然想到了那抹万物母气留下来的气息,顿时就向丹田处感应过去。 “当年盖聂的修为都达到了神境巅峰,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盖聂师傅鬼谷子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杨天微微凝眉,有些不解,因为他一直没有听说过鬼谷子的墓穴在哪儿出现过。 五艘岸防重炮舰有恃无恐,慢慢调整船身,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城墙。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顿时吓了李俊浩一跳,手中的动作也急忙停止了。 苏玉衡眉睫一闪,这是表哥在她重生后第一次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话。 她也知道害怕了,没想到叶飞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这么多,想要逃,可已经晚了,又一掌被叶飞震飞出去。 比如说,总共十天的收获时间,这些收获被划分为十等份,每天都占十分之一,一般人所能够把握住的感悟也差不多就是其中的一半罢了。 以铁飞鸿了解的情报,杨天似乎根本就没有结识过峨眉派的弟子,因为峨眉派的弟子基本上都不下山的。 一般人是不会认识肖剑闽这种高层人物的,因为逍遥神教的人一般都是遮蔽容貌行事的。 七十三 他,就是良知! 其实严格来说,守孝期只要达到二十六个月或者二十七个月就够了。 完成二十六个月或者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就足以对外宣称是完成了三年守孝,不必真的守满三年。 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袁树觉得这样不够,他还要更多的时间沉寂、写作,所以要加长守孝时间。 一开始卢植等人建议袁树把时间 虽然不是大本营,但这座位于王都中的公馆修建的依旧富丽堂皇。 一名奄奄一息的平原人,被绑在木架上,接受着两名蛮族拷问者酷刑的洗礼。 没用多想,吴良只是看了一眼经过好一番厮杀才涨了三百来点、总值为四千三百四十五点的奖励点,果断选择自己跑一趟。 第六名:亚瑟,据说有着亚瑟王的血脉,气运无敌,人称欧皇,觉醒光明血脉,骑士职业者,三阶三级强者,潜力无限。 叶摇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随着拨弄不断滚动,像是一个玩具一样。 而此刻陷入狂热战斗之中的莱恩,并没有发现园田风那沉思的脸庞,还有那偶尔在一瞬间在这虚无拥有生物五感的不正常反应。 人妖见叶揺没有松口的意思,一上来就使用出了自己的天赋神通。 他从地上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两个脸颊已经肿的老高一片,仿佛被人抽了几十个巴掌一样。 早早离开是非之地的吴良和四名姑娘们,这会一边远远的看着热闹一边享受起了美食。 “很高兴能在今天见到你们。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郑秀妍先发言,然后向媒体鞠躬示意。 “你们看什么,还不给我动手!”这下唐笑的脸是怎么也挂不住了,指着左右的手下大叫起来。 不过,让何智有点无奈的是,从自己开始修行到现在,总共七天时间,他仍然没有找到战胜江越天的方法。 “姜慧,你现在气势行了,不过也难怪,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初你又是尖冰特战分队的人。”林磊笑着走到殿下道。 蛰先生所制的这一件棋盘法器,除了用作考验求仙路上前来万剑宗拜师之人的用途之外,本身也是他们这些万剑宗外门弟子每一次考评时必然要经历的考核项目之一。 “时代不同了,有些东西哪怕是留下,也有着不容于世之感!”林磊笑着言语道。 能看到这种画面对于两个妹子来说,真是一种享受,不仅洗耳还养眼。看直播的朋友们更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甚至有些男生都觉得自己弯了过来。 何灵在锦绣系也工作了好一阵子,而且还是商贸公司的财务部长,自然是知道,其她理事长同林磊的关系,可是她却同这个大老板什么亲密的事都没有。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触犯了法律,何市长要如何对我?”秦彦接着问道。 起床洗漱好之后,在酒店吃完早餐,叶峥嵘也刚好到了酒店门口。随即二人驱车赶往浩远集团。 “这么说炮弹广够了?如果弹药足够,单单一个二炮集团军,就能将明阳王朝打下来。”张弛双眼一亮道。 果不其然,这手松风剑法一出,管闲事的人就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暴风雨前的狂欢。”骢毅冷笑,地球人果然还是愚昧,单纯,外星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魔牙没有分部,但是杀手们每次都没有权利去总部,只能被动接受任务。”齐醉雪回答。 七十四 三年之期已到 程立的猜测被袁树印证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错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并且快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公子,立想的太浅了,扰了公子好梦,还请公子谅解。” 他弯腰向袁树行礼。 袁树伸手扶起了程立。 “这倒无所谓,不过仲德,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说,宦官这么大张 简宁已经跟妈妈入住了疗养院,来接应她们的人正等在外面,却陡然接到傅天泽的电话,简宁望着妈妈紧张的表情,按捺住急促的心跳声接通了电话。 在西门外的路口处找到了顾景臣的车,他居然把车停在不该停的地方,加上他的车拉风,他的人又帅,惹来了来往不少目光,这根本比在西门口等她还要引人注目好么? “不用这么麻烦。起诉他们做什么。我不想为了他们这几个败类,而做一些麻烦事。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宝贵时间”陈风闭着眼睛幽幽说道。 然而荆建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作用。不一会儿,他居然接到塞丽娜从美国打来的长途。 科威尔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拿刀叉的双手也不禁抖了一下。他稳了稳,慢慢的放下刀叉,偏头很认真的看着荆建。神情复杂,有几分错愕,也有几分迷茫。 几根枝条忽然朝萧仙子飞来,将她缠在其中,嫩黄的芽,敲打着她的身体。起先萧仙子受到惊吓,打算叫救命,却发现枝条其实在给她按摩。 白衣老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阴冷的目光掠在杨天身上,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杨天还有大用,还不能死。 然而在这个年代,还是很讲究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尤其是军队出面的国家重点保密工程,而且编号为“901”。要知道,数字编号的保密工程向来层次很高,中国原子弹工程编号也就是“596”。 巨大的海面起伏不定,天地都要连成一线,几十丈的浪头拍击不断,海面上汹涌不绝。 今天在荆建的身上,连续发生了三件事——南恒隆的减少贷款;有人跟踪;跟踪的那三名匪徒居然追到了俱乐部,并且被乱枪打死。如果是单独的一件,可能还感觉很正常。然而放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多疑。 “二哥剑法高绝,青出于蓝,如若说不,江湖上谁敢强迫,不知为何对刚才那什么嵩山派和武当派如此忍让呢?”风玄霜疑惑不解? 苏州多园林寺庙,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塔从林外出,山向寺中藏”的虎丘,据传虎丘有一剑池,闻名江湖。 还好楼下厨房简陋昏暗,孟桃夭都不指望洗脸漱口,随便弄点冷水扑到脸上也算是紧肤保养,然后沉着脸站在灶台边,看田丽霞用一口巨大的铁锅煮面。 凌未风见状愣了愣,若是像段羽这般心生警惕他倒还能够理解,人在江湖,不得不防,可张无忆的反应着实令他有些吃惊。 直到此时,他也没有怀疑银角大王是假的,只是认为银角大王真的贪心宝物叛逃了。 游戏中,这波团战之后,拓跋无双和敏娜二人齐齐将中路高地也给拆除。此时沉浮战队进一步进入劣势的局面,二十八分钟时,洛彦集结队员准备进攻青龙之魂。 眼里见的,耳边听的都让楚瑶有些心慌,她缩了缩脖子,也打算去睡了。 七十五 如果袁术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张俭、夏馥、刘表等党人名士各有各的学术传承、基本理想,来到良庄之前和之后相当一段时间内,对于袁树的心学和他的一心会都是持一个怀疑、观望的态度。 要不是因为袁逢的大力建议,还有袁树本身年岁太小、不会成为宦官关注目标这一现实情况的推动,他们一开始根本也没有想到来袁树这里避难。 可是抵达之后他 因为我们两人这场战斗之前还没有露过面,我们刚才两人在做转职任务,所以等下战场上没有见到我们那也是正常。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不见了,狼行天下定然想到是去搞突袭了。 刚开始,利亚苏菲还没怎么惊奇,越往后,她发觉汽车的行驶路线居然和自己父亲海边的那座工厂貌似是同一条路,她忍不住问,鬼别墅究竟在哪里?狄人才告诉她。 “我的朋友都在这。恐怕不好吧!所以算了吧!有事直接说吧。”我直接一口回绝了。 不管怎么样,在忙碌了一个午之后,所有人的异能波动最终还是转化成功了——虽然最后几名无法成功链接的能力者耽误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不过大家并没有什么怨言。 李栋缓步向前,身后的甲士整齐的迈步跟在他身后,对面的海匪们则惊恐的向后退去,隔着三十步左右,李栋和韩栋凯好似彼此熟知一般的目光对视着。 果然,听了黄翔的话安东尼脑袋直冒金星,不过随后就仔细的看了一眼黄翔,这个家伙,很有个性。 秦凝霜的骸骨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间,猛的散了开,而那颗白森森的骷髅,好像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慢慢的滚到了唐浩的身边。 吕秋实一连串丢出了三个问题后,盯着张志国,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可是诺诺的能力,是具现化。所以她的过敏反应,就会在体内具现化许多这样那样的东西,非常微量,而且绝大多数无毒,然而绝大多数之外的几个,就能够让诺诺的健康受到侵蚀了。 “唉,元峰道长,你就别逗我了,人家早跑了。”狼校长坐下后对着元峰朗朗笑道,“元云道长,你可算醒了,身体还好吧。”狼校长随后又对元云道,他的赶紧叉开话題,要不然会被羞死。 老爷子沉静的看了他一眼,转身那冰冷默漠然的眼神如同锐箭利刃,直射向远方。郑熙晨心中一惊,有些不可思议的摇头,老爷子要做什么? 李日知听到说兖州来人想要见他,他还挺纳闷的,其实他和兖州那边的关系,只能算得上是马马虎虎,虽然他听说兖州刺史换了人了,但是他也并没有立即前去兖州,拜见新上任的兖州刺史。 关羽一手捉过来,掏出匕首,眼都不咋一下的割破那芦花鸡的喉咙。 叶紫梅丝毫不惧,沉着应战,将降龙剑法使得出神入化风雨不透,但始终未能逼退莫传南半步。 丛惠芳无语问天,许久后才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她不会放弃,永远都不会放弃。主动,她要更加的主动出击,他要得到她爱的男人。即使,现在得不到他的心,就算是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 鸿钧讲道千万年,妖族凭借千万年时间至少也能多出亿万精锐,而巫族生育能力和成长能力全靠血脉强弱,强的强大弱的难以提升,千万年对他们来讲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七十六 袁逢出击(十更完成求首订) 所有未被残杀、在逃的党人里,张俭是经历最凶险、最倒霉的一个。 这和他的行事作风不无关系。 与他相比,刘表和夏馥的逃亡则轻松多了,至少没有一个小心眼的大宦官死盯着他们、点名要他们的命。 而且张俭的年龄比刘表和夏馥都要大二十多岁,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了,与他比起来,二十八岁的刘表和三 听说张凡和郑澜要来谈生意,王先生立即自告奋勇。利用酒店优势接下今天的饭局,没想到刚才光顾着和太太商量迎接的事,把要接的人给晾在外面。 “就是上帝在中子星的面前也要望而却步的。”纳克尔耸了耸肩膀。摊摊手说道。 303套房,客厅内广播声继续,张凡轻柔着太阳穴拉上落地窗。 他的“借刀杀人”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希望奎宿神明不要让自己失望。 天下百姓,人人持有一把更强的除妖枪,甚至可以对妖圣造成伤害的,那么,他们还用怕妖族吗? 最后寒暄了两句,周鹏发笑着挂断电话,还没找到儿子的号码他就先打过来。 而且火霞山范围广大,即便是有数万武者进山,彼此之间也很难遇到。 这里已经成为一个可怕的战场,一场特殊生命体之间的殊死搏杀正在进行。 “只要炼化此物,就可以掌控这个仙府,里边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想到这里,丁浩伸出手按在玉柱上,用自己的仙识和玉柱进行沟通。 这次的灾难,可比当初圣皇在位的时候那次入侵恐怖太多了,但是结果,似乎这次更没有效果? “十一,你怎么来了。”初七笑嘻嘻的看着走进来的幺十一,当然是由亓君辙陪着来的。 苏夏既然想明白了他为何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谎言,心中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她也有跟赵母说过,说自己该办的事情就办完了,让她转告赵彩颖。 火星炎芒的碎片,被破灭威能席卷着,还未落至巨城下方,已是泯灭不存。 “你喜欢吗?”宁远澜并不奢望一个离开it男能欣赏美术方面的艺术。 简明超意味深长的唤着她的名字,没有连名带姓而是只名字而已。 厉罡的冷冽眸光,落在林雅雨的娇躯上,登时令她娇躯一颤,抑制不住的恐慌,沸腾在心,冻结灵魂。 “云,她真的会听话吗?会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那个丽妃把身子靠在他身上,柔弱无骨的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原本遮盖住的春光一下子泄露了出来。 柳木没有,柳木也不能这样作,下克上是绝对禁止的一种行为,那怕是亲兄弟也不行。一但这个口子开了,以后会有更无法无天的事件发生。 初晴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她是作为伴娘陪伴在左右,但这对准新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把她当空气了。 灵台方寸山,这是什么地方?这兔子如此闹腾,他们岂能惯着他? 赵常五十分警觉的看了一眼姚光启,“什么装死?你们不是送东西的吗?东西放下了,你们可以走了。”这时赵常五突然发现,张玉和袁珙将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上了,门也用门栓顶住了。 可窜起欲空的脚步,虚度了几下就停在了半空,无魂去而复返的影子渐渐的凝聚,冲出了阴暗,显在空气里。 她看不下去,气鼓鼓的哭着去找红姨娘算账,红姨娘就说,是娘亲使用的方法不对才引来蜜蜂的,红姨娘还说,她不也用了那香吗?怎么也没引来蜜蜂呢。 七十七 袁君,还请受张某一拜! 刘宏的确信任宦官们,也愿意把宦官们当作肱骨之臣来对待,但是这一切都是有大前提的。 宦官要能够捍卫他的皇位和权力,而不是动摇他的皇位和权力! 保护我,你们才是自己人,不保护我,你们就是敌人! 刘宏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非常生气,觉得侯览太过分了,自己闹腾也就算了,现在把事情闹大了,搞得 那他们再向西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难道真要举兵打到长安去? 但凡有汉奸进入他的视线,结局就是一个,那就是被他一刀砍成两截。 云霄真君的仆人满脸恨意,双眼被剑芒刺瞎,血泪横流,无边的痛楚,让他恨不得生食苏逆血肉。 一次性挥斩出百道剑气对他们而言一点压力都没有,可是换成其他英灵,面对一百道对城宝具解放的攻击,绝对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夜星辰的剑气在其他英灵看来比吉尔伽美什任性的宝具投掷要恐怖的多。 林煌也听明白了,何南之这老头很有可能是怕自己直接说开荒,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拒绝参与。所以隐瞒了开荒这条信息,只说是诡域探索。 考虑到歪把子轻机枪的火力持续性一般,弹斗内只能容纳30发子弹,再想射击的话,就只能续填子弹,叶天每人发了两支盒子炮。 虽然出道才半年,但他的影响力显然正在慢慢扩大,但是不管你有怎么的影响力,如果你没有几个大奖来装点门面的话,也是很难得到主流媒体认可的。 台下的观众有一些人的年纪跟黄珂是相仿的,他们自然也有不少经历过一些情路坎坷,也多少都有点明白这首歌里唱的那些东西。 也是,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扇形一样,鬼子处于圆心,而叶天则处于圆弧上。 既然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叶天很高兴,于是就继续搜寻起来。 毕竟若是让董卓听见必定会引他不满,那样秦昊等人后面肯定会吃亏。 “不会吧,我一点消息都沒收到,什么时候”,龙剑飞对于这一消息还是十分敏感的,毕竟这米乐的名字在华夏可是谁都知道的,他可是原国家级上层人物,但他并不清楚这与牛大伟是关系。 虽然这个是她的便宜老爹,但是他觉得现在反商汤,完全是属于失了智的行为,毕竟封神之劫,就是按照商周两个阵营展开。 秦昊用霸王枪随手挑死个西凉骑兵,举着自己的兵器向着周围大声怒吼。 只见她不经意间瞅见秦昊心下充满喜悦,今日做的一切目的全是为他。 “算了算了,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听到美杜莎的话,海波东直接是打了个寒战。 “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鸟取县,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高桥卯月问道。 从原本坐在敖丙脖子上的动作,一下跳转踩在他的脑袋上,迎风飘舞的宽大白袖,仿佛他是一个驯龙高手。 叶雅等人带队冲上,只见城中墙倒屋倾,尸骨如山,鲜血如海。空气中也是腥臭一片。邓宇带队而行,几百人冲入孤城中。 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身上还有伤,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还不知道这狐仙手下会不会留情,甚至直接将我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卧槽!罗斌只觉得被赵广将了军,自己跟赵广打?那tm不是找虐吗?可是看样子,赵广似乎认定了自己,本来让方悦出手,罗斌就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赵广什么水平,罗斌并不清楚,现在让自己上去打,岂不是更没戏? 七十八 只有侯览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张俭等人的感动多多少少有了袁树绘声绘色描述斗争经过的功劳,他们也为此感觉自己的处境好了许多,安全了许多。 至少那个疯批一样的侯览是彻底废了。 但实际上,张俭等人的处境并没有实质上的好转。 党锢之祸依旧在进行,对于党人的禁锢并没有解除,刘宏和宦官们也不可能让党锢政策就此结束。 玄悲是他派出去查雁门关外假传消息的慕容博的,死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下,不是慕容复,是谁还用吗? 嗜血蝙蝠们将这个范围全部笼罩!霍恺在下面,都能清晰的听到那叽哩喳啦的声音不断在自己的头顶环绕着。 她的妆有些浓,看着风情也风尘,说实在的,这样的装扮并不好看。 他只是一味地去考虑钢材型号品质优劣,却没有想到他找到的钢材不符合这个年代的技术要求。 这还是他真没有想到的地方,说实话,冯宝宝的事情暴露后,赵方旭最担心的就是王家,王家要是带头的话,只会让局势越来越乱。 林生一边眉飞色舞的介绍自己的特长一边盘算着用什么借口才能去她家串个门。然后。。。。。 他这话刚说完,乔酒还放在卧室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转身过去拿起,是穆云打过来的。 就在大家都松懈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的猪忽然再度发力,从长凳上蹦了起来。 中年男子做完这一切,转过身看向下方的秦羽,将手中的画轴又送回到他的手中。 柳妍妍她爹在得知柳妍妍宣称自己是全性后,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林凌没有冲动地冲出去,他使用顽固宝珠附带的“根源复苏”补充了些许损失的生命值与法力值,微微张开的左手施放出幽光阻碍了殇刃铭的前进。 秋越心说难不成这个老东西和李主任是一伙儿的,看来自己还真的卷铺盖走人了? 但三少的命令都已经下了,肖言也只能放开怀里温软的老婆从暖被窝里起来,但刚做起来,却又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臂搂住头他的腰。 “姬南风,你可以出现了,这里就你我两个醒着的人,还有什么好藏着的?”苏妙冷瞥了一眼身后,说道。 面积位列米国第三,人口位列第一。是米国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多的州。 她撇了撇嘴角,当头给百里凌风一个暴栗:“他亲娘做的衣服,就算丑,也必须得给我穿着!将来他若是敢嫌弃亲娘的手艺,有他好看的!”楚云汐调笑着说道。 之后萧阳和林墨晗,吃了早餐,然后林墨晗把一份早餐,端到了郑月柔的卧室。 “不好,曾医师要拿妮可来解剖,你们赶紧去救她。”蓝宛白一听他这样的问,马上的催促了起来。 巫妖镜像是出了名的贫血薄皮,3级牧师对付它,应该是绰绰有余。 “现在你们谁都想要本少手中的人,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展开一个公平的竞争,谁出的价高,人,本少就给谁,这样的话,哪一家本少也不会得罪,你们看如何?”看着两人,子枫淡淡的声音响起。 林慕白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了一些旧事,一些过去了很久的陈年往事。时隔六年,如今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很难受。 楚天意将婴儿车放到内侧,回首翻开课本,一心一意的看了起来。 七十九 日子人钟繇 在袁树的印象里,荀攸很聪明,智计百出,是绝对的智囊谋主。 他尤其善于军事,在曹操征讨北方的过程中多出计策,建立功勋,但是他为人沉默寡言,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善对外交际,所以在历史中的存在感远不如他的年下叔父荀彧。 甚至他具体为曹操谋划的军事策略都没有流传下来。 史书上说荀攸的具体谋 李翠花可怜巴巴地看着姜成家,一边躲避着随时可能落到脑壳上的扫帚。 当然了,集团内部也有其他不同的声音,但在楚雄不表态的情况下,他们似乎也不会明着和楚阳对着干。 也或许要不是人妖的情报,王南北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会来到这个城市。那又会再等多少个三年呢? 明面上,姜家还算一团和气,但暗地里,兄弟之间,妯娌之间,早已是暗潮汹涌。 还真的应了那句话,来的时候你有多么的嚣张,回去的时候你就会有多么的凄惨。黑衣人就是这个样子,刚刚还气势如虹的他,此刻已经吐血三升摔倒在地上了,看他的样子已经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只是,他多少有些不甘,这份不甘,在这两天与她相处的过程中,越发膨胀。 疯了!不只是陈冲几人被这个惊人的消息惊疯了,更疯的是王南北。虽然说王南北并不在上海,但这就并不意味着他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不少人还因为自己突然的大喊,打扰了家里人,遭受到了来自家里人的gank。 那位高人是直接出手和他们赵家打一架,还是出门只是为了办一些自己的事情呢,这些赵华宇都没有想明白。所以此时的他内心也是思绪万千,心中也没有什么结论,也只好先静观其变了,等待着事情进一步发展了。 众弟子此时也是见着林毅手中的火焰,一个个露出惊异的面孔,对于这样的情况当真是谁也没有想到。 顾哲思自觉地把手收了回去,郎思雨微微一愣,歪着脑袋看向顾哲思,却不料顾哲思也在看她,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整个世界变得如此的安静,安静的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和彼此的心跳声。 这一干竟然干了整整10年,原以为人生就这样走下去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怎么了?”见突然安静下来的郎思雨,顾哲思有些担心地问道。 天龙神拳不断的攻击着,雨点般的拳头不断的砸向那个魔头,不断的打散了他的魔煞云,那个魔头的魔煞云越来越稀薄。 叶怜怜更是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躲在了林沐晨身后,那个林沐晨不就是比他长得好看一些吗? 可是现在着急找这个手机,她已经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她就算是报警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对这个家主位置是非常渴望的,他希望成为家主,因为家主意味着足够多的权力,而他是一个对权力很渴望的人,他虽然看着纨绔,但这只是表面的纨绔,实际上,他真正想要做的则是成为丁家伟大的家主。 回到屋内,不仅打了一个寒颤,其实也不怪,毕竟九月多了,接下来就是入秋,天气也该转凉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嘛!”终于装不下去的郎思雨有些恼火地吼了起来。 “你们先等会儿,我的外卖到了。等我拿上外卖以后我们边吃边聊。”说完,莳萝毫不拖拉的起了身,离开了房间。 八十 大汉最强HR袁树 在段颎平定羌乱之前,袁树和袁逢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羌乱会对右扶风造成接二连三的冲击。 而袁树需要自己面对这种冲击。 但是在建宁初年段颎出击凉州之后,这个威胁已经不再重要。 袁树在右扶风发展势力最大的威胁就此消失,所以袁树已经可以放开手脚,在右扶风地区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 他可以继 “袁大人,请你给我一个解释!”何太后脸色阴暗,显然因为某件事,让她颇为不满。 而此时猫站在那里,大尾巴翘着,风吹动起它的长毛,给人一副很庄重的样子:“喵。”然后它便一头扎进了湖泊里。 苏薇直接挂了林涛的电话,顺手拿起床边的睡裙,刚穿好就见方沐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按照孟九成的设想,与金军作战,比较好的办法便是不断消耗其兵力,最后再看情况是否展开决战。 因为,拥有土地是大多数农民的梦想,而红巾军中大多数都是农民。有了土地,则会使他们拥有坚定的目标,他们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妻儿,能过上好日子,能不做奴隶,为自己是个男人而战。 “别呀,好不容易谈回来的大生意,这要是定到银级上,就不是我们的活了,到时候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石逸一听急了。 紫发少年双手翻飞,伴随着他的结印,红白色的光芒从他的手间展开,化为一面由结晶构成的翠色大镜子。 毕竟,林涛也是李老神医的唯一传人,凭这个身份就比沈炳义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起身穿衣,熊黛墨决定等到天亮,再进宫一趟。本来想去瑛王府的,但不想打扰幽若还有瑛王休息,黛墨也就作罢了。 林涛轻轻吸了一下新鲜空气之后,感觉浑身仿佛充满了力量,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真气状况,这也看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心上,忽然像是被人狠狠地给了一个闷拳一般,他一把抱住她。迟来的道歉,对她来说,无非就是最好的解脱。 一想到袁岳一行人就要变成这个样子,韩云心中就忍不住充满了杀意。 苏伶歌握紧拳头,转过身,双眼猩红,冷不防地冲着众人大吼一声。 日向日足眯着眼,虽然他实力没有宇智波富有高,但是能做到一族之长都不是傻子。 以前的李青山在更衣室是比较沉默的,其实他是一个外向的人,但是因为刚到英国,英语口语还不是很熟练,更多的时候是默默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胜利可以掩盖一切问题,同样的,失败可以暴露所有问题,甚至会放大问题。 哈维-阿隆索作为球队的中场指挥官,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球没有进也就罢了,但是绝对不能因此打击到球队的士气。 三代火影接过李云手中的斗笠,他瞧了一眼斗笠上的细微标记,那个标记是只有火影才知道的,同时也代表着是真的火影斗笠。 大量剑在飞行的途中,地面上留下一道深达一米多的深痕,而地上也不断的有着石柱似利剑式升起,可是在能划破空间的大量剑面前,所有的阻碍都被一扫而空。 大意了,她不能在这时候提回去的要求,甚至连过激的行为都不能有……否则就明摆着电视里那个“席琳·薛博德”有问题。 景芮芮把窗户关上,推开房门便到了顾锦汐跟前,拉着她的手到了床边。 八十一 赢麻了的袁树 良庄宣传队的宣传手法实在是比较粗糙,说的话也比较难听,都是些大白话。 但是胜在真实,不搞弯弯绕。 这种简单粗暴的宣传方式也正好对上了凉州群猩的脑电波,双方奇迹般的一拍即合。 从袁树守孝的最后一年开始,不断有凉州地方豪族子弟前来右扶风向袁树求学,人数之多令人咋舌。 而且出于讨好 “哼!你们那所谓的大贤良师若是敢出现的话,我一样敢杀了他。”萧漠冷哼道,随即带兵返回了萧镇。 见着那蓝熙跌倒在自己的身前,林毅心中登时只感觉无望,想必这蓝熙一击下来也是再无气力战斗了。 房间内,看似根本不激烈的场面,却是暗流涌动。弗朗克仗着在自己的主场,以为能够死死的吃住王南北,但是却没有想到王南北不但布置了后手,竟然还敢对他动手。 沐璟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杰斯此时的伤害非常爆炸,换做盲僧、辛德拉、大树来守绝对是无法守住这个高地塔的,因此他必须亲自来。 虽然林毅也认为要在这人魂者的手下撑过五招有点痴人说梦,不过,万事无绝对,对于这林莫瑶,林毅相信自己还是有着一点成功的几率的。 可惜鱼虽然上钩了,但是这条鱼太大了,非但没能抓住,相反地还扯断了线。至于被焚毁的那些粮草,自然不是全部,杜卡洛已经将一部分粮草趁夜悄悄埋了起来,以备不防之需。 夜色如魅,一阵阵山风在这云痕峰的四周肆虐着,山间的层层云雾被四散吹开,留下那苍穹之顶的一弯明月。 “妈的,敢多管闲事,弄死你!”四人中,一个抡着圆锤,高达两米的壮汉一声怒吼。 见状所有人都连忙逃窜,钢铁傀儡的拳头落下,完全不下于大爆炸,在地面形成了一个直径十来米的浅坑。 越级而战,他已经做到了,不过,结果却是不是那么令人满意,更多的则是他对自己不满意。 关晓军虽然此时年幼,做什么都力有未逮,但却可以找机会时不时的点一下自己的家人,他有着后世的眼光与见识,有时候一句话说出来,就能给人一种“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的感觉。 “这,难道就没有什么阻止的办法了吗?”一听王老的话,不笨的赵康当即可反应了过来,面带不甘的说道。 打定了主意,如果关云山也像温建成这样对他,他也转身早就走,以后再也不认这样的同学。 王华开门之后,里面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大,也就是简单的两室一厅,不过布置的很是典雅,墙壁上挂着字画,角落里面放着青翠欲滴的滴水观音。 哪怕是刘家全盛时期,面对灵元岛这个庞然大物也得恭恭敬敬的,更不用说现在正处于低谷时期的刘家了,一个灵元上人嫡传徒孙的身份,绝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找惹得起的。 无数的感悟和变化,不断地涌上张志平的心头,打磨的他的心灵愈加圆润,轻易地被他不断吸收,每一个念头,都掌握在他的控制之中,一个刹那间便有无数生灭,但是即使是杂念再多,也都被一一约束在了心境循环之中。 雨轩本想拒绝的,其实她身上的衣服很漂亮,也是上次安叔叔带她去买的,但是晚上穿这身去演出,未免会降低了哲熙哥的档次,算了,先穿着,演出结束再换给他吧。 八十二 这个三公,我不能做 为了达成这个战略目标,获得马融的学术传承、自立门派成为一代经师以荣耀袁氏门楣,就是袁树的第一记重拳。 这一记重拳打下来,汝南袁氏绝不会视他如无物,必然会对他有一定的重视。 但是只有学术层面还不够,袁氏家族比起学术明显更在意实际利益,所以袁树还要充分展现自己的变现能力,为汝南袁氏的进一步发 方氏进宫时曾提起过一嘴,说白家搬了家,不过也是在协州,已经搬了两年了。 又响起两声尖叫,同时两只魔杖飞上天空。剩下两人虽然还完好无损,但是看着哈利转身朝他们走来,不由地向后退。 吕黎和蒲星河都是其他峰主座下的得意门徒,也是五行道宗内名声显赫的弟子。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杨旭明白了肯定是被这丫头片子拉下水了,污你的清白,我倒是想,就是没机会下手不是。 泽山春野一边无精打采的刷牙,一边对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作出了如上的总结。 说完直接带着队伍离开了,也不再理会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铁青的时年。 这青丝虽然好气,时常骂那燕国二皇子,但对方似乎黏糊的更贴近了!整日冲着青丝傻笑。 学生们的宠物大部分时间会留在自己寝室,所以哈利很少看见它。 众人听到这话都一阵面面相觑,这是三家元素学院共同前来加入天行学院,对于天行学院来说,实力可以说是长了一大截,想不到杨破敌根本就不关心这种事。 其他三人连忙点头,心中还暗自道:三个都是初入大魂师,要想挑战一个魂尊,那岂不是找揍吗?尤其是大哥战斗力还那么夸张,绝对挨揍无疑。 中国人常说自己是龙的传人,远古神话中也提到我们的祖先皇帝,炎帝是如何如何的了得!传得是神乎其技。 场中,迦楼象雄和上官红衣在拜谢了妖皇的恩典后,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不远处的繇国新君柳君锟的身影和两位妖界富豪的身影,不明白这三个家伙明摆着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妖族怎么会是一路的呢? 不知道过了过久,曼曼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睁开疲惫的双眼,他第一眼见看到阿三在朝他微微的笑着,脸上的那一股红彤彤的脸色已经不见了,脸颊好像消瘦许多,精神状态也不是当初那种巅峰状态。 当她将那么一段在心中酝酿了不过分秒之间的话语全部说出时,慕念琛眼底的怒色,比方才更加的浓重。 不过陈宫的一言一语都在刺激着曹操本就开始松动的神经,此时的曹操脑海里已是浆糊一团,分不清左右。 夕阳西下,一个骑着万里烟云照的华贵少年,出现了梁武视线的尽头。 “但朕却是皇帝,天下之主,一应后果都是由朕来承担!”刘宏接过话来,言语之中些许愤怒。皇帝不是他自己想为,扶持宦官对抗外戚也是被逼无奈,道最后落得昏君名头,更是被奸人害得如今人不人贵不贵的模样。 严格意义上来说,而今的云端之巅,有没有常思远这一号人物,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这傲娇师姐,本性其实真的很可爱,但愿不是给她整幺蛾子来的。 李院长将自己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这座孤儿院,这些年来她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 “他们的命哪里有我重要,还有,你还打晕了我,万一有罪犯出现,我不就死了!”谢春风依然蛮横争执,只是在场的股东们都是侧目有些鄙夷的看着谢春风,昨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原来林华就是那个救人的英雄。 八十三 他自己的“门生故吏” 宦官们兴致勃勃的开始操作,首先就把目光瞄向了袁氏家族。 袁氏家族地位特殊,又是阀阅家族,又是宦官的合作者,态度暧昧,让袁氏家族的人出任三公之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且出于修复关系、避免冲突的考虑,用三公之位拉拢袁氏家族的人也是应该去做的。 再有,袁氏家族的人得了三公之位的好处, 一直远远地吊在后方的那个胖子浑身一震,接着,一脸尴尬地显出身形。 而让叶婉瑜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说出这话之后,其余人都纷纷开始出言。 王朗见状,当然不能让他们真的打起来,那样的话,自己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额……”刘浩摸了摸鼻子,这次玩大了,把自己给玩进去了,虽然一辆车不算什么,但刘浩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不过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他倒是不会言而无信什么的。 然而,鬼面婆婆身为魔门老一辈人物,什么样的怪事没遇到过,什么样的怪人没见到过,江湖经验可谓是极其丰富。 赵飞龙对这位叫做赵云的后代详细地解释道,生怕会给后代留下老祖不战而退的不好印象。 洪荒世界之内,无论是安坐紫霄宫中的鸿钧道祖,还是极北之地的祖龙皇和青天,都是不由豁然起身。 虽然,渡劫成功没有经验值的奖励,也没有升级,但是刘海还是感觉到实力再度提升了。 韩阳一脸“谦虚”的微笑说道,他知道,这次演练结束,多了不敢说,庆功会上,自己副营级的职位肯定是没跑了。 由衣当时就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瘫软在地,以一副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说你不要乱来。 “王家竟然不惜在这个时候,耗费时间去盗墓,难道真的有什么大阴谋。”老太君挥了挥手,安排人抬着风岚去休息。既然已经被盗了,这个时候去,也无济于事。 待到石门足够江辰穿行时,艺高人胆大的他也没停留,直接就窜了进去,狗子紧随其后。 房间里除了大件家具摆设,没有太多零碎物品,给来寻找线索的4人极大方便。 吕洞宾哈哈一笑,黑色的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不时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红家在上次九监之争中溃散,那些附庸家族也随之没落。苏家原本是红家附庸家族之一,她是苏家血脉,也不算外人了。”黑枢说这句话时语调很低很低。 “mua~”薛萌带着玩笑的兴致,捧着张一峰想要偏到一边的脸,来了个暧昧的亲吻动作,但是却没有直接接触,也算是完成了粉丝们的一个心愿。 硅基人还在算计人类的能量使用效率,浑然不知人类早已绕过了他们的场域能量防线,通过暗能量这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捷径,悄悄地摸到了他们身后,已经擎起了手里的锋芒。 张一峰平时打rank极少会跟队友沟通,碰到吵架的情况,基本也是不管不顾。 对方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是因为自己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对这件事情进行解释,所以才会着了对方的道。 “你是干什么的?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懂行的样子。”邢天宇狐疑的问道。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杀人族士兵,有英雄存在,他们天使还不敢这么大胆,英雄可是有规则保护,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用卷轴逃跑。 八十四 良庄美甚! 守孝的三年里,袁树进一步完善了一心会的会规,对于会员的纪律有了更加严格的要求。 任何违背会规的成员都会受到严惩,情节严重者驱逐、送官、治罪,上不封顶。 整个三年守孝期内,因为触犯会规而被清退乃至于送官治罪的会员人数高达三百七十九人。 所以在一心会内部,袁树个人的权威已经牢固不可动摇 "当然,和人类联军的聚集地不一样,在这里只要足够强,随便在大街上杀人都没有问题。"皮特虽然不算强,但是也是这个要塞的老人,他很清楚这个要塞的规则,只要足够强,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这些尸体疯狗一样朝上攀爬着,眼睛里全都放着渗人的绿光,有的甚至已经不是完整的尸体了,爬动的时候,肠子和脑壳一甩一甩的,感觉随时都可能甩飞出去。 可是,了解叶星辰的人,都知道,每一次,叶星辰都能够从中出其不意的逆转局面,从而反败为胜。 轰隆!一声巨响,吴天背后的岩石瞬间被一道光柱击出一个大洞,幸好吴天躲避及时,否则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林沐突然笑了笑,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余涛一脸茫然呆在原地。 我紧盯着面前的白灵儿,她一双大眼睛波光荡漾,深邃的就如同黑宝石似的,紧紧盯着我,压根就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黑saber连忙朝下刺出自己的黑圣剑,剑尖与箭尖的对碰,无数火花激射而出。 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对薛镰是敌是友,如果冒然暴露他们和薛镰的关系,不但没有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招来麻烦。 这个藏宝图还真的是让人无语,只是标明藏宝的地点在剑仙门派这里,却并没说在这里的具体位置。 "动用剩下6%的能量,舰队升空!"赵梦姬看着剩下的能量,犹豫了一下命令道。 陈川摇了摇脖子,拿出从军械室领的镔铁重枪,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 黄剑虹无奈,只得去通知村民,但村民根本不信他的话,没人去躲。而黄剑虹也不愿抛下易剑寒不管,他先上后山将“天机图”藏好,再原路返回,偷偷藏在外面,静待事态发展,一旦易剑寒有危险,他就现身相救。 “这是我们的家!”少年举枪的手很稳,虽然四肢纤细,但圣徒已经验证过他的力量了。 而暴龙神也气度从容,猩红双眼淡淡的看着周围,似乎已经将局面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就在二十秒前,他看见自己的指挥部突然冒出了火光,一个三米多高的超人类端着重机枪压制住了门外所有卫兵。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目前的情况打死他也不敢说这些话来。 在万寿身前不远处,一只灰鼠发出惨叫,被一条青蛇咬住,撕裂成为粉碎。 穆赫塔尔出生在联邦,成长在欧联体,他很关注境外的新闻,尤其是超人类浪潮带来的影响。 安吉丽娜笑颜如花的看着他,但下一秒整个画面就变成黑白色,黑色的雪从天而降,落在唐吉身上仿佛熔岩一般瞬间带走他的皮肉。 其实李梅的心中是十分纠结的,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把听到的话告诉凌云飞。 有这么一瞬间,王子河觉的自己面前刮过了一阵风,迷茫过后再次朝蒋盼盼看去,林天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八十五 委屈的曹操 这个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汝南,传到了袁氏大本营。 因为何颙的名声极大,他如此推崇袁树和袁氏心学,自然能极大的提升袁树的名望,也能进一步推升袁氏家族的声望。 袁氏家族的高层对此十分高兴。 得知此事,已经成婚、准备出任朝廷官员的袁基凭空多添了一份紧张。 尽管袁逢已经明白的告诉他会让 老牛带着老猪、大黄走了过来,牛头王血统的他,粗壮的肌肉块块鼓胀,透红的双目满是战意,沉重的金属图腾扛在肩上。 “我要的就是他们看出来这是一个阴谋,不然,此计就流产了!”莫轻眉回答道。 插话的也是去过县城的,其实都还是李安喜成亲的时候去的。那会儿李家请了好多村里的人,他们去了,回来之后虽然觉得吃的也好,但是到底是没有家里自由。 周一中午,因为昨天宋二笙和孟奔把宋家菜园子里,多一半的青菜都拿去卖了,赚了几十块钱,整的就都给了宋一笛收着,零的她拿着,今天要请孟奔中午吃肉夹馍。 方圆圆无语,我要是能列个一二三四的标准出来,那不早能找到对象了……好不容易老树开花,呸!怎么说来着,就是有个感觉挺好的,谁知道还不是一般人……这下可好,先老老实实冷静一段时间算了。 “哼,你的过错自然是要罚,但他们俩却也不能估息。”骆鸿业继续冷哼道。 郭烨不理会宋二笙一脸无语的表情,问起她暑假的安排。宋二笙表示不用实习,没什么事。郭烨想了想,也没继续说,就让宋二笙下班了。 比如白井黑子的分身,“观测高维时空”的天赋发动时,就不会象曾经仿佛普通人看见上古邪物一样,遭受强烈的精神污染,另外,分身对大切割术、大崩灭术,大吞噬术,产生了进一步完善神通的灵感。 虽然游戏和动画里的死兆星是白发,这一位是黑发,并且还戴了一只白色眼罩,但其它方面的重合度很高。 自那以后,李家酒楼的生意更好了,有的人甚至想买一些调料回去,不过李家需要的就是这难得的新鲜感,不可能卖这个神秘的东西,所以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好些人争前恐后的来这里吃饭。 此时听儿子这样讲,他妈妈虽然不解何意,却立即放下手中的蔬菜,走向她的房间到床上躺下。 我们两个绕到后门,这是在砖墙上开了一个洞,临时加了一个铁门,上班时间,铁门紧闭。 远处隐约可以看到远处门派外门弟子区域人山人海的样子,想到自己去年这个时候参加外门大比的情景,周良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慨。 一上来,杨奇就动用自己最强的手段之一,两仪剑技一剑天成!因为妖族一向以来都颇为难缠,比妖兽强大了不少。况且,这两名妖族的境界远高于他,他不得不动用最强的手段。 第十五天,虫族已经进化到第四级,可以对轨道上的敌人发起攻击。 “不和你玩了。”蒋辰冷哼一声,将徐梦琪放入时光天戒之内,瞬间一股强大的血气迸发而出,将蒋星直接震飞出去。 随着深入大阵,我身上一息间被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多,七种属性像蚯蚓一样钻入我的身体,那种难受实在让人难以表述。 眼看着驱魔神龙就要将自己吞噬,尼克斯没有丝毫慌张。红色的双眼精光绽放,手中的天使圣剑向前一挥,一道巨大的血红色光刃出现。 八十六 他为什么要来雒阳?(为盟主历史系之狼加更) 俗话说得好,一粉顶十黑。 疯狂的粉丝比小黑子更容易给自家爱豆拉仇恨,甚至不惜帮助爱豆与全世界为敌,爱豆不愿意都不行。 也就是袁树是真的有本事,而且背景是真的够硬,所以才没有给袁树带去巨大的危险,相反,还真的给袁树在雒阳吸引了一批对他感兴趣的人。 但是吸引到了段珪的仇恨,这些疯狂的假 话音落下,杨轻茗脚下踩着一个蒲团,头上顶着一个琉璃瓶,右手抓着一把宝剑,左手抓着一根绫条就朝着秦琼飞了过去。 他手里捏到了一叠厚厚的东西,掏出来在手里,却是厚厚一叠仿佛是某种特制质地的纸张,上面还有奇特的花纹以及印刻出来的字样,以及一些花花绿绿的印记。 他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战事将至,不打,只会害死引敌的轩辕诚一行人,更何况,光辉军团向来没有临阵脱逃的“传统”。 离开了竹园城,夜殇直接回到了空中之城,做夫子的时候,他也经常回到空中之城的,赶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不必了,皓阳石我们已经从顾云海那里获取,已经完成了任务,就不要在节外生枝了……”申东略一沉吟,缓缓开口。 也就是在这时,苏铭的声音传递而来,田霖的身体从那大树的状态恢复成了人形,此刻正踉跄后退,听到了苏铭的声音话,他双目立刻赤红,气息散出之下,直奔京南子而去。 黑袍老者笑了笑,身子自然而然的有黑芒一闪,那黑芒正是极冥光,虽说只是瞬息一散,但却立刻让星极道双目一缩。 终于,梅林的黑暗之眼被破掉了,血色光芒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在梅林头顶升腾起的巨大鬼脸,也仿佛受到了重创一般,惨叫一声,瞬间便溃散了。 只是玄斗素来低调,很少出风头,因此在平天神国内的威名,却是要逊色于羊家一些。 这三名来自域外的涅槃境修士,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们之间的谈话,用的全都是大道之音,直接传到外面。 陈志伦拿起菜刀,面色阴沉,虽然表面看着他比其他人稍微镇定些,但实际上拿着的菜刀那轻微的抖动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胆怯。 唯有三人入了林清的眼睛,他们就是高逸鹏,周亚轩,还有唐云峰。 她即将成为太子妃,怎么还这么唯唯诺诺?对一个奴才如此低声下气,哪有半点主子的模样? 夜幕降临之际,延陵城里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平静,已有人开始悄悄行动起来。 慕容莲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高逸鹏,那把狂刀被他握的很紧,时而有道金光在身中穿梭,使得他蠢蠢欲动,似醒非醒,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无比强大。 唐云峰在次躲开,恶鬼见势抓起一人,汪宏想要救那人晚了一步,被恶鬼附在了身上,顷刻间全身发冷,嘴唇发青,脸上发白,恶狠狠的注视上了所有的人。 在往上看,白夜晨认真的神色入了她的眼,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源转身看着湖面起了波澜,立即飞身跳出了湖泊,皱起了眉看着那波澜越来越大。 裙衣翻飞之间,玉紫晴看见傻笑的白夜晨,莫名地脸上绽开笑容。 那个青年蹲下来,轻轻拍打着唐玲的背帮她顺气,脸上没有一点厌恶和不耐。 八十七 张让的驱虎吞狼(为盟主历史系之狼加更) 此情此景,落在众宦官眼里,就实在是非常的滑稽、搞笑,又莫名的有一点大家都被嘲讽的错觉。 很多宦官都想要嘲笑段珪,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也没读过什么书,算计袁树也是算计的一身劲儿,结果到头来却发现闹了大乌龙,搞笑的不行。 嘲笑段珪,就是嘲笑他们自己。 一群人笑又不是,哭,也犯不着,心中郁 聂磊意外过后,也没说什么,自觉忽略掉了痴恋自己的陈梦怡,催促着朱珠赶紧洗手吃饭。 “你为什么卖了南方的厂子?!”姜子晋压根不给赵林多一点的思考时间,在赵林耳边再次轻声说道。 朱珠倒是不以为意,她笑了笑道:“表弟们将来肯定都会有出息的,舅妈您就别替他们操心了。 不过,妙木山的仙人模式其实都不持久,一般情况下,最多只能维持五分钟。 看着两个有气无力的模样,忍痛结下腰带,猴子两人看着军哥,这是什么意思? 张大伟跟边晨艺由于津城晋实分公司的事儿已经跟传达室的大爷算是老相识了,张大伟笑着同大爷打了个招呼,三人便是朝着z府大院内的办公楼走去。 但是杜雪宁这置办家当的事情,可是在大夫人那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对对对!”阿凡也跟着笑了起来,拉着萧凡和壮汉的手,向总统套房的阳台间走去。 总比只有知知网一家独大的好,现在知知网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考虑用户的需求。 随后便对着许海东询问了一下,得到的答复是市里有地质大队,但是那是矿务局的人员。 “咱们两个斗得厉害,可别让这猎物跑了!”血狼发出桀桀笑声。 “这就有点尴尬了。所以你要开始在这边重新降临夺舍一个身体了。”李五轻声说。 李五没有飞花陪伴之后,反而人也放松下来。排在队伍最后面,东张西望看风景。 顾芳此时依旧在太阴与太阳同修的路上,或者说,他走上了自己的道路,阴、阳之道也在其中。在顾芳的所涉及的大道和秘术中,阴阳神光也是他少数达到八禁并能偶尔步入神禁的秘术之一。 作为地,他觉得这是他当仁不让的,虽然这次录制的主角是陈默而不是他也一样。 华九州轻吸口气,人突然到了对方近前,拳头上闪烁起雷电的幻影。 何况,真正的强力大阵,不仅是各大修仙家族秘传,同时布置难度也极高。 天帝倒真希望是因为相思蛊的缘故,让叶季白变成这副模样,如此只需拔除蛊虫,便能让他斩断情丝。 “不了,你还是继续叫我名吧。主人听起来怪怪的。”程荼理了理衣服,将其调整到舒适区域。 “不是说最近你不要跟我见面,不想拖累我吗?”宁毅笑着调侃道。 蒋思言更是越斗越勇,逼得祭师相形见拙,左支右挡,还是受了伤。祭师看着流血不止的左胳膊,又是愤怒,又是害怕,更多却是贪婪。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没有任何一名巫师和贵族会用一个剽窃品,而平民也根本不会去买附魔飞行法袍。 很显然,那些家族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不管是神龙还是宝贝,都足够让他们动心。 凑近仔细的观看,才发现了那个枝条的不对之处。黑色枝条在某些链接点上并不连贯,其中有两条还是相互错开的。 八十八 淳于登上门(为盟主一了班长加更) 袁逢接到了这份天子宣布召见袁树的诏令,一看,顿时眉头紧锁,十分困惑。 小天子怎么想起来召见自己的儿子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安,立刻把袁隗叫过来一起协商。 袁隗很快赶来,看了这份诏令之后,也感到困惑且不安。 诏令上写着,先帝去世之前,对于保卫茂陵县城、为朝廷做出贡献的袁树很感兴 此时,萧礼已经走近萧荡,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谁知道萧荡直接侧倒了过去,看着胸口的大洞他立刻知晓,自己的儿子被人杀了。 这些伪军也只能又把枪头转了回来,眼看着冲过来的敌人越来越近了,可是并没有枪声在他们背后响起,这些伪军心里这才安定了一些。 赵铸马上咳嗽了一声,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自己居然情不自禁地开始对一只死尸的手有那种想法了,难道说是进入任务世界这么久以来,自己那方面压抑了太久了么? “卧槽,被发现了,走吧!”很明显,对面已经发现了他们,秦龙郁闷的哼了声,便下令撤退了。 首先测试的是流线天的一个弟子,在他的手掌放在测龄石的时候,上面顿时就发光,一开始是最下面的紫光,随后一路上升直到蓝光,而并没有结束,一路往上到了即将接触青光的时候才是停止。 由于远藤说的是日语,孙长贵并不知道说的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皇军长官生气了,吓得他一直低头不语。 这场貌合神离的联欢会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林枫这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边。 她感觉得到周围所有活动的事物的震动,包括他们的心跳,而这只是最“粗糙”的“感觉”。 本来以为归田一岛的实力很强大,但是在跟这家伙接触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实力不怎么样,充其量也就是特种兵的实力,在外边之所以没有发现他,应该是因为这家伙练过轻身功夫。 是的,还有布鲁斯?甄的车辆,那辆沃尔沃xc90的越野车。谁都没有看到。顿时所人都像是被炸了毛一样。这件事情如果被传了出去,他们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这是毋庸置疑的。所有人都惊恐的互相看着。 东边是真正的一片汪洋,入眼之内见不到一座孤山,要不是这水不太干净,也知道这里曾经是陆地,王扬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入海口,置身大海。 这就是没办法,首先没办法穿越回去,就像一般人会想我有个一亿会怎样。 类似于明yu山的灵脉,不过是一条最为下品的灵脉,都能够供给一座修仙者城池中数十万修仙者修炼,可想而知,一条仙品灵脉究竟会有多么恐怖。 “够了!猴子!过来!我这个织田家的鬼在这呢!”王天邪随后拍了拍织田信子的肩膀,对着猴子羽柴秀吉大声喊道。 西面还是东面,向云又面临一个问題,西进无疑便是入益州了,可此刻益州乃汉室宗亲刘焉之地,自己又如何能插的进去。 刘远说完,面带着笑容大步往回走,尉迟宝庆和岳冲相付一眼,两人眼内都是一片迷茫,因为两人都没有猜出刘远的意思,最后好的一头雾水跟在后面,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郁闷极了。 至于符道之主的道法造诣,恐怕也能够在玄黄道会之上大出风头的。 八十九 袁树的猜想(为盟主一了班长加更) 送别了淳于登,回到府上,袁隗看着袁逢如此兴奋的样子,不知为何,总感觉除了兴奋之外,心中还有种隐隐的不安。 他把这种不安和袁逢说了一下。 “这件事情不是袁赦对我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淳于登虽然和袁赦来往甚密,但……” “并非一定是袁赦说的才是真的,正如淳于登所说,整个大汉,还能找到第 这一诡异的变化就连脸‘色’一直平静着的卫风也禁不住变了变,他右手拿着的匕首第一时间闪电挥出”丁叮两声将这两柄柳叶飞刀击真。 魏方没有理会陆轩鸣的话,脸色阴沉的用余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陆轩鸣身后的木剑。魏方一跃而起,想要越过陆轩鸣去捡起那把木剑,可是陆轩鸣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呢? 就算是一些路过的恶魔也不会在火红荒原里四处闲逛即便是要通过这里也是匆匆而过绝对不会多看上一眼。 唇角轻勾,李珣的心情变得非常之好,对那刚刚以秘法送来的香笺,他巴不怎么在意,只是奇怪,才分别四天左右,怎么又来信了?只是,他搭眼一扫内容,脸色便沉了下来。 因为杰拉德、李伊唯、阿隆索三名中场球员都疲于应付防守,根本无法抽出时间来组织进攻,而henry又被特里生生卡死,利物浦队上半场后阶段根本无法对切尔西队球门形成威胁。 说着,黑骷髅眼中闪过一丝森寒之‘色’。剩下的左手猛然聚力,然后猛然掐向自己的脖颈。 反击了,这充分显示了张翔的速度与冲击力,一名队员根本就防不住张翔,而两三名的话,张翔一脚把球踢出十几米远,然后在凭借着自己的速度迅速追上,这种踢法让主力队队员懊恼不以。 巴斯腾做出了调整,另一边的贝尔萨也没闲着,他用李楚替下了前锋黄旗。 贾兴德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这是又打算给四皇子授道吗?给四皇子讲讲什么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了不夜城的箝制,极地的诸多散修妖魔,几乎是开始了狂欢,成百上千道剑光在天空中穿行,再无丝毫顾忌。 董忠红心里不由得打了一颤这个程上校究竟是要让警卫去带什么人过来? 一旦合运到达一定程度,方天风的各种气兵都会附带合运的威力,以弱胜强不在话下。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一枪的伤害绝对是致命的,但是,对于陈羽凡来说,这算什么力量?陈羽凡之所以让单独一人活下来的原因也是因为陈羽凡想试试这激光器的力量罢了。 杰瑞有点好笑的看着卡特里安摇摇头坐在了雷的身边。而洛马特和卡鲁布则是面色古怪的站在了雷的身后。卡特里安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微微的鞠躬后微笑着坐在了另外的一张沙上。 明白这一点后,陈辰对于古人类的技术又高看了几分,这艘巨型战舰,与其说是战舰,不如说是一个移动城市了,除了没有重力,其余都跟地球上的房间内无异。 “美艳师妹,我想……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些误会,其实……其实我以为是你……”羽说到这里,不好意思脸色红了起来,然后坐到了美艳旁边,非常不好意思的憨厚笑着。 “也好。不过我试探一下我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苏诗诗说完,和宋洁下楼。 “你能保证吗?”主位上的声音显然不想给玛利亚任何回旋的时间。 方天风很想知道,当炼化一只九龙玉壶杯后,走到向家门前,面对那位叱咤东江、名震京城多年的向老,会是什么光景。 “找死!”虽然惊异那暗中帮助陈家的人,但是,眼看着陈晓天两人竟然敢带黑暗之子离开,这个时候,路西法哪里还会犹豫。 博斯克一直都是十分温和的老人形象,为什么今天突然说这么一句?有些不太礼貌。 他只是不明白,像是这些狗屁不如的垃圾,又凭什么活在这个世上? 门铃响起,是附近大卖场送的货到了,谢知言起身收货,看着天气恶劣,额外给了打赏费用。关上门,把买的水果蔬菜肉蛋奶,还有各项厨房用具一一放置好。 他之所以对这一局比试这么有信心,那是因为他曾经目睹了李国庆那一首神乎其乎的飞刀技能,并且还听说他弓箭的造诣也很不错。 周扬带着核武专家,挑选了十枚核弹头,收入了随身空间之中,单独储存。 虽然非礼勿视了那个姑子一眼,但也没多看,可是叫秦恒意想不到的是,他又做梦了。 当然这是林贵人心中的猜测,还没有得到确切证实,只不过这梁子是已经结下了。 也不知道主子怎么相中了她,管事一双厉眼扫了柳儿一眼,便不冷不热的开口。 她晚上也不出去了,就在等和尚,这回绝对要跟他撕破脸,把他这根线彻底断了不可,她是真一点都不耐烦伺候了。 “先生,如果你答应救我性命,我就愿意做你的仆人!”苏广秋咬了咬牙,说道。 遗憾的的是,玛利亚的头颅配上渡边滨子的躯干输上关锦璘的血液后背叛了伯拉德;甚至对伯拉德产生反感,把情感倾注在关锦璘身上。 武术协会的连伟前辈和其他人连连点头,觉得赵铁柱说得很有道理。 “怎么回事?”俱乐部里的手下们听到动静都跑过来,见到发疯似的的胡老二都是满脸困惑。 做为一向被牵制着走,被压的沈轻舞,今儿个,看着顾靖风眼中所沉淀着的一层涟漪之时,忍不住的唇角一勾,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九十 心学要发扬光大 袁树的猜测虽然惊悚,但的确合情合理,程立听后,先是一愣,而后大惊。 “公子,这……这似乎有点太……” “我不是胡乱瞎猜。” 袁树立刻说道:“仲德,你想想,天子读书,这是一件大事,需要朝廷认可的名儒、大儒传授朝廷认可的书籍、学术,而朝廷认可的大儒是一群什么人?朝廷认可的学术又是什么学 做下这样的事,天王老子也不能被原谅。而且这件事也关乎到你以后执掌卫家的事。 “萧婉,你别生气,我也不是一定要答应他。”王馨看出萧婉是真的生了气,一时有些慌乱。 随着王玄夜话落,王玄夜头脑都感觉眩晕的厉害,完全凭着一丝对生命渴望的意识才咬牙没有倒下,可在其头顶一道虚幻黑色的骷髅骨架突兀地出现,骨骼间摩擦的声音咔咔咔的,好似很久没有活动过一般。 这也是唐焱愿意和盛骁深交的原因,身而为人,尤其是男人,虽然不能说百分百的能做正确的选择,但是,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可是昨晚爷爷问我的时候,我说时间早的话就会回去的。”萧婉主要是怕卫戍国他们担心自己。 “爷爷,这是我的荣幸,我乐意之至。”萧婉笑呵呵的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安慰卫戍国。 胡夫人皱着眉,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脑子忽然就明白了过来,难道是因为沈晴的死? 炼丹师协会更是数次发出召唤令,召唤黄元前去报道,不用再参加还有将近四年的时间才进行的丹道测试,直接予以丹牌,并且还承诺炼丹师协会东洲分会副会长一职,足见炼丹师协会对其的重视。 神佑已经习惯李伊仁有时候的口无遮拦,似乎以前就是这样子,总会说一些很不适宜的话。 “我要薯片!谢谢!!”何琦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嚷嚷,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白狼扭头的动作引起了士兵们的警惕,不过竟然没人敢回头去看,直到穿着水蓝色巫师袍的艾丽莎缓缓的飞到白狼身边,并且落到地面上为止,这些卫兵才发现这位巫师的到来。 作为那什么拥有着一长串作战名,名为“帮助苦逼宁夜迎娶娇妻走上人生巅峰的恋爱大作战”的作战计划的制定者,你说被龙流昔知道了,不劈你劈谁。 没错,雾气的确是从上方一点一点的往下笼罩下来,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苍耳每次遇到大事、难事,或者不解谜题的时候,就会这样,一句“等我”,左君临便片刻不离的守着,等她醒来。 河东盐池地处黄河流域,可见生活在黄河流域的先民们,应当很早就接触到这种天然池盐。 乖乖从理化教学楼跑出来,躲在一边,看颜少背着陆夏走远,这才从树后走出来,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咯咯咯笑起来。 “哼!今天你死定了!焚!焚!”龙行大吼一声的同时,两团若虚若实的火焰直射进毕方修者的体内。 刘德任命范仲淹为昌隆县丞,当然范仲淹并没有即刻启程,而是被刘德留在了军中担任谋士,等战后赴任。如有功劳再行奖励。 “临了那张让看着送过去的那几箱子礼物,对我说,‘既然这刘天浩是皇亲一脉,自当是该多亲近亲近’。”太史慈道。 面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最好保持一个谦恭的态度,在这一点上他的姐姐做的很好,看得出来他的姐姐绝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家伙。 先辈经历诸多凶险,在远海开辟出一条黄金水道,连通人类两大国度。 来到丹霞山近旁,发现其高度不高,但它的山崖,远看似染红霞,近看则色彩斑斓,许多悬崖峭壁,像刀削斧,直指蓝天,无数奇岩美洞,隐藏于山中,景色相当奇丽。 “魏公子能看中我们,让我们追随,是魏公子大度。”另外两人纷纷说道,对青年恭维之极。 星兽有变异种,数量稀少,万中无一。阿丑就是变异种,黄金狮子的后代,却拥有超越母体强横血脉。天赋不仅仅局限于单一金系,还衍生出冰系、飞行、巨大化三种能力。 他们没有像另外几位穿着军装,打扮很随意,自我介绍也很独特。 叶子没想到其他技艺都还没有触发升级模式,倒是血气分流剑法触发了升级模式。 宋明庭沉默不语,背上又一柄飞剑出鞘,缓缓落在宋明庭的手中。 其他人听了也不由得脸色微变,若凶手真是摘星后期、摘星巅峰乃至融月期高手,那别说镇中之人了,就是他们都很危险。 总结起来一句话,婆罗洲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于遗人的意义都要远胜白沙洲。 “送她回巫医寨,安葬傲狠。”梼杌云淡风轻地甩下一句话,就像风一般轻轻拂过依谣的耳畔。依谣望着梼杌一步一顿地渐去,肩头犹似千斤重,步步深沉。 “臭丫头,竟然敢开我的玩笑!找打!”何月茹一面笑骂着,一面追了上去。 像某些国家,为什么那么喜欢挑起战争,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通过战争输出,不过可以暂时消除内部矛盾,还可以掠夺更多的资源。 没人注意到的是,此时此刻,老奶奶的脸色不但已经变得非常难看,而且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已经落下了滚滚的汗珠。 所以,在听到天魔子有了徒弟,并且宣布他是下个天魔宗的宗主的时候,他心中极为的不服。 等那些人走了,张逸才跑过去,想看个究竟,明明都是中国人,怎么自相残杀。 林风眸光闪动,陡然竖掌为刀,朝着边上的石壁插去,如同牛刀切油一样,整个手臂没入石臂,随后,闭目凝神。 九十一 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一局,袁树的确可以采取守势,可以退让、躲避,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人都喜欢捡软柿子捏,要是这次退让了,被宦官认定是软柿子,就算这一次混过去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这群宦官凶狠残暴,不达目标绝不罢休,更何况自己庇护党人,等于一直在他们的雷区蹦迪,他们早晚会对自己失去耐心、对自己重拳出击。 腾启明笑着轻轻拍了拍顾西西的肩膀:“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我跟素珍可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腾启明怕顾西西心里有负担,半开玩笑的说。 这套房子他买下很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送,他希望她能跟他回巴黎,因为那是他的地方,就像a市是顾东玦的地方。 蒋箐丢下一句“保证自己安全,只要不闹出人命,那些人渣随便收拾。”,便挂了电话,说十几分钟后到。 被下了药,安东尼浑身无力,被她一拽便摔在床上,她压着他,大着胆子凑过去亲他的唇,双唇相贴,皆是颤抖。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我的心有些麻木的疼,照着慕苏楠的说法,苏墨是喜欢程雨的?那么我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替身吗? 过惯了优越的生活,让她再去过十几岁时那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没钱没势的日子,她接受不了。 我看着张瑞然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电梯,回头瞥过路旭东完全黑下来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暗爽。 今天又解决了周洁这个隐患,虽然不敢保证对方不再作妖,起码近期的安宁是有保证了。 婉秋笑了笑,也没有什么不简单的,或许只是糟糠之妻赖着不走罢了。 在投石机的射程之外,兽潮开始整军,五十架巨骸骨被嚎兽牢牢的护住。它们没有选择分兵,而是要全力攻打南面防线的样子。 其实关于这片迷雾,一郎自己也所知不多。他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片诡异的迷雾是在数个月前出现的。第一次他听闻有着这么一旁诡异迷雾的时候,是在有族人反对祭品的做法,打算带领族人一起离开这片山脉的时候。 “好,她们都很好,就等着与你们团聚呢。”章飞说着,扭头看向了前方。 不同龙种的龙鳞硬度或许会不同,但这只是取决于构成龙鳞的成分、年份和层数等因素,所有龙种龙鳞的排列都是相同的。 林青玄拿起雷击木杖细看,只见那木杖一头粗一头细,全身都是枯焦之色,就仿佛被火烧过了一样。 攀富林有些颓废的说道,他有些想不通:自己明明占据优势的,怎么到现在却处于劣势了呢? 猛然间,那上官景的眼神恢复清明,突然一掌拍向了林青玄的胸膛。 之前陶怡婷并没有跟他们几个交流什么,所以洪波等人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陶怡婷要干什么。 两艘潜艇瞬间被打飞了出去,虽然何勇的实力还是在一品实力,没有增加。 苏秀秀看着印记,定定的看了好几秒,突然脸色一变,何勇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她神色变化。 一怔过后,湿婆哪里还敢继续进攻!眼前的男人速度一下提高她的层面,而这男人身边还有血魔!是不是隐藏了实力?这才是让湿婆忌惮的地方!连忙缩手闪身,从陈枫身边让开。 偌大的白虎节堂中,一张太师椅稳稳地架在上首的位置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孩童,看模样,年纪顶多只有十岁出头。然而,这个孩童此时却正在品着一杯香茗,身上透出一种好气横秋的味道。 计凯知道不怪虎王如此谨慎,怪只怪商人的特性太让人揪心,俗话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这人要是真要钱不要命了,你杀都杀不干净。 想到以身相许,再看蛇妖冇毒这样貌身材,陈枫某处就有点冲破麻痹状态的趋势。 想到这里,杨宇霆立刻扭头看向张作相,发现这位平日看起來老实巴交的老伙计现在是一脸的淡定,看得出,这家伙是知道内情的,妈的,被算计了,杨宇霆心里怒骂道。 山陵镇之危,至此,以城池未被蛮人攻破而暂时赢来了一场惨烈的胜利。 “胖,跟别哥杀人!两人干七万,有没有信心?”陈枫豪情万丈,眼满是兴奋神色。 “我靠,你不是太上族长吗?给个通行证不就得了。”陈枫鄙视道。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只剩下她和凌慕辰两个,只剩下这个吻。 大将军王沈浪,年二十八。其父母乃是和先帝一同征战的开国重臣,在平洲城一役中,其母战死,其父为救先帝而亡。 天帝脸色愈发阴沉,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重罚云莞。若真被贬下界,那众神便都会知晓云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到那时,不光云莞清誉尽毁,自己也会颜面尽失。 配合他精致妖孽的五官,还有唇角勾起的浅淡弧度,就像安然酣睡的睡美人。 “郝大人,对不住了!”修罗等人说道,三大恶鬼联手,加上沐珂等人从旁辅助,分分钟将郝青的叛军收拾干净。 最终的最终,在沐云轻收缴过后,才心满意足的打开沐王府的大门。 九十二 狭路相逢勇者胜! 卢植有点担心袁树那边保护他的人手不够,想让袁树多带一些人去,最好把整个保卫部都给带去。 但是袁树则认为在雒阳这种地方,保护他的人手要是太多了,反而不美,还是稍微低调一点比较安全。 对此,卢植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可以规划细则,或者做一些小小的改变——毕竟袁树也 她换了一件湖绿色的外裳,发髻松开,只稍微打了个卷儿,额前碎发用一把金梳篦固定住,前额露出来,光洁动人。 林敏佳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林慧佳递来的眼色,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只是张守仁也不好仔细打量人家,就算是林云娘,他也只是扫一眼就罢了。 山东这里,距离前线并不远,清军的兵锋和侦骑曾经深入过,而且卫所兵也随时会被调动,成为营伍兵的后劲。 他们是轻装逃窜,官兵是重甲而战,这会子还未必到寨墙那边,就算冲上主寨,这边最少也逃出二十里地了,天一黑,官兵就算想追也没有办法,等过了这一夜,打扫战场,追剿残余,事情多的很,想追也是有心无力。 这边厢杨氏气得是咬牙切齿,却不知流云轩内君璃同样气得不轻。 既然如此,曹丕和曹植应当十分不合才是,为何这么晚了曹植还在曹丕的府上? 大家自加入亲丁队那天起,银子每月初一早晨发,从来没拖过午时。 一天过去了,营地附近依然有许多探子来打探,而城墙,连地基都没打好。 回头在一看对方,现在对方已经完全的看不见了,中间的那堵厚重的土墙,已经完完全全将两边的人给隔离开来了。 回想起失忆前和失忆后的记忆,缪可蒂此刻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们。 近几日那柜子上了潮,被虫蛀了,便命人搬开了,寻思着换个新的柜子,此时这个空隙正好能让妍蔚藏起来。 但当一句话听完,梁浩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一般惊讶地杵在了原地。 门?他指着正前方的门,跟我进来的那扇差不多。我摸摸大腿,伤已经好了,下马收起踏雪来到门前。伸出手去推却中途缩回来,我竟有些害怕。那扇门后面有很浓重的怨气,是死灵的味道。 忍着疼,云茉雨立刻精神了,低头一看眼前顿时发黑。那是万志伟送的手机,本来保管的好好的,怎么会被肖旷发现? 在看到龙腾运转的却是是有异于青龙神诀的白龙神诀后,苍天就更加肯定,白龙神一族是在利用龙腾,是想要龙腾帮助他们打开苍天山脉的结界封印。 冯心怡遗憾地摇头,放下了牌子。她已经无力出更高价了。她的身家其实没有外人猜想的那么多,她收入高,但是开销也大,收购那家vr公司已经让她囊中羞涩,7000万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林池一惊,见他面上毫无愤恨之色,明白过来胥固方才不过是在演戏探他的底。 今日一别,也不知再见是何光景了?我只求你一世平安,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看着你终老,可惜天不从人愿。 范沐气的要吐血,直接一巴掌抽过去,骂道:“全国人民知不知道老子不清楚,这下子鬼子军部那边肯定知道了。 鱼晚晚和吴索维对视了一眼,那个被诅咒的镜子,肯定可以把钱虚给修复好。 九十三 一辈子也走不完的路(为盟主世界的尽头补更) 看着袁逢颇为爽朗的笑容,袁隗不知为何,忽然间很是羡慕他。 因为袁逢有一个能让他露出如此爽朗笑容的争气的儿子。 但是他却没有。 好气啊!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袁树要是他的儿子,他肯定也能这样说,然后陪着袁树进行一次豪赌了! 而现在,只能看着他们父 祖飞羽被在身后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但他还是忍住了打爆机器显示屏的冲动。 这次的黑色晶石,若不是他修为突破来到了无欲五重天,放在之前,以他炼神期的实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足以看出其中的危险。 胸口处的剑伤正仿佛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染红了她身前一大片衣服。方才在面对帝何时,她神经一直紧绷着,所以并没感觉到什么,现在突然松了口气,一瞬间疼痛袭遍全身,她就昏了过去。 韩世忠话音一落,只见厚土旗的贼兵又由地面钻出,那些走的慢的宋军瞬间又掉地几十个。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那张纸上将所有的路线给绘画出来,唯一目中不足的是,他不知道到底前进了多少距离,只能根据方位,以及在每个方向上前进的时间来标注距离。 由于杜景涛的实力强大,一般的人根本跟踪不了他,所以只知道他在米家寨的情况。听着手下的回报,老九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武松言罢,直往帐外走去,关胜,朱仝,花荣见状,皆不明白武松心里想的是什么。 风长歌挥手间,最后一道勉强能使用的离字令旗爆发出至高火焰,似要燃烧尽天下万物,也为了照亮自己最后光芒。 再提及长公主府里仿效皇宫大内修建的芙蓉洲,还有九九八十一阶刻着五爪龙纹的凤凰台,瑞安想要君临天下的贼心便一清二楚。 何子岑注意过兄弟望向陶灼华的目光,里头有怜悯、有歉意、有怅然,亦有欣喜,却唯独没有一丝丝爱意。 “魔尊恕罪,是芙儿低估了柳凝悠。”闻言,荣芙儿一口鲜血喷出,心中对柳凝悠的恨意更深。 等胖子仓促落地之后,就见地上已经是一片血腥狰狞,景象骇人,他看得也忍不住摇头蹙眉。 星泽宸平日里话不多,任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看他的神情,柳凝悠又能隐隐察觉到他眉宇间带着一抹无法倾诉的哀伤。 她何时才能有魔王和魔帝那么厉害的能力呀?难道她真的要老死在这里,她不甘心呀,她不甘心呀。 nichs是笑着闭上的眼睛,这并不是说他心中不憎恨纪容羽,而是吸血鬼,这个可悲的种族,生命的结束往往都意味着悲剧。寿终正寝的吸血鬼真是少之又少,这是任何一个吸血鬼从记事起就有的觉悟。 翌日姜四少返回现在的姜家的时候,姜筱筱已经和姜三少奶奶一起去医院看望姜毅然了。关于姜筱筱‘血脉’的事情,所有姜家人都默契地隐瞒了温柔但是又脆弱的姜三少奶奶。 “你先上去,我在后面保护你。”江色再一次确认了绳子的安全后,把另一头系在了顾青城的腰上,还做了双保险。 就是送进来的三餐她都看不到任何人,每天只有埋不完的尸体,挖不完的坑。 “顾俏你这是遛谁呢?”迎面而来的某人乐呵呵地问顾俏,原来是q区的参谋长。 九十四 老父亲袁逢 作为整个大汉帝国排得上号的oldmoney,三世三公的袁氏家族在雒阳城内当然配的上一座豪华的府邸。 要是没有,那就是小皇帝不懂事,都不需要袁家人问他一句“我配拥有一座府邸吗”,自然会有人帮助袁家人操作好。 宽敞,明亮,豪华,大气,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用以形容住处上档次的词语来形容袁氏宅 “抓捏手法?”不知为何,秦冰总裁本能低下脸,盯看自己胸前,然后双眼猛得盯向他。 惨叫声回荡在在北郊陵墓园上空,在寂静的寒月烘托之下,显得分外的瘆人。 探春和黛玉又问起迎春的近况来,当得知姐姐先回来竟已成了知名的译者,令这两人都羡慕不已。 “呀,叶开队长,你,你要过来!”电话那头的冬梅显然很不敢相信。 早在三天前大部队就已经集结完毕,整个双恒星系被围得水泄不通。 如果能够灭掉大明王朝,入主中原,那么大清国将变得强悍富庶,那样皇太极就有足够的权势来改变满八旗中的某些弊端。 梅氏一下以为黛玉这是回京城去了,顿时连信也不写了,连夜收拾了东西,亲自跑下来广州一趟。 叶开一下嗅到她身上诱人的香味,以及深深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软。 柳一凡不去理会威廉十三世,而是将整个亚马逊平原的那些黑暗势力灭掉。 宫司沉不仅人走了,还特别“缺德”地一辆车都没给战漠北和穆冷留。 还没帮她洗好澡,郑含就已经娇喘连连,她也感觉到了曹越的蠢蠢欲动。 哈哈,话不是那么说的。等老夫验证了真假之后再说吧。鬼怒笑道。 “我是觉得,以我们公司,组合的情况,没必要再进来一个。”,金学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道光影从玉简中散出来,映射在空中。光影中,丁隐手持血刀,带出猩红的龙卷风,与负面体的黑色风暴撞在一起,制造出了黑洞。随后赵皓出手,将黑洞捏碎,然后又将负面体化为黑色晶石。 魏延率军冲锋在前,闷着脑袋在各营帐前一穿而过,他已经听到马的嘶叫声,今天一定要抢到几匹马来。 “知道了,特里,你放心,我不会犹豫的。”肖恩一听就知道表兄说的是这是他自己,赶紧回了一句。 说到底,不管是法体,还是法力,都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承载规则的器物罢了。 临走之前,马翠花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才骑着电动车回家去了。 “那么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被大家感觉是不会跳舞的人呢?”,崔华静继续问道。 “你确定把所有地方、所有人员都搜查过了?”西门烈沉着脸问道。 除去这孩子身份贵重之外,他还是在那段悲苦的岁月里,陪伴了大丫五年多的唯一的亲人!当年,在西南的深山老林里,如果没有振兴的陪伴,大丫都不知道自己在精神上能否坚持得住,能否努力的、好好的活下来。 “东施效颦舞得好也是需要本事的,不是人人都有雪容华这样的本事,许才人百旋舞也算是出类拔萃。最重要的是这份心,这样就足够了。”甘夫人看着众人沉声说道,面带不悦。 通道尽头有一处拐角,拐角的不远处有一个石门,而声音就是从石门内发出的,沐莎赶忙跑去。 “哼,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李晴痛恨的眼神射了过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九十五 游戏,开始! 袁逢显然知道这两叔侄是在说什么,不过他根本不担心,便笑了笑。 “次阳,你也别太担心了,就算有点什么犯忌讳的事情,难道咱们还控制不了?外头都说咱们袁氏是天下仲姓,这天下仲姓做些出格的事情,又怎么了?难不成咱们还会造反?” “兄长!您怎么也跟着小辈一起说笑呢!” 袁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些报道一出来,网友观众们才知道,原来他们那么看好的舌尖,竟然获得了收视率第一。 王陵一把推开他,披上衣服就走了出来,只见到大营中几个帐篷被点着了,在一看,营地不远处有一股赵军正在射火箭。漫天如同流星一般,嗖嗖嗖地往这里射着。 不过,大秦行军神速,出乎三大氏族的意料之外,按照三大氏族的元老判断,王翦军和项燕军一场恶战,项燕虽然损失了四十万大军,王翦军也肯定死伤惨重,肯定需要休整几日,才可以发动对寿春的攻城战。 悍娇虎可不会客气,迅雷步爆发,一记再标准的虎炮猛然轰过去。 从城堡上方抵达城堡的地下室有一条配有滚梯的124米长的隧道,隧道使用坚硬无比的花岗岩中建造,随即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呈现眼前,鹰巢内还有有餐厅、咖啡厅,客厅和会议厅等等。 况且他也不清楚叶城到底偷了什么,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手下的保安口耳相传罢了。 八且十二0徐没谋亲自组织骑兵第十师和独立192师向_嘉定发动反攻。 “来。给你贤姐的怀抱。愚妹就不害怕了。”亚丝娜还准备解释些什么。不过已经被一脸微笑,实则腹黑的狂三扣紧怀中。 当然,vr可不局限于吃鸡,而是可以直接上网,让人随时随地体验别样的网络空间和真实,各大搜索引擎公司都找上了【lm】进行协商合作。 附身于凪沙的并不是什么阿古罗拉人格的一部分,而是第四真祖的灵魂本身,容纳了灵魂的凪沙就是第四真祖。 韩飞雪怒瞪他一眼,刚才的话自然都被她听清,这是第一次有男弟子进来她的闺寝,脸上有些微红。 一条条的灵气闪烁着璀璨的光辉在不断的聚集在九天的眼前。而后迅速被放大,剔除掉无用的杂质。 “父亲,你说这件事情,是老三想到的,还是古辰想到的?”成海开口说道。 艾斯德斯和他并不是从属关系,两人只是互相合作、利用,以求达成自身野望和目的的人。 先是一道寒冰屏障,挡在了身形恶尸的前面,阻挡了一下它的去路。接下来又是巨魔的寒冰之柱,不仅让身形恶尸倒退了几步,速度也是骤减。 “墨姑娘,现在说说你的办法吧?怎么样才能进入峪澜山,找到镇魂铃芯?”华天调整了一下心态,随后问道。 他如今,体内重伤,仙气全部消耗了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就算是盘膝坐下,那他也是会被这罡风给刮倒的,所以,他如今索性直接就躺在地上了。 他自己甚至还在那道眼上面,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惧怕,这是前所未有的,这也是在他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岂会有修士可以练就这么一双道眼,可以震慑第二步修士的究极道眼。 “圣上,古槐庸送的那些财礼,奴才回去就让人秘密送去内府。”周安在珠帘后恭敬道。 九十六 爆炸的舆论 这个夜晚过去之后,第二天上午,袁树就看到程立黑着一张脸来找自己,把外头的情况告诉了袁树。 “贾文和的猜测成真了,现在外头已经开始传昨日天子与您相谈甚欢,好几个时辰都不想放您离开,并且表示之后还要召见,看起来,那群宦官这一次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 “好啊,好啊,好一招瞒天过海。” 邬雪霏已经把准备好的刷子和粉末拿了过来,轻轻地沾着粉末,毛刷顺着窗框的位置来回上下刷动着,不多时,一些浅浅的指纹便出现在窗框上面。 在最后一眼,她看到了她的来生,那是一片生活在栅栏中的世界,有人拿着铁盆给她喂食,是一些烂菜叶还有许多的糟粕,她看不到自己的面貌,只是看到很长很长的嘴巴,像是猪的。 他的实力虽然又提升了,但终究还处在天榜之中,和紫筠这样实力处在昊天榜的悬殊实在是太大。 虽然惨烈,但是也让双方对彼此的兵力估计和战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也为后续的战争增加了一些判断的标准。至少大宁这边得出的结论是,哥舒狂不像突兀瀚那么没用。 青冰荷默然无语,没想到这血怨魂居然这么大的来头,十二本源,就算不是世界上的至尊强者,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血红色的卡片上印着一个黑色的骷髅,和黑帖刚好区分开,黑帖是黑色的卡片上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在卡片的右下角,写着一个篆体的暗,那是暗堂的符号。 只是在柳飞的方法被不断地验证是有效的情况下,他们还这样诋毁柳飞,只能说自取其辱,名声丢尽。 不过片刻,陆映泉和云瑶便从外面进来,而陆映泉的怀中还抱着大皇子。此时大皇子似乎是闻到了陆映泉身上熟悉的香味,也不哭闹了。 青冰荷嘴角一抽,五百苍生,这大家族也太可怕了吧,要知道五百苍生都能够把一般超大城市洗劫一空了。 怨念爆发的时候,妖魔会极度虚弱,实力连平时的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都不如。 以方正雄、方正英为首的蓝血族皇室,从昨晚就餐时商议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讨论出个具体章程,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方天涯。 卡玛泰姬里面的法师,都有学过秘法之门,至尊法师时常遨游宇宙和多元空间,去过很多神奇之地,还有一颗阿戈摩托之眼,能查看过去、现在和未来,大生地知道地球以外的事情很正常。 就像这座天空之城和它对应的地下城,明明一个在阿拉德大陆上,一个在外部的空间里,距离遥远得很,但是实际上它们却是一一对应重叠着,又近的不得了。 反正你那一大班子仙人佛陀已经给本体提供了上百万的因果点数,都把他吓得以为我在卖安利,接下来只需要水到渠成,后续的因果点数绝不会少。 可对这些人来说,就是人族历史上最刻骨铭心的仇恨,生命记忆中最痛苦的往事。 十人皆为一流武者,最弱的九妹,修为亦有后天七重,每一人都能独当一面,虽然当今社团出现不少宗师,但宗师终究只是少数,绝大多数堂主、双花红棍都是一流武者。 顺带一提,鸢尾砂糖也是二中的一名学生之一,但今天这一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她,所以暂且按下不表。 九十七 归来仍是童子! 宦官方面只是抛出了一个诱饵,便让不少士人跳出水面、疯狂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恨不能将这诱饵一口吞下以满足自己饥饿的肠胃。 这等行径,不禁让人大跌眼镜。 难道,袁氏就不是士人群体的一份子吗? 难道袁氏倒下,对这帮蠢货有什么好处吗? 袁树身边的ishu们实在是想不清楚。 “引导 然则最近的修士界仿佛出现了巨大的动荡,甚至连一点的消息都无法得知。 “这是4件犀牛皮甲,我们会长说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你们会为我们制作全新的装备,而且会长他还特意嘱咐我,要仔细观察你们的制作过程。”这名信使接着说道。 主神们的肤色都很正常,外露的皮肤上也没有什么鳞片之类的,不过额头眼角等地方,却有些主神会有一些怪异的地方。 若是从前的主人,肯定会将那两颗龙息果全都取走,根本不会剩下,可是此时的主人却是只取走了一个。 两条通道的战争受到影响,都停止了,将位置交给了两个大圆满决斗。 土匪们反击的子弹打的牛二头上的树干树叶“噗噗”只响,不过这并没对新兵牛二造成多大影响,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凶悍的土匪,这一次,他一定要干掉他。 “你是说,我们在清理炮塔的时候,会受到这只怪物的威胁么?”林乐瑶问道。 凯撒负气而走,但威廉却并不担心,他想要的东西已经从凯撒哪里拿到了,对他的需求并不紧迫,而凯撒却依旧需要诺曼王国和威廉的帮助,他已经离不开威廉了,因此他有自信拴住凯撒不让其独走。 叶浩轩此时只关心着能不能冲破这个阵法,因此没有注意到公主的目光。 他方才看到,每一个进去的武修,都会被仔细地检查一番,有少数人带有邀请函的武修,甚至连同自己的同伴都可以不用接受检查,便能进入其中。 “本来我觉得加上你有三成把握了,我想应该有五成把握了。”万匠天尊有些展颜的说道。 不再像前者一般,行事那么极端,动不动就因为t病毒已经在全世界扩散,为了确保人类世界的安全,就要毁灭全人类。 “战神白玉京在上,救我”艾米丽接近的疯狂的喊出了一句让她都为之惊奇的话语,这一刻她放弃了她曾经挂在嘴里的人名字,改成了另外一个存在疯狂萝莉白玉京。 定期班船,也就是邮船,飞剪船型,是最新建造的四艘船,该型船排水量七百八十吨级,可以载客两百人,载货三百吨,每个星期一从上海启航,船速十四节,航行时间半个月。从兴都到上海的定期班船,每个星期三启航。 “这个从弱变强的转折点就是在真假美猴王开始的,在真假美猴王之后,孙悟空变得温顺了许多,能力也变弱了很多,这是为什么?”韩毅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轰炸着,让他们二人根本来不及思考。 而多出来的那部分金币,其中一部分会用来免费为第一次前来的适龄儿童,举行转职仪式。 托尼,沉思下然后问道:“贾维斯他的灵魂以及回归了天堂了吧”实际上托尼这是一种问,他实际上是想知道贾维斯灵魂如何,如果有天堂和地狱的话。 万磁王看着后来的人走了,自己也带着兄弟会人与x教授分开,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天上白玉京,悄悄的拧出一个金属锥子,朝着天空中的白玉京急速的射去。 九十八 袁树出击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和袁树所预料的一样。 有些事情,不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对于某些人来说,不回应比杀了他还难受。 袁氏家族面对朝堂官员的参奏和民间大规模舆论攻击,愣是不发一言、不表一态,袁逢、袁隗等重要家族成员纷纷称病居家,深入简出,闭门不见客。 朝堂上袁氏家族的势力也纷纷和哑 “莲太郎、莲太郎,你看你看,我拿到了什么东西!”蓝原延珠一脸欣喜地摇晃着自己手中的箱子。 对于太初的灵技,叶南可是垂涎已久,只不过在东阳镇时,太初说他的境界太低,还没有办法学习,太初手中的灵技。 等到师父冲关成功就可以飞升成仙,我的五颗琉璃珠对于他也没有什么用了,到时候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也会给我。眼看着光晕越来越大,我知道好事将近了。 在唐辰稍微出神之际,守奴人boss忽然停止手上正在进攻的动作,双臂垂悬在空中,微微昂起头颅。 最后命令林信马上开始准备,各种作战物资、弹药加紧生产,一定要在美帝和倭国彻底打起来的时候,倭军的战舰一离开,就是他们反对的时间。 “好啦停停停!”艺兴连忙制止。他知道,要是让月璃这么说下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从前呢,有一个公主叫做……”月璃还没有开讲,边胜艺就一下子打断她。 愤怒的嘶吼声响彻了整片丛林,身形庞大的血魔兽身上,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伤口,猩红色的液体从这些巨大的伤口上流淌而出。这些猩红色的液体在伤口上盘旋着,不过多长时间就让伤口恢复如初。 “这种事情,一听就是无稽之谈!”爱莲听到他的话之后,不由得出声呵斥道。 红线串成的牌子被他这么一丢,我的名牌发出耀眼的光芒,桌面上的四个名牌就好像受到了召唤一般,几道彩色的光束掠过,四个牌子也穿到了红线上了。 又想起那天那个陌生男人恐怖的脸和眼神,赶紧提着胆子跑下楼去检查自己是否锁好了门,并把卫生间厨房客房,以及其他能藏人的地方和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而元神又为何物,元为精,神为灵,在秘术的施展下,强行逼出体内的精气,形成一种处于空间与现实之外无形形态,在通过同样被逼出的灵念进行主导灌输,保持了施术者的思维记忆,便形成了所谓的元神。 二人相谈甚欢,又说起那西去的乔俊林,也不知哪一日才能归来,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傻子皇帝拉低了帽檐,哼哼道:“好好守着城门,他们迟早还要回来的。我可不做那看门狗,我回家去睡觉了。”说着话,竟是一步一步缓缓走远了。 只是麦青豆粒儿这两条大狗显得有些不安,自打被罗家人抱回去养,它们就一直生活在西坡村罗家院子里,就算后来罗用他们都走了,这两条大狗依旧每日守在院中,等着主人们的归来。 夜清寒根本说不了话了,只好以神念传音道:“瑶瑶真好,多亏你我才没滚落下去~!”声音中透着虚弱。 虽然外面的裙子乃是临江仙送与她的“轻缕仙衣”,但里面的衣衫,却也只是普通衣物罢了。 永福媛一脸委屈的看着悟天,欲泫欲泣,非常的可怜,亦十分的楚楚动人。 九十九 我有一言,请诸君静听 此番天子召袁树进京见面,消息传开,张纮还很激动,觉得自己有机会见到袁树一面了。 谁知紧随其后便传出了朝廷要以他为天子侍读的消息,引得雒阳震动。 很多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跳了起来,尖叫着阻止,仿佛素未谋面的袁树一下子就成为了他的生死大敌,杀父仇人,不与之决一死战就不配为人。 甚 蛮族大军驻扎得有些远,或许是为了防备床弩,他们驻扎的地方刚好在床弩的射程之外。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侄子吃百变妖关你家翼灵猫什么事?”有龙苍和使者为他撑腰,王青山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叶开哥,你怎么了?”林可儿上前,一手在他脸前扫了扫,感觉奇怪。 望着她一身性感穿扮,叶开还是好意外,尤其是陈红此时穿着的开档超短裙下,流露出两条大白腿。 不过要让死斗场一口气掏出两万三千两黄金,自然是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储备量。 罗迪有个计划,等霍尔蒙罗将枪头山堡垒修建好后,让他和矮人结合,也许能炼制出更高级的魔法装备。 其实真正的玫瑰并不好看,只是香味浓了点,人们选择表达爱情的花,最终还是月季。 甚至很客观的说,若是艾朵克亲王认真起来,恐怕其实力不会逊色于兰……只不过,二者所擅长的领域和能力不同,兰毕生所学强于剑斩毁灭,而艾朵克亲王却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苏柔推了下金丝眼镜,对叶开打量一番,可从外表看,叶开并不怎么出众。 洛雨田和李星昴二人四唇相贴的画面也立即被智能摄像头扫描到,出现在了广场监控大屏幕的一角。 苍傲天也是拍了拍额头,眼神怪怪了起来,随即双手向后一背,跟个没事人样转身便向外走去,那架势就好像是在说,你们先忙,本城主啥也没看到。 九星派的当家卜老金身穿深青色的长衫,在二十一世纪里,依旧保持着古人的风采,只不过他身材略显发福,脸色有着一抹自然红,再加上一脸的大胡子,话语中带着尖刻的意味,倒是和身上所展现的儒雅气质,完全不符。 球内近千崽子们凌乱过后被无情抛出,然后再有近千其他崽子们被裹入球内。 “我们是金龙学院暗部成员,想必你也见识过这个吧!”土杰从贴身处拿出一块腰牌来,正面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栩栩如生。背面刻着一个黑漆漆的“暗”字。 琼州府教谕,乃是从八品的品级。而今沈越升官,沈慎想不通他能升到什么品级去。 而到半夜时分,当沈菀发现大姨妈到访,这才恍然明白,欧氏为什么不让她吃冰冷的桃子了。 梁辰从云来茶馆走了出来,四下里看了一眼,却是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无奈之下,只好拿起手机,刚欲拨通胖子的手机号,但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突然停靠在梁辰的面前,而车子的后车门,也被人推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也是急促的叫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果真是方彩铃的电话。 “这里除了龟缩在银川的守卫,怎么可能还有部队,难道是侯君涣吗?不可能,那个废物早就被我吓破了胆子,罢了,不管是谁,也仅仅是给我增加了一条发泄怒火的途径罢了!传令,聚将点兵!”阿史那意凡狰狞一笑。 一百 人人皆读圣贤书,人人皆可成圣 对于袁树的切入角度,一开始聆听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不晓得袁树一开始还在说之前的事情,还以为他要做一番澄清,结果他话锋一转,直接谈起了天下大势,甚至还说什么“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这未免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大汉虽然有些毛病,但怎么就是“危急存亡之秋”呢? 大汉明明还很强 “那个能杀死道宫境的张仙浮?”青枫和贺灵雪都是神色一凛,虽然只是传闻,但是空穴来风,又岂是无因? 后山有一大片的桂花树,一间别致的竹屋被桂花树围绕着,这是世外高人的居所,三人是毫无疑问的。 莫云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他们五人虽然分散在五个学院修炼,但气息一直是彼此相连的,此刻骤然少了一个,他立刻明白了过来。 约束众生的存在,自古以来,没人敢忤逆苍天,凡是跟苍天作对的都没好下场。 这位青年男子,已然没有了方才听证会上的傲慢,惶恐的望着孔竹笙。 在刚才的激战中,他们这些仙门英杰,连同李前辈,虽然占据了明显的上风,可还是让这团冷火逃跑了。 “炼狱剑阵,起。”林飞羽一声暴喝,无数的剑光飞腾,带起了森森的杀气,身躯已经是隐没在了无数的剑光之中。 只是没想到引狼入室,造成了如今被困,如困兽一般,早晚要被太上道灭去的局面。 乐间听到杨羚这么说,大惊失色,脸上竟然露出了十分恐怖的神情,他是鬼,当然是有表情,这个杨羚一早知晓,可也不至于这样,乐间这个表情反而令杨羚十分的惊奇。 不同地域之间,有巨型的飞舟每日往返,上飞舟后须得缴纳一定的资源,但相对来说,就会安全很多,也舒适很多。 欧阳明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是显然挺怕老婆,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只见曦妃嫣纵身一跃,直接落入那水池中,向底部潜去,当曦妃嫣落入水池中,那池液体立即开始翻滚起来,一股令人惊惧的恐怖气息猛地爆发出来。 如今,韵合宗只剩下那些无路可走的修士,几个元婴后期圆满的修士维持着秩序,大家都无心修炼,期盼着宗门那些剩下的大乘修士早日回来主持大局。 不管是住上房间的客人,还是没有住上的,这时候都在大厅中吃着饭,喝些酒,热闹地聊着江湖上的事儿。 陈庆东不想让张檬担心自己,也不想把自己工作的事对张檬多谈,另外,他还真的想弄些港币给张檬去香港用呢,现在既然邵经理已经把港币兑换了出来,那就省的再换来换去的麻烦了。 前百之中,有不少天骄都处于碎空境巅峰境界,而凡是能在大成境界进入前百的,实力都是极不俗的,自然,也都是颇为自傲。 现在老板娘就是管理综艺板块,她们这些明星,都是由韩季打理,怎么会是由白芷亲自打过来的? “如果吕布大军全部撤回,急速包围我军,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曹昂问得十分直接,将心中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颜雨辰僵在原地,看着面前含羞带喜,双眼放光的娇艳美人儿,又是紧张,又是期盼起来。 季灵川脸色一垮,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神秘气氛被她一句话给打散了,他除了无奈,还有点尴尬。 一百零一 这是不是有一种钦定的感觉? 张纮只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袁树的那段话里循环,循环来循环去,仿佛进了死胡同,就是出不来。 什么思考,什么反驳,什么质疑,什么困惑,统统不存在。 只有四个字还存在。 预·备·圣·贤 这四个字反反复复、排列组合般重现在他的脑袋里、眼睛前,全心全意都是这四个字,别无他念。 他被这 秀姑只是低着头两只手一手搂住一个男孩,任凭大家七嘴八舌的询问都不说话,时而还抬起头四处打量。 四人又追出七八分钟,但距离还是没有追近,俞升见还有几公里就到gsd公司了,他把自己只恢复了一半的精神力又轰了出去。 欧阳雪急念咒语在吴涛已经跑到围墙边正准备跃上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只冰箭把吴涛定在了墙边,成了一座冰雕。 因而刘满柱与红杏日日夜夜被相思折磨,度日如年。他们恨不得马上结合到一起,然后终身永不分离。 可没等我把话说完,那个背对着我们的人突然转过头,把我吓了一大跳。 嘴唇干裂,舌头发苦,身体也灼热的难受,就想找个突破口将这团欲火好好发泄一番。 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抢得头功,做蛇王山的头名英雄。 忽然,那核桃手串里面的光越来越亮,由原来萤火虫大点的荧光,变成有些刺眼的白光。 “浪里鲛”之死,让他手下的喽啰都处于强烈的惶恐和惊诧中,以至于,没人对韩金镛和张占魁的离去、没有人对钟芸的获救产生异议。 五行护卫却微微撤开了几步,摆出一副两不相帮,却又两边防备的架势。并非是赵金刀和五行护卫要跟谢半鬼翻脸,而是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还做不到完全去信任对方。 曾经她想过很多,甚至不在乎一起的与司马巍颜在一起,却在真正面对这些的时候,心莫名的烦燥起来。 一把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戴邦每一个死穴,可是戴邦却是头也没回一下。 晨曦慢慢抽回自己的巨剑,上善若水则睁大着眼睛直接轰然倒地。 元娘却没有那般轻松,每日早早起来,打水端早饭,然后是收拾屋子,忙乎完了才能坐在那学一会儿,有时又被冯妈叫着给申氏泡茶。 “我,魔医,除了在医疗上有着独步天下的绝技‘手术’技艺之外,还有就是脾气很怪。”说着明夕扬起那肆意中带傲然邪气的笑容。 铁香雪嘻嘻一笑道:“错了,只有一样,那就是……”说到这里铁香雪故意拖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一路上很是平静,众人也不着急着赶路,但凡有镇子出现就会落脚休息,待第二日在起身赶往望月神城,按照夺命的安排,他们就在望月神城等候冷天回归。 旁人眼里,她是巴结着来到京城,甚至是赖着卓府想寻门好亲事,却不知她跟本不屑这些。 有了这雷电的相助,破天的雷行体质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修行现在如鱼得水,妙不可言。 说完赵逸便准备转身离去,而也是在这时一只纤纤玉手便抓在了赵逸的手腕上。。 做完所有的准备后,宋天机点燃了信号箭,空中闪耀出三眼族独有的求助画面,随后宋天机躲在了一块隐秘的巨石后面。 只不过最后之印只有亿人级存在才能发动,而叶幻却只有千万人级,虽然距离那亿人级只有一线之隔,但是这差距却凡人与神的差距。能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到达亿人级,就算是叶幻,心中也没有底。 一百零二 雒阳城里的超级巨星 一阵回味之后,不少人都觉得袁树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谁又是从接触圣贤书开始就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混子而成为不了圣贤传人呢? 那都是被毒打的太多了,才拿出了混子的态度面对惨淡的人生,谁小时候还没有一个成为圣贤的梦? 只是梦醒了而已。 可现在袁树却仿佛是在告诉他们——他们的梦从来都 墨白也靠近了些,看来这一关的难度又增加了不少,因为这里的尸体没有一个是身上有伤的。 之后某日,段伟祺开完了会,回到办公室,扫了一眼邮件,然后给李嘉玉打电话。他今天得加班,他想让她下了班到他这儿来。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使用冰凰,那非但伤不了他,还能为他消减火系功法留在他身体中的隐患。 题目虽多,但能深研道理、熟习算式的话,倒不是很难,两个时辰内便足以做完。 虽然顾同学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强势,但在没有外人的支持下,取得“天启塔之争”的胜利,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他人倒是没有他们二人那般激动,但还是隐晦的表明了他们的不满。 “欧氏集团多的是礼服,偶尔一件礼服不穿,有什么关系?”欧言沉吟。 那些马车大约一共过了15分钟大约200辆。当所有的马车过去后他们再次发动车子,一点即着,他们在又上路了以后有人估计大约有24万人在地震中死了,后来经验证的确是24多万人。 冯援朝一听……这也没什么过分的,本来军区队革委会,三番五次的上来闹就有意见,只是碍于军民关系,一直客客气气的,现在不一样了,有了米香儿的这份材料,军区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回敬x委会了。 那人对三十行礼,等三十追出去的时候,发现慕泽都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一圈儿细微的涟漪在长剑周围荡开。一层细微的火焰在长剑之上蒸腾了起来。而火焰出现的同时。两面十六颗能量晶石自动地亮了,湛蓝的光华,犹如这柄旷世魔剑的眼睛,在扫视着整个世界。 但穆凌落的侃侃而谈,甚至是美食的诱惑,都没有让她打起精神来,更别提像往日里一般,眼眸发亮了。 “还是种地好!”周氏的这一句感叹让云香和云莲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东西他们一点都不陌生,只要宗政百罹不是王爷的身份时,都会用这个来当武器的替代品,插在腰间的软件,几乎能不用就不用。 许贵心中煎熬,他闭了闭眼,眼底满是痛苦。自古,情孝难两全,如今他就夹在这夹缝里了,出不得,进不了。 季若愚看着这两个从不修边幅的程度上来看算是半斤八两的男人,秀眉轻轻蹙了一下,心中不由得疑惑,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成了这种可以合照的要好了? 她本可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只要跟在他身边,她一切都不在乎。 顾若云拿出这两把灵器,也有着自己的考虑,她不想风落村的悲剧在发生,若是有这两把灵器在手,至少这两个老头的实力会增长许多。 程寿全也很是委屈,他自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日子说有多顺心就多顺心。结果,自从他遇见了穆凌落,就不得以娶了穆翠花。 江磊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乔安明看上去阴冷森寒,正打算给顾澜打电话,却见乔安明推开病房门走出来。 冷铭旭看着她微低着身子,抚摸紫色的勿忘我的背影,加上那句略带无奈的语气,心里像是被什么毫无征兆地抽动了。 冷殿宸的心情不能够用糟糕这两个字来形容了,而是十分的糟糕,真的很厌恶。 她回眸,自己定慧衫宽大的衣袖被萧允墨给抓住了,“两位一会有空吗?”萧允墨问道。 都是心里乱到一团糟的人,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再说感情而言,旁人也无从管起。 “阿宝婶,我怎么听到有老鼠的声音呢?”厨娘停下切菜的动作,支起了耳朵。 语气淡漠,不掺一丝情绪和多余的话。一如发短信那人说话的样子。 穿过走廊,穿过楼道,穿过基地里所有低垂但明显在偷窥的目光…他一直跟在后面,她走得太急,情绪不稳定,他担心她出事,最后两人一起到达天台,刺烈的阳光直射下来,杜箬回头,眼睛都眯起。 她是算准了叶潞城一副火爆脾气,她能想到的,叶潞城都会想道,她不能出手的,叶潞城倒是可以出手。虽然现在没了建安公主了,但是她还有一个叶潞城可以用。 不过他并没有跟我一样录口供,等我录完口供之后,季庭予就带着我离开了,他说剩下的事情交给警察出来。 “是的,阿姨”叶倾没有从家里带被子过来,而是买了学校的,本来新生宿舍一年的住宿费是1200,但他选择了学校的被单,所以交了1500的住宿生,四年学费是全免了,但住宿费还是要自己出的。 房屋之中,剑灵们如今气息被压制,根本使不出玄圣的力量,与冰流的人相斗之时,更是一个个身受重伤。 炎龙王回想蚩尤过去举兵征服八十部族之时,他并没有大肆杀掠,只是逐一围困各个部族,使其诚服九黎城,已达到九黎八十一部族团结一致的目的,可是虽然如此,那八十一部族对蚩尤仍是口服心不服。 所以,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跟在一辆辆的车的身后,龟速前进。 千钧一发之际,马林树左脚往后踩出呈弓步装,左手高举,一面巨大的寒冰盾牌瞬间成型。 他要去兑换神武套装,因为从李欣然、赵甜甜和蝶儿飞那里拿来了龙灵,再加上自己打的,已经足够兑换剩下的神武套装部件了。 因为秦风知道,要是没有系统的保护的话,他肯定会在一瞬间被撕成碎片。 金甲麒麟随之警惕起来,看着老者,若有半分不恭,立即与之打斗起来。 杜心蕊道:“我为我师父做的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不及他为我做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杜心蕊说完,沮丧的转身就要离开。 一百零三 太监入洞房,无语泪两行 仅仅几天功夫,从袁树开始宣扬一心会的意义和存在的必要性之后,就开始有人往袁氏府邸那边跑,然后高喊着想要加入一心会,请求袁树收留什么的。 他们表示自己非常想要加入这样一个团体之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救赎。 袁树最开始预计想要在雒阳招募一心会成员有些难度,需要一段时间的积累,让雒阳城内的年轻人改变 我百般思量之下,决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再讲。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再来听鬼故事可好? “对。”李家村的村民也被这些灾民气的急红了眼,叫嚷着要跟这些人拼命。 玄天一摇了摇头,显然是想起了之前的遭遇,最后他也只能苦笑了,本来以为自己多少也能挡住一分钟的攻击,然而,刚才要不是自己使诈,现在他已经死了。 我身边雪月像是没办法再忍受紧张心情般,用力抓住我的右手腕。但这时候的我根本也没有心情去享受那种感触。因为有一道巨大身影,正从强烈摇晃的火柱后方慢慢出现在我们眼前。 回到了自己屋里,顾成华一照镜子,这才发现原来她气得眼角都红了。 “喝!”孙撼天身形灵动无比,瞬间爆斩,不退反进主动朝楚晨的剑芒冲去,下一刻,他手中银白‘色’长棍棍芒暴涨,瞬间涨至两丈有余,朝着楚晨狠狠的捣了过来。 “什么?”萧雨暗暗吃惊!这一切竟然都是东皇百万年提前布好的局? “少主,主公的信中可有吩咐?”墨风看少主紧锁眉头,以为主公密函中另作了什么安排。 飞剑很锋利,很强大,但是每一次要刺破这一层红色的膜的时候,玄天一的身上都会出现淡淡的光晕,将飞剑的攻击完全的抵挡住了。 “这福祥村虽然没有多少上等田,可民风淳朴人杰地灵,倒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司徒礼也同意司徒谨的话,坐在炕边跟着点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我与沈浩英二人都是一直在这竹林内修炼着,而玄天玄地二人则被观星道人派遣下山了,说是什么城外有着邪魔作祟。 李向东悻悻地交出另一部手机,只能暗求妈祖保佑:自己参股的ktv,千万别出问题;扫黄不怕,交点钱了事,就怕发现嗑药头丸、吸粉,那就一切休完。 以林凯等人如今的积分数量,单个轮回内同一个世界连续重返十次都不在话下。 孙不器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他是外国语学院的院长,有保护学生的责任,也对孙不器有点好感,不留痕迹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而且,刚才林海一路而来,见冥界秩序井然,已经开始恢复生机,更是见证了陈妍的能力。 当魔谒上台以后,她的话语让下面的妖兽甚至是兽神都感觉到惊讶。 听到我这话,那绿袍子神情也是再度变动,心中祈祷着这玄玉一定要有用,而观星道门的两名弟子听到我这话,也是发出一丝讥讽的声音,向着绿袍子投去嘲讽的目光,还做了一个杀头的表情。 在那五行境界中,佛祖已经预测到,谁都不如那位道家圣人,那片世界也是属于他的独有域界,别人不要去染足。 这间昏暗的屋子里,不见下跪等待责罚的属下,只有两个并排而坐,衣冠楚楚之人,其中一个自是梁帝友贞,儿另一个则是位衣着绸缎,腰系丝绦,羽扇纶巾的中年男子。 一百零四 后悔的许司徒 袁树这超越时代、高文化水准的打法把宦官们打得一脸懵逼不知所措,而同样具备高文化水准的人们则对此多少有一些适应性。 虽然袁树的打法确实新奇,但是武器装备就那么些,都是之前用过的。 心学,致良知,知行合一,圣贤,还有一心会。 这一系列的招数打出来,得了一个三千多人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的成 大笑过后,李轩特别有成就感的看了几遍,可看了以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愁容。 李风说完,双眼慢慢闭上,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李风看了看从角落走出来的男子,经过探查发现这个男人的实力李风虽然可以断定没有自己的实力高,却看不透他的真实实力,这让李风好奇起来,当下点了点头,跟着这名男子去见他的老大。 而王越的拳法却是以刚猛为主,每一拳击打出去,都能够响起巨大的破空声。也幸亏童渊用得是太极拳中的卸力,要不然,童渊也不可能硬接下王越这么刚猛的拳头。 众人见陆航身后的人攻了过来,急忙闪到两边,看热闹一般地看着温旭三人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云卿捂住疼的发热的脸颊,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常。却见他面色青白,冷冷的看着她,仿佛那一巴掌还不够解气,举起手便欲再扇她一巴掌。 苏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球前了。人墙中,杰拉德投来了鼓励的眼神。 因为这场骚乱的其他将领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法,特别是郭汜和李傕,但是一接触到徐荣和吕布那冷冰冰的目光,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她现在人在这儿,夜无绝是不可能带着王妃来给皇后请安的,她猜测,夜无绝可能不会来了。 冽焱不可置信的瞥了星辰一眼,然后一脸被打败了的表情。我倒是听的句句舒心,还是星辰给力,每一句都说的我脸红心跳的。 在狙击手的掩护下,云天和唐曦安全的退回了掩体之中,没有了狙击手的威胁,牛博宇右手持枪,不断的扫射着树林里,而此时,几颗诡雷炸裂开来的混乱,也让对方难以再次有效攻击了。 叶成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信息是焦躁的白发苍苍发来的,在交易区扫视过虹膜并确定将长杖和十滴栖霞露从乾坤袋中扣除后,才回了收货。 可我却相信星陨的话,因为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看见了一种从未在他眼神里浮现的光芒,那种光芒因深信而充满坚定的力量。 话音刚落,就轮到她哭了,淑珍从屋里追了出来,扑嗒一下落在红绳结成的五角星中心。那是我算计好了的,不管是不是炼魂凶尸,只在速度有差别,在跳步距离上是没什么区别。 没等她的话说完,“哐当”一声,原本被大太太端在手里的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已被砸得粉碎。 凡留守在二十八宿四星天,且等级满足升级或穿戴要求的星职玩家,均可根据自身修炼属性免费领取。 这时,朱辉注意到了白海山紧邹眉头、异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差点栽倒在甲板上,急忙上前将其搀扶住,劝道:“老前辈,请到船舱歇息去吧。”张狗儿把这个水手也一起叫到了船舱。 我吐吐舌头,跑回到山洞前,把苗凤仪衣服捡起来,又进洞拿了她的随身物品才跑回去。沈冰让我转过身,等帮苗凤仪穿好了衣服才叫我过来,烧了两张净身符,用矿泉水在饭盒里调匀,喂苗凤仪喝下。 一百零五 袁树所期待的对手们 袁树没见到天子? 一句话都没能和天子说? 许栩一句话说完,其余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宫里公开传出来的消息,还涉及到天子,这怎么会有假?难不成是天子在说谎?” “那一日袁树上午入宫,夕阳时分才出来,整整一天,他没见到天子?司徒公, 慢慢想起黄昏时的情景,自己被婆婆大骂,又被男人连打带掐,还扬言到处宣扬自己是“破鞋”。 孔慈内心一片忐忑,和尚不是应诚心向佛,舍弃暴戾,满脸慈和的吗?何以反而这样怨毒? 对于修真者,尤其是他们这种邪修来说,断却四肢虽然对于肉身损伤极为严重,但也不是什么根本性的问题。只要还能保全性命,大不了以后夺舍重修也不是不可以。 乌迪内斯的欧冠资格赛打完之后,阿森纳8月份还有最后一场比赛对阵曼联,这毫无疑问是阿森纳新赛季以来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先不说别的,从色调上来说,这也是一次具有一些特殊意义的比赛。 利用自己的火兽之火以及朱雀之魂,李夸父可以将金sè利刃给炼化,但是面对这把三叉戟,李夸父真的毫无信心。 “大家注意,天窟之中,神祗力十分浓郁,若非必要,尽量不要使用仙元力,否则一旦碰到战斗,将无再战之力。”李延洛回头对林锋和其他北器宗的人这么说着。 锤面瞬间就砸在了俞襄的防御光罩,那一刻俞襄心头一紧,愣是又下意识地将第二张防御符拿了出来。 温格的声音在更衣室中回荡,金远没记错的话,这个赛季,温格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也是他第一次在更衣室中看见温格发火的样子,即使是之前输给曼城,输给维冈,温格都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当这四大神兽在进入了嫦娥体内的李夸父头顶盘旋,那场面不可谓不震撼人心,华丽之余,多出了一丝肃杀,一种王者在落魄之余依旧存有的傲气,不是张狂,而是睥睨。 如果,这个十一岁的“英名”,真的如斯能干,年纪轻轻便能远涉千里回来,她更想看看,这个传闻克死两个乳娘、八个师父、令相士怕得拔足奔逃的男孩,他的一张脸,究竟有何摄人气慨? 清玄还想封住自己的金丹,不让其自主吸收灵气,但是被其他人阻止了。。 而皇宇轩又欣赏了一会五火七禽扇,目光就开始慢慢的往东方铁心身上转移,到了最后一双大眼睛就只看着东方铁心了,看着看着,皇宇轩不知怎么,竟然鬼使神差的开口。 “这就好,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听到没有老高?”叶希芸冷酷地说。 却见劳德诺走到了擂台之上深深望了一眼陈皓,接着宣布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和两个主持人打过招呼后,郑云中有些不自然地和苏夜握了握手。 也正因此,可能好几千字的打斗,拍成电影就几个镜头的事,连十秒钟也许都不到。 苏姝和赫连珩初来乍到,有人这么热情,他们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现在坐落在这里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景观,更是一个守护,只要万寿大鼎坐落在此地一天,那么衡山驾鹤峰就一日不会出现灾害,向万寿大鼎祈福之人也会得到祝福。 一百零六 嘴炮下的第一只败犬 因为平常司徒萧不回来吃饭有时候也让接了梦竹,不过今天连思颖也叫上了,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高兴的事,一路揣测着。 为了对付他,澹台倩儿处心积虑,谋划了很久很久,将他的至宝、他的一切保命手段都考虑进去了,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 这时一个警员走到李响身边后,将一份资料递给他并附耳低言几句的时候,李响就急忙的翻开了那份资料。 鸽哨悠扬,缥缈在江湖各处。平静的背后,一场暴风雨正不动声色地酝酿着。 不得不说这犊子想的很周到,同时也可见这东西买的确实不少,可是当宋端午将最后两份分别赏给了索菲亚和桃园的员工们之后,他就不禁发现原來还是少买了一份。 ‘药’鼎上,通红的火光,似乎是在预警。警告郭临注意控制火焰的能量。淡淡的香气自‘药’鼎中飘飞出来。这是丹胚初成的征兆,郭临心中一喜,不过却依旧用心控制的火候。 见到龙青尘微微摇头,卓心妍秋眸里泛起一丝狐疑,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乔伊斯身为精灵族年轻一辈的威望最高的几人之一,她的追求者自然是多不胜数,但能被她看上眼的可沒有几个,亚瑟能一直紧跟在乔伊斯身边,可是击败了为数众多的追求者才得來的,由此也能看出亚瑟的实力來。 郭临无视一切打量的目光,他看到大哥郭宇浩,二哥郭志泽还有一名郭家的家族侍卫精英,一脸笑意望着自己这边。那家族精英,郭临也认识,实力不在郭志泽志下。郭家的第三个名额,交给他,在意料当中。 齐玄易耗尽大部分力量,逃出大帝之墓,并没有回到八荒楼。而是直接去了仙波湖。仙波湖深处的仙波道君府邸,齐玄易如今要借助这仙波湖深处的水元力量镇压体内的凤凰之力,以免体内元气狂暴,失去控制。 知府听完沈一白的叙述之后,也表示很同情王勇的妻子,但是娘子休了相公的,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过呢。 在经过几分钟的奋战后,林云脚下的残肢碎体已经堆积如山,这其中至少有上百头苍眼魔狼。 “传说,什么传说?”汪修再一次狠狠的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这些所谓的阴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止是能,姜云可以肯定,如果有足够的这种金色光点,自己的魂伤不但能完全治愈,而且,魂还能变得更强。 “放屁!”倭国人大怒,当即便是骂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他说?”那倭国人指着之前和他吵得那个青年开口道。 对苏逸来说,他最不怕的就是蛮妖兽了,只要不是比自己强上太多,混元至尊功会形成绝对的压制。 曲灵雪惊喜的喊叫了一声,连续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师父与大师兄的背影,暗自下定了决心。至于是什么样的决心,想必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夫君!不要游了。他们没有人性的。你会死的!记住到蒙古来找我!别游了,你要看着我心痛而死吗?”,然而,这些话对于傅青阳并没有用。他不能再次让陆青儿从自己的眼前被掳走。 皑皑白雪一望无际,高耸云松傲然直立,映出一片雪白而动人的景象。 肥猪猛的起身,四蹄一动,一点犹豫都没有,荡漾起一片灰尘,就消失的无隐无踪。 “还有这回事?”钟南颇感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锦衣卫应该是很牛掰的存在,怎么会去找洋郎中治伤呢? 顾见骊捂着耳朵的手一点点移开,使劲儿攥紧了压在头上的枕头两头。可是她猜错了。姬无镜根本没去扯压着她头脸的枕头,而是随手去掀她的裙子。 “大人,宫里的那部分,我早就考虑好了。他们只占干股,也就是每年拿拿分红,但是这生意他们说不上话,能有决定权的,就只有你我两方。”楼栋做着解释。 政府宣传机器全面开启,被尘封了千年的各种语言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童恩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曾经发生过的谁也无法抹去,必须自己承担的,谁也无法替代。 车子开到一段开阔的公路上,道路两旁是一片宽阔的绿地和树木,秋夜的风吹进车内,带进一股青草的气息。 中村明白了仓田的意思,一边笑着点点头,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婴儿用品。 三秒后,一张高30米,长一百米,厚度为0的有蓝光膜,如同神秘绚烂的极光一般出现在空中。 “你去通知一下我的司机,让他带着凌队长去卫戍司令部一趟。顺便给凌队长找一件军服来。”局座见凌云鹏身上还穿着便装,便特地嘱咐了卫兵一句。 此刻明悟了些许星空大阵的运行路线,穆西风便找到了一处进入黑暗地带的最佳路线,那就是七星连珠之时所遮掩的地方。 “姨娘也谢婶子并叔叔留给了我们一条路呢。”贾环坐在脚踏上道。 从外形上来看,这三人似乎极为普通,其中一个为人族,一个带有明显蛮族人的特征,至于另外一个则是下身为鹿,却长有精致上身与面孔的半精灵。 此刻的李清说着一番大公无私的言论,再配合着他那为国为民舍身取义的神态,确实很容易让人倍受鼓舞。 一百零七 这酒,还是温的 眼见王岩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了出去,韩宗老怀大慰,笑呵呵的端起一杯热好的酒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然后,再看着其他默不作声的弟子们,顿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往日让尔等多读读书,尔等不听,非要玩乐,雒阳城里的玩乐之地尔等比为师还要了解,玩乐的东西尔等比为师还要懂,论及此处, 灰色悬浮车左侧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人,正是洛尼。 顺便说,qb神马的再次充当坐垫的角色。因为坐着真的很舒服,别人也看不出来。 “空手夺白刃!”萧明看准时机,在甩棍落下来的一瞬间,一拳闪电般挥出,正中黑衣人持棍的右手手腕,“嘎巴”一声,这名黑衣人吃痛,脸色一变,萧明顺势接过他掉落的甩棍,顶住了他的脖子。 汪大夫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做药之人都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赚钱是其次”治病救人才是第一,拿这些坏了的药材曰次充好,简直是在做断子绝别的亏心事。 起初托托莉有些担心买来的这些名牌衣物会需要很多钱,后来她才知道她多虑了。三套衣服花了三千多块钱……等价三千欧元购买力的东西。当然,雅兰德的货币的购买力也是在托托莉买东西的时候才知道。 “真是搞不懂托托莉想要做什么,喏!试衣间在那边!”千爱眉头微皱说,不过从神色间,还是能看得出她对那件“移动教会”还是挺满意的。 吃孟家的、捞孟家的,如今还敢来指手画脚,杜氏只想挠花钱丽环那张艳俗又尖刻的脸。 “放心,具体位置我们早就找到了,到时候跟我们走就行。”龙二笑着说道。 其他跟来的皇族和大臣也发现问题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瞳。 对于有些事情,嬴高比他更了解,嬴高前往,可以解释的更清楚,而且在蒙恬看来,嬴高在,便有人硬抗嬴政的锋芒。 那中年人呆呆的点了点头,随后对着严巨招了招手,自己率先进入院中。 幻境中的感受十分真实,现在想想,有种被人强制添加了一段记忆的感觉。 优雅圣洁的男人,即便烧得模糊,扯破人家衣裳的动作,也那般的蛊惑迷人。 爸爸的话几乎让他抬不起头来,用了全身的力气,他才让自己没有将一直以来的怨愤喷吐而出。 楚阳暗暗想到,想到这里,他来到柜台前,花五万价值点购买了一套房,尔后转身走出交易楼。 大成圣体果断的说到,圣体的恢复力十分惊人,况且刚才轮回之主的自爆被张松插手,并没有完全体现出帝境自爆的恐怖,所以大成圣体并没有伤到无法战斗。 几乎在瞬间,嬴政就醒悟过来了,这五十万大军,在此刻反而是成为了一种棘手之物,朝廷接手,需要负责大军的粮草以及一切消耗。 原本世界里,薄大嫂是为了保护薄七宝和原主,才没顾得上老薄头一家? 当时夜深了,黄高翔理所当然的以为房间里进去了贼,想也没想就打开房门进去查看。可是在外间没有看到有人,于是进入卧室,正好看到俞菲菲躺在床上。他刚想叫醒俞菲菲问问怎么回事儿,结果就被当作坏人给打了。 但在华夏,唯有达到渡劫境方才能够体会到精神力这种玄奥的东西。 一百零八 这是好事儿啊 太学博士韩宗与袁树因为意见不同,所以就今文经学和心学之间的问题展开了辩论。 当韩宗亲自下场的时候,好多太学生都大为震惊,觉得韩宗这种宗师级大人物都下场了,袁树估计要迎来自己在雒阳的第一次惨败了。 此前袁树都只是和一些弟子门生展开论战,将他们纷纷斩于马下,证明了自己的优秀,但是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至少在当前,还没有人觉得袁树就一定是天下第一。 韩宗下场,被不少围观群众认为是袁树将要遭遇的第一次挫折。 当然,这也不是不能理解,袁树连着把韩宗的七名弟子击败,而且用时都很短,这对于韩宗来说,无异于直接伸手打脸,韩宗要是找不回场子,以后还怎么在太学里混?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袁树能把韩宗这种博士级别的人物都给逼出来,这已经很能证明他的实力了。 韩宗自己都认为自己麾下没有能打败袁树的优秀弟子,这才被迫自己主动出击! 所以袁树已经很强了! 但是没有人能想到,袁树对上韩宗也是如砍瓜切菜一般的牛逼。 对这个屡屡找事的家伙,袁树可没有任何好感,而且韩宗居然敢亲自下场,这在袁树看来更是欣喜若狂。 击败一百个弟子,都不如击败一个博士,他是要树立起自己的身份地位的,他要让雒阳人认可他学派领袖、正宗经师的身份,如此一来,就不能只是和弟子、门生这种级别的小卡拉米辩经。 这些号称一代宗师的家伙们也都要上来和他对练才行。 他原本还担心没有大佬愿意下场,结果韩宗说下场就下场,当真是个爽快人。 袁树很高兴,与韩宗展开辩论,火力全开,言辞犀利,舌绽莲,口吐芬芳,第一个议题就把韩宗怼的说不出话来。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韩宗就哑口无言,然后场上场下一片哗然,众人都对韩宗的落败表示不可思议。 你也太快了吧? 韩宗显然也知道自己没发挥好,面色涨红,双拳紧握,感觉血压正在飙升。 第一个议题是围绕心学展开的,袁树觉得韩宗可能是不太熟悉自己的心学,所以主动邀请韩宗展开第二次辩论,就从《尚书》层面展开论战。 这总算是你擅长的区域了吧? 然后袁树再次火力全开,舌绽莲,口吐芬芳,一顿怒喷之下,韩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半盏茶的功夫,他便眼神空洞,张着嘴巴无话可说,面色惨白,形同痴呆。 袁树都傻了。 你好歹是个博士吧? 你好歹是今文经学在某些领域上的绝对权威吧? 辩经能力那么差? 我不要你学富五车,你好歹不能五分钟就败给我吧? 两次都只有五六分钟,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太学快枪手、辩经快男? 场上场下再次一片哗然,所有围观者都对韩宗快速败给袁树的事实表示难以置信,那些跟着韩宗来的弟子门生们也都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三体人降临。 当时韩宗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耳边只有一阵鸣响声,然后他就觉得天旋地转,再然后便是眼前一黑,直接不省人事。 太学《京氏易》和《欧阳尚书》的博士韩宗于公开的辩经场上败给了袁树,而且还是两次,两次都没有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丢尽脸面,输的体无完肤。 袁树甚至还想给他第三次机会,但是没有第三次了,他撑不住了,直接晕了过去,宣告了自己的惨败。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脚一样的在雒阳的大街小巷上快速传播,不过半天功夫,就覆盖了整个雒阳城,包括雒阳城外的太学。 太学博士在学术辩论比拼之中惨败给“旁门左道”的欺世盗名之徒袁树,这怎么听怎么不合理,怎么听怎么刺耳。 你一个正统学术的代表者,就那么干脆彻底的输给了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谁才是那个欺世盗名之辈? 雒阳城内的头版头条又更换了。 太学生和雒阳城内的在野嘴炮们当然对这个消息十分关注,群体震动,感觉这个世界多少有点问题。 他们热烈的讨论韩宗整个宗门惨败于袁树一人之手的消息,不断讨论其中细节,不住的嘲笑韩宗和他的弟子门生们,又对袁树强悍的战斗力表示佩服。 胜利,永远是最好的证明,袁树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的胜利,正是他牛逼的最佳证明。 于是报名参加一心会的人又多了起来。 韩宗直接沦为全雒阳的笑柄,尤其在太学之中,更是沦为茶余饭后的议论重点和氛围调剂品。 韩宗本人直接自闭,闭门不出,不见外人,连家人都不见。而他的弟子门生们也是走到哪里都被别人指指点点,不少人因为羞愤,也不敢见人了,更有甚者一怒之下辞别师门,离开太学回家了。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太丢人了,社死了都! 宦官方面得知此事以后,一方面对袁树强悍的战斗力感到佩服,一方面却也意识到情况的变化。 他们对于整个士人的生态系统不是很了解,觉得袁树对付韩宗这么不留情面,以后和韩宗必然是死仇。 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不能让袁氏继续两头通吃,现在袁树逮着官学势力穷追猛打不留情面,不正好随了他们的意吗? 作为整个计划的实际策划人,张让一脸奸笑的在无稽之谈会议上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这是好事儿。 “袁术小儿确实有才华,但是他如此不留情面、穷追猛打,叫韩宗无言面见世人,得罪韩宗的同时,必然也会得罪其他人,太学里的那些博士,还有那些与韩氏交好的士人家族。 对袁树不满的人越多,咱们的计划就越成功,袁树越是凶狠、嚣张,得罪的士人家族就越多,袁氏就越是不能与士人继续苟且,会被排挤,会多出许许多多的仇家,这难道不好吗?” 张让的说法得到了一大批宦官的认同,他们也都觉得袁树凶悍善战,名气越来越大,但是招来的仇恨也越来越多。 今文经学派掌控官学,势力庞大,根深蒂固,袁氏本就是其中一员,哪里能独善其身呢? 到时候袁氏被整个士族群体排挤,不就只能投入他们宦官的怀抱之中,从此与他们正式合作吗? 这是好事儿啊! 许多宦官都感到高兴,觉得袁树看似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却又奇妙的根据他们的计划往前走,简直是妙到家了。 但是淳于登却心怀忧虑。 “我听说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加入袁术小儿的一心会了,他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也有更多的人投向他,这未必就是好事吧?” 张让不屑地看了淳于登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投向袁树的人,都是贪慕他的权势地位的人,都是小人,而他得罪的人,都是有名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是能在朝廷里说话的人,对袁氏的威胁可是一点都不小。 而袁术小儿看似获得大量拥趸,实则投靠他的都是些墙头草,风一吹,两边倒,摇摆不定,又有多少人真心实意帮助他?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出力对抗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所以咱们完全不必对袁树做点什么,相反,我建议,我们应该安排更多的人帮助袁术小儿吹嘘此番胜利,帮他吹嘘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让他与韩宗彻底成为死敌!” 张让的话很有道理,淳于登也无话可说,第三次无稽之谈总算没有发展到无稽之战的地步。 但是淳于登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担忧,只是没有明说出来而已。 他总觉得袁氏家族和袁树不会不晓得这种情况背后的隐忧,总觉得张让对袁氏家族的底蕴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人家可是天下仲姓。 难道只靠着几个姓袁的人就能成就天下仲姓的声势? 真的有人可以轻易动摇袁氏家族的根基吗? 韩宗可以? 还是其他的那些人可以? 淳于登把这些话藏在了心底里,没说出来,因为这不是他最感到忧虑的事情,他最忧虑的,是他作为出面欺骗袁逢和袁隗的人,不晓得等袁赦回来之后怎么与他解释这个事情。 两人交好,结果淳于登却背刺了袁氏家族,袁赦要是知道了,会做些什么? 淳于登不知道。 宦官这边对于袁树打败韩宗的事情目前是持一个喜闻乐见的态度,不仅没有对袁树做什么,反而还派人主动帮袁树传扬打败韩宗的消息。 他们觉得这样做可以加深韩宗和袁树之间的仇恨。 这自然是不假的,韩宗的学术生涯和政治生涯可以说因为这场失败已经走到了尽头,形势再继续恶化下去,他的活物生涯估计都要提前走到尽头了。 雒阳街头巷尾传播的对于韩宗的嘲讽和对袁树的吹嘘,正在不断的刺激着韩宗加速消耗自己的生命。 当然,韩宗的失败也刺激到了其他人。 (本章完) 一百零九 哪怕只是一次,也要赢过他! 杨赐、张济、刘宽、勋奇等人也充分意识到了袁树此次战胜与韩宗此次战败的影响。 往小了说,这是韩宗个人的失败与他这个人的社会性毁灭,是他这个门派的灭亡。 但是往大了说,这就是局势的转变点。 此前,袁术再怎么吹嘘自己的学术,再怎么打败他们派去的弟子,影响也不至于扩散的那么大。 可是韩宗的贸然下场打碎了今文学派官学势力高层在普通学子心中的无敌滤镜。 这场失败将他们从天下拉回到了地下,让他们的虚弱和无能暴露在了大众视野之中,大大增加了他们对袁树进行舆论围攻和学术施压的难度。 这对于整个官学势力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这群人当中的一部分开始后悔,开始觉得之前太冲动了,不应该那么着急地冲着袁树开喷,乃至于炮轰袁氏,现在袁树雄起,反过来攻城略地,把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韩宗已经废了,他的学派也要废了,袁树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太学里的博士除了与袁氏关系甚密、没有参与此次围攻的三人之外,其余十人人人自危,不晓得接下来袁树会拿他们当中的某一人开刀。 就算是杨赐、刘宽和张济这三位官学势力代表人,那也是表面不慌、心虚不已。 背刺袁氏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现在反而被溅了一脸血,还不知道袁树下一步会怎么做,他们恐惧不安之下,进行了一些策略上的调整。 总而言之,必须要打败袁树,哪怕只是打败一次,也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还是有实力有底蕴的。 他们必须要当众打败袁树,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否则整个官学体系都会受到严重的冲击,他们的地位、利益都会受到严重损害。 除此之外,刘宽提出了与袁氏议和的建议。 “袁树势不可挡,宦官坐山观虎斗,依照司徒公所说的,这本就是宦官挑唆的阴谋,袁氏再怎么说也是士族高门,再怎么说也私底下为党人提供了庇护,他们依旧心向士人。 张公、夏公和刘公至今还躲藏在袁树那里,我们这些人却因为宦官的挑唆而与之为敌,岂不是忘恩负义?消息要是传出去,吾辈以后还如何在士林行走?哪里还有颜面为人师表?” 刘宽的建议和司徒许栩的建议不谋而合,倒袁派也在袁树的招招暴击之下出现了内部分裂的趋势。 不少人已经不是很想和袁树继续对决了,他们看着韩宗的下场,真的怕了。 但是对某些人来说,就此认输的代价也是他们不愿意承受的。 比如杨赐,比如张济,他们可都是和袁氏表面上关系不错的,结果现在成为倒袁派急先锋、代表者,基本上和袁氏公开不和了,已经把袁氏狠狠得罪了。 虽然这种不和主要体现在嘴炮层面,但现在认输,代价未免太大。 所以他们不能那么简单的就认输,他们还要挣扎,还要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并且积极作为,为自己争取到最大限度的利益。 为此,他们必须要拉着这群出现动摇情绪的人与他们一起走下去,不能让这群人轻易下了贼船,必要的情况下,还要让这群人为他们垫背。 我好不了,你还想好? 杨赐紧急开动自己的脑筋,提出了一个说法。 “虽然吾等确实有错,但是袁氏和袁术小儿就没有错吗?袁氏与宦官走得那么近,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们自己行事不端,才给了宦官可乘之机,这分明是袁氏的错误,怎么能把错误完全归咎到吾辈身上呢?” 众人一听,顿时大为惊诧。 杨先生,你可真是甩的一手好锅! 不过惊诧之余,他们也觉得杨赐的说法有点意思。 确实是袁氏自己名声不好,和宦官眉来眼去的,所以大家才有这样的应激行为,这不是大家的错误,这完全是袁氏的错误! 吾辈无错! 不少人就此在心底里完成了背锅侠的转化历程,袁氏再次背上了这口又黑又沉的大锅。 杨赐眼看局势有所转变,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欲要结束此次争端,当然是可以的,正确的,但是不能就这样以败退的结果而结束,否则难保袁氏不会挟私报复,吾辈必须要压制住袁术小儿,不能让他继续嚣张下去,才有和袁氏议和的底气。” 杨赐的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与会者的响应。 只有刘宽等寥寥数人觉得不妥。 “若袁术没有才能,这也不失为一条好的计策,但是袁术自有其才能,韩宗惨败便是明证,若继续遭遇惨败,吾辈又当如何自处?” 众人再次看向了杨赐。 杨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先派人去试探一下袁术小儿的能耐,看看他究竟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找到他不擅长的地方,专门研究,然后派遣诸位门下高足前往辩驳,无论如何,哪怕只是一次,也要赢过他!” “只要赢一次,吾辈就能与袁氏议和、结束争端了!”杨赐的号召得到了众人的响应,与会众人纷纷回去安排、发动自己门下精英弟子们向袁树发起挑战,争取找到袁树的弱点,然后集中火力,打击袁树的弱点,将袁树压制。 总而言之,绝不能放任袁树继续获胜下去,必须要打断他接连不断的胜利,打破他不可战胜的神话! 杨赐等人相信,之前的失败是因为他们太过于轻敌了,现在他们知道了袁树的能耐很强,所以只要派出他们麾下真正的精英弟子,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只要找到袁树的知识盲区,针对性的进行迅猛打击,袁树一定会失败! 所以,出击! 然而他们的期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击溃了韩宗和他的宗门之后,袁树意识到生活在雒阳城内的这帮今文学派官学代表者们已经腐朽堕落的不像样了。 一百年的学术垄断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优越资源和政治环境,可他们却没有用来精进学术和统治术,而是不断的堕落腐化、奢侈享受。 在垄断的环境下,他们不用接受学术挑战也能维系政治地位,还能反过来利用政治权力打压挑战者,避免学术层面的直接碰撞。 若非袁树本身就是今文学派体系内的一份子,想来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能戳破今文学派的画皮。 然而最危险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他们露馅了。 他们用权力塑造的画皮被袁树扯开了,暴露了腐朽不堪、脏臭难闻的真实内里,于众目睽睽之下现了原形。 现在大家伙儿都知道了,太学博士在袁树这个十五岁的大汉最年轻经师的手底下走不过三招。 败的一塌糊涂、无法收拾。 他们真的那么弱? 还是说袁树真的那么强?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袁树都赢麻了。 击败韩宗之后仅仅三天,前来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的人数就超过了六千人,增幅十分可观,且报名者中第一次出现了出身士族高门的人。 颍川繁氏、庾氏的两名子弟希望可以加入一心会,跟随在袁树身后学习,他们表示自己非常仰慕袁树,敬佩他的为人和学术能力。 好啊,很好啊。 这就是袁树最想看到的局面啊! 从这两个人出现开始,袁树确定,雒阳这潭死水,已经被他整活了。 他也抛开了之前的担忧,决定进主动出击,向其他那些貌似学术能力强悍的今文经学豪门、太学博士发起冲击,凡是之前怼过袁氏家族以及他袁某人自己的,都不会放过! 尤其是杨氏! 杨赐那个老儿! 休走! 正巧,袁树打算主动出击的时候,杨赐等人也开始了主动出击,双方撞了个正着,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杨赐、张济、勋奇等十数名“当世大儒”纷纷安排自己门下精英弟子前来主动挑战袁树,欲与袁氏展开辩论,从各方面收集袁树的资料,搞清楚袁树的实力边界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们倒是学聪明了,知道从心学层面无法驳倒袁树,就放弃了进攻心学,绝口不提与心学相关的任何内容,转而采用今文经学的理论和袁树辩驳。 他们表示要站在今文经的角度,借助正统学术的力量来批驳袁树,恨不得把五经十四家法全都走一遍,从中找到袁树的知识盲区。 袁树就真的很想笑。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还是不知道袁树那“辩经不败袁神童”的名号,基本上就是在经学互辩的过程中拿下的。 论辩经,他怕过谁? 而且。 他可是古文经学一代宗师马融的亲传弟子、学术传人! 这帮家伙用朝廷礼制、官员制度、春秋故事、人物传说等等各方面的今文经学理念来进攻袁树,试图从这个层面摧毁袁树,却不知道自己正好落入了袁树的掌控之中。 礼?制度?春秋?尚书?历史传说? 抱歉,我全都会。 知识盲区? 凡是有文字记载的,我几乎都看过。 你们看过的我看过,你们没看过的我还是看过,你说我的知识盲区大不大? (本章完) 一百一十 小的们,给我上! 相对于袁树全部都会的事实,这些挑战者则相形见绌。 虽然袁树要承认第二批次向自己发起挑战的家伙们的质量相对要高一些,但是高的非常有限,除了极个别确实有两把刷子的,其余的所谓精英的知识盲区简直就是如同大海一般的宽广。 不是历史记载记得乱七八糟,就是经文要义搞得不清不楚,一些早已有公论的古文字搞不懂意思,颇有把文盲看成丈育的风采。 稍微多辩论一会儿,把辩论议题延伸出去,进入到历史深度的比拼,援引古代贤人故事进行辩驳,那这些人就没有一个能和袁树拼刺刀的。 辩论的论点需要论据为支撑,辩经所用的论据则多为古代历史故事,这对于学子的知识储备是极大的考验。 而这些人在这方面没有一个人能扛得住袁树的几轮炮轰,全部败下阵来。 甚至还有一个废柴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居然把晋献公和齐桓公的故事搞混淆了,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袁树在接下来两天时间里炮打三十六名“精英弟子”,能撑住袁树三轮以上炮打的,只有两个人,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一轮游。 而且由于对手太过于拉跨,甚至与他们的辩论让袁树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有种大炮打蚊子的空虚感。 最后,袁树甚至都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于是大手一挥——小的们!给我上! 袁树令程立、魏甲、廉达、邵原等一十三名一心会干部代替自己出战,所有想要和自己辩论的人,必须要战胜他们当中的一人才配与自己对战,否则,就根本不配! 袁某人也是你们可以随意碰瓷的? 于是袁树的心学门人们正式下场,开始充当袁树在辩经场上的马前卒。 因为心学门派脱胎自马融的古文经学门派,所以基本的经学素养还是有的。 很多人在马融门下的时间比袁树在马融门下的时间要长得多,就算是廉达、邵原这些武德比文才更加出色的猛男型选手,也是有经学功底的。 哪怕是没有拜马融为师的程立,也是自己在家乡跟随经师学习过经学,颇有建树。 袁树传承了马融的办学之后,虽然有着重传授心学,但是也会将古文经学中他认为比较重要的东西传授一番,更有甚者,今文经学中公羊春秋也被袁树拿出来进行传授。 虽然他严格来说也没有传授公羊春秋的资格,但是没有,不代表不能,至少他的身份比马融更有说服力。 所以袁树并不认为自己麾下这些优秀的一心会干部们会在辩经层面上大败亏输、丢自己的面子。 不过袁树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自己的部下们不是说会大败亏输,也不是说会丢自己的面子,而是……势如破竹、一路长虹。 就算是廉达、邵原这两位在一心会中著名的不以辩论、经学为优势的猛男在和这些挑事者辩论的时候,往往也能占据上风。 所以袁树发现自己已经把期待值压得很低了,却好像还是高估了今文经学派的学术水平。 他本以为今文经学虽然繁琐,但是这些年来随着“去繁就简”的风潮,今文经学也应该得到一定程度的复兴才对。 韩宗那种,说不定是个别现象,而不是整体现象。 可事实却是这些往日里颇有些名望、地位的精英弟子们根本招架不住一心会成员们的猛攻,这一事实不仅让围观的太学生大跌眼镜,也让袁树颇为吃惊。 袁树旁观了三十多场辩论,只有一场是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其他的都是一心会成员的决定性胜利。 就是那场有来有回的,一心会这边的选手还是会内著名傻大个——邵原。 邵原在一心会领导层里的辩经能力是倒着数的,袁树觉得他的学术能力甚至能和许崇一较高下,属于不应该把心思在学习方面上的优秀选手。 基本上没人会把他往经师那个角度上去想。 可尽管如此,邵原与对手辩论天子礼制问题的时候,一样能和那个自称是博士勋奇的优秀弟子的家伙打得有来有回战况激烈,两人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又累又渴,不停喝水。 邵原大概是没有遇到过那么配合他实际水平的对手,十分兴奋,越战越勇。 相反,那个优秀弟子却是越战越精神萎靡,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可能在他们两人看来,这是棋逢对手的精彩对决。 而在袁树和其他获胜的一心会成员们看来,这就像是两个街头老妈子摆起架势互相对着对方大喊“退退退”的样子。 这就给了袁树一种感觉——这些所谓的弟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废柴,根本不善于辩经,学术能力稀碎,也不知道心思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他们在太学和那些名士大儒门下真的有好好学习吗? 这些弟子真的是从三万多太学生、在野嘴炮群体中选拔出来的精英吗? 这天下学子云集之地,怎么就堕落成了这样子? 其实袁树的想法也是有一点点问题的。 他的确有点高估了雒阳城学术界的学术水平,但与此同时,他也低估了自己一手创立的一心会的学术水平。 他是把一心会作为一个政治、军事团体来看待、建设的,他并没有想着要把一心会朝着学术团体的方向去培养,一心会是他未来夺取天下权柄的政治、军事班底。一心会的成员虽然都是通过对心学的认可而加入,但是加入之后,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政治和军事层面的,并非学术层面。 学术层面,袁树自然有自己的心学学派来负责。 可尽管如此,一心会的学术能力依然非常强悍。 袁树引领了马氏大宅内的辩经风潮之后,出于对袁树的崇拜和向往,整个马氏弟子们团体在没有集体活动的时候,就会自发的进行辩经比赛。 在袁树选拔门生、收纳一心会会员的过程中,也会把辩经能力当作一个重要的参考项目来考量,辩经的次数和胜率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 所以在袁树守孝期间,生活在茂陵县和良庄的学子们除了听讲、助农之外,最经常去做的事情就是辩经,甚至可以说是无日不辩。 就像是无日不练的国家体育代表队,或者是无日不练的精锐军队,一心会成员们的学术能力和辩论能力在日复一日的辩经活动之中得到了长足进步。 在学子的层面上,他们就是精锐! 地位越高,能力越强,这是一心会的底层逻辑之一。 而与之相对的,雒阳城内这些腐朽堕落的官学代表者们,他们的学术能力已经不行了。 占据官学地位、甚至拥有完全垄断地位的今文经学派在赶走了左氏春秋之后,已经独霸东汉官学体系一百年了。 这一百年里,整个今文经学派的学术能力不仅没有进步,反而还不断的后退。 这就是垄断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们封闭传承,断绝外来人的妄念,变官学为家学,把重要的传承留在自己家里,就算是太学博士们的弟子们,也很难得到什么真传。 更别说这些真传到底有没有意义。 有些天赋很好的人就算得到了一些学术上的突破,但是得不到各大传承家族的承认,也没有意义。 今文经学整个体系内部在这些年里只有一个人还算是有点成果,这个人叫做何休,很有些名声。 但不幸的是他牵扯进入了党锢之祸,处在禁锢名单中,现在被禁锢在山东老家闭门不出,很显然是无法给京城里这些废拉不堪的今文学派研习者们带来什么帮助的。 今文学派的学术能力就此被窒息,难有发展。 放在眼下,当初马融旗下出现的门生和弟子之间的矛盾在今文学派的体系之中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文学派里,有钱有资源尚且还能帮助一个门生成为弟子,而今文学派里,有没有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世传承,家世不好,再有钱也没用。 古文学派在袁树看来就是一块已经开始腐朽的铁块,而今文学派干脆就是锈蚀本身。 出身好的人,不需要多么的钻研学术,也能成为“宗师”或者“名士”,出身不好的,纵使天资聪颖,也绝对成长不起来。 相比之下,古文学派好歹还保持着最基础的门生到弟子的流动性。 更别说袁树改革体系之后,心学学派就是以学术能力为重点,选拔优秀者上位,给予充分的上升渠道。 只要你的能力够强,学术能力优秀,甭管你是什么出身,大家族也好,寒微也好,你就是可以从门生变成弟子,或者直接加入一心会。 袁树特别注重选拔能力优秀的人,甭管什么能力,种田也好,辩论也好,军事也好,只要某一方面能力突出,一心会这个大舞台就能让你上。 两相对比下来,出现这种一边倒的情况倒也不是什么不能预料到的事情。 所以袁树直接轻松了很多。 这帮今文学派的废柴们连他带来的保卫部为主的一心会成员们都辩论不过,还想和他亲自过招? 他们也配? 又是连续两天,袁树安排十三名大将出击,将杨赐、张济等人安排的精英弟子三十六人斩于马下,人均斩获人头两个半还要多。 仅仅只有两个人在辩论中击败了邵原和廉达,等他们非常惊喜的要去挑战袁树的时候,就被袁树迎头痛击,一轮直接赶走。 大获全胜。 每一次胜利,都会引起围观群众的热烈欢呼,每一次胜利,都会带来袁树、一心会和心学的进一步名望增长。 一般的胜利需要经过不少次的波折,但是袁树的胜利是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就没有波折。 袁树继续演讲,继续煽动情绪、获取名望,继续带偏雒阳城内的舆论风潮,并且渐渐的开始有向今文学派官学势力施压的趋势。 杨赐等人本想通过这一手强袭打断袁树的演讲进程,打压他的嚣张气焰,从而获得议和的底气,结果嚣张气焰没有打压下去,自己反倒是被打的惨兮兮。 脸都不要了。 (本章完) 一百一十一 今文经学已经失败了 这样的情况发生之后,别说袁树觉得搞笑,杨赐、张济那边也觉得难以接受。 他们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会拉跨到这个地步。 他们安排出击的虽然不是身边最值得信任的高才弟子,但也不是门生这种没有亲自传授本领的大路货,都是些受到过亲自点拨的弟子,平常也都显得人五人六,一些抽查检验,他们也都能通过。 怎么这个时候却露了怯?如此拉跨? 而且,仅仅只是辩论战败倒还好说,但是败给了袁树,甚至是败给了袁树的弟子们,连袁树的面都碰不到,这就丢人丢大发了。 堂堂官学,在大汉拥有不可置疑的学术统治力,却在面对一个新成立三年多的学派面前大败亏输,毫无招架之力。 正统学术居然会输给歪理邪说、旁门左道? 大汉朝廷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一群人所代表吗? 就是你们这样一群人在负责治国吗? 袁树没有公开明确的表达这样的观点,没有明确的向今文学派开炮,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是今文学派自己的拉跨是掩饰不了的。 他们甚至斗不过袁树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弟子门生们! 袁树没有刻意针对,甚至没有煽动众人情绪去反击这些曾经攻击过自己的人,没有公开说他们一句坏话。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 袁树的弟子门生们获得接二连三的胜利,而那些太学博士、天下名士们的弟子门生则是大败亏输,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雒阳城内的舆论就更加彻底的转变了。 他们开始怀疑自己原先认为高高在上、学究天人的那群人到底有没有真本领,开始怀疑他们到底是靠着什么身居高位,开始怀疑他们所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怀疑开始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原先观望的人们开始不断向袁树和一心会靠拢,越来越多的人前往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他们似乎都在心底里把袁树当作了这一次舆论风波的胜利者,已经开始向胜利者靠拢了。 杨赐、张济、勋奇等人发现局势越变越差,他们不仅没有试探出袁树的知识边界,反倒把他们自己辽阔的知识盲区暴露给袁树了。 其他人是什么心态,杨赐不知道,但是杨赐知道的是,他自己已经有点绷不住、输不起了。 继续这样下去,别说议和,他这个帝师的身份能不能维持下去都不一定了。 难道,他也要以帝师之尊亲自下场和袁树辩驳? 万一输了,那不就废了? 教导天子读书的天下名士居然连他们口中侍读都不配做的一介小儿打败了。 杨赐不能接受这种局面。 也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只能派出他最有能力的一批弟子前往向袁树发起挑战。 其余众人也纷纷派遣他们最后的希望前往挑战袁树。 于是,在建宁四年五月二十九日的时候,袁树率领麾下十三大将与杨赐等人的四十六名最强弟子展开巅峰对决。 他们以春秋和尚书为主要战场展开激战,于太学正门口的大广场上,在数万人的围观之下一战到底。 此番对决有不少朝廷官员、达官显贵,乃至于内廷宦官都前来观看。 雒阳城里的各方势力都十分关注这场分量极重的对决。 不少人心里都清楚,要是这些代表官学势力高端战斗力的精英们被袁树击败了,官学势力要想挽回局势,就必须要出动真正的大佬们与袁树正面对决。 否则,他们以后还怎么在太学里厮混? 袁树当然没有一开始就亲自下场,而是先让自己的十三大将们与之对战,双方激战一个时辰,袁树折损八名大将,而对方已经折损三十九人。 最后剩下的程立、魏甲和苏初三人继续对抗对方剩下的七人,又是一轮大战,两炷香时间过后,袁树这边只剩下魏甲一人,对方还剩三人。 于是魏甲一挑三,在袁树的注视下爆发全部的能量,将对面三人一顿炮轰,战至最后,还是倒下了。 最终以毫厘之差击败了魏甲的人,是杨赐的得意弟子、徐州东海人王朗。 于是王朗也成为了这一次巅峰对决中唯一一个能和袁树面对面抗衡的人。 袁树对他也很感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面前这人是徐州人王朗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很想对他喊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看看他会不会大怒之下当场去世。 他觉得要是有这种可能的话,倒也不必麻烦诸葛亮了。不过王朗倒也不是这种人就是了,诸葛亮不曾骂过他,他也没有被气死,相反,他被认为是宽厚的长者。 他是什么人,袁树不是很感兴趣。 让他感兴趣的是,王朗面见他之后,似乎并没有想要辩驳的想法,而是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袁君,我想知道,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真的可以拯救时局吗?真的人人皆可成圣贤吗?您为何如此肯定?如果做不到,又该如何?” 袁树有些惊讶。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不与我辩经,却要向我提问?” 王朗点了点头。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您的对手,一定要辩经的话,一定会输,这是毋庸置疑的,与其做一定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如用这个时间向您请教心中困惑,我不知道如何解答,希望得到您的指点。” 望着面前年轻的“王司徒”那诚恳的眼神,袁树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你有困惑,那我就为你解答好了。” 袁树邀请王朗坐下,整顿了一下衣冠。 “挽救时局,我相信是可以的,我不认为做不到,因为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该如何说服众人与我一起前行呢?” 王朗连忙追问。 “那如果办不到呢?” “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袁树笑着摇了摇头:“关键不是能不能成功,因为能不能成功,并非是人力可以预测的,孔子推行儒学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学说能在数百年之后大行其道吗?他不知道。 他活着的时候周游列国,前往各国推广自己的学说,却没有几个国家愿意接纳他,没有几个国家愿意接受他的理念,他屡屡碰壁,直到最后也没有见到自己克己复礼的理想成功实现。 但是他退缩了吗?他或许会失望,却从未退缩,一直都在坚持,不论是否有人愿意相信,有人愿意实践,他从未退缩过,始终如一,这是他能够成为当下吾辈眼中圣贤的重要缘由。 圣贤,并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但是圣贤不会在没有实现自己的主张的时候就去怀疑这条路是否可行,哪怕是一条死路,圣贤也会走到头,看到尽头之后,再作出改变。 所以我认为,我不会改变也不会怀疑我的学说,如果有人认为我是对的,要追随我,那我欢迎,有人觉得我是错的,不追随我,我也接受,但是,我决不允许有人在我没有付诸实践之前就断言我必然失败。 没有实践过的事情,如何能算是失败?没有实践过的学说,怎么就是歪理邪说、旁门左道?没人知道,之所以有人说,是因为他们心术不正,他们的心脏了,所以看到什么都觉得是脏的。 而对于一个求学之人来说,保持心的纯净是非常重要的,保持信念的坚定是必需的,没有这两点,结果就和那些奸佞小人一样,为世人所不齿,所以我的学说才是心学。” 王朗听后,默默思考,缓缓点头,似有所悟。 少顷,他又抬起头看着袁树。 “所以,您反对今文经学而提出自己的学说,是觉得今文经学已经失败了?” “对,失败了,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失败了。” 袁树摇头道:“现在活着的,不过是借尸还魂的神鬼之说罢了,只顾抬头望天,不去低头看地,这种飘在空中的学说,如何能让脚踏实地的人获得幸福的生活呢?” “可当下的大汉国势,真的如同您所说的那样,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王朗疑惑道:“如果已然如此,当下的情况应该更加凶险才是,应该早就混乱不堪了才是。”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袁树叹息道:“昔日文王已经得到三分之二的诸侯的联合,却依然对纣王称臣,认为时机不对,不能伐纣,一直等到武王即位,才终于伐纣成功,这不是因为文王畏惧纣王,而是因为万事万物的演变需要时间。 庄稼不能一天长成,一个国家,无论多么的腐朽堕落,也不会在一瞬间就崩溃,当它出现崩溃的前兆的时候,往往还会坚持很长时间才会走上真正的末路,在此期间,并不会使得所有人都认为它将要崩塌。” 王朗一愣。 “您……认为大汉江山将要崩塌吗?” “如果没有人可以挽救大汉,那么大汉的崩塌并不是不可能的。” 袁树叹息道:“王君,大汉外有鲜卑、匈奴,内有灾荒、流民,官员贪腐不知凡几,执掌权柄者皆短视,只为自己,不为国家,地方豪强兼并土地,掠夺平民,造孽无数,此情此景,王君不觉得熟悉吗?” (本章完) 一百一十二 取而代之? 王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或者说他也必须承认袁树说的是对的。 犹豫了一会儿,王朗看着袁树,问道:“那么,您想要如何使用心学来挽救时局呢?” “你不知道我是如何执掌一心会的,也不知道我是如何经营良知农庄的,我在书本当中写下来的东西,都已经开始实践了,并且获得了很好的成效。” 袁树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我只是说,你不会很明白,你若是亲眼看到,亲身体会过,就能明白了,不过,你是杨氏弟子,若是你愿意,可以加入一心会看看,看看我等是如何办事的。” 王朗顿感好奇。 “一心会,和良知农庄?我……我可以加入一心会吗?” 袁树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只要你自己申请,并且通过我们的面试,就可以加入,但是你的师门这边,怕不会很轻松的同意吧?你的老师应该是希望你能来驳倒我,但是你没有与我辩驳,你打算如何与你的老师交代?” 王朗深吸一口气。 “自当实话实说,我会向老师请求许可,您说的对,只停留在嘴上,并不能代表什么,应当付诸于实践,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的,袁君,多谢您的解惑,我知道之后该怎么做了。” 说罢,王朗起身向袁树深深一礼,然后告辞。 王朗没有在意关注这场“辩论”的让人们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他和袁树的交流就在很多人眼前发生,两人没有辩论,而是王朗在向袁树请教。 围观众人很是疑惑,跟着王朗一起来、对唯一杀入决赛圈的他寄予厚望的那些杨氏弟子们也是目瞪口呆,不晓得王朗为何不与袁树辩驳,反而是像弟子一样的请教。 他在干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这场对决就相当于是袁树的全胜吗? 他们没有一个人驳倒了袁树啊! 四十六名精英,四十六名雒阳学术界的新星,就这样全军覆没了啊! 往日里在雒阳拥有超高名气和地位的这四十六人,就这样一败涂地啊! 今文经学的招牌距离彻底崩塌也就是一线之隔罢了。 程立和魏甲对视一眼,也不顾别的什么,带头欢呼庆贺袁树的胜利,有了他们的带头,很快,心学门人们的庆贺声此起彼伏,并进一步带动了围观群众的庆贺之声。 程立等人进一步向前将袁树围住,向他献上真诚的恭贺之声,散布于周围的“传声筒”们也适时的挥舞起了写着“致良知”三个字的旗帜,带动周围的围观群众一起欢呼。 整个辩经赛场呼声震天、欢声雷动,所有人都在大声欢呼、庆贺,似乎获得胜利的不单单是袁树与他的学派,更是在场所有人的胜利。 所以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的浪潮。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对心学认同、支持的人的数量,第一次压过了怀疑、否定的人的数量。 袁树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并没有被高兴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他依然维持着警醒与戒备,因为最重要的战斗还没有到来。 现在想要加入一心会的人,并不一定都是认可心学、相信心学而加入的,所以,他必然不会接受每一个人加入一心会。 所以他依旧要求门人们对申请加入者进行面试,只有通过面试的人才能加入,而不能通过面试的人就会被婉拒。 但是也并非是不能加入一心会就会被袁树排挤出这个大团体,一心会需要一定的加入门槛,但是拜袁树为师、加入师门成为一名门生,那基本上雒阳城内的学子都有资格。 他们完全可以先加入袁氏门生群体,然后经过教学,进一步了解心学理念与理想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加入一心会。 “当前的胜利仍然不是最后的胜利,诸君务必警醒自身,切不可盲目乐观!” 袁树在内部总结会议中如此宣称。 尽管袁树如此的警醒,如此的克制,但是在其他势力眼中,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辉煌的胜利,基本上宣告了袁树在这次舆论风波中的胜利者身份。 别人不说,蔡邕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多次开小差前来观看袁树的讲学和辩经过程,对袁树强大的学术能力和辩论能力感到折服,更对他充足的知识储备十分敬佩。 马日磾也差不多。 要说之前他还对马融的决断有所怀疑并且后悔,那么现在他就完全没有这种情绪了,甚至还反过来成为了袁树的粉丝。 为此,蔡邕经常嘲笑他。 “翁叔,你之前不是总说马氏非常危险了吗?现在还觉得马氏危险吗?” 马日磾对此则多有无奈之色。 “好了,伯喈,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在此之前如何能知道袁术居然如此能言善辩?我又没和他相处过!” “只能说你远不如你的老祖宗那般的有眼光。” 蔡邕笑道:“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雒阳城内人人都研习心学、研究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那一天,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应该会有很多人对此感到不快,想要阻止这一天到来的。”马日磾看了看蔡邕。 “伯喈,你的意思是?” “韩宗之败,恐怕已经让袁公子意识到了官学的衰颓,恐怕此时此刻,袁公子已经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了吧?” “取而代之?!” 蔡邕的话语让马日磾大为震惊。 “伯喈,今文经学立为官学已经一百多年了,若要改变,未免太过于震撼人心了吧?” “但要是研究官学的人没有一人是袁公子的对手,翁叔,你觉得天下人还会继续相信今文经学吗?” 蔡邕摇头道:“心学到底也是从圣人学问中发展而来的,并不是什么异端学说,当初古文经学尚且被认为是伪学,现在研习者不也是如过江之鲫一般?” 马日磾沉默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伯喈,难道你认为此番包括杨公在内的诸位大家,都会败给袁术吗?” “我不敢这样说。” 蔡邕向着马日磾眨了眨眼睛:“但是我总觉得,若是能有这样一日,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马日磾一愣。 “你……我可不知道你如此惟恐天下不乱之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蔡邕爽朗的大笑出声。 但他之所以如此爽朗,无外乎是利益不受损,正如当下,宦官们也是在宫里头喜滋滋的看着外头发生的一切。 他们无不期待着袁树能更进一步,把官学方面的那些人全部打倒,说不定还能在之后向官学方面伸手,攫取相关利益。 利益不相关或者能从中获取利益的人那叫一个欢乐啊! 但是对于那些利益相关的人来说,可就不一定了。 比如杨赐,得知惨败的消息之后,脸色煞白,差点跌倒在地。 他细细询问战败的经过,得知唯一一个杀入决赛圈的人就是他的弟子王朗,可王朗却没有选择辩经,而是像一个学生一样向袁树讨教。 这样的事实让杨赐极为恼火。 明明杀入决赛圈却不与袁树战斗,反而向袁树请教问题,如此做态,让他这个老师的面子往哪里搁? 就算杨赐可以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但是此番主动出击惨败之后,除非他自己主动下场,否则还能找到谁去代表自己和袁树辩经? 自己下场,万一和韩宗一样战败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找来王朗,令其下跪,狠狠地责问了王朗,问他为什么不辩经,反而求教? 难道是想叛出师门吗?! 王朗并无慌张之色。 他向杨赐深深行礼。 “弟子并非有意为之,而是知道自己绝非袁君的对手,与之辩经,必然惨败,所以才没有选择与之辩经。” “袁君?你倒是尊敬他!” 杨赐气急败坏道:“景兴!你是为师最期待的弟子,为师本欲以你为高足,但是你却如此让为师失望!你对得起为师的教导吗?!” 王朗还是一副神色淡然的模样。 “老师,弟子求学于老师,并不是为了成为高足,而是为了学习圣贤道理,追寻先贤的脚步,登上天子堂,为天子分忧,使天下恢复安定。” 杨赐面色一滞,显然没想到王朗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作为老师,如何能忍受这种言论? “所以,你没有在为师这里学到这些本领吗?你没有学到治理天下的本领吗?还是你觉得袁术小儿比为师更有资格教你?” 王朗再拜。 “老师,弟子并非如此设想,弟子只是觉得,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天下治数经者众多,也是因为这个道理,弟子好奇,便想要知道心学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知道了心学到底是什么?” 杨赐冷笑道:“你是觉得袁术之学比为师的学术更精妙?还是觉得《孟子》比《尚书》更精妙?还是说你觉得袁氏比杨氏更有权势,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袁氏怀中?!” (本章完) 一百一十三 最锋利的一把刀 杨赐话音落下,王朗顿时大惊。 他用一种很错愕的眼神看着杨赐。 “老师,弟子没有这样的想法!弟子只是……” “你有没有,自己心里清楚!” 杨赐冷哼一声,打断了王朗的解释,本欲再骂,却感到继续责骂也没有意义,于是一甩袖子,转身便走,走之前还丢下了一句—— “景兴,为师对你太失望了!今后,莫要再以杨氏弟子的名号行走雒阳!我已经没有你这个弟子了!” 王朗一愣,旋即大惊。 “老师,弟子并无背出师门之意,老师为何如此?” “这都不重要了!” 杨赐也懒得与他解释。 杨赐现在只知道因为王朗的怯懦和异心,使得他的处境非常不妙。 当然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处境不妙,连带着张济、勋奇和刘宽在内的所有人一起,大家的处境都非常不妙。 他们以多打少,好几个人围攻袁树的一个弟子都打不过,只有王朗一个人取得了胜利杀入了决赛圈,除此之外,全军覆没。 如此一来,除了他们本人亲自下场之外,还能如何对抗袁树呢? 但是亲自下场就必须要胜利,一旦失败,下场就和韩宗一样,直接社死,然后政治前途也宣告结束。 杨赐感觉自己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后果。 他试图挽回一些局势,并且尽量避免亲自下场。 与杨赐一样,其他输的体无完肤的名士、博士们也无法接受亲自下场的未来。 他们好不容易爬上这个地位,如果因为一时愤懑而失去了这个位置,被袁树给驳倒了,那半生心血就没了。 可现在他们的弟子已经全军覆没,全雒阳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期待着他们的反应。 难道,真的要上吗? 他们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当天夕阳时分,袁树结束了第三场没有人打扰的演讲,获得了热烈的欢呼和掌声,随后便被热情的群众围着不让走,非要他再多讲一些。 直到宵禁快要进行,众人才慌慌忙忙的作鸟兽散,袁树也终于在护卫的保护下顺利返回了袁氏府邸,受到了袁逢和袁隗的热烈欢迎。 他们已经得知了袁树在今天白天所做的事情,得知了袁树大获全胜的消息,对此,他们十分激动,老父亲袁逢更是高兴的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一个劲儿的夸赞袁树是他的麒麟儿。 袁树身边的护卫们又被招待着干了一顿丰盛的酒宴,袁树还是按照老规矩,跟着袁逢一起去大吃大喝以补充能量,准备明天继续讲学、招揽人心。 一天的激烈行动之后,袁树只有一个最深刻的感触——饿! 很饿! 非常饿! 饿的都能吃下一头牛! 羊肉、绿叶菜、水果、蒸饼,袁树逮着就是不要命的往嘴里塞,碳水、蛋白质、维生素、脂肪,所有要素全部往身体里堆。 十五岁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天天进行高强度体力、脑力活动,袁树就不知道什么是饱,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形饭桶,不管吃多少都觉得不够吃。 一顿吃完,还没过一个时辰,又开始饿了。 正常人家一天只能吃两顿,袁树不是,他一天能吃四五顿。 除了一日三餐不改之外,每场激情演讲完的间隙他都要吃点东西喝点蜜水补充体力,然后接着再战,战完再吃。 也就是袁氏家大业大,这要是换了一个平民之家,还就真的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了。 袁氏当然不会有这种困扰,袁逢反而还会担心袁树吃得不够多,使劲儿给他添菜。 等袁树一顿海吃、好不容易把肚子填饱,稍事休息的时候,袁逢和袁树谈起了一件事情。 “今日午后,许司徒亲自来找我了。” 许栩? 他来干什么? 袁树听了,有些意外。 “您让他进府了?” 袁逢点了点头。 “此前只是派人来,我可以闭门不见,可他到底是当朝司徒,亲自来访我一个下官,要是不让他进来,实在是说不过去。” 袁树一想也是,人家好歹是司徒,屈尊降贵来拜访你一个下官,面子也算是给够了。 “那许司徒和您说了什么?” “关于议和的事情。” 袁逢轻声道:“许司徒说,之前那件事情,他并没有搞清楚原委,只听得天子要让你去做侍读,心怀困惑,以心学不是官学为由上表劝阻,只是针对这件事情本身,并无针对你和袁氏之意。 但是他没想到,他上表之后,就有大批官员跟着一起上表,言辞犀利,并非就事论事,而是意有所指,当时许司徒就觉得不对劲,可他已经被众人架了起来,进退两难,苦不堪言。 在此期间,他的一位门生是宫中小黄门蹇硕的同乡,有点交情,从蹇硕那边得知当初你进入皇宫枯坐整日、并未见到天子的事情,顿感后悔不已,想要与我等和解。但是我等却闭门谢客不见,他多次派人前来都被拒绝,甚为忧虑,眼看局势越发不可控,他担心局面越发恶化下去,直至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才亲自来见我,一定要将此事解释清楚。” 袁树放下了手里的水杯,随手拿起一块碎羊肉嚼了起来。 “您认为许司徒的话可信吗?” “为父以为,可信度很高。” 袁逢缓缓道:“你刚刚开始外出讲学没几天,许司徒就派人来求见了,我不见,他每日都派人来,不曾落下一日,当时局势尚未明朗,他已经急切的想要解释,显然是十分后悔。” 袁树一边嚼羊肉,一边点了点头。 “父亲所言有理,这许司徒或许真的对这件事情感到很后悔,就算实情有所出入,但是这些日子我的确没有遇到过一位许氏门人与我辩经。” “所以,你觉得我们能与许司徒讲和吗?” “嗯……父亲,许司徒只是代表他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宫中侍讲、光禄勋刘宽,以及魏训、姚兴、刘僮三博士。” 袁逢报了几个名字,开口道:“如此算来,想要与我等议和的人不算少,你怎么看?” 袁树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三叔和父亲怎么看待这个事情?” “你三叔觉得很生气,不想就此放过那些人,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袁氏并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 袁逢摇了摇头,又说道:“但是为父以为,应当与之和解。” 袁树点了点头。 “父亲为何与三叔看法不同?” “为父只是觉得,不应该把事情做绝,应该留些颜面,留条后路,也好防止他们狗急跳墙,与我们死拼到底,那并非是袁氏所渴求的。” 袁逢缓缓道:“而且这一段时间,袁氏屡屡为天下瞩目,这对于袁氏来说,并不总是好事,为父的意思是,尽可能快速且安定的结束这件事情,不要继续为世人所瞩目。” 袁树听后,沉思片刻,觉得袁逢说的也有道理。 对于袁氏这种权势极大又无心天下的巨无霸家族来说,最忌讳的就是动不动搞个大新闻。 大汉又不搞选举,不需要候选人时时刻刻保持关注度,本来他们已经够惹人关注了,要是持续搞事情,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关于权力方面的有端联想。 袁树现在还没有脱离汝南袁氏,汝南袁氏要总是被集火,他也会很烦恼的。 就好比这一次,一个小小的假消息,就把一大票对袁氏羡慕嫉妒恨的家伙给刺激了出来。 声势起来之后,一大票太学生和在野嘴炮也纷纷激动起来。 本来这些事情上,他们和袁氏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根本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结果一个个都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对袁氏那叫一个穷追猛打。 看起来,他们好像是真的想让袁氏去死。 只能说袁氏家族之前的名声很微妙,优势处境又太招人恨,如果此番一定要赶尽杀绝的话,难保不会引起更大规模的“恐袁症”,对袁氏家族未来的发展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这种道理,其实历朝历代的王者们也是懂的,所以后面演化出一套“只诛首恶、宽恕从者”的应对办法,以此达到转移矛盾、降低集火程度的效果。 不得不说,这套办法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在眼下这个时代,掌握了最先进统治术的人们都很擅长使用这一套方式来应对困境。 袁树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父亲的考虑,儿以为是正确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凡事不能太心急,不过三叔的考量也并非没有意义,袁氏总是沉寂、不发声,就显得软弱可欺。 这对于袁氏来说,同样不是好事,此番雒阳群奸肆意妄为,抨击袁氏也就算了,还把袁氏列祖列宗拿出来侮辱抨击,眼下袁氏处在优势,若不做点什么,还真会叫旁人看轻了。” 袁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冷道:“父亲,袁氏不是可以随意让人欺凌而不作出反制的懦弱家族,老祖宗都被骂了,岂能善罢甘休?就算是议和,也要让某些人知道,是他们求着咱们议和的。” 袁逢面色凝重地看着袁树。 “术,这是你的决定吗?” “这是儿子的建议,还请父亲定夺。” 袁树点头道:“无论父亲作何打算,儿子都会听从,而且,父亲,儿子还没有另立门户,就算已经另立门户了,儿子也一直都会是您手里最锋锐的一把刀。” 袁逢盯着袁树看了好一会儿,面色忽然一松,露出了笑容,伸手摸了摸袁树的脑袋。 “为父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是幸运的事情,如何舍得用你做刀?术,你已经为家族做了太多太多了,依靠你的名望,家族也获得了很多本来没有得到的东西,哪里能让你一直付出,家族却不回馈呢?” 袁树愣了一下。 “父亲已有决断?” “嗯,已经有了。” 袁逢笑道:“就照你说的来,议和可以,但是不付出一些代价,这关,他们可休想过去,这些时日,有很多人都想要为袁氏做点什么,是为父让他们忍着,让他们不要太着急。 眼下,既然我家麒麟儿已经有了想法,那为父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术,你觉得该让哪些人付出代价比较好?你尽管说,只要你说,无论是谁,为父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本章完) 一百一十四 全灭宦官 看着袁逢胸有成竹的样子,袁树忽然感觉自己到底还是有点小瞧这位老父亲了。 之前看他那副慌张的模样,袁树还以为老爹也是寻常人,属于顺风超神逆风翻车的那种。 但现在想想,以袁氏家族的体量,什么才叫逆风? 或许袁逢感到惊慌失措并不是因为雒阳城内的局势,而是因为他觉得是自己的儿子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慌张失措。 如果这件事情不涉及到袁树,或许袁逢早就出手把那帮臭蕃薯烂鸟蛋给解决掉了。 如此说来,自己反而成为了软肋? 袁树觉得这不无可能。 随着自己支楞起来,自己在雒阳城内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袁逢的担忧也没有了,所以,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可以出手了。 说老实话,除了之前袁逢率领袁氏家族的势力逼宫天子、强行废掉了侯览开始,袁树就觉得袁氏家族的力量还是比他想象的要强一些。 或者说,当袁氏家族的力量在他面前完全爆发的时候,他或许会更加震惊才是。 还得是眼见为实啊…… 袁树思考了一番,盘了一下目前雒阳的局势,考虑了一下士人和宦官之间的强弱对比,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当前来看,雒阳城内搅动风云的看似是我袁氏与杨赐、张济等人,是我们两方的对立,但实际上,宦官也身在局中,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宦官不出手的理由也就很好解释了。 他们希望袁氏与士人之间的裂痕更大,关系更差,把袁氏通过帮助党人而获取的名望给抵消掉,使得袁氏更加靠近宦官而不是士人,所以从我开始行动以来,宦官表面上没有任何动作。” 袁逢点了点头,抚了抚自己的胡须。 “我儿所言不错,为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的确是在雒阳城内发现了有所动作的宦官党羽,当时,他们正在帮助宣扬袁氏和心学的名气,言辞之中大有推崇心学、鄙夷官学的意思。 并且他们大力煽动更多的人传播消息,街头巷尾到处传,还拿出了贻给一些孩童,让那些孩童学会他们编的民谣,到处传唱,将雒阳城内对袁氏有利而对官学不利的消息传得更广。” 袁树有些惊讶。 “父亲,您有在调查宦官的行动吗?” “那是自然,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为父虽然没有从军,但也知晓一些兵法,这些兵法用在朝政上也是很有意义的,我儿也要多读书,尤其是兵书,可不能只读经书。” 袁逢笑呵呵的摸了摸袁树的脑袋,又说道:“不过我儿还是聪慧过人的,一早就察觉出那些阉宦居心不良,为父才有了警惕之心,这才派人死死盯着宫里的动向。” “那便好。” 袁树很高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可以确定宦官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那我们怎么能容忍宦官坐收渔翁之利呢?父亲,我建议,只要把韩宗一人铲除掉,就可以了。” 袁逢稍稍一愣,而后问道:“只是铲除掉韩宗吗?可是韩宗已经被你打击的颜面尽失,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清除出太学,他已经是废物了,只是铲除他,有什么意义?” “儿子是不想让宦官太得意。” 袁树摇头道:“眼下这个局势,归根结底,还是宦官造成的,是宦官阴谋策划此事,是士人不过是被宦官煽动,没有这个机会,他们并不敢主动针对袁氏,而宦官有能力主动针对袁氏。 由此而观之,儿子认为宦官才是目前袁氏最主要提防的对手,至于士人,儿子一番讲学已经让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了,并且还随时面临着党锢之祸的牵连,继续打击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袁逢思考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袁树说的是对的。 但是他觉得袁树作为一个火气十足的少年人,居然可以忍住心中的愤怒,就这样饶过那些拼命诋毁他的人吗? 自家的麒麟儿居然如此宽容大度? “术,你不会对那些曾经诋毁你的人感到愤怒吗?不想报复他们吗?你若想,只管说出来,千万不要勉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有仇,就一定要报,千万不要瞻前顾后。” 袁树笑了笑,摇了摇头。 “父亲,儿子当然感到愤怒,但是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士人,是皮肤之患,看得见,摸得着,对我们有敌意的人也都暴露出来了,而宦官,是心腹之患,我们不知道哪些宦官真的可靠,哪些宦官又心怀鬼胎。” 袁树这么说,袁逢还真就觉得很有道理。 此番事发的最开端,是与袁赦交好的淳于登上门,就是因为淳于登顶着袁赦的光环上门,才让袁逢和袁隗失去了该有的警惕之心,接受了天子诏令而没有及时推辞。 可谁知道淳于登居然带头背刺了袁氏,搞得袁逢和袁隗一度十分被动。 现在局面是已经被袁树用嘴炮给翻了过来,但是淳于登和那些主动算计袁氏的宦官的账,袁逢还记在心里。 果然啊,比起士人,更加没有底线和节操的宦官是更加不能相信的。袁逢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认可了袁树的看法。 “我儿所言不假,和宦官比起来,士人的威胁并不大,对付宦官才是最重要的。” 袁树连连点头。 “所以儿子主张此番的报复,主要还是要针对宦官,对士人则主要以敲打为主,另外还应该在学术层面做点事情。” “学术?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承认你的心学?” 袁逢笑道:“这恐怕比杀了他们还要难,他们不会答应的,他们连古文经学都不愿意接受,更别说是心学了,不过……如果心学真的可以得到承认,那我袁氏就等于在官学里有了更大的话语权了。” “这的确是儿子未来的目标,但眼下,儿子倒也没有那么激进。” 袁树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儿子的意思是,多少要让士人付出一点代价,比如要让他们认可心学在雒阳及关东的存在和自由传播,就如同古文经学一样,不能干扰儿子在雒阳招揽弟子门生。 为了防止他们出尔反尔,他们还要公开称赞心学的精妙之处,让全雒阳所有人都做个见证,儿子要就此在雒阳城内扎根生存,从他们嘴边撕一块肉下来,绝不让他们太好过!” 袁逢闻言,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承认,并非成真,他们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至于此后的事情……呵呵呵,谁又说的准呢?” 袁逢显然非常高兴,对袁树的建议非常认同。 他并不担心袁树的想法无法实现,如果袁树的想法无法实现,那么他就会动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让袁树的想法得以实现。 他觉得这是他作为父亲应该为儿子做的事情。 儿子那么争气,他这个做老子的,总不能拖后腿吧? 士人这边的想法初步确定了,接下来,是宦官。 比起现在基本上处在丧家之犬状态中的士人群体,宦官就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饿狼,瞪着发绿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多吃掉几个士人。 若不是袁氏家族与之合作并且自身实力太强,那袁氏家族早晚也是宦官嘴边的一块肉。 与士人继续纠缠在一起,大家虽然打打闹闹,但并不会下死手,而是会遵守游戏规则,就好比袁树踩下的这一脚急刹车。 而宦官则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该杀就杀,该重拳出击就重拳出击,完全不按照士人的游戏规则玩,把士人打得惨兮兮。 所以两相对比之下,拟人程度更高的士人群体才是袁氏最好的合作对象,而宦官…… 正如同当初马融对袁树的评价一样。 除了长相类人,哪里都不类人。 对付宦官是必然的,让宦官为这次谋划付出代价也是必然的。 但是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袁逢还不了解袁树对此的认知程度,他需要询问袁树。 “术,你老实告诉为父,你是否有想要全灭宦官的想法?” 袁树对此没有隐瞒。 “父亲,不是儿想要将其全灭,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过于暴虐,杀戮太多,自寻死路,一旦失势,他们绝无可能幸存,天底下想让他们死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点,有识之士都看出来了,而且宦官未必不知道他们的危险。” 袁逢叹了口气,缓缓道:“但如此一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术,当今天子,是宦官拥立的,宫廷里的大宦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拥立功臣啊。 天子自若成年,倒还好说,但问题在于,天子年幼,依赖宦官,如果此时动手,恐有冲撞天子的可能,身为汉臣,怎么能冲撞汉天子呢?” 袁树目光一凝,眉头随之皱了起来。 他刚才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是他很快注意到袁逢这么说是没有问题的。 汉灵帝刘宏表面上是窦太后及其父窦武拥立的,但是在二次党锢之祸中,这个情况变了。 (本章完) 一百一十五 从汉臣到汉贼 窦武发动政变当天,宦官们对抗窦武的最终兵器,就是当时尚未正式掌权、还没有拿到皇帝玉玺和符节的汉灵帝刘宏。 而刘宏之所以会站在宦官这一边和宦官一起冲锋,原因就是宦官们告诉刘宏——大将军窦武要上表太后废了您的皇位! 随后,刘宏为了自己的皇位奋勇冲锋。 最后,窦武兵败自杀。 一夜过后,拥立刘宏坐稳帝位的不再是大将军窦武和窦太后,而是宫廷宦官,最重要的从龙之功不再是窦氏的,而是宫廷宦官的。 再加上窦太后因为被窦武牵连而遭到软禁,皇帝印玺和符节也被夺走交给了刘宏,窦太后也随之失势,遭到了软禁。 就等于说,一场政变之后,刘宏在宦官的帮助下把按照规则来说还不应该属于他的皇权硬生生给抢到了手里。 对于一个少年天子来说,这是违反规则的。 但只要他“获胜”了,规则也就被他踩在脚下了。 所以,在此之后,刘宏的政权基础从窦太后、窦武转变为了宫廷宦官。 宫廷宦官成为了他重要的政权根基,窦武及其党羽都是逆贼,党锢之祸是政变之后的清算行动,将参与谋反的贼人全部斩尽杀绝成为了他心里的绝对正事。 在少年刘宏眼里,这些被宦官捕杀、禁锢的士人都是威胁他皇位的人,都该死,只是禁锢而不杀了他们都是天大的恩情! 禁锢士人、捕杀士人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刘宏一朝的政治正确,只要刘宏还活着,宦官就一直是他的政权根基,党锢之祸就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任何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那都不是在就事论事,而是在质疑刘宏的权力合法性,质疑刘宏这个皇帝的位置不正当。 就算刘宏以后长成了,了解到了事件内幕,知道这个事情其实还有点弯弯绕,但是作为事实上的最大受益者,他就不能为此翻案,否则就是自己质疑自己的权力合法性。 陛下何故造反啊? 而在此期间,宦官群体就是刘宏一朝的“开朝功臣”,按照当时的惯例,他们就直接拥有与刘宏共享皇权的资格。 打击宦官,就是在打击刘宏,就是在打击大汉皇帝,就是造反! 这是一条完全受到当时规则认可的逻辑链条。 所以袁逢和袁隗在之前逼宫的时候特意让袁赦去通报刘宏,告诉他咱们不是反对你,也不是反对宦官,而是侯览这孙子太过分,他公报私仇,要我儿子死,我没办法了才这样做。 就事论事,把矛盾集中在侯览一个人身上,集火之,不将这件事情上升到打击宦官的地步,以此打消名义上已经正式亲政的刘宏的疑虑。 然后,袁氏才能顺利扳倒侯览。 而之后选择与宦官修复关系,实际上也是袁氏没有办法的选择。 他们又不造反,也没有打算废立皇帝、重塑皇权法理,只要刘宏还活着,还是皇帝,他们就自然要遵守这一套蹩脚的规则。 这也是刘宏一朝宦官们有恃无恐、嚣张跋扈的底层逻辑。 所以袁逢必须要搞清楚袁树到底打算怎么打击宦官,以及袁逢是否清楚打击宦官在刘宏这一朝意味着什么。 袁树当然是清楚的,他一早就通晓了这个底层逻辑,所以才一直没有对宦官的坑害与玩弄进行反制。 否则就宦官让他枯坐一整天这个事情,小心眼又超级记仇的袁树早就拔刀子上去干他们了。 但是涉及到报仇的事情,袁树也的确没有放下的想法,比起那些做口腔体操的士人,真刀真枪干起来的宦官更值得他去报仇。 不过既然涉及到刘宏,那这个事情确实要小心谨慎,否则一着不慎直接把大汉天子给冲撞了,下场肯定不好。 不过袁树很早就有了带着袁氏九族一起玩九族消消乐的想法,眼下,他更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与其坐视宦官成为拥立皇帝的功臣,拥有与刘宏共享皇权的资格,顶着逆风打逆风仗,为什么不去学习宦官的优秀经验呢? 宦官能拥立皇帝,能操作皇权,难道是因为他们天生比他袁某人更聪明吗? 肯定不是的。 他们只是运气好,又比较果决,相对于穿鞋子的士人来说,他们光着脚,胆量更大,更敢于梭哈,所以把顾虑重重的窦武一党全部消灭了。 在大汉朝,当皇帝做王爷需要姓刘,可拥立皇帝又不需要姓刘。 姓什么都可以。 而且说白了,袁氏家族已经走到了“天下仲姓”这个位置,再过一阵子搞不好就要四世三公,成就开国以来地位最高、传承最昌盛的家族。 如果不往上追求更高的权势,继续龟缩在宦官的淫威底下搞东搞西,意义不是很大啊。 一念至此,一种名为野望的东西就在袁树的心底里疯狂的生长起来了。 他忽然感觉汝南袁氏之所以在历史上成为著名的翻车家族,不是因为这个家族实力不够强,也不是因为第七代子弟不够牛逼……而是因为这个家族没有及时完成从盛世思维到乱世思维的转型。 或者说,没有完成从汉臣思维到汉贼思维的转型。 袁氏家族一直到袁隗被董卓干掉之前,还是着力于汉臣这个角色的,哪怕是汉灵帝死后,最大的政治诉求也是干翻宦官、重塑天子政权根基,并且顺势夺取朝堂权柄。 然而这个家族却始终没有意识到汉帝国的崩塌从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汉天子的威严被他们反复蹂躏、摁在地上摩擦,完事儿还要踩两脚,然后转过头对大家说——我还是汉臣,还是遵奉汉天子。 他们的所作所为和他们的思维严重割裂,身子已经进入汉贼领域,脑子还留在汉臣阶段,如此割裂的认知和行动才是他们走向分崩离析的缘由。 经常当汉贼的朋友们都知道,当汉贼这个事情,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到底,没有做到一半还要停下来不动的。 从来都是屁股决定大脑,哪里来的大脑决定屁股? 于是袁树见四下无人,便靠近了袁逢,低声开口。 “父亲,儿感觉到,窦武和陈蕃等人被宦官打倒,纯粹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行,不是因为脑袋太笨,想不到办法,但是轮到当下,士人还是被宦官压着,那就纯粹是脑子有点问题了。” 袁逢听了,满头问号。 “术,你是什么意思?” 袁树嘿嘿一笑。 “父亲,宦官之所以显得肆无忌惮,肆意妄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拥立了天子,有拥立之功,深得天子信任,所以能掌握大义名分和权势。 大义名分和权势来自于天子,来自于他们拥立天子夺取皇权的过程,而这些,吾辈都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效仿宦官,重走宦官之路呢?” “???” 袁逢更加疑惑了,心中还渐渐的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皱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麒麟儿。 “效仿宦官?重走宦官之路?吾儿的意思是?” “宦官能拥立天子,吾辈便不能吗?” 袁树轻声道:“宦官凶残嚣张,无非是拥立今上之功,既然如此,只要今上不再是皇帝,而由我袁氏为主,拥立新天子即位,宦官何足道哉?” “!!!” 袁逢陡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诧之色,整个人因为过于惊讶而石化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快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立刻上前捂住了袁树的嘴巴。 “痴儿!这是你能说的话吗?你是要破灭袁氏三族吗?你是要让袁氏六代家业毁于一旦吗?这是造反!是造反!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你怎么敢?” 袁树对袁逢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十分淡然的摸了摸袁逢的手,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松下来。 袁逢这才缓缓放松了全身紧绷的肌肉,松开了手,还朝着袁树的脑袋拍了一下。 “痴儿!莫不是以为人人都在夸你,所以便觉得天下无敌了?便觉得可以肆意妄为了?为父唤你麒麟儿,可不是天子!这样的话以后休要再提!” 袁树抹了抹嘴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自家老爹果然是个汉室忠臣。 不过,他也没说现在就要造反啊,要造反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造什么反? 我还没成年呢! 只是废立天子而已,老爹用得着那么激动吗? 所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父亲,儿也没说要造反啊,只不过是废立天子而已,和造反区别很大吧?” “废立天子……而已?” 袁逢瞪着眼睛看着袁树,怒道:“这叫而已?痴儿!你可知道废立天子距离篡权夺位、身败名裂不过是一线之隔!自古以来,又有多少行废立之举而后还能善终的臣子? 除了伊尹、霍光,哪里还有好下场的?就算是霍光,也是死后破家灭族!就算是霍去病的关系都保不住他们!你是想让袁氏也走上霍氏的旧路?还是说你以为自己能比肩伊尹?” (本章完) 一百一十六 废立天子 听到袁逢提起伊尹、霍光,袁树感到一阵无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二者怎么能混淆呢? 他随之摊开双手。 “儿自然不敢比肩伊尹,但是父亲,大汉自中兴以来,被废立、谋害的天子还少吗?成年登上帝位的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幼儿乃至于幼童,他们能做好天子吗?不还是被拥立者所操控? 天子不是神明,天子也会死,也会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再说了,就算是天子,也是有所不同的,自古以来,父死子继有之,兄终弟及有之,可是轮到大汉,却多是小宗入大宗,按照宗法来说,早就礼崩乐坏了。” 袁逢眨了眨眼睛,脸色有些错愕。 “你的意思是?” 袁树点了点头。 “父亲,孝桓皇帝以前,大汉已有好几代幼年天子,也被废立诸多次,废立天子这个事情至少在当下来说,是很正常的,并不特别,只要有充分的理由,然后能够兼顾各方利益,一个幼年、少年天子,并不值得在意。” 袁逢还是感到非常错愕,他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能将废立天子的事情说的那么轻松、自在。 仿佛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什么时候废立天子都是正常的事情了? 还是说只有他袁逢一个人觉得这不正常? 正在此时,袁隗安排好了外头的事情,来到了父子俩这边,于是袁逢赶快把袁隗拉了过来,让袁隗听听袁树说了什么。 袁隗一开始很奇怪,等听完袁树的说法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兄长为何表情如此怪异。 袁树居然说废立天子是正常的事情? “术,你……你真的认为废立天子是正常的事情吗?” 袁隗有点结巴,看着袁树像在看外星人。 袁树坦然的点了点头。 “窦太后和窦武可以,宦官也可以,那为什么我们袁氏就不可以?这个事情虽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去做,但是我觉得袁氏应该算是有这个资格的吧?” 袁逢和袁隗两兄弟互相看了看对方,二脸懵逼。 难道真的是时代变了,他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看两人还没有触动,袁树只好继续忽悠。 “先帝虽然没有儿子,但是先帝有兄弟,而今上与先帝之间只有同宗之谊,自古以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本是常理,跳出此外选择其余人,则多是立帝之人的私心妄念。 无外乎窦氏外戚眼见先帝的兄弟平原王、渤海王已经成年,不便于窦氏外戚掌控朝政,这才选了一个同宗少年继承皇位,自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朝政,结果窦氏实在是徒有名气而没有能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照理来说,今上与先帝之间并没有什么太过亲近的关系,渤海王与平原王比起今上,是更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若非窦氏外戚,今上哪里能承袭皇位?而眼下窦氏不存,今上反过来依靠宦官,这,岂非恩将仇报?” 袁树特意把“恩将仇报”这四个字说的非常沉重,一下子击中了袁逢、袁隗心中的某些念想,使两人心神激荡。 恩将仇报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当天子吗? 其实当初给刘志选择继承人的时候,是有不少大臣提议从刘志的兄弟里面选择继承人的,但是窦氏外戚以刘志的兄弟品行不正为理由,拒绝了这个提议。 但真要说起来,品行不正的是平原王刘硕,他喜欢喝酒吃肉肆意享乐,不修德行,的确没什么好名声。 与之相比,刘志的另一个弟弟渤海王刘悝倒是没有那么过分的举动。 不过这个刘悝也不是完全没有黑点,比如他曾经被人弹劾说意图谋反,刘志得知了以后说是不忍诛杀,夺走了他的封地,只留了一个县给他,让他自我反省。 然后在刘志死前,还是心软了,下令把封地还给刘悝,让他重新做了渤海王。 不过袁树听一些小道消息说,刘悝也就是喝醉了酒口,说兄长没有儿子,以后的皇位肯定要传给自己云云,然后被有心人上报给了刘志。 刘志被这么一搞,肯定生气。 不过刘志估计也是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只是打打嘴炮,并无谋逆之心,所以并没有杀死他。 刘志是死了,但是刘悝还活着,另一个平原王刘硕也活着,从血脉关系上来说,这两个弟弟都比刘宏更有资格做皇帝,而且一母同胞的兄终弟及,也不算是小宗入大宗。 所以这个事情在当时的朝野上下还是有一些争论的,不少人怀疑窦氏外戚这样做的用心。只不过窦武本人很有名望,窦太后又能名正言顺的掌管权力,所以才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折。 但这并不是说刘宏的皇位就坐稳了。 要是没有党锢之祸这档子事儿,刘宏安心长到成年,从窦太后那边合理合法合乎规矩的接下皇帝印玺和符节,顺利传承皇权,他这个皇位也就算是坐稳了。 但问题在于,他不是从正规渠道拿下皇权的,而是使用政变的手段,从自己的恩人那边抢来了皇权。 往严重了说,这就是恩将仇报、破坏法统,自己把自己的权力合法性给陷入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之中。 让谁来做你的皇权根基都好过让宦官来做啊! 刘志也是依靠宦官夺下的权位,但是刘志人家清楚这个事情,所以主动干掉了帮助他登上皇位的宦官五侯,等于又发动了一次政变,自己成就自己的政权根基,自己把这个尴尬的处境给解决掉了。 而刘宏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就当下这个情况来说,刘宏的皇位依然是不稳固的,权力合法性是会受到质疑的。 更别说宦官大搞党锢之祸,杀害无数士人,搞得天怒人怨,还打着刘宏的大义旗帜,刘宏不招人恨才怪呢! 袁逢和袁隗忍不住的顺着袁树的思维想了下去,发现袁树的思路其实很有意思。 刘宏确实是大汉传承至今权力合法性最弱、最尴尬的皇帝,而且还更加的依赖宦官,杀了更多的士人,更加严重的破坏了统治阶级的内部团结、利益。 这要是长期持续下去,继续不顾一切的搞大清洗,谁受得了? 就袁逢和袁隗在这几年内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地方上不是宦官系统内的官员、士人、地主豪强等中上层阶级社会当中的人都对宦官的行为十分不满,对于刘宏也就顺带着很不满意。 宦官们不太懂政治游戏的规则,对党人集团的利益的打击和掠夺是全方位的,这就导致从中央到地方,对当前政治格局感到不满的人绝对不是少数群体。 想法触及到这个位置之后,袁逢就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 “术,为父觉得,此事还是太大了,也太不敬天子了,此事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被袁逢的话打断了思维的袁隗回过神来,对袁逢的态度却有些不支持了。 “兄长,此事的确是大事,也确实有点冒犯,但是……兄长,身为汉臣,涉及到皇位传承正统的事情,吾辈难道不应该多加考虑,以正皇统吗?” “次阳,你……” “兄长,我觉得,术说的很有道理。” 袁隗像是被打开了思路一样,双目闪着诡异的精光,轻声道:“当今天子的皇位是如何来的,天下人都知道,对此不满的也有很多,正是因为如此,天子诛杀窦武的事情才惹得天下人大为愤怒。 昔日晋惠公逃亡在外,被晋大夫里克迎回晋国登位,但其后却用各种理由杀死了里克,理由是里克能拥立他,就能背叛他,他为此感到不安,所以要杀了里克。 里克以臣犯君确实不对,但是惠公杀戮对自己有恩的臣子,违背了人伦道理,这也使得惠公长期不得人心,甚至被秦军俘虏,最后自己的继承人也被晋文公取而代之,这就是先例啊!” “这……” 袁逢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袁隗的话,因为袁隗所说的确实有道理。 晋惠公确实干过这种事情,不讲信义,所以得不到衷心的拥护,连自己的恩人都不回报,所以自己的后人也没有人愿意保护。 虽然二次党锢之祸里刘宏只是一个被动参与者,但他依然是最大的受益者,窦武死于此,窦妙又被软禁,他干出来的事情也不比晋献公好到哪里去。 袁树倒是没想到袁隗居然那么快就被说服了。 主要袁隗也被宦官乱政且背刺的事情气得不轻,怀着强烈的想要报复宦官的想法,但是因为牵扯到天子,不敢贸然行动。 眼下一听袁树的这一整套报仇思路,袁隗瞬间觉得自己的困惑被解除了,自己的思路被打开了。 自家大侄子说的对啊! 扫除宦官的难处就在于牵扯到天子,牵扯到皇帝的权力合法性,所以天然会被皇帝抵制并且反制。 但只要重新拥立一个和宦官没有什么关系的皇帝,废掉现在这个皇帝,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本章完) 一百一十七 命运之夜 眼见袁隗心动、袁逢还有顾虑,袁树则进一步进行劝说。 “父亲,眼下正值雒阳动荡之际,士人被宦官挑唆,坑害袁氏,又处在下风,被儿压制的无法翻身,正是惶惶不安之际,若以此为目标,宽容士人,与之和解,对外彰显袁氏仁德,必然能够进一步增进袁氏的人望。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袁氏及大汉万年考虑,区区个人私怨并没有价值,儿完全可以忍受这样的屈辱和针对,换取足够的人心以增强袁氏行废立之举的成功可能!” 袁树整顿衣冠,恭敬行礼,向袁逢下拜。 袁隗一看,也跟着一起下拜。 “兄长,术尚未成年,却能忍耐个人私怨而致大事,您身为一家之主,朝廷九卿,位高权重,又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宦官坏我袁氏之心不死,一计不成,还有一计,袁氏难道要一直忍耐、躲避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宦官之卑劣用心,早已昭然若揭,若我袁氏依然不予严厉反击,恐怕宦官会更加大胆、过分,届时,袁氏人人自危,家族不安,这难道是兄长愿意看到的吗?” 儿子和弟弟一起向着自己下拜,搞得袁逢非常被动,但又稍微有点心动。 被动和心动交织在一起,袁逢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 他知道袁树和袁隗的建议很有意义,也的确很有可能直接改变大汉帝国的政治格局,实现袁氏的政治理想。 但是袁逢显然没有那么快的能够想清楚。 他有点接受不了。 从小到大,他都被教导要在一个大体的框架之内做事,不能超越这个框架,而是要尽力维护这个框架,因为这个框架对袁氏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这个框架,可能不是那么有利于身心健康,却在大体上是符合袁氏利益的。 现在,他的儿子和弟弟却告诉他,要超越这个框架,打破这个框架,重新塑造一个更加符合袁氏利益的框架。 长久以来的思维定势让他难以下定决心。 这到底是和天子作对,哪怕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天子,但他也是天子,也是大汉皇权目前来说最正统的掌握者。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袁逢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而是强行摁下,让袁树和袁隗千万不要说出去,他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袁树也知道欲速则不达,老爹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想明白,他也不着急。 接下来两天,袁树白天出去演讲、辩经,继续给官学势力施加压力,引领雒阳舆论风潮,晚上则返回袁府继续劝说袁逢,希望他可以支楞起来,接受自己的建议。 另一边,司徒许栩那边也不断派人来和袁树商讨如何才能接受求和的事情,看起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而且决定求和、提出这场注定要输掉的战争的博士人数也从两人增加到了五人。 这说明袁树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无法忍受了,他们急切的渴望结束这场莫名的争端以维护他们现有的绝大部分利益,哪怕为此需要让渡一部分给袁氏,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他们倒霉。 内外双重压力之下,袁逢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决断了,他趁夜喊了袁树和袁隗到他的房间里,进行了秘密商谈。 他非常严肃地看着袁树。 “术,为父最后问你一次,你是真的有废立天子、诛灭宦官的决心吗?哪怕为此丢失性命?” 袁树点头。 “父亲,儿已经下定决心,不会更改目标。” 袁逢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袁隗。 “次阳,这条路艰险万分,稍有不慎则满盘皆输,你也有可能会为此丧命,你不担心吗?” 袁隗摇了摇头。 “兄长,眼下如果我们继续之前的方略,继续与宦官相安无事,就一定可以保全性命吗?宦官不会再寻找其他的方法对袁氏下手吗?” 袁逢沉默不语。 袁隗再拜。 “都是未知的局面,为什么不去努力搏一次,而要坐视大难临头却无所作为呢?在我看来,这不是正确的做法,如果兄长一定要这样做,我才会真正的为袁氏的未来感到担忧。” 袁逢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好儿子和好弟弟之间来回转动。长长的叹息过后,袁逢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袁氏就真的要做好走上一条未来不明之路的准备了,无论事情成不成,未来,都会有人将汉贼的名头摁在袁氏头上,也不知道列祖列宗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袁逢终究是松口了,在内外相加的压力之下,他意识到只有袁树的方略才能为袁氏在这场困局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否则,在袁氏自身、官学势力和宦官集团三者之间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 而且他自己也很难说服自己接受怀柔的选项。 唯有以彻底结束宦官政权为目标,他才能说服自己接受怀柔官学势力的选项,才能忍受祖宗、儿子受辱的事实。 否则,他早晚要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之前的事情就此翻篇,袁逢只是把心中的怒火稍稍掩藏,却并没有熄灭它。 只待时机成熟,他还是要让这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建宁四年六月初二日夜,就在这个夜晚,汝南袁氏家族的命运和东汉帝国的命运在袁树这只小蝴蝶的煽动下,走向了另外一个谁也无法预料到的结局。 包括这只小蝴蝶自己。 而这条路的起始点,是具体商量一下这个事情该如何贯彻落实。 如何怀柔官学势力,以及如何反制宦官势力,并且在二者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废立天子的具体操作。 袁树作为方略的主要提出者,开始了自己的规划。 “对于许司徒和杨赐这些人来说,而之前提出的意见完全可以适用,问罪于韩宗,彻底消灭韩宗,然后就此打住,不要继续扩大追究者的范围,以此达到震慑宵小的目的。 咱们不是不能杀人,而是咱们顾全大局,愿意为了大局而忍受愤怒,只诛杀那个已经注定要落寞的人与他的学派势力,而并没有进一步追究其他人的责任,这是袁氏的宽容与仁德。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简单的放过他们,必须要给他们一点惩戒,以免他们养成畏威而不怀德的恶习,儿以为,就从他们各自的势力当中,交出一些有一定权势的官职给袁氏,不必多,但哪怕只是一个,也要交出来。” 袁树的这一看法得到了袁隗的认可,袁逢犹豫片刻之后,也点头答应了。 “这的确是顾全大局的做法,只是这样一来,苦了我麒麟儿了。” “为了大局,这点小小的仇怨,儿不会放在心上。” 袁树的坦然让袁逢很是满意。 他的儿子果然是要成大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更大的利益而舍弃一些细枝末节,这是上位者的优秀品质。 于是,这条方略就被正式采纳。 随后是对付宦官的。 “待吾辈和解,消弭争斗,重归于好,宦官必然惊诧,之后说不定又要对儿做些什么,比如再次召入宫中之类的,那时候,儿就直接称病不去,还请父亲、三叔代为应对。 宦官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又无法从儿这里继续下手,内部必然会慌乱、互相推卸责任,此时只要袁氏稍微摆出一点要复仇的架势,必然能促成他们内部的一番争斗。 届时,不需要袁氏主动出手,就足以让某些倒霉的宦官直接出局,虽不是袁氏直接报仇,如果真如儿所言,那袁氏也算是成功报仇了,如此一来,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得到。 除此之外,可能就需要父亲暂忍雷霆之怒,此时此刻还不是与宦官见真章的时候,待袁赦返回,请三叔继续与之虚与委蛇,从宦官能接受的方面进行报复,如此克制的报复,一定会让宦官暂时放松警惕。 借此良机,可以派人去渤海国观察一下渤海王的处境,倒不必立刻接触渤海王,以免泄露消息,但是一定要保证渤海王的安全,没有渤海王的话,可就没有大义名分了。” 袁逢听后,很是满意,抚着胡须缓缓点头。 袁隗听了,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的看向了袁逢。 “仲兄,您真的要让术离开汝南袁氏、另立宗门吗?如果您想废长立幼,我一定支持,此事只要吾兄弟二人支持,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本章完) 一百一十八 焦虑的杨赐 袁逢听后,明显意动,于是颇为期待地看着袁树。 “术,你觉得呢?如果你想,为父和你三叔可以帮你操持此事,也省去你奔波之苦。” 袁树笑着摇了摇头。 “就目前来看,兄长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让他让出宗子之位,心中必有怨怼,也会让其余家族中人议论纷纷,有所顾忌,可能造成更多的废长立幼与家族争端,这对于家族来说并非长远之计,愿父亲、三叔谨慎思量。” 袁逢和袁隗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彼此脸上浓重的遗憾的表情。 对于严格且细致的宗法制度,越大的家族、势力就越是应该遵循,因为这明显是符合统治阶层的利益的,废长立幼是要动摇根基的做法,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该使用。 袁逢和袁隗只能十分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随后,袁逢和袁隗商量该如何与杨赐那边的人接触。 许栩这边已经主动求见了,只要传达给他们袁氏愿意议和的消息,很快就能推进下去, 但是杨赐和张济那边还没有求和,甚至还有点红了眼睛的感觉,袁逢和袁隗并没有想好该如何接触他们。 袁树思考了一番,提出了一个建议。 “父亲,让儿作为袁氏的代表去拜见一下他吧,此事由儿开始,由儿去解决,再合适不过了。” 袁逢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 “可是为父担心杨赐那忘恩负义之辈会对你不利。” 袁树摇了摇头。 “越是表面上张牙舞爪,内心就越是恐惧,杨赐身为朝廷官员,绝不敢对儿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即使如此……” 袁逢考虑再三,还是点了点头:“罢了,你去吧,不过带上许崇还有你的那些下属们,多带些人保护你的安全,否则为父实在是不放心。” 考虑到杨赐在袁逢眼里已经是一个信誉负数的家伙,袁树也只能答应袁逢的要求,在第二天就带着许崇和一票关西高质量猛男一同前往杨赐的府邸拜访杨赐。 说实在的,这几天,杨赐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焦虑的状态之中。 具体状态就是吃东西吃不下,睡觉也睡不着,白天像丧尸,晚上像打丧尸的,工作时神魂颠倒,下班后茫然不知归路,血低了,血压高了,黑眼圈也熬出来了。 最后实在撑不住,只能请了病假在府中休养。 没办法,原本说好要一起搞臭袁氏名声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跳船,一个接一个背刺,全都围在了许栩身边向袁氏主动求和,把其他几个实在是没脸找袁氏求和的家伙放在火上烤。 杨赐如此,张济也是如此。 被袁树打败的败犬韩宗据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三天水米未进,家人急得强行破门把他扛了出来,强行灌了米粥,这才吊住了一条命。 但是韩宗的心已经死了,只是存活一具肉体,又能如何呢? 韩宗已然如此,要是袁氏真的盯上了杨赐,纵使弘农杨氏两世三公,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但是对上愤怒的袁氏,杨氏的下场未必会比荀氏、陈氏、钟氏这些家族要好多少。 偏偏杨赐还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没用。 主动向袁树发起挑战,他又不敢。 整个人焦虑的不要不要的,胃都火辣辣的疼,每天要窜好几次,估计袁树再晚几天找他,他就要去找杨氏列祖列宗报道了。 好在袁树来的比较及时,没让杨赐真的成为焦虑症剑下亡魂。 得知袁树来访,杨赐先是一阵欣喜若狂,接着又是一阵迷茫和担忧和未知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后庭又有些不稳,好像有些什么过于澎湃的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于是他一边下令家中仆人把袁树请进来,自己又快速赶往厕所解决这一问题,顺便让人给他准备好熏香的衣服,等从厕所出来立刻换上,不能在袁树面前让袁树嗅到自己身上那五谷轮回的气息。 等杨赐好不容易解决了五谷轮回的问题、见到袁树的时候,袁树正在客厅内品味着杨府特制夏日冰镇小甜水。这年头,但凡是个有点家底子的家族都会在自己府上自己给自己捣鼓一些除了酒之外的饮料。 酒虽然很迷人,但是毕竟有点酸涩口,喝多了还会醉,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而甜蜜蜜的小甜水则是人类共同的喜好。 袁氏府邸上就有府内特调小甜水,有各种果味的饮料,还有带着香的果饮料,也有用蜂蜜和羊奶调制的饮料,甚至夏天还有冰饮,属实是把小甜水这一块拿捏了。 如今杨氏府上这杯带着清凉薄荷味的冰镇小甜水也确实是味道不错,很适合夏日饮用,夏日炎炎之际喝上一杯,只觉得烦躁不安的情绪都能被消解。 袁树刚才已经咕嘟咕嘟喝了一杯,现在又要了一杯,慢慢品味。 杨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喝的越多越赚。 等杨赐来了,袁树笑呵呵的起身行礼,向杨赐问好,然后和他拉起了家常,谈起了他在茂陵与杨彪的交谈,以及来到雒阳之前在弘农与杨彪的相会。 这一番家常下来,倒是让杨赐紧绷的情绪有了些许缓解。 没想到袁树看起来和自己的儿子关系不错? 这说明…… 这个事情其实还有缓和的余地? 被焦虑情绪逼得有点崩溃的杨赐已经有种病急乱投医的感觉,甚至觉得可以让杨彪出面来和袁树打打感情牌,赶快把这一场舆论风波给过去掉算了,就算是要杨氏付出点什么代价,也可以谈。 只要谈,都可以,就怕你不谈! 不过袁树一直都在拉家常,与杨赐笑谈和自己和杨彪之间的事情,还有来到雒阳之后的一些搞笑的事情,迟迟不肯进入正题,这让杨赐感到很焦虑。 要不是咱们之前还是针锋相对的敌对关系,我还真以为你是来拜见我这个长辈的,可现在咱们这种状态,你主动上门却只谈家常,这是什么意思? 心里一慌,杨赐又觉得胃部火辣辣的很难受,心中焦虑感快速上升,整个人又开始坐立不安。 他的这点变化自然瞒不过袁树的火眼金睛。 虽然是自己主动上门找杨赐,但是袁术可没有打算交出主动权,他必须要让杨赐知道,自己才是这段关系里的主动方,而杨氏是绝对的劣势方、被动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对此,陷入到极端焦虑之中的杨赐已经没有余裕去参破了,眼见袁树迟迟不进入正题,他实在是无法忍耐了,遂主动开口,打破了这层朦胧的“隔阂”。 “袁……袁君,你此次来老夫府上,难道只是为了与老夫闲话家常吗?难道不准备谈一谈近些时日雒阳城内发生的事情吗?” 袁树眼见杨赐终于沉不住气,便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实现了一半。 接下来的一半,就要靠自己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喷气式超级自动嘴炮了。 “树不过是一普通少年罢了,杨公德高望重,唤树本名即可,怎可称君?” “这……好吧,老夫便托大了。” 杨赐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道:“术,此前在雒阳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的?以及,袁氏是如何看待的?你此来,是自己过来,还是代表袁氏呢?” “既是自己来,也是代表袁氏而来。” 袁树笑道:“在这些事情上,树与袁氏可称一体,并无区别,树的意见,就是袁氏的意见。” 杨赐心中一凛,听出了袁树的言外之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袁树当作一个普通的少年来看待,在这件事情上,袁树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与号召力实在是异于常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意见必然能左右袁氏家族的意志。 更何况袁氏话事人袁逢就是他亲爹! 所以他也意识到,袁树此来,应该就是代表了袁氏家族的整体意志,来与他协商一些事情。 联想到此前大量原先的同盟者一起跳反、一起随着司徒许栩向袁氏主动求和,只剩下自己和少数人没有向袁氏求和,眼下很有可能袁氏已经与那些主动求和的人达成了协议,已经可以腾出手来专门收拾自己和其他少数没有主动求和的家族了。 这下,却如何是好? (本章完) 一百一十九 炮打杨赐 杨赐心中一阵恐慌。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后悔情绪达到了巅峰。 对于自己曾经错误的妄想,他恨不能穿越回过去把那个时候的自己掐死,取而代之。 可惜,他没有袁树的能耐。 不过袁树也并没有直接就把话说死,而是慢悠悠的谈起了这件事情的整个起源。 包括宦官那边是如何操作的,如何欺骗袁氏的,以及自己是如何被宦官玩弄的。 一整个缘由交代完了之后,袁树露出了十分感叹的神情。 “本以为,这只是宦官的警告与玩弄,或者说是小小的报复,可谁曾想,那么长时间以来,最凶狠针对袁氏与树本人的,不是宦官,而是士人,甚至是与袁氏关系颇为接近的诸多士族高门。 得知此事的时候,包括树在内,很多袁氏族人都觉得不可置信,尤其是杨氏,杨公啊,杨氏与袁氏结为姻亲之好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为何此番却如此针对袁氏呢?这实在是令人诧异。” 袁树抛出了一个问题,想要听听杨赐是怎么解释的。 杨赐仿佛意识到这是袁树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于是赶快解释。 “老夫希望袁氏不要误会此事,此事……此事也是老夫一时失察,没有察觉到这是宦官的阴谋,没有察觉到宦官在背后搅动风云,若是能让老夫早早察觉到,必然不会如此莽撞。 老夫也是关心则乱,天子学习儒术,那是国家的大事,马虎不得,宫里传来消息,老夫那是十分震惊的,还以为袁氏为了推动族中子弟进入仕途,居然会采用这种方法。 这种事情牵扯太大,关联太广,老夫觉得事态紧急,实在是无法无视,这才果断上表,阻止此事,却万万没想到跟着老夫一起上表的还有很多人,并且这些人一起把矛头指向袁氏。 他们似乎也认为袁氏才是背后操纵主谋,想要让天子接触心学,并且把十四家法增加到十五家法,术,你也是知道的,此事之严重性,无异于动摇国本,朝中贤能如何能视如无物呢?” “原来是这样吗?” 袁树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原来杨氏并没有针对袁氏,只是对心学有所怀疑,并不是对袁氏有所不满?” “没错,正是如此!” 杨赐十分肯定的给出了答复。 袁树咧嘴一笑。 “可为什么杨公的奏表上却不是如此言语呢?” 杨赐一愣。 袁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卷写在竹简上的奏表,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杨公不会认为以袁氏之能,区区一份奏表还拿不到手吧?” 杨赐心神剧震。 袁树翻开奏表,看了看。 “嗯,确实有关于学术的论述,不过后面话锋一转,直接谈到了袁氏,说这是袁氏与宦官的同谋,是袁氏试图用旁门左道沾染天子的罪行,要求天子治罪袁氏,治罪于我,并且将我驱逐出雒阳,让袁氏作出合理解释,否则必然严惩不贷。” 合上了奏表,袁树笑眯眯地看着面色发白的杨赐。 “杨公,这上面的言语好像与您方才所说的有些出入,难道说这份奏表不是出自于您的手笔?这是有人伪作?不会吧?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作假?” 杨赐的脸色越来越白,双手死死攥着衣襟,整个人都好像处在一种极为紧绷的状态之中,甚至有种将要完全爆裂开来的准备。 眼见如此,袁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能继续调侃了,否则杨赐就要出问题了。 于是袁树忽然大笑出声,把杨赐弄得一愣,十分诧异地看着袁树。 只见袁树随手一扔,就把这份奏表扔在了地上。 “这份奏表上写的是什么,袁氏与树其实不是很在乎,杨公方才说了什么,之前想的是什么,袁氏与树也不是很在乎,袁氏与树真正在乎的,是杨公究竟如何看待袁氏与宦官,袁氏与树想要知道,杨公难道认为袁氏是比宦官还要罪恶的敌人吗?”杨赐打了一个激灵,浑身一抖,瞪大了眼睛。 “绝非如此!绝非如此!杨氏怎么可能如此看待?!” 袁树面色一变,满脸狠厉之色,啪的一声,狠狠拍向了面前的桌案。 “若然如此,宦官仅仅只是抛下一枚饵料,杨氏便迫不及待的咬上这枚饵料,对袁氏与树本人大肆攻讦?为何不去调查事情原委?为何不去细细思考袁氏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杨公啊!直到最后,您都没有去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委,以您的睿智,许司徒能发现的事情,您发现不了?许司徒能察觉到的问题,您察觉不到?派人入宫打探消息对于杨氏来说,很难吗? 究竟是您查不到真相,还是您根本不想去调查真相?只待发现袁氏的失误,便迫不及待打击袁氏,这究竟是何居心?杨公啊!当初可是您主动寻求与袁氏联姻啊!” 袁树声色俱厉,一阵怒吼,把杨赐吼的一愣一愣的,顶着一张惨白的老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袁树的嘴炮轰击还没有结束。 “当初党锢之祸骤起,杨氏避难无门,眼见宦官屠刀将要落下,是袁氏伸手拉了杨氏一把,把家中嫡女嫁给文先,这才保住了杨氏一族,可谁曾想,袁氏伸手帮助的杨氏,却恩将仇报? 杨公,我以为您是德高望重的名士,我以为杨氏会念着袁氏的好,就算不帮助袁氏,也不会落井下石,谁曾想,大难骤起,杨氏却是第一个搬起石头往袁氏身上砸!恶狠狠的抨击袁氏! 袁氏到底对你杨氏犯下了什么错?惹得杨氏如此憎恶袁氏?难道真如民间所说的那样,升米恩,斗米仇,杨氏不仅不感恩袁氏,反而还盼着袁氏分崩离析、彻底覆灭吗?!” “没有!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术,你不要误会!” 杨赐忍不住了,双手撑着案几直起了上半身,满脸惊惶失措。 “术,事情不是这样的!杨氏没有想过要陷害袁氏!更没有想要袁氏覆灭!这完全不可能!我儿迎娶的是袁氏女!袁氏覆灭,对我杨氏有何好处?这种道理,杨氏如何不明白?” “那杨氏为何要这样做?您为何要这样做?” 袁树怒吼道:“您可知道为了此事,我父我叔到底有多么为难?到底有多么震惊和不解?袁氏面对之前的局面到底有多危险?若非树有些许辩才,能与人辩论不落下风,袁氏又会遭到什么样的折辱和打击?宦官又该如何欣喜若狂? 袁氏一直以来都在小心翼翼苦心孤诣的维持朝政局面,不让宦官太过嚣张,并且私下里力主保护党人,包括树本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保护党人!表面上与宦官虚与委蛇,怎么就成了互相勾结?一心保护落难者,怎么就成了沽名钓誉?!” 杨赐浑身颤抖着,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面对袁树的凶猛嘴炮轰击,他连编都编不出答复。 他只觉得看着袁树那满是怒火的双眼,他连一点点谎言都说不出口。 好像谎言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因为那满是怒火的双眼已经如锐利的剑一般,刺入了他的心脏,洞悉了他全部的肮脏设想。 杨赐无力的瘫坐回了软垫上,低下了头,不知所措。 眼见杨赐如此模样,袁树觉得这轮嘴炮轰击的效果也差不多到位了。 他此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效仿诸葛丞相骂死王司徒,他是来寻求某种意义上的和解的。 而现在既然已经站在了道德高峰上居高临下的审视杨赐,就没必要继续痛打落水狗了。 他随之坐下,安静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杨公,树此来,其实并不是为了说这些,树只是想要代表袁氏看到杨氏的悔过之意,得到杨氏的道歉,如此,便也能稍微抚慰内心,可万万没想到,树听到的,只是谎言与托辞。” 杨赐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术,你这是……” “在袁氏看来,杨氏不是一般的家族,袁氏可以对其他家族不留手,但是对于杨氏,却狠不下手,毕竟,袁氏嫡女与杨氏嫡子的婚姻方才数年。” 袁树叹息道:“若有可能,袁氏自然是想要与杨氏携手并进的,可谁曾想,杨氏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如何让袁氏能不寒心?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以信义为本,袁氏是如此,以为杨氏也是如此,却没想到袁氏看走了眼。” (本章完) 一百二十 不愧是老油条啊 听着袁树这般心灰意冷的话语,杨赐急了。 他站起身子,快步来到了袁树身边,一把握住了袁树的手。 “术,你千万不要有什么疑虑,杨氏,包括老夫,从未想过要让袁氏处于真正的险境之中,此番……此番不过是……不过是鬼迷心窍罢了!” “鬼迷心窍?” “杨氏……不,是老夫,老夫其实……其实是想让杨氏可以追上袁氏的步伐,尽早与袁氏并驾齐驱,也成就三世三公之伟业……” 杨赐紧紧握着袁树的手,恳切道:“术,你一定要相信老夫,这是真的,杨氏从来没有坑害袁氏的想法,只是想要拉近与袁氏的距离,这是真话,绝非妄言! 之所以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情,也只是想要让袁氏的声望下降,不至于那么快就让汝父、叔登上三公之位,并且老夫也相信,袁氏家大业大,枝繁叶茂,绝不是区区流言就能摧毁的!” 杨赐边说着,边露出了一丝带着些讨好意味的笑容。 “术,你看,现在不也是如此吗?” 袁树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笑了。 “杨公,您把一把匕首插进了一个身强力壮的人的身上,然后笑着对他说,自己相信他身体强壮,绝不会被区区小伤危及性命,所以才插了他一刀,您觉得,这个解释能够让袁氏接受吗?” 杨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 “您自己也不相信对吧?” 袁树冷笑一声,开口道:“您和杨氏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插入了袁氏的身体里,让袁氏很痛,流血,如今伤口堪堪愈合,您觉得,袁氏会怎么看待插刀的杨氏呢?” 杨赐咽了口唾沫,心中情绪越发紧绷、急切。 “术,老夫知道,这件事情对袁氏的伤害很大,但是杨氏到底也是士族,也受过袁氏的帮助,不可能盼着袁氏毁灭!这是真的!老夫绝无假意!若有,叫老夫不得好死!” 袁树看着杨赐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杨公,人在做,天在看,人不能做太过于卑鄙的事情,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杨氏落难之际,只有袁氏伸出援手,而如今,杨氏却做了背信弃义的事情,这件事情如果得不到袁氏的谅解,您以为,杨氏还会有三世三公的那一天吗?” 杨赐瞪圆了眼睛,手抖的更厉害了。 他真的怕了。 他知道,袁树能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一时兴起或者空穴来风。 他这么说,绝对是有底气的,是有依仗的,而且以袁氏家族的政治能量,想要这样做的话…… 绝对是可能的! 事情大发了,袁氏真的要对杨氏动手的话,杨氏就算死不了,也一定会很难受,而且一旦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名声传了出去,杨氏也就别想在高门大族的圈子里厮混了。 杨赐是惊恐、后悔、震撼到了极致。 但是随着极致的到来,杨赐却奇迹般的恢复了冷静,大脑高速旋转,很快从周围死寂一般的局面之中寻找到了一条隐秘的生路。 “术,袁氏是如何惩戒许栩等人的?” 袁树看了看杨赐,挑了挑眉毛。 不错啊,老杨还是有点本事的,这种极限施压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冷静的思维? 不愧是老油条啊。 袁树想了想,觉得可能火候还没到,于是准备再加一把火。 “袁氏如何对待许司徒等人,和杨氏关系不大,许司徒等人是主动找到袁氏交代此事的,得到了我父的认可,所以袁氏对他们的惩戒仅仅只是一些官职罢了,但是对待没有主动交代此事的其余人等,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的。” 杨赐听了袁树这明显是要狮子大开口的话语,心中反而轻松了不少。 袁树还愿意开口,就说明这个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袁氏还没有铁了心的一定要废掉杨氏,所以才有这样的说法。 如果袁氏铁了心要废掉杨氏,袁树根本连来都不用来,直接下手宣战好了,还废这个力气做什么? 所以,袁氏依然有谈判的心思。 这就好! 这就好! 杨赐一激动,紧紧捏住了袁树的手,给袁树捏的都有点疼。 “术,别的就不用再说了,现在老夫只想知道一个问题,那就是袁氏想要什么?只要袁氏想要,只要杨氏给得出,什么都可以谈,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袁树看了看杨赐,见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激动,便知道这大概就是最佳时机了。 前头的施压已经有了很好的效果,接下来,就是收获的时候了。杨氏给袁氏带来了很大的真实伤害与潜在伤害,并且带头跳反、背刺,做了一个很坏的榜样,这绝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放过的问题。 所以其他主动求和的人可以交出一些官职的所有权,对袁氏和袁树道歉,这样就能混过去,袁氏也就不再紧追不放了。 但杨氏不行。 杨氏不仅要交出一部分袁氏很在乎的官职,还要答应袁树,为袁树运作一批一心会的优秀成员在杨氏的势力范围内成为官吏,并且动用杨氏的政治资源为他们的升迁做安排。 这些政治上的补偿是必需的。 另外,杨赐必须以《欧阳尚书》传承家族话事人的身份公开赞扬袁氏的心学是很有意义的学问,必须要为袁氏心学成为官方认可的学说做一些真实的看得到的努力。 并且今后在一些重大政治问题的决断上,杨氏必须与袁氏事先通知一下,杨氏自己怎么决断,袁氏不插手,但是袁氏要提前知道。 除此之外,袁树还要求杨氏资助袁树一部分土地和金钱,帮助袁树在雒阳周边建设一心会的总部和更大规模的良知农庄。 一系列的要求让杨赐有点傻眼,不过细细思考一下,他发现这些条件大部分都是可以接受的,并不算苛刻。 尤其是给袁树土地和金钱的资助,这对于杨氏家族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甚至于动用杨氏的家族资源帮助袁树培养忠心部下这个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唯独在学术层面,要让杨赐公开称赞袁氏心学并且帮助袁氏心学成为官方承认的学说,杨赐觉得这貌似不是自己能够办到的事情。 “术,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个官学承认心学的事情,这似乎不是老夫一人说了算的,而且官学需要朝廷乃至于天子的认可,老夫一个人认可又有什么用呢?” “其他人自然也会认可。” 袁树笑道:“只是杨氏作为阀阅家族中最有实力的几家之一,如果在这个层面与我相悖,抨击袁氏心学,那我就不得不抽出时间和精力与杨公进行一场辩论了。 如果杨公主动认可心学,不就可以省下一部分力气了吗?韩宗已经是那样的处境了,估计不会有人想要和韩宗一个下场吧?” 杨赐面色一滞,顿时感觉袁树十分可恶。 行了!我知道你小子牛逼!我知道你小子厉害!但是你也要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居然敢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好歹也是弘农杨氏当代家主、朝廷重要官员! 你居然敢威胁我?! 我……我……我…… 我就答应给你看! 杨赐很生气,非常生气,极度生气。 于是他在极度生气的情况下——答应了袁树的条件。 主打一个你敢要求,我就敢答应! 你看我狠不狠? 只要袁氏不再和杨氏为敌,只要袁氏可以放弃对杨氏的进一步凶狠打击,只要袁树这个人不想着挑战杨赐、给杨赐留点面子,那杨赐觉得付出一些东西也确实是可以接受的。 总好过成为下一个韩宗,对吧? 在十分不情愿的前提之下,杨赐被迫接受了袁树提出来的议和条件,接受了这个看似比较“丧权辱国”的条约,以此换取了袁氏家族的“大度宽容”,以及在袁树这边的“免喷权”。 随后,杨赐和袁树商量起了这些事情的执行细节问题。 比如需要杨氏帮助安排哪些人的工作,比如需要杨氏提供什么地方的土地,提供多少金钱来帮助袁树搞定一心会总部的建设。 还有就是什么时候发表认可、支持心学的结论。 杨赐生怕在执行的途中遇到什么歧义,然后再次受到袁树的折磨与加码,不得不十分细致的和袁树商量细节问题。 最后还要进行书面确认,双方签字画押,对天起誓绝对遵守约定,这才放下心来。 具体的内容商量完毕了,杨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袁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 于是乎,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对宽松的情绪。 杨赐紧张焦虑了好多天,眼下终于尘埃落定,心中大石终于坠地,他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袁氏将来而未来的报复。 他终于可以放心的好好儿的睡一觉了! 而袁树也趁此机会表达一下善意,以此维持双方最起码的体面。 (本章完) 一百二十一 站着拜码头 袁树深知维持一个联盟内部团结的最好方式,就是大家都有一个没有干掉的共同的凶恶的敌人。 相对于有共同的利益的情况来说,有共同敌人带来的同盟关系反而更加可靠一些。 于是袁树谈完家常,就开始和杨赐谈论关于宦官的问题,开始忽悠、转移矛盾,避免杨赐越想越气,到后面还要偷偷的搞什么小动作。 先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宦官身上再说。 于是袁树想了想该怎么忽悠,而后缓缓开口。 “此番被宦官狠狠的算计了一次,不仅是袁氏受到很大的打击,被宦官蛊惑群起而攻的诸位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袁氏也好,杨氏也好,许司徒他们也好,都没有真正获胜的人。 真正获胜的,只有宦官,就像是钓鱼一样,抛出一个诱饵,却什么也没有损失,就获得了一条大鱼,使得袁氏与众多名士交锋论战,袁氏损失了名声,余者损失了颜面,大家又一起损失了和气。 最后只有宦官看着吾等士人自相残杀,他们在背后笑得不知道多开心,杨公,不管是杨氏,还是袁氏,还是其他人,都要引以为戒啊!党锢之祸已经严重,吾等士人怎么还能自相残杀呢?” 杨赐正是劫后余生的状态,袁树说什么他都觉得对,更何况本来就是对的事情,他更是深以为然。 “宦官用心险恶,若非许司徒及时察觉,吾等险些铸成大错,此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以后不能再发生了……” “而且宦官此番作为,实在是太过于险恶,袁氏深受其害。” 袁树恨声道:“绝不能就此略过,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这一次,必然要让宦官付出代价!” 杨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好啊! 必须要这样搞啊! 不能只是我们付出代价,宦官才是幕后黑手,你袁氏拉清单的时候,怎么能少得了宦官? 我倒霉,宦官必须要比我更倒霉! 你袁氏赶快上啊! 咬死他们! “术,袁氏打算怎么做?” “此番宦官的计谋,据说是由段珪首倡,曹节支持,张让完善,淳于登登门欺骗。” 袁树怒道:“这四个贼人,袁氏一个都不会放过,袁氏绝不会被人欺凌而毫无反应!只不过,彼等以天子为后盾,深得天子信任,吾辈连面见天子都很难,这的确是一大问题。” 杨赐闻言,也深有感触。 “是啊,彼等侍奉于天子左右,将天子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就算是吾辈讲学于天子,也是在其密切监视之下,不得讲解与儒术没有关系的任何言语,否则就会被阻止。 虽然吾辈有心告知天子要近贤臣、远小人,有心告知天子宦官的为非作歹之事,可是观天子言行,已然受到宦官极大的影响,长久来看,这绝非好事。” 袁树点了点头。 “一国天子如此偏袒宦官而忽视外臣,这肯定不是好事,更何况窦太后在软禁之中,宫中没有任何人可以钳制宦官势力,长此以往,恐怕天子真的会把宦官当作肱骨来看待了。” 杨赐也被袁树说的惆怅不已,一番思虑之下,竟然觉得前途暗淡无光,十分沮丧。 “三年党锢,已经使得天下士人损失惨重,多少人被杀,多少家族毁于一旦,又有多少人流放边地不得回归,连太后的族人都被流放到了日南郡,正面对抗宦官,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正面对抗当然不太可能。” 袁树缓缓道:“但是总有别的办法可以对抗宦官,士人总不能一直任由宦官欺凌杀戮,而不做点别的反抗吧?朝廷如此厉行党锢,牵连甚众,民间哀怨者不知凡几,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袁氏有什么想法吗?” 杨赐眼睛一亮:“如果有,大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参详。” 袁树笑了笑。 “杨公,袁氏的确有一些想法,不过这些事情是不能告知外人的,原本,杨氏倒也算不上外人,但是眼下……呵呵,袁氏估计是不会再相信杨氏了,相安无事也就罢了,杨公,好自为之啊。” 袁树随后起身告辞,不顾杨赐挽留,直接离开了杨赐的府邸。 杨赐看着袁树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纠结。 他感觉袁氏肯定是要搞点什么大动作来报复宦官。眼下,在雒阳城的局势里,袁树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势力团体的领袖,再加上袁氏家族本身的力量,一旦对宦官发起决然一击,宦官真的能讨到好处吗? 袁氏要真的能做点什么,雒阳城内的政治格局必然发生改变,届时,袁氏本身和帮助袁氏操作的势力都能得到好处,而旁观者……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喝酒吃肉了。 杨赐其实已经把肠子悔青了,但是没用。 任谁也没想到袁氏家族主推的神童袁树居然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家所理解范围内的正常的神童。 他居然是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神童。 学术超强,辩经能力超强,演说能力也极为强悍,煽动情绪的能力简直是天下第一,甚至还有领袖能力,一个人拉起一个大学派,能在雒阳城内掀起庞大的声势。 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舆论风波之初袁氏家族的劣势处境,随后大展身手,把袁氏和他自己的处境接连翻了过来,推上了新的高峰。 博士韩宗成为他证道途中的败犬冤魂,他用韩宗的地位与未来造就了自己的神话,只待这场风波过后,袁树必然会成为雒阳城内人人追捧、人人尊崇的顶级学术大师。 原本他只是在关西之地获得名望,得到关西的认同,而这一波,他直接打开了自己在关东之地的知名度,在帝都、天子脚下完成如此壮举! 堪称古今一绝啊。 帝都是天下财富、权势、文才聚集之地,所有人都想要在帝都立足,想要在帝都成名,可成功者寥寥无几。 不可否认,在帝都成名者,其成果会比在边地放大百倍。 而与此同时,在帝都失败者,其下场也会较之边地凄惨百倍。 这就是帝都的魅力与凶险。 成则鲸吞万物、成就无上显赫之荣耀。 败则身毁道消、坠入万劫不复之绝境。 对于每一个勇者来说,这都是极具威胁的,但是袁树成功了,他成功了! 且不说他出身就在罗马,单说凭他这份才华,就算是平凡出身,也必将荣耀于雒阳,更何况他还是袁氏子弟。 袁氏必然不惜一切的主推袁树,让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这样一个人,也不知会有多少人红着眼睛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就是不松手。 如果能获得袁树的青睐,在未来的雒阳城里,必然会有一席之地,这估计是大部分人最普遍的看法。 可是在这场全新的势力划分、利益瓜分大浪潮里,杨氏注定无法获得什么真正的好处,因为杨氏已经彻底失去了袁氏的信任。 信任这东西一旦失去了,想要恢复,那就不太可能了,很有可能就是永远的失去。 杨赐后悔,非常后悔,后悔的祖坟都要冒黑烟了。 可是没用。 袁树离开了杨赐的府邸之后,很快又去往了张济的府邸和其他几名博士的府邸,与他们一起协商投降与议和的相关话题。 与杨赐那边差不多,张济和几名太学博士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那几名博士更是吓得一夜三惊,完全睡不着觉,刚一闭上眼睛,就是袁树杀上门来逼着他辩经,然后惨败,沦为韩宗那样的社会败犬,就此失去所有的一切。 现在袁树主动上门与他们商讨和解的事情,他们如何能不开心呢? 只要袁氏愿意结束这场争端,那么多给一些东西,也完全是可以的。 相较于杨氏家族,包括张氏家族在内的其他几个博士家族并没有太过于广大的政治能量,指望他们能够分润多少东西给到袁氏那是别想,他们自己也没有多少。 所以袁树就着重要求他们公开称赞袁氏心学的精妙之处,为袁氏心学在雒阳站稳脚跟推波助澜。 另外就是要给予土地和金钱,帮助袁树在雒阳周边地区建立一心会总部和全新的良庄。 他们也必须要公开认可袁树在雒阳传学发展的正当性,公开表明自己的支持态度,为袁树站台。 以此,袁树扫清了袁氏心学在雒阳城内发展传播的最大障碍,为袁氏心学进一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人家拜码头都要跪着拜,偏偏袁树,这个码头,他站着就给拜了。 (本章完) 一百二十二 张纮,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袁树积极行动的时候,袁逢和袁隗也没有闲着。 他们那边也分头办完了自己的事情,与各大家族、各位博士对接,督促他们完成利益交换的交割问题,盯着他们把承诺的补偿全部给到位。 等补偿到位的同时,就是袁氏宣布与他们和解的时候。 而在此之前,为了防止他们出尔反尔,袁树还会继续演讲、传学、招揽一心会会员,继续给他们施加压力,逼迫他们更快的行动。 袁树表示——我绝不承诺不主动使用嘴炮攻击! 我将永远保留主动发动嘴炮攻击的权利! 看我不爽? 来跟我辩经啊! 这些家大业大的家伙们哪里能和那些什么都没有的学子一样敢于辩经呢? 韩宗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啊! 对了,提及韩宗,这家伙也是惨兮兮的。 袁逢把他作为典型,严加惩处,杀鸡儆猴。 袁逢对外宣称是袁树建议袁氏家族要宽容对待士人,所以才没有进一步追究更多人的责任,但是这并不代表袁氏没有将事情做绝的能力。 袁氏充分动员了自己的政治资源,很快,韩宗就失去了太学博士的职位,他的学派也被正式除名、解散,所有门生弟子全部遣散,各寻归处。 韩宗本人被解除太学博士的职位之后,还被要求永远不得返回雒阳,且永远失去招收弟子、传承学问的能力,但凡有所不遵从,袁氏保留继续追究他的责任的权利。 韩宗被一巴掌打落深渊,再起不能。 于袁氏对外宣称的一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建宁四年六月初三的午时,韩宗一家老小就被驱赶着离开了雒阳城,永远的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没人敢送他,没人敢触碰袁氏的霉头,哪怕与他关系再好的人也不敢相送,麾下门生弟子更是集体噤声,不敢与之再有任何牵连。 唯有一人除外。 广陵人张纮,于太学南门外送别韩宗,向韩宗大礼参拜三次,无视他人异样的眼神。 此事引起了一阵议论,张纮本人在太学内也遭到了排挤和异样的对待,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伍,也没有博士愿意接受他的求教,他在太学内的处境也越发糟糕。 但是在这个时候,张纮又做了一件很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他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 这个消息被袁树得知,袁树顿时很感兴趣,询问这件事情的结果,然后得知张纮被人驱赶离开了一心会报名处,不被接纳。 袁树稍微思考了一下,令许崇将张纮带到自己面前。 于是十七岁的张纮便被许崇带到了袁树的面前。 “韩宗人品不佳,学术能力更不算好,在未知事件全貌的前提下便对我和袁氏恶语相向,此等作为,令人不齿,你已不是他的弟子,为何还要送别他呢?难道是刻意与我为敌?那你为何又要申请加入一心会?难道是伺机报复?” 张纮面对袁树,不卑不亢,行礼之后,侃侃而谈。 “韩师所作所为,世人自有看法,而纮受其传学之恩,万不能以旁人言论而违背师生伦理,韩师纵有千错万错,也曾是纮之恩师,离别之时相送,纮以为并没有不可取的地方。” 袁树笑了笑。 “韩宗在雒阳和太学已成人人喊打之势,且学派解散,你实际上已经不是他的弟子,为何还要如此作为?如此作为之后,在太学内处处碰壁,为人耻笑,哪怕如此,你对你的所作所为就没有后悔吗?” 张纮摇头。 “既已不是师生,此生再难相见,临别相送以谢其恩,此乃纮内心之良知,遵照良知而行动,不去在乎外人的眼光,坚持致良知之路,纮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亦不会后悔,他日若再相见,纮仍会执弟子礼,不会稍有逾越。” 袁树眼前一亮。 “张纮,你了解心学?听过我的讲学?” “听过,也自学过。” 张纮拱手道:“袁君心胸宽广,所著《孟子解诂》与《知行论》皆经义双全,标点齐备,更有完善注解,读之毫无难度,通读一遍,略通大意,通读两遍、三遍,致良知之念已存于心中,通读四遍、五遍,已为袁君之为人而倾倒。” 袁树更加兴致盎然。 “如此说来,你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并非是无奈之举?而是真心认同心学理念?” 张纮果断点头。 “纮早有此心,只是受业于恩师,已有师承,不便加入,眼下韩师远离,学派不存,纮恢复自由之身,自当遵循本心而行事,故申请加入一心会,希望今后能够进修心学。” 站在一边监视张纮的许崇听了这番话,面露不屑之色。 “说的好听,全是妄言,老大,这个人我看着不实在,什么事情都要等结果确定了再顺势去做,不就是您所说的那种墙头草吗?老大危难之时,他没有相助,现在尘埃落定了,又想转投一心会,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张纮没说话,只是看着袁树,神色坦然,面无异色。 袁树笑了笑。 “崇,一根墙头草,哪里会在没有人敢相送韩宗的时候,单独去送别韩宗呢?再者说了,危难之时,我也没见到他来与我辩经啊,危难时没有落井下石、以多欺少,尘埃落定时没有背离授业恩师,遵循良知而行动,他绝不是墙头草。” 许崇依旧不满。 “老大,你可别被他的言巧语给骗了,照我来看,直接把他丢出去算了!” 袁树没有回话,而是站起身子,走到张纮面前,拍了拍张纮的肩膀。 “张纮,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张纮略有些疑惑。 “袁君此言何意?” 袁树笑了笑。 “你很幸运的被我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你也很幸运的被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和籍贯,若没有这些前提,我不会见你,你也不会得到加入一心会、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张纮闻言,先是疑惑,而后是惊讶。 “袁君,您的意思是?” 袁树伸手拿起一根竹简递给了他。 “拿着这根竹简去一心会报名处报名,然后跟随其他人一起参加面试,至于能否通过,以及之后能否在一心会中做出一番事业,就看你自己的能力和造化了。” 张纮接过了竹简,盯着看了一会儿,面容越发坚毅。 然后他向袁树深深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许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很是不解。 “老大,这种人赶走便是,您为什么要留下他?您给他竹简,不就等于保着他进入一心会吗?我觉得这个人不可靠。” 袁树看了看许崇,又看了看张纮的背影。 “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啊,被我知道了名字和籍贯,还有所作所为,那我说什么也要给他一个机会,不然我会很遗憾的。” “啊?” 许崇满脸不解。 但是袁树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想法。 张纮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袁树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只是多给了张纮一个机会,至于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整个雒阳愿意加入一心会的人越来越多,报名人数已经突破了一万,已经通过面试审核加入一心会的也有一千多人。 至于剩下的,愿意加入袁氏心学门派的就可以加入,成为一名门生,不愿加入的也就任其自由离开,接下来的一切,都要按照一心会的既定章程来运作。 一心会是实际上的袁树势力核心,而所谓的袁氏心学门派,相当于一心会的外围组织,也是一心会会员的培养组织。 除非面试时表现优秀,具备加入一心会的资质,可以当场加入一心会,其他人都要在袁氏心学门派里接受初步教育,然后通过进一步考核才能被允许加入一心会。 而在心学门派里,也有门生和弟子之间的区别,门生进来就是,弟子则需要接受很多考核才能升级成功。 虽然说门生和弟子都可以参加一心会考核,都有加入一心会的可能,但是弟子通过的概率显然是要高过门生的。 有了这样一个筛选机制,不仅可以选拔更优秀的人进入一心会,也能筛选掉一些没有恒心、意志力薄弱的弱鸡或者只是单纯为了凑热闹混日子而来的混子。 连着好几道门槛,能帮袁树过滤掉大部分混子、学渣,至于能否过滤掉人渣…… 袁树只能说如果世界上有可以过滤掉人渣的、可以大规模操作的选拔机制,那么规矩这种东西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更多的事情袁树就没有更在意了,一心会的建设是很重要,但也不是他的全部。 在袁逢和袁隗的监督之下,各大士人家族和势力的赔偿就纷纷到位了,剩下没有到位的也都确认正在转运当中。 袁树更是获得了一大批地契,从这些势力手里一共得到了五十二顷雒阳地区的土地,还基本上都集中在东北部。 并且有些土地还是自带佃户的,等于是一整个农庄完全打包送给了袁树,以此表示这些家族诚挚的“后悔之意”。 (本章完) 一百二十三 世纪大和解 雒阳地区的土地的价钱显然不能和右扶风的土地价钱混为一谈,更别说有些土地还是开垦好的良田,根本就不是荒地,却还是被袁树得到了。 如此一来,袁树要在雒阳建设一心会总部和新的良庄的计划也能顺利开展了,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袁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三年之内打造一个规模、盛世不弱于茂陵良庄的新良庄。 等这一切都到位之后,袁氏家族也正式对外宣称与反对派士人团体之间的和解,袁树作为主要发言人,公开表示这场误会的根源已经解开,大家已经重归于好。 与此同时,等待已久的各大族话事人、太学博士也都纷纷公开发言,表示这次事件完全是一场误会,这场误会导致的后果很严重,但好在误会已经全部解开。 随后,他们也按照要求,纷纷公开对袁树的学术能力和心学表示称赞,称赞袁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国家级神童,与其他神童不是一回事。 至于心学,也被这些人公开称赞为精妙的学说,他们认为脱胎自孟子学说的心学应该被认可是儒家学说当中的一种,虽然不属于五经体系之内,但也绝对不是旁门左道、歪理邪说。 这是他们所公认的。 这场私底下达成的和解来的其实挺突然的,除了少数消息灵通人士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是直到消息公布的那一刻才知道,因为袁树的讲学和压迫也一直持续到消息公布的前一天为止。 这哪里像是要和解的样子? 别说和解,大家伙儿甚至觉得火力全开大获全胜的袁树要和这帮家伙决一死战、决战雒阳之巅了。 但是并没有,他们的和解来得很突然。 袁树不再大规模讲学演说,之前宣称袁树是欺世盗名之辈,宣称心学是旁门左道的家伙们也纷纷改换口径,开始宣传起心学的好处,承认心学是正统儒术的一份子,并不是旁门左道。 突如其来的和解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之前雒阳城内抨击袁氏的浪潮之猛烈以及韩宗的凄惨下场都让大家觉得袁氏和反对者势力是要不死不休了,结果这才多久,直接和解了? 有人疑惑,有人庆幸,有人觉得很好笑,有人觉得很好哭。 但不管怎么说,这场风波表面上是告一段落、正式平息了。 太学生们和在野嘴炮们自然有诸多不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立刻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 袁树通过这场风波和激烈的辩经大乱斗,已然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成为了雒阳城内舆论场上的无冕之王,成为了地地道道的雒阳辩经霸主。 他出身很好,地位很高,势力很大,很招人恨,但是唯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 他凭借着自己的硬实力,将雒阳城内诸多老牌名士大儒麾下的弟子门生们打得落流水,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更有甚者,他一个人将太学博士韩宗及其麾下整个学派团灭,让韩宗颜面无存,直接社死,从此失去了学术和官路的前途。 关于此事,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传了出来。 说是韩宗决定自己出战之前,有弟子给他准备了一杯他最喜欢的热酒壮行,结果袁树打败韩宗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当这个消息传回韩宗府邸的时候,那杯酒还是温的。 于是就有一个“袁树温酒驳韩宗”的故事流传起来,以至于韩宗喜提二次社死。 在此基础之上,袁树在雒阳城内的名望直接飙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且在好事者眼中,甚至有超越一众老牌学者、登顶雒阳之巅的趋势。 这就好比现代某些国家实际上没什么实力,但是因为在网络社交媒体上嗓门特别大,所以被赋予“油管五常”的称号一样。 当然了,袁树背靠汝南袁氏,自身又有过硬的实力,肯定不至于沦为此类笑柄,但是以他现在的流量来说,天王巨星都不遑多让。 在战乱尚未到来之时,帝国首都的舆论动向往往可以代表整个帝国的舆论动向,首都发生了什么,就相当于是整个帝国发生了什么,首都战场的胜负就意味着全国战场的胜负。 取得首都战场胜利的袁树,也就在整个东汉帝国的战场上获得了一次意义重大的胜利。 出身优越,能力强悍,一人之力威压雒阳群儒,此情此景,不由让人心生敬意,产生向往之情,且直接认定袁树会拥有不可限量的前途。 雒阳人遂对袁树大为推崇、趋之若鹜,想要拜访袁树的人都快把袁府门槛踏平了。 袁府大门正对的那条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些疯狂的东汉私生饭试图翻越袁府围墙去拜见袁树。 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的人直接把一心会报名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山人海,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太学学生们到处寻找袁树,表示要听袁树的讲学,连太学博士们的课也不听了。 城内各大势力的代表人们一边称赞袁树的辉煌成就,一边指着自己的孩子不断的责骂,让他们多学学袁树,小小年纪就能威压雒阳,而你们呢?居然还有心思斗鸡走狗?! 看看人家! 雒阳城内的二代、三代、四代们那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为什么袁树那么牛逼,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袁树牛逼,他们也必须要和袁树一样牛逼。 貌似他们的爹也没有袁逢那么牛逼吧? 二代、三代和四代们十分不解,并且为此十分痛苦,还没地儿说理。 但是与他们比起来,更加不解、更加难以接受现实的,还得是宦官集团里的领头大宦官们。 他们没有一丝丝防备,就突然得知了袁氏与官学势力达成和解的消息,双方互相夸奖、解除误会,重新联合在了一起,消弭争斗,宣称要共同推动大汉学术的高质量发展。 拿错剧本了吧这帮家伙? 段珪、曹节、王甫、淳于登、张让、赵忠等大宦官对这场世纪大和解感到十分困惑、一分恐慌。 怎么会和解呢? 怎么能和解呢? 那帮家伙都把袁氏列祖列宗给骂了,袁氏也把韩宗处以极刑了,怎么就和解了呢? 这分明是不可能和解的啊! 背刺袁氏的杨氏,紧随其后的张氏、刘氏,最先上表的许栩,嘴炮很响的太学博士,还有雒阳城内一大票的跟风者。 这些人哪个都不像是能得到袁氏原谅的样子。 这都能被谅解? 这都能重归于好?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 耗子都要和老猫搞联姻了? 大宦官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立刻派出大量人手四散而去打探消息,势必要把这件事情背后的隐情给挖出来,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委,看看这到底是谁在作祟。 但是他们打探来打探去,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得知他们打探消息的这些日子里,袁氏、杨氏、刘氏、张氏、勋氏等诸多之前针锋相对的家族和势力之间频繁往来。 各自族人频繁出入各自府邸,互相恭贺、送礼,召开宴会,欢宴整日,欢声笑语不断。 袁树作为袁氏这一阶段的主力输出手、发言人更是活跃。 哪个家族召开的宴会里都有他的身影,哪个家族邀请的宾客都必然把袁树排在前列,并且还邀请袁树当众发表讲话,为疑惑不安的众人解释这件事情的缘由,并且趁机宣扬一波自己的心学和一心会。 如此做派,直接把大宦官们给看傻了。 六月初八,他们召开了又一次的无稽之谈,在谈话中彼此交流他们所得知的讯息,最后汇总一下,确定了这个事情最有可能的幕后操盘手,就是袁树。 是他的到来引起了这场舆论风波,通过他,宦官们助推了这场风波的烈度。 也是由他开始,袁氏吹起了反攻的号角。 更是由他一顿嘴炮扭转了原始的劣势局面,一人压制雒阳群儒,硬生生把逆风局打成了顺风局,顺便还把整个雒阳城的舆论方向给带偏了,顺便狠狠的发展了他的所谓一心会,大大增强了他自己的势力。 根据可靠消息,大宦官们得知袁树的一心会已经有一千多雒阳本地人或者来雒阳求学的外地人加入,其中不乏出身较好的人。 另外还有将近一万人提出申请,把袁树追捧的炙手可热,俨然是雒阳城里真正的超级巨星。 除此之外,根据一些零星的目击情报,大宦官们得知袁树曾在和解消息公布之前出现在杨赐的府外,并且进入府中,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出来,杨赐还亲自送他出来了。 “一定是袁术!一定是袁术这个黄口小儿!一定是他!就是他参与其中,把这件事情弄得面目全非!就是他!要不然怎么连杨氏都能和解?这不可能!杨氏背信弃义,袁逢和袁隗恨死他们了!怎么会轻易与之和解?!” 段珪在无稽之谈中愤怒的喷洒着自己的口水。 “我都说了,早就说了,派人把他杀了算了!你们不敢!不让杀!现在倒好,这黄口小儿扭转乾坤,和解了!他们和解了!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他们和解了,下一步要干什么?肯定是要报复咱们啊!” (本章完) 一百二十四 终身大事 段珪或许是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不太明朗,所以直接开启狂暴模式,在无稽之谈中大骂特骂,火力全开,颇有袁树力压雒阳群儒的风采。 不过大宦官们的能量可比空有嘴炮的雒阳群儒强多了。 王甫直接站起来痛骂段珪。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建议,要不是你和曹节联手推动,这件事情能发生?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不还是和袁氏相安无事吗?现在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本来黑着脸坐在一边的曹节一听自己被点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提出来的,也不是我具体负责推动的,段珪只是提议,谁提出的计划?谁负责执行?谁说要掌控全局的?你怪得着我?!” 张让一听这话,立刻坐不住了。 “曹节,你说我?这不合适吧?决策是你们决策的,我只是提出建议,是否采纳,是你们决定的,我没有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着你们听我的吧?你们自己选的!又成了我的错?荒唐!” 段珪直接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子。 “犯了错还不承认!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的人!我揍死你!我揍死你!” 以此为开端,大宦官们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互相推卸责任,黑锅满天乱飞,最后吵成一团,再进一步扭打成一团,一场激烈的混战随后正式展开。 无稽之谈再次成为了无稽之战。 这场大战的结果很是不明朗,大宦官们都受伤了,却没有谁真的被打倒了,并且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段珪依旧惊慌失措,曹节依旧忧心忡忡,淳于登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战斗结束后,淳于登忙不迭的离开了战场,缩回自己的小窝里深居简出,然后一边派人去颍川找袁赦回来救场,一边派人严密监视袁氏的动向,以防备袁氏可能发起的突然袭击。 大宦官们聚在一起办坏事是完全可以的,聚在一起分润好处可能会有一些口角,但也能进行下去。 唯独聚在一起商讨谁该负责的时候,他们是坚决不肯退让一步,谁都不想承担责任,谁都不想当背锅侠,所以这种聚会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不过,这也不是说袁树就没有任何烦恼了,就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了。 袁树还是有着自己的烦恼。 除了声威大震而带来的粉丝量激增之外,私生饭的出现也让袁树不敢总是待在袁氏府邸里,这让袁树初步感觉到了什么叫人怕出名猪怕壮。 但这还不是最烦恼的。 最烦恼的事情,是有人开始关注他的终身大事了。 而且领头者,居然是杨赐! 对,又是杨氏,又是杨赐这个老家伙! 在象征性走个过场的杨府宴会之中,袁树象征性的发表了和平演说之后,被杨赐请到了主桌上故作亲近,两人一起演戏给外人看。 这本来是剧本当中的既定内容,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问题在于,杨赐在演戏的时候假戏真做了,居然顺势向袁树提出了正儿八经的婚姻请求。 “术,你年已十五,却没有听说许了哪家亲事,不知可有心仪女子?若有,告诉老夫,老夫可为你做媒,保证你抱得美人归,如何?” 这个剧情不在剧本之中,袁树还以为杨赐喝多了,口不择言,再加上上辈子作为职业被催婚选手的厌烦感,使得他摇了摇头,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杨公不必操心,此事不着急,大丈夫,不成功业,何以家为?树还不是很想考虑这些事情。” 谁知杨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满眼都是精明的算计和热情的期待。 “既然如此,术,老夫为你介绍一位美人可好?” “啊?” 袁树还没反应过来,杨赐就贴了过来,在袁树耳边轻声道:“实不相瞒,老夫有一小女,年方十三,生得粉雕玉砌,容貌端正,且自幼由老夫族人教她读书学礼,小有所成。 她熟读五经、女戒,绝非寻常女子,同时还精通女红算术,善于操持家务,不仅知书达理,还性情和婉,老夫视若掌上明珠,甚爱之,你若有意,便与她见上一面,如何?” 袁树眨了眨眼睛,把头稍稍偏离了杨赐嘴巴的可攻击范围内,一脸诧异地看着杨赐。 “杨公,你开玩笑吧?”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老夫怎么会开玩笑?” 杨赐连连摇头道:“虽然说男儿成就事业很重要,但是成家、传承香火以继承家业也很重要,否则你开拓的偌大事业该由何人继承? 而且弘农杨氏虽然门第上略不如汝南袁氏,也是两世三公之家,以老夫嫡女许给你,绝对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和才华,老夫之女必为你之贤内助。”杨赐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弄得袁树十分无语。 于是他也不想着给杨赐留什么面子,只想尽快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话题。 “杨公,你我两家刚刚才经历那么多不愉快,刚刚才和解,现在就商讨这些事情,是不是操之过急了?杨公难道不知道我父我叔对杨氏的看法吗?” 杨赐老脸一红,但并没有什么愧色。 “话是如此,也正是如此,老夫才有这样的提议,你看,此前,彪迎娶了袁氏嫡女为妻,如今,你再迎娶杨氏嫡女为妻,如此一来,两家的关系不就更加亲近了吗? 之前有什么误会、争执,只待这秦晋之好结成,都可以当作过往云烟,直接消散就是了,袁氏和杨氏在未来依然可以携手共进,在朝堂上依然可以互帮互助,这不好吗?” 杨赐说完,眼见袁树还是一脸的怪异,便继续劝说。 “老夫知道你袁氏对老夫有很大的看法,但这个看法不应该波至整个杨氏,术,你与彪有一份交情,而彪又是老夫的继承人,老夫年岁已高,不知何时便要入土,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届时,杨氏家主就是彪,你袁氏厌恶、提防老夫完全可以,老夫也自知无法恢复过往的关系,但是彪是无辜的,你多少也该了解一些彪的为人,你不信老夫,难道还要连带着不相信彪?” 虽然杨赐提议两家再次联姻的事情很雷人,也颇有些异想天开,但是袁树不得不承认,杨赐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杨赐虽然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但是就袁树和杨彪的两次来往来看,他觉得杨彪还算是一个行事比较正派的人物,和他这个老油条老爹多少有些不同。 杨赐的确年岁已高,不确定还有几年活头。 他死后,杨氏家主便是杨彪,届时,袁氏难道还要继续提防、戒备杨氏吗? 背刺袁氏的是杨赐,不是杨彪,更何况以杨氏家族的体量,不是不能与之为敌、摧毁,而是说袁氏家族若要在当前这个环境之下铲除杨氏,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个代价在袁树看来,多少有些大可不必。 从这个角度出发,袁树没有当场回绝掉杨赐的提议,而是打算自己回去之后好好儿的想一想,权衡一下利弊。 但是袁树没想到,之后去往其余各家参加宴会的时候,这些老家伙们也纷纷上赶着在自己面前推销他们的女儿、侄女、族中优秀女子。 且这些人的言辞颇为急切,甚至于可以称之为讨好,好像迫不及待地要与自己联姻一样。 自己什么时候成为如此的抢手货了? 袁树感到十分的郁闷。 之前我围攻我的是你们,现在想找我做女婿的也是你们,这状态无缝切换的有点快啊! 袁树倒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所以没有完全回绝,但也没有完全答应,也是打算回去之后自己好好儿的想一想。 结果让袁树更没想到的是,这帮老家伙根本没给他好好想一想的时间。 当他在那天夕阳时分回家之后,老爹袁逢直接指着一堆差不多半人高的竹简告诉他,这些都是雒阳城内各大豪门家族送来的媒书。 其中自然包括了杨氏、张氏、刘氏等之前为敌的家族的媒书。 袁树直接傻眼了。 什么鬼,之前还骂我欺世盗名,说我是关西学术界腐烂的源头,现在就要把我收为东床快婿? 面对如此之多的媒书,上辈子被催婚的悲惨记忆又一次袭上心头,袁树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父亲,您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这……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袁逢走上前,颇有些心疼的帮着袁树揉了揉脑袋:“我麒麟儿跑进跑出,到处参加宴会,为袁氏操劳,这帮鼠辈却还要算计我麒麟儿,实在是太过分了,为父十分憎恶这些人!” 袁树心中一喜,看向了袁逢。 “父亲,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自然是对的。” 袁逢笑着说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术,你年已十五,为父还没有为你考虑过一门亲事,你母亲去的早,为父又忙于公务,很少关注你,所以心中一直觉得对不住你。” (本章完) 一百二十五 袁树的选择 袁逢这话一出口,袁树心中的喜悦瞬间变成了胆固醇。 搞了半天,袁逢还是心动了? “父亲,这……” “所以为父觉得,你也的确需要一个温柔娴熟、知书达理、配得上你的好女子来照顾你,为你操持家务,否则你一个人在外头闯荡,都不知道好好吃饭,都饿瘦了。” “父亲,我……” “且不说这些送媒书来的鼠辈到底是如何的无耻,但是他们当中有些家族的门第确实很高,也的确配得上咱们袁氏的门楣,迎娶其嫡女,倒也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而且他们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补偿你。” “父亲,这个事情吧,其实我觉得,或许可以……” “你看看,弘农刘氏,皇族出身,身份自然高贵,还有这个,汝南张氏……嗯,虽然张济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其家族倒也算是有点势力,还有这个,颍川荀氏,可算高门,在党人中也颇有威望,对你的未来很有好处。” 袁逢完全没有顺着袁树的话茬儿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于是袁树十分无语地看着便宜老爹。 他已经开始动手为自己挑选合适的联姻对象了。 难道说古往今来,凡是为人父母的,只要面对这种事情,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平常心看待? 袁逢反正已经进入了状态,不断的为袁树分析这些求亲对象。 “你看看啊,颍川钟氏,门第虽然不算高,不过在党人之中颇有声望,一门党人,对你提高声望很有帮助,不过真要比起来,为父还是建议你考虑荀氏。” “这个龙亢桓氏,门第也算过得去,不过好像家中在朝廷没有很大的势力,对你的帮助不大,为父不建议你考虑。” “还有庐江周氏,周景曾为太尉,眼下周忠也在朝为官,但是其家在庐江,临近江南,远离雒阳,对你的帮助也不算大,还是不要过多考虑为好。” “弘农杨氏?杨赐这老儿还有脸面求亲?无耻之尤!哼!” “颍川郭氏,门第不高,不过家中世代传习律法,在朝中自有一席之地,好几代人都出任过廷尉,若能联合,倒有很多事情方便你去操作了,可以考虑一二……” “南阳邓氏……几十年前倒能算是高门,可自从邓太后之后,已经没落了,眼下求亲,怕是还有一些想要重返雒阳的想法,用意太过于明显了,给的少,要得多,不行不行。” “安平崔氏,倒是有点清高的名气,族中人多有文才,在当地略有声势,但是族人官职不显,权势不大,眼下居然妄想攀附高门,实在是可笑。” “荥阳郑氏,这个家族倒是不错,家中有大儒,在士人中名气很高,可以考虑。” “京兆韦氏……韦氏在光武中兴之前就是豪门,三世三公,比咱们袁氏还要更早发迹,中兴以后更是号称三辅冠族,你若将来要在关中另立宗门,韦氏可以考虑一二啊。” “京兆杜氏,也是关中豪族,门第不如韦氏,但也是人才辈出,子弟多为官员,对你将来另立宗门也有极大的帮助。” “江夏黄氏……又是江南豪族,空有名气,帮不了你多少,反而要你多帮,实在是不合适,算了算了。” ………… ………… ………… 如此一番精挑细选之后,袁逢总算是帮着袁树挑选出了他心目中最合适的诸多备选联姻之家。 他喜滋滋的把那些家族的媒书递给袁树,让袁树好好看看。 “看看吧,这都是为父给你精挑细选出来,对你的未来绝对有诸多好处的家族,为父的眼光你尽管放心!你看看啊,弘农刘氏,颍川荀氏,颍川钟氏,颍川郭氏,京兆韦氏,京兆杜氏,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六家里面挑选吧!” 袁树十分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袁逢推过来的六份媒书,满心的生无可恋。 催婚也就算了,还只看门第,不看其他,万一别人介绍个歪瓜劣枣,他也要吗? “父亲,儿年不过十五,至加冠还有五年,何必那么早谈及婚事?儿当下最想做的是积累功业,增强名望和学识,大功未立,何以家为?” “哎!这话不对!” 袁逢皱眉道:“男儿立于天地之间,成就功业当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有个家,有个贤淑的妻子照料伺候并且留下后人也是很重要的,否则功业再大,谁来继承?谁来给你养老送终?而且啊,你现在年龄还不大,还没到出仕的时候,早些定下一门亲事,与妻族多多来往,引为外援臂助,对你今后发扬心学、出入仕途也有极大的好处,袁氏虽然强盛,但你可是要自立门户的,少不了妻族相助啊! 以你的身份地位还有未来的前途来看,娶妻是十分重大的事情,绝不能随意挑选,一定要选择对你有切实帮助的妻族出身的正妻,这样才能助你建功立业!” 袁逢这话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袁树也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起来。 之前杨赐和张济、刘宽等人向他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有所考量。 因为他毕竟是要自立门户的,是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家族的,不可能长期依靠汝南袁氏发展,不管今后走到哪一步,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的势力。 比如一心会,比如良庄,比如他自己的袁氏心学门派,这都是他自己的势力,必要的时候,这些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只会以他的利益为导向,而不是参杂着对汝南袁氏的考量。 相对于并不属于他的汝南袁氏来说,一个有能力、有实力的妻族对于他的助力也是非常之大,是他增强个人势力的不二选择。 思虑再三,袁树虽然心中有些抵触,但还选择压制这种情绪,从一个纯粹的利益角度来分析这件事情。 世人都说女怕嫁错郎,但是对于男儿来说,娶错婆娘则更为致命。 尤其是袁树现在这个身份,更不能选错正妻,必须要选择一个有背景有实力的家族作为妻族,引为臂助,来一个强强联合,才能再创辉煌。 如此一来,可供选择的对象确实没有多少,袁逢为他选择的那六个选择确实是最佳选择。 弘农刘氏是皇族分支,有汉皇室的背景加持,迎娶刘氏女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袁树也能算是皇亲国戚了。 颍川荀氏、钟氏不仅是高门士族,还在士人群体中很有名气,家中也有党锢受害者,又有名气,又有党锢buff加成,联姻的话,两家人才任选,在颍川郡也能多行方便。 颍川郭氏就算了,听到这四个字,袁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抵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京兆韦氏、杜氏,这两个家族都在关中,是关中地区除了马氏之外的顶级高门,尤其是韦氏,门第比马氏还要高上一些,也很有实力。 袁树未来要在三辅地区另立袁氏家族,如果能与这两个家族中的一个联姻,那想要站稳脚跟就非常轻松了。 相比较于杜氏,韦氏在中央层面也有不错的势力,但杜氏在关中本土的势力要更为广阔一些,两家各有各的优势。 不过该说不说,韦氏和杜氏的影响力随着关东崛起、关西凋敝,也有了一些削弱,不能和西汉时期相提并论,两家势力也远不如汝南袁氏,不能算国家级豪族,只能算地区性豪族。 但要说国家级豪族,除了名声极大的汝南袁氏之外,整个汉末三国时期还真没有几个。 弘农杨氏算是半个,因为到杨彪为止,他们也是三世三公了,但是这个家族缺少猛男,自身独立性较弱。 其他豪族想要崭露头角,则要到东晋南渡时期。 袁树思考了一番,觉得杨赐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杨氏还是不能太过相信,就算是杨彪,未来袁树也会和他以及杨氏有一些利益层面的冲突,牵扯太深的话,到时候不太好下手。 对了,从这个角度出发,袁树就有了一个较为明确的目标范围了。 未来,他必然会开启结束今文经学称霸局面的高难度副本,甚至还会将古文经学的存在也给重新整理一遍,进行更加符合实际情况的文化变革。 如果考虑到这个层面,枕边人出身的家族要是利益牵扯太深的话,下起手来也就比较麻烦了。 应该跳出五经十四家法的传承家族的框架,将这些家族全部排除出去,和今文经学有关系的家族一个都不能选。 至于古文经学方面倒是可以稍微放松一点,毕竟古文经学还没有形成阀阅家族,利益关系尚且不稳定。 如此一来,杨氏、刘氏、荀氏、桓氏、张氏等等家族统统不能选。 又能满足非今文经学阀阅家族的要求,又能满足能给袁树带来一定助力的要求,比如帮着发展未来属于袁树的袁氏家族,那么可供选择的对象就非常稀少了。 袁树把目光投向了京兆韦氏与京兆杜氏,随后又因为京兆韦氏有今文经学《鲁诗》传承,便把韦氏排除出去,目光集中在京兆杜氏身上。 他觉得,如果一定要选择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的话,就要从京兆杜氏家族这边挑选了。 袁树于是将其他竹简全部推开,单独留下了京兆杜氏这个家族的竹简媒书。 (本章完) 一百二十六 提点要求怎么了? 袁逢见了袁树的选择,有些好奇。 “京兆杜氏,这个家族在关中颇有势力,但是离开关中之后,就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了,在全大汉士人之中也缺少知名大儒,我儿为何选择这个家族?” 袁树点了点头。 “父亲说的不错,杜氏的确缺少很大的影响力,但是儿将来要在关中立足,另立袁氏宗门,初建家族,根基浅薄,若能得到大族帮助,强强联合,自然可以更快站稳脚跟,扎根于关中,这是好处之一。 至于缺少知名大儒这种事情,儿本身就是知名大儒,哪里需要更多的知名大儒来帮助?比起儒学方面的事情,儿更希望能得到实际事务方面的帮助,在关中有比较多的助力更为重要。” 袁逢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缓缓点头。 “倒也不无道理……不过,吾儿对于关中有何想法?” “儿认为,复兴关中很重要,不说恢复到中兴以前,至少也不能凋敝到这个地步,到底是曾经的天府之国,怎么能衰败至此呢?” 袁树摇头道:“关中位置重要,联通西域、巴蜀、东羌和南匈奴,是重要的交通要冲,也是重要的商路,更有千里沃土,若能复兴,儿的宗门也好,所有关中黎民也好,都能受益,何乐而不为? 更重要的是,父亲,袁氏未来的目标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般处于守势,而是要主动出击,在朝廷中占据主要位置,掌握更大的权柄,进攻和防守,完全是两回事,不可同日而语。 袁氏以汝南为族地,但是父亲,整个关东之地,人口众多,物产丰饶,袁氏据有广大田亩,这不假,但是关东宗族甚多,高门林立,哪里是一个袁氏能够决断一切的? 关东高门太多,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法,处在守势的时候,尚且能够一起应对危险,一旦处在攻势,各家各族不同的目标就出现了,届时,一定会坏事,可以锦上添,但无法雪中送炭。 可关中就不一样了,关中人少、凋敝不假,但这也意味着没有很大的士族高门居于此,若要办事、掌控,掣肘不大,杜氏是关中最有实力的家族之一,可相比较于颍川、汝南、南阳的诸多大族,差的就更远了。 袁氏在关东很有名气,但是真正敬服袁氏的又有多少?这一点,此番事变,父亲也看得很清楚了,而关中就不一样了,关中豪族势力不如袁氏,想要压服,难度不大。” 袁逢皱起了眉头,顺着袁树的思路想了想,然后意识到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袁氏家族现在的家族目标已经不是猥琐发育了,而是要参与最高权力的争夺,要瓦解掉宦官政权,要废立帝王,这是很要命的事情,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关东之地宗族甚多,大家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谋划,袁氏势力虽然广大,但并不能完全主导关东的局势,就算加上一个牛逼的家族也办不到。 如果袁氏真的立足雒阳放眼天下,或许对待关东就要做另一番打算了。 正如袁树所说,关中经济不行,人口不多,所以就算是豪族,规模和影响力也远不如关东的豪族,所以想要完全掌控的话,难度也不会很大。 如果能靠着联姻在关中站稳脚跟,然后按照袁树的思路发展一下关中,在关中打下坚实的基础,让关中成为袁氏家族的大后方、根据地,还是很有意义的。 有了这样一个后勤根据地、大本营,袁氏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雄踞秦汉故地俯视关东,以天下强兵威吓天下,文弱的关东虫豸们难道敢造次? 要是敢,袁氏武装立刻就能出发,用环首刀和长矛把他们一个个的送上天! 一念至此,袁逢甚为高兴,不住的夸奖袁树是优秀的麒麟儿,将来必成大事。 甚至隐隐约约的,袁逢觉得自己的儿子要是能当皇帝,绝对能把这个国家带到无比强盛的地步,远远超过大汉也说不定。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他还是一个典型的汉臣思维。 经过一番商讨之后,袁逢和袁树决定,先期接触一下京兆杜氏方面的人,看看他们将要安排什么样的人来和袁树结合。 袁树这边则会列出一些要求,这些要求必须要得到满足。 比如长得必须要漂亮,身材必须要好,不说国色天香,也要闭月羞,这样以后就算感情一般,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也不会让袁树觉得夫妻生活寡淡无味。 而且出身必须是家族嫡女,其父或者其他男性亲属在其家族必须要有足够的话语权,不能随便找个边角料来和他大名鼎鼎的袁某人成婚,那是绝对不行的。 然后必须要精通女红,会照顾人,能打理家务,性格方面也要宽容大度,不能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最好还读过书,有一定的知识储备。 袁树提出了诸多要求,他可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亏待自己。 这本就不是自己愿意的事情,为了家族、伟业而做出牺牲,提点要求怎么了? 袁逢还想教育一下袁树,告诉他什么叫娶妻娶贤,以及正妻出身的必要性,想要教育他妻子的容貌不是最重要的,家世和背景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袁树根本不妥协。我这个身份,全国都找不到几个,顶级学问家、公子哥儿,那么高的地位,那么远大的前程,配不上一个顶级的女人? 她有一个有趣、合拍的灵魂自然好,但是如果相貌不够高端的话,我根本没有兴趣去了解她有趣的灵魂! 不满足我的要求,我不结婚! 袁树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十分坚决,雷打不动。 袁逢面对这个过于优秀的儿子,也没办法,思来想去,只能妥协,按照袁树的要求为他找寻那个心目中的女子。 其实该说不说,以袁树的身份和势力,提出这样的要求真的不过分。 袁逢也就没有太在意,派人接触了杜氏,将袁氏的意向和袁树本人的要求告知杜氏,让杜氏自己去选择、操作,尽快给一个答复。 这个事情虽然袁树不是很高兴,但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于是他安排许崇出差,去茂陵把秀秀和自己的两个小侍女都给接过来团聚。 之前来雒阳,三人都想跟着一起来伺候袁树,袁树则觉得前途不明,雒阳凶险,所以没答应,但是眼下尘埃落定,大局已定,她们三个可以过来了。 主要袁树发现这段时日自己的身体发育的实在是不错,尤其在这场舆论风波尘埃落定之后,不需要把全部的精力和体力都用在正事上,就只能用在发育上。 他浑身上下最硬的已经不是嘴巴了,甚至也不是硬邦邦的肌肉。 之前为马融守孝三年,他也坚持了三年不近女色,完成了自己的诺言。 守孝结束之后,袁树又要操持一心会的发展事宜,又要防范宦官可能的偷袭,还要收徒、面试、考核、发表演讲,忙的脚不沾地,全部的精力都砸在里头了。 堆积了三年的事情好不容易处理的七七八八,宦官那边又不安分了,他又被算计,又来到了雒阳干正事,然后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打遍雒阳无敌手。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能歇下来,休息休息,才终于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辛苦、太正派了。 其他公子哥儿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女人或者某个伪娘的肚皮上醉生梦死,而自己却在这里操心着国家大事,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未来而操劳,对比起那些家伙来,自己简直是个圣人! 但是圣人也不能亏待自己啊! 总不能纵横半生、归来仍是童子吧? 袁某人真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在还没有娶妻的时候,他必须要先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慰藉,不然夜半三更之时,他总是觉得自己很难冷茎下来。 自己的私人问题处理了一下之后,袁树觉得现在是时候把一心会的主体也给迁移到雒阳来了,今后就以雒阳为中心运行一心会,首阳山下的总部就是袁树梦开始的地方! 当然,主要原因是建设一心会、发展一心会的事情太多,他最得力的助手们都还在茂陵,没过来,他自己一个人分身乏术,实在是处理不完。 他急切的需要卢植等得力助手前来分担压力。 所以许崇不仅要去把秀秀带过来和袁树团聚,也要传消息给卢植,让卢植他们准备准备,分批来雒阳。 对,分批来,这很重要。 一心会五千会员,三千门生弟子,总计八千人,那么多人浩浩荡荡从关中过来,还有大量车马随行,那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太惹人注目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袁树要远征雒阳了。 袁树不想那么惹人注目。 所以他安排卢植等人分八个批次,一批一批的过来,而且不要身着统一服装,尽量低调,不要太过惹人注目。 (本章完) 一百二十七 知行学府 让他们过来,一方面是方便袁树就近发展和管理。 另一方面,袁树也是考虑到如果真的到了废立君主的关键时刻,这些人都是最可靠忠诚的战士,都是能拉出来当死士用的。 这些年里,一心会正式成员除了保卫部那是专业打熬力气、修炼战阵之术的,其余正式成员也或多或少参加过军事训练,或多或少也掌握过一些军事技能。 这年头的儒生还不是全面禁武之后的宋朝儒生,现在的儒生并不抗拒习武,并不抗拒练习军事技能,就算是律令部的成员,也非常喜欢训练马术、弓术。 袁树在守孝期间还专门给一心会的成员们安排过马术比赛、射术比赛和刀术比赛,也给一些古文化爱好者组织过击剑比赛和驾车比赛,获胜者都是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奖励的。 所以正儿八经的一心会员不仅擅长口头辩经,物理辩经的能力也是相当不错,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和他们进行物理辩经而不是口头辩经,那他们也可以展露一下拳脚功夫。 至于袁树在茂陵收纳的三千多弟子门生,大部分都出身自凉州,凉州那种地方连女人和小孩子都会训练弓术和长矛,更何况是年轻男子。 大家都是武德充沛。 所以还真别说,五千一心会员和三千弟子门生,加在一起,还真有八千军队的架势和底气。 雒阳这边,已经有一千多人成为正式的一心会员了,弟子门生数量正在统计,按照一万多人报名的趋势来看,最终能加入这个大集体的人数不会少于五千。 那就是一万三千多人了。 东汉帝国设在雒阳城的中央军,包括宫廷禁卫军、城门校尉系统的城门守军,以及越骑营、长水营等五营军队,这些军队加在一起,人数也就一万两三千的样子。 袁树这边的战斗力可能不如这些久经战阵的职业军队,但是人数上,至少是不输了。 袁树自己稍微算了算才意识到,自己搞来搞去,已经搞出了一份相当可观的事业基底了。 真要这样搞下去,不出几年,就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都能具备发动兵变的能力了。 不过实力这东西,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雒阳城里风波渐息之后,袁树趁着难得的空闲亲自操持起了一心会在雒阳的发展事务,这不操持不知道,一操持吓一跳。 符合一心会标准的人数已经突破了一千五百人,至于愿意加入袁氏心学门派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四千人,等于这个时候,袁树在雒阳的小弟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五千人。 这可比他在茂陵那边拉队伍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要不怎么说帝都首善之地就是个功业和罪孽的放大器呢。 有能耐的人在这里甭管是建功立业还是犯罪,都能获得极大的加成。 所以袁树也就没有更多的犹豫了,干就完了。 他亲自跑到首阳山总部那边监工,督促他们尽快把一心会总部和传授知识的学校给建设起来,方便以后一心会的活动和袁氏心学的传授。 因为不缺钱,不缺地,袁树又考虑到这种中古时代传授学业的不足之处,就打算引入正儿八经的学校制度,在一心会总部边上正式建立一个以心学为主要传授内容的学校,把所有需要学习愿意学习的人都安排在里面学习。 他为这所学校起名为知行学府。 最开始他只是想要方便传授心学,但是在建设过程中,眼看着充沛的用地和资金预算,袁树的心思就活络开了,就打算把这所学府打造为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综合学府。 不仅要传授袁氏心学和古文经学,农学,军事,天文地理,钢铁冶炼,数学,这些东西都可以在这所学府里面传授,让学子们自由学习、掌握,正如袁树此前在一心会里面依托各部门初步建立起来的教育体系。 既然有了更加专业的学府,袁树就打算到时候把一心会内部的这个教育体系给全部移植到知行学府里,让一心会成为一个更加单纯的政治、军事组织,让知行学府承担起它所需要的教育职能。到时候所有想来投效袁树的,全都可以进入这个知行学府里面学习、考核,通过考核的再统一纳入一心会,让一心会获得稳定且优质的新鲜血液来源,同时也让一心会的组织更加精炼。 考虑到这个层面,袁树就特别关注知行学府的建设进度与规模。 他表示知行学府不说比太学更大更恢弘,至少也要有一个学府的样子,一应设置按照最高可容纳三万人的额度来算,里头不仅要有教学场所,还要有生活场所,甚至还要增添体育运动的场所。 另外,考虑到军事训练的必要性,袁树又私下里安排程立直接负责,在一心会总部之外秘密建设了一个保卫部专用的训练场。 一个正儿八经的军训场所。 这样一来,在整个一心会总部建筑群里,袁树所要求的东西就全部得到了满足,整个建筑群落占地面积之大、房屋之多,俨然有了一座小城的模样。 但是这只是机构建设,袁树更加关注的,是良知农庄的建设。 之前官学势力投降的时候,交割给了袁氏不少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然后袁逢“论功行赏”,重赏袁树,政治利益方面,袁树得到了一小部分,经济利益方面,袁树得到了一大部分。 袁树不仅得到了土地,还得到了很多土地上附带的佃户,这些佃户的租赁契约与土地契约一起转让给了袁树,袁树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雒阳东北部获得了一个五十二顷之大的大型农庄。 以及本来就有的八百六十三户佃户。 相对于茂陵的良庄,这个良庄的规模小了一点,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袁树还打算继续用袁氏家族的权势获得更多的土地——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袁某人背靠大树,当然要好好儿的乘凉了! 而且袁某人虽然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但是这些佃户跟着他,绝对比跟着其他地主老爷要好,能吃得更多,能得到更多,给谁种地不是种? 还是跟着袁老爷更好! 于是袁树就规划开了。 一心会总部和知行学府在里头,雒阳良庄将其包裹在内,雒阳良庄周边要建设起来一些栅栏围墙之类的,不说多高,也要有最起码的防御力。 然后,一个小小的国中之国就建立起来了。 接着就是扩张,一心会总部周边哪些土地好,哪些土地开垦的差不多了,哪些软柿子比较好捏,这些都要关注起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把软柿子捏爆,把土地抢……拿过来。 一边扩张雒阳良庄的规模,一边在良庄里大搞农业生产建设,兴修水利,提供高品质农具,提供足够的耕牛,提高农业生产量和农产品的质量。 农业生产所得可以直接提供给一心会总部与知行学府使用,实现某种程度上的内循环。 剩下来的则可以靠着袁氏家族的关系,到雒阳城里面抢农产品订单,把各大家族对农产品需求的订单抢一部分过来,从这群死有钱的人手里赚取刀乐! 拿到刀乐之后,再用这笔刀乐去获取更多的土地、农户,去扩大再生产,继续扩大良庄的规模,拥有更多人口,更多潜在的优秀士兵。 用老爷们的钱来办自己的事情,用老爷们的钱来练兵、强壮自己,这叫什么? 这叫可持续发展。 到时候,袁树个人所拥有的武装力量就足以动摇雒阳的政治格局。 诛杀宦官也就不是什么无法设想的事情了。 反正,这群宦官死定了,他说的,天皇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敢让他枯坐一整日,还不给饭吃,不给蜜水喝,如此奇耻大辱,不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本章完) 一百二十八 有名无实的侍读 袁树凶残的恨意并没有被宦官们察觉到,宦官们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应对区区一个袁树。 因为很多比袁树看起来要厉害得多的人已经明确的把矛头指向了宦官们。 宦官们虽然处在强势位置,但是这一波操作搞得诸多朝堂官员及其家族损失惨重,包括袁氏在内,也损失了不少人望,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补回来。 而且袁氏家族内部也很清楚,虽然这场矛盾中袁氏获胜、官学势力失败,但是失败者在恐惧之余,也有愤恨,稍有不慎,这种愤恨就会成为袁氏的隐患。 所以在士人内部的矛盾被袁树用自己灵活的手腕和宽容的态度初步解决之后,袁逢为了不让自己真的成为袁树背后的“犬父”,也紧随其后秀了一波操作,把矛头指向了宦官。 他和袁隗携手,两兄弟一人做了一件事情。 袁逢的操作是动员了杨赐、张济、刘宽、勋奇等官员一起上表给朝廷。 以袁树在雒阳辩经大获全胜、威压群儒从而得到群儒的认可为理由,向朝廷请求以袁树为刘宏侍读,侍奉陪伴刘宏学习儒术。 袁隗这边的操作是动员袁氏家族的政治能量,暗中催动雒阳城内的舆论风潮,将此前朝廷里传出来的关于天子非常欣赏袁树和袁氏心学的事情拿出来老调重弹。 配合当下袁树在雒阳城内获得的崇高威望,这件事情被重新提起之后,立刻引起了雒阳城内舆论风潮的紧随。 对啊,之前不是说天子很欣赏袁树吗? 现在袁树成为雒阳顶流、天王巨星,一己之力威压雒阳群儒,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他提出的心学也被众人承认为儒学的一份子,不再是旁门左道、歪理邪说。 既然如此,朝廷何不以袁树为侍读、陪伴天子读书? 这种等级的侍读,除了天子,还有谁值得拥有? 官学势力都为之站台,袁氏的政治能量更是直接爆发,奏表如雪片一样飞到了尚书台,泰山一样庞大的压力直接给到了实际掌握权力的宦官集团。 大宦官们聚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谁也拿不出一个主意,只能互相责骂、推卸责任,黑锅满天飞,差点又打了一次群架。 虽然宦官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在巨大的压力下出现了裂痕,已经变得非常紧张,但是唯有一点是他们所有人都能达成的共识。 那就是—— 绝对不能让袁树进宫成为刘宏的侍读! 否则不出一个月,刘宏必然成为袁树的忠实拥趸,必然会被袁树忽悠的五迷三道、不知天地为何物,到时候直接把袁树当作自己的心腹,不再把宦官当作心腹,那宦官们可就傻眼了。 袁树这小子具有极强的煽动人心、蛊惑人心的力量,但凡给他一个正常人让他接触,最迟一个月,这个人必然成为袁树的拥趸。 这是此番舆论风波之后宦官们所达成的共识,如果说之前那一次不让袁树见到天子只是纯粹在耍袁树玩,顺便给段珪出一口气,那现在大宦官们就真的非常感谢当时他们的恶趣味了。 幸好当时是真的没有让袁树接触到刘宏,不然的话,刘宏恐怕就真的离不开袁树了! 到那个时候,事情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所以,绝对不能答应! 反正刘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目前根本不知道雒阳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身边的人都是宦官们安排的绝对可靠的人,就算是外面的人进来拜见刘宏,也会在宦官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一句错话都不敢说出来。 刘宏被宦官们精心编造的信息茧房控制住了,他所知道的都是宦官们愿意让他知道的,不利于宦官们的消息,他是一个也听不到。 这是目前宦官们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情。 但是雒阳城内的舆论风潮和朝堂上的巨大压力又让他们感觉他们干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简直堪比引狼入室那般的愚蠢。 所以宦官们甚至开始商量要如何把袁树从雒阳城里赶走。 然而,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那块石头还狠狠压着他们的脚让他们痛得直叫唤,搬又搬不开,他们懊恼极了。 思来想去没有好的办法,曹节、王甫等人就想要集火提出方法的张让。 张让来了一招乾坤大挪移,把所有的问题全部甩给了段珪,指出段珪才是万恶之源,所有的责任应该都在段珪身上。 于是段珪被大宦官们集火了。 惊慌失措的段珪刚想把曹节拉下水,就被曹节一拳打倒在地,然后大宦官们围上去对着段珪拳打脚踢,把段珪直接打晕了过去。 段珪是晕了,大宦官们也稍微出了一口心中恶气,但是问题并没有解决掉。 袁氏的要求,整个朝廷的要求,之前被挑唆的官学势力的要求。 现在雒阳城内除了宦官势力之外的其他势力几乎史无前例的联合在了一起,给了宦官们巨大的政治压力,就算他们背靠天子,这份压力也实在是太沉重了一点。所以到最后,王甫因为恐惧,已经想要妥协,打算就让袁树入宫来算了。 曹节咬着牙坚决反对,表示宁可杀了袁树,也绝不能让袁树入宫侍读,否则就是自掘坟墓。 大家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时不时吵吵几句,再撸起袖子互相指责甩锅,差点没又打起来。 直至最后,还是张让提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拖字诀。 天子读书是有期限的,不是从小读到大的,依照情况而定,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就可以不要侍讲、不要侍读了。 不如先应下袁树的侍读要求,但是不招他入宫,同时加快刘宏的学习日程,让刘宏尽快把五经读完,接受完必要的教育内容,然后,就可以对外宣称学习完成。 天子已经掌握了所有儒术,可以自行成长、执政了! 这样一来,袁树这个侍读也就做到头了,就自动取消这个位置了。 只要操作的好,他们完全可以避免袁树和刘宏的接触,让袁树当一个虚空侍读,问题迎刃而解! 宦官们的整体文化水平可以说是相当低下的,但是偶尔,也能出现几个点子王、狗头军师,张让就在这个时候扮演了这个关键阴阳人的角色,帮助宦官们调和了整体矛盾,提出了解决办法。 大宦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次召开无稽之谈,谈论来谈论去,发现这的确是目前他们所能采取的最佳手段,否则实在是没有办法应付外头汹涌的舆论。 本来宦官的名声就非常差,杀人这种事情也不能因为人家骂了你一句就杀人,背靠天子,杀人更容易的同时,也更要讲究政治正确,比如以党锢的名义来杀人。 真要随随便便就能杀人,那这个政治游戏也就真的不用玩了,大家一起完蛋算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大宦官们也是心虚,尤其是王甫和淳于登,考虑到袁氏、袁赦,他们更是不敢再次出招,生怕真的把袁氏彻底推到了党人那边,那可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但是该说不说,此时此刻,宦官们其实也意识到他们这一次玩砸了,也确实已经蚀了一把米,接下来,就要看袁氏还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了。 于是在建宁四年六月十二日的时候,饱受政治压力的宦官们终于下令,将天子侍读的身份给了袁树,下令袁树做好准备,只待宫中有诏,就可以进入宫中陪伴天子读书。 这个消息是个好消息,也算是袁氏的政治攻势有了好的结果,很多人都为此感到兴奋。 比如程立和魏甲,他们纷纷恭贺袁树终于得偿所愿,恭喜他心学终于要登堂入室了。 但是袁树本人却看得出来,这是宦官们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所以他们绝对不会真的让自己如愿接触到刘宏,绝不会允许自己真的有洗脑刘宏的机会。 “宦官知道自己玩砸了,目的不仅没有达到,还要反过来遭受袁氏的挟持,这是他们能忍受的事情吗?我不认为他们能忍受,更不会给我接近天子的机会,所以我这个侍读,恐怕是有名无实。” 有名无实这种事情在东汉一朝可谓是玩的炉火纯青,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三公,名义上有宰相的尊位,但是只有人事权,没有行政权,还是皇帝专属背锅侠。 儒生们想要修炼限制皇权大法,谁知皇帝反过来逆练天人感应,反而把距离皇权最近的相权给关在了笼子里。 三公废了,皇帝的权力和自由大大增强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也正如袁树所猜测的,他这个天子侍读从六月十二日到二十二日,整整十天,都没有接到天子诏令让他进宫。 袁逢授意袁氏势力上表询问,但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于是众人这才确定袁树的猜测是对的,宦官只是表面上认怂,实际上一点好处也不想让出来。 这使得袁逢更加愤怒,随后就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去保护党人,全国范围内抢救党人,不让宦官得逞。 二就是继续发动袁氏的政治势力上表给朝廷,询问侍读事宜。 一日不让袁树入宫,他就一日不会停止上表,非要得出一个结果不可。 与此同时,袁逢唯一还会用上一些精力的事情,就是帮袁树挑选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而就在局势愈演愈烈,颇有些要扩大化的趋势的时候,去颍川出差的袁赦回来了。 (本章完) 一百二十九 袁赦火力全开 袁赦的回归给这场斗争又带来了一些不确定因素。 因为无论是宦官还是袁氏,都没有真正撕破脸皮的打算,也没有那个胆量,他们双方都很清楚对方有灭掉他们的能力,所以彼此忌惮着,不敢乱来。 而长期作为润滑剂的袁赦回归之后,这场斗争似乎看到了完全结束的曙光。 袁赦是带着满腹怨气回来的。 还在颍川的时候,他就接连从淳于登和袁隗那边得到了一手消息。 得知雒阳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一方面为袁树这个突然支楞起来的袁氏神童感到十分惊讶、惊喜,一面也对宦官们一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操作感到无奈。 归根结底,他是袁家人,也是宦官,双重身份使得他并不希望二者全面破裂,之前的那种均衡状态是最好的,可偏偏两者都不是省油的灯。 袁氏私下里小偷小摸着保护党人,宦官也私下里寻找机会削弱袁氏。 你一下,我一下,叫袁赦这个中间人很是无奈。 再润的润滑剂也抵不过你们硬摩擦啊! 这下他离开了雒阳一个月,袁氏和宦官之间就差真刀真枪的开干了。 也就是袁树异军突起,以极强的硬实力威压雒阳,并且以极大的克制控制住了局势,没让局势走到崩坏的地步,这一点,袁赦还是非常欣慰的。 总体来看,这件事情上袁氏和宦官都有错,但是宦官方面的错误明显更多。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不懂吗? 你们这帮老家伙还不如一个少年! 尤其是袁赦得知淳于登作为自己的死党居然亲自登门忽悠袁氏,严重削弱了袁氏对宦官乃至于他本人的信任程度,这让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直接把淳于登派来的使者痛骂一顿,让使者回去告诉淳于登,他袁赦从此和淳于登断交,不会再干预淳于登任何事情,淳于登爱怎么样怎么样,是死是活,与袁赦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袁赦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干掉淳于登来挽回自己和袁氏的同盟关系了。 至于袁隗派来的使者,袁赦就好言好语进行解释,又倾吐苦水,竭尽全力安抚袁隗,表示自己一旦回到雒阳,一定会进行操作,整顿局势,看看如何弥补袁氏的损失。 一群大宦官和官学势力中相当强势的一派名士们在某种意义上的联合居然被一个少年打得落流水,惨败之后成就了袁树在雒阳的极大权威。 到了这个地步,大宦官们终于没办法,想到了袁赦,期待着袁赦返回能带给他们一些希望。 可袁赦又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扭转此时的不利局面呢? 更有甚者,袁赦回来之后还得知宦官们假装允许袁树担当天子侍读,实际上却不允许他进宫,这番操作让袁赦大呼愚蠢。 “要么就不给,给了就要给到实际!给了却又不让他进宫,不仅丢脸,还会更加惹恼袁氏,愚蠢!愚蠢!” 他把提出策略的狗头军师张让骂得狗血淋头。 气得张让差点就要和袁赦决斗了。 “此事一不是我提起,二不是我决策,我只是提出我自己的想法,大家一起参详,一起决定,如何就是我的错?你就算要骂,也是所有人一起骂,盯着我一个人骂,是何居心?!” 张让撸起袖子就要和袁赦真人pk,袁赦看着相对年轻一些的张让那略显健壮的身体,没敢和张让当场见真章,但是气势上可没输。 不仅要骂张让,还把段珪、曹节、王甫等人绑在一起骂了个遍,口水喷了满地,差点把舌头都给喷出来。 大宦官们也知道袁赦心中怨念极大,虽然不爽被骂,但是眼下这个局面,能做点什么的,也只有袁赦了,如果被骂就能换回局面的平稳落地,也算是值得。 所以就算是脾气很不好的曹节和王甫也都忍着没有发作,任由袁赦一顿痛骂。 等袁赦终于骂爽了,一屁股坐在了软垫上,喝了一杯蜜水,喘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 “我说了,你们指望我能说服袁氏不要继续针对你们,那是想都别想!骗了人家,把人家放在火上烤,连祖宗都被拖出来骂,他们没杀人已经是最大的克制了! 更何况你们现在还答应了人家做侍读,又不让人家真的进宫来,袁术是个少年啊,一个火气正旺的少年啊,他能忍着不动手,多难得啊,你们还想怎样?” 曹节坐不住了,满脸不爽的开口了。 “袁赦,你骂也骂了,我们也忍了,现在是让你拿个主意的时候,你就别说这些埋怨话了行不行?拿个主意啊!” 袁赦闻言,冷笑不止。 “我没有主意,我都说了,之前我不让你们干这个蠢事,你们不愿意,还把我赶走,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又让我回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你们当我是什么人?天上的神仙?” 曹节更不爽了。 “你要真不让我们干这个事情,你大可以派人去给袁氏告密啊,提醒他们啊,你不做,反过来怪我们做的不够好?你可别忘了,这个事情是谁最先挑起来的?是袁氏啊!是他们先保护党人、和朝廷政策作对的!” “告密?让我告密?我要是告了密,你们还能让我活到今天?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袁赦一瞪眼睛,指着曹节就骂道:“茂陵那边就那么几个人,活了死了有什么区别?咱们杀的人还少吗?赶走的党人还少吗?破家灭族、断子绝孙的事情干的还少吗?就差那么几个人?非杀不可?” 说着,他又调转枪口,指向段珪。 “段珪!你说是吗?就那个张俭,死了一个侯览还不够,还要继续追究?非要他死不可?他不死,咱们都不能活了是吗?为了杀一个张俭,得罪一整个袁氏,干什么呢!都疯了是不是!” 袁赦又一次贴脸开大,把一群人骂的是狗血淋头。 曹节气的脸都红了,但是还真不好反驳。 至于段珪,上次的伤还没有好,刚想反驳,不慎牵动旧伤口,整个人疼的呲牙裂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抵是废了。 至于其他大宦官也是纷纷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袁赦骂了很久,他所能想到的这个时代的所有骂人的话都可以说是用完了,整个人也累坏了,一屁股坐下来就不动弹了。 这个时候,王甫开口了。 “骂够了吧?能说说办法吗?你虽然姓袁,但你也是宦官,没有我们这些人为你的臂助,没有我们造成的声势,袁氏是不会拿你当回事的,这句话是绝对的实话,你可千万别觉得我在骗你。” 袁赦看了看王甫,又把视线挪开。 短暂的安静过后,袁赦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不敢让天子接触到袁术,生怕天子也被袁术小儿鼓动的信了他那个什么心学,所以我也不说别的,就看你们能拿出点什么东西来。 反正这一次袁氏是怒火中烧,关键他们还打赢了,威望大涨,你们若是不想让袁术小儿接触天子,就要给袁氏一点别的东西,当作袁氏的战利品。” “战利品?” 曹节一瞪眼睛,怒道:“你这话说的,像是我们战败了似的!” “我们没有败吗?那我们现在在这里干什么?你们为什么把我喊回来?” 袁赦白了曹节一眼,把曹节弄得怒火中烧。 他刚要开口还嘴,就被王甫摁住了。 “袁常侍所言有理,那么你觉得,我们该把什么样的战利品给到袁氏,袁氏才能满足?” 袁赦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三公之位,运作一下,把司空和司徒一起给了吧,让袁隗和袁逢一起登上三公之位,之前决定的事情,现在可以做了。” 王甫没说话。 曹节也没说话。 他们忽然想起来在之前不久的时候,他们内部曾经有过商议,要让袁隗和袁逢一起登上三公之位。 袁氏二子一起登上三公之位,为他们分担火力,他们就能顺势安插他们的人登上三公之位,以此增加宦官的政治势力,用以对抗根深蒂固的士人势力。 一边满足袁氏对于三公之位的渴望,一边又能让袁氏为他们分担火力,不至于让他们的政治意图太过于明显的暴露于世人眼中,以此进行某种意义上的猥琐发育。 当时他们内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支持的,认为这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只是后来经由段珪提出了坑袁氏一次的想法之后,宦官们又有了全新的计划。 先把袁氏狠狠坑一次,让袁氏被士人排挤,靠拢宦官,成为宦官走狗,然后再把三公之位交给袁氏。 这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让袁氏就此老老实实的为宦官的利益而服务。 本来,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策,如果顺利推行下去,袁氏说不定就真的会成为宦官忠实的走狗。 结果袁树靠着自己的嘴炮扭转了局势,直接把宦官们的计划给打乱了,所有的前提条件都消失了。 这个时候再给三公,就更像是投降了。 (本章完) 一百三十 淳于登之死 对于这种情况,曹节有点难以接受。 “这个时候推动袁逢和袁隗登上三公之位,就真的是向他们投降了……” 王甫沉默了一会儿,也皱起了眉头。 “外面传扬起来,说不定真的会觉得咱们怕了袁氏,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更加抬不起头了吗?” 赵忠也插了一句嘴。 “就算要给他们三公之位,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吧?投降的味道太浓了,真要如此,恐怕会有更多士人借此机会要给党人翻案啊。” 袁赦对此很不满意。 “可要是不给,你们打算如何与袁氏修复关系?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袁氏与士人越走越近?之前分裂士人的目标还要不要?” 袁赦的话让大宦官们更加犹豫不决了。 关键时刻,又是张让最先想通,站了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三公之二交给袁氏,的确是有投降退缩的意思在里头,但是诸位,如果什么都不给,就一定会被外界误以为咱们要和袁氏对抗到底,届时,袁氏被逼的没有退路,又会怎么做? 而要是咱们支持袁氏二子登上三公之位,袁氏二子又收下了,或许也能借此机会传出去袁氏与咱们修复了关系的言论,如此一来,袁氏和士人之间不就又多出了一点矛盾吗?” 大宦官们闻言,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张让。 一时间,不少宦官感觉张让这家伙的脑袋瓜子确实好用,比大家都转的快一点,还总是能从劣势中找到一点点生机,这对于大宦官们来说尤为重要。 经由张让这么一解释,原先看上去像是战败投降之后交出战利品的操作就变成了继续分裂袁氏与士人之间关系的操作,多了几分精神胜利的味道。 这也就好接受多了。 于是自觉获得了胜利的一群阿q们就定下了决策,要和袁氏商议这件事情,只要袁氏松口,他们就一起操作一番。 反正他们说的话,刘宏大概率是会接受的,通过人形皇权装置刘宏,把三公之二都交给袁逢和袁隗这两兄弟,助力袁氏完成四世三公之美梦。 另外,为了让袁氏平息愤怒,又决定交出一些他们能够操作的郡守、刺史、县令的职位给到袁氏,让袁氏给自己的门生故吏们安排去。 这都不是自罚三杯,这是从自己身上砍一块肉下来烤熟了送给袁氏吃。 吃了这块肉,就不许再针对我们了哦! 袁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补了一句,说大宦官们最好别再和袁氏产生什么物理冲突,打打嘴炮得了,千万不能涉及到线下冲突。 “淳于登交给我来处理,另外,切记,吾辈与天下士人已多有血债,万不可再与袁氏有冲突,否则,无药可救!” 大宦官们对此没有发表什么过激言论。 主要他们也清楚,袁赦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以他们目前结下的血仇,不说血债累累吧,至少也是罄竹难书,留下个势力庞大的袁氏进行怀柔,好歹还能争取到缓冲的余地。 要是连袁氏都成了血仇,那可就真的不一定能稳住不翻车了。 所以稍微想想,之前他们之所以上了头要搞袁氏,无非是被人鼓动、牵连。 一开始是侯览,接下来又是段珪,而这两个人都和张俭有仇,张俭又在袁树那边躲着,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的行动。 所以在半个时辰之后,王甫、曹节为首的两大宦官派系又避开了段珪召开了一个私底下的会议,决定在对侯览进行清算的基础之上,对段珪发起一轮清算,把段珪派系全部消灭掉,用段珪的血肉弥补他们割给袁氏的血肉。 袁赦要灭掉淳于登,他们也要收拾一下段珪。 宦官们在这一轮冲突里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还要割肉补偿袁氏,这么大的失败和损失,总要有人为此负责吧? 侯览和段珪这两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知道蛊惑人心,蛊惑的还是咱们自己人的人心,留着他们,袁氏不轻松,宦官们也不自在。 针对段珪的清算行动就这样秘密的展开了,段珪的生命也进入了倒数计时。 而这一切,袁赦并不在意。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返回雒阳之后除了开会,紧接着就去找淳于登算账。 本来他只是打算和淳于登绝交,但是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自己吃大亏了,于是便下定决心,要让淳于登付出代价。 他带人把淳于登从藏身的小屋里拖了出来,一顿暴揍,把他打得半死。 “你蠢,害得我被你牵连,袁氏是我的重要臂助,没有我,袁氏还是士族高门,没有袁氏,我就稳不住当下的地位,而你却要坏我根基,我怎能容你?” 袁赦带来了很多年轻力壮的小宦官,把淳于登手底下的亲信全部围起来缴械,然后一一干掉,脑袋砍下来,身子拖出去喂狗。 最后就剩下被打成猪头的淳于登瘫在袁赦面前求饶。涕泗横流,屎尿俱下,十分难看。 “我错了,我错了,看在之前你我友善的份上,饶我一命……” 满脸流血的淳于登爬到了袁赦脚边,伸手抓住了袁赦的脚脖子,死死抓着不放开,苦苦哀求。 袁赦深深叹息。 想起过往与淳于登交好的画面,内心多少有些触动,但他很快还是摇了摇头,把那些画面全部抹掉,留下了纯粹的利益。 “我离开雒阳前,对你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千万别参与那些蠢货的事情,你和我关系深,你千万不能成为袁氏的敌人,否则就会影响到我,你不听,还亲自上门欺骗,现在可好,你叫我如何面对袁逢和袁隗?” 淳于登吐了几口血,继续苦苦哀求袁赦留他一条命,让他活着就成,给一口饭吃就成,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袁赦还是摇了摇头。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当然,你也可以怪罪段珪,我估计段珪也活不下来,到了下面,记得找段珪算账。” 说完,袁赦从怀里抽出了一把锋锐的匕首,闪着寒光的匕首便在淳于登惊恐的注视下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袁赦闭上了眼睛,刺入,拔出,刺入,拔出,如此反复八次,直到淳于登死的不能再死。 而后,他用淳于登身上的华贵衣服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给旁边的亲信下了命令。 “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用石灰处理好,装进一个漂亮点的盒子里,我还有用,至于尸体,拖出去喂狗。” “喏。” 面上有些凄惶之色的亲信们立刻将淳于登的尸体拖走了,快速麻利的操作好了一整套流程,很快就把一个典雅精致的木盒子交给了袁赦。 对于这些小宦官来说,这也是传统手艺了。 袁赦带上了这个木盒子,还有一些精致的礼品,出发前往拜访他的本家。 而此时此刻,袁府中,袁逢正在接待来自京兆杜氏的媒人使者。 得知袁氏对自家比较有兴趣,杜氏家族十分激动,动员了所有族人,一定要挑选出符合袁树需求的女子。 肤白貌美,体态傲人,知书达理,善于女红,性情温婉,宽容大度等等等等…… 说实话,杜氏族人倒也都觉得袁树的要求有点严格,但是没人觉得袁树的要求很高。 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名望、势力,就是完全按照挑选皇后的标准来挑选妻子的人选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家最多就是觉得袁树对于正妻的要求还真的很讲究,担心自家家族没有合适的女眷能够脱颖而出,入不了人家的法眼。 好不容易袁氏家族选中了自家,有进一步接触的意向,怎么能在人选方面掉链子呢? 杜氏家主甚至都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有合适的女眷,哪怕只是旁支庶出,也要特事特办,火速给丫过继到主脉长房名下,成为宗法制度下毋庸置疑的长房嫡女,以全家最尊贵的仪式送她出嫁。 一番折腾之后,杜氏家族挑选出了五个最合适的适龄候选女眷,全部带到家主面前进行审核,然后由家主精挑细选最好的三个,派遣画师给她们画上肖像图,一并带去袁府,交给袁逢审核。 袁逢也拿出了当朝大佬的态度,用最为挑剔与严格的态度为袁树把关,绝不将就。 并且为了保证袁树的知情权,他也让袁树参与进来进行挑选。 该说不说,虽然说选择对象局限于杜氏家族,但是这杜氏家族本身也是数百年来优中选优的胜利者、精华所在,二百多年长盛不衰,发家比汝南袁氏还要早,家中自然不缺俊男美女。 京兆杜氏发端自西汉武帝时期的御史大夫杜周,至今二百余年,于关中传承不绝。 其家族一代一代都有高官显贵,也和很多豪门大族不断联姻,自身也在关中与一些新兴小族联姻,起到了对上对下都有较高控制力的好效果。 比如袁氏曾经针对的茂陵蔡氏,那就是杜氏家族对下婚姻控制整体方略中的一个小角落。 这样说起来,其实杜氏还和袁树有点小仇怨。 不过杜氏压根儿没打算报复,根本就不会为了一个区区蔡氏与一个旁支庶女的后代与袁树闹什么不愉快。 毫无价值。 眼下有了和袁树本人联姻的机会,杜氏早就把这些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全家总动员,势必要拿下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绝不能让这块馅饼落到旁人嘴里! 尤其当杜氏家主得知韦氏家族贼心不死、仍然试图争取袁树的消息之后,就更加急切了。 (本章完) 一百三十一 杜氏“嫡女” 杜氏家族这一代长房嫡女资质不佳。 不是身材比较平、达不到袁树的要求,就是性格上有些缺陷,刁蛮任性,不够贤淑,很难符合袁氏家族的要求。 一般家族也就算了,把嫡女嫁过去当个宝宠着,杜氏家族的能量还是够用的,但是论及袁氏这种庞然大物,你还想刁蛮任性? 可别害了杜氏全族! 杜氏家主自知长房嫡女不争气,但也不能错失这个良机,于是紧急叫停了现下家族所有的联姻计划,把所有适龄女眷全部集中起来挑选,精选三个最优秀的看管起来。 也不管她们三人都不是长房嫡出,只要被袁树看中,她就是长房嫡出! 于是,看着送来的三个女子画像,袁逢和袁树都还算是比较满意的。 古时候的官方的肖像画的确比较抽象,那些皇帝、皇后的肖像画各个都显得极为雷同。 这主要还是时代因素,后人去绘画前人的画像,又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完善的容貌记录,又怎么能画得像呢? 甚至很多帝王流传下来的肖像画那都是画师按照自己的相貌或者民间传说去绘画的。 不过正当其时的肖像画还是比较真实的,袁树也认为杜氏家族不敢在这个事情上和自己玩高p精修的门道。 只见画中三个女子清一色鹅蛋脸、剪水瞳,容貌美丽、体态傲人是最基本的,旁边关于她们各自的优势能力才是主要得分点。 三人都知书达理,接受过最基础的教育,读过经书、女戒,学过女红、音律,甚至还有两人掌握很好的厨艺,还着重说会做甜品、饮料,有一些拿手小菜什么的。 至于性格上的温顺、贤淑那是基操,从小就是这么教育的,从小就是为了做一个豪门贵公子的好太太而培养的,在这个问题上,杜氏绝不含糊。 不温顺贤淑,你来找我,我包退换货的! 杜氏媒人使者就敢这样打包票。 袁逢对此比较满意,缓缓点头,对袁树轻声交代了一下。 “杜氏也是百年豪族,发家比咱们汝南袁氏还要早,这一点家族传承还是有的,该怎么培养族中女眷也是懂得,你要相信,他们绝对不敢选一个残次品给你,你尽管挑选。” 袁树的心里却有点打鼓。 “父亲,这百年豪族的长房嫡女居然精擅女红、烹饪,我怎么觉得不信呢?长房嫡女,知书达理也就算了,学点音律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女红烹饪这种东西…… 我怎么记得咱们袁氏女都是出嫁才前紧急学习的?或者带几个擅长这些门道的侍女过去陪嫁,自己哪里会亲自动手?是不是真的长房嫡女啊?” 这还真不是假话,袁树就记得小时候族中嫡系女子不是娇生惯养就是悉心照拂,很少会亲自操持这些技能。 一般来说直到出嫁前才有专门人来给这些嫡系女子培养一些生活技能,或者干脆找一些技巧精通的婢女带着陪嫁过去,免得自己上手操作。 结果这杜氏女居然掌握很好的厨艺? 就不怕袁树要当场验货? 袁逢笑了笑,一脸的不以为意。 “吾儿,看破不说破,你的那些要求,杜氏长房嫡女未必适配,但是杜氏显然不愿意放弃,所以一定是在全家族范围内精挑细选,找了三个。 虽然不一定是长房嫡女,但是只要你决定了人选,她立马就会变成真正的长房嫡女,过继这种事情,真要弄起来倒也没那么难,都是活人,谁家不会变通?” 袁树琢磨了一下,顿时有点明白了。 “这么说来,咱们袁氏也……” “袁氏本家哪里有那么多女子?” 袁逢轻笑道:“不过袁氏本家有多少女子,外人又不知道,女子素来不与外交通,不与外人说,就像不存在一样,外人怎么知道她是嫡出还是庶出?咱们说是就是,咱们说不是就不是。” 袁树缓缓点头,感觉这世上的门道可真多。 “还有这么个说法,学到了。” “你还年轻,没经历过,很正常。” “那万一这女子就不是杜氏女呢?” “那不可能,不是杜氏女,心里不会有杜氏,杜氏与你联姻,也是有想法的,身上不流着杜氏的血,谁敢相信?杜氏也不傻。” “这样的话,保不齐就是某个庶女,或者是旁支女子?” “大抵如此,不过地位不会低,或许是长房庶女,或许是旁支嫡女,否则不会学那么多东西,咱们袁氏培养族中女子用以对外婚姻,那也是要耗费很多钱财的,不是什么出身的族中女子都能接受的。” “懂了,懂了。” 袁树点了点头,没有别的担忧了。 只觉得这年头各大家族的日子也不好混,族中女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只要不是长房嫡女,那估计生下来就是为了对外联姻而准备着的。 就算是长房嫡女,也要看其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宠爱女儿的,自然会骄纵一些,日子过得好一些,若是不宠爱女儿的,横竖不过多些资源时间在身上,培养为一个更加高级的联姻工具罢了。一念至此,袁树也没了什么多余的想法。 本身他对恋爱什么的兴趣也不是很大,只要够听话,能照顾人,伺候他的起居饮食也就够了。 当然,长得漂亮也很重要! 所以…… 只是画像,可不能当作凭证,有些事情非要眼见为实才好。 “父亲,我能亲眼见到这三个女子吗?好像按照规矩来说,成婚之前我是见不到她们的吧?” “照理来说是。” 袁逢捏着胡须想了想,开口道;“不过我儿要是有所顾虑,也不是不行,规矩是用来驭下的,不是用来针对上位之人的,你为袁氏嫡子,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多谢父亲!” 袁树顿觉天地宽阔,感觉这个袁氏嫡子的身份实在是太美妙了。 不过想想也是。 我没发达的时候要守规矩,发达了之后还守规矩,那我特么的不是白发达了吗? 袁树欣然接受了这一切。 袁逢于是和杜氏使者商量了一下这个事情,准备安排袁树亲自挑选。 “不过这可不是说这门婚事就定下来了,术是否满意是一回事,袁氏与杜氏协商是否顺利也是一回事,这件事情,你可要实实在在的禀报回去。” 袁逢很是不客气的把话说给了杜氏使者听,杜氏使者连连称是,随后什么话也没多讲,赶快回去复命了。 杜氏使者走后,袁树叹了口气,引起了袁逢的注意。 “我儿为何叹息?” 袁树露出一丝苦笑。 “只是觉得连儿这种身份尚且要完全从家族层面来考虑婚事的得失,也不得完全自主,其他人又该如何呢?如此成婚,夫妻之间当真能同心同德吗?” 袁逢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笑着摇了摇头。 “婚姻之事,从来便不是自己能做决定的,为父当年与你母亲成婚,那也是你祖父的安排,为父婚前甚至不曾见过你母亲一面,那么多年也过来了,你们兄弟几个也诞生了。 对于大族男儿来说,婚姻之事牵扯到很多方面,凡是有所牵扯的人都能说上话,如此一来,自己还剩下多少呢?就算是权力最大的天子,也是如此,也不得自主。 当年光武皇帝甚爱阴皇后,但是考虑到局势,还是不得不先立郭皇后,光武皇帝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人呢?所以术啊,婚姻之事的确很重要,但,也不要看得太重。 同心同德固然好,如果不能,也不必强求,相敬如宾便也就过去了,大族男儿,更不应该把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更重要的,还是男儿的功业,是家族的传承。” 袁逢摸了摸袁树的脑袋,好像是在宽慰他。 袁树想了想,也的确如此,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样一想,倒也不显得自己很特殊、很无辜。 至少自己还有几个备用选项。 而且,还能纳妾。 “罢了,如果儿与杜氏女实在是相处不好,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多纳几房小妾便是。” “说到妾侍……” 袁逢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术,你前些时日已经安排了让许崇去把你的那个侍女给接回来是吧?” 袁树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与她最先生儿育女。” 袁逢抚须道:“否则以后家中有庶长子和嫡幼子,麻烦还是很大的,你与那侍女之间,应该还没有……同房过吧?” 袁逢有些刻意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仿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个问题。 袁树有点郁闷。 “父亲,儿至今为止还是童子身,此前三年儿都在守孝呢!认认真真规规矩矩的守孝,一点都不敢逾越啊!” “那便好,那便好。” 袁逢轻咳了几声,缓缓道:“守孝也就罢了,守孝结束了还让你节制太甚,的确不合情理,你便随自己喜好吧,今后只要记得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就可以了。” (本章完) 一百三十二 袁氏废立小组三巨头 袁逢的交代,袁树是记住了。 不管以后自己的基业多大,到了什么位置,考虑继承人问题的时候,都是必须要遵守这个原则的。 否则,很多事情都要坏事。 袁绍为此而败。 刘表为此而败。 数不清的英雄豪杰最后都因为继承人的问题搞不好而阴沟里翻车、晚节不保,搞得王朝大好局势为之一挫。 王不立爱,可真不能当作是一句空话,选择继承人还是要充分考虑当时的政治局势,不能随便拍脑瓜。 袁树正在想着,忽然听到了袁隗的声音。 “兄长!兄长!” 袁隗好似很急切的样子,直接跑到了客堂来,一看袁树也在,好似松了口气一样。 “术也在,那正好,兄长,术,袁赦回来了,刚才还来找了我。” 袁逢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那么快?之前不是通传说还有好几天吗?” “他是真的着急,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袁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抹了抹嘴巴,开口道:“兄长,你知不知道袁赦给咱们带来了什么?” 袁隗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袁树和袁逢这才注意到袁隗手上拎着一个盒子。 “这是?” “人头。” “人头?!”x2 袁逢和袁树父子两个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鬼,人头? “对,人头,淳于登的人头!” 袁隗把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了盖子,一颗被石灰处理过的人头就赫然出现在了袁逢和袁树的眼前。 袁逢自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袁树也不是了,他甚至上过战场,亲手杀过敌人,不至于被这玩意儿给吓到,只是十分惊讶。 淳于登说什么也是宫中常侍,在宦官集团里有一定地位,现在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被杀了? 袁逢忙看向了袁隗。 “次阳,这是怎么回事?” 袁隗这才缓缓把方才袁赦主动找到他的事情说了一下,把袁赦来之前做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总之,宦官方面已经决定求和,他们愿意协助袁氏获取三公中的司徒和司空,另外还愿意交出一批地方官职给袁氏安排,希望与袁氏修补关系,回到过去的状态。 袁赦生怕咱们不相信他,所以亲手杀了淳于登,还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带给咱们,以此作为明证,表示他绝不会欺骗咱们,让咱们一定要相信他的诚意。” 袁逢和袁树听后,都有些惊讶,父子两个忍不住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这袁赦也是个狠人,居然直接下杀手了,淳于登好歹也是个大宦官,就这样没了? 这东汉皇宫里还真是杀机四伏啊。 袁树还在思考,袁逢已经和袁隗商量开了。 “他们真的愿意推动我二人登上三公之位?” “是的,这是袁赦说的,宫里宦官好像已经达成共识了。” “这倒是新鲜。” 袁逢紧锁眉头,缓缓道:“又是三公,又是人头,还有官职,这些宦官貌似也是色厉内荏啊。” “依我看,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否则,也不会把袁赦快马加鞭的喊回来,他们应该也知道,除了袁赦,咱们是不会再相信任何宦官了。” 袁隗低声道:“兄长,您以为如何?此番是就此罢手还是……” “次阳,你说呢?” “我……” 袁隗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袁树。 “术,你说呢?” “我?” 袁树倒是没想到老爹和三叔对自己的看法还挺在意,于是认真的想了想。 “就当下来说,宦官应该是已经知道他们输了,继续斗下去,他们不一定能扛住,把袁氏逼到无法退让,那就是兵戎相见,他们不敢,也没有获胜的底气。对于袁氏来说,如果一味的强硬,也不好,宦官不可相信,一些士人也不可相信,维持现状是最好的局面,维持现状,我们才能图谋大事。” 袁隗闻言,连连点头。 “派去河北的人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渤海王与平原王目前处境如何,此时正应该是小心谨慎的时候,兄长,您以为呢?” 最后拿主意的当然还是袁逢。 他考虑了一下袁树和袁隗的意见,最后下定决心。 “你们说的都不错,这也是一件好事,但是我想稍微做一些改动,次阳,这个三公,我不做,你做。” “兄长,我……” “我还是那句话,你我兄弟,坚决不可同时登上三公之位,不管是大事之前,还是大事之后。” 袁逢严肃道:“不管世人如何看待,后人如何看待,我等终究不是乱臣贼子,也不应该去做乱臣贼子,一人登位已经足够,四世三公便已成定局,无需再多一个。” 袁隗知道袁逢是在照顾他,知道他对于三公之位的执念很深,所以自己退让,让他先登上三公之位。 作为弟弟,却比哥哥更先成为三公,这,真的可以吗? 袁隗不知道。 不过袁逢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愿意和宦官修复关系,假模假样的回到之前的那种状态之中,以此麻痹宦官。 另外通过袁树的联姻向外界传达出与士人集团修复关系的信号,也假模假样的传达出袁氏愿意更加贴近士人集团的讯号。 总而言之,还是走钢丝战略,两头讨好,两头吃,就是不明确偏向任何一方。 反正袁逢有大将袁树,可以一人镇压整个雒阳,如此强悍的超绝武器掌握在手,不管是宦官还是士人,都不敢再贸贸然冲击袁氏了。 这就给了袁氏足够的时间去接触刘悝兄弟两个,并且谋划之后的废立之事。 宦官那边很快得到了袁赦带回来的消息,得知袁氏愿意接受条件,停止与宦官互相针对,他们终于放下心来。 淳于登死了,主动挑事的段珪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在袁赦没有看到的时候,段珪已经被大宦官们联手拿下,然后五马分尸了。 因为他的愚蠢和贪婪,害得大宦官们走了一步臭棋,被袁氏拿捏,被迫放弃了一些已经到手的政治利益,而这些损失,都要段珪来赔偿。 不过就算把段珪吃得一干二净,损失还是不能完全的补回来。 于是袁赦很大方的拿出了淳于登的一部分利益给到大宦官们,以此获得宦官们对他私下里杀死淳于登的默许。 最后,宦官集团终于又回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 终于,可以继续一致对外,打击党人了! 不过老话说的好,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回,难得是宦官们经历长久折腾以后筋疲力尽,想着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再开始下一场,袁氏倒是没有任何休息就无缝衔接了下一场。 袁逢袁隗和袁树组成了袁氏废立小组三巨头,对这件事情进行了细致的谋划。 袁树建议,既然要操作这件事情,那么首要的问题便是对雒阳城的军事力量进行一定程度的渗透和掌控。 袁氏需要争取直接或者间接的掌控雒阳城超过一半的军事武装力量,这样成功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当初窦武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没有掌控足够多的雒阳驻军,这些军队平日里多和宦官有所往来,关键时刻,又有天子在侧,遂纷纷倒戈,背弃窦武,窦武才自杀身亡。 雒阳驻军除却执金吾缇骑与持戟,还有城门校尉屯兵之外,其余的兵马都是精锐兵马,深谙战阵之道,若不能争取过来,则多少会为其所困,仅仅只依靠儿这边的人手,恐怕有所不足。” 袁树没有完全交代自己的家底子给袁逢和袁隗知道。 袁逢和袁隗只知道袁树这边有八百精英和一部分上过战场的学子能够依靠,横竖能拉出个一千多人撑场子,而且战斗力方面肯定是不如雒阳驻军的。 倒不是说袁树不相信袁逢和袁隗,主要是袁隗身边出现过一次背叛倒戈事件,袁树吸取了这个教训,觉得袁逢和袁隗身边的人也并非完全可靠,所以自己的底牌不曾亮出。 必要时,可作为秘密武器投入战场,起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但是真要说战斗力,肯定还是雒阳驻守的东汉中央军比较能打。 雒阳驻守的东汉中央军体系分为五部分。 其一是北军五校,即屯骑校尉、越骑校尉、步兵校尉、长水校尉和射声校尉。 其二是光禄勋所属虎贲、羽林二营。 其三是卫尉所属的兵卫。 其四是执金吾所属的缇骑与持戟部队。 其五是城门校尉屯兵。 (本章完) 一百三十三 袁氏的不足之处 雒阳城的五支常备军部队里,北军五校人数最多。 每一校或者说每一营有常备兵七百余人,加在一起约三千五百人,北军在东汉常常作为野战部队被使用,一般由大将军统率,没有大将军的时候就直属于皇权掌控者。 其次是光禄勋直属卫士和其下统属的虎贲、羽林二营。 光禄勋为九卿之一,统领的部队是直接与皇帝接触的禁卫军,皇帝在宫则镇守京师,皇帝外出则充当护卫,有时亦将其用于对外作战,但次数较北军为少。 其兵马也相对精锐,战斗力较为可观。 而在人数方面,光禄勋本人直属卫士八十一人,虎贲中郎将统领一千五百人,羽林中郎将统领一千七百人,总计约三千四百人。 再次是卫尉统领的宫廷卫士。 卫尉为九卿之一,主要负责宫外、宫门安全,镇守宫城,一般不会调离宫城作战,所以在战斗力方面不如北军和虎贲、羽林二营,不过装备优越,颇具规模,亦不可小觑。 其总人数约在两千五百人左右。 排第四的则是城门校尉屯兵,城门校尉守卫京师外城十二门,每门设门侯一人,不同城门驻守士兵数量不同,多则百八十人,少则三十八人,总兵力在一千人左右。 最后则是执金吾系统的缇骑和持戟卫士,人数约七百二十人左右。 执金吾原为中尉,在西汉时曾负责守卫京师,职责重大,权势也很大,到东汉时期,执金吾的职责仅剩守卫武库及每月定时巡逻,皇帝出行,执金吾有在前清道之责。 但是很没有排面的是,东汉皇帝常常以郎卫代行此职,最后连给皇帝出巡护卫的资格也不再属于执金吾,搞得执金吾莫名的有了些雒阳城武库看门大爷的味道。 除却这五个系统的兵马之外,雒阳城内还有一些军事人员,或者充当救火队,或者充当一些特殊官职的护卫。 比如司隶校尉统属的一千二百人中都官徒吏,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司法系统的一份子,并非作战部队,在政变时期有用,真要打仗,也轮不到司隶校尉出马。 剩下的基本上都不是常备军,吃不了长久的皇粮,属于临时工。 正儿八经有编制、吃皇粮的,就那么一万一千多人,而其中主要负责外出作战的野战部队,主要是北军五校和虎贲军、羽林军,加在一起也就七千人。 其中主要外出征战的还就是北军五校这三千五百多人。 但是可别小看这些人,不夸张地说,就北军五校这三千五百多人的战斗力是属于东汉帝国战斗部队的第一序列之中的,常备,常常训练,待遇还不错,打起仗来一个个都能充当军官。 每当有大规模叛乱的时候,帝国政府就会下动员令,把这三千五百多人拉出来充当骨干,然后在帝国京畿的三河之地——河南尹、河东郡、河内郡招募良家子从军,就能快速拉起三四万人的主力军队。 那些良家子堪称东汉帝国中央政府的职业雇佣兵,虽然不常备,但是只要打仗,他们基本上都会从军,军事训练、骑马射箭什么的一点也不输给常备军,很有些战斗力。 二者合一,便是帝国政府引以为傲的所谓“三河五校”。 所以东汉帝国的常备军看似不多,实际上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组成一支具备强悍战斗力的中央兵团,大杀四方。 而就当下的局面来说,如果袁氏要发动废帝兵变,肯定是不会给宦官动员三河良家子的机会的。 也就是说,宦官们能够依仗的就是雒阳常备的一万一千多人。 就袁氏目前所掌握的消息来看,在整个雒阳常备军序列之中,宦官的控制力虽然不能说是绝对,但是也不可小觑。 他们毕竟执掌权力还没有太久,尚未完全掌控这个中央军体系,只是通过各种贿赂、结交联姻、安插人手之类的手段,对于整个雒阳中央军来说,宦官的影响力还是比较大的。 比如当前任职光禄勋的,正是之前与袁氏不和、现在却又修复关系的刘宽。 刘宽作为一个能文能武的猛男,对待宦官虽然没有明确的反对,却也不会是宦官的走狗。 所以指望他和宦官合作、让宦官顺利操控整个光禄勋旗下武装力量,是不太现实的。 但令人感到无奈的是,光禄勋统领的羽林、虎贲两支军队是皇帝的宫廷禁军,早在窦武等人还没发起兵变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宦官的渗透。 刘宽作为宗室,可以被信任,能够出任光禄勋,保护皇帝,这不假。 但是其下羽林中郎将张威、虎贲中郎将陈跋都与宦官关系匪浅,其任职并非是刘宽决定的,也不是刘宽的亲信,可以被视为宦官一党。 也就是说,刘宽这个光禄勋多少有点名不副实的感觉。 他真正能够控制的宫廷禁军估计也只剩下他直属的八十一名卫士罢了,真要出事了,虎贲军和羽林军到底能不能听他指挥……可能性不是很大。 而当前担任卫尉的,乃汝南袁氏近亲、陈郡袁氏出身的名士袁滂。 汝南袁氏和陈郡袁氏是同宗,或者说汝南袁氏出自陈郡袁氏。 但是两族关系微妙。陈郡袁氏素来低调,虽然家族传承久远,却始终维持着谨慎、低调的家族作风。 而汝南袁氏则相对高调,行事风范较之陈郡袁氏像是暴发户,更兼与宦官关系匪浅,所以袁滂素来不喜欢和袁逢、袁隗来往。 说白了,陈郡袁氏瞧不起他们。 至于卫尉统辖的主要负责守护宫门的宫廷卫士是否完全听从袁滂调派,那是不好说的。 反正袁树得知的消息是卫尉旗下官佐有一大半都和宦官关系暧昧,多有往来,真要出了事情,袁滂这个卫尉能调动多少力量,也是未知数。 受限于东汉一朝的政治规则,卫尉和光禄勋这两个职位的人事变动比较频繁,很少有可以长期担任职位的外臣。 但是宦官们却总是待在宫廷里,与这些士兵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需要士兵去做的事情都是通过宦官的中转达成,某种意义上,宦官就是皇帝和士兵之间的“中间商”。 中间商赚差价这个事情到底有多大威力,正常人都知道。 长官经常更换,士兵们还没熟悉前一个,后面一个就又上任了,所以他们是更加熟悉朝夕相处的宦官,还是更加熟悉朝不保夕的长官呢? 据说窦武发动兵变的时候,这些禁卫士兵就“素来畏惧宦官”,以至于后面直接倒戈,所以双方谁的影响力更大,也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皇帝禁卫和宫廷卫士这两支人马基本上可以视作宦官的武装力量。 直接看作敌人就可以。 执金吾之职当前空置,前任执金吾在去年九月就被杀了,后面一直没人接任这个职位。 不过执金吾手底下也就七百二十名武装人员,无论是素质还是训练程度都远不如其他军队。 在以往的雒阳政治变动中,执金吾及其手底下的武装部队多数情况下都是空气,透明人,了不得做个气氛组,仅此而已。 城门校尉所属千余人的城门屯兵也不是什么精锐部队,比执金吾稍微好一点,但是人员分散,总人数也不多。 目前担任城门校尉的陆纡更是出身吴郡陆氏,是江南人,与东汉中央的权力中心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虽然不是宦官一党,但是对于全局来说,意义不大。 这年头中原地区的人们对于江南地区的人们还是或多或少有点歧视的,虽然比凉州人好一点,但好的也十分有限,他们基本上无法影响中央政治。 至于北军五校这支精兵,宦官们自然也尝试伸手。 不过因为北军五校在传统规制上属于大将军辖下,且驻守雒阳城外,与宦官接触不多,宦官想要控制并不容易。 尽管目前并没有担任大将军的人,宦官的手段也不多。 一方面通过六百石的北军中候这个职位来监视、怀柔北军五校尉,一方面安排了一个叫姚旭的人担任射声校尉,算是五校尉之中唯一一个和宦官有关系的人。 除了姚旭之外,长水校尉、屯骑校尉、越骑校尉和步兵校尉都是传统军方的人,与宦官的关系并不亲近。 所以总体来说,雒阳城的军事武装力量还真有相当一部分在宦官的控制之下。 羽林军,虎贲军,宫廷卫士,还有一个射声校尉营,这四支已经确定属于宦官体系的军事力量加在一起得有六千多人。 再加上没有明确所属而听从皇命的其他几支部队,手拿刘宏诏令的宦官们甚至能调动八千左右的武装部队。 与之相比,袁氏掌控的力量就很有限了。 虽然袁氏家族在地方上势力庞大,但是在雒阳地区,但就是军事实力这一层面来说,相对于宦官,还真是弱势明显,甚至袁树都能在其中给袁氏家族作出重要贡献。 皇帝禁卫和宫廷卫士就别说了,袁氏插不上手。 执金吾麾下也没有袁氏的人。 城门校尉体系里,有两个门的门侯是袁氏门生担当,两人手底下加在一起有二百多名城门卫兵。 剩下的大头就在北军五校里。 前任扶风校尉、现任步兵校尉董宣,那便是袁树的人,被袁氏家族安排到了北军五校尉之中撑场子,算是袁氏势力的一份子。 现任越骑校尉王宠是袁氏故吏出身,与袁氏家族关系匪浅,以袁氏家族为后盾。 这两人统领一千五百人左右,加上两百多名城门卫兵,也就一千七百人。 这个数字,实在不能算大。 (本章完) 一百三十四 危险的刘悝 一千七百人,这个数字并不足以给人以重大信心,不过这已经是相对和平的情况下袁氏家族能够光明正大插手的最高限度了。 要是继续明目张胆的插手到军队里,宦官必然察觉,其他各势力也会有所察觉。 这一千七百人,能对抗的了宦官的八千人吗? 所以正常情况下,袁氏家族实在是无法在雒阳对宦官形成力量优势,宦官们也正是依靠这八千多人的武装力量在雒阳地区形成了对反宦官势力的实力优势。 依仗这个优势,他们在雒阳地区一通乱杀,把士人们杀得惨兮兮,士人们却各自为战,无法抗衡。 袁氏这边,就算出动袁树明面上能拉出来的一千人,加在一起也就两千七百人,对上八千中央军,胜算不是很大。 而就算袁树通过种种手段把茂陵良庄里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两千五百名农户和所有保卫部精英都拉到雒阳这边,也就再加上三千人左右。 其余人或许也有武力,也有战斗力,但是不成体系,没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对上能用军阵战斗的正规军,肯定是打不过的。 对付正规军,还是要用正规军。 等于当前这个时期,袁氏家族最多能在雒阳地区拉起五千七百左右受过军事训练、有战斗力的正规军。 五千七百人,对上八千中央军,显然是不足的。 当然,袁氏家族树大根深,为了守护庞大的家业,手上不可能没有私藏起来不为外人所知的武装部曲,或者说全天下数得着的豪族其实都有一些私兵部曲,只是不为人所知。 不说能拉出几万人的军队,能拉出个数千武装部曲,对于汝南袁氏来说并不困难,但是那么多人如何名正言顺拉到雒阳来,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帝国对于大规模人口迁徙还是很敏感的,小规模的话,又要费更多的时间,那么多人在雒阳地区的吃喝拉撒住宿也是个巨大的问题。 宦官们是名正言顺的拥有国家财政养着的八千军队,袁氏这边主要靠自己,这笔庞大的支出绝非动动手指就能搞定的小事。 袁树能够动用武装力量主要还是靠嘴炮轰击打下来的威望和获得的经济利益,现在养着那么多人都不需要自己钱,但要是搭配上袁氏从外地拉来的那么多人,肯定是比较吃力的。 所以三袁聚在一起头脑风暴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采取就地开的办法。 对于宦官的基本盘,暂时不去动,而要从其他没有明确所属的地方入手。 屯骑营和长水营这两支部队可以尝试派人接触、拉拢。 城门校尉所属其他门卫也可以尝试接触拉拢。 另外可以顺着此番宦官的认怂,推动袁氏家族的人出任执金吾,把那七百二十人掌握在手。 他们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是负责守护雒阳武库,一旦要发动兵变,打开武库拿取武器装备就很重要,所以趁着执金吾空置,赶快抢占,意义也很大。 要是以上计划顺利实施,那么再加上袁树这边能够拉出来的人手,双方勉强就可以势均力敌了。 到时候,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袁树的嘴炮能力,未必不能对宦官一击必杀,将其彻底铲除,完成袁氏大业。 “总而言之,儿以为,最重要的莫过于掌握雒阳之兵,能掌握多少就掌握多少,不能掌握的,则尽量争取不与之为敌。” 袁树的这个看法,袁逢和袁隗都很赞同,但是对于如何争取统兵者投效袁氏,或者如何争取他们不与袁氏为敌,很值得商榷。 “宦官势大,与雒阳驻军军官多有往来,或给钱财,或给权势,雒阳驻军多为之拉拢,更何况在此前围攻窦武、陈蕃,也主要是雒阳驻军与之配合,想来双方已有默契,若要争取,难度很大,我儿可有什么好办法?” 袁逢习惯性地向袁树询问计策。 袁树想了想,说道:“宦官能用来收买人心的,除了钱,就是现下的权势,不过宦官素来贪婪,给钱,又能给多少呢?至于权势,难道袁氏给不了吗? 更何况宦官自己都是无根浮萍,能给的自然也是眼下的东西,风一吹,便不知踪迹,而我袁氏能给的,却是能传承下去的,只要舍得给,没有拉拢不了的人。” 袁逢看了看袁树。 “我儿的意思是?” “步兵校尉董宣之孙已经是一心会成员,更有袁氏弟子的名号,董宣遂愿为我所用。” 袁树开口道:“儿以为,宦官能收买人心,我袁氏也可以,更兼三叔即将登上三公之位,我袁氏将成为四世三公之天下第一豪族,届时声望大涨,正是结交权贵、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袁逢想了想,觉得也是。 不过袁隗却有些自己的看法。 他不反对袁树想要进行的尝试,但是他建议袁树接触之前一定要搜集完善的情报,不要随意接触那些雒阳驻军的军官们,以免消息泄露。 看起来,他似乎对自己府上之前的家奴背叛事件心有余悸。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袁隗明显更加谨慎了。 对此,袁树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谨慎当然是对的,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可能就越大,很多事情败就败在了知道的人太多这个点上。所以目前这个事情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就算是袁逢派去打探刘悝和刘硕的消息的人也不知道袁氏到底有什么打算。 “话又说回来,兄长,平原王和渤海王那边该有消息了吧?咱们在这里商量的很顺利,但是归根结底,能一锤定音的还是这两位,如果这两位不愿意配合,这个事情也挺难做的。” 袁隗这么一问,袁逢也点了点头。 “第一批人应该快回来了,这几日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袁逢的预料也没错,仅仅一天之后,第一批前往河间府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 带回来的消息有很正常的,也有让人感到意外的。 正常的消息就是刘悝的风评。 比起一系列不怎么当人的贪官污吏、皇子皇孙们,刘悝在地方的风评相对较好,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为人比较低调。 虽然销不少,但也没有搞得天怒人怨,手底下人也比较老实,没什么仗势欺人的传闻,看起来算是一个比较少见的皇族老实人。 但与之相对的、很诡异的事情是,当地流传有关于刘悝的流言。 流言内容是刘悝依靠刘志遗诏恢复渤海王爵位之后,似乎对刘志并没有太多的感念,反而还有些埋怨的话语。 具体好象是觉得刘志不把皇位传给他,实在是不够意思,他们是亲兄弟,难道关系不比刘宏更近吗? 甚至还有传言说,建宁元年正月,皇太后窦妙和大将军窦武策立冀州河间国解渎亭侯刘宏继承大统,派人前往河间国迎驾,当时刘悝愤恨刘志没有传位给自己,想带兵抢夺迎驾诏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事情就此作罢,而朝廷似乎也对此没什么反应。 除了这个消息之外,打探消息的人还意外从渤海王府上刺探到了另一个消息。 据说当初刘悝因为口而惹得刘志大怒、削了他爵位之后,曾经派人联系当时权势很大的大宦官王甫,希望王甫给他美言几句,让他恢复爵位,并且许诺事成之后给王甫五千万钱的好处费。 后面王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努力了一把,反正刘志直到病重弥留之际才下诏恢复了刘悝的渤海王爵位,有点遗愿的意思。 后面王甫派人问刘悝要好处费,刘悝就表示自己恢复爵位是哥哥的遗愿,和王甫没有关系,就把这笔钱给赖掉了。 “如此说来,王甫和渤海王之间还有一些旧怨?” 袁逢对此很是意外,忙说道:“难怪之前我曾听到宫里的消息说王甫好像上表给天子说过渤海王的坏话,要天子小心渤海王之类的。” 袁树听后,皱起眉头,有了一些想法。 “父亲,三叔,我觉得有点奇怪,这种事情怎么会堂而皇之在民间流传起来呢?” 袁树这么一说,一时没有注意到的袁逢和袁隗也反应过来,纷纷皱起了眉头。 对啊,这种抢夺诏书、埋怨死鬼老哥不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事情不应该传的连民间都知道这个消息吧? 这种犯忌讳的事情都能传出来,那不是等于直接把自己的罪证交到朝廷手里,等着朝廷来处理自己吗? 而且刘悝的身份本来就敏感。 作为刘志的亲弟弟,在皇位继承这件事情上理所当然具有一席之地,且继承皇位的理由也远比刘宏来得更扎实。 比起被窦氏外戚强推上位的刘宏,刘悝如果登位,则更显名正言顺。 而且更重要的是,刘悝也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有儿子,如果上位,自然更有利于汉帝国皇权的传承和秩序的安定。 就这么一个人,居然在渤海国封地之内被传出了窥视皇位的事情,如何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呢?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袁隗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兄长,树,我们能知晓宦官扶持天子,依靠天子掌权,那么宦官自己应该也是清楚的,没有当今天子,宦官自然就是无根浮萍,所以,对他们来说,打击党人很重要,与此同时,将一切可能威胁今上皇位的风险给排除掉,也很重要啊。” 袁隗的话提醒了袁树。 他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好,父亲,三叔,宦官估计已经盯上了渤海王的性命了。” —————— ps:在某书高强度网上冲浪之后,我算是看明白了,要说剥削,还得是牢美啊,什么叫帝国主义啊(后仰),这才是! (本章完) 一百三十五 残酷的猜想 袁树的话说完,袁隗眉头一皱。 袁逢大惊。 “难道说……” “不会有错的,宦官应该已经在为除掉渤海王做准备了,渤海王已经是宦官的必杀之人了,所谓的流言或许都只是借口罢了,为了除掉一个宗王,必须要有充足的借口!” 袁隗也反应了过来,接着说道:“渤海王就是今上最大的威胁,不把渤海王除掉,今上的位置不可能稳固,那些宦官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一定会这样做,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两兄弟眉头紧锁,但是袁树却仿佛从中找到了什么关键讯息似的,眉头忽然松开了。 “父亲,三叔,这件事情对于渤海王来说的确致命,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并不是坏事。” 袁逢和袁隗纷纷愣住,一起看向了袁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袁树也不兜圈子,直接解释。 “此前我们还需要担心渤海王如果不愿意与我们合作该怎么办,但是现在,不需要担心了,宦官要除掉渤海王,渤海王会愿意授首吗?蝼蚁尚且求生,更何况是宗王?他若不想死,就需要有人帮助他,什么人能够帮助他?” 袁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袁氏!” “以宦官的手段,渤海王是没有退路的,他没有兵权,没有实际控制渤海国的权力,就算是有,区区一个封国,如何能对抗整个大汉?他要是想活着,就必须要走这条路。” “而袁氏就是他最好的联盟者,他别无选择!” “待我们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便可以向渤海王提出合作请求了,想必到那个时候,渤海王应该也会有所察觉,主动求生的。” 袁树一番话说下来,袁逢和袁隗都有所感触,两兄弟各自思考了一阵子,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按照那群宦官的作风,就算刘悝本人并没有求取皇位的想法,他们也不会放过刘悝,更何况刘悝早在刘志还活着的时候就表露出对皇位的关心了。 宦官们为了自身的安全,必杀之而后快。 这样一来,和刘悝合作的问题应该就不是问题了。 但是与此同时,又有一个新问题诞生了。 宦官什么时候会发难? 宦官会在什么时间点对刘悝动手? 如果宦官动手比较早,比如说明天就要动手,那袁氏根本没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政变的事情,政变需要的人力物力调度等等都需要时间来筹备,为了不引人注目,更是需要一点一点来搞,需要的时间更多,难度更大。 如果宦官这边沉不住气,快速动手,那么袁氏将十分被动。 袁逢和袁隗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但是他们也不是宦官集团的内部人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策划的。 袁隗想着干脆去找袁赦探探口风,但是被袁逢阻止,袁逢认为这个时候去找袁赦打探这件事情的口风很容易打草惊蛇,袁赦虽然是袁家人,却也是宦官,不能完全信任他。 兹事体大,还要多加思考才是。 袁隗想了想也是,但这样一来,就等于他们陷入了被动,而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宦官手里,这对于政变这种要命的事情来说,影响太大。 袁树一直在边上不说话,仔细的思考着这件事情里头的关键点。 他虽然有着先知的优势,但并非每一个历史节点都能记得清楚,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只能靠目前所掌握的消息来判断。 于是他反复思量各方利益关系,思考着刘宏和皇权和宦官和刘悝之间的微妙关系,从各个角度去思考宦官的动机。 然后,他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注意到了一个华点。 “窦太后。” 袁树说了三个字。 袁逢和袁隗一愣,一起看向了袁树。 “窦太后?”袁逢疑惑道:“我儿何意?” “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窦太后还活着,宦官就不会轻易对渤海王下手。” 袁树看着袁逢,皱眉道:“这是儿的猜想,今上的皇帝之位,是窦太后和前大将军一起策立的,或者说,就是窦太后策立的,先帝没有儿子,窦太后执政,也只有她才有立皇帝的权力。 今上,正是由她所立,虽然党锢之后,大将军自杀,窦太后也被软禁,但是名义上,她依然是太后,今上也时不时的会去拜见窦太后,并没有废黜太后之位的打算。 如是说来,只要今上仍然遵奉窦太后,那么窦太后就是今上皇位的坚实保障,虽然有人质疑,却不会反对,只要窦太后还在,反对今上就是反对窦太后,反对窦太后,就是反对先帝。 所以,窦太后只要活着,今上皇位就稳定,如果窦太后一直活着,活到今上二十岁左右,那么,今上的皇位也就彻底稳固了,届时,不管窦太后什么时候去世,都不会影响到今上的皇位。” 顺着袁树的思路,袁逢和袁隗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 刘志依靠宦官从梁氏外戚手里夺取了皇权,又通过消灭宦官五侯这五位盟友而完全把持了权力,成为了正统皇权装置,实质上掌控了全部的皇权。 他死后,因为没有儿子,所以正妻窦太后按照当时的惯例成为了皇权代持人,名正言顺执政,为天下所认可,成为了下一任正统皇权装置。 刘宏是她所立的皇帝,她就是刘宏权力合法性的最大保障,虽然事实上已经被软禁,但是只要她活着,并且没有下诏正式废黜刘宏,那么刘宏甭管年纪多小,是否被宦官掌控,都是最合法的大汉天子。 如此一来,只要窦太后活到刘宏二十岁左右,那刘宏的皇位也就彻底稳当了,到那个时候,无论窦太后是死了还是活着,都不会有谁能够威胁到刘宏的皇位。 成年天子和少年天子的政治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袁逢瞬间捕捉到了这条思维下的一个重要节点。 “如此说来,如果窦太后活到了天子成年,那么渤海王也不用死了……处死一个宗王,还是很麻烦的事情,很容易招惹非议,引起天下宗室的恐慌,如非必要,应该不能做。” 袁隗也想通了。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窦太后死在了天子成年之前,那么……渤海王就必须要死了,他不死,天子之位就不稳,天子之位不稳,宦官心有不安,必然动手!” 袁逢和袁隗悟了。 袁树也完全想明白了这个不同寻常的诡异现象究竟是为什么而出现的。 好好一个宗王,怎么就在封国内部传出了觊觎皇位的流言呢? 宦官们这是在为必要时杀掉刘悝进行舆论布局,但是并未大肆宣扬,只是在等待时机,好在必要时刻一击必杀,用最快的速度处死刘悝,一点自救的时间都不留给刘悝。 窦太后只要死在刘宏成年之前,他们转瞬之间就能把刘悝送下去陪伴窦太后,无缝衔接,绝对高效,为刘宏的天子之位扫清一切障碍。 袁逢、袁隗和袁树一起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纷纷感叹。 看来有没有文化和有没有智谋是两回事。 就好比有些人是文盲,但天生就能打仗,天生名将,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宦官大抵也是如此,他们就具备搞政治斗争的才能,否则也难以从那么多宦官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顶尖的几个大宦官,弄权天下。 比起他们来,那些名士大儒们都显得不够聪明、机敏、残忍。 毕竟这些“名士大儒”们究竟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因为出身优越而被吹捧出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而这些宦官完全是在遍地杀机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的斗争高手。 这么一想,“天下名士”、“天下楷模”们到底是如何在党锢之祸中败下阵来,也就不难理解了。 纯粹就是菜,李膺窦武这些人除了菜,没别的解释,还不承认自己菜,又菜又爱玩。 参透了这一点的袁逢和袁隗收起了全部的轻视之心,开始认真对待这群残酷而又狡猾的敌人。 从来都没有在这个层面轻视过宦官们的袁树也开始用更加谨慎的心态来应对这群敌人。 虽然他们都多了一丝紧张的情绪,但是也随之有了一个巨大的优势。 他们可以一边观察窦太后的状况,一边观察刘悝那边的状况,做两手准备的同时,也能印证他们这个残酷的“猜想”。 (本章完) 一百三十六 袁树的瞒天过海 这个夜晚过后,袁逢和袁隗开始按照既定策略为袁氏谋取更加有优势的位置。 他们开始和宦官讨价还价,把司空的位置让了出去,问宦官要了几个中央的官职,其中就包括执金吾。 这个控制雒阳武库的职位在他们看来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他们的确拥有一些私藏起来的武器装备,但在数量上是远远不如雒阳武库的。 如果能获得雒阳武库的武器装备,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如虎添翼。 另外,他们也开始更加积极主动的和雒阳城里掌握一定职权与兵权的门生故吏进行情感交流,注重维护双边关系。 其次,对于那些没有明确所属的有兵权的官员们,他们也在尽量不惹人注目的前提下进行交流,慢慢为之后的拉拢进行铺垫。 袁树很想帮上忙,但他毕竟没有官职,还是少年,不方便在这种事情上出面,所以他只能把精力用在了雒阳城内的讲学与雒阳城外一心会大本营的建设之上。 袁逢和袁隗不约而同的嘱咐袁树要把一心会大本营建设好,尤其要把那一千多人的武装给操练好。 他们觉得袁树手底下的武装人员虽然不多,但毕竟是有战争经验的,这在整个袁氏家族体系中都是比较少见的,关键时刻,袁树手底下的这群人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这种事情袁树当然不会懈怠。 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所以他这边安排了卢植带着保卫部大部分精英赶赴雒阳,那边又安排茂陵良庄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大部分老庄户前来雒阳。 为了不引人注目,除却有大义名分在的求学学子们,大部分老庄户都是以商业运输为名义而来,运输凉州那边的货物,比如葡萄酒。 那些接受过军事训练的老庄户就跟着商队一起来,扮作商队成员,等交割完货物之后,再和雒阳良庄里的新庄户交换一下。 新庄户跟着商队去茂陵落户,老庄户就此安家落户留下来,成为袁树最坚实的军事保障。 在一心会高效的运转之下,这一切都运行的非常妥当。 在这样的安排下,一次来回就有三五百老庄户能跟着商队一起来,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从建宁四年七月到建宁四年十一月,四个月不到的功夫,袁树就把二千五百受过军事训练的老庄户给安排到了雒阳来,又送了一批新的去茂陵良庄安家落户。 与此同时,为了保证茂陵良庄的安全,袁树又安排了邵原带着一百保卫部精英前往茂陵,重新拉起茂陵那边的军事训练任务,继续训练那边的庄户,持续训练,不要让良庄的武德有所下滑。 在茂陵那边进行军事训练就简单多了,且几乎等于是公开的秘密的性质,还能在度则的配合和掩护之下直接得到正规军的帮助,用正规军的方式进行训练,完全就是袁树手底下的“预备队”。 如此一来,袁树通过四个月的时间就把他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强武装力量基本集合在了雒阳良庄之中,老保卫部和茂陵老庄户,加在一起有三千两百人。 但这已经不是袁树所能掌握的全部力量。 另外,在雒阳扎根落户之后,将近五个月的时间里,袁树又给保卫部增加了二百名额。 这部分新加入的保卫部成员都是新人,是参加过帝国政府“三河五校”主力部队经历的三河本地人,他们都有军旅厮杀经验,是传闻中的良家子,多数都是被袁树鼓动的心潮澎湃然后加入一心会,因为其特殊经历,很快就被袁树安排到了保卫部里。 于是一心会专属干部团——保卫部的成员增加到了一千人。 另外,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茂陵的一心会员和袁氏门生弟子们也有六千五百人通过各种方式抵达了雒阳一心会总部,只在茂陵分部留下了一千人左右对良庄进行管理和保卫。 对于这部分人,袁树进行了挑选,把所有凉州出身的门生弟子与一心会员们也被袁树视作可以仰仗的力量,也纷纷以“强身健体、保家卫国”的名义开始了军事训练,练习马术、刀术、弓术。 这些凉州士子和大族子弟都有军事技能的底子,会骑马,会射箭,会使用环首刀和长矛,有些还有家族军事背景,具有一定军事才能。 训练起来,还挺省功夫的。 为了让他们更加具备和雒阳正规军交手的能力,袁树再次利用了董宣的关系,从步兵校尉营里拉来了十个董宣的亲信搞军训,传授一些正规军的战术战法。 所以真要算起来,袁树要是真的搞一次总动员,能拉出接受过军事训练、有一定战斗力的六千四百人的作战力量与宦官们打生打死。 这一波操作下来,建宁四年十一月的时候,袁树也正式完成了对雒阳一心会总部和茂陵一心会分部的改制。茂陵那边常驻一心会员一千人,剩下的会员和弟子门生全部转移到雒阳总部来。 雒阳总部这边则有老一心会员四千人,老弟子门生三千人,新一心会员一千八百人,新弟子门生则已经超过了六千人。 等于在建宁四年年底的这个时间节点上,一心会正式成员已经有了七千八百余人。 而还没能加入一心会的新老弟子门生们则有九千余人,人数突破一万只是时间问题。 说实话,这已经是袁树在有意控制人数了,不想让组织膨胀的太快,他想要更多的时间培养出足够的干部,将一心会会规弄得更加完善一些,以便于后期的大扩张。 所以才没有大开一心会的方便之门。 只不过雒阳这边确实是条件得天独厚,光一个太学就是三万多太学生,更别说那些在野嘴炮们,适合加入一心会的潜在人员数量实在是天下之冠。 这群人里还多是不愁吃穿的士族、豪强地主家族出身的年轻人,没有基础的生存问题,理想当先,理念在前,被袁树激情四射的演讲一鼓动,哗啦啦全部涌了过来,恨不得明天就实现致良知大和谐的美好世界。 人口基数在这里,一心会和袁氏心学门派的人数扩张就是理所当然的。 要不是袁树有意控制卡流程,估计四个月,一大半太学生都要被他薅过来加入知行学府,到时候袁氏心学门派的人数分分钟破两万、追三万。 不过袁树没有被冲昏头脑,还是冷静的维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标准,先是卡一心会的会员资格,接着没办法,又卡心学门派的资格。 我可没搞什么防自学机制,学习的方法就在书本里头,救赎之道就在其中,所以,先自学,达到一定标准之后才能加入门派。 至于一心会,那就更要优中选优,首要的一点就是下地耕种。 袁树巧取豪夺、钱购买的土地正等待着他们的努力耕种! 不通农务者,一心会不收。 尽管如此,短短四个月,这些雒阳公子哥儿们还是有一千八百人硬生生冲过了选拔门槛,带着农业知识进入了一心会,成为一名光荣的一心会员。 另外还有六千多人通过了心学门派的门槛,初步掌握了心学基本要义,并且加速学习农业知识,一批一批的下田地,一批一批的加入到夏收、秋收的工作当中。 那些被转让来的土地中的第一次秋季收获就在这些学子的努力下很快收获完毕。 只能说理想的光辉撒遍雒阳,良知的力量催促着他们成长和改变,对于年轻人来说,接受新思想、发生新变化的速度还是比老登们要快得多了。 说实在的,指望这群年轻人搞点什么现实的改革,比如查一查土地问题,搞搞土地再分配什么的,估计很难。 大部分人都是知易行难,触犯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还没那个觉悟,还没有被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学说腌入味儿,还需要时间,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真正的做到“致良知”这三个字。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优势和可以利用的地方。 比如要是指望他们聚在一起作为夺取权力的冲锋队,那绝对可以,甚至是绰绰有余,现在立刻马上进行号召,他们都能扛着大刀向前冲,然后挥动着大刀向宦官们的脑袋上砍去。 但是这也并不是袁树的终极追求,只是追击追求道路上的一些节点罢了。 就当下来说,袁树不仅在学派建设、一心会建设上大下功夫,还在经济建设层面大下功夫。 虽然知行学府是要按照一定标准收取学费的,伙食费和住宿费也要自己解决,但是一心会会员是可以免除这些费用的,每个季度还有生活补贴,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给自己的人提供军事训练之类的,那也是需要钱和粮食的大笔支出,这些都是费用。 袁树不能完全指望依靠袁逢给他的转移支付,必须要有自己的造血能力,所以才会同步建设良庄,在农业生产层大下苦功。 (本章完) 一百三十七 吃百家饭的袁树 茂陵良庄依靠袁逢给的启动资金而建设起来,在几年发展之后,已经达到了收支平衡,还有不少盈余能用来储存。 而在袁树开搞农具生产和凉州商品贸易之后,又能搞到一大笔商业收入,靠着卖葡萄酒大赚特赚,所以茂陵良庄的运转没有问题,盈利还不小,已然是袁树名下的独立产业了。 雒阳良庄前期也是仰赖袁逢的转移支付,搞来了不少土地和启动资金,之后雒阳爆发舆论战争,袁树大展神威,大获全胜,从那些败犬们手里收缴了很多财富,这笔财富被袁树全部用来打理一心会和知行学府。 但是这笔钱终究是要完的。 而从土地上获得收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短时间内雒阳良庄的基本运转还需要转移支付来维持,且因为人数增多,办学需求增大,这笔支出的费用实在是不小。 建宁四年十一月底,最开始从袁逢那边获得的启动资金和从败犬们手里获得的“战争赔款”消耗的差不多了,要是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袁树就要自己钱补贴了。 这种状况下,袁树除了将自己通过商品贸易赚来的钱大量投入到了雒阳良庄的建设之中、自己真金白银的支持自己的产业发展之外,也没忘记继续打秋风。 倒也不是他不愿意自己支撑这个产业的发展,主要他自己的产业才起步没多久,底子不够厚,积蓄不够多。 粮食,布匹,木柴,医药,学习用具,纸张,竹简,墨水,等等等等,全部都要钱,比起早前依托马融留下的学术遗产办理茂陵良庄教育体系的时候,支出明显增加了不少。 另外,五十二顷起步土地的规模比较少,支撑不起庞大的需求,所以袁树除了依仗权势打土豪兼并土地之外,也要真金白银付出一些价钱来购买土地。 总是抢肯定不行。 虽然那些地主豪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丧尽天良的王八蛋,剩下一个也是想让儿子有皮燕子所以稍微收敛一些,但袁树偶尔也要正儿八经的做做土地生意,以免传出去太难听。 该给的钱不能少,这也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而且如果只靠自己的商业收入与茂陵良庄的收入来转移支付,损耗也很大,毕竟这年头没有银行,茂陵良庄的收入转移到雒阳良庄来,也是需要考虑运输损耗的。 如此一来,他的“经济建设”项目,主要还是得集中在转移支付层面。 俗称打秋风。 听起来不太好听,看起来也不太好看,但是好用啊。 自己难得有那么好的出身,不利用起来发扬光大,实在是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 所以袁树继续发扬光大坑爹的优良传统,继续从袁逢这边打秋风,索要更多的投资,用以维持雒阳良庄的运转。 好在汝南袁氏的确是家大业大,超乎寻常的有钱,区区一个农庄的建设只是小意思,完全不会感到吃力,袁逢也乐得帮助自己的麒麟儿搞事业。 不过袁树倒也不是完全的只知道坑爹不知道坑别人,除了从袁逢那边获得支持之外,他也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比如三叔袁隗。 袁隗虽然不是袁氏主脉,但也继承了袁氏家族的一部分产业,从手指头缝里抠出一点资源给袁树,也足够他支撑雒阳良庄发展个一两年的,所以这样一个大户他没忘记。 从袁逢那边拉来赞助之后,袁树又跑到袁隗那边,软磨硬泡,三寸不烂之舌狂轰滥炸,袁隗被他扰的不厌其烦,只能松口,钱买个清静。 袁树于是从袁隗这边搞到了五千万钱的赞助,全投入了良庄公账,用以建设良庄和知行学府。 袁隗的大户吃完了,袁树又把目光投向了马日磾。 作为马融钦定的袁树支持者,马日磾在袁树守孝的三年里的确给了茂陵良庄一定的支持,遵守了自己的诺言,不过比较有限,不是很多。 袁树当时也没有在意,但是在袁树于雒阳舆论战争大获全胜、威压雒阳之后,马日磾那边显然是被袁树折服了,认可了袁树的高价值、高能量,决定抱紧袁树的大腿,所以主动前来加深关系。 袁树就表示,加深关系可以,这也是老师的遗愿,我是很愿意的。 但是之前几年你和咱的关系加深的有限,甚至有点疏远了,现在主动过来加深关系,未免有些刻意,让我很难办啊…… 除非……加钱! 当然袁树没有明说要加钱,只是有意无意的提起了雒阳良庄耗费颇多、支出艰难的事情。 马日磾是个聪明人,很快get到了袁树的意思,于是立刻发动马氏家族,将关内豪奢之族的家底子亮了出来,直接赞助了袁树一亿钱规模的物资与现金。 这一大批物资和现金由马氏家族自己操作,分批运送到雒阳良庄,给足了袁树排面和诚意。 袁树大喜过望,拉着马日磾的手就不松开了。 从今日开始,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翁叔! 除了马日磾之外,马日磾的好友蔡邕似乎也对袁树的良庄很感兴趣,对袁树的知行学府更感兴趣,跟在马日磾后面来拜访袁树,表示能否送几个蔡氏子弟到知行学府来学习? 袁树表示当然可以,不过这个费用嘛…… 而且招生季已经过去了,再安排学生过来,这个安置费用嘛…… 蔡邕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袁树的意思,转头安排陈留蔡氏家族那边赞助了袁树三千万钱的现金和重要物资,尤其是数量较为庞大的竹简和纸张。 袁树大喜过望,握着蔡邕的手就连连表示感谢,说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弄你,我来摆平! 以后你们蔡氏在雒阳就是袁某人罩着的! 马日磾和蔡邕之外,司徒许栩居然也主动拜访了知行学府,找到了袁树,还让袁树带着许崇一起,向袁树打起了感情牌。 许崇正是许栩的族人,从辈份上来说,算是族孙。 此番许栩被人架在火上烤的经历经由许栩自己交代出来,已经得到了袁氏家族的认可和原谅,两家的关系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过许栩还是心怀不安,尤其是对袁树。 他感到未来袁氏的话语权一定在袁树手上,所以不想让袁树记恨他,便一方面道歉,一方面也表示愿意加深许氏和袁树这个人的关系。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袁树在雒阳良庄的建设上需要一些经济支持,于是主动上门送钱,大手一挥,八千万钱的现金和物资很快送来,希望袁树可以把心学发扬光大、推上巅峰,顺便…… 别忘了一直带着许崇,这孩子很忠诚的! 袁树笑呵呵的向许栩表示了谢意,表示自己绝对会一辈子带着许崇,让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绝对不会抛弃他。 这也就是等于对许氏许了一个承诺。 许栩非常高兴,三天之后又给袁树送来了价值两千万钱左右的礼单,给这份“馈赠”补了一个完整的数字。 许栩之外,还有三名太学博士主动出资六百万钱给袁树作为对知行学府的赞助,打着赞助的名义,实际上是希望获得袁树的谅解,之后千万不要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了,他们实在不想落的和韩宗一个下场。 看起来,袁树杀鸡儆猴的策略也是有意义的,韩宗的失败多多少少震慑了这些自视甚高的太学博士们,让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敢和袁树正面对决了。 他们也从小道消息打听到袁树正在为建设雒阳良庄和知行学府所需要的钱财而发愁,立刻兴奋起来,赶快跑过来对袁树表示我们有钱,我们愿意出钱帮你! 对他们来说,钱哪里有地位重要? 只要有地位有权势,钱要多少有多少,地位和权势才是稀缺品,钱不是。 能用钱换取袁树的宽容与好感,不要太值! 除了这些主动想和袁树修复关系的前敌人之外,自己这边的阵营也有不少人愿意投资帮助的。 比如十三太保里出身豪门大族的赵俊、张捷、罗意、邓颖,这四人纷纷表示愿意帮助袁树度过艰难岁月,从自己家那边要来了不少现金和物资投入到了良庄的公账之中。 如此,雒阳良庄未来运转一年甚至一年半的资金物资储备就都有了,这一波,袁树其实也算是吃了百家饭了。 但是到这里其实还没有结束,袁树吃到的最大的一口,来自于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家——京兆杜氏。 (本章完) 一百三十八 情意三千,不敌胸脯四两 在这段相对平稳的和平发展期之中,袁树已经与杜氏女约定婚姻了。 数月前,八月中旬的时候,京兆杜氏那边安排了三个候选女子来到雒阳拜访袁氏,亲自上门让袁树挑选最心仪的对象。 这三个女子一个十三,一个十四,一个十五,年龄上都比袁树要小一点,但是明显属于那种营养充足发育很不错的类型,初步满足了袁树对于身材方面的要求。 但其实袁树当时对身材方面提要求,主要也是对这种事情不乐意。 他当时觉得提一个小女生达不到的要求就能让这些家族知难而退,除非他们真能找到那些天赋异秉的,那袁树也就认了。 否则多少拖个几年才是。 谁曾想,他们还真的找到了极具天赋的年轻选手来和袁树打擂台赛。 这还能到哪里说理去? 而且该说不说,这三位女子的容貌都相当不错,至少从袁树这个自小看多了美人的专业眼光来看,就算不是国色天香,也具有闭月羞的潜质。 只要以后不长歪,那就是铁打的一等一的美人,绝对配得上他袁某人这个尊贵的身份。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杜氏的确不愧是二百年传承下来的老牌豪族,家族底蕴深厚。 此外,在其他层面,这三位女子也是极为优秀的选手。 当时,袁树没有直接出面,而是由袁逢作为老爹来正式挑选,袁树躲在屏风后头观看全场。 袁逢询问她们一些关于相夫教子的问题,关于一些夫妻之间处理关系的问题,以及该如何侍奉丈夫之类的问题。 有些问题的角度甚至非常刁钻,问出来以后就紧盯着这些女子,看她们的表情,听她们的回答。 这些东西在《女诫》等书籍当中是有记载的,只要读过,必然知晓,或者说家中有一些婚嫁经验丰富的长辈言传身教,她们若细心学了,也能回答得很好。 反正袁逢这边就是一个决不能让麒麟儿感到不满意,但凡是回答不好的地方,就直接pass。 我袁氏家族要什么女人要不到? 所幸,三人的表现都非常出色,仪表,谈吐,交谈时的礼节,女子应有的礼仪规范,面对尊贵的长辈男子时该用的礼仪,所有的一切都特别合乎袁逢的心意。 三人还分别掌握有不俗的音律造诣,在琴艺上颇有成绩,一手古琴弹得相当不错。 可以想见杜氏家族为了培养这些女子成为高门大户理想的儿媳妇和未来的主母,为杜氏家族的长远利益而服务,那真的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功夫。 袁树在袁逢背后观看了全程。 等面试环节结束、三名女子下去歇息之后,袁树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坐在了袁逢身边。 “如何?这三女你最中意哪一个?” 袁树笑嘻嘻的开口道:“能全选吗?” “你……呵呵呵呵……” 袁逢摇头笑了笑:“好了,莫说这种话,一名男子只有一名正妻,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至于以后你纳妾也好,侍婢留用也罢,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唯有正妻,不能马虎。” 袁树点了点头。 “儿只是开个玩笑,她们三人都非常优秀,儿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但要说最符合儿心意的,当属方才居于中间的那位。” 袁逢想了想那女子,缓缓点头。 “嗯,她名唤杜凝,年十四,比你小两岁,待你成年,她也有十八了,正好可以成婚,年龄上很般配,不过,你怎么看中她的?莫不是一见倾心?” 袁树摇了摇头。 “这三女子在相貌上不相上下,若要倾心,岂不是同时倾心三人?” “那是?” “有道是情意三千、不敌胸脯四两。” 袁逢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伸手指着袁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是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吾儿看中的是……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袁逢笑得一塌糊涂,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秦汉时期,古人对美女的审美标准大约是纤细轻盈、樱桃小嘴,就好比赵飞燕那种能在掌上起舞的,便是最标致的美人了。 既然纤细轻盈,自然轮不到波涛汹涌,细枝结硕果的毕竟是极少的少数。 但是在袁树看来,这可是很重要的。 这杜凝,年龄不是最大的,但是却比旁边那十四岁的姑娘还要大,可见基因优良,往后的发展必然大为可观。 如此一来,不仅以后他们的孩子不会挨饿,袁树也就是楚雨荨打滚——爽翻了。 所以相互比较之下,尽管她的谈吐不是最出色的,琴艺也不是最高超的,身段也不是最纤细的,但袁树在谨慎思考之后,还是选定了她。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袁逢出面与杜氏商定人选,确定意向,双方交换聘书、聘礼,约定婚姻。 就此,袁树与杜凝之间的婚姻就被袁氏和杜氏两个家族决定好了。 尽管杜凝还没有见过袁树哪怕一面。 但是这都不重要,甚至是最不重要的。 杜氏得知杜凝入选,喜不自胜,当即在雒阳购买一处小舍,让杜凝直接住进去,往后就常住雒阳。 杜氏家族则安排族中上了年纪的侍女陪伴、指导、帮助她成长,专门修炼成为正妻之后所需要掌握的一切技能。 没有掌握的要好好学习,已经掌握的要继续精修,绝对不能懈怠。 杜氏这么做,也有两方面的打算。 其一,把杜凝安顿在袁氏眼皮子底下,让她的一切都在袁氏的掌控之中,无所遁形,也让袁氏亲眼看到杜凝的努力成长,以此表达杜氏的诚意。 第二,那就是要告诉其他心怀不甘、仍然试图搞事情的家族,死了这条心吧,咱们杜氏已经放了钉子在这边,就是要死钉袁氏,不成大妇绝不罢休,你们最好小心点! 而这件事情之后,袁树没有去看过杜凝,当然按照规矩来说也不应该去看,结了婚以后自然能去看一辈子,现在急于一时干什么呢? 但这并不意味着袁树就不能去看,正如袁逢所说的,大汉朝的规矩是用来驭下的,不是用来束缚他们这些规则制定者的,袁树作为规则制定者的一员,自然可以无视某些规矩。 这一点,杜氏明白,杜凝想必也清楚。 不过说实在的,这个时间节点上,袁树对女人的兴趣远远没有对钱的兴趣那么大。 他是真的很需要钱和物资的支持,既然婚姻已经约定,那么老丈人,你就别藏着掖着了,钱都给我拿来吧! 根据袁树所知道的消息,杜凝的确不是杜氏嫡女,而是某一旁支的嫡女。 她父亲早亡,由母亲抚养长大,此番被袁树选中,算是改变了命运,被杜韧收为养女,一跃而上成为杜氏家族嫡系贵女。 所以袁树特意跑回京兆去拜访了一次未来的老丈人杜韧,与老丈人谈笑风生,然后提出了需要一些钱财支援的需求,表示自己办学遇到了一些资金上的困难。 杜韧也不含糊,知道杜氏能搭上袁树这艘大船是很幸运的,不付出点什么就想要坐稳这个位置难度不小,于是点了头。 杜氏家族前后给袁树提供了一亿钱左右的现钱和物资,更是出资为袁树购买了雒阳良庄周边三十顷土地赠送给他,充分彰显了二百年豪族的坚强实力。 而袁树投桃报李,直接从杜氏家族里挑选了三个少年带去了雒阳,作为弟子培养。 其中有一人,名为杜畿,年仅九岁。 杜氏大喜。 通过和杜氏的联姻,袁树得到了重大回馈,发展一心会和知行学府的资金不再匮乏,给手下庄户、优秀弟子们提供军事训练的物资也不再匮乏。 (本章完) 一百三十九 “小太学” 从建宁四年十一月到建宁五年三月,又是四个月的功夫,袁树经过一系列坑爹、打秋风行动之后,在诸多豪族的资金支持之下,顺利将雒阳良庄的规模扩大了近一倍。 顺便收纳周边流民为自己耕种土地,将雒阳良庄的庄户数量扩充到四千六百七十三户,对外则宣称仅仅只有两千户。 除此之外,愿意追随他的弟子门生数量则正式突破一万,达到一万两千人左右。 但是一心会员的人数倒是不升反降,四个月前还有七千八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七千三百人,反而少了五百多人。 这也是袁树刻意控制、严加审查的结果。 没办法,名气太大,身份太高,演讲太吸引人,理想的光芒撒遍雒阳,追随者就是那么多,乌泱乌泱的,成天包围着他,作为雒阳城的超级明星,他实在是避无可避,推无可推。 他已经很严格了,不仅卡进入门槛,也提高了内部审查标准。 四个月的时间,清退了九百一十三名行事不符合规范、触犯会规两次以上的一心会员,新接受的加入者则比较少,如此造成了一心会员的人数减少。 于此同时,他也清退了九百零三名新加入的门生,但是因为成为门生的条件远比成为一心会员的条件要宽松,所以门生数量还是增加了。 加在一起,袁树动手赶走了一千八百多混子、脑袋发热的傻子,也因此在雒阳城里有了处事严格、行事作风严肃的名声,对一些混子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 但还是架不住想要加入的人太多。 这其中的确有不少是凑热闹、一时兴起才加入的,所以加入之后很快被助农和学业要求搞得疲惫不堪,实在是无法支撑,遂被清退。 但其中也有坚持到底不愿放弃的。 助农也好,学业也好,都参加的特别积极,还特别愿意在责善会议上发言,成为加入一心会和一心会员之中的积极分子。 很多此前喜欢在雒阳城内终日游玩、斗鸡走狗的学子被袁树的演说所影响,身体力行致良知的要求,改过自新,和身边友人互相督促,互相比赛进取,那都是连着好几个月不曾踏入雒阳城一步,改观十分明显。 这种积极分子,这种看见袁树满眼都是星星的人,这种袁树发表一次演讲他就痛哭流涕一次的人,你说袁树能放弃吗? 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袁树只能收下他们。 就当下,知行学府的入学人数已然相当于鼎盛时期太学的三分之一,是目前的太学的二分之一。 因为知行学府的确从太学内抢走了不少学生。 不少自觉在太学内没什么前途的学子听闻袁树严谨的治学作风和管理风格,都很向往,纷纷主动离开太学、转投知行学府,要为自己寻找全新的前途。 另外还有来自三河地区、陈留、颍川、汝南、南阳地区的士子闻讯而来,拜入袁树门下,寻求加入一心会的可能。 于是,知行学府人数增多,建学仅仅八个月,就在雒阳渐渐有了“小太学”的称谓,且因为袁树授学讲究一个公平竞争,授学内容很多,讲得很实在,就算是最外围的门生也能得到他的亲自授课。 比太学和外头的私学要好得多了。 对于这一切,不少人确实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想搞事情,但确实是不敢。 一来,他们很容易想到袁树之前的赫赫声威,一人威压雒阳城,以及“温酒斩韩宗”的事迹,奠定了袁树在雒阳无敌的学术地位。 二来,建宁五年年初,前司徒许栩以没有功绩为理由主动上表辞官,朝廷三次挽留之后允许,随后,大鸿胪袁隗被任命为新任司徒。 袁氏,正式从三世三公家族晋升为了绝无仅有的四世三公家族,正式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汉朝天下第一豪族。 三世三公的家族在西汉时期也有过,但是四世三公,在此之前确实是没有出现过,而眼下,由汝南袁氏家族点亮了这个史诗级别的成就点。 别的不说,排面拉满了。 于是乎,袁氏家族的声望更上一层楼,连带着袁树也显得更加光芒万丈、无可匹敌,天下仲姓不再是玩笑话,而是一句实话。这样一来,袁树所办设的知行学府的名气压过太学,也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了。 他得以安稳的建设知行学府和良庄,并且暗中训练军队。 在此期间,袁树对知行学府做了很多“创举”。 鉴于学生数量太大,为了保证教学质量,他创建了班级制度,将所有学生根据籍贯、年龄进行区分,以一个班为集体进行教学,确保每个学生都能得到差不多的教育资源。 另外,他还创建了学科制度。 除了心学和古文经学之外,他还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专业农学科、天文学科、地理水文学科。 他以致良知、助农、耕战为良知的学派理念给这些学科站台,表示学子不能只学经学,其他的东西也要学,国家需要的是多方面的人才,而不单单只需要太学博士。 然后,他还重新理清了一心会和袁氏弟子、门生之间的关系,首创了有标准的“毕业”制度。 之前一段时间,知行学府成为了一心会的外围组织,而在建宁五年的二月份,袁树宣布改制,把知行学府和一心会提到同样的等级,知行学府是知行学府,一心会是一心会。 他意识到一心会是一心会,是他个人抢班夺权的政治军事工具,而知行学府应该是为国家储才的教育机构,不应该有太多的政治色彩。 所以他做出了改制的决定,把知行学府的地位提升到和一心会并行的层次。 对外则宣称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经过之前的事件,袁树发现大汉学子的学术能力下降的非常厉害,这对国家是不利的,所以袁氏知行学府内需要采取全新的办法来增强学子们的学术能力。 刚刚加入知行学府的人统称为门生,门生只能在知行学府接受两年的教育,两年之后举办第一次升级考试,通过考试者就能成为袁氏弟子,并且获得继续接受教育的资格。 不能通过者在未来半年之内还有两次补考机会,如果两次补考都不能通过,就必须要离开知行学府,不能继续作为袁氏门生而存在。 所以如果不努力学习,不奋发进取,那么一个学子只有两年半的时间可以顶着袁氏门生的头衔,之后便不再拥有。 而通过者就自动拥有了终生的“袁氏弟子”身份,可以继续接受教育,如果自己有什么门路,也可以自行选择前往他处谋生,不过袁氏弟子的关系不会改变。 至于没有门路却想要更进一步的人可以选择继续学习一年,一年之后就可以参加“毕业考试”,通过毕业考试的人,就能成为袁氏“高足”,成为真正的袁树认可的亲传弟子,从此就能和袁树本人高度绑定。 说人话就是,袁树本人给你包分配,包工作,给你五险一金外加企业年金,你要是对自己的户口不满意,袁氏也能帮你重新落户。 总之,你这辈子,袁氏管定了! 而与此同时,一心会和知行学府的成绩不挂钩,不产生什么额外的联系,不存在通过不了毕业考试就不能加入一心会的要求。 袁树的决定是只要有心学基础,进入过知行学府求学超过半年,都有资格申请加入一心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心会是一些有野心但是学术能力不足的人的青云之路。 对于袁树的这个决定,从茂陵迁徙而来的一心会管理层进行过一些商议。 有些人觉得这样做对一心会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一心会应该招收更有才能的人,知行学府里通过考核的高材生最为合适。 但是袁树则表示不可。 知行学府是学府,学府自然要拿成绩说话,但一心会是一个立志要改变世界的组织,是要重塑社会风气、改变糟糕现状的组织,这样的组织就不能纯粹用成绩来说话。 否则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早就把现实世界变成大同世界了。 “一心会是一心会,知行学府是知行学府,之前只是权宜之计,现在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咱们也在雒阳站稳脚跟了,之前一些不合适的策略都应该有所改变。” 袁树力排众议,定下了这个决定,将知行学府和一心会分开来办理,两者之间不再有任何隶属关系,成为平级。 (本章完) 一百四十 他们的避风港 在其他的层面上,由于军事问题比较敏感,所以袁树没有明目张胆的在知行学府里开设军事学科。 他单独把一心会保卫部拉出来,单独在良庄东北面的军事训练场内开设了军事学科。 军事学科里传授的除了兵法,那都是正儿八经的汉军精锐的训练内容与战术战法,这队人马也是袁树将来对付宦官、抢班夺权的根基。 至于忠诚度方面,说实在的,袁树并不担心。 对于一个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且具备强大声望的领袖来说,忠诚并不是需要刻意追求的东西,他只要认真做好一个领袖该做的事情,那么他就会自动拥有最多的忠诚和最高的权威。 比如袁树会踏踏实实的给一心会员们按季度提供的生活补助和免费的住所、食物,在生活和工作学习上给他们提供比较好的环境,并且给他们向上晋升的希望。 而在精神层面,则通过助农行动和责善会议给他们提供精神食粮,催动他们的精神更加富足,在一个充满正向能量的团体内昂扬奋发,这种精神上的食粮供给也是其他地方所无法提供的。 在这个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向上走的年代,大家的心理预期本来就特别低。 所谓的低人权优势在东汉末年的社会里体现得尤为明显,以至于袁树只是比其他上位者表现的更像是个人,就能成就一番事业,就能让这个整体对袁树心存感激。 除此之外,那就是袁树强悍的演讲能力和鼓动能力,他所描述的那个未来给了大家太过美好的期待,这种期待是所有人特别着迷的。 至于袁树本人,这种出身优越的顶级豪门贵公子能以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与他们来往,这在其他地方也是根本找不到的。 所以一心会这个组织对加入进来的会员来说,吸引力是越来越强的。 除非刚加入就被清退,从开始就无法融入,那没什么好说的。 越是深入了解这个组织,就越是无法割舍这个组织,越是无法回到那个冰冷的现实世界里。 所以在一心会这边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 加入一心会超过半年、因为各种违反会规的理由而被清退的前会员往往会在离开之后一个月之内就感到极度的不适应,感到焦虑不安,后悔不已,极度想要回到这个温暖的大集体之中。 他们在这里只要助农,只要行动起来,就能被接纳,就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他们可以在这里敞开心扉的说话,可以反省自己,可以安慰他人,或者被他人安慰。 带上一心会会员的胸牌,整个人就有了极大的变化,精神面貌立刻就和过去不一样了,就仿佛转世重生了一样,对过去的一切都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 大家在一心会里面的关系非常特殊,非常温暖,一人有难,一心会这个组织绝对会伸出援手,绝对兑现承诺,帮助会员一起面对困难。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多一个人难以面对的问题换作一群人一拥而上,分分钟解决掉。 而一旦离开这里,除非生来就是人上人,否则就不是人,再也感受不到那种令人着迷的温暖。 在这里,他们能获取足够的情绪价值,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从事着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事业,而一旦离开,就很难获取同样的成就感了。 所以加入的越久,就越是无法割舍一心会,如果因为犯错而被清退,更让很多人无法接受,他们甚至集体跪在良庄大门口,请求被重新接纳。 而袁树的态度是不曾变化的。 不可能。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过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你们拥有却不珍惜,错失了机会。 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你们没有用心准备,所以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不接纳被清退的会员重新加入组织,这是袁树给一心会设下的会规之一,不可更改,这也是一心会的纪律越发严明、组织度越发完善的原因之一。 有这些后悔的快要死掉的人做对比,才能更好的给现在的会员们以重大警醒。 这也是一心会成立至今纪律越发文明的缘由。 由于袁树对于一心会的治理始终严格、不妥协,才更能凸显一心会管理下的良庄与外部的不同。 他们守规矩,讲道理,照章办事,一丝不苟,说收多少税就收多少税,说给多少补助就给多少补助,守规矩的样子让本地佃户和外地流民们目瞪口呆。 这些人从来不知道人世间居然还有那么讲规矩的“官老爷”,也不知道原来守规矩是可以吃饱穿暖的,更不知道原来全天下只有一套规矩,其他的规矩都是假的。 他们在良庄里可以获得优质农具,可以获得耕牛的助力,可以得到一心会会员的帮助,不会被打骂、强征、抓走。很多流民直到幸运的进入了良庄之后,才终于吃了一顿饱饭,穿上了像样的衣服,用上了不会用几下子就碎掉的农具。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也不愿意离开良庄,重新回到那个恐怖的现实世界里。 良庄就像是他们的安全屋,正如一心会是会员们的心灵避风港一样。 也正是因为观察到了这个现象,袁树才意识到自己所走的路在这个时代到底具有怎样的一种杀伤力,致良知与知行合一,一旦运用在了一个集体之中,并且切实有效的执行下去…… 威力是真的很大很大啊。 也正是因为有了如此底气,袁树对于之后的抢班夺权计划也多了更多的信心。 他相信完全依靠利益集合起来的宦官势力不会是他的对手,无论他们能够调动多少雒阳驻军,最后获得胜利的必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更何况袁氏这边也没有少在军队层面下苦功。 袁隗成为三公之后,袁氏声威更甚,朝堂上下很多官员都想要进一步与袁氏打好关系,袁氏俨然成为了这个恐怖时代里最值得选择和投效的避风港。 越是一些和宦官走得比较近的人,就越是急切地向袁氏靠拢。 或者潜意识之中,他们也认为宦官不可靠,随时随地都有失去权势乃至于失去性命的可能。 袁氏才可靠。 羽林中郎将张威和虎贲中郎将陈跋几乎每个月都会去袁隗的府上拜见一次,参加一次宴会。 袁赦为代表的宦官鸽派一个月至少和袁隗欢宴三次。 甚至曹节和王甫都主动给袁隗赠送过礼物,维持了表面的和气。 杨赐主动拜访过袁逢三次,袁逢晾了他两次,最后一次才接见了杨赐,假模假样的和杨赐话家常、谈笑风生,恍惚间还真的一笑泯恩仇了。 就连袁树也被雒阳城里的太学博士们、中低级官吏们求见,虽然没有明说要投效,但是讨好之意溢于言表,搞得程立和贾诩都有点紧张,担心自己作为袁树心腹的地位会受到影响。 另外,执金吾这个职位,被袁逢安排族弟袁惃担当,这支武装人马算是掌握在手里了,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至少掌控了雒阳武库,关键时刻,或许能发挥重要作用。 北军五校层面,袁树继续与董宣维持良好关系,并且通过董宣与屯骑校尉、长水校尉两人认识,在一起欢宴过两三次,算是混了个脸熟。 这两人似乎也知道董宣是怎么进入中央军体系的,所以对袁树的巴结讨好之意也相当明显。 袁氏计划的进展顺利的让袁树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但越是如此,反而让袁树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袁氏就是那么强啊。 六代家业传到现在,四世三公了都没要是还没有这么强,那袁氏家族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第六代掌舵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天下仲姓,门生故吏遍天下,大汉十三州里有十一个都存在袁氏故吏和袁氏门生,还是今文经学传承家族,牛逼的阀阅高门。 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不能在雒阳朝廷里如鱼得水、自由自在,那袁氏族人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这样一想,袁树就忍不住对袁绍袁术哥俩最后的翻车感到十分的鄙夷。 前人给你们把基础打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两个一通操作,还是翻了车,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传到你们这里,六代家业,比五代还多一代,愣是给一个发家不过两代人的宦官之后车翻了,到底是他太能打还是你们太无能? 怀着如此的感叹,时间来到了建宁五年的五月份。 天子刘宏下诏改元熹平,以建宁五年为熹平元年,汉帝国进入了新的纪年。 熹平这个年号和建宁一样,都是有着祈求天下安泰的好寓意在里头,但是这些年号都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建宁如此,熹平也是如此。 熹平元年五月底,雒阳一带普降大雨,大雨连绵数日倾盆而下,雒阳护城河水势大涨。 至五月二十六日,水势不可控制,大水淹雒阳城内外,造成了一次比较严重的水灾。 (本章完) 一百四十一 一心会,出动! 这场大水来得很突然,虽然不甚猛烈,但是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是让人猝不及防。 雒阳城内还好,毕竟基础建设足够,且主要的防灾力量都在城内,所以城内尽管也被大水侵袭,到底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动乱。 但是城外就不一样了。 雒阳城外是贫民窟一样的存在,三十多万人居住于此,没有城墙,没有排水设施,且地势比较低,好几个人口密集的贫民窟完全就是洼地,大水一来,遂成泽国。 道路被毁,房屋被淹,地面上的水很深,城外居民不得不爬上屋顶求生,但是举目四望,哪里还有生路呢?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很多人都因为没能及时爬到高的地方被水淹死,惨不忍睹。 雒阳驻军和全部的防灾力量虽然全面动员起来,但是也主要负责保护雒阳内城和皇宫,保全达官贵人们不受损失,保护他们不受大水的威胁。 至于城外的灾民…… 谁在乎他们呢?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雒阳城内,雒阳城外根本没有人顾及到,反正他们是最为卑贱的一群人,就像是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能自己长出来,根本不需要担心。 袁树当时正在首阳山下的一心会总部主持召开一心会的月例会,商讨进一步细化一心会会规的事情,同时商讨提拔一批新的干部充实干部队伍。 就在这个时候,贾诩披着斗笠急匆匆从雒阳城赶来,把一些事情告诉了袁树,袁树遂得知了雒阳城外的惨事。 他有点坐不住了。 “都是人命,雒阳驻军居然不去救人?就那么冷眼旁观城外三十万黎庶为大水所害?他们干什么吃的?” 贾诩只能叹息。 “雒阳城里也淹了水,驻军只顾着保护军事要地和达官贵人,哪里有心思去顾及城外黎庶?而且驻军只有一万多人,城外黎庶却有三十多万,受灾者少说也有十万,驻军根本顾不过来。 我来之前,听说朝廷正在商量怎么救灾,但是商量了两三天,没有结果,听说是国库空虚,拿不出钱来,所以就拖着,估计他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但愿这大雨尽快停歇。” 袁树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文和,我打算召集人手前去救灾,咱们这里有房屋,有空地,有粮食,可以作为临时避难所,把雒阳难民接过来安置,等大水退去再让他们回去重建家园,岂不美哉?” 贾诩愣了愣,深深地看了看袁树。 少顷,贾诩摇了摇头。 “公子,我建议您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当初茂陵大雪,我就是这样赈济饥民的,当时还获得了朝廷嘉奖。” “这里不是茂陵,这里是雒阳,天子脚下。” 贾诩摇头道:“茂陵远在关中,甚至可以算是前线边地,远离京畿之地,天子看不见,摸不着,不甚重要,朝廷可以不在乎,但是雒阳乃天子居所,首善之地,意义非凡。 天子都没有下令救人,公子却去救人,这叫什么?往好了说,这叫为君分忧,往坏了说,这叫邀买人心!在天子脚下邀买人心,公子,有心之人要是做文章,可不是好事。 您的叔叔刚刚成为司徒没有多久,袁氏兴旺、名气增长,正是天下注目之时,此时此刻,袁氏族人更应该低调行事,韬光养晦,避免太过出挑,否则就算是袁氏,也会很难受。” 袁树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贾诩说得很对,这个时候低调行事、韬光养晦是应该的。 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那些人都是无辜的,见死不救,他如何做得到? 至于邀买人心…… 哼! 反正也要推翻这个小皇帝,宰了那群狗宦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邀买人心,又如何? 怂货不敢做的事情,我如何不敢做?! 什么叫致良知? 什么叫知行合一? 这就是! 于是袁树下定决心,坚决地摇了摇头。 “文和,我问你,见死不救,是错误的事情吗?” 贾诩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是。”“人遇见无辜者遇难,伸出援助之手,这是良知吗?” “是……” 贾诩又愣了一下,便知道袁树到底要说什么了。 他看着袁树,面色上闪过一丝挣扎,便又开口道:“公子,在危急关头,人应当学会变通,不同的事情,不能用同样的眼光去看待。 此时此刻,正是变通之时,如果您因为这件事情而遭到猜忌,从而导致致良知之大业不存,天下人又该如何的失望落寞呢? 公子,您一定要知道,朝廷里那些达官显贵,让他们为民谋利做正事,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可让他们谋取私利,坏别人的事,他们都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袁树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贾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和,致良知如果可以变通,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我也就没有必要组织一心会、建立知行学府了,继续让今文经学大行其道,连古文经学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天底下,就是因为有那么多的变通,才让卑鄙小人多了许多的空子可以钻,而我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就是要对这种事情说不,就是要对这种卑鄙的顾虑说不。 如果连我们都多出了这样的顾虑,都为了朝廷里那些无能鼠辈而产生顾虑,畏首畏尾,不敢行动,不敢致良知,那我不如就此解散学派,回家做我的纨绔子弟,醉生梦死也好过忧心忡忡!” 说完,袁树便径直往外走。 看着袁树离开的背影,贾诩深吸了一口气。 致良知…… 知行合一…… 是啊! 如果因为顾虑到那种事情而不去做近在眼前的事情,如何算得了致良知? 如果因为担心猜忌和打压而放弃了心中的良知,那么,大家又为了什么要聚在一起呢? 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能够勇敢去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吗? 如果不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一次不做,那么贾诩可以认为一心会从此就会走向堕落,就会变成一个纯粹为了追求权力的组织。 如果做了……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无愧于心。 心…… 心! 怀着如此的感悟,贾诩快步追上了袁树的步伐。 大雨滂沱之中,袁树在一心会总部宣布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一心会全体出动前往救援被大水困住的雒阳平民的事情。 毫无疑问的,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表示支持,应该去做。 但是在内部会议中,也有一些政治嗅觉敏锐的人提出了和贾诩一样的担忧,生怕这件事情会引起朝廷的猜忌,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发展和存在。 天子都不做,咱们却去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万一被利用起来,很容易对袁树和整个心学门派造成威胁。 这一顾虑影响到了一心会不少领导层的干部,连十三太保中都有人对此表示担忧。 袁树则毫不留情的痛击这种想法。 一心会之所以存在,目的,就是为了向这种现象说不! 遵循心中良知,帮助弱小,保护弱小,这就是致良知,这就是知行合一! “知易行难,这正是致良知最大的难处所在,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很难做到知行合一,所以,吾辈才会聚在一起,互相勉励,互相帮助,互相督促,让知行合一不再是困难! 这就是一心会存在的最大意义!或者说,一心会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如果连一心会都对此感到迟疑而不敢出动,那我倒是要问问诸位,一心会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袁树的话语掷地有声,十分响亮,众人一阵沉默之后,卢植首先表态支持。 “袁君说的对,一心会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一个人很难做到知行合一,总是有诸多顾虑,但如果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只要人数够多,力量够大,奸佞之辈就无法为所欲为。 彼等不做该做的事情,是彼等无耻、无能!而吾辈做吾辈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致良知,就是知行合一!这正是吾辈聚在一起的目的!如何能不做?!” 卢植的表态带动了更多人跟着一起表态,这一决定最后被完全通过。 一心会作为这个时代最有凝聚力和执行效率的组织,正式开始全面动员。 全体一心会员放下手中事,全部集合起来,根据一心会会规中关于紧急动员的条例,开始行动。 一心会,出动! (本章完) 一百四十二 开放太学 根据袁树的统一指挥,庶务部和保卫部携带所有可以找寻到的大小渡船、扁舟紧急奔赴水灾区救援雒阳灾民。 后勤部、人事部、律令部、审计部全面统计目前整个雒阳良庄可以使用的空地、仓库、帐篷,统计所有可以使用的车辆、牲畜,统计所有可以食用的粮食。 然后,在良庄西大门和南大门内外的空地搭建临时避难所,搭建雨雨棚,搭起帐篷,准备取暖用品、熬粥,准备干净的衣物,做好全面接收雒阳灾民的准备。 同时,考虑到灾民数量可能会超乎寻常的多,所以全体知行学府的门生、弟子也要被动员起来,加入到这场救灾行动之中。 良庄全体庄户作为预备队,一旦需要人力支援,则全部动员起来,一起投入到救灾行动当中。 卢植作为前线总指挥,袁树居中策应、指挥全局,十三太保和诸多一心会干部各司其职,整个一心会组织高效的运转起来。 这个组织曾经在茂陵执行过多次助农行动,又在数次军事危机中执行过坚壁清野、守城作战等多项任务,全都圆满完成,没有失败过,遂积累了大量实操经验。 很多在官府看来都比较头疼的事情,在一心会这里却有着相当丰富的操作经历,面对这种事情,他们并不会感到生涩、为难。 此时此刻再次动员,组织也没有生涩之感,一切行动都像是已经被安排好了一样,每个人都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对此,新会员不是很了解,但是在有经验的干部和老会员的带领下,他们在懵懂之间也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带领他们行动的一心会干部们很是清楚。 此时此刻的一心会就像是一架通电开始预热且逐渐运转的精良机器,由慢到快,逐渐进入了状态。 卢植作为前线总指挥,换上粗布短打,直接带领保卫部和庶务部的全体成员奔赴水灾灾区,并且派出先遣队了解具体情况。 一番了解之后,卢植得知雒阳城南和城西的灾情最为严重,被大水困住的人最多,还得知了不少淹死人的消息。 卢植非常着急,立刻下令兵分三路,让赵俊、苏初率领一支船队前往城西,他自己则率领一支船队前往城南,剩下的船队交给邵原、马然带领,在城东和城北机动巡查,找寻受灾百姓,施以援手。 廉达率领庞大的接应车队在四面接应,负责将救下来的人尽快送到良庄避难处,交给后勤人员妥善安置,如此循环往复、互相接应,直到能救下来的人全部救下来为止。 具体布置分派完毕,行动人员立刻开始行动,一百多只救援船在水灾区全面出动,卢植本人也驾船冲在最前面,见到被大水困住的人便下令救援。 不过很快,卢植就意识到他们这点人手还是远远不够的,或者说救人使用的船只不够。 行驶到重灾区的时候,他发现亟待救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看到了很多在房屋顶上瑟瑟发抖的人,一座座茅草房屋顶上挤满了人,那看着就不够结实的房顶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塌陷了。 甚至房顶周边都围绕着大量身子泡在水里、手还抓着某处的求生的人,竭尽全力不让自己被水冲走以免丧命。 他刚准备下令救援某处,结果听得一阵尖叫,一转头,便看到不远处一座房顶塌陷,站在上头的人大量落入水中拼命呼救、挣扎。 “速去救援!速去救援!” 卢植大惊,立刻下令船只驶去救人,一番努力之后,落水的人都被救了上来,大多惊魂未定,哭泣不止,卢植眼看着已经被挤满的小船,顿时一阵担忧。 一艘小船最多救上十多个人就被挤满了,很难救上更多的人,北方人又多不习水性,很难在大水中游泳求生,眼看那么多人需要救援,但是能救援的船只却那么少。 不行,需要支援! 需要大量支援! 卢植立刻派人驾船回去向袁树通报这里的消息,向袁树请求更多的支援,否则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场水灾之中。 同一时刻,袁树正亲自盯在良庄南门外的灾民营地上,盯着灾民营地的建设工程。 眼看着滂沱大雨暂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袁树十分焦急,不断催促部下尽快搭建足够的雨棚。 很快,随着第一批被救上来的雒阳灾民抵达良庄南门营地,卢植派来的人也把最紧急的消息带给了袁树。 “雒阳城南和城西的灾情最严重,灾民数以万计,卢副会长认为现有的船只和人手完全不够用,需要更多人手和船只前来帮忙,同时卢副会长还建议,尽可能扩大营地规模,流离失所的灾民很有可能会超乎之前的预计。”袁树闻言,眉头紧锁,头疼不已。 他这个良庄虽然有一定的规模,但是雒阳外城聚居着超过三十万的平民,此番受灾者最少十万,他哪里能吞得下十万灾民? 良庄都要被挤爆了好吗? 而且物资粮食也不够用啊! 钱虽然有,但是物资和粮食都要买,钱又不能当饭吃。 思考了一阵子以后,袁树有了一些想法,于是立刻喊来程立和贾诩,决定把这里的指挥权暂时交给程立,由程立代表袁树统筹全局。 另外,他把赶制简易渡船的任务交给贾诩,让贾诩在最短的时间内至少赶制三百只简易渡船用来救人,只能多不能少,完成不了提头来见。 最后,袁树自己穿上蓑衣,顶着滂沱大雨,在许崇的护卫下骑马奔赴太学,找到了太学主管祭酒,向他请求开放太学一部分宿舍房屋作为受灾灾民的临时居所,一应费用他会解决,不需要太学为此有什么额外支出。 祭酒魏训对此感到十分为难。 作为被袁树的学术能力和辩经能力威慑过从而主动投降的太学博士,魏训对于袁树是比较害怕的,尤其在袁氏家族成为四世三公的天下仲姓之家以后,他更是畏惧袁树,连被袁树从太学里抢走了不少学生都不敢出声。 但是开放太学宿舍收容灾民这个事情…… 这实在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啊! “袁君,不是我不愿意,我虽然是博士祭酒,但是让灾民进入,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个事情,恐怕还要去找寻太常卿,由太常卿决定,才能开放太学啊。” 袁树很生气。 “人命重要!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数万灾民死在你面前吗?” 魏训哭丧着脸,一脸委屈。 “袁君,真不是我不愿意,这并非我的职权,您若是强行要做,我肯定是要被问责的,这官可就真的没得做了!还请您三思啊!” 袁树抿了抿嘴,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了决定。 “我去找唐太常商量一下此事,你先把太学开放,我马上安排人来做一下前期准备,受灾灾民太多了,我那边肯定放不下。” “那……那您一定要尽快得到唐太常的允许啊,不然这个事情肯定要问责到我头上。” “放心!我是谁?这件事情与你没有关系,真要问责下来,我一力承担,你要是这个官做不下去,袁氏会补偿你,我发誓!” 眼看袁树发誓,魏训算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便配合袁树做好了太学开放的准备。 袁树把后勤部副主任黄志调到太学这边统计太学的空余房屋,并且将一部分物资转移到太学这边,开始做收留灾民避难的准备。 这边搞定了太学的开放,那边袁树就穿着蓑衣快马奔赴雒阳城。 当时,雒阳城外已经有大量受灾灾民围绕,因为无处可去,所以这些灾民纷纷试图进入雒阳城避难,雒阳城南、城东的城门都被灾民挤的水泄不通。 但是朝廷还没有做出决断,所以这些灾民仍然被挡在城外不得入内。 狂风骤雨之下,失去一切无处可去的灾民哭声震天,很多人身着单衣乃至于赤着上身,虽然是五月底的天气,但狂风暴雨加持,又能温暖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们甚至找不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 雒阳驻军倒是忠实的执行着他们的使命,将所有人拦截在城外,不准任何一个没有得到允许的人进入,但凡有试图闯入的,闪着寒光的环首刀和长矛可不论人情冷暖。 目睹了这一幕之后,袁树心中更加急切。 (本章完) 一百四十三 这天子,还要他有什么用? 进入雒阳城后,袁树没有立刻去找老爹,而是直接赶赴太常卿唐珍的府邸求见唐珍。 说实话,对能否求动唐珍,袁树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一来,他和唐珍没什么来往。 二来,虽然颍川唐氏也算是士族高门,但是唐氏与袁氏有一个共同点——家中有宦官亲戚。 荀彧的岳父、中常侍唐衡是唐珍的同族之人,也正是靠着唐衡的权势,唐氏家族才能在两次党锢之祸中安然度过,没有受到什么牵连,甚至后来汉少帝即位后还能以唐氏女为皇后。 袁氏在此前的风波中从宦官那边咬了一块肉下来,双方表面修复关系,私下里的关系更加微妙了,袁树作为主要“功臣”,宦官中记恨他的估计不在少数。 万一唐珍和宦官穿一条裤子,对袁树此前的行为还有记恨,给袁树使绊子,搞小动作,那多少还是有点难受的。 不过此时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如果唐珍真的是这样的人,袁树也只能对症下药,点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宦官都是喜欢钱的人,如果真有什么仇怨,给钱,如果还不行,就说明钱给的不够多,继续给钱。 反正袁树和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杀父杀母之仇的 唐珍得知雒阳城内鼎鼎大名的袁树前来拜访,还有些意外,亲自出迎,还想把袁树喊到客厅款待,结果袁树拉着唐珍的手就不放开,直接在大门口对他提出了开放太学的恳求。 “如今雒阳城外十余万灾民无处可去,疾风骤雨之下,很多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树实在不忍,所以已经在良庄建设了两处避难所,救援灾民前去避难。 但是灾民太多,避难所不够用,他们想要进雒阳城估计难度很大,不知何时才能开放,但是这几日要是都扛不过去,必然会有很多人为此而死。 树遍寻各处,发现唯有太学有充足的房舍可供使用,所以特请唐太常开放太学房舍,允许灾民入住避难,直至大水褪去为止!” 袁树整顿衣冠,向唐珍行礼。 唐珍闻言,顿感吃惊。 “袁君,你……你要救人?” “是的,我要救人。” “可……这也不是你需要做的事情啊?” “该做的人不去做,就只有我来帮他做了。” “这……袁君,恕在下直言,这种事情你去做,恐怕对你而言有害而无利啊。” 唐珍低声道:“该做的人不去做,你却去做,那在那些该做这件事情的人的眼里,他们会如何看待此事呢?他们又会如何看待你呢?以袁君之才,难道这也不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 袁树摇了摇头,开口道:“那些人尸位素餐,只知道拿俸禄却不做该做的事情,他们会受到惩戒的,而我,只是在遵循心中良知而行,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唐珍顿感惊讶。 “袁君,我的确听闻你曾在右扶风助农,挽救很多条人命,但是这里不是右扶风,这里是雒阳,是天子脚下,你在这里做同样的事情,意义不同的。” “唐太常,我若在意,就不会来这里求你了。” 袁树再拜:“还请唐太常开放太学为灾民避难所用,事后若有人追究,树一力承担此事,所有责任都在树身上,绝不会牵连到唐太常。” 唐珍皱着眉头,看着向他行礼的袁树,沉默片刻。 少顷,他叹了口气。 “好吧,开放太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很快会传令到太学,但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多能做的事情了,事后,也不会为袁君说一句好话,也会撇清关系,还请袁君谅解。” “多谢。” 袁树没再说什么,行礼之后转身便走。 望着袁树纵马离去的背影,唐珍多少有些不解,但又有些感叹。 做这种事情,对于袁树很明显是没有任何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好处的,他帮助的救援的人都是穷鬼,穷鬼能给他什么回报呢? 或许也有,但是穷鬼能给的回报是一般人臣不敢去拥有的,袁树出身豪门,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所以,真就是为了他的所谓致良知吗? 救人一命,的确是良善的行为,只是在雒阳做这种事情,恐怕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啊…… 唐珍思来想去,只觉心乱如麻,便没有再想,而是静观其变。 袁树搞定了太学的事情之后,又回到了城内袁氏府邸,向老爹袁逢寻求帮助,希望老爹能提供给他一些粮食和布匹上的支持,帮助城外灾民度过这段困难时光。 对此,袁逢有些惊讶,也大为不解。“术,你可别对为父说,你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可知道这几日在朝堂上为了是否要开城收纳灾民和拨款赈济灾民的事情,都吵翻了天,很多人都不愿意,朝廷都没有决定,天子都没有下令,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儿知道,儿全都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做,要是连儿都不去做,他们就真的没救了。” 袁树皱眉叹息道:“父亲,人命关天,无论何时,都该把人命放在最前面,钱粮布匹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活着,该有的都会有。” “什么人命关天不人命关天的,这是什么话?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吗?” 袁逢有点生气了,怒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且不论其他,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一个邀买人心罪名就能坏了你的全部前途!这不是右扶风!这是雒阳!天子脚下!” “天子脚下便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袁树并不退缩,正色道:“若然如此,这天子,还要他有什么用?连人命都不在乎,他还能在乎什么?他自己的子民都不在乎,世上哪里有如此无能的天子?!” 袁逢一惊,忙看向四周,见四周无人,赶快上前捂住了袁树的嘴。 “小祖宗!你是要破灭我袁氏宗族啊!就算咱们有废立之心,却始终是汉臣,有些事情,不是臣子可以去做的!你马上去把这个事情收拾掉,不要继续做了!” 袁树挣开了袁逢的手。 “父亲,恕儿难以从命!” “你……” “儿之所学,以致良知、知行合一为根本,此时,正是知行合一之时。” 袁树认真道:“若退缩,若就此罢手,则学派根基崩塌,与今文学派又有何不同?与那些虫豸又有什么不同?这不是儿做这一切的初衷。” 袁逢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满脸都是诧异。 “术,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那你……” “父亲,儿建立学派,创立学说,不单单是为了增强自己和袁氏的声势。” 袁树摇头道:“儿是真的要将致良知和知行合一贯彻到底,以此改变这个连做好事都要瞻前顾后不敢为之的堕落之世!儿没有错,错的,是认为儿有错的人!” “………………” 袁逢张张嘴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袁树眼看着没办法从袁逢这里得到什么帮助,便叹了口气,向袁逢行礼,转身便走。 他离开之后,袁逢久久无法从震撼中缓过来,一直到袁隗闻讯赶来,他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了袁隗,而袁隗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现在朝廷里已经有人在传,说城外有很多船只在水淹严重的地方救人,派船只的就是术,我还以为是旁人的谣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这样做,还是在天子脚下这样做,问题很大啊!” 袁逢苦恼道:“且不说现在还是宦官当道,随便在天子面前说一句话都很是麻烦,就算咱们真的废立天子成功了,他也不能这样做啊!他又不是天子,怎么能做天子都没有做的事情呢? 致良知,知行合一,这就和克己复礼一样,说说就成了,怎么就真的去做了呢?一旦被人说成是邀买人心,他便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啊!” 袁逢对此十分不满,不住的吐槽这个儿子不听老子的话,还反过来要老子听儿子的话,实在是倒反天罡,觉得自己是不是揍他揍少了,要不要再揍一顿之类的。 袁隗倒是沉默了一阵子,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情倒也不能就纯粹的认为是坏事。 “兄长,我认为这件事情倒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术这样做是能聚拢人心的,他做了正确的事情,名声会更好,谁又能公开说他做的事情不对呢?” “可这个事情……它……他就是不能让人臣去做啊!至少,至少也要天子下令吧?” 袁逢无奈道:“次阳,你怎么也也不注意这种事情了?就算咱们真的废立成功了,也要注意君臣之别吧?咱们袁氏依然是汉臣,为臣者,怎么能僭越呢?” 袁隗摇了摇头。 “兄长,虽然这件事情确实挺危险,但反正咱们一定会行废立之事,到时候宫里那小天子是怎么想的还重要吗?宦官是必然要全部诛杀的,所以他们怎么想的,重要吗? 术能够坚持要做的事情,能聚拢人心,让他的追随者不会离开他,反而会有更多人追随他,增强他的力量,这分明是好事,至于那些想要说术邀买人心的……” 袁隗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兄长,你说当今这雒阳城中,到底是天子更有声势,还是咱们袁氏更有声势?” (本章完) 一百四十四 诸君,随我一起致良知! 袁逢听了袁隗的话,颇有些惊讶的看着袁隗。 “次阳,你……你没有过去那般谨慎小心了,虽然你已经是司徒,袁氏已经四世三公,但是袁氏到底还是汉臣!这是不能忘掉的!” “是的是的,兄长,袁氏当然是汉臣,但是袁氏也是天下仲姓!” 袁隗笑道:“旁人不敢做的事情,袁氏难道就不敢做?真要如旁人一样畏缩、怕事,袁氏又是怎么成为天下仲姓的?说穿了,兄长,这大汉天下的事情,要是咱们袁氏坚决反对,那朝廷又能做成多少事情?” 袁逢听了,觉得这话莫名的有点扎心。 他连忙握住了袁隗的手。 “次阳,你听好了,天下仲姓,这是外人说的,咱们自己不能这样说,也不能以此为傲,不能因此就目中无人目空一切,否则,必然会招致祸患!” 袁隗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兄长谨慎小心自然是对的,不过袁氏总也要彰显自己的锋芒吧?否则一味的伏低做小,反而让人看轻了,要我说,这次术的行动,就当作是袁氏立威的行动好了。 此前袁氏被那么多人围攻,在我看来,多少也有咱们过于低调、不显露锋芒的问题在里面,否则堂堂袁氏,又如何能被那么多宵小之人欺辱?兄长,就让术去做吧!” “彰显锋芒?在天子面前?” 专门负责给皇帝驾车的袁逢咽了口唾沫,担忧道:“次阳,这真的没有问题吗?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但……” 袁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放心吧兄长,倒不如说,正好趁此机会看看,还有多少人敢对咱们袁氏说三道四不干不净,之前放过了他们,这次要是再有人胡言乱语,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袁隗的眼中满是阴狠。 显然,他对于之前袁氏被围攻却受限于大局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情况极为不满,他一直都没有忘掉之前的耻辱。 再加上袁氏已经决定要废立天子,一番操作之后,袁氏必然成为比现在更加牛逼的超级政治势力,既然如此,就要拥有一些别人不能有的特殊地位和特权。 否则,袁氏还当什么天下仲姓? 他觉得自己的兄长就是太过于谨慎小心了,以至于都失去了汝南袁氏家族该有的逼格。 袁隗深吸一口气,决定让袁树自行操作,然后看看这雒阳城里到底还有多少妖魔鬼怪在蠢蠢欲动。 袁树是不清楚袁隗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也不管雒阳城里的牛鬼蛇神们到底会对他有什么样的看法,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救人。 让可以活下去的人活下去,让更多的人可以活下去,不要因为雒阳城内的类人群猩们的不作为,而失去他们本该有的未来。 从任何一个角度上来说,袁树都不是一个无私的老好人,但唯有一点,他重视人命。 汉代的人们没有人命关天的思维,不认为人命是可贵的,而来自后世的袁树可不这样认为,对于任何漠视人命的行为,他都极为反感。 且不说未来能不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至少,要让他们能活着! 活着! 袁树没有更多的想法,准备倾尽全力也要让这些人能够活下去,为此,他全力发动自己所能调动的人手,一心会七千多人全都冲了出去不够用,那就把知行学府的一万多人也全都动员起来。 为了让这些知行学府的学子们能更有精气神的一起行动,袁树还特意召集他们发表了一通动员演说,告诉他们,这就是致良知、知行合一的好时候! 救人于水火之中、活人一命,正是天大的良知! 诸君,随我一起致良知! 在袁树高超演讲技术的鼓动之下,一大批一大批的学子被鼓动的心潮澎湃。 他们纷纷换下长衫,穿上粗布短打,顶着斗笠,穿着蓑衣,按照五十人一组的规模分配在一名一心会员手底下,在一心会员的率领之下奔赴需要他们的地方。 当时,正是身处一线的卢植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袁树也不再留守后方,也亲临一线,乘着贾诩紧赶慢赶赶制出来的船只投入了救人的行动之中。 亲临一线之后,袁树才看到了现场的情况到底有多揪心。 平心而论,这水确实不大,和那些决堤式的大洪灾没法儿比,不会出现大水一来就把所有东西给卷走、冲成一片白地的情况。 但是问题在于雒阳城外的平民聚居区基本上没有排水设施,只有一些小沟渠,地势又比较低,大水漫出护城河之后直接淹了过来,一开始只是漫过脚脖子,接着越来越深,最后淹过了房屋。有些机灵的人很早就离开了,躲过了这一波大水。 有些反应慢的人或者不认为水会越积越深的人就没来得及走,他们也不想走,家就在这里,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更有些倒霉的看着情况不对,想要走,结果走到半路上才发现水越来越深,直接走不了了,又不会游泳,只能找一棵树爬上去,期待着老天爷显灵,救救他们。 可是世上哪里有老天爷呢? 有的只不过是一个个平凡却又勇敢的普通人罢了。 熹平元年六月初一开始,袁树亲自率领船队奔波在救人的路途上,看见有人停留在房顶上、树上或者靠着一块木板之类的东西挣扎在水里,就赶快驾船过去伸出援助之手,把需要救援的人们一个个救了下来。 被救援的人以为他们是官府派来的人,于是千恩万谢,结果救他们的人居然摇了摇头—— 我们不是官府的人,我们是心学门徒,是大名鼎鼎的汝南袁君的门生、弟子。 我们是袁君派来救你们的。 袁树的名声在雒阳城内外早已是人尽皆知,就算是不识字的幼童也知道袁树,听说是袁树派人来救援他们,这些获救者自然都心怀感激,把感激目标固定在了袁树身上。 事实上,袁树并没有要求参与救援人告诉获救者这些,他甚至着急的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是问题就在于,他在整个一心会和心学门派内部的个人声望是极为崇高的。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已机构被一些狂热的崇拜者、追随者视为人间正道。 只要照着他说的做、就能实现最终的理想,这个认知在整个袁树势力集团内部已经是一个较为广泛的共同认知,为大部分人所认同。 哪怕是一些刚刚加入到这个势力集团当中的人也对此表示认可。 尤其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朝廷、官府无所作为,或者少有作为,而袁树却拿出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号召大家一起出动救人,贯彻心中良知,这种做法就更加强化了团体内部的这一认知。 袁树不是说说玩的,袁树是说了之后真的会去做,哪怕需要付出再多的代价,他都会去做,他真的在致良知,真的在知行合一,他不是袁大炮,他是真的身体力行了。 无论是建设良庄,还是建设知行学府,还是招收一心会员、弟子门生,亦或是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带领群体出发救人,这都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袁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在身体力行贯彻他所提出来的理念,他自己说的,他自己相信,他自己带头贯彻,为此不惜一切。 官府没有要求,朝廷没有命令,但是他自己认为这是对的,这是心中良知,那么顺着良知去做,不在乎其他的东西,这就是心学的最终奥义。 致良知。 知行合一。 袁树以身作则、带头冲锋的作风极大的鼓舞了人心,更进一步凝聚了势力集团内部的信念感。 原本,因为整个势力集团的人数快速膨胀而出现的一些管理、理念的上的困难,随着这一次大规模致良知集体行动而烟消云散,袁树再一次大幅度提升了自己的形象和威望。 一个说到做到的领袖,一个以身作则、冲锋在前还能获得胜利的领袖,一个心怀良知奋勇前行的领袖,就算不是出身高门大族、实力雄厚,也会让追随者心悦诚服。 所以袁树的所作所为虽然在政治上的确带来了不少隐患,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的“邀买人心”是极为成功的。 谁不愿意信赖一个说到做到、勇往直前的人呢? 古人说得黄金万两不如得季布一诺,而现在,袁树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塑造自己的金字招牌。 就算是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又有什么人能够否认他的说到做到、勇往直前呢? 所以,袁树所得到的东西,是这个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 他的事情太多,要做出的决定太多,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关注这些。 他要救人,他要安排被救下来的人去在避难营地暂时安置起来,他要提供给这些人食物、衣物、药物,他要保证他们能活下来,不至于饿死、冻死、病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对于袁树乃至整个一心会管理层都是巨大的考验。 (本章完) 一百四十五 他是一个有背景的平民 在这场大水灾之前,一心会所经历的最大的紧急动员事件所针对的帮扶对象是两万人级别。 也就是面对羌人入侵的好几次总动员,茂陵县总人口也就两万多,一心会属于全覆盖了。 而现在,需要帮助的人数起码翻了三倍,是六万人往上的级别。 而且并不是说他们需要救援的只有六万人,而是说直到熹平元年六月初八,他们所帮助的人大概就是六万人,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涨。 更要命的是,随着消息的传播,那些原本守在雒阳城门外试图进入雒阳城内寻求帮助的人们也渐渐向首阳山和太学两个灾民营地靠拢。 他们在雒阳那边找不到生的希望,就来这两个地方碰碰运气,结果还真让他们碰到了。 有雨棚,有食物,有衣物,有药物,有管理秩序的人,不至于出现什么大规模的争抢动乱,安全系数很高,足以保障他们存活下去。 越来越多的遭灾人群都聚集过来请求帮助,这部分人数不断增加,吃饭的嘴一张又一张,这大大增强了一心会管理层的工作难度和强度。 袁树的那颗超频大脑为此迎来了又一次的高强度考验和高速升华。 他倒没觉得自己有多累,只是觉得自己又进步了,自己的大脑继续在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经受住了考验,不断的升级,升级,升级。 物资的调配,粮食的补充,药物和医师的安排,人员的安置与处理,违法犯罪情况的严厉打击等等,在他这边,都不是什么问题。 物资方面,他一边动用自己的储备,一边派人前往周边郡县购买,念及眼下正是夏粮开始收获的时节,粮食价格不会太高。 且受灾人群也没有形成超大的规模,多购买一些也不至于造成粮价的大波动。 所以袁树放心的安排后勤部前往河东郡、河内郡、陈留郡、颍川郡购买粮食,分散购买,也避免让这些地方的粮价出现什么大波动。 药物和医师可以就近从雒阳城里获得,雒阳城里的医疗资源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只要愿意钱,不至于得不到这些。 越来越多的灾民安置问题虽然很麻烦,但是只要有足够多的空地和材料,这些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原来搭建好的和太学的都不够用了,那就临时扩充,搭建更多的雨棚,现在好在是夏天,气温不低,御寒需求不大,只要有雨棚,有布匹,就勉强足够人们暂时安顿下来。 如果有生病的人,就专门集中到病号营地里诊治,病号营地修建在更远更偏僻的地方,与健康的人隔离开来。 袁树对此非常重视,他制定的策略就是极力避免大规模人群聚集造成的大规模传染病爆发,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一定规模的传染病,那简直就是灾难。 至于违法乱纪的事情…… 还真有。 毕竟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是圣人,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舍己为人。 有些被救下来的灾民或者是觉得粮食不够吃,或者是觉得孤儿寡母好欺负,就会有一些人组团抢夺分发下来的口粮。 针对这种情况,袁树也会有针对性的措施,保卫部也不是吃干饭的。 类似的事情其实在三次茂陵保卫战的时候也出现过,所以袁树不会忽视治安管理的问题。 在此次行动之初,他就定下了巡逻安保的计划,安排保卫部的一批成员专门留守后方,带着参加过军事训练的凉州良家子组成了十支巡逻队。 巡逻队昼夜轮换巡逻,发现有这样的问题就直接上前抓人,抓到了人先带着他一起做一套大记忆增长广播体操,给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体操做完还不够,还要游街示众,广而告之,震慑所有潜在的有此类行动倾向的人群,然后再将这些人打包送到雒阳县县衙之中,交给雒阳县令处理。 大灾当前,不晓得同舟共济,反而还要互相坑害,欺负弱势群体。 这种人,讨打! 因为这种恩威并济的救援、管理方式,使得袁树在灾民群体中的形象很快就立起来了。一个宅心仁厚但是奖惩严明的形象很快就在人们的心中出现了。 这种形象树立起来之后,秩序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所以从水灾开始到结束,整个灾民营地的管理始终是比较有秩序的,没有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情。 而在袁树奋战于救援灾民的一线战场上的时候,雒阳城里的人们对于这件事情的发生和进行,也是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打算。 首先是雒阳朝廷,在一系列的争执、扯皮之后,从五月二十六日到五月二十九日,他们始终没有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不愿意出钱,不愿意出力,不愿意承担责任,互相推诿。 甚至还有不少官员为了自己家里被淹、出现了一些财产上的损失的事情要求朝廷给予补偿,根本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首先要确保自己的财产不能有损失。 最后连雒阳城门该不该开、该不该设粥棚之类的事情都无法做出决定。 有些人觉得应该打开城门放灾民入内,有些人则认为不能放城外那些刁民入内,以免刁民闹事,破坏雒阳城内的稳定。 直到五月三十日,朝廷得知了袁树率领他的弟子门生开始在城外救人,并且建立了灾民营地,将大批量灾民开始往灾民营地转运。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雒阳朝廷顿时陷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 就这些虫豸们个人的私心来说,袁树主动出手帮他们接下了雒阳城外的烂摊子,他们肯定是高兴的,不要他们钱,不要他们出力,不要他们承担责任就能坐享成果,岂不美哉? 但问题在于,从雒阳朝廷的整体层面来看,袁树这么搞就是在打大家的脸。 城外出现了灾情,这显然是朝廷和官府的责任,救援灾民整理后事那也是这些大老爷们该做的事情,现在他们不做,反而让袁树这个没有官身的人给做了,这个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天下人怎么看待他们这些人? 本来要是不管不顾,等大水退去、大家出去收拾残局,这个事情也不是不能低调处理掉,但问题在于,现在有人站出来处理了,而这个人偏偏不是官方的人。 这就很尴尬了。 有对比了! 和你一比,我们这些执掌权柄的官老爷都成什么了? 更要命的是,雒阳乃天子脚下,天子还没有动弹,你一个平民就动弹起来了,那你把天子放在什么地方了? 天子不要面子的?天子不要名望的?天子就能见死不救? 不讲政治! 完全的不讲政治! 六月初一开始,朝堂上针对这个情况的出现,就开始零星出现了对袁树的批评了。 他们认为袁树的行为不妥,有邀买人心的嫌疑,天子脚下,朝廷还没有行动,他却行动起来了,这样搞,他袁树把天子放在什么地方? 不过范围始终比较小,且言辞较为温和,没有之前那般的疯狂。 关键,袁树是袁氏的人,是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家族的嫡系子弟,是之前在雒阳威压群儒、获得巨大声望和威势的最强经师,是一个和官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他爹是太仆袁逢,他三叔是司徒袁隗,他族叔是执金吾袁惃。 他还有一个担任卫尉的远房亲戚袁滂。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平民,他是一个有背景的平民。 朝廷要出手,也要看出手对象有没有背景,要是个有背景的,你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更让很多不敢发声的官员感到尴尬的是,跟着袁树一起参加救援行动的,其实也有不少他们家族的子弟、乃至于就是他们自己的儿子。 因为袁树在雒阳城里的巨大声望,很多年轻学子都加入了他的心学门派,跟他学习,成为他的门生、弟子,这其中就包括有很多雒阳官员乃至于权贵家族的子弟。 此番袁树除了自己出动,还把追随他的近两万弟子门生全都安排出去了,所有跟随他的人都参与到这个事情当中,等于整个朝堂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都和这场行动有关系。 真要追究袁树不讲政治、追究袁树不尊敬天子、搞邀买人心那一套,那他们那些家族子弟,乃至于他们的儿子,也都要牵扯其中。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他们能答应? 显然不能。 (本章完) 一百四十六 “义民” 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朝廷里大部分官员都不想深究此事。 他们当然也不认为尚未成年的刘宏的尊严就真的那么重要。 所以剩下来百分之三十的人就算想要搞事情,就算想要抨击袁氏、对袁氏所作所为搞一些有端联想、怀疑他们的动机,那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他们再也无法形成之前那样疯狂且团结的攻击态势了。 更别说这百分之三十里面也并非每个人都想和袁树、袁氏为敌,也并非每个人都想要真的深究这个“邀买人心”的问题,他们不认为这个问题闹大了之后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比起之前袁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事例,要是再有人发起对袁树的进攻,他们可不认为袁氏会继续容忍。 上一次只有一个韩宗身败名裂,这一次要是再来,身败名裂的绝对不仅仅只有一个韩宗。 至少那个“慷慨陈词”的袁隗肯定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的。 袁隗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牵扯到那么多人,那么多朝堂上的官员都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等他意识到之后,立刻明白这不仅不是危难,反而是扩大袁树和袁氏家族影响力的大好良机。 想通了之后,袁隗不仅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避嫌,不仅没有觉得这是袁树的政治错误,反而还借由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搞大扩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着朝臣们、宦官们开无双—— 袁树一个小小的少年,尚且能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不是官员,却肩负起了官员的职责,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与之相比,我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不就是尸位素餐吗? 面对天灾,不仅没有很快拿出应对方略,却在这里追究责任、互相推诿,以至于错失良机。 坐视城外三十万人陷于危难之中,不知道会为此葬送多少人命,不知会让多少人非议天子。 现在有人站了出来,帮助他们弥补错误,承担起了本不该由他承担的责任,大家不仅没有心怀感念,居然还要追求袁树的责任! 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好意思干出这样的事情? 都不必说你们有没有良知了,是该问问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了! 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乎这种事情? 如果坐视不理这件事情,导致城外居民大量丧生,现在天气炎热,死的人太多,尸体肯定不好处理,届时尸体腐烂,臭气熏天,堂堂帝都岂不为腐臭之城? 更要命的是万一引发瘟疫,咱们这些人又有哪个能逃得掉?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诸位达官贵人们啊,都把自己的肚子剖开,把满是脏臭污泥的心肠掏出来洗一洗,拾掇拾掇吧! 袁隗不避嫌,在朝堂上开无双、怒骂朝堂官员,对雒阳朝廷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同时,也为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 所以在大部分官员牵扯其中、左右为难的情况下,经由袁隗的无双乱舞之后,操控少年刘宏的宦官集团也没有办法就此事追究袁树的责任,没办法用邀买人心之类的罪责折腾袁树。 他们没办法根据他们最初的打算从袁氏身上搞点什么好处下来,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苦水,顺应朝廷的风向,做了该做的事情。 很快,刘宏下诏令打开雒阳城门,放城外灾民入城避难,责令相关官员设置粥棚,让灾民得以充饥,不至于饿死。 另外,还要尽快收容遇难者的尸体,避免遇难者尸体大规模腐烂引发不可预估的后果。 最后,曹节和王甫等人在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上表给刘宏。 他们建议天子下诏褒奖“义民”袁树,褒奖袁树的功绩,并广而告之,以承认袁树一番作为的方式为自己挽尊,保留最后一丝颜面。 消息很快传开。 袁树的一番作为被正式认定为“义举”,得到天子褒奖,认为袁树是在“匡扶社稷”、“忠君爱民”,值得表扬。 因为有背景的缘故,袁树的“义举”就此得到官方认可,不仅没有抨击、怀疑、猜忌,反而还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称赞和美誉。 一时之间,“义民”袁树的名望再次在雒阳城内的大街小巷之中流传起来,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仅是马日磾、蔡邕这些官员知道,连平头老百姓都知道,有个叫袁树的大善人正在做好事,正在救人命。 袁树慷慨救人、活人无数的消息也像长了腿一样传遍了雒阳的千家万户。 以至于雒阳东南一隅的杜氏别院里都传播起来了这个消息。 跟着负责照料杜凝的老妇一起外出采购菜品的小侍女杜悦把这个消息带回了杜氏别院,叫杜氏别院里正在饶有兴味的阅读《知行论》的杜凝也知道了。 “娘子,袁公子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现在雒阳全城都在传,说袁公子在城外救人,救了好几万人了都,连天子都知道了,还下诏褒奖袁公子,说他是义民呢!” “没成想这袁公子出身那么高,却有一副仁厚心肠,与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还真的不一样,看起来,娘子以后应该不会受欺负的,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杜悦笑嘻嘻的把消息告知杜凝。 杜凝听说后,放下手中竹简,对此很是好奇。 “救了几万人?真的假的?他一个人能救那么多人?” 杜悦点点头。 “听说是袁公子让他的弟子门生一起出动了,袁公子不是有一万多弟子门生吗?都跟着一起出动了,所以才救下那么多人,之前官府都不救人,结果袁公子去救人了,袁公子真是个好人。” 杜凝想了想。 “救那么多人,要费多少钱财?” “这……奴婢不知道……” “让一万多人帮忙,这一万多人总要吃吃喝喝,这是一笔钱,救下好几万人……算五万吧,五万人就算每天只喝粥,也要很多粮食,这又是一笔钱,但是吃吃喝喝,每天就是六万张嘴,袁公子一个人支出这六万人的吃喝费用?难不成,他富可敌国?” 杜凝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手指的竖起来,缓缓道:“除非是袁氏做出的决定,然后让袁公子执行,想让袁公子获得更多的名望,这样才说的通。” 杜悦眨了眨眼睛,明显有些惊讶。 “这么说起来,这件事情是假的?” “那倒未必。” 杜凝想了想,又说道:“只是我想不通,这种事情袁氏怎么会参与进去呢?要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这是雒阳,不仅有达官显贵,还有天子,朝廷无所作为,袁氏却抢先救人,这难道是要与天子争夺名望吗?袁氏会做这种事情?” 杜悦很是惊讶,但是她并没有完全理解杜凝在说些什么。 她的年龄还比较小,她只能回答她能听的懂的部分。 “和天子争夺名望?娘子,这不太可能吧?天下那么大,谁敢和天子抢东西?” “袁氏敢啊,他们不是已经在抢了吗?” 杜凝缓缓道:“不过这样一来,袁氏和天子的关系不就不好了吗?还会为此开罪很多相关的官员,刚刚才成为四世三公之家,现在却有如此动作,袁氏到底想干什么?” 杜悦没话说了,她也看得出来,杜凝不是在向她提问,而是在自言自语。 思来想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杜凝只能把目光重新投向自己手边的竹简,拿起来,看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其中的一句话。 【知而不行,便是不知,行而不知,必生灾殃,既知且行,方为正道,正道之所在,纵千万人,吾往矣。】 这话听起来倒是干劲十足,倒是挺能振奋人心的。 但是袁树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哥儿,难道真的有如此良善的认知,真的有匡扶社稷的正道之念? (本章完) 一百四十七 加油啊,姑娘们! 在杜凝的记忆里,在杜氏家族里好像没怎么见到过这种人。 她最常见到的,就是趋炎附势、趋利避害的小人还有一板一眼遵照家族指示办事的人。 满怀良善的人,她好像真的没见过。 从小到大,她很少感受过所谓的温暖与爱。 所幸她自幼便是容月貌,依靠着这副皮囊,她得到了家族在一定程度上的重视,吃的可以,穿的可以,用度也还可以。 但是有些时候她回忆过往,便觉得宁可生的丑陋一些,吃粗粮,穿麻布衣,也好过生的容月貌、被家族看重当作联姻工具来培养。 父亲在时,她多少能从父亲那边感受到一点关怀,父亲去世后,她完全没有从母亲那边感受到任何的关怀。 她的母亲就好象与她没什么亲缘关系一样,对待她就仿佛是一只小动物,只是一板一眼的执行家族的要求。 给她吃饭,盯着她读书习字,学习各项技艺,还要对舞蹈、音律多加修习,以便未来可以得到丈夫的宠爱,成为杜氏家族利益的维护者。 然后就是不厌其烦地给她灌输杜氏家族至上的一些言论。 什么家族养育了她,庇护了她,所以她必须要铭记家族抚养她长大、供给她衣食的恩情,必须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以后外嫁出去,也要心念家族,尽可能在丈夫家中为杜氏争取利益,只有杜氏辉煌,她们在夫家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夫家才不会轻视她们。 什么杜氏家族曾经十分辉煌,祖先杜周、杜延年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虽然现在家境不如从前,但是只要族人一心为了家族着想,一定可以把家族恢复到曾经的辉煌时代。 为此,男子要努力读书、学习文武艺、出仕做官,成就功业之后不能忘记家族的培育,要提携家族后进,反哺家族。 女子也要掌握一定的文化知识,然后学习女红,学习舞蹈、音律,学习与丈夫相处的技巧,尽力取得未来丈夫的宠爱,以此使得丈夫的家族成为杜氏家族的羽翼或者保护伞。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家族长盛不衰,才能更多的庇护族人,让族人更好的生存下去。 家族好,族人才能好,家族不好,族人就不会好,所以族人必须要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 年幼的杜凝对这一切不疑有他,在日复一日的监督之下努力学习,飞快进步,直到三年前,她所熟悉的一位亲戚家姐姐在出嫁当天上吊自尽了。 一开始,她不知道那位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的姐姐为什么要寻短见。 后来她听到家中仆人私底下交谈,说这位姐姐和本家一位表亲两情相悦,私定终生。 但是家主和她父亲商议之后,却做主要把她嫁给一关东士族人家子弟,以此帮助家族子弟在关东某地的仕途发展。 她不愿意,然而无力反抗,多番恳求无果之后,只能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反抗家族的安排。 十岁的杜凝自此对曾经深信不疑的教条产生了质疑。 不是说家族好,族人就能好吗? 可为什么家族一点事情都没有,族人却被逼死了呢? 杜凝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心上人,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此产生怀疑。 经此一事,杜凝觉得这个家族就像是没有一个活人一样,上至家主,下到一个普通的庶出族人,都像是为了延续家族而延续家族,为了让家族强盛而让家族强盛。 仿佛没有了这个目标,所有族人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一样,就像是一群悬丝傀儡,漫无目的的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指令而活着。 话虽如此,杜凝也没有任何反抗举动或者是反抗的想法什么的。 她很清楚,她是无力的,反抗毫无意义,最多一死,死了以后,又有几个人会掉一滴眼泪呢? 所以她最大的期待就是脱离这个冰冷的家族,去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和其他人不同,她丝毫没有对这个所谓的家的留恋,只想尽快离开。 至于她将会去到什么样的新环境里…… 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猜测,以她的身段和容貌,家族一定不会随便就把她给送出去了。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很快家族传来消息,要把她和其余两位族中姐妹一起送到雒阳去,交由一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过目,只要大人物满意,她们当中的一人就能成为大人物的妻子。 家族还不断重申,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少家族拼命争抢这个位置,结果给杜氏抢到了,这完全是幸运中的幸运,幸运到了极致。 如果能与这个家族通过联姻结成更加友善的关系,杜氏家族想要重回当年辉煌就不再是梦想,而是会变成事实! 这个家族,是汝南袁氏。 那个大人物,是汝南袁氏家主嫡次子、大汉最年轻的经师,袁树。 杜凝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袁树最开始搞事情的地方茂陵距离杜氏家族在京兆的族地并不远。 甚至袁树的一心会也有在京兆地区活动过,且袁树的老爹袁逢还做过京兆尹。 杜氏家族也曾经对袁树有过关注,族地内也流传过一阵袁树小小年纪成为经师、继承马融衣钵、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事情。 在她们三姐妹出发之前,家主特意把她们三人叫到面前,好一阵教导,什么让她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应对,一定要充分展现自己的优势。 而且还说,只要被选中了,就会立刻被他过继到自己这一房之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杜氏长房嫡女! 身份贵重! 以后杜氏家族就要看你的了! 所以,姑娘们,加油啊! 家主的“勉励”在杜凝看来没有什么吸引力,她对于杜氏可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如果能与袁氏结亲,她可就算是彻底脱离了杜氏家族了。 袁氏家族的权势比杜氏家族高,杜氏家族要仰仗袁氏家族,这不就意味着杜氏家族再也不能左右她的人生了吗?虽然说未来的人生也并不属于她自己,但是好歹,也不用属于这群冰冷的家族生物了。 之后的事情比较顺利,她努力的表现自己,最后成功被选中,就此成为袁氏家族的未婚儿媳妇。 家族惊喜异常,为了确保这个位置的稳定,还直接让她不用回族地,就待在雒阳直到结婚为止。 说老实话,家族的这个决定让她人生十四年来第二次真正意义上感到高兴。 上一次是六岁的时候父亲带她离开族地去长安城游玩。 两次高兴间隔八年,有点漫长,但还算可以,她还没有忘记高兴的滋味,并且至少在未来的四年里,她能获得些许自由了。 虽然也是有限的自由,因为她的那位工具人母亲也跟着来了,继续督促她学习女红技艺,学习伺候丈夫的技艺,用于以后争宠。 另外,为了确保她争宠成功,杜氏还直接把没有被袁氏选中的那个十二岁的族妹也安排给她做了贴身侍女,准备让两人一起成长,然后抱团取暖,一起争宠。 这便是她眼前的杜悦了。 不过在杜凝看来,这个任务比较难以达成,这杜悦怎么看怎么有点傻傻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接受了家族“正规”教育的样子。 怎么能有人在家族那种程度的教育下还能维持这种天真烂漫、乐观豁达的情绪? 难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没心没肺? 杜凝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庶出族妹长着一张精致的小脸蛋,跳舞不错,琴艺也不错,人很能干,女红技艺比自己还要高一些,《女诫》能十分熟练地背诵,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但她同时也是个只要有东西吃就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傻姑娘。 什么难过的事情到了她这里,哪怕是哭得很凶,只要给她一块甜甜的糕点,她就全都忘了,立马就大雨转晴,笑得比谁都开心。 杜凝也曾问过她,对于从杜氏女儿变成她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失去了为人正妻的机会,以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一个妾室,在袁氏家族里也不会有什么地位,她难道不难过吗? 杜悦睁着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娘子会不给我东西吃吗?” “那自然不会,有我一口吃的,便有你一口吃的,绝不会饿了你。” “嘿嘿,娘子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杜悦笑嘻嘻地扑到了杜凝的怀里,像一只顽皮的小兽。 说实在的,杜凝还真的挺羡慕杜悦,只要有东西吃,就仿佛没有了任何烦恼,杜凝觉得自己要是也能这样,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住在雒阳城之后,杜凝总是忍不住地打探、关注袁树的事情,了解袁树的所作所为,试图从中剖析出袁树的为人处世和道德水平。 她总是让杜悦多带回来关于袁树的消息,好让她有充足的线索能够一点一点的拼凑出一个真实的袁树的模样。 她一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后来她想清楚了。 原来,她心中也有着对爱的渴望,对温暖的渴望,对情意的渴望,她自小就缺少这些东西,所以,她发自内心的渴望这些。 但如果未来的丈夫不能给她这些,她未来的生命又该是如何的漫长、煎熬呢? “悦儿,以后记得要多带一些袁公子的消息回来,不管是什么,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要带回来,明白吗?” 听到杜凝如此要求,懵懵懂懂的杜悦也就傻乎乎地点头。 其后数日,她每一次外出采购的时候,都会注意打听袁树有关的事情带回去给杜凝知道。 也算是巧合,那一段时间,整个雒阳的舆论热点都是袁树和他的心学门派,都在传他们救人的事情,甚至不需要怎么打听,往路边一站,便能听到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袁树相关的事情。 然后杜悦便不断地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带回去,告诉杜凝。 “娘子,听说袁公子自己钱买了好多粮食赈济灾民,朝廷又夸奖了袁公子呢!” “他倒是大方。” “娘子,听说袁公子在太学设了一个专门给要生产的孕妇居住的地方,好些孕妇都生下小孩子,都说要这些孩子以后给袁公子当牛做马呢!” “这……倒是有心了……” “娘子,听说袁公子派人扭送灾民营地里的三百多个作奸犯科的恶人到雒阳城来,要治罪呢!” “嗯,这倒是不错。” “娘子,听说城外大水开始退了!” “好事。” “娘子,听说袁公子又在帮着城外的人一起重建房屋呢!还穿着麻布衣服,自己亲自去帮忙了!” “他……还真是好事做到底啊……” “娘子,外头都在传,说皇太后去世了!” “嗯……他还真是……嗯?” (本章完) 一百四十八 窦妙去世 也难怪杜凝感到惊讶,换做任何其他人,都会对此感到惊讶的。 整个五月底和大半个六月份,雒阳城的关注焦点都是水灾和袁树,之后也是不断谈论大水的情况和袁树带领心学门人在城外奋战救人的事情。 大水期间,袁树派遣近两万一心会员和弟子门生全面出动,驾着小船在水淹区不断救人,把他们从危险之中捞出,帮助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人救完了就开始管理他们的生活,提供粮食、衣物、药物,确保他们能够维持生命,不至于因为天灾人祸而死。 人总是要活着的,见死不救是不可以的。 这是袁树心中的一个执念。 而在此期间,或许是终于忍不住被袁树对比的过于凄惨,朝廷总算是无法继续坐视不理。 于是在一群大臣的建议下,宦官们总算忍痛上表刘宏,让刘宏同意了救援政策,安排了一批又一批的粮食和衣物给到城外,表示朝廷在这个事情上也出了一把力气,要求袁树多多念及朝廷的恩德,也让城外灾民念及天子的好处。 这也算是给自己挽尊了。 虽然说袁树实际收到的粮食和衣物与救灾账册上的物资数目有那么一些出入。 比如收到的所有粮食数量减少了约四成,还有一些记录着粟米的批次变成了喂牲口用的麸皮,说是整件整件的衣物也变成了一团一团的脏臭破布,甚至还有麻布袋在里头滥竽充数。 但好歹是真的有东西送来了,这些物资也算是能用起来,袁树的经济压力总算没那么大了。 据他这边粗略估计,大水期间,雒阳城受灾人数有十一万多。 其中有两万多人通过各种方式自行逃难或者不幸遇难,剩下九万多都被他发动心学门人们救回来安置了。 而在雒阳朝廷正式派人送来粮食之前,袁树和他的势力集团几乎是只靠他们自己,给这群难民提供了整整七天的口粮,耗尽了此前袁树购买囤积的储备粮。 那么多张嘴要吃东西,就算他们还有一些自己的存粮,袁树也尽可能把粥煮的稀一点,只是勉强能活下去的程度,还是架不住吃的人太多了。 好在负责采买的罗意效率很高,在储备粮耗尽之前一天把从河内郡紧急采购的第一批粮食送到了袁树手里,解了燃眉之急。 之后两天,无限扯皮的雒阳朝廷的粮食终于送到了,太尉李咸被授权总管此事,袁树终于不用自己死撑着了。 粮食危机解除之后,袁树就轻松多了,那个时候大水也开始退去了,局面一天天的好转起来。 袁树也在大水完全退去之后把所有管理权限转交给李咸,自己本打算休息一下,但是却从卢植那边得知情况还是比较严峻,死人太多,尸体腐烂情况严重,且居民房屋大部分被毁,重建需要时间和材料,无人帮助的话,怕还是要风餐露宿。 袁树向太尉李咸寻求帮助,希望李咸能提供一些人力物力。 结果李咸苦笑着告诉袁树,他能提供的已经是全部了,朝廷并没有给他太多物资,特别是钱也没有给多少,似乎有着想要白嫖袁树的想法。 袁树大为不满,对那群该死的宦官更加愤恨,但是念及大局,还是没有发作,只能带着一心会员们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焚烧、掩埋尸体,帮助灾民重建房屋,把之前没有用完的木料拿出来给灾民们使用,算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办事期间,处世态度比较中庸的太尉李咸大概是真的看好他,所以暗中提点他。 “虽然你出身很好,你袁氏也已经是四世三公的天下第一豪族,但是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谨慎才是,此番,你袁氏势大,天子年幼,加上很多官员家中子弟也在你这边,所以才没有诸如邀买人心之类的罪名被安在你头上。 但是这并不代表你是完全安全的,这一次算是涉险过关,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我知道你心存良善,欲致良知以行正道,但是正道和政道不能相悖,否则,即使你出身高贵,也不是你的护身符,谨言慎行啊!” 对于李咸的好心提点,袁树很是感谢,但是他同时表示,他并不会因此就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 哪怕未来这些事情与所谓的“政道”相悖。 “如果政道与人心良知相悖,那么错的是政道,而不是人心良知,我以良知立身,以良知教授弟子门生,如果有悖于良知,才是最大的错误,李公提点,树感激不尽,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区区政道,并不能动摇树致良知之决意。” 对于袁树的回答,李咸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感慨。袁树离去之后,李咸身边的太尉属官对袁树有些看法。 “袁氏四世三公,声威极大,连带着族中子弟都完全不在乎官场声誉,更不在乎朝廷脸面、天子威严,可见跋扈。” 李咸看了看身边的属官。 “你读过《知行论》吗?” “不曾。” “读一读吧,然后你便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李咸感叹道:“且不说他是否有私心,但他的确这样做了,他说的,和做的,是一致的,我见惯了心口不一的人,说一套,做一套,这种人太多了,但是如袁术这般说到做到、心口如一的人,又确实是太少了。” 属官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李咸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觉得,只要之后不出什么意外,袁树登上高位、成为主导帝国命运的重要权力者之一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不出意外,他说不定真的能给这个国家带去一些意料之外的改变。 这个国家的确有问题,以至于袁树的所作所为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可要是袁树能登上高位,坚持自己的做法,那么这个国家或许真的能发生一些好的变化。 这样一想,李咸就莫名的有些期待了。 然后,就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太后窦妙去世了。 窦妙去世是比较突然的事情,从她发病开始一直到去世,前后不过十数日,属于急病去世,而究其根源,则是六月传来的一则噩耗。 二次党锢之乱以后,窦氏族人除了窦妙之外全都被发配流放到了汉帝国最南端的日南郡,也就是中南半岛上,那里的生存条件极为恶劣,除了原住民,凡是过去的,都是些被流放过去的人。 窦氏一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 没多久,便接二连三有族人死去,而六月初传来的噩耗便是窦妙的母亲也去世了,窦妙闻讯,大为哀伤,终日恸哭不止,水米不进,忧思致病,一病不起。 于是她死了,死在了刘宏还没有完全长成的时候,死在了一个幽静的没有自由的角落里。 熹平元年六月,皇太后窦妙崩逝。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袁逢和袁隗当然很快就得知了此事,并且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袁树,让袁树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袁树得知以后,心中一凛,意识到将有大事要发生,于是把城外重建的事情托付给卢植,自己飞马赶回袁府,与袁逢、袁隗共商此事。 因为窦妙的去世十分突然,并且在时间上也超乎了人们的设想,包括袁树在内,都没有觉得才四十多岁的窦太后能去世的那么早。 东汉皇帝的确比较短命,但是太后一般都活得比较长,窦妙的去世确实算早的。 不过真要说起来,倒也不至于让大家伙儿觉得难以接受,因为家族、亲友全都被放逐到再也见不到的地方,自己也彻底失去了自由,一辈子不得伸张,换谁,谁能好受? 然后被母亲去世的消息一刺激,悲伤过度,就此一命归西,听起来倒也十分合理。 只是这样一来,袁氏家族要面对的就是真正的战场了。 (本章完) 一百四十九 拜见刘悝 窦妙去世了。 这就意味着刘宏的皇权根基受到动摇。 如果袁树的推测是对的,那么接下来,宦官必然会想办法对渤海王刘悝动手,至于刘硕会不会也被牵连进去,倒也不好说。 但是刘悝绝对危机重重,死兆星不停的闪烁着光辉,诉说着独属于它的骄傲。 袁隗认为,当下情况紧急,袁氏必须要做好所有准备,从现在开始就要给政变做一些工作了。 “若要举事,首先要控制雒阳城门,不让外人进入,其次,要控制宫城城门,争取神不知鬼不觉的趁夜袭杀入宫,能不惊动宦官最好就不要惊动宦官,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们杀死,这样成功的可能最大!” 袁逢则觉得一切都还有的商量。 “太后新丧,应当属于国丧之期,宦官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在国丧期杀戮宗王,而且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对渤海王动手,还是个未知数,眼下咱们要是就如此着急,岂不是自乱阵脚?次阳,你太着急了。” 袁隗赶快摇头否认。 “兄长,宦官是一群什么人您还不清楚?他们若要人命,会在意规矩?以他们的凶残和果决,一日不杀渤海王,估计一日就不得安寝,咱们必须要提前做准备,以免渤海王惨遭不测!” 袁逢想了想,看向了袁树。 “术,你以为呢?” “儿以为,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保渤海王一家的安全。” 袁树缓缓道:“我们做的是大事,凡是大事,必须要以最坏的情况去揣测,才能料敌于先,而当下最坏的情况就是宦官会随时向渤海王出手,将渤海王囚禁,然后尽快将此事办成铁案,尽快将渤海王杀死,为此,我们必须要提前准备。” 袁隗立刻表态支持。 “兄长,术说得很对,不管情况如何,我们必须要保证渤海王一家的安全,要是渤海王出事,咱们的打算可就全落空了!就算要废立,又该选择谁呢?” 袁逢皱紧眉头思考一番,缓缓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安排一下,派人去渤海国暗中保护渤海王一家,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也能做一番提前准备。” 袁树立刻请命。 “父亲,儿部下有勇士,可承担此任,愿父亲将此事交付给儿,儿必不会辜负父亲的期待!” 袁逢看了看袁树,犹豫了一会儿,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那就交给你了,但是术,你千万不能身陷险境。” “喏!” 袁树接下了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随后便与袁逢、袁隗商议,一定要密切监控宦官的行动,一旦他们真的打算对刘悝动手,袁氏要能够立刻反应过来。 同时,他建议由自己秘密奔赴渤海国拜见刘悝,将此事与刘悝商议一番,取得刘悝的认同。 “为防万一,儿欲亲赴渤海王府拜见渤海王,与渤海王共商此事,取得渤海王的信任,之后留下勇士保护渤海王一家,一旦有事,便可以立刻护送渤海王前来雒阳,共图大事。” 袁隗表示支持,但是袁逢还是有所迟疑。 “这……此事尚未发生,便接触渤海王,这是不是不好?万一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那……岂不是平白授人以柄?要不然还是让旁人代为转达吧?” “父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袁树上前,握住了袁逢的手,低声道:“父亲难道愿意继续忍受宦官的折辱与陷害吗?父亲难道愿意让祖先继续蒙受耻辱吗?这种耻辱,只要今上还在位,就无法洗雪,还请父亲收起仁爱宽恕之心,为大汉正皇统,为袁氏洗雪耻辱!” 袁隗见如此,也立刻上前,握住了袁逢的另一只手。 “兄长!为大汉正皇统,为祖先洗雪耻辱,这是正确的事情,绝非祸乱!祸乱天下者,宦官也!宦官不除,国无宁日!愿兄长以大汉为重,共行大事!” 袁逢左右为男,看了看左边的儿子,又看了看右边的弟弟,反复思量之下,终于下定决心。“好,次阳,术,就拜托你们了!” “次阳,紧紧盯着宫廷,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喏!” “术,立刻赶赴冀州,私下与渤海王会面,一定要取得渤海王的信任,确保渤海王的安全,然后快速赶回,不能拖延!” “喏!” “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总之,这一次,绝不让宦官得逞!” 兄弟、父子三人组成的政变三人小组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上的内容,便就此展开了全方位的行动,各司其职。 袁树快速赶回首阳山一心会总部,找来了程立。 “仲德,帮我传消息出去,就说我因为过于疲劳而染病,这些时日要在袁府内休养身体,我不在的时候,一心会的事情由你辅助卢副会长办理。” 程立看了看袁树,感觉他虽然有些疲惫但并没有生病,不过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公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为您请名医诊治吗?您的身体最重要,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差池,您尽管去休息,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可以。” 看着程立紧张的模样,袁树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我也不是真的不舒服,只是……好吧,仲德,我只是有些事情要离开雒阳一段时间,但是这件事情比较特殊,不能让外人知道。 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尽力为我遮掩,不能让人知道我不在雒阳城里,另外,我会带上许崇还有廉达,以及一百名保卫部成员,你也要注意遮掩他们不在的事情,不能让人察觉。” 程立一听袁树没有什么身体上的毛病,顿时放下心来,旋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立刻谨慎起来。 “公子,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是太后吗?可是太后去世与您有什么关系?您要去做什么?” 袁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选择现在就把事情说出来。 “等你该知道的时候,你都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袁树看着程立,低声道:“眼下,你只需要做这一件事情,遮掩我不在雒阳的事实,能办到吗?” 看着袁树的眼睛,程立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 “能。” “好。” 袁树点了点头,走到程立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仲德,你是我最信任的心腹,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喏!” 将这件事情交代完了之后,袁树又喊来了许崇和廉达,并且让廉达紧急招募一百名保卫部精锐战士,与他一同在今日晚间离开雒阳,北渡黄河,向冀州渤海国前进。 许崇和廉达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不过他们都是跟随袁树很久的老部下,既然袁树有命令,那他们就遵照命令。 廉达挑选了一百名精锐战士,备好了干粮,跟着袁树于当日晚间出发离开良庄,一行人向北从已经打点好的小平津渡过黄河,接着一路向东。 跟着袁隗派来的向导,了半个月的时间,袁树等一百余人以行商的名义紧急赶到了渤海国南皮县,在南皮县,袁树派人买通了刘悝府上的门房,以行商献上葡萄酒为名义,请求拜见刘悝。 (本章完) 一百五十 大王更有做皇帝的资格 刘悝喜好饮酒,尤其喜欢葡萄酒,只是寻常难以得到,就算能得到,价格也是一等一的昂贵,就算身为宗王,他也无法实现葡萄酒自由。 或者说,在这个年代能够实现葡萄酒自由的,也只是统治阶级拔尖的那一小撮人。 比如身为整个汉帝国排名第一的豪族——汝南袁氏家族。 但就算是汝南袁氏家族,大多数人也只能在特定节日享用到比较少的一点点葡萄酒,只有家族顶层的少数人有资格实现葡萄酒自由。 这里头还要多亏了袁树前往关中发展之后掌握葡萄酒进货渠道的缘故,这才帮着袁逢、袁隗等家族大佬获得了葡萄酒自由。 别人不知道,反正袁树知道老爹袁逢现在不是葡萄酒已经不喝了。 而对于外界来说,随着距离的不同,葡萄酒的价格也不一样。 在凉州本地,葡萄酒是昂贵的产品。 在三辅之地,葡萄酒是奢侈品。 在雒阳,葡萄酒价比黄金。 再往东出了虎牢关,葡萄酒的价格就不是价比黄金那么好形容了。 刘悝所处的冀州渤海国南皮县就是如此。 葡萄酒属于传说中的物品,听说过的人到处都是,见过的人寥寥无几,品尝过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刘悝上一次品味到葡萄酒的滋味,还是在上次一被贬黜王位之前,距今已有五六年,那甘醇的滋味魂牵梦绕,使他久久难以忘怀,却只有在梦里才能回味。 梦醒时分,却只有无尽的空虚与失落。 如今听说有人要献上葡萄酒,他大喜过望,然后意识到这行商地位非凡,估计很有背景,不知什么来路,也不敢怠慢,便立刻派人将袁树引到客堂,接见了袁树。 初见刘悝,袁树便觉得刘悝长得不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而是像是五十岁一样。 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身材肥胖,甚至鬓角都出现斑白之色,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健康的人。 他不晓得三十多岁的刘悝是怎么把自己活成五十多岁的模样的。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他献上了三大坛葡萄酒,看得刘悝两眼放光,上前打开酒封,深吸一口气,满脸迷醉,只觉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不过到底是当着袁树的面,他不太好表现出酒鬼的模样,勉强保持了自己的仪态。 他知道,这三坛葡萄酒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下的,所谓无功不受禄,面前这商人,不仅来路不凡,怕也是图谋甚大。 他要干什么? 刘悝心中有了一丝警惕。 “葡萄酒是个好东西,从凉州运到冀州,跨越万里之遥,价超黄金,你说是行商,但我觉得,你必然所求不小,说吧,谁派你来的?你要求些什么东西?居然要本王为你撑腰?” 袁树笑了笑,看了看站在刘悝身后的侍卫。 “大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袁树入府前已经搜身过了,且只有他一个人,刘悝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三大坛子葡萄酒,点了点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便让他们退下了。 两名侍卫退到了堂外,没有完全离开,而是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看着他们,倒也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了。 刘悝看着袁树。 “现在能说了?” 袁树也不在意,便低声道:“大王还不知道在下姓名吧?” “嗯?你是何人?” “在下姓袁,名树,汝南郡汝阳县人。” “袁……” 刘悝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只是略有些警惕的神色忽然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他眉头紧锁,十分意外地打量着袁树。 “汝南郡?汝阳县人?” “是。” “你……是汝南袁氏之人?” “是。” “谁派你来的?” “家父,太仆袁逢。” “袁逢……你……袁术……你是袁逢的儿子?”刘悝大惊,一脸错愕地看着袁树,忙问道:“你为何来到我这里?你……还送我东西?我与你袁氏素无往来,你……” 看着刘悝这副模样,袁树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的向刘悝行了一礼。 “树此来,是奉家父之命,特来密告大王,窦太后已经去世,大王处境危险,袁氏希望可以保护大王的安全,不让大王遭到奸人陷害。” 刘悝瞳孔一缩,心中一惊。 “窦太后……去世了?有人要害我?谁?谁要害我?” “大王可知渤海国内传扬着大王对皇位有所觊觎的消息?” 袁树低声道:“树一路前来,在渤海国境内听闻了有关大王觊觎皇位的消息,不知大王对此可有耳闻?” “我……” 刘悝面色尴尬,看了看远处的两名侍卫,压低了喉咙,低声道:“我有所耳闻,但那都是虚妄之语,愚夫蠢妇流传的谣言罢了,根本不值一提,本王乃先帝亲弟,大汉忠臣,怎么会觊觎皇位呢?这分明是构陷!” “事关皇位,更何况大王还是先帝亲弟,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对大王而言,难道不是致命的吗?” 袁树缓缓道:“今上年不过十五,虽已元服,仍为少年,所谓主少国疑,更兼今上与先帝之间不过同宗,先帝尚有亲弟在世,又有传言说亲弟觊觎皇位,大王,您不担忧,我私下里都为大王感到担忧啊!” 刘悝面色有些慌乱。 “这话……言过其实了吧?我不过一闲散宗王,哪里有做皇帝的机会?” 袁树摇了摇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王想不想做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大王实际上比今上更有做皇帝的资格,难道不是吗?” 刘悝心中一凛,忙看向袁树,眼中似乎有一丝丝的…… 激动? “你当真是如此认为的?” 见刘悝这副表情,袁树心中暗喜,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大王莫不觉得这是好事?” “这……” “对于今上来说,对于辅助今上夺取权势的宦官来说,这难道是好事?” “我……” “大王,窦太后已经去世了!” 袁树立刻说道:“窦太后在世,今上虽年少,有太后在侧,则今上皇位暂且稳固,若窦太后长寿,至今上年满二十,今上皇位也可稳固,可不幸的是,窦太后已经去世了,今上年不过十五,大汉,已成主少国疑之势! 而这个时候,先帝亲弟所在封国渤海国居然传出了渤海王对皇位有所觊觎的消息,并且还传出了渤海王与宫中宦官郑飒、董腾有所来往、关系很好的事情,大王,您觉得,今上会怎么想?宦官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想?” 刘悝一愣,旋即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知道我和郑飒他们……有……不!没有!我与他们没有来往!” 刘悝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然后立刻找补,急忙否认。 但是没有任何意义。 “大王,袁氏有族人袁赦在宫中为中常侍。” 袁树摇着头笑道:“大王不会觉得袁氏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吧?若然如此,袁太仆何故遣我来拜见大王呢?” “………………” 刘悝顿时哑口无言,然后靠近了袁树,低声道:“所以袁逢让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威胁本王?勒索本王?” 袁树哑然失笑。 “大王,价比黄金的葡萄酒袁氏尚且不在乎,又怎么会勒索大王呢?树此来,就是要告知大王京城会有大变,大王的处境十分危险,树建议大王早作打算。” “你是说,当今天子他……会杀了我?” 刘悝的面色阴晴不定,低声道:“我乃先帝亲弟,又没有违法乱纪之举,凭什么杀我?就因为有我觊觎皇位的流言?流言岂能采信?就算是我和宦官有所来往,那……那也不能算是谋取皇位的证据啊!我乃宗王,若要治我的罪,岂能没有真凭实据?” “大王,宦官若要加害于您,又怎么会囿于此事呢?” 袁树感叹道:“当初,晋惠公要杀权臣里克,里克是迎奉晋惠公回国登位的功臣,惠公却要杀他,他不服,惠公便告诉他,说他既然能够迎奉自己,以后也能加害自己,自己为此感到昼夜不安,只能选择杀掉里克。 里克对此无言以对,十分感叹,临刑前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惠公只是想要让里克去死,既然决定了,又怎么会因为没有真正的罪名而停止呢?罪名没有,捏造一个便是了,更何况大王交好宫廷宦官,这难道不足以当作罪证吗? 自古以来,外臣们都不应该结交宫廷内侍,这是犯大忌讳的事情,只要做了,不管目的是什么,都会引起天子猜忌,更何况大王的身份、过去所做的事情,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得出一个对大王不利的结果,难道很难吗? 建宁元年,天子年仅十二,却能够亲自持剑与宦官合击,逼窦武自杀,软禁窦太后,夺取天子印玺、符节,强夺皇权,天子如此在意皇位,连拥护自己的人都能杀,又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更何况天子身边还是那样的一群奸佞!” (本章完) 一百五十一 天命变革之时已至 袁树这么一说,刘悝的面色越来越差,身子也忍不住的有些发抖,整个人也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很是焦虑的样子。 少顷,他走到袁树身边,问道:“所以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将这件事情告诉本王,徒增本王的忧虑吗?你袁氏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告诉本王吗?” 看着刘悝满是希冀的眼神,袁树知道,这条大鱼已经上钩了。 刘悝就算不想做皇帝,但是他一定想活着,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 他点了点头。 “自然是有的,若是没有大事,袁太仆怎么会让树千里迢迢赶赴渤海国与您会面呢?树此来,就是为了让大王相信袁氏,袁氏是真的为了大王而考虑,袁氏是真的担心大王会被奸佞所害。 而且,袁氏也是真心实意的认为,大王比今上更有资格做这大汉国的天子!大王远远比今上更适合做这个大汉国的天子!如果大王愿意,袁氏愿为大王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袁树一语即罢,立刻拜服于地,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刘悝的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便是一阵紧迫、喜悦双重交织的复杂情感袭上心头。 他赶快蹲下身子扶起了袁树,看了看远处的两名护卫,一挥手让两人再离远点。 两名护卫正因为所看到的事情感到惊讶,正在疑惑袁树怎么就下拜了,眼见刘悝让他们继续远离,他们也只能继续远离。 随后,刘悝才小声询问道:“袁氏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过是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至于做天子什么的,完全不曾想过啊……” 看着他几乎就把“言不由衷”四个字写在脸上的模样,袁树心中暗笑。 “一者,今上是窦太后、前大将军窦武所拥立,拥立之前,朝中便有议论,认为与先帝血脉更近的您和平原王更有资格做大汉天子,一母同胞的兄终弟及也很正常,而今上不过先帝同宗,严格说起来,这甚至是小宗入大宗。 但是窦太后和窦武还是力排众议,坚持选择了今上,而没有选择您或者平原王,于是朝野上下都有议论,说窦氏不愿迎来成年天子,担心成年天子影响了窦氏权柄,认为这是窦氏的私心,对这个决定多有非议。 二者,今上登位之后,不满一年,就在当年出现政变,宦官与今上一起发动,大将军窦武为此自杀,窦太后也被软禁宫廷,被夺走了玉玺和皇帝符节,严格来说,这就是篡权的行为! 窦太后和窦武就算有一些私心,却也是拥立今上的功臣,今上不明是非黑白,错信宦官,逼杀窦武,软禁太后,所作所为,岂不是恩将仇报?如此作为,哪里还有天子气象?如此作为,岂不让天子之位蒙羞?” 袁树一番话语落在刘悝的耳朵里,宛若仙乐。 刘悝十分受用,原本还板着脸,到后面,嘴角疯狂上扬,根本压不住。 “你这话……虽然有些逾越,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这样不好。” “就算有所逾越规矩,但是树还是要说!” 袁树一脸的大义凛然,说道:“身为天子,怎么能做恩将仇报的事情呢?一个恩将仇报的天子,如何服众?更何况为了掩盖事实,今上和宦官居然还一起发起党锢之祸,捕杀仁人志士,囚禁仗义执言之人! 破家灭族,多造杀孽,天下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宦官则巧取豪夺、鱼肉乡里,清廉的官员因为上奏表示不满而被罢免,贪官污吏因为迎合宦官而加官进爵,是非黑白不分,天道公理无存,实在令人痛心!” “你……你说的……有点过火了……”刘悝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扬起的嘴角了。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一脸笑容,拍了拍袁树的肩膀,表达了自己的赞同。 “尽管如此,你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本王也觉得今上做的实在是欠考虑,怎么能放任宦官到处滥杀无辜呢?这样一来,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大汉皇室?又该如何看待高祖子孙?这不是在给高祖子孙蒙羞吗?实在是不合适!” “正是因为如此!树才更加愤恨,愤恨大汉天子为什么不是别人来做!为什么大汉天子能眼睁睁看着国家忠臣罹难、奸佞擅权呢?这样的天子,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袁树一脸愤恨,怒道:“若然如此,也就罢了,可他们,居然还谋划着要陷害大王有夺取皇位之心,希望以此害死大王,以翦除对今上皇位有威胁的所有人,这等作为,实在令人齿寒!实在令忠臣志士心灰意冷!” 刘悝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一个安全的处境,虽然袁树说的都是符合自己心意的话,但是自己好像还是有生命危险? 一念至此,刘悝又有些忧虑,有些惊慌。 “袁卿啊,你父亲让你来这里找本王,除了说这些,还有没有其他准备要做的事情呢?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刘悝这都不能算是暗示了,应该叫明示,明示袁树帮他把之后他十分想说但是又不能说的话给说出来。 袁树当然清楚,于是他第二次下拜。 “当然有,袁氏正是因为有想要做的事情,所以才会让树这个袁氏嫡子前来拜见大王!大王,正如树之前所说的,您的身份,远远比今更有资格成为大汉天子,今上不过是旁支,而您,则是宗脉。 您继承皇位,是兄终弟及,而今上,则是小宗入大宗,大汉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小宗入大宗,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天子幼年而亡,天子威严摇摇欲坠,正是需要如大王这般有德行的人来重塑天子威严!” 刘悝心中的暗喜直接变成了狂喜,但是他还有一丝丝理智没有被这份狂喜给吞没。 “袁卿过誉了,本王……本王也没有什么德行,而且,而且也没有称帝的大义名分啊,袁卿这样说,岂不是……岂不是要把本王放在火上烤吗?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本王呢?” 刘悝强忍心中狂喜,背过身去背对着袁树,不让袁树看到自己已经憋得有点扭曲的面庞。 袁树则在刘悝的背后冲他狠狠地做了一个鬼脸。 rua~ 臭不要脸! 还要小爷给你三请三辞啊! 既要又要,你是哪家的头牌姑娘? 把皇帝的位置都送到你面前来了,还那么扭扭捏捏! 一阵腹诽之后,袁树言不由衷的开始了第三请。 “大王!今上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即位不逾年,先杀窦武,再囚太后,不仁不义,天下震恐!又纵容宦官发动党锢,残杀忠臣,迫害贤良!入狱者折磨致死,外逃者千里追杀! 如有收留党人者,无论是否有罪,动辄破家灭族,诛灭满门,郡县为此残破,人心为之惶惶,天下人不惧死,奈何彼等以死惧之,天下人敢怒不敢言,祸事只在眼前! 昔日厉王严禁国人议论时政,诛杀异议者,迫使国人敢怒不敢言,遂致道路以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尔后国人暴动,厉王溃逃,国乃不国,君乃不君,周室中衰,一蹶不振! 如果放任今上继续胡作非为,放任宦官继续残害忠良,天下人的愤怒积蓄到了顶点,一旦爆发,则大汉江山危矣!高祖四百年基业危矣!难道眼见如此,大王却仍旧不愿意挺身而出吗? 树知晓大王温良恭俭,不欲冒犯天子,然天命变革之时已至,天子失德,人心不附,愿大王收敛仁德谦让之心,以大汉江山、高祖传承为重,承继天命,再续汉统,如此,则百姓幸甚,大汉幸甚,高祖幸甚!” (本章完) 一百五十二 刘悝的托付 话说完,袁树第三次下拜,言辞恳切,情感真挚,几至流泪、哽咽不止。 看上去,他仿佛真的是一位没有私心、只为了大汉而考虑的忠臣义士。 刘悝心中感叹、狂喜不已,再也无法忍耐情绪,转过身来,伸手扶起袁树,发红的眼睛盯着袁树,双手狠狠的按在他的肩膀上。 “大汉有如此忠良之家,幸甚!袁卿,他日大事若诚,朕必不相负!” 或许是真情实感已经决堤,或者是理智的阀门已经崩溃,刘悝脱口而出一个“朕”字,听上去十分熟练,并无半点生涩,想来已经在私下里不知多少次的演练过了。 他就那么想要做这个“朕”吗? 袁树心中叹息,倒也并没有觉得这就不可理喻。 换作旁人,恐怕也确实不好猜测,但是这个刘悝,他绝对是做皇帝梦做了好久好久了。 这样看起来,当初他醉酒之后脱口而出刘志没有儿子的事情,估计也是真情流露,他真的是认为刘志会把皇位留给他。 可惜的是,他太急躁了,如果他没有这样表示过,也没有被刘志知道,或许刘志真的会留下一道旨意也说不定。 袁树也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转头就和刘悝商量起了保护他安全的事情。 “窦太后还在时,就相当于今上的护身符,今上帝位稳固,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但是眼下今上尚未成年,太后已经崩逝,如此一来,已经成年、有子嗣又身为先帝亲弟的您就必然成为了今上和宦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根据之前袁氏在宫中打探到的一些消息,宦官很明显对您怀有戒备,一直都在关注渤海国的事情,更兼您曾经与王甫有过不愉快,所以袁氏担心宦官会主动出手,以免夜长梦多,因此,袁太仆特意命我带人来保护您。” 刘悝立刻紧张了起来。 “王甫……要谋害朕……不不不,王甫要谋害本王?他怎么会如此大胆?居然敢谋害宗王?” “他素来大胆,所以很有可能。” 袁树点头道:“眼下太后新丧,他们未必会立刻动手,但是您必须要未雨绸缪,您虽然作为宗王,但是只享受租税,并无地方实权,兵权也几乎没有,一旦宦官遣人发难,您将毫无还手之力,一个郡守就能把您控制住。 所以,此番树带来了一些勇士,他们会留下来保护您的安全,一旦事情有变,便立刻保护您离开渤海国,直接去往雒阳,由袁氏保护您,然后,袁氏会帮助您讨伐奸佞、废黜昏君、再续汉统,请您务必注意保全自身。” 刘悝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不安的情绪,面上也多了几分认真之色。 “如此,朕……本……本王的安全就托付给袁卿了。” 袁树点了点头,又和刘悝交代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比如得到袁氏的通报之前,就算是身边人也不能告知此事,妻子,儿子,都不能告知,大家照常过日子,以免引起怀疑。 虽然不能说刘悝的住处里一定有宦官安排的眼线,亦或是他的某些友人和宦官关系匪浅,以至于一言一行都有人通报,但是事情未成之前,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事关汉统、天子之位,还请大王谨慎行事,万不可泄漏风声,否则大王危矣,大汉危矣!” 刘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轻重。 事成之前,他连葡萄酒都不喝了!绝对会保持清醒! 等事成之后,再狂饮! 袁树也不敢保证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个事情,所以还是嘱咐了一下廉达。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袁树就把相关的事情透露给了廉达和一百名保卫部精英,让他们知道此番行动的必要性。 当然,袁树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确,而是修饰了一下,告诉了这群一心会的资深会员们,他决定做一件大事,要全灭宦官、为国除害。 但是全灭宦官势必会冲撞天子,事情会有太多的变数,为了确保大家事后可以不受追究,所以决定扶持一个更有资格做天子的人来取代当今小天子刘宏。 “渤海王乃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比起今上,更有资格成为大汉天子,然窦氏外戚为了权势,刻意选择年幼的今上,却又被宦官所谋害,天下权柄遂为宦官窃取,宦官倒行逆施,今上刻意纵容,天下乌烟瘴气,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若要消灭宦官、荡平奸佞,就要废黜无道君主、拥立正统天子,以渤海王为新君续汉统、安天下,如此,才能使得天下安定、拨乱反正,天下人将再也不用受到宦官的迫害,再也不会有人被宦官夺取性命、家业。” 一番大义凛然的动员之后,袁树又说了一番“更加贴近实际”的“肺腑之言”。 “你们都是追随我很久的资深老会员,知道我行事只看良知,宦官的所作所为,可谓丧尽天良,消灭乱政擅权的宦官,几乎是天下人共同的心愿,也是我所认为正确的事情。 正如我当时决定保护党人的时候所下定的决心一样,知道了这是良知,知道了这是正确的事情,那么,我就会勇往直前,不会退缩,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此番行动,危险性很大,稍有不慎,也会有性命之忧,你们如果有担心的,可以自动退出,随我回到雒阳,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如果你们有愿意共赴国难的,那么我向你们保证,如果你们不幸罹难,你们的父母妻儿,一心会一定会负责照看、抚养,整个一心会就是他们的家,但凡一心会存在,他们绝对安全。” 袁树本以为自己要做这样的事情会让大家伙儿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有些人会因为恐惧选择退出,所以袁树给了他们选择。 但是袁树没想到的是,自己说出这段话之后,他所面对的这些会员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迷茫、恐慌,惊倒的确是有点惊,但是这个惊不像是惊恐,反倒像是…… 惊喜? 不知道为什么,袁树总感觉他们好像有种早就期待自己这么做的感觉,以至于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惊讶的感觉。 这是错觉吗? 只是自己的一次嘴炮,他们便十分激动的表现出了认可,他们全部决定参加这次行动,并且愿意为了这个行动而不惜一切代价。 袁树还以为是自己的嘴炮功力有所增长,或者是一心会的制度优势放光芒,以至于他们都相信他们如果出了事情,父母妻儿一定会得到一心会的妥善照顾。 就如同之前那些不幸牺牲的一心会员一样。 所以没有人选择退出,全员决定继续这场行动。 袁树也来不及多想,便布置正式的任务给他们,让他们留在这里保护刘悝一家人,并且在得到命令的时候秘密保护刘悝一家人离开渤海国去往雒阳良庄。 务必要保证这一家人的安全,不惜一切代价! 交代了之后,袁树把心思相对缜密的廉达介绍给了刘悝,连带着自己带来的一百名保卫部精英也一并介绍给了刘悝,告诉刘悝,这些人会在王府周围秘密保护他。 之后刘悝要让绝对亲信的心腹与廉达单线联系,确定双方的动向,一旦得到来自袁氏的消息之后,就要立刻离开渤海国。 金银细软什么的能少带就少带,不要舍不得府上的那些坛坛罐罐,大事若成,天下都是刘悝的,何须在意这么一点点东西? 千万不能迟缓脚步,以免被宦官派来的人所谋害。 刘悝面色凝重的表示自己明白了。 交代完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袁树直接带着许崇踏上了返程的路,一路紧赶慢赶,于十二天之后赶回了雒阳。 (本章完) 一百五十三 这个未来,一定姓袁,名树 七月底,袁树秘密返回雒阳,首先就去了良庄,见了程立。 这前后一个月的时间里,袁树以休养身体为由闭门谢客,一切事务交给卢植和程立处理,一心会正常运转,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毕竟此前袁树因为守孝三年而常常不出现在公开场合,一心会的事情也曾经长期由卢植、程立等人代替处理,所以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就当袁树是真的生病了。 只要袁树时不时的出现一下,让人们知道他还在,就足以稳定人心,就足以让一心会继续正常运转。 待到袁树终于赶回雒阳,程立的任务也圆满完成,于是,袁树按照约定,把自己和袁氏要做的事情都告诉了程立。 程立对此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太过于震惊。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开始询问袁树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对于他的表现,袁树有些好奇。 “仲德,你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吗?” 程立摇了摇头。 “倒也是觉得有些意外,但是一想到这是您要做的事情,便觉得不意外了,宦官如此倒行逆施,而您的心念如此忠纯,若是没有想做的事情,反而让人觉得疑惑。 我很早就想要彻底铲除宦官了,只是您一直以大局为重,我担心您有所顾虑,这才没有提出建议,现如今您终于愿意出手消灭宦官,在我看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袁树对程立的淡定多少觉得有点惊讶。 因为程立家中并没有亲眷遭到宦官的迫害,对于党锢之祸,他本该是一个旁观的心态才对。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袁树也不觉得这很反常。 而且该说不说,袁树或多或少的也感觉到了整个一心会内部其实也充斥着对宦官乱政的憎恶。 从袁树最开始被宦官针对的时候开始,一心会内部就已经出现了要全灭宦官的声音,只是最开始这个声音比较小,只是少数人提出,大部分人还是相对冷静的。 但是近些时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大。 袁树分析过里头的原因,认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宦官执行党锢政策的时候私心太重。 他们不仅追杀党人、钩党,也对很多无辜之人下手迫害,夺取他们的财富,无形之间扩大了自己的敌人数量。 一心会当中直接牵扯到党锢之祸的人不多,包括荀攸在内的少数人并不占据主流,但是宦官们的扩大化处置方式就让很多原本对此并不关心的日子人也遭到了损害。 很多一心会员的族人、友人遭到迫害,他们或多或少都对此感到愤怒。 当然,袁树也认为其中有着自己受到宦官针对的影响,使得一心会员们出现了同仇敌忾的情绪。 他的这些猜测当然是有道理的,且也是接近事实的。 但并不完全都是事实。 经由袁树给一心会灌入的集体意识的发酵,宦官针对袁树、打击袁树、坑害袁树,那在一心会成员们看来,就是在迫害他们这个整体,就是在损坏他们个人的切身利益。 从前,他们从未产生过超越家族血缘之外的集体意识,从来没有深刻的感受到这一点。 中古时期中国社会最根本的组织上限就是依靠血缘建立的家族,甚至中央集权的王朝本身也是一个超大型的家族,治国和治家用的是同一套宗法体系,没有超出这个上限的常规组织存在。 而袁树,是第一个采取学术、思想化手段打破家族血缘的藩篱而创建了一个常规化组织的人。 这也就使得加入一心会的人们在这一基础上超越了家族血缘意识、产生了超越这个时代的明确的组织集体意识。 他们对于这个组织的认同感与对于家族的认同感是一致的,甚至还隐隐有所超出。 他们这个整体里,绝大部分都是没有良好前途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连太学都进不去的人。 他们大多不是官宦家庭出身,只是地方土豪的出身,不受重视,以后的就业面很窄,基本上就要过着一眼能看到头的日子直到永远。 要是一直留在老家没有见过世面,那他们还能忍受这样的未来,可偏偏他们见了世面,有了对比,就很容易产生对未来的向往。 而按照原本的生命轨迹,他们得不到这样的未来。 就好比十三太保,除了家境优越的四人之外,其余九人出身都很一般,按照原先的命运轨迹,他们根本得不到上升空间,只能返回老家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然后在汉末大乱的烽烟之中苟延残喘、灰飞烟灭。 就算他们预料不到汉末大乱,可一眼望到头的无聊未来也是可以预见的。 直到袁树的出现,改变了他们的未来。 是袁树的突然出现给了他们新的希望,是袁树的承诺和组织带着他们走上了不一样的舞台,给了他们不一样的信念。袁树用全新的学说体系帮他们理清楚了过去和未来,并且告诉他们,未来,大有可为! 所以袁树自然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太阳。 什么? 天子? 天子给过我哪怕一个机会吗? 不好意思,咱们不熟。 不单单是整体上对东汉帝国极为反感的凉州人如此看待,其余来自各地的成员们的思想也越来越有如此的倾向。 帝国没有给过他们什么,天子没有给过他们什么,给他们带去未来的希望的,是袁树。 袁树就是他们的光,袁树就是他们对未来的全部寄托。 袁树活着,并且越走越高,他们才有未来。 袁树活着,继续致良知与知行合一,他们才能看到士人精神重塑、万物勃勃生机的模样。 袁树不仅是他们前途的保障,也是理想的象征。 你针对袁树? 针对引领我们向前走的领袖? 那你可以去死了。 一心会内部对于宦官的态度是出奇一致的,十三太保更是激进派中的激进派,多次在内部会议中对宦官表现出了极端的憎恶。 袁树认为这里头更多的是受到党锢之祸的影响,却不曾意识到这里头起到主导作用的,是作为领袖的自己被宦官多次针对、陷入险境。 不说他们,就算一开始最具有忠君爱国思想的卢植也在这个组织日复一日的影响之下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从那场艰苦卓绝的茂陵保卫战开始,卢植就对这个被宦官主导的朝廷有所怀疑,质疑这个朝廷到底能不能代表大汉、引领大汉。 原本他以为换了个皇帝就能好一点,结果换了一个皇帝,情况反而更差了,朝廷更加的不当人了,这让卢植大失所望。 之后亲眼目睹的一桩桩一件件更让他失望透顶,尤其是这一次大水事件,朝廷无所作为,还是袁树顶着庞大的压力不顾一切的救人。 袁树在重重压力之下、在政治不利的局面之下,依然坚守本心,为了贯彻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学派宗旨,甘愿承担重大政治隐患。 他说到做到,始终如一! 真君子! 袁树! 从那一刻开始,卢植心中的天平就彻底倒向了袁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袁树,是说到做到的袁树,是致良知的袁树,是浑身绽放希望之光的袁树。 如果大汉有未来,那这个未来,一定姓袁,名树。 对于这一点,因为袁树对一心会的影响力和掌控度,以及一心会内部的强组织性、纪律性,使得袁树本人反而不曾过于深刻的体会到。 他能感觉到这个组织内的成员们对他的尊崇,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个组织的掌控度很高。 但也恰恰是这种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让他对这个组织内部的狂热倾向反而认知不明确了。 一心会作为一个蓬勃向上发展的组织,不单单有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同时,也具备着受到东汉末年原初社会影响而产生的理所当然的狂热崇拜和好斗属性。 只是因为一心会同时有着深厚的学术背景,这种狂热与好斗在袁树的带领下一般以辩经的形式呈现,所以看上去较为理性罢了。 但是只要作为领袖的袁树振臂一呼,宣布要改变斗争方式,从魔法对轰变成物理辩经,那这个组织是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的,是可以跟着他一起挥舞着环首刀把雒阳的虫豸们送上天的。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所以当程立表达出了对整件事情的快速理解和接受的态度的时候,袁树还觉得有点惊讶。 但他也没有多想,认为这就是程立作为自己的心腹所应该有的态度。 于是他就把目前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袁氏私下里做的准备告诉了程立。 当程立得知袁树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和袁逢、袁隗定下目标并为此做准备的时候,他少见的产生了一点点埋怨的情绪。 “公子做了那么多,却没有告知吾等,难道是对吾等不够信任吗?吾等是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才让公子认为吾等不足以让公子托付大事?” (本章完) 一百五十四 原来我的确是公子最在意的部下! 程立对此很是在意。 不是一般的在意,而是特别的在意。 他觉得自己作为袁树的忠犬,一心一意为袁树办事,一心一意为整个组织考量,居然没有得到袁树完全的信任,这让他很是挫败,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难道是他的忠诚还不够吗? 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的忠诚是不可动摇的呢? 抹脖子? 袁树倒是没有这个自觉,他对程立的忠诚度和对他的尊崇信任已经爆表的这个事实认识不足,认为这只是较为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现在看到程立如此激动的情绪表露,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有所疏漏。 程立素来冷静,现在却如此激烈的表露自己的不满,可想而知,他对此有多么的在意。 哎呀,疏忽了! 主要他需要在意的人太多,作为一心会的中央空调,他最开始的目的是要把所有人都纳入到自己温暖的胸怀之中,而不是单独针对某一个人。 他觉得大家都太冷了,所以他对每一个人都要输出温暖。 而程立的反馈让他意识到,相对于一心会的庞大,他的精力有限,并不足以平等的温暖每一个人。 于是他调整了措辞,向程立进行解释。 “只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除了我父我叔与我三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仲德,你是第四个,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成功的可能性越大,古往今来多少事都坏在了消息泄露这四个字上。” “原来如此……” 一听自己是第四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而前三个都姓袁,程立心中的不满和忐忑也瞬间消失。 嗯,原来我的确是公子最在意的部下! 嗯嗯,满意了! 程立不再纠结这个事情,而是就此事与袁树展开了细节上的商议。 废立天子是个技术活儿,需要很多人的支持,也需要说得过去的大义名分,更有甚者,也需要一些天象、玄学之类的东西来侧面印证一下,以此忽悠人心。 不过涉及到当今天子刘宏,情况也确实有所不同。 本来大家都是认他的,窦太后拥立他,怎么着也是名正言顺的汉天子,奈何他自己作死,杀了窦武,囚禁太后,把自己好好儿的皇位合法性搞得不伦不类。 眼下窦太后还去世了,他最大的皇权护身符没了,接下来能否坐稳皇位,还真就要靠他自己和一群宦官。 士人们会真心实意帮助他吗? 不会的。 且不说党锢之祸杀了太多士人搞得天怒人怨,就算没有党锢之祸,当初桓帝刘志夺权的时候也主要是依靠宦官的力量,士人都是穿鞋的,很少有愿意脱下鞋子冲锋陷阵的人。 所以窦太后去世之后,刘宏的皇位其实很不稳固。 支持者不多,反对者不少,被党锢政策害的家破人亡的人有不少都对刘宏心怀怨念。 窦太后的死就像是窦武兵变失败之后的一个重要的时间爆发点,将窦武兵变之后一直到当下的党锢之策所积累起来的全部矛盾搞爆发了。 眼下的雒阳看似平稳,实则就是个火药桶,只待一颗火星落下,就能引爆这个火药桶。 袁树有鉴于此,考虑到宦官们优秀的政治斗争水平,认为宦官必然会主动向刘悝出手,杀死刘悝,斩草除根,一了百了,稳定刘宏的皇位。 程立对此表示认同,他感觉袁树真的是料敌于先、神机妙算,居然能算到这一点,提前去做了准备,这样一来,保住刘悝的性命就不是难事。 只要刘悝活着,掌握在手,那么把刘悝作为一杆大旗推出来,在正统性上,就已经超越了没有窦太后加持的刘宏。 届时,刘宏那边只有宦官和部分雒阳驻军,袁氏这边不仅有自己的政治势力的支撑,还有袁氏和心学势力这支突起异军的相助。 力量的天平正在隐隐发生变化,只要宦官真的选择对刘悝下手,一切都将见分晓。 “接下来,问题就在于宦官会不会、以及什么时候会对渤海王出手,只要他们出手,就是咱们准备动手的时候!” 袁树一脸决然,恨声道:“宦官为非作歹、构陷忠良、祸害天下、鱼肉百姓,这些账,一笔一笔的都要算清楚,天下人的,士人的,还有我袁树个人的,都要和他们算清楚,算个总账,他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程立对此非常认同,但他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一个想法。 “既然如此,也是时候该把事情都告知一心会各部负责人了吧?就算不必全部告知,但各部负责人是应该知道的啊。” 袁树想了想,还有些犹豫。“没有确认之前,还是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吧?” “太多人是不必知道的,但是自己人完全可以知道。” 程立缓缓道:“公子,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比我更早跟随您,您尚且信任我,又为什么不信任他们呢?他们受到公子深深的恩德,都怀着赤诚之心,想要回报公子的恩德。 这份心意,甚至是迫不及待的,他们每日每夜都在思考这样的事情,而此时此刻,正是他们回报公子恩德的机会啊!公子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吗?” “这……” 袁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询问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们当真都愿意跟随我吗?我还想之后私下里一个一个的试探呢。” “不需要,不需要!” 程立大笑道:“公子,您难道还不了解您的部下吗?他们对您的忠诚,您感觉不到吗?他们只恨自己没有报答公子恩情的机会,又怎么会在意区区危险呢? 公子每次遇到事情都身先士卒,总是您自己冲阵在前,解决了几乎所有困难,而让部下只要跟随即可,公子这样的主君,人间难寻,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公子这般的仁德之人? 就好比之前守卫茂陵,我虽然没有参加,却也知道公子解决了几乎所有的困难,粮食,武器,药物,衣物,壮士只要守城就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您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诸位都怀着忠诚之心,迫切的想要回报您的恩德,您却迟迟不给诸位这个机会,如此一来,您的部下也会感到遗憾的,公子,还请您暂收仁德之心,给他们这个机会吧!” 程立跪伏于地,向袁树行礼。 袁树听了,更有些吃惊的感觉,并且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让他们跟我玩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往前冲,怎么就成为了给他们的机会? 还要请求? 虽然说混乱是上升的阶梯,但是求稳惜命之人从来不在少数,有鉴于此,袁树才没有打算最开始告诉他们,而是准备最后一波流让他们跟着自己冲,最大限度利用人力。 这样搞,怎么就成为了自己冲阵在前、部下跟随在后呢? 怎么搞的我就像个圣人一样? 在部下冲锋陷阵之前帮他们搞定所有作为领袖能搞定的事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又能增加成功率,又能减少伤亡,减少事后的抚恤支出和重建费用,这是每一个合格的领袖应该做到的事情,怎么就让他们感恩戴德似的? 袁树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 但是程立既然这样说了,袁树觉得自己那么多年对一心会的持续嘴炮轰炸还是有点效果的。 正好也借此机会考验一下人心,看看一心会是不是真的值得自己托付全部。 正好此时卢植和十三太保大部分都在雒阳良庄这里办事,除了已经知晓此事的廉达在渤海国保护刘悝。 于是袁树私下里招来了他们以及贾诩,让自己这个团队里的核心圈层前来协商大事。 十五个人待在一间屋子里,没有闲杂人等。 袁树将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告知了不知情的十三人,把自己的目标和盘托出,看看他们的反应。 最开始,当然是莫名的惊讶和惶恐。 但很快,一种莫名的激动情绪就取而代之。 最激动的莫过于魏甲和窦云,尤其是魏甲,他十分激动地上前握住了袁树的手。 “袁君,您真的准备要做这样的大事吗?” “是的,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所以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可,虽然很危险,但是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不死,我就……” “不用多说了,袁君,此事,就算是舍弃性命,甲也一定会为袁君倾尽全力!” 魏甲双眼放光,死死盯着袁树,双手紧紧握住袁树的手,认真道:“纵使千万刀刃加身,甲亦无怨无悔!” (本章完) 一百五十五 血誓 看着魏甲如此激动的表态,袁树还真是高兴。 涉及到废立天子这样的大事,没想到魏甲还是如此愿意为自己而战。 难道程立说的是真的? 自己这中央空调一般的温暖,真就已经彻底温暖了大家冰冷的内心? 魏甲身边的窦云也立刻走到袁树身边,握住了袁树的另一只手。 “袁君,云也愿意为袁君冲阵先登,死亦无悔!” 窦云激情表态,情绪上一点也不输给袁树。 第三个是贾诩。 因为袁树没有第三只手,贾诩感到十分遗憾,对眼疾手快的魏甲、窦云很是不爽,但也没说什么,躬身行礼。 “诩本凉州小人,得袁君看重,委以重任,诩不胜感激,如今能为袁君奋战,正是诩梦寐以求的事情!还请袁君将大事相托付!” 赵俊也随之上前躬身一礼。 “俊浑浑噩噩十数年,不知为何而生、为何而学,直遇到袁君,方知人生真谛,为此深深感念,只恨没有报答袁君恩德的机会,如今有这样的机会,绝不会错过!” 紧接着,戴化、罗意、张捷、苏初、马然等人纷纷上前表态,其余众人接二连三的表态,傻大个邵原也赶在后头表态。 清一色的强烈支持,绝对支持,恨不能把心肝肠肺都从肚子里掏出来给袁树看,以证明自己的忠诚和对袁树的强烈的回报之心。 最后连卢植都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坚定了信念。 “大汉已经千疮百孔,宦官乱政,天子荒唐,如果没有袁君这样的人引领,大汉就会彻底崩塌,所以,植愿意跟随袁君,铲除奸佞、荡平虫豸,为大汉夺回一个朗朗乾坤!” 实际上作为一心会联合创始人的卢植也在这一刻坚定了信念。 袁树这才意识到原来程立说的是对的,自己给这群人带来的改变和对未来的期许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他们感到自己受到了太多太多的恩惠,心中十分不安,急切地想要报答自己。 可自己偏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是付出,却没有索取什么,这让部下们在感恩戴德的同时,也感到焦虑不安。 这种情绪积累的太多得不到抒发,也是要出问题的。 所以袁树给他们这个机会,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念至此,袁树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把之前做的事情和盘托出,对自己没有对大家报以诚挚的信任感到自责。 “诸君如此期待树,树却没有回以相对的信任,反而担心事情泄露,而准备隐瞒此事一直到举事之前,若非仲德提点,险些错怪了诸君的真心诚意,这是树的过失,树必须要向诸君道歉。” 袁树向着所有人躬身一礼。 “袁君……” 众人感动得一塌糊涂,魏甲和窦云等人甚至已经涕泗横流、情难自已了。 他们感觉自己这辈子已经值了。 但这还不够。 “诸君有如此诚心,树也应当回以绝对的信任,往后余生,诸君不负树,树不负诸君,此番大事若成,未来,树与诸君共享,大事若不成,还请诸君与树共死,来生再创一心会,再举大事!” 袁树再行一礼。 卢植、程立、贾诩和十三太保终于全体破防,再也无法忍住情绪的决堤,纷纷热泪盈眶、泪流满面,为自己能拥有袁树这样优秀、真诚的领袖感到无比的庆幸和愉悦。也是从此刻开始,袁树与他的最高领导核心圈子之间建立了不会被轻易损坏的信任情绪。 而为了更进一步表现自己的忠诚,由贾诩提议,大家一起歃血盟誓,效忠袁树,绝不背弃,违者不得好死,以彻底打消袁树的顾虑。 大家纷纷响应,将血液滴到了酒水中,共饮一杯。 血誓是最高等级的誓言,发下血誓之后,就意味着再也没有退路,不管是在自己心里,还是在旁人眼中,都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在司马懿指着洛水放屁之前,这毋庸置疑。 这份血誓达成之后,又经程立建议,应该将一心会各大部门中表现上佳、值得信任的人也一起拉过来告知此事,让他们也多少有点准备。 只靠这里的十几个人,想要把事情做好,难度颇大,那些身居重要职位上的管理人员也应该全部加入进来,大家共同组成一个做大事的最高指挥部,现在就开始定下行动细则。 虽然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没有计划,也就谈不上变化。 程立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大家纷纷表示袁树对一心会会员们恩重如山,多的是想要报答他恩情的人,只恨没有途径。 袁树考虑了一阵之后,也点头同意,于是让大家一起出去找到自己属下最优秀、职责最重大、最值得期待和信赖的人一同参详此事。 袁树则先秘密返回雒阳城,将自己已经办妥了事情的消息告诉袁逢和袁隗,又从袁逢和袁隗那边得知目前宫廷里仍然在为窦太后的后事而忙碌。 此前宦官们希望尽可能的把窦太后去世的政治影响降到最低,所以希望将窦太后以贵人的身份安葬在别的地方,而不是和刘志合葬。 结果引起朝臣的强烈反对,朝臣们大为光火,上表抨击不断,宦官们做贼心虚,加上刘宏仍然感念窦太后册封他为皇帝的事情,所以同意了大臣们的要求,将窦太后与刘志合葬。 但此事激怒了很多人,余波未消,袁逢和袁隗认为此事还有后续。 不过既然袁树已经安排好了刘悝的事情,那么袁氏就能更放心的操作接下来的雒阳局势了。 不管接下来雒阳局势怎么走,他们都不用担心自己无法应对,甚至袁隗还提出了更加激进的建议。 他表示应该现在就尝试发动兵变,击杀宦官,以“谋害窦太后”的名义废掉刘宏,这样做应该也很合理。 但是谨慎的袁逢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表示宦官们虽然昏招迭出,但阵脚未乱。 眼下雒阳的军事主力还在宦官的掌控之中,尤其是宫廷之中,愿意为袁氏拼死一战的不多,中间派未必靠得住,还是需要继续经营、收买人心。 或者说,需要宦官自己再出昏招,再做更多的错事,把这个事情彻底闹到不可收拾为止。 到那个时候,才是袁氏一招制敌、一剑封喉的时候。 袁树表示自己支持袁逢的意见,袁隗也不再坚持,三人遂做了最后的决议,等待更好的时机。 商谈完毕之后,天色已晚,袁树就没有返回雒阳良庄,而是留在了袁府休息一晚。 也就是这个时候,袁逢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告诉了袁树一件事情。 “你兄长来了雒阳,很快要履职郎官,去见见吧,你们小时候多有误会,长大了,就不要拘泥于过往的事情,能解开就解开,说到底,他已经不再是长房继承人。” 袁逢说的显然不是袁基,袁基来雒阳做郎官的时候,袁树还在茂陵守孝,等袁树来了雒阳,袁基已经外放兖州做县令锻炼去了。 据说是打算一任县令,一任太守,然后直接调入朝廷做九卿,争取四十岁之前成为三公之一,延续袁氏家族累世三公的威名。 比如,五世三公! 所以这个时间段能在雒阳袁府的,只有可能是袁绍。 (本章完) 一百五十六 压抑的袁绍 小时候,袁树也不知道哪里招惹到了袁绍,打记事起,袁绍这个哥哥就对袁树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是对他冷嘲热讽,就是各种找茬儿,甚至还故意推倒袁树、绊倒袁树。 袁树一开始没想搭理袁绍,觉得这家伙纯粹就是欠,和他作对不利于自己的智商与逼格。 谁知道这家伙越发过分,大有一副要把袁树霸凌到底的架势。 特别是袁树五岁生日当天,当时八岁的袁绍假装无意,推翻了袁树那时候最喜欢吃的一道菜,让正准备伸筷子夹菜的他夹了一个空。 然后假模假样的道歉。 袁树当时就怒了,于是喊着虎头虎脑的许崇一起把袁绍摁在地上狠狠的揍了一顿,在他生日的那天送了袁绍一脸桃开,好几个大人一起上才让袁绍免于破相。 随后,两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袁树也不避着袁绍了,主打一个绍不犯我我不犯绍,绍若犯我,我必丢绍牢谋。 反正他俩也不是一个妈,他这句广东粗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袁绍还是欠,还是看袁树不爽,被揍了一次之后更是如此,继续主动出击,打扰袁树看书,对他冷嘲热讽。 袁树也不惯着他,只要他欠,那就和许崇一起冲上去暴揍袁绍,直到袁隗或者袁逢闻讯赶来,把他们俩分开。 后面年岁渐长,袁树也慢慢的回味过来了,袁绍这家伙就是嫉妒他得到了家人的关注和宠爱,所以一定要把他身上的关注度给抢过去,否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家伙好像执着的认为全家人都应该更加关注他,而不是关注袁树,而且还发现只要他继续和袁树干仗,就能获得关注度,于是不惜一切的挑起兄弟战争,以求更多的关注度。 搞明白这个事情之后,袁树反倒觉得袁绍有点可怜。 他从小就给过继到袁成那一房,被动地成了一个没有老爹的孩子,本来袁逢和袁隗多有关注怜爱,结果自己异军突起,把他的关注度给抢光了。 所以后面袁树脱离低级趣味之后,也就不再愤恨袁绍,就连揍他也变得有点程式化,只是为了揍而揍,没有其他的目的了。 他揍袁绍的时候,甚至有种拳击手打沙袋、叶问打木桩一样,甚至是怀着锻炼身体的想法,就当作是读书读累了的消遣。 再后面,袁树去关中求学,自此和袁绍分开,长达七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和袁绍再次见面,想想也是有些唏嘘。 袁术袁绍这两兄弟是面和心不和,轮到袁树了,还是这样的情况,甚至可能关系更差。 袁树颇有些感叹,便带着许崇去后厢房瞧瞧袁绍。 听说袁绍是今天下午才来到了雒阳,舟车劳顿,十分困倦,见过袁逢袁隗之后就去睡觉了,不晓得现在醒没醒。 袁树抵达袁绍暂居的后厢房之后,没看到袁绍,倒是在外头院子里看到一名年轻貌美的妇人正在指使两名侍女打理家居卫生,自己则在缝补些什么东西。 妇人眼见两个男子来了,还有些惊讶,但一看袁树的穿着,便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叔叔?” 袁树也意识到了这妇人是谁,便点了点头,躬身行礼。 “树见过嫂嫂。” 这妇人,便是袁绍的妻子,李氏,是已故名士李膺的女儿。 她和袁绍成亲的时候,袁树还在为马融守孝,无法参加婚礼,便托人送了一份礼物给袁绍,算是祝贺。 所以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说起来,当时袁树听说袁逢和袁隗为袁绍选择了李膺的女儿作为妻子,也是有点意外,不过很快也猜出了袁逢和袁隗的用意。 那时候,李膺作为士人领袖是党锢之祸的主要受害者,自己死了,妻子父母都被发配边境。 袁逢和袁隗怜悯这一大家子,又考虑到袁绍未来的发展,于是为袁绍聘娶了李氏,也算是对故人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李膺作为著名党人,袁绍娶了他的女儿,一方面能保护李膺的女儿,一方面也把李膺的声望部分转移到了袁绍身上,使得袁绍尚未出仕就得到了党人势力的关注。 他们普遍认为这是袁氏让家族的一支明摆着打起了反宦官的旗帜,未来就要让袁绍以反宦官作为立身之本走上仕途,以党人势力作为立身根基,剑走偏锋。 很显然,袁逢和袁隗在家族子弟的发展上并不算不上心,虽然以袁树为主,对袁基、袁绍的发展也是充满了考量的。 不过这种考量对于袁绍来说未必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袁树自己就思考过,那么直接明白的把袁绍放在党人群体之中,树立这样一面旗帜,对于袁绍来说可能比较危险,甚至有一种当靶子的感觉。 就算袁氏能够保护自己的族人,但是和袁基、袁树比起来,他们给袁绍准备的发展路线显然不是那么的稳妥。 他们对袁基的安排是继承汝南袁氏主体,说不准就是继续走和宦官虚与委蛇的中央朝廷路线。 对袁树的安排是另立宗门,开支散叶,发扬光大,全力支持他开创新的辉煌。 而袁绍就是和党人合流,显然就是要走和宦官不对付的道路。虽然这也能算是两头下注,但是袁绍这边的筹码显然更少一点,也更危险一点。 说到底,袁绍是庶出,可能在袁逢心里,对这个庶子有一些关爱,但不太多,必要情况下,袁绍不是不能放弃。 这样一想,袁树甚至对袁绍有点怜悯的感觉。 所以袁树也觉得小时候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 他和袁绍都长大了,袁绍都娶老婆了,自然也不会一直抓着小时候的事情不放,他打算就此揭过小时候的事情,和袁绍握手言和,也算是实现七年以来的破冰。 李氏早已知晓袁树的偌大名声,知晓这小叔叔可是整个袁氏家族最为骄傲的明日之星,名望很大,势力也很大,自然不会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她见袁树前来拜访,肯定是为了见袁绍,于是立刻站了起来。 “本初还在休息,我去喊他。” 袁树喊住了李氏。 “嫂嫂留步,既然兄长还在休息,那就让兄长休息吧,兄长舟车劳顿,树还是不要打扰了。” 李氏顿时有些尴尬。 “这……这不行的,叔叔来访,做兄长的,怎么能怠慢呢?我去喊他。” 李氏摇了摇头,还是转身进屋去喊袁绍了。 不过刚推开门,迎面就看到伸手打算开门的袁绍,李氏一喜,忙道:“夫君醒了?你看看,谁来了?” 袁绍刚刚才醒没多久,听到外面有男人的声音,有些疑惑,便穿上衣服打算出来看看,一开门看见妻子站在门口正要推门,不远处,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男人就站在那边站着。 只是一瞬间,妻子的声音他就听不到了,心中的思绪全被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所席卷。 一别七年,他们两人的相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袁绍二十岁,身材高大,面容俊朗。 袁树十七岁,身长八尺,剑眉星目。 但或许是奇妙的心灵感应,袁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异母弟弟,袁树。 也是他整个幼年、少年时代最大的心障。 他对袁树的情感也非常复杂。 一方面,两人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血浓于水,分割不开。 另一方面,两人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死对头。 或者说是袁绍主动把袁树变成了死对头,而袁树从始至终都对袁绍很冷漠,不搭理。 两人之间有长达五年的恩怨史。 袁绍面对袁树是主动出击,但每每都被袁树反击成功,打得鼻青脸肿,以年长之身打不过年幼的弟弟,袁绍深以为耻。 袁树十岁的时候离开了袁氏族地,去往关中求学,从此没有再回到汝南,袁绍和他之间也有整整七年没有见过。 照理来说,小孩子之间屁大点的仇怨经过七年时光的洗刷,也所剩无几了。 可偏偏袁树人不在,名声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袁绍的耳朵,鼎鼎大名传来传去,传的袁绍痛不欲生,感觉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袁树的阴影里,不得伸张。 他小的时候打不过他,长大了学不过他,名声不如他,势力不如他。 他十二岁就被承认是经师,而自己二十岁了也只是个精神小伙儿。 偏偏做个精神小伙儿还逃不出袁树的阴影。 袁树的职业太高端,太牛逼,太长脸,影响力太大,以至于虽然两人相隔千里,却好像一直形影不离一样。 于是,豪侠袁绍江湖人称——“袁树之兄”。 他太压抑了! 身为顶级豪门汝南袁氏家中子弟,他也有他的压抑和痛苦。 压抑到最后,就是对袁树的埋怨、愤恨始终无法排遣。 虽然结婚之后,袁绍因为妻子的原因而得到了一些党人的关注,家族也开始为他造声势,为他步入仕途做准备,他也一度振奋起来,想要甩掉过去的阴影自由飞翔—— 但随之而来的袁树入雒阳事件给了他迎头一棒,把刚刚展开翅膀准备翱翔九天的他打懵了。 (本章完) 一百五十七 嫡出与庶出 袁树威震雒阳,舌战群儒,一人打败了几乎整个官学势力,温酒驳韩宗,还为此给自己强行夺下了天子侍读的名头,彻底名扬天下、名震关东。 人家都是商业互吹,只有袁树是真的货真价实,人家都是假天才,只有袁树是真神童。 官学势力的大佬们轮番上阵,派出一百多名精英弟子激战袁树,全部落败,无一人获胜,世人惊呼袁树的辩经功力已至炉火纯青的地步。 袁绍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家雀,刚想举起肉乎乎的短小翅膀尝试起飞,抬头一看,名为袁树的大鹏鸟已经振翅而上九天,遮天蔽日。 还让不让小家雀活了? 你再牛逼,你也得给我留条活路吧? 总不能让我一辈子顶着“袁树之兄”的头衔活着吧? 我可是你哥哥!哥哥! 带着莫名的悲愤之情,看到长大后的袁树之后,袁绍甚至有点想哭。 他莫名的又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暴揍袁树出口恶气的冲动。 但是不能。 现在,他们想要干架是不合适的了,都长大了,袁绍甚至已经成年了,马上就要代表袁氏家族出仕宫中成为郎官了。 这个时候还打架,消息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但是这心中压抑着的情感,到底要怎么宣泄出来呢? 袁绍不知道。 袁树站在不远处看着七年不见的长大的袁绍,一眼认出了他的模样,感觉他的确比小时候更帅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莫名的…… 幽怨? 不过人家好歹是哥哥,袁树也不好意思点出来,便主动向袁绍行了一礼。 “兄长,一别七年,可还好?” 袁树的声音打断了袁绍的情绪,袁绍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一万匹羊驼将要从口中吐出,但冲到嘴边,却只剩下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还好,还好。” 李氏眼见兄弟两人似乎有些尴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蕙质兰心的她便主动作为中间人站出来,让两兄弟一起坐下,又让侍女拿来酒水小菜,说是让袁树多少吃一点东西。 “天色晚了,叔叔还没有用饭吧?本初也刚刚醒来,也是要用饭的,叔叔一起用些吧?” 见着李氏期待的模样,袁树点了点头,回头给许崇使了一个眼色,蛔虫许崇立刻会意,转身离开。 袁树回过头,笑着看向了李氏。 “兄长、嫂嫂邀请,那树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兄弟两人一人一桌一垫,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李氏坐在袁绍身边给他倒酒布菜,又张罗着让侍女给袁树倒酒布菜,大方得体,显露出良好的家世教养,也没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袁绍自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还没有完全挣脱之前的情绪。 袁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和袁绍之间就像是分开十年之后被家长带着见面、面对而坐却不知道该怎么谈话聊天的幼年朋友一样。 曾经亲密无间,躺在一张床上什么话都能说,可现在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更何况两人还不是朋友,感情连一般熟人都不如。 还好有李氏。 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了一些兄弟久别重逢的场面话之后,话锋一转,就以袁树的个人生活作为切入点谈了起来。 “叔叔比本初差了三岁,年已十七,离加冠也不远了,不知叔父可有给叔叔安排婚配人家?” 袁树本来还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看李氏抛出了话题,便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已有了,父亲为树安排了京兆杜氏为姻亲,眼下杜氏女已经在雒阳居住了,只等树加冠,便可正式成婚。” “京兆杜氏……” 李氏有些意外,连带着刚才心不在焉的袁绍都有些意外。 这个事情他们确实还不知道。 “京兆杜氏我也有所耳闻,也算是豪门大族,但声望不是很高,在关中之地尚且有名声,在关东则不如,叔父为何选择杜氏呢?而且杜氏并非居住在雒阳,让未嫁女儿身居雒阳,这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李氏的问题也是袁绍的问题。 他没搞懂。 袁逢和袁隗给他安排了一个著名党人的女儿做妻子,好让他获得一部分李膺的名声和政治声望,这是袁逢亲口告诉袁绍的。 但是袁逢却又让最优秀的袁树迎娶一个名声不是很大的家族的女儿。 这又是怎么回事? 袁树只是笑了笑。 “目前,这只是设想,主要也是因为我个人的想法,所以父亲和三叔支持了我,未来,我可能会选择在关中另立袁氏宗门,为汝南袁氏开支散叶,所以,需要关中豪族相助。” 袁绍和李氏听了,纷纷露出了极为震撼的神情。什么? 袁树他……要独立出去,另立宗门,开支散叶? 这可是一个家族中人莫大的荣耀啊! 李氏只是觉得自家小叔子是真牛逼不是假牛逼,但是袁绍则瞬间感觉到袁树这只大鹏鸟又一次振翅高飞,飞的好高好高好高,投下来的阴影遮天蔽日,使他照不到一丝光亮。 难道说,因为他的优秀,使得袁逢和袁隗认为他继续留在汝南袁氏不能更好的发展,所以要让他出去另立袁氏宗门,最终成为与汝南袁氏家主平起平坐的存在吗? 这样来说的话…… 未来的家主必然是袁基。 袁树会成为另一个袁氏宗族的开山始祖、族长。 而他袁绍…… 拼死了也就是袁隗现在的地位。 将来袁树和袁基平起平坐,甚至可以和陈郡袁氏话事人袁滂平起平坐,都是一支袁氏宗族的领袖。 而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就只能一辈子仰视他们? 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而他们都是嫡出? 所以袁逢和袁隗居然愿意为他操作到这个地步? 袁绍感觉自己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刺中了,还是直接刺穿的那种。 本来他还觉得以自己庶出的身份能够在袁氏宗族内成为袁成一脉的继承人已经很幸运、很牛逼了,毕竟是成为了一个宗法意义上的嫡子。 可是和真正的嫡出比起来。 我还是不被重视吗? 袁绍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渣渣,感觉自己的世界进入了永夜,昏暗中却有一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为什么? 为什么我始终是那个不受重视的容易受伤的男人? 李氏没有觉察到丈夫的心理活动,而是好奇地看着袁树。 “这种事情说给我们听,真的可以吗?” “没事,兄长和嫂嫂都不是外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只是我们袁氏的家务事罢了。” “叔叔果真是坦诚的……”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袁绍不知道了。 他的大脑完全放空了,好像只有李氏在和袁树交谈,他好像也说了几句话,但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 甚至他都不知道袁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怎么离开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氏已经在给他打水洗脚,伺候他上床歇息了。 “我……袁术呢?他走了?” “走了,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氏微微笑着,蹲下身子把袁绍的鞋袜脱掉,把他的双脚放入水里,细心的用毛巾擦拭着。 “水热吗?” “嗯……正好。” “那就好,多用热水泡泡脚,对身体有好处。” “谢谢……” “夫妻之间,说这种话便显得生分了,还是说,夫君没把妾身当作一家人?” 李氏用略带幽怨的眼神看着袁绍。 袁绍有些尴尬,便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会,你我夫妻一体,自是一家人。” 李氏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为他擦拭脚掌。 过了一会儿,李氏轻轻的开口了。 “叔叔那般耀眼,夫君是不是觉得很有压力?听说你们年幼时感情并不好,经常打闹,到现在,夫君还是不喜欢叔叔吗?” “这……你怎么知道的?” “妾身是夫君的妻子,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呢?” 李氏抬起头,看着袁绍的眼睛,温声道:“叔父对我说过很多夫君幼年的事情,也特别说过这些,希望我能多多劝导夫君,让夫君不要太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啊……” 袁绍倒是没想到袁逢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李氏,不过想了想,倒也觉得袁逢的用心的确良苦。 他毕竟是亲爹,虽然现在在宗法意义上成为了二叔,到底是血浓于水。 这样一想,袁绍心里又稍微好受了一些。 (本章完) 一百五十八 抵足而眠 其实该说不说,结婚之后,袁绍的性子多多少少有些收敛,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于袁树,他也多少反思过,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的确不太好。 从小到大,好像挑事的都是自己,而袁树……都是自卫反击的。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就是看袁树不爽,觉得本该属于自己的被他夺走了,而他所拥有的自己又抢不走,觉得很不平衡。 尤其是眼看着他越来越牛逼,和他一比,自己这个庶出兄长更显得渺小无用,偏偏袁绍还很敏感、自尊心极强,根本受不了这种落差。 他想要躺平,努力尝试过,却始终无法躺平,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平庸的自己。 袁基是他比不了的,嫡长子,他无论如何也比不过。 但是至少身为嫡次子的袁树,他想要比过。 可袁树远比袁基还要牛逼,袁基要不是占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袁树铁定就是汝南袁氏下一代家主。 可即使袁基是嫡长子,袁逢和袁隗还是为袁树开了后门,另辟蹊径,将要帮助他另立宗门、开支散叶。 单开族谱! 对于每一个家族中人来说,这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可这种事情太过重要,太过关键,连续好几代人,可能只有一代当中的某一个人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往后,袁树会成为他那一支族人供奉的首要对象,逢年过节,他都能享受全族香火,被摆在头位大张旗鼓的祭祀、怀念,祭祀品大口大口吃到饱。 而他袁绍呢? 只能被放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跟着吸一点香灰、分着吃一口冷猪肉,稍微填填肚子,安慰安慰自己。 这差距未免太大。 自尊心极强的袁绍受不了啊! 他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捏紧了。 李氏注意到了袁绍的这一举动,心细如发的她似乎意识到了袁绍心中的不平静。 于是,她擦了擦手,握住了袁绍的一只手。 袁绍一愣,看向了李氏。 “夫君,在妾身心中,你永远是最好的。” 温柔贤淑的妻子抚慰了袁绍躁动不安的内心,袁绍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伸手扶起了李氏,把她拥入怀里,心中顿生豪情。 虽然我的确没有那么好的出身和才能,但是…… 我有一个视我为天下第一的妻子! 袁树,你有吗? 这样一想,袁绍似乎又找回了一点点平衡感。 但是这还不够。 他不想只是在这间屋子里做天下第一,他还想在更大的场合中成为第一,所以他决定,继续他和许攸、曹操商量好的战术。 利用李膺的这份政治遗产,好好儿的操作一下与党人之间的关系,并且利用保护党人、救助党人的方式来获取声望,实现对袁树的弯道超车。 不管怎么说,袁树才十七岁,而他已经二十岁,马上就能进入仕途,成为官员,拥有权力,纵横四海,所以! 二十岁对十七岁,优势在我! 所以袁树,你小子就慢慢的等着吧! 等到你进入官场,我一定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两千石大员了! 我要在政治场上叱咤风云! 袁绍定下了自己的前进方略。 而在同一个晚上,袁树也不是没有身边的贴心人。 秀秀就住在袁府上,没有跟着袁树一起去雒阳良庄,袁树考虑到自己身边的拥趸们大多单身,就他自己一个人带着女人招摇过市,影响不好。 所以他只有回到袁府居住的时候才会和秀秀相处。 作为一个身体健康内心肮脏的亚成年人,数月前把秀秀接到雒阳之后,他就把秀秀办了。 随后,袁树感觉自己的精神升华之后、身体也升华了,连着数日耕耘不辍,最后仍然感到不满足,就把春莲、秋桐也给办了,这才稍稍满足。 没办法,十七岁的年轻人就是这样的难以自持。 最后,单对单的比赛已经不能满足袁树,袁树便经常和三人展开集体运动锦标赛,或者自己和三人当中的一个单挑,另外两个负责加油助威呐喊鼓劲,顺便给他提供一些场外援助,玩的不亦乐乎。 关系更进一步之后,秀秀三人也就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全身心的侍奉袁树,只要他回到袁府居住,绝对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让他满足。 比如今晚,秀秀烧水给他洗脚,春莲和秋桐一人一边给他按摩肩膀、手臂,给他舒缓一个月以来的疲惫和空虚。 望着袁树满足舒适的表情,秀秀眼中的情意都要满溢出来了,心也要化开了。虽然身份差距悬殊,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妻,但只要能常伴左右,得到他的怜爱,秀秀别无所求。 她就是那么的爱着他,想要把全部的一切都给他,尽管她所拥有的实在是很有限。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人,袁树也是极为怜惜,待她给自己洗好了脚,袁树就把秀秀搂到了怀里紧紧抱住,惹得春莲和秋桐姐妹俩羡慕不已。 身在袁府之中,袁树自然是温香软玉在怀,想怎么舒爽就怎么舒爽。 但也这不是说袁树在良庄的时候就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单寂寞冷,漫漫长夜只能自己一个人孤独入睡。 他在良庄里也是夜夜不跑空。 作为一个优秀的领袖、一个天赋异禀的政治操盘手,袁树非常清楚自己尚未成年、没有掌握权力是一个巨大的劣势。 为了经营势力,他不得不用更好的晋升机制和优越的物质条件来维持对人心的笼络。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只有这些是不够的,晋升机制和物质条件他这里都是相对优秀而不是绝对超越,所以要想长久的维持对人才的吸引,还需要更多更特别的方式。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也就只好把自己献祭掉,用自己的肉体来加强对人才的吸引力。 具体方式就是【抵足而眠】。 也就是在良庄一个人独居的时候,他每个晚上都会选择不同的下属和他同床睡觉、抵足而眠,聊人生谈理想,利用夜晚独处的时间深入了解自己的部下们,给他们以真切的关怀。 这一方式是他当初与贾诩同床共枕数日之后所领悟出来的。 他记得刘备和关羽张飞就是这样维持关系的,最后也确实一生相伴了。 刘备与诸葛亮好像也差不多,诸葛亮也死而后已、燃尽自己了。 以蜀汉群臣对刘备那种特殊的信赖情感来看,袁树猜测刘备肯定不止和关羽张飞诸葛亮三人睡过,肯定也和其他人睡过,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到后头还要把这份感激寄托在他的儿子身上,一心一意帮着他的儿子维持江山。 得到过刘备诚心对待的人应该是很难适应其他地方那种不讲感情的纯粹功利的对待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老刘是明白自己的优势与劣势所在的,所以主打一个情绪价值,以身居高位的特殊优势对属下施以特殊的怀柔攻势,彻底俘获他们的心,获得他们的追随。 他带给部下的情绪价值是整个东汉末年独一份的,其余任何军阀主子们都不会也不愿意与自己的属下同床而眠。 比如曹操先生。 此公直接表示他梦中好杀人,连给他盖被子的人都要杀,拒绝有任何人接近,哪里会和属下同床共枕? 而刘备作为情绪大师,对待部下总是推诚布公,价值拉满,所以就算因为现实因素而离开他的那些人也始终不会说他的坏话、诋毁他的人品。 这种先进事迹,袁树觉得自己要学习。 身为领袖,在资源不足的情况下,与下属同床睡觉抵足而眠就是一种很棒的笼络人心的手段。 给不了太好的物质条件,那就主打一个情绪价值给满。 人是情感动物,冷血的政治动物终究是极少数,情绪价值对于人本身来说绝对是极具意义的。 别的领袖不可能给你的,我给你,别的领袖嗤之以鼻的,在我这里是主打。 这蝎子尾巴独一份的情绪价值,离开了我,你哪里都找不到。 离开了我,你再也找不到对你嘘寒问暖关怀满满的暖男式领袖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的来源。 袁树想通了之后,和程立、卢植、十三太保以及一心会中的优秀干部都曾抵足而眠过,除了白天相处,连晚上的私人空间都拿出来收买人心了。 他觉得自己也真是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利用到了,智慧,精力,体力,甚至连肉体都用上了,他整个人都奉献给一心会的事业了。 粗略统计,从茂陵那边开始一直到雒阳良庄,这两三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和三百多个优秀成员抵足而眠过了,很多人也不止和他抵足而眠过一次。 比如贾诩,就和他抵足而眠过十一次,程立,抵足而眠过十二次,卢植,抵足而眠过十八次。 凡是优秀的、立下功劳的、成绩突出的,他都会考察之后请他来卧室详谈、抵足而眠。 (本章完) 一百五十九 报恩狂战士 在每一个如此这般的夜晚,袁树会和这些优秀成员一起看书,一起讨论兴趣爱好和过往经历,一起洗脚,一起思考人生,一起吃夜宵喝羊奶,然后一起入眠。 在卧室里和床上,他没有领袖的架子和风范。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关起门来,他只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一个知识渊博的经师,一个思维敏捷的辩经者,一个追求真相的历史学家。 他会和卢植畅聊学术,畅聊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畅聊耕战为良知,畅聊全面贯彻心学理论治国之后这个国家的崭新面貌。 他会和程立谈自己的发展目标,谈论自己将来一定要和今文学派官学势力开战的事情。 他会和贾诩谈论凉州的未来发展,谈论利用凉州特殊的区位优势发展经济的规划。 他会和魏甲、窦云等人谈论如何改革察举体制,给出身不那么优越的人才以晋升机遇的策划。 他也会和赵俊、罗意等人谈论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发展商业、做大蛋糕的考量,以及他对重农抑商这一国策的深入思考。 和什么人谈论什么内容,他都了然于心。 除此之外,他也不会忘记就他们个人来谈论人生理想,注重这些部下作为个人的存在的一些需求,谈他们的阶级和背景,也谈他们的个人。 幼年经历,兴趣爱好,幸福的事情,伤感的事情,私人生活,对于某些社会议题的看法等等。 无所不谈,包罗万象。 他丰富的知识与开阔的眼界成为这一环节中他的最大依仗,两千年以后的知识体系结晶也成为他的王炸底牌。 与他抵足而眠的部下无一不被他丰富的知识储备感到敬佩、倾倒。 其中甚至包括荀攸这位幼年体军事谋主。 因为活动积极、成绩突出,荀攸作为后加入一心会的成员,连续两次被评为先进个人,获得了与袁树抵足而眠的机会,三次。 第一次,荀攸比较平静。 第二次,荀攸不太平静。 第三次,荀攸成为了袁树的铁粉,表示要把袁树送给他刷牙的青盐当作传家宝传下去,子子孙孙一代代的传下去。 三次抵足而眠,也让袁树彻底打开了荀攸的心扉,深入到他的内心中,听他倾诉,听他说他幼年的成长经历,以及如何变得如此早熟、沉默寡言。 然后袁树也会和荀攸说自己的幼年经历,说自己如何脱离了低级趣味找到了更加高级的生活目标。 与荀攸有差不多经历的人不少,他们都和袁树抵足而眠,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与袁树这样一位光芒四射的人物单独交流,甚至倾吐心声。 这对他们来说,是梦幻一般的经历。 平日里无比崇拜的最高领袖在夜晚卸下了全部的武装,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与他们躺在一起,无比平静的交谈着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话题。 第二天再次看到领袖站在高台之上,魅力四射,光芒万丈。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被袁树的温情攻势彻底俘获,醉倒在了袁树为他们编织的情感茧房之中无法自拔。 在这个过于讲究家族的时代,只有袁树给了他们如此深刻的个人关怀。 偏偏袁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起步水平就相当于是老刘的大后期水平,他直接无意识地把起步的自己和初期老刘对标。 至于这样做的后果嘛…… 大概就是这与他抵足而眠过的三百多名一心会优秀核心成员的集体亢奋、狂热、爆发。 最开始开会的十四人分散出去通知值得信任的、优秀的一心会领导干部之后,很快就召集了三百二十九人。 好巧不巧,这三百二十九人每一个都和袁树抵足而眠过,每一个都和袁树一起吃过宵夜,喝过羊奶,谈人生谈理想,每一个人都有对未来不同的期许。现在,这些部下们聚集在了这里。 加上最开始的十四人,一共是三百四十三人。 这三百四十三人成为了袁树发动政变的核心指挥团队。 而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情绪和之前的十几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流程都是一样的。 先是懵逼,然后是惊恐,最后反应过来就变得激动、狂热、亢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袁树总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蝗虫。 在没有进入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每一个蝗虫个体都很温顺、慵懒,也不飞,感觉人畜无害的样子,捉起来油炸了吃,就是上好的蛋白质美食。 鸡肉味,嘎嘣脆,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六倍。 但是等群体数量达到某个级别或者说是某个临界点爆发之后,蝗虫就性情大变,十分暴躁疯狂,浑身分泌毒素,成为可怕的粮食收割机,至死方休。 而这群部下也是,平时人五人六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理智,十分优秀。 但是聚在一起听说了袁树的吩咐之后,集体狂暴了。 或许正如程立所说,被袁树如此厚待的他们早就感觉心中有一股情绪难以遏制,即将喷涌而出,只是袁树一直没有给他们这个渠道,他们憋得相当难受。 现在袁树终于给了他们这个渠道,他们就集体喷涌而出了。 在袁树的面前,他们集体发誓,还是发血誓、毒誓,绝对不会在行动开始之前泄漏一个哪怕一个标点符号,否则当场暴毙而亡。 袁树的目标就是他们的目标,袁树的追求就是他们的追求,袁树的命令就是他们的使命。 袁树一声令下,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眼睛眨一下就是对不起袁树的恩德,直接自刎,都不要袁树张张嘴。 更有甚者当场开始向袁树托付家人,表示自己如果不幸战死,就请一心会照料他的老父老母妻子儿女,他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只待为袁树拼死力战、献出自己的生命回报袁树的恩德。 为袁树而战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为袁树而战死,值得! 袁树是不知道自己的恩德怎么就那么大,难道是自己用力过猛,以至于部下们集体化身报恩狂战士? 抵足而眠的作用那么凶狠吗? 袁树始终对自己的身份与出身所带来的优势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深入了解自己这个人上人的身份到底能带来多大的优势。 对于历史的先知先觉在大环境上使他具备了独一无二的优势,却也让他在更高的维度上相对忽视了家族出身的现实影响力。 他觉得四世三公算什么? 不好好操作,就是顺风翻车王、冢中枯骨罢了。 他用大后期视角看待起步期的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对得起良知的事情,然后就这样了。 三百多人激动狂暴,个个都嚷着要为袁树而死,似乎不为袁树死战到底就是对不起袁树的恩德。 还有些人甚至都选好了自己的死亡方式,表示杀一个血亏,杀两个够本,杀三个小赚,杀四个五个才叫血赚。 袁树看着这群情激愤的场面,多少有点不是很理解,但是这种情况显然对他是有好处的,所以他也欣然接受,同时暗下决心,要把这种抵足而眠的策略发扬光大。 男人,就要活用自己的肉体为自己创造足够的价值。 这场核心圈层的会议结束之后,袁树就开始全身心投入了准备工作当中,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第二天,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本章完) 一百六十 段颎的铁拳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种事情,袁树是早有预料的,但是这个变化到底能变到什么程度,袁树是无法预料的。 就好比他根本不可能预料到居然有头铁的太学生出于义愤而于皇宫朱雀阙上书写【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字样。 太学生议政是东汉中后期一个比较特殊的社会现象,从邓氏、梁氏外戚秉政开始,就有太学生因为看不惯朝野上下的荒唐腐朽而屡屡评论朝政、批评官员,引起很大的反响。 太学这种地方,好几万知识分子齐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数万倍的反响,以至于相当部分的权贵官僚都对这一现象感到忌惮。 后来在两次党锢之祸中,太学都作为重点打击对象受到了朝廷的打击,但这并没有破坏太学的议政传统。 宦官秉政之后也不敢堂而皇之的破坏太学,对于太学非常忌惮,所以在袁树嘴炮轰击太学的时候,宦官们乐见其成、煽风点火,促成了袁树对太学的破袭,但也在另一层面推动了知行学府的崛起。 然后就变成了太学和知行学府一起议论朝政。 在哪里议政不是议政? 这就搞得宦官们特别头疼。 但是之前再头疼也没有这次书写事件爆发之后来得更加头疼。 居然有人污蔑他们将窦太后“幽杀”?! 开什么玩笑! 窦太后可是他们的权势稳定器,他们只是想囚禁、折磨窦太后,以此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又怎么会想要杀死窦太后呢? 杀死窦太后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他们陷入困局之中,让其他心怀不轨者获得觊觎皇位的可能。 他们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窦太后分明是自己绝望而死,自己把自己给杀了,怎么能怪罪他们这些宦官呢? 可现在居然有人把矛头指向他们? 被写明了名字的曹节、王甫大怒不已,又恨又怕,遂上表给刘宏,让刘宏为他们做主。 刘宏也觉得很恼火,他才不相信这是宦官做的,觉得这肯定是有人欲图不轨,想要斩除他的羽翼,让他的权力被动摇。 于是刘宏下令司隶校尉刘猛调查此事,只要查实,立刻出击,把他们一个个的全都送上天! 司隶校尉刘猛是宗室出身,素来看不惯宦官乱政的现象,而且他也觉得窦太后的死有点蹊跷,甚至也认为刘宏对此负有责任,私下里觉得刘宏恩将仇报,不体恤恩人,实在过分。 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打算真的去找干这个事情的人,只是阳奉阴违,每天派遣几个人出去转悠转悠,就当是把这个事情做了。 要知道,司隶校尉官职虽然不大,但是权力极重,监察京师百官,上至三公下至小吏,所有人都在司隶校尉的调查范围之内。 谁要是被司隶校尉盯上了,他麾下一千二百名武装部曲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是分分钟重拳出击、送人上天的。 宦官们本来也很期待着能够尽快找到污蔑他们的罪犯,把这帮胆大包天的家伙全都干掉,结果刘猛硬是慢悠悠调查了一个月,也没个结果。 刘宏忍不住去问,刘猛则搪塞说还没有进展,这下子急得宦官们大为光火,啥也不说了,集体上表弹劾刘猛。 刘宏也被刘猛这种非暴力不合作行为搞得很生气,觉得刘猛是在轻视自己、无视皇命,一怒之下把刘猛的职位撤了。 撤掉刘猛的职位之后,宦官们意识到这帮子关东士人没有一个愿意真正为他们卖力的,如果真的要解决这件事情,还是要从源头入手。 找到真正愿意为他们卖力的“阉党”,把司隶校尉这个“雄职”掌握在手,以便随时可以打击反对者。 那么朝堂上下,谁才是那个最合适的司隶校尉的人选呢? 王甫站了出来,推荐了一个人选。 御史中丞,段颎。 段颎,凉州人,深受关东士人歧视的二等公民,在京城融入不了任何一个士人圈子,处处受到排挤和孤立,为此差点丢官,遂一气之下投靠宦官,于两年多以前成为阉党的一份子。 在宦官的撑腰下,他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平日里多和宦官们有来往,特别是王甫。 宦官们也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便认可了这个人选,但是要求段颎必须要在半个月内拿出成果,威慑宵小之辈。 否则他们是真的但有人要利用窦太后的死对他们反攻倒算。 那他们可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段颎算是政治前途和宦官高度绑定的一个人,性格凶狠,能打能冲,更兼对关东士人没有一丝好感,满怀愤恨于是怀着野兽的心境向与宦官为难的人发起了冲锋。比起刘猛的阳奉阴违,段颎的所作所为就相当直接了,刘猛不愿意追查的事情他愿意追查,刘猛不愿意深究的线索他愿意深究,一来二去,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把嫌疑人的身份确定了。 太学生! 也有可能是知行学府的学生! 只有这两处的学生们有那个闲心思和胆量来嘲讽宦官、写大字报,除了他们,一般人不敢这么搞。 太学生是有这个传统的,而知行学府那边…… 难道是袁树或者袁氏家族在背后指使? 段颎有些担忧,把这个事情报告给了王甫,王甫得知这个事情可能与知行学府有关系,顿时陷入为难之中。 “你确定这件事情与知行学府有关系?” “太学生参与此事是一定的,有人看见写谣言的人往太学方向逃跑了,至于知行学府倒还没有明确的线索,只是我有所怀疑,毕竟您曾经与袁氏有不愉快的过往。” 段颎这么一说,王甫来回踱步一阵,而后摇了摇头。 “知行学府那边,只要袁氏没有进一步的动向,你就不要主动招惹,袁氏声势很大,目前是我们需要拉拢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之有什么冲突。 至于太学那边,抓人吧,有嫌疑的全给抓出来,宁可抓错,不能放过,然后狠狠的处置,以此震慑宵小之辈,只要能起到震慑效果,也就足够了。” 段颎点了点头,但还有些犹豫。 “那如果此事真的和知行学府有关系呢?” “真的有……那就再说。” 王甫摇了摇头:“和袁氏有关的事情牵扯太大,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先把能处置的处置掉,一个也不要放过,袁氏这边不能乱来,需要小心谨慎,多多商议才是。” “明白了。” 段颎得到了指示,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熹平元年八月中旬,段颎以司隶校尉的职位调动三百名中都官徒隶,携带木刀、木棍一起奔赴太学,表示要带走一些有“散播谣言、中伤大臣”的太学生回去协助调查。 然后不出意外的受到了太学生们的群起抵制与反抗。 因为点名要被抓走的七名太学生在太学生群体中颇有威望,属于学生领袖的一类人,他们被抓,其余太学生自然不能无视。 他们表示他们没有散播谣言,也没有中伤大臣,如果有人觉得这是罪行,那就恰恰说明那句话是真的,太后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彻查太后之丧!” “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奸贼作祟,谋害太后!” “朝廷重臣打人了!” 段颎要抓人,太学生们就大声疾呼,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抵抗中都官徒隶的抓捕,使劲儿挣扎,甚至好几个人合力把一名中都官徒隶压在身下,一顿王八拳打得他们鼻青脸肿。 段颎这种沙场上的猛将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 居然敢违抗司隶校尉的抓捕?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太学生了,必须要出重拳!铁拳! 他顿时就眼睛红了,一怒之下下令动武。 虽然是动武,但是段颎也不想闹出人命,把事情搞得太大,所以没有使用真的兵器,只用木刀木棍驱散太学生群,将要抓走的人抓走。 中都官徒隶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不说良家子吧,至少也是恶贯满盈,平时路边的狗碰着他们都要被扇两巴掌,更别说人了。 加入官府体系之后又受过训练,颇有武力,出发前又得到了段颎的赏赐,很愿意听令,遂挥着木刀木棍就往太学生们身上招呼。 他们把手里的木刀木棍挥出了残影,竭尽全力宣泄心中的欲望,一招一式,打得太学生们直叫唤。 (本章完) 一百六十一 暴怒的袁树 手无寸铁的太学生们没有那么强的武力,事前也没有准备和组织,散兵游勇式的王八拳还能稍稍抗衡,中都官徒隶真要动手,太学生们很快就被打散了。 七名太学生领袖被抓走,一百多名太学生被打伤,还有三人伤势严重,躺了一地,哀鸿遍野。 段颎顺利把人抓走,太学生们损失惨重,群情激愤,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局面,于是决定发起反击。 怎么办呢? 包围司隶校尉府,对段颎施压,要求段颎放人,不然他们就不撤围。 而且吸取了上一次失败的教训,这一次也有部分颇有勇力的太学生准备了木刀木棍之类的武器,想着万一段颎再次动武,他们也能进行反击。 熹平元年八月十七日,一千多名被动员起来的太学生包围了司隶校尉府,把司隶校尉府围的水泄不通,让段颎把人放了,否则他们就不离开。 太学生们高喊着“奸佞横行”“迫害忠良”之类的口号,声浪是一浪高过一浪,把正在监牢里审讯七名太学生领袖的段颎弄得烦不胜烦。 本身这七名太学生领袖拒不合作就让他十分生气,大刑伺候之后这七个人也是死不开口,就是不认罪,也不愿意供认出所谓的“幕后黑手”,甚至还反咬一口,说就是宦官的自己人这样搞的。 段颎还是第一次见到骨头那么硬的关东人。 当然了,骨头硬的人类他见多了,在凉州战场上,这样的人很多,但是后来都死了——被他杀死的。 对付骨头硬的人,就要杀,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他的利益,惹怒了他,他就要杀。 所以他真的准备杀掉一两个太学生以逼迫剩下的太学生交代真相,但是外头叫嚷着的太学生们实在是让他厌烦。 恼火之下,他下令中都官徒隶出击,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关东人全部赶走。 有意思的是,为了更高效率的把碍事的太学生赶走,段颎甚至使用了兵法。 先假意安排人与太学生领袖交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外安排两路共五百名中都官徒隶绕后,对太学生们实现反包围。 太学生们也没想到段颎居然如此的不讲武德,这边还在谈判着呢,那边居然发动了厚颜无耻的偷袭。 太学生们于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中都官徒隶们挥舞着木刀木棍就往太学生们脑袋上招呼,一下一个一下一个,又一次把太学生们打得直叫唤,很快就崩溃了,四散而逃。 第二次交手,太学生们受伤五百多人,六个领头的被抓住,全面失败。 段颎很高兴,暂时也不准备杀人了,继续对这些太学生用刑,也就是时代没跟上,否则辣椒水啊老虎凳啊之类的就要提前登场了。 不过也不差。 什么剃头发,什么刮胡子,用烧红的烙铁往身上烫,用鞭子抽出血痕之后往身上浇盐水之类的。 人是贱虫,不打不招! 给我狠狠打! 段颎把自己被关东士人排挤孤立的怨恨全部倾泻在了这些年轻的太学生身上,要对他们进行残酷的报复。 而这一系列的情况都被程立麾下打探消息的情报队伍侦查到了,然后汇报给袁树知道了。 袁树得知细节以后不由得感叹,这段颎完全就是一个mini版董卓,凉州人对关东人的仇恨初步显露,但凡给他一个好时代,段颎就是另一个董卓,或者说是威力加强版的董卓。 而除此之外,通过贾诩的渠道,袁树还得知段颎认为太学生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则知行学府也难辞其咎,因为袁氏和宦官有过节,而知行学府中相当一部分生源又来自太学。 在段颎看来,知行学府和太学就是一体两面,太学犯事,知行学府逃不开关系,大有要对知行学府展开搜查的意思。 但是被王甫制止了。 王甫不想在这个敏感时刻对知行学府主动出手,不想招惹袁氏。 “公子,您打算怎么办?” 程立汇报完了目前可以知道的一切消息,等待着袁树的决断。 袁树思虑再三,觉得这个事情他应该参与进去,以此获取更多的太学生与太学生背后的势力的认可,但是具体要不要介入,他还要和袁逢、袁隗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于是袁树快马回到雒阳,将这个事情与袁逢做了一番交谈。 对于此事,袁逢倒是不太想参与进去,他觉得大事就在眼前,此时不应该主动挑起和宦官的矛盾。 当然了,如果宦官主动挑事儿,袁氏也不应该退缩,应该奋勇还击,把宦官打回去。 “可是宦官已经怀疑我们了,如果我们坐视不理,放任太学被镇压,等到宦官对我们出手,又有什么人会为我们说话呢?” 袁树恳切道:“而且既然之后要办大事,自然应该争取更多人的好感与信任,通过与宦官的不懈斗争获取仁人志士的信任,为未来废立天子打下基础,这对于袁氏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袁树这么说,袁逢也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但他还是担心。 “但段颎匹夫凶狠,下手不知轻重,又有宦官和天子撑腰,我担心你会有危险,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吧?” 袁树坚决摇头。 “名望不是静观其变就能得到的,而是要深入其中才能得到,反正儿子早就是宦官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时出击与否,都不会改变宦官对儿子的看法,更何况儿子很担心此事很快就要波及到知行学府了。” 袁逢抚着胡须沉默片刻,有了决定。 “这样吧,如果宦官能控制此事不牵扯到知行学府,那你就不要介入此事,如果宦官控制不住,让那匹夫牵扯到知行学府了,那就介入进去,给那些宦官一点颜色瞧瞧。” 袁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很高兴,便回到了雒阳良庄里。 一天之后,袁树所预料到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熹平元年八月二十日,太学生第二次出击司隶校尉府,要求放人。 这一次他们汇聚了更多人手,准备的更加充分,足足两千人,声势浩大、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使得一直没有审讯出什么的段颎更加怒火中烧。 要是连小小一群太学生都拿不下,司隶校尉三独坐之一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于是段颎下令一千名中都官徒隶全面出击,打人,抓人,手段升级,强力应对。 给我打! 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大乱战。 太学生们到底还是太稚嫩了,不是段颎的对手,被打得直叫唤不说,还被抓了很多人。 这一回段颎是要大规模抓人的,光打还不行,打倒在地之后就不放过,要抓到监狱里面,甚至还要追击。 前两次都只是抓领头的,这一次只要抓到就不放过,太学生们被打散之后,从雒阳城里逃跑,中都官徒隶就分头追击,从雒阳城里追到雒阳城外。 有一部分太学生慌不择路,向着雒阳良庄的位置奔逃,在雒阳良庄西门附近撞上了一群知行学府的学生和一心会会员。 追击来的中都官徒隶二话不说清白不分,上来就打,一起打,把措手不及的一名一心会员和二十三名知行学府的学生给一起抓到了司隶校尉的监狱里。 这一幕被良庄的庄户们看到了,他们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帮助他们务农的一心会会员,一心会会员又将此事上报到了总部,让袁树知道了。 得知此事,袁树大怒,立刻下令集中三百名一心会保卫部精英,携带环首刀,与他一同进入雒阳城要人。 他没想到他本来还想静观其变,观望局势再做定夺,结果段颎居然主动出击,真的敢来找他的麻烦,甚至还来了雒阳良庄抓人,简直是上门打脸! 我还没找你麻烦,你敢来找我麻烦?! 找死! (本章完) 一百六十二 打上门的袁树 袁树怒气勃发,带着三百名同样怒气冲冲的一心会员来到了司隶校尉府门口,摆开阵势,喝令段颎出来相见,否则就要砸了他的府邸! 段颎得知此事以后有点错愕,没搞明白袁树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没去找他麻烦,他就自己主动打上门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段颎本来就因为还没查出宦官想要的东西而着急上火,现在袁树主动来找茬,他更是生气,差点就下令要中都官徒隶出击,给袁树一点颜色看看了。 还好他的部下拦住了他,告诉他外头的是袁树,是袁逢的儿子,王甫都告诫他不要招惹袁氏,所以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您要是不想见他,可以派人相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开打,怕是王常侍那边不好交代啊,王常侍一生气,这个事情就更难了。” 属下的劝说让浑身火气的段颎稍微冷静了一下。 他思量再三,很是不爽的点了点头。 “你去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我都没去招惹他,他为什么来招惹我?难道这件事情与他也有关系吗?” “喏。” 部下赶快去了外头面见袁树,一看袁树带着三百手持环首刀的壮汉在司隶校尉府门口列阵,便意识到袁树是来者不善。 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三百人不好对付,他们能列阵,有章法,身材高大、强壮,目光凶狠,一看就是干过仗的,比那些弱鸡一样的太学生要难对付的多。 他听说袁树曾在茂陵县和好几千羌人干过仗,杀过人,不是一个简单的富家子弟,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他赶快上前陪笑。 “袁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只是不知袁公子来此有何要事?” 袁树冷哼一声。 “段颎呢?让他出来见我!” “这……袁公子,段校尉他不在这里,他去了皇宫,有要事与天子商议,不知袁公子有什么事情,若有,可告知小人,小人会代为转达。” “去皇宫了?难不成是想要把我无辜的门生当作献媚宦官的礼品吗?!” 袁树勃然大怒,一下子抽出腰刀,直接横在了这倒霉蛋的脖子上。 袁树骤然抽刀,司隶校尉府门口的卫士们也大惊失色,纷纷拔刀以为应对,而袁树身后的保卫部成员们也纷纷举起武器上前,双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场面十分紧张。 这倒霉蛋大惊失色,没成想袁树火爆至此,一言不合直接拔刀,给他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袁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属下? “袁公子……这……您的门生是什么意思?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啊!我们抓捕的都是太学生,哪里有您的门生?” “还敢狡辩!” 袁树紧了紧手中刀,怒道:“司隶校尉府不打招呼就去我的良庄上拿人,抓了我二十多名门生,难道还想当作不存在这件事吗?!” 倒霉蛋部下真的惊了。 他瞪大了眼睛。 “竟……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这不可能啊!袁公子!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我们从来没有去过良庄,只是去了太学而已!段校尉也从来没有说要抓捕您的门生啊!” “什么?难道说我那二十多个门生是主动跑到你们的监狱里去的?!” 袁树怒道:“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让你人头落地!你这司隶校尉府的大门也就别想要了!三独坐是吧?我叫你们没得坐!” 自己人被打被抓,这对于袁树来说是不可能忍受的事情。 往小了说,这是冤枉好人。 在皇宫书写标语的人绝对不是他这边的人,他这边的人基本上都不离开良庄,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和某些斗鸡走狗吃喝玩乐的太学生可不一样。 往大了说,这是对袁某人个人威望的严重挑衅! 在我家门口抓我的门生,袁某人不要面子的? 这个场子找不回来,袁某人多少年的心血构筑起来的绝对威望就将毁于一旦! 以后还怎么带队伍搞事情? 段颎要是敢在这个事情上和他作对,他就有和宦官集团彻底撕破脸皮的决心。 然而那被他用刀横在脖子上的倒霉蛋部下也是真的感到非常的冤枉。老天爷啊,谁敢去直接招惹这位大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命悬一线间,倒霉蛋快速开动脑筋,想到了说辞。 “袁公子,您先把刀放下,我马上回去调查此事,马上核实是不是有这个情况,如果有,司隶校尉府绝不姑息,如果没有,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继续打扰司隶校尉府办公,行吗?” 袁树见此人还算是思虑周全,冷哼一声。 “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内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真就打上门了,我告诉你,司隶校尉府的门别人不敢动,我袁树敢!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到底谁更经不住一顿打!”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快去!” 袁树收了刀,一脚踹在这倒霉蛋的屁股上,把他踹的一趔趄,捂着屁股就往回跑,边跑边哀叹自己的倒霉蛋命运。 这都什么事儿啊! 怎么就抓了袁树的人呢? 来到监狱,倒霉蛋立刻向段颎交代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段颎一听,满脸诧异。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抓他的人?我抓的都是太学生,哪里会抓他的人?他莫不是刻意来挑衅我?” 倒霉蛋想了想,觉得有点问题。 “以他的身份,不至于当众说这样的话,看他怒火冲天的模样,似乎真有此事,难道是之前府外混乱,有知行学府的人被误伤,被当作太学生一起抓了进来?” 段颎想了想,心里顿时也有点没底,担心这种情况真的会出现,思来想去,还是安排部下去查一查这个事情。 如果确实没有抓错人,那袁树那边也能应付,如果真的抓错了人…… 大不了还给他就是了! 安排下去的人很快就去查证此事了,因为之前抓进来的人有三百多,人数不算少,但也不算多,扯着嗓子吼一声“有没有知行学府的人”,差不多就能得出一个结果了。 然后,还真就查出来了二十多个知行学府的人。 各个带伤,脸上姹紫嫣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脸上开了染坊。 段颎得知以后,脸上的表情就不对劲了。 他奶奶的,怎么还就真的抓错了人? 他连忙追问到底是怎么抓错的人,然后得知这些人还真是在良庄门口被抓的。 根据这些知行学府的人的说法,他们不是凑热闹和太学生混在了一起,是一批太学生慌不择路跑到了良庄那边,被冲过去的中都官徒隶“一视同仁”的暴打一顿,抓了过来。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的。 坏了,这下子自己是没理的一边了! 人家的确没主动找茬儿,是自己这边误操作了,还打上门抓人! 难怪袁树那么生气,直接打上门来了都。 段颎顿时陷入了尴尬为难的境地,感觉自己这么一番操作还真的不太好跟袁树交代。 王甫的交代他没忘,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主动和袁树对着干,但是万一袁树抓住这个事情跟他闹起来,那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段颎开始思考。 但时间不够了。 部下赶快提醒他,袁树只给了他们半个时辰,要是不及时回复,袁树怕是真的要动手了,万一到时候打上门来发现自己人的确在这边,又如何是好? 段颎顿时心乱如麻,思来想去,一跺脚一咬牙。 “给他送出去!把人还给他!他要是还不满意,就随便找个替死鬼交给他处置!只要他的要求不太过分,谈还是可以谈的。” “喏!” 部下长舒一口气,赶快安排人手把被打得姹紫嫣红的二十多个门生以及一个一心会员带了出去,交给了袁树。 (本章完) 一百六十三 我刀未尝不利! 眼见袁树亲自来救,这二十多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在司隶校尉府大门口就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把心中的委屈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袁树则挨个上前查看他们的状况,眼见他们被打得惨兮兮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冲击良庄,打了我的门生,还胡乱抓人,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吧,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袁树拄着刀,冰冷的视线注视着段颎的倒霉蛋部下。 只见他一脸讨好的表情,小心地陪着笑,缓缓说道:“袁公子觉得怎么解决才算好呢?” “打伤了我的门生,还把他们抓住了,关了起来,这对他们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你看看人给你们打的,这医药费你们是不是该出一下?” “这……不知医药费怎么算呢?” “一人一百万钱。” “一百万……袁公子,这也太……太多了吧?” 倒霉蛋满脸不可思议,惊讶地看着袁树:“医药费哪里需要那么多钱?一人一百万,那这二十四人,岂不是要两千四百万钱?袁公子,就算咱们真的有错,您也不能这样吧?” “这只是开始!” 袁树冷笑道:“我这人讲究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们主动招惹我,还指望我息事宁人?想得美!给我把打人的交出来,他们怎么打的,我的门生就要怎么打回去。 打回去之后,还要把他们带到良庄义务劳动三天,以此作为对我的门生以及良庄的补偿,这样,这个事情就算了了,今后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不答应,此事,我必追究到底!” 袁树本来就缺少一个介入这件事情的借口,正愁着该用什么理由合理介入,现在可好,段颎主动把借口送上门来,他如何能轻易放过? 倒霉蛋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袁树,只能借口自己无法做主,跑回府中把事情告诉了段颎。 段颎顿时就怒了。 “两千四百万钱?他怎么不来抢?还让我的部下给他义务劳动?荒唐!中都官徒隶都是官府的人,他哪里有这个资格让中都官徒隶给他干活儿?放肆!” 段颎忍不住怒火了,直接往门口走,就要给袁树一点颜色瞧瞧。 倒霉蛋使劲儿阻拦又拦不住,眼看局势将要恶化,只能立刻派人去皇宫找王甫,让王甫来主持大局。 段颎怒气冲冲的冲出了司隶校尉府,一眼就瞧见了身材高大壮实的袁树拄着刀站在司隶校尉府正门口,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十分嚣张。 周围的中都官徒隶忌惮的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敢招惹他,都不敢近他的身。 段颎顿时更加生气。 “袁术!司隶校尉府乃朝廷重地!你一白身小儿,如何敢在这里撒泼?!速去!否则本官必拿下你问罪!” 袁树眼见这人穿着二千石官服,年龄偏大,气势不凡,便知道此人就是段颎。 原来他在这里啊。 看来方才是被搪塞了。 这样一想,袁树更加不爽。 “我的确没有正经官职,但是段校尉可别忘了,我乃天子侍读,负责陪同天子读书,无论如何也算不得白身之人,更何况我此来是为讨公道,如何算是撒泼?此言不妥!” “哼!天子侍读?” 段颎冷笑道:“天子之面都没见过的天子侍读?真是笑话!说出去也不怕旁人把你袁氏上上下下都给嘲笑一遍!还嫌之前被人侮辱的不够吗?速去!否则本官不留情面!必抓你问罪!” “这可不是笑话,这可是王甫带着圣旨来我家宣布的。” 袁树反唇相讥道:“就是你这西凉老狗的主人亲自来袁氏府上宣布的,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你的主人有没有这回事?问问他是怎么求着我去做那个天子侍读的!” 袁树话音未落,段颎勃然变色,旋即大怒,一把抽出腰间刀指着袁树。 “黄口小儿,安敢辱我!!” 袁树也直接拔刀,指着段颎。 “老狗先辱我,我如何不能辱老狗?辱人者,人恒辱之!” 段颎气得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小儿还敢嘴硬!莫不是以为我年迈,手中刀便不再锋利?你想试试吗?” 袁树毫不退让,瞪圆了眼睛,满脸怒火,杀气四溢。 “我刀未尝不利!你想试试吗?” 段颎一看袁树居然敢和他针锋相对不退让,更是盛怒,浑身杀气四溢。“好胆!好胆!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袁树毫不畏惧,一瞪眼睛。 “你敢杀我,我便不敢杀你?有胆便来!看看谁的刀更锋利!” 两人针锋相对的间隙,保卫部成员们和中都官徒隶们也纷纷拔刀对峙,怒目相视。 司隶校尉府门口再次剑拔弩张,仿佛一言不合就要直接火并、不知有多少人将要血洒当场。 段颎是真的想杀人,真的很想一挥刀就把眼前这可恶的混蛋小子砍成两段,就和他当年杀死羌人首脑的时候一样。 可这里不是凉州战场,袁树也不是羌人首脑。 从袁树与他对峙却毫不退缩的模样看来,袁树肯定是杀过人的。 杀过人,有胆气,面对自己毫不退缩,分毫不让,如此一来,段颎还就真的不太好操作了。 他虽然生气,虽然怒火中烧想要杀人,但是他当然知道这里不是西凉,而是雒阳,这里不是他的主场,袁树无论是声势还是名望都比他强的太多。 王甫还特意表示过不能与之为敌,不要招惹他,所以他只是想把袁树吓唬走。 没想到袁树如此有胆魄,直接在司隶校尉这“卧虎”府衙门口与他持刀对峙,一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却如何是好? 段颎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 想到袁树的太仆爸爸,想到袁树的司徒三叔,段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真的对袁树下手,否则袁氏家族一旦发怒,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宦官之前才在袁氏手上折了一阵,要是再起争斗,他肯定会被当作替罪羔羊丢出去,失去一切。 一念至此,他只能恨恨的率先放下手中刀。 “都把刀放下!这里是司隶校尉府衙,官府重地,不得乱来!” 他一声令下,中都官徒隶们略一犹豫,便纷纷放下刀。 袁树眼见如此,知道段颎已经初步认怂,冷笑一声,也放下了自己的刀。 “都把刀放下。” 他一声令下,保卫部成员们也都放下了手中刀。 剑拔弩张的局面得到了缓和,但也仅仅只是初步缓和,双方的矛盾还没有解决。 “侮辱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段校尉,我的门生被司隶校尉府无辜抓捕,被打成这副模样,司隶校尉府就不给一些解释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抓捕奸佞之徒时误伤。” 段颎冷声道:“当然,也有可能,你的门生与奸佞之徒有所来往,这才被抓住了,袁侍读,事情可还没有查验清楚,你可不要妄下断论。” “妄下断论的是段校尉吧?” 袁树冷笑道:“你要抓人,可以,但是,你要拿出证据来,你要拿出证据证明我的门生有罪,这才能抓人,否则,你凭什么抓人?” 段颎很生气。 “那你又如何证明他们没有与奸佞勾结?” “这不是我该证明的事情!” 袁树怒道:“抓人的人才负责证明此事!拿出证据,过来抓人,拿不出证据,我便亲自来找段校尉讨个说法!没有证据,如何服众!” 段颎气得脸色涨红,握着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又想一刀往袁树脑袋上招呼了。 但他不能。 可他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就退让啊,这要是退了,他不要面子的? 以后还怎么带着这群中都官徒隶继续欺负人? 所以他决定放大招,狠狠的威慑一下袁树,让他知难而退。 “袁术,你别忘了,这里是司隶校尉府,我是司隶校尉,你若继续胡搅蛮缠,我就抓捕你!” (本章完) 一百六十四 服软的段颎 在袁树看来,段颎的这种威胁就好像是小孩子用玩具枪指着他问他怕不怕一样。 我会怕这个? 袁树大笑。 “段校尉,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都说了我是白身小儿,没有官职,你司隶校尉管的是整个三河三辅之地的官员,我又不是官员,要抓捕我也不是你来抓捕,你在这里狗叫什么?” “好胆!我说抓你就能抓你!” 段颎大怒道:“天子侍读怎么不能抓?汝这小贼休要继续胡搅蛮缠!否则本官真的要动手了!” 袁树冷哼一声,收刀入鞘,双手拄刀而立。 “我便站在这里,看看你怎么动手?你要杀我吗?尽管来杀!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 段颎都要被气疯了,握着刀的手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想要不顾一切,一会儿却又想起了王甫的告诫。 王甫的阴沉面容不断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家里人的容貌也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复年轻时那般的不顾一切。 咬着牙,气得快要爆炸,却始终挥不出手中刀。 场面就这样僵持住了。 好在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轻宦官急匆匆地骑马而来,一眼看到如此大的阵仗,给他吓了一跳。 “哎哟哟哟!这是在干什么呢!这……段校尉!段校尉!不得无礼!” 段颎和袁树都愣了一下,一起转头朝着声音来处望去,一眼望到了那个年轻宦官。 袁树不认得,段颎却认得。 “王少府?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中常侍王甫的养子王萌,时任长乐少府,段颎一见他来了,顿时有点慌了神。 “听说这里出了事情,能不来吗?” 王萌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没好气地瞪了段颎一眼,然后挤出一脸笑容向袁树行礼。 “袁公子,真是冒犯了,咱们也没想到抓一些心怀不轨的叛逆居然能抓到您这里,实在是冒犯,小人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袁树也没有继续表现的很生气,伸手虚扶了一下王萌。 “王少府是吧?您和王常侍是?” “王常侍乃小人之义父。” “哦,原来如此。” 袁树看了看王萌,又看了看一脸憋屈不爽的段颎。 看来有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王甫,然后王甫立刻让自己的义子过来主持局面了。 看得出来,王甫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大,不想招惹袁氏。 王萌见礼之后,便没好气的看着段颎。 “段校尉,听说您是抓错了人,抓奸佞抓到了袁公子那儿,这不是乱来吗?袁公子的门生,怎么会有叛逆呢?” 段颎老脸一红,气急败坏。 “这……这也不能就说明不是吧?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抓人怎么会抓到他们呢?平白无故怎么会抓错人呢?我……” “还狡辩!” 王萌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都说了,袁公子的门生没有叛逆!叛逆只在太学,不在知行学府!立刻放人,按照袁公子说的赔礼道歉!” “我……赔礼道歉?” 段颎满脸惊愕,而后便是一脸浓浓的愤恨、不爽之色。 “怎么,这可是王常侍说的,段校尉是觉得王常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王萌感到不愉快,厉声道:“陛下限期要你查出散播谣言的奸佞,不是让你祸害忠良!” 段颎心中有千般万般的怒火,可是在自己的后台的面前,实在是发不出来。身为一个凉州武人,一个没有王甫的照料就无法立足在雒阳的凉州武人,他没有选择,除非他辞官不做了。 最终,昔日里纵横凉州战场、杀死数万羌人、平定羌乱的大将只能向袁树低头,怀着无限的凄凉和愤恨,表达了歉意。 “袁公子,此间事都是段某的错,段某行事粗暴,冒犯了袁公子,还请袁公子谅解!” 袁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满脸都是期待之色的王萌,叹了口气。 “罢了,别的就不说了,今后管好司隶校尉府的人就行,往后不准再来知行学府闹事,还有,两千四百万钱不能少!” 说完,袁树朝着王萌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招呼着保卫部的成员们带着捞出来的二十四人离开了司隶校尉府。 王萌大大的松了口气。 “多谢袁公子海涵!” 待袁树一群人走远了,王萌变了脸色,哼了一声,走入了司隶校尉府。 段颎心中一沉,便遣散周边护卫,跟着王萌一起走了进去。 待到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王萌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怒火。 “义父让我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招惹到袁术?义父三令五申,不得主动招惹袁术,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颎一肚子火没地儿宣泄,偏偏又不敢在王萌面前宣泄,只能忍气吞声,委屈到了极点。 “我是真不知道啊,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审人,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学生连续来闹事两次,我这才抓了人,根本没有去找过袁术的麻烦,我只是抓了太学生,哪里知道会错抓了知行学府的人? 知行学府距离太学有一段距离,一个在雒阳东北,一个在雒阳城南,我麾下的人怎么也不会认错了道路跑到知行学府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定是袁树手底下有人和那些奸佞勾结!” “够了!” 王萌怒道:“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就算这是真的,也必须是假的!只要袁氏没有公开站出来举事,就不能主动招惹他们!明白没?” 段颎低下头,双拳攥的死死的。 “明白了……” “不要再闹出事端来了!” 王萌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段颎面前,恨声道:“太后新丧,主少国疑,此时此刻,袁氏这种高门士族是不能得罪的!你也不想想,你区区一个凉州人,哪里能和他们对抗? 王常侍说得很明白了,他不会为了你和袁氏为敌,你想继续为王常侍效力,那就老实一点,你要是不想做了,你尽管走,回你的西凉老家,司隶校尉这个职位,多的是人抢着做!” 说完,王萌一甩袖子,快步往外走。 段颎那个屈辱啊,那个愤恨啊,那个火冒三丈啊。 他真的很想杀人,不杀人的话,他觉得自己都要爆炸开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转移怒火对象,将这个怒火发泄出来。 他下令彻查知行学府门生被抓捕的事情。 一个时辰之后,查出来了,原来是一群中都官徒隶追击逃跑的太学生的时候不小心跑到了袁树的良庄领地,在那边正好撞上一群知行学府的门生。 于是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群人和那群逃跑的太学生一勺烩了,扔进监狱里一顿拷打、追问。 不过这些知行学府的人骨头都比较硬,这帮中都官徒隶不管怎么上大记忆恢复术都没能让他们多出一些本不属于他们的奇怪记忆,就是硬挺着不松口。 与此同时,不少挺不过大记忆恢复术的太学生都被屈打成招,承认自己参与到了书写谣言的事件当中。 然后就导致了这个结果。 段颎可能真的是愤怒、憋屈、委屈到了极点,以至于都没有发火,而是找到了当时负责这件事情的那一群中都官徒隶,把这三十多人都给召集了过来,询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群人也不知道段颎是什么意思,只能交代说当时情况太混乱,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就一勺烩了。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嗯,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 也就是我丢失了作为人和司隶校尉的尊严,并且要赔偿两千四百万钱罢了。 段颎怒极反笑,摆了摆手,下令把这三十多人拉出去,用切碎的方式处以极刑。 也就是把他们活生生的剁成肉酱。 段颎则在一旁旁观,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这三十多个人被活生生剁成肉酱,以此泄愤。 ———————— ps:大家除夕安康~~晚上都要看春晚哦~~让我们一起包饺砸!! (本章完) 一百六十五 要我自备狗粮? 通过血腥的杀戮之后,段颎靠着这群人尖锐的惨叫声,总算是稍稍抚平了心中的怒火。 然后,他开始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袁树索取的两千四百万钱,不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我虽然有钱,但这些钱都是战场上搏命换来的,用命换来的钱,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出去? 以后还要靠着这些钱养老呢! 段颎拖着疲惫的身体拜见了王甫,见到了脸色阴沉的王甫,还没提出自己的要求,就被王甫一顿指责。 但是现在段颎已经没有精力生气了,他已经快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去了,实在是无力生气,只能低着头等着王甫发泄完。 等王甫终于发泄完了,才终于问出了那个段颎一直等待的问题。 “说,来找我干什么?” 段颎终于松了口气。 “袁术要求赔偿两千四百万钱,但是我囊中羞涩,拿不出这些钱,不知道王常侍能不能……” 段颎的意思很明确,听的王甫眉头一挑。 要钱来了? 哭穷来了? 你干的事情,让我给你出钱? 王甫顿时满脸不快。 “这件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三令五申你不准和袁术正面冲突,结果你还是犯了错,我没有明确提醒过你吗?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不要来找我,你拿不出这钱,我就拿得出?” 段颎一抬头,心中不爽油然而生。 涉及到钱权这两个方面,他还是能调动精力维护自身利益的。 “王常侍,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您交代的,我为您办事,不过犯下些许小错,您骂也骂了,气也出了,多少也该帮衬一下吧?袁家小儿胃口太大,两千四百万,我如何出得起?” “帮衬?我帮衬得还不够?” 王甫一瞪眼,怒道:“你在河南尹任上犯错,被免职问罪,要不是我出面为你说情打点,你能有今日?你还能留在雒阳?你为我办事,那是理所当然的!办不成事情还要我为你处理? 段校尉,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你能留在雒阳,能担任司隶校尉这个职位,能有今天,哪一项不是因为我?还要我出钱给你解决问题?能做就做,做不了,有的是人抢着做这个司隶校尉!” 段颎更加不满了。 “我是靠着您才能留在这里,但是没有我,还有人愿意为您处理太学生吗?没有我,还有谁愿意冒着得罪那么多人的风险为您办事?这件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您和我,谁不清楚?” 王甫稍稍一愣。 他倒也知道这个事情得罪人太多,也就是无牵无挂没有利益关系的凉州出身的段颎能为他那么尽心尽力的打击士人势力,换作其他出身关东的人,都不会那么尽力。 但是作为段颎事实上的靠山,他怎么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呢? 靠着我的庇护才能生存的家伙,居然敢反过来将我的军? 你是想造反吗? 于是王甫大为恼火,一拍面前桌案,怒道:“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没有我,你连得罪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敢这样对我说话?!” 段颎也是彻底恼了,也有点不管不顾的感觉了,也拍了桌子。 “没有我,谁还愿意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谁还愿意朝不保夕的做这个司隶校尉?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谁敢如此用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对骂了好一会儿,最后双双没了争执下去的力气。 眼见段颎实在是不愿意退让,王甫也没有办法了。 思来想去,想着以后还要多多依靠段颎冲锋在前,让他寒了心,以后没人干脏活儿也不行,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松了口。 “帮你一千万,剩下的自己出!我就不信你领兵那么多年就没有什么家底子!弘农杨氏为此捞了多少钱我可是知道的,你是直接带兵的,捞的就算没他们多,也绝对不少,别在我这里哭穷!” 段颎闻言,沉默不语。汉羌战争耗费东汉政府几百亿钱的物资,这些物资大多从雒阳转运到凉州。 处在交通要道上的弘农杨氏等各大家族依靠着遍布弘农郡与三辅之地的权力网络,从这批物资中捞到了很多,直接促成了弘农杨氏从杨秉开始的崛起。 除了弘农杨氏,这笔钱也养肥了关中三辅之地掌握地方权力的一批高门大族,也养肥了军队统帅、各级军官等等,雁过拔毛的传统在这里发挥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所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汉军在前线吃着猪食都不如的食物,后方的这些转运官员们所属的大家族们吃得满嘴流油膨胀不已。 当然了,以段颎为代表的这批凉州将帅也有绝大部分大吃特吃,吃兵肉喝兵血,侵吞物资,养寇自重,不亦乐乎。 战争持续的越久,他们赚得越多,以至于利益严重受损的关东官员大量上表反对继续战争,甚至喊出了要放弃凉州的口号。 段颎赚到的钱确实不少,当初要不是拿出大价钱来贿赂王甫,也得不到王甫的说情和接纳。 但是他那么多钱,甚至抛弃尊严来给王甫当爪牙,为的就是获取更多的利益,现在尊严没有,利益还得不到,甚至还要倒贴钱进去。 这谁受得了? 虽然从两千四百万变成一千四百万,但在段颎看来,这也是无法接受的。 当狗就算了,你好歹出点狗粮,结果你连狗粮都不给,要我自备狗粮! 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段颎争执不过,又不敢撕破脸皮,只能十分痛恨的离开了王甫这边,回到司隶校尉府,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心里越堵得慌,觉得这群宦官真特酿的不是玩意儿。 何止是无耻? 简直就是无耻! 连袁树都不如! 袁树还听说对待下属特别大方,给他办事的人不仅管饭,还给发生活补助呢! 因为袁树名声太大,干的事情太惊天动地,所以段颎也对他做了一番了解,特别是他搞了一心会和知行学府还有良庄这些东西以后。 虽然对所谓心学不感冒,也懒得读书,但是段颎也了解到袁树对待自己的门生很讲究。 一般来说,太学是不主动提供住宿饮食给学生的,学生需要申请,自己的食物也要自己解决,也要缴纳一些学费。 因为学生数量太多而房屋不够,所以很多后面来的学生因为没有宿舍了,只能在雒阳城内外租房住,环境很差。 而袁树那边不仅仅有充足的房屋,而且房屋都是免费提供给知行学府的学生,不收钱。 至于学费和食物费用,虽然也会收取,但收取的并不多,并且收了食物费用之后,就会给学生提供饮食,只要交钱就能吃饭,若是生活艰难,也能主动申请,酌情减免费用。 另外,袁树还成立了一个跟随他一起践行“致良知”的学派组织,叫一心会。 这个学派组织很厉害,食宿费用全免,每个季度还给一笔生活补助,只要加入进去,等于不仅不要钱,还能赚点小钱。 很多家境不是很好的学子、太学生都因为这个条件而试图加入一心会,不过一心会审核严格,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 段颎觉得这也非常合理,要是什么人都能加入,那袁氏家族别说四世三公,八世三公都能给吃垮了。 可不管怎么说,袁树对自己人那是很大方的,在他看来,知行学府就是半个自己人,已经可以免费住宿了,一心会就是完全的自己人,不用付钱,还可以拿钱。 这种待遇,谁敢说能够提供? 袁树就给了,自掏腰包自己给。 手下人被欺负了,还亲自出头,态度强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领袖,谁不喜欢? 段颎忍不住的把袁树和王甫放在一起对比。 妈的,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要是能跟着袁树混,肯定比跟着王甫混要好得多…… 这…… 好像有点搞头? (本章完) 一百六十六 段煨来访 这个念头忽然从心底里冒出来,搞得段颎自己都有点不明所以。 刚刚才和袁树互相嘴臭、针锋相对,甚至还互相拿刀指着对方,现在就想着投靠人家一起混日子? 这也太没节操了吧? 段颎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过说到底,凉州人和关东人的节操观念是不一样的。 你不能期待一个连女人孩子都要练习打仗的地方的人能与和平地区的人一样讲仁义礼智信。 凉州人更多的在乎生存而不是生活,这也是段颎轻而易举投效宦官的重要原因,所以改换门庭的想法一旦出现,就如野火一般难以扑灭。 他开始忍不住的思考起来这种可能性,以及这样做的利弊。 越是权衡,段颎就越觉得这种想法并非没有可操作性。 虽然自己的确骂了袁树,还用刀指着他说要杀了他,并且还是凉州人,但是自己身居司隶校尉之职,握有重权,如果能为袁氏所用,必然是袁氏手里的一把利刃,而袁氏也能保住他的职位。 袁氏四世三公,枝繁叶茂,家大业大,根基深厚,绝对不是如浮萍一般的宦官那样摇摇欲坠。 而且他听说袁树在凉州收下了三千多门生,其中已经有人成为袁树的弟子了,成为袁树的自己人了,袁树对待凉州人完全没有其他关东人那样的颐指气使。 跟袁树携手、跟着他混,说不定真的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呢? 就算自己走不好,给弟弟、儿子他们铺一条路不也不错吗? 他便越想越是心动,越想越是渴望。 作为一名军事将领出身的粗人,段颎具备极强的执行力,而且也对改换门庭这件事情没有多大的心理负担,该做就做,能成就成,不能成就拉倒。 不过这件事情尚未成真,肯定要私下里做,于是段颎找来了自己的弟弟段煨,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段煨。 “你私下里拜访一下袁术,看看袁树那边有没有接纳我们的可能,如果有,总好过继续在宦官手底下受气!” 段煨对此有些为难。 “您之前才和袁术对抗过,都已经拔刀了,袁术会接受您吗?” 段颎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让你去探探他的口风,听说他麾下有三千多出身自凉州的门生弟子,本身也和凉州不少人家有往来,应该不是那种把凉州人不当人的关东人。 主要此番事件发生,我心中有所不安,宦官纵然强势,面对袁氏却依然束手束脚,且根本不愿为了我对抗袁氏,而袁术此人虽然年轻,却愿意为了区区无名门生强硬对抗我。 这样的人,才是值得依靠的人,而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把咱们出卖掉,换取更多的利益,跟随宦官,难有前途,跟随袁术,或许才能长久,忠明,你以为呢?” 段煨听段颎这么说,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别的不说,单单袁树作为关东大儒却收下三千多凉州门生的事情就足以让凉州出身的人有所好感,至于其他的,也确实是让凉州人仰慕的优点。 最重要的是,他足够强硬。 只有强硬的强者才能守住一切,这是他们作为凉州修罗场成长起来的人所认同的,不够强硬的人、处处妥协的人是无法在残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的,想要生存,就必须要有强硬的一面。 于是段煨决定一试。 段煨的行动很快很直接,直接就来到了良庄,递交了拜帖,希望能见到袁树,袁树也正好在良庄内办事,一听段煨送来拜帖,顿时感到很意外。 段煨,不是段颎的弟弟吗? 送钱来了? 不对啊,他没带东西过来啊。 袁树好奇的接见了段煨,但为了保持威严与震慑,他安排了二十名人高马大的保卫部精英随他一起接见段煨,摆足了阵势。 段煨孤身前来,一见袁树这架势,也知道袁树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对此并不在意,他很恭敬的行礼,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希望和袁树两个人单独谈谈。 站在袁树身边的许崇一听就瞪圆了眼睛,大为光火。 “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暴起发难、伤害袁君?就在这里说!不准前进一步!” 段煨颇有些无奈。 “我兄长是司隶校尉段颎,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做这样的事情只会让我和我的兄长一起去死,我们也有家人,也有族人朋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许崇还是满脸怀疑,甚至直接拔出了刀,护在了袁树身前。 “不行!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里说!不准靠近!” 二十名保卫部精英也纷纷拔出了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段煨斩杀当场的架势。 这阵势倒真的把段煨给吓到了,段煨只能十分无奈地看着袁树。 “袁君,这……” 袁树想了想,觉得段煨既然敢一个人前来,身边没有护卫,除非心怀死志,否则不会干愚蠢的事情。而段颎为了保证高官厚禄都能投效宦官,可见高官厚禄在他眼中的重要性,这种人一般没有在政治格局上掀桌子的眼界和勇气。 他是战场上的王者,政治场上的小白。 想到这里,袁树有了决断。 “崇,你们都退下。” “老大,这……” “退下!” “喏……” 许崇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招呼着大家伙儿一起离开,临走前还死死地瞪了段煨一眼。 不过说是离开,也只是离开了几十步的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绝对能看到他们在干什么,有什么问题的话,也能第一时间冲过来。 “好了,他们听不到咱们说什么了,你说吧,段颎让你来,有什么目的?” 袁树双手抱在胸前,颇为警惕地看着段煨。 段煨笑了笑。 “袁君,如果我说,我兄长派我来,是为了让我与您商讨投效之事,您觉得可信吗?” 袁树眨了眨眼睛,看了段煨看了一会儿,脑袋里满是问号。 “投效?” “对,投效。” “谁投效谁?” “兄长投效您。” “段颎,你兄长,司隶校尉,投效我?” 袁树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个笑话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当然不是,袁君,我很认真的。” 段煨拱手道:“这也是兄长的意思,兄长亲口告诉我,让我来探探您的口风,看看您愿不愿意接纳兄长。” “我……” 袁树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又来回走了几步。 “你别急,我缓一缓,缓一缓。” 消息来得太突然,袁树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思绪。 段煨也不着急,老老实实的站在那边,等着袁树的询问。 过了一会儿,袁树重新调整好了情绪,看向了段煨。 “你是说,段颎想要投效我,或者说,是投效袁氏?从王甫那边?” 段煨点头。 “对。” 袁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昨天我们还兵戎相见,还互相辱骂,差点打起来,就差见血了,今天就……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你兄长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心大了?” “不快啊。” 段煨笑道:“倒不如说,袁君,正是因为有了昨日的对峙,才让兄长有了这样的想法,才会让我立刻来投效您。” 袁树更加疑惑了。 “此话怎讲?” “您很强硬。” 段煨笑道:“您为了自己的门生弟子,会非常强硬的上门对抗,哪怕兄长是司隶校尉,哪怕兄长手下有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哪怕兄长背后站着王甫,您也毫无畏惧,直接上门对抗。 您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无论是怎么样的恐吓,您都不在乎,您非常勇敢,而且愿意为了部下冒风险,愿意对抗比您官职更高、更有权势的人,面对刀剑也绝不退缩,兄长非常敬佩您。” (本章完) 一百六十七 我投效的,是他 袁树顿时感觉自己心头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这都尼玛什么事儿? “这就是你兄长愿意投效我的理由?” “这还不够吗?” 段煨摇头道:“昨日您离开之后,兄长查清楚了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发现是一个误会,然后他严惩了犯错的人,处死了他们,接着又去找王甫,希望王甫能够帮衬一二。 毕竟您需要的两千四百万钱数目实在太大,兄长拿不出来,就去恳求王甫,结果王甫只是责备兄长,勒令兄长不能与您为难,至于钱的事情,他最后也只同意出一千万。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兄长为了王甫才会做的,前任司隶校尉直接阳奉阴违,根本不尽力,兄长为了王甫尽心尽力,得罪了多少人,结果却落得这个下场,王甫财产颇多,两千四百万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结果他只愿意出一千万,这就说明兄长在他眼里只值一千万,那兄长有理由相信,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一千万,王甫就能把兄长出卖了,如此一来,兄长如何还能信任王甫呢?” “所以段颎就来找我?” 袁树笑了几声,摇头道:“这种理由可不能被信服啊,如果我答应了,不就说明他在我这里只值两千四百万,以后有人出了超过这个价钱,我也能把他出卖了,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以后他心中也会有所考量,遇到同样的事情,他也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背弃原先的约定,那我又如何能相信他呢?他今日能背弃王甫,明日就能背弃我,这种道理,我难道不明白?” 段煨笑了笑。 “袁君,此言差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遇到能够侍奉的主上,自然会一心一意,遇到不能侍奉的主上,一时被蒙蔽,而后发现,想要离开,却不能离开,天底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当初兄长之所以投效宦官,也不是宦官发了善心,兄长也是了很大一笔钱得到了王甫的欢心,这才得以投效王甫,这些年来,兄长给王甫的礼品何止千万?王甫却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帮衬。 兄长尽心尽力为他办事,他却视兄长于无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也难免兄长感到寒心,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您的身上,您就不会感到寒心吗?主君可以选择部下,部下也可以选择主君,这难道不对吗?” 袁树看了看段煨,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缓缓踱步。 平心而论,段煨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段颎想要跳下这艘贼船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换作自己,肯定也想跳下来。 段颎是凉州人,又得罪了太多的关东士人,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几乎不可能在雒阳立足,能善终都算他运气好。 所以,他想要改换门庭绝对是有道理的。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眼下的问题重点倒不是段颎想要跳船这这件事情本身,而是这件事情到底会给袁树带来什么样的收益,以及会带来什么样的风险。 如果真的接受了段颎,那最开始双方肯定有一些磨合期,而且最开始这个事情估计也不会公开,双方都存着一些试探的心思,不会真的坦诚相待。 但是真到要干事儿的时候,这种关系肯定是要暴露出来的。 比如袁氏将要对宦官政权发动破袭的时候,如果段颎决定加入,他的这一千两百名武装部队绝对能给袁氏提供重大助力。 让他暂时当深水狼潜伏在王甫那边提供情报,那就等于宦官那边对袁氏这边完全是单向透明,对于之后的大事绝对是有极大的帮助。 至于弊端…… 无非是他的凉州人身份和数之不尽的黑历史,这些让关东士人极为厌恶的地方会成为袁氏重要的政治负资产,影响到袁氏的声望。 这对于政变以后袁氏家族主导朝政的局面是有害的。 不过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如果合作真的达成了,那么段颎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政变之后的袁氏“孤臣”,袁氏指哪儿,他就打哪儿,因为他不会再次得到其他势力的接纳。 或者说这种可能性会极大的降低。 而到那个时候,段颎就会成为袁氏手上的一把利刃,或者说,是成为他袁某人手上的一把利刃,可以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铲除一些必须要铲除的人。 并且吸引仇恨与火力。 到最后…… 呵呵呵呵。 总的来说,段颎是一把利刃,但是这把利刃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且过分看重实际利益,没什么忠诚度,用对了方法,就能很好的驾驭他,没有好的方法,就会为其所害。 比如王甫。 一念至此,袁树心中有了计较。 他看向了段煨。 “段君,我需要一个准确的回答,你的兄长,他到底是想要投效我,还是想要投效袁氏?” 段煨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区别吗?”“暂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未来还是有区别的,毕竟袁氏不是只有我一个子弟。” 袁树笑道:“但是我不得不说,唯有我,才会真正的接纳凉州人作为我的部下,这一点,我的三千多凉州门生可以作为证明,而除此之外,袁氏家族的其他人并非如此。 包括我的父亲,他们都是看在我的面上,才允许了凉州人的存在,他们并不重视凉州人,不认可凉州的价值,而我不同,我认可凉州的价值,也不会轻视凉州人。” 段煨明白了袁树的意思。 袁树是希望段颎成为他袁树的人,而不是袁氏的人,他要的是段颎直接对接袁树本人,而不是袁氏家族。 而袁树目前并没有官职,年龄也才十七,尚且未成年。 这是他最大的劣势。 除此之外,全是优势。 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段煨给出了一个回答。 “我是愿意的,不过我并不知道兄长的意见,此事比较严肃,我能否回去问一问兄长的意见?” “可以,但是你只有一天时间。” 袁树点头道:“我希望能得到一个准确的回复,当然,如果段校尉一定要投效我父亲或者我的三叔,那么,我也可以代为引荐。” 段煨点了点头。 离开之后,他很快把消息带给了段颎,段颎听后皱起了眉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强调是他本人还是袁氏家族?难道他和袁氏家族之间有嫌隙?” “这我倒是不知道,没听过相关的传闻。” 段煨摇头道:“照理来说,袁氏家族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子弟,肯定不会对他不好,一定会给予重大帮助,他这样说,或许是因为他是嫡次子,不是嫡长子,所以才有此问。” “这倒是有点道理了。” 段颎点头道:“他是嫡次子,不是嫡长子,未来汝南袁氏家族的主体肯定是嫡长子继承,而他继承不了全部…… 这倒是有意思了,想让段某人做他的爪牙,而不是袁氏家族的爪牙……忠明啊,你觉得袁术的未来如何?” 段煨想了想。 “袁术有大才,眼下尚未成年做官,就已经有很大的势力,近两万门生弟子,还有自己的学说,未来不可估量,与之相比,袁基此人倒是略显平庸。 此人按部就班,看不出有什么才能,就算未来袁逢袁隗死了,袁氏家族主体为袁基所继承,袁术也未必会输给袁基,甚至完全有可能超越袁基。” “何止是超越?” 段颎冷笑道:“还没有官身,甚至还没有成年,就敢让我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做他的爪牙,似乎也很有驾驭我的信心,这实在是让我有些兴趣了。” 顿了一会儿,段颎似乎下定了决心。 “忠明,你去告诉袁术,我答应了,我投效的是他,不是袁氏一族。” “兄长,这……可不是小事啊。” “我知道这不是小事,但是,他尚且有信心,我就没有吗?” 段颎冷哼一声,缓缓道:“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敢于招揽我为爪牙,他若真的能让我服气,我就做他的爪牙!他好歹出身四世三公之家,总比王甫要好得多吧?” “这倒是……” “都是做爪牙,给阉人做,不如给高门士族做。” 段颎摆了摆手:“去吧,告诉袁术,我答应了,问问他能如何安排我,如何要求我,又能给我什么承诺。” “我知道了。” 段煨点了点头,看着天色还不晚,也没有等到第二天,直接就出了雒阳城,想着实在来不及就在良庄休息一晚也可以。 —————— ps:新年快乐!祝大家蛇年行大运、幸福安康、财源滚滚~~~ (本章完) 一百六十八 “小儿”与“老狗” 袁树倒是没想到段煨那么快就来了,如此高效率,可见段颎投效之心甚为迫切,也平白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然后,袁树得到了一个准确的回复。 可以,段颎愿意投效袁树,他愿意跟着袁树混,并且为袁树提供他所能提供的。 所以,他需要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安排,袁树对他有什么要求,以及袁树能为他提供些什么。 段颎的回应超乎寻常的爽快,平白无故让袁树生出了几分对段颎的好感。 他不搞什么弯弯绕,有话直说,很对袁树的脾气,袁树最喜欢的就是有话直说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说话玩捉迷藏的人。 于是袁树也给了段煨一个明确的回复。 “我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做官,但是我对我的未来非常看好,十年之内,我必然可以让段校尉登上三公之位,并且我还期待着段校尉能够继续带兵征战沙场,消灭更多的敌人。 就目前来说,我需要段校尉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隐而不发,继续假装为王甫做事,随时将王甫的动向告知于我,至于他当下就能得到的……大概就是那一千万钱了,我很乐意配合段校尉,让王甫的那一千万钱属于他。” 段煨对此有些惊奇。 “三公?让凉州出身的人成为三公,绝非容易的事情,之前王甫的确有所承诺,不过兄长并不信任他,如今您也能给出如此承诺吗?” “现在还不能说缘由,因为我还是不太相信段校尉,想必段校尉也不是很相信我。” 袁树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彼此需要一些时间来熟悉,并且进一步的接触,以此培养信任感,然后才会把更多更重要的事情互相交代,不是吗?” 段煨点了点头。 “您果然是个非常坦诚的人。”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袁树笑道:“但是我真切地认为,段校尉做了一件对的事情,离开王甫,转投于我,这是正确的,因为只有我才会真正的接纳段校尉,其他人并不会,段校尉很幸运。” “您不仅坦诚,也对自己很有自信。” 段煨笑道:“虽然我并不知道您这般的自信来源于何处,但是我很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从此刻起,我也将追随于您。” “你和你的兄长一样,都是很幸运的人。” 袁树伸手拍了拍段煨,正色道:“我是一个讲究公平的人,也是一个注重赏罚分明的人,我想这一点,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对了,何时安排我与段校尉再见一面?” 段煨想了想。 “兄长明面上还有为王甫审讯案犯的任务,不过抽出一些时间并不困难,您打算如何会面呢?” “司隶校尉府人多眼杂,不甚可靠,劳烦段校尉移步良庄。” 袁树算了算时间,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就明日,还请段校尉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嗯,低调一些,我会安排专人来迎接。” “明白。” 段煨点了点头。 于是这个晚上,袁树便招待段煨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段煨急匆匆赶回雒阳城,袁树让许崇和五名保卫部成员一同前去。 辰时末,段颎就在许崇的保护下低调来到了良庄。 可以,效率很高,典型的军人作风,袁树很喜欢。 而且不得不说,段颎的脸皮很厚,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就仿佛初次见面一样,好像上一次见面时的“小儿”与“老狗”从未交锋过。 不过到底是身份调转,段颎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面对袁树的时候收起了狂傲,收敛了脾气,变得十分礼貌、谨慎。 两人笑着交谈了关于投效的事情,以及段颎到底是如何思考的,还有袁树是如何思考的。 出乎意料的,两人好像都非常坦诚。“跟随王甫,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当时我便知道袁君是个如此好说话的人,我也不会选择王甫。” “我也是觉得段校尉能如此尽心为王甫做事,那么为我做事也会同样尽心,且以段校尉之才能,只能为宦官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太屈才了。” 袁树这么说,段颎其实真的有些好奇。 他不知道为什么袁树如此的愿意任用凉州人,以他的出身来看,他不把凉州人当怪物看都算是公允的,怎么还会愿意接纳凉州人、任用凉州人呢? “我是听说您在雒阳的风评很好,但是唯有一点受人诟病,就是身边有太多凉州人,三千多凉州门生,还有不少凉州弟子,您是怎么想的?” 袁树给段颎倒了一杯蜜水。 “其实我并不认为凉州人就如何如何的不好,也没有觉得关东人就如何如何的高贵,我并不认为两者之间有太大的差别,都是大汉子民,都是汉人,哪里来的区别呢?” “您真的如此看待?”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收下那么多的凉州门生呢?” 袁树点头道:“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放弃凉州是个错误的选择,对于凉州人的排斥更是不应该,可惜朝堂之上多是短视者,所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他们只能看到眼下,看不到长远。 且不说凉州的葡萄酒、好马,单说凉州联通西域,拱卫三辅,进可攻退可守,这就是不能被放弃的战略要地和商业重地,放弃凉州,那帮虫豸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是无法理解。” 袁树开始对着朝廷高官大肆吐槽,把他们评价为虫豸。 这话直接就说到了段颎的心趴上。 他立刻产生了极强的共鸣。 袁树接着评价朝廷对凉州人的歧视有多么多么的愚蠢,这也得到了段颎的共鸣。 袁树继续抨击朝廷对凉州官员的不合理安排是多么多么的让人寒心,更得到了段颎的高度称赞。 一来一回之间,段颎简直快要把袁树当作自己的知音了。 这种感觉就很奇妙。 前两天还在打生打死互相针对、就差互相劈砍的两个敌人,今天,却坐在一起成为了知音,成为了能够互相理解的人。 他们两人都非常纯粹。 袁树说的,段颎深有感触。 段颎说的,袁树也能理解。 两人互相交换对于凉州的看法以及对凉州人所遭遇的不公正对待的看法,非常吻合。 段颎就产生了一种很荒谬但又非常真实的感觉。 “万万没想到,最能理解我,理解凉州人的人,居然是袁君,我从军征战数十年,为官数十年,交流过的官员何止千百?但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袁君这样的人。” 段颎一口喝干了杯中蜜水,咂咂嘴,深深一叹。 “若非突发奇想,恐怕此生也不会知道关东居然也有如袁君这样的人,能把凉州人当人看,能把凉州当作不能失去的重要之地来看待,更何况袁君还是如此的出身高贵!” 袁树摆了摆手,笑了笑。 “其实很多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少,但问题无非就是彼等利益受损,所以才不愿意承认,在那些虫豸眼里,个人私利远超国家公利,明明是对国家有好处的事情,只要违背了他们的私利,便闭上眼睛不去承认。 如果是有利于他们自己私利的事情,就算于国有大害,他们也会坚决反对,并且使出全部的力气将这件好事污名化,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因此而受到牵扯,被阻碍,不能实现,所以我认为,与这群虫豸为伍,是耻辱的。” 段颎瞪圆了眼睛,然后离开了自己的桌案,来到了袁树身边,紧紧握住了袁树的手。 “袁君,你所说的,正是我一直都想说的,但是我人微言轻,在战场上还有点用,只要不打仗了,那些关东官员恨不得我立马去死。 难道是我自己想要投靠宦官吗?难道是我自己想要昧着良心做这些坏事吗?我也不想啊,我也想受人尊崇啊,但是我做不到啊,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本章完) 一百六十九 好你个凉州蛮子 段颎能这么说,袁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给自己找补,谁不会? 别看他怎么说,而要看他怎么做。 段颎反正做得挺开心的,做的挺义无反顾的。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嘴皮子上的功夫,袁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谁。 他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反握住了段颎的手。 “段校尉,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凉州人受苦了,你也受苦了,整个凉州所有人都受苦了,缘由就是那群虫豸,与他们为伍,天下任何好事都能变成坏事。” “正是如此!” “眼下我未壮,待我长成,我一定会让局势有所转变,我一定会清理这群虫豸,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袁树感叹道:“眼下,能与段校尉解除误会,互相了解,在我看来,是一件大好事,至少我们所拥有的共同目标不会为此而受损了,我想让凉州好,段校尉也想让凉州好,你我就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之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段颎连连点头。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能与袁君解除误会,也是我深深感到庆幸的事情,没有与袁君彻底成为敌人,没有让这种误会变得无法解除,这才是最重要的,袁君,你尽管交代吧,需要我做些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现在还不是时机。” 袁树点头道:“段校尉,我的确有很大的志向,但现在还不是时机,眼下宦官依然势大,且有天子支持,稍有不慎,一个造反悖逆的罪名砸下来,谁能承受?段校尉眼下也不要过于急躁,而是要静待时机。” “静待时机?” “对,静待时机。” 袁树缓缓道:“宦官不知道段校尉与我已经解除了误会的事情,所以他们还会继续任用您,信任您,告诉您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段校尉可以继续做他们需要您去做的事情,只需要在事前把这些事情告知于我,就可以了。” “这很容易。” 段颎点头道:“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做了吗?” “料敌于先在战场上有多大的作用,段校尉不会不知道。” 袁树笑道:“在我看来,宦官中的奸佞和士人中的虫豸一样,都是敌人,宦官中的奸佞希望由您来为我指明,而士人中的虫豸就由我来为您铲除,最终,大汉会变得更好,凉州也会变得更好,但这一切,还需要一些时间。 请您多加忍耐,忍耐住宦官给予的耻辱和士人对您的不理解,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为您平反,让您英勇的事迹为人所共知,届时,您将成为整个大汉的英雄,就算是街头小儿也会知道您的功绩,后人也会为您而感动。” 段颎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不过时间很短,他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之后如果袁君有什么吩咐,就安排人去找忠明,再由忠明转达于我,我一定会为袁君办到所有您需要办成的事情。” 袁树也点了点头。 “同样的,如果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衬,也可以让忠明来找我,我也会竭尽全力为您办成。” “多谢袁君体谅!” 袁树与段颎的这一次交流就在一种和谐而又圆满的氛围下结束了。 段颎离开之后,袁树喊来了程立和贾诩,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两人,询问他们的看法。 “我很希望能和段颎达成协作,有他的帮助,我们的行动会更加顺利,但是对他个人的行为操守,我怀有一些疑惑,你们是如何看待的呢?” 程立对此感到有些忧虑。 “段颎此人,行军征战的确是十分有才能,但是为人方面不甚体面,为了一场争执便背弃王甫投效于您,那么他也会为了另外的事情背弃您,转而投效他人,甚至他此番投效是不是真的,或者是王甫在背后安排,也不可得知,您还是要多加小心。” 贾诩的看法则略有不同。 “公子,对于凉州人,您或许还是了解的不太多,凉州局势混乱,战乱频繁,人多不读书,只为求生,求生是最重要的,礼义廉耻什么的,都是放在后面的,所以凉州人普遍更加注重所能得到的东西,而不是虚无缥缈的道德。” 程立看了看贾诩,显然对此感到有些不满。“文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注重道德却成为好事了?你是希望公子就此信任一个不讲究道德的人?” 贾诩笑了笑。 “仲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对于段颎这样的人来说,在我看来,他的投效应该是真的,他应该是感受到了公子的豪气与强硬,为此折服,所以才有了投效的心思,凉州人仰慕强者,追随强者,公子就是这样的强者。” 程立挑了挑眉毛,盯着贾诩。 “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贾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贾诩并不面向程立,而是面向袁树。 “对待旁人,诩或许会因为强大而追随,但那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尽到职责也就罢了,可对待公子,诩愿意不惜性命而追随公子,公子但凡有什么需要的,诩愿不惜一切为公子而战!”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有水平了。 袁树老脸一红,感觉贾诩这话说的实在是有点肉麻。 而程立则果断翻了个白眼。 好你个凉州蛮子,居然敢如此这般说话,你……你还真是会说啊! 程立就发现贾诩这凉州蛮子做官做的越久,这打官腔的水平就越高,这漂亮话说起来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全都给他会完了。 这…… 这还真的要学,赶明儿找个能说会道的学一学这说话的艺术。 程立的心里就寻思开了。 对于贾诩的意见,他倒是也不反对了。 只有凉州人才会了解凉州人,所以袁树也就采取了贾诩的意见,不再怀疑段颎的投效之心。 但是对于何时把袁氏策划的事情告诉段颎,让他配合,这个事情,就算是贾诩也拿不准,觉得还有待观察,袁树也就没有着急。 另一头,段颎离开良庄之后,在返回雒阳城的路上,也对这一番与袁树的会面深有感触,段煨问起交流内容的时候,段颎很是感慨。 “倒也难怪说袁术舌战群儒威压雒阳,单说这说话的本领,我都怀疑袁术这小子是故太尉胡广带出来的亲传弟子。” 段煨觉得好奇。 “此话怎讲?” “故太尉胡广为官清廉,天下敬仰,但是唯有一点受人诟病。” 段颎看着段煨笑道:“他太会做人了,为人太过于圆滑,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干扰,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遇到有争议的事情,他闭口不言,硬是有人问他,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所以士人拿他没办法,宦官也拿他没办法,官场动荡也好,血雨腥风也好,胡太尉就是稳如泰山,滴水不漏,谁都拿他没办法,从而也没有人愿意真正的得罪他,今日的袁术身上,我就看到了胡太尉的影子。” “这……胡太尉和袁术素来没有交往吧?” “嗯,没有。” 段颎点了点头,缓缓道:“但是有些本领不需要有人教导也能掌握,没有才能的人,就算有人教导,也是掌握不了的,袁术显然就是前者,而非后者,他与我聊凉州,与我聊凉州人,抨击关东士族,完全站在了我这边。 但凡我想的简单一点,不想的那么多,那么深,那么警惕,恐怕就真的有了死心塌地跟着袁术一路走到底的想法了,但是也差不多了,你想想,他才十七岁,就有如此能耐,假以时日,到他二十七岁、三十七岁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模样?” (本章完) 一百七十 大水冲了龙王庙 段颎这么说,段煨心下也略有些感慨。 想起和袁树交谈的时候袁树的仪表姿态,他也十分认可段颎的评价。 “如此一来,袁术威压雒阳群儒的事情倒也就显得稀松平常了……不过兄长,您真的打算跟着袁术一条路走到底吗?就此背弃王甫他们,不与他们往来了?” “往来啊,肯定要往来。” 段颎摇头道:“咱们的袁公子给我的第一条指示,就是继续与王甫虚与委蛇,从王甫那边套出更多的消息告知于他,让他可以掌握王甫等人的行踪,提前知道他们将要做的事情,以此达到料敌于先的目标。” “这……也很平常啊。” “平常,当然平常,但是也不平常。” 段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叹道:“让我传递消息,实际上也是不信任我,要继续观察的意思,若是已经信任了我,自然是要告诉我他们接下来打算要做什么的,但他没说,只是让我传递消息,仅此而已。” 段煨闻言,略有些不快。 “兄长如此屈尊降贵去找他,他居然还不信任兄长?当真是心思重!” 段颎摇了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别说他不信任我,我也未必信任他,我与他毕竟有不愉快,也曾针锋相对,他固然心胸宽广不记仇,我也愿意就此揭过这一页,但事关大局,还是要谨慎一些,他要观察我,我未尝不需要观察他。” “兄长思虑周全。” 段煨想了想,倒也认同这种看法,于是问道:“那接下来,兄长还要接着为王甫做事吗?” “那是自然,该做的还要做。” 段颎点头道:“但是我想着,倒也不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了,此前咱们是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所以必须要足够凶狠,要让王甫满意,可现在有别的路可以选了,当然不必把事情做绝。 回去之后你传下去,不要继续严刑拷打了,能问得出来就问出来,问不出来就别问,那些太学生过来闹事,咱们也别继续抓人了,闭门不管也就是了,到时候着急的不是咱们,必然是王甫。” “啊?这样说的话,王甫岂不是会很生气?” 段煨担忧道:“您之前表现得那么果决,之后又要做出这般改变,王甫肯定会不满意的。” “他不满意?我还不满意呢!” 段颎没好气道:“我帮他办事得罪了袁术,他不帮我出头,还让我赔礼道歉,两千四百万钱都不愿意出,还说我比他有钱?他比我有钱的多啊!他的家产都能买下好几个郡的土地了!就真当我没脾气?我非要耍一耍脾气不可!” 段颎这么决定了,段煨也没有反对,回到司隶校尉府之后就下令不要继续拷打,把那些被抓起来的太学生都关起来,然后给他们提供一些医药,再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食物。 原先被屈打成招的那些供状也都被段颎收了起来,暂时不打算拿给王甫去看了。 被关在监狱里受尽折磨的太学生领袖们忽然发现那些凶神恶煞的拷打者不再拷打他们,反而带来了医生给他们治疗被拷打出来的创口,再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水和食物让他们吃喝。 惊讶之间,太学生领袖们纷纷商量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他们说话了。 他们这般设想不能说全对,但也不能说全错,虽然没有大人物为他们说话,但是急于营救同学的太学生们的确是发挥各自的能耐,到处求人去了。 太学生们除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土豪子弟之外,也有士族子弟,更有一些高门子弟。 太学生领袖们的影响力比较大,有些领袖就和这些高门子弟有来往,关系很好,甚至被逮捕的人里头就有三五个官宦家族的子弟。 对于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情况,在外头的这些家属们肯定是火急火燎的想着救人,他们发动各自的社会关系和政治资源,到处奔走,到处选择说话有份量的人求救。 光是袁逢和袁隗两人,在三天之内就接到了来自四十名官员的请求,请求袁氏出面帮忙找宦官们说情,让宦官们放了他们被抓捕起来的子弟。另外,袁树虽然没有官身,但是因为特殊的地位和巨大的名望,太学生们也派遣了几名代表奔赴良庄求见袁树,希望可以得到袁树的帮助,帮助他们挽救被抓捕的同学。 而这个事情,三袁已经互相通过气了,要干预,但是不能带头冲锋,而要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给王甫最后一击。 先把声势搞起来,把整个雒阳城内关于这件事情的舆论氛围炒热,把这件事情本身从“谣言”转变为“司隶校尉府打击太学”,将被害者的范围扩散到整个太学之中,散播谣言,说宦官将要对整个太学下手。 太学里多少官宦子弟就不说了,王甫和曹节也是急红了眼,居然不惜一切对太学下手,低估了如此造成的舆论影响,致使他们从最开始就陷入了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只要舆论声势一起,流言传开,王甫和曹节必然慌乱,届时再通过袁赦的关系给王甫和曹节上一点压力,这个事情到最后估计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必须要说明的,这件事情的起因与袁氏家族没有关系,包括袁树在内,所有袁氏家族的官员都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了解,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亦或者,这个事情他就没有幕后黑手。 这就是一群太学生热血上头,被宦官们不打算合葬窦太后与汉桓帝的事情气着了,这才写下了那样的标语。 反正在袁树看来,以曹节和王甫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行事作风,他们被这样看待一点问题都没有。 哦,忘了,他们不可能有孩子。 之后的事情便也如同袁树所预料的那样,外界压力带来的强度一旦上去了,宦官们也就真的有点稳不住了,他们是真的有点相信这个事情或许就真的没有幕后黑手。 纯粹是他们名声太臭造成的。 再加上段颎那边刻意的不配合,王甫和曹节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幕后黑手的讯息。 无奈之下,王甫和曹节私下里商议,这个事情搞不好还就真的不能继续深究了,不然整个雒阳就要翻了天了。 于是在熹平元年九月初的时候,王甫和曹节不得不接受现实,决定妥协,让段颎放人。 不过在放人之前,王甫还是把段颎喊到了面前,对他好一顿斥责。 “之前做的那么决绝,还真以为你能查出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查不出来,你真的有尽力调查吗?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尽力,你知道结果的。” 段颎心中不屑,脸上却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 “没有的事情,怎么查也是查不出来的,用刑也不能太过,打死了谁,惹了哪家官宦,您又要责备我不听指令,胡作非为,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 王甫一听,十分生气。 “之前的事情你还在责怪我?那是你不听指令,你真的胡作非为,现在我让你做,你还不做,这是什么道理?段校尉,你可别忘了,你的职位到底是谁给你推荐的,是谁给你保住的!” “正是因为没有忘,所以我才尽心办事!” 段颎不满道:“我抓了那么多人,得罪了那么多人,难道不是因为尽心办事的缘故吗?!” “你最好没忘!” 王甫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一份竹简交给了段颎,没好气道:“把这件事情办好了,算你大功一件,你之前损失两千四百万钱,能办成此事的话,赏你五千万都算是少的!” 段颎一听还有这好事? 他有点疑惑,接过这卷竹简,打开来一看,瞳孔一缩,面色大变。 这…… 还真要对他动手? (本章完) 一百七十一 段颎告密 王甫打算动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悝。 汉桓帝刘志的亲弟弟、渤海王刘悝。 段颎为此十分惊讶。 “渤海王图谋造反,要审问并且处决渤海王?” “对,刘悝必须要死。” 王甫低声道:“原本还不是很想对他动手,但是眼下的局势,是不得不对他动手了,更何况此人自己也不安分,还是对皇位有觊觎之心,郑飒和董腾就交给你了,他们没有后台,你尽管审查,一定要查出点什么,明白吗?” 段颎吃了一惊,合上了竹简,满脸不可思议。 “您这是要……诛杀宗王?” “他不死,咱们都要死。” 王甫冷声道:“太后去的突然,今上还没有成年,主少国疑,皇位不稳,此前被强行压下来的异议又有了抬头的迹象,此番事件,我们怀疑就是有人想要对今上的皇位不利。 平原王刘硕虽然也是先帝的兄弟,但是素来行为不端,且继承其父香火,没什么威胁,渤海王刘悝就是唯一的威胁,我很担心会有人拿他来威胁今上的皇位,所以,他必须要死。” 段颎咽了口唾沫。 虽然他很狂躁,很嗜杀,很粗俗,但是并没有谋逆之心。 这堂而皇之的策划杀死一个宗王,是不是也太疯狂了? “难道说,渤海王真的有篡逆之心?” “事到如今,不管他有没有,他都必须要有!” 王甫冷声道:“今上的皇位是吾辈帮着坐稳的,今上信赖吾辈,任用吾辈,吾辈才能身居高位,执掌权柄,如果没有了今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说,吾辈会是什么下场? 你如此尽心为吾辈办事,得罪了那么多人,一旦没有了今上,没有了吾辈,你和你的家族又会是什么下场?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 段颎心里一慌,又咽了一口唾沫。 “话虽如此,但……那毕竟是宗王,杀死宗王,没有确切的谋逆铁证,是办不到的吧?” “所以要你是做什么的?” 王甫白了段颎一眼:“人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要把口供审出来,走个流程,就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没有难度吧?你要是连这件事情都办不到,我也是无话可说了。” 段颎当然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这种小事在他看来完全不算个事儿,但是问题在于…… 宗王,真的那么好杀吗? “眼下,外头群情激愤,没有太后的情况下,只靠着天子,真的能杀死一个宗王吗?如果被阻挡该怎么办?如果满朝文武都反对,都要保住渤海王,又该怎么办?” “谋逆就是大罪,天子诛杀叛逆,谁敢阻挡?” 王甫厉声道:“不管会发生什么,不管有谁要阻拦,窦武尚且被吾辈斩杀,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宗王?段校尉,你能不能办到?只管说便是!” 段颎低下头想了想。 “能。” “好,给你三天时间,把完整的口供拿过来,我要上表给天子。” “好。” 段颎拿着这份竹简,回到了司隶校尉府,他返回的时候,段煨迎了出来,告诉他方才有两个宦官被扭送到了司隶校尉府,眼下已经下狱了。 “兄长,又出了什么事情了?怎么有宦官被送来了?” 段颎面色凝重,掏出了那卷竹简递给了段煨。 “自己看。” 段煨接过了竹简,面带疑惑之色的打开,一看,而后面色大变。 “渤……渤海王?” “嗯,他们要对渤海王下手,责令我严刑拷打这两个宦官。” 段颎缓缓道:“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这两人说是与渤海王交好,身为内廷宦官,居然结交外藩宗王,这是大忌讳,同样的,外藩宗王结交内廷宦官,这也是大忌讳,两个大忌讳撞在了一起,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段煨收起了竹简,满脸凝重之色。 “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人都送来了,还能有假?”段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看啊,接下来雒阳还要有大的变动,还要出大事,现在他们居然连一个宗王都敢杀,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段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 “兄长,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袁术那边?” 段颎想了想,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反过来询问段煨。 “你说呢?” “我?” 段煨皱眉道:“兄长不是说袁术并没有信任咱们吗?既然如此,便没有必要告诉他了吧?那么重要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恐怕会节外生枝。” 段颎沉思片刻,来回踱步一阵,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应该告诉他,忠明,你立刻带着这份竹简去找到袁术,将此事告知。” “啊?” “他不相信我,我却不能不表示。” “那万一此事被袁氏从中作梗怎么办?” “那不正好?” 段颎没好气道:“王甫想用我做刀除掉一个宗王,成功了,最大的好处是他们的,我却要背上一个杀害宗王的名声,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我兄弟万不能把事情做绝了,连一条后路都不留。 过去是没有其他的选择,而现在,不是有一个现成的选择吗?还是要告知袁术,如果他有办法,那就最好不过了,除非他也觉得这样做没问题,那我无话可说。” 段煨想了想,觉得段颎说的也有道理,于是骑马飞奔而去,很快就把这个消息送给了袁树。 袁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喜过望。 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所需要的东西吗? 这不就是他定鼎胜局所需要的东西吗? 看过之后,他立刻询问段煨。 “此事目前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没有几个,这是王甫亲手交给兄长的。” 段煨回应道:“王甫要求兄长在三天之内查出所有渤海王与宫廷宦官勾结的证据,然后把这些证据交给王甫,再由他上表给天子,请天子定下渤海王的死罪,然后尽快把渤海王除掉。” 袁树点了点头,把这份竹简还给了段煨。 “替我感谢段校尉,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会立刻找我的父亲和三叔协商,很快就会把商讨结果拿出来,在此之前,还请段校尉继续按照王甫所说的办理,看看渤海王是不是真的有不臣之心。” “喏!” 段煨很快离开。 袁树得到准确的消息之后,也没有耽搁,安排了一下良庄里的事情之后,就快马赶回了雒阳城,在袁府内把这个事情告诉了袁逢和袁隗。 袁逢得知此事,面色大变。 袁隗得知此事,面色上竟然有些激动的神色。 “宦官果然要对渤海王出手了!而且居然已经找到了借口!如此一来,他们只要把郑飒与董腾的口供拿到,哪怕只是屈打成招,再上表天子,必然就有了处死渤海王的好借口!” 袁逢一脸紧张,忙说道:“他们这么快就要动手,可是袁氏的准备还没有做完全,接下来如果他们行动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月,必然可以把渤海王拿下,只剩一个月,时间还是很仓促啊!” 袁隗倒不这么认为。 “兄长,以有心算无心,宦官又能有什么准备呢?咱们已经联系到了渤海王,已经将他保护起来,只要咱们现在派人告知渤海王,把渤海王护送到雒阳来保护着,等渤海王抵达之日,就是咱们废昏君、诛奸臣的时候!” 袁逢眉头紧锁,十分担忧。 “次阳,你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袁氏掌握的雒阳驻军不过三千人,最重要的光禄勋所属宫廷卫士与虎贲、羽林二军都在宦官掌控之中,就算我们能掌控雒阳武库和雒阳城门,也难说能不能拿下皇宫啊。” “宫廷卫士和虎贲、羽林军久未出战,战力还剩多少,这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袁隗摇头道:“最精锐的北军,五个营里,两个营是我们的人,两个营与我们交好,对宦官多少有些不屑,剩下一个营才是宦官亲信,事发之际,直接将之铲除,夺取兵力,则北军至少不会与我们为敌,如此一来,雒阳城尽在掌控! 区区一个皇宫,又能坚持多久呢?且不说宫廷驻军里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服从宦官,他们未必会铁心与我们为敌,就算他们铁了心与我们为敌,闭门死守,又能守多久?咱们除了雒阳驻军,还有死士,再不济,还有术手下的勇士!” 袁隗指了指袁树,然后又看向了袁树,问道:“术,你说是不是?” (本章完) 一百七十二 洗刷袁氏耻辱 袁隗都这么说了,袁树当然不会说别的。 这同样也是他渴望已久的事情。 筹划了那么久,了那么多钱,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于是他立刻点头。 “父亲,三叔说的没错,就是如此!只要渤海王一到雒阳,咱们就立刻准备动手,先控制雒阳城所有城门,将雒阳城掌握住,同时尝试快速夺取皇宫的某一门,只要夺取一道门,皇宫就不再坚固,咱们的人就能立刻进入皇宫。 因为事发突然,宦官未必能及时集合充足的兵力与我们对抗,只要我们速度够快,行动足够果决,将所有宦官首领全部铲除,那宫廷卫士和禁卫军就算想要与我们对抗,又能以谁作为首领呢?群龙无首,又能有多少战力呢?” 袁逢听后,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感觉,反复思量,还是有些犹豫。 “术,你说,咱们这样做,真的不是叛逆吗?在天子居所动兵戈,外人会怎么看待?后人会怎么看待?袁氏列祖列宗又会怎么看待?” “父亲,欲成大事者,怎么能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呢?” 袁树忙说道:“窦武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处事不周密,相信了错误的人,而宦官们之所以获胜,就是因为敢于拼命,没有顾忌,全力以赴,这才取得胜利。 富贵险中求,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只要赢了,朝政就是袁氏主掌,就算输了,袁氏家族根深蒂固,绝不会就此消亡,还是会存在的!” 袁逢略有些吃惊,十分惊讶地看着袁树。 “术,你当真完全不怕吗?” “怕,儿当然怕。” 袁树点头道:“但是比起为了做大事而死,儿更怕的是在阴谋算计之下丧命,更怕的是都没有反抗,就在阴谋算计之下受尽屈辱,父亲,宦官是不讲道理的,宦官只看利益得失,没有道德,不讲道理,您所担心的,他们完全不担心。 对付他们,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只能用手中刀将他们全部铲除,只有将他们全部铲除了,咱们才能真正决定自己的一切,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和全部才能都发挥出来,才不枉此生!大丈夫,岂能为阉人所制?” 袁树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到了袁逢的心坎儿里,也说到了袁隗的心趴上。 过去袁逢与袁隗虽然身居高位,掌握重大权柄,但最让他们感到郁闷的就是士林名声的不佳。 因为依托宦官亲属关系而保全富贵,袁氏作为今文经学传承家族,都快成为这个高级鄙视链中的底层了,一旦有点风吹草动,任谁都能上来踩两脚,搞得堂堂袁氏毫无排面。 陈郡袁氏瞧不起,汝南袁氏的某些分支也瞧不起,甚至底下那些个大小家族也都瞧不起。 袁逢和袁隗一直都以此为耻,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洗雪这种耻辱,所以才冒险接触党人,庇护党人。 而现在,扭转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 “兄长,洗雪袁氏耻辱的机会就在眼前,能恢复袁氏声望名誉的机会就在眼前,难道,您要选择错过吗?如果奋起一击,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坐视不理,坐看渤海王被杀,下一次的机会,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袁逢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不定,但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们说的都对,如果这次的机会错过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甚至有没有下一次都不一定了,既然如此……那此番,就做吧!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去做!” 而后,袁逢看了看袁隗,笑了笑。 “次阳,你就别参与了,与此事最好不要有什么牵连,甚至可以告病或者外出公干,远离漩涡,万一事不成,你也能以此作为借口脱罪,就算保不住官职,好歹能保住家族,只要家族底蕴还在,就还有奋起的那一天!” 这下轮到袁隗郁闷了。 他想起此前袁逢的确是这样告诉他的,这件事情太大,不能把整个袁氏家族都给拖进来,所以袁隗应该回避,万一袁逢和袁树失败了,他这一支会承担起全部的责任,而袁隗就要承担起延续袁氏家族辉煌与血脉的重任了。 但是袁隗不想旁观,他也想参加啊! “兄长,这件事情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也应该参与进来,不是吗?” 袁逢拍了拍袁隗的肩膀,摇了摇头。 “次阳,做大事很重要,延续家族也很重要,这件事情太过严重,万一失败,袁氏无辜者甚众,不应该与我们一同冒险,我可以死,但是汝南袁氏不能灭亡。”袁隗好几次想要争论,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自家兄长沉静如水的眼神,一肚子的话他又说不出来了。 他犹豫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答应了,他会在大事发起之前想办法离开雒阳,避开此事,之后如果袁逢和袁树成功了,那最好,他会立刻赶回来,如果他们失败了…… 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袁氏家族,维护袁氏家族的利益。 这个大方向定下来之后,接下来的行动细节就更好商量了。 袁逢也就在这个时候和袁树商量起了段颎的事情。 对于段颎主动选择与袁树和解、要投效袁树,袁逢感到惊讶,但并没有太过震惊。 比起这件事情本身,袁逢更担心与凉州人的合作是否可靠,以及与凉州人的合作会给袁树带去什么难以预料的重大影响。 “此前,你收留凉州门生弟子的时候,雒阳城内已经有所非议,但因为只是门生,所以我也没有过多的干预,可段颎身份特殊,他投效你,对你的影响很大。 他的名声会影响到你的声誉,影响你的办学和之后另立宗门,更何况你也许给了他三公的回报,以他这样的状况,就算是大事成功了,他又怎么能担当三公之职呢?” 袁树摇了摇头。 “父亲,别的不说,如果不是段颎的通报,咱们能料敌于先、抢占先机,在宦官动手之前就做好准备吗?” 袁逢不说话了。 袁隗在一旁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兄长,术说得很对,如果不是段颎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咱们,咱们现在还蒙在鼓里,等打探到消息,说不定已经晚了,但现在咱们可以抢占先机,先把渤海王带过来,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袁逢想了想,无奈地点头,承认段颎的确是有用的。 但与此同时,他也保持了怀疑。 “他是不知道咱们要做什么,他要是知道了,会这样做吗?” “所以,先不让他知道,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再告诉他,逼他一起。” 袁树点头道:“时间紧迫,儿没有时间和段颎加深了解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但是只要能把渤海王平安带到雒阳来,大事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袁逢决心已定,点了点头。 “那术,你去安排渤海王的事情,顺便整顿你麾下能集结的猛士,让他们有所准备,次阳,你明面上就什么都不要做,以免引来关注,私下里,继续从袁赦那边多打探一些消息,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安排。” 袁树和袁隗都表示赞同。 然后,他们就开始具体商议行动细节,最后决定袁逢和袁树兵分两路行动,袁逢亲自率领一支人马从开阳门进入雒阳城,然后向南宫的苍龙阙门展开进攻,争取攻入苍龙阙门,拿下南宫。 而北宫则交给袁树负责。 北宫的政治地位比南宫重要,且天子也在北宫。 之所以这样分配,是因为袁树觉得自己有军事经验,曾经带队和羌人真刀真枪的拼过,麾下勇士多有战场经验,不会怯场,而老爹袁逢没有带兵的经验。 袁逢本来觉得自己负责北宫更合适,但是袁树提到这个问题之后,他也有所顾虑。 最后,在袁隗的建议下,为了提高行动的成功率,他表示认可,将北宫交给袁树来攻克。 (本章完) 一百七十三 大的,真的要来了 兵变的细节问题商议的差不多了之后,听着老爹和袁隗正在商量如何安排袁氏族人,还是袁树第一时间想到了已经成为郎官的袁绍。 于是他向袁逢提出了疑问。 “父亲,兄长已经在雒阳了,这件事情要不要和他说一下?也让他参与进来?” 袁逢稍微愣了愣,接着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本初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过此事,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告诉他这些,我担心他接受不了,而且,他是你大伯那一脉唯一的继承人了。 要是为此事出了点什么意外,你大伯那一支又要出现一些波折?他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了,次阳,你也记得要保护一下本初。” 袁隗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本初就交给我吧。” 见袁逢和袁隗有了打算,袁树也就不反驳了。 他快速赶回了雒阳良庄,先派人去南皮县传消息,让廉达马上把渤海王一家子秘密护送到雒阳来,不要有丝毫的迟缓。 接着,他又把程立、贾诩、卢植和十三太保召集起来,让这个核心领导层先知道这件事情,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注意了,这不是演习! 这不是演习! 宦官已经准备要对刘悝动手了,看来这一次是非要刘悝去死不可。 老壁灯肠道里积蓄着的不是屁! 大的,真的要来了! 得到袁树的通知之后,众人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纷纷激动起来了。 之前都是演习,现在可是真的了,要干仗了,要见血了,要搞大事情了! 核心领导层了解到之后,三百多人的总指挥团队也在袁树的召集下聚在了一起。 面对他们,袁树再次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 “天子虽然年幼,却没有德行,一味信任、纵容宦官,迫害良善,杀戮无辜,荼毒天下,哀鸿遍野,大汉天下岌岌可危,吾辈为挽救大汉,唯有仗剑而起,奋而向前,诛奸佞,伐无道,尊渤海王为天子,再续汉统、拨乱反正!” 袁树喊出了此次行动的核心指导思想。 诛奸佞,伐无道,再续汉统,拨乱反正。 他们要将不配成为大汉天子的伪天子罢黜,要将合适的真正的天子推上帝位,要将奸佞全部诛杀,要将清白带回人间。 在袁树的鼓动下,总指挥团队全都激动了起来,甚至是亢奋了起来。 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一直都在期待着能用性命回报袁树恩德的那一天,他们对此没有迷茫,没有恐惧。 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知道袁树会和他们站在一起,一起冲锋陷阵,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们要么全部死亡,要么大获全胜,没有第三种可能。 从这一天开始,袁树开始带领指挥团队进行战术规划。 还是那个道理,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是没有计划,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袁树拿出了这些日子拜托程立和贾诩联合测绘的雒阳城平面图,上头不仅标明了各城门、街道、建筑、水道,连皇宫都被明白的标注了出来,皇宫各宫门也都明白的标注于其上。 而更有价值的是,这些地方哪里有军队驻守、哪里有重要的战略要地、军队的数量和轮换班次问题都被标注得一清二楚,整个雒阳军队的驻防、轮换、人数等等都在这张地图上一览无遗。 懂得军事的人们对此十分惊叹。 比如卢植,就非常感叹。 “有这样一幅地图,此战,已有六成胜算。” “才六成?” 袁树笑道:“师兄,何止六成?依我看,已有八成胜算。” “这……如果算上袁氏一族的力量,的确,八成或许都不止。” 卢植双眼放光,抚摸着这张地图:“要是宦官对此毫无察觉,此番行动甚至能有九成以上的胜算,剩下来的那一点点,就是天意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人,总归是要行动起来的。” 袁树指了指程立和贾诩,笑道:“此番行动的第一功,就要属于仲德与文和,宫城之外的地图,主要是仲德测绘的,宫城以内的一切,那都是文和在负责,他们两人一同努力,完成了这幅地图,咱们啊,都要首先感谢他们。” 程立和贾诩立刻把腰杆子挺得笔直,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袁树夸奖的滋味儿实在是太爽了。 而且他们也的确担得起这第一功。 有了这些重要的情报,以卢植为首的军事领导人们就有充足的条件去布置战术了。 在此基础之上,袁树把袁氏家族能够提供的重要助力都给拿了出来,一一标注出来。 “城门校尉陆纡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是其麾下十二门的门侯里,开阳门侯和谷门侯这两人是袁氏故吏,他们是可靠的,除了他们两人,上西门侯与雍门侯是这两人的好友,可以信任,这就是四个人。 另外还有宣平门侯,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与袁司徒相处甚好,已有投效之意,也就是说,十二门的门侯,有五个已经是咱们的自己人,举事之时,可以和他们约定,打开城门,让咱们进入雒阳城。” 在地图上标注了这五个门之后,袁树进一步进行讲解。 “除此之外,在雒阳城内,执金吾袁惃是袁氏族人,可以信赖,他麾下的七百二十名持戟、缇骑都是可以信任的,他们掌控了雒阳武库,我们所不具备的装备,可以从雒阳武库里快速取得。 所以在行动的时候,我们这一路从谷门进入,先去武库拿取足够的武器装备,然后直接从朔平门攻入北宫,在北宫内将宦官诛杀,将天子控制,然后席卷两宫,将所有抵抗者诛杀,控制两宫。” 说完,袁树一拳捶在了地图上。 “只要做到这些事情,这场大事就算是成功了,咱们都将为大汉的未来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待新君登基,咱们必然会得到应有的赏赐!我与诸君,都会获得我们应该得到的荣耀!” 众人顿时心潮澎湃。 一阵激动之后,更加谨慎小心的卢植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担忧。 “进入北门拿取武器并不难,但是,袁君,朔平门乃宫门,素来防备森严,若要攻入,难度很大,咱们是否能有内应从内而外协助?对了,卫尉袁滂不是……” 袁树摇了摇头。 “袁滂不是汝南袁氏之人,而是陈国袁氏之人,他与我父亲、三叔素来不怎么交流,为人清高,不喜欢交际,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就算他有心相助,也无法真正的指挥到士兵帮咱们里应外合。 宫廷卫士和虎贲军、羽林军都是宦官的亲信,直接统领这些士兵的下级官吏也都是宦官信任的人,所以和光禄勋刘宽一样,袁卫尉也无法真正指挥宫廷驻军相助于我们,至于那些真正领兵的人,也不能期待。 虽然我父我叔尝试与他们交流,却也不到可以托付信任的时候,他们的交往时间不够,所以不能将大事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所以,我认为做好攻取朔平门的准备是很有必要的,关键时刻,咱们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卢植闻言,缓缓点头。 “这样的话,怕是要费一番心思……” “倒也不必太过于为难。” 袁树看向了贾诩,点了点头,说道:“文和,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大家吧。” “喏。” 贾诩点了点头,发挥了自己平日里在宫禁中活动的优势,指了指地图上的朔平门。 “宫中虽然有宫廷卫士和禁卫军这两支武装,加在一起也有六七千人,但是人员比较分散,且并非所有人都在宫中驻守,也有轮换在外的人,且吾等真正要攻取的朔平门,只有一百一十七名守军,由朔平司马统领。 也就是说,只要吾辈顺利拿到武库里的兵器,再抵达朔平门,所要面对的不过是最多一百一十七名守军,且根据宫中传言,宫中久无大事,武备废弛,虎贲军还有羽林军尚可,这些看守宫门的士兵早已不复往日锋锐。 而且朔平门地处最北,天子朝臣都很少在这里办事,防备更加松懈,守军当中很多人都十分嗜酒,不仅晚间值守的时候会喝酒,有些时候白日里就会喝酒,晚间真正值守的人也不过十几二十人,其余大多数都在睡觉。” 贾诩说完,袁树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的行动时间必然是晚上,既然是晚上,朔平门守军真正能对咱们造成威胁的,不过数十人,我们只要有足够耐用的攻城器械,不需要很长时间,必然可以拿下朔平门,进入北宫。 所以朔平门并不是大的阻碍,真正的考验,还要到北宫里面才开始,进入北宫之后,还有几道宫门需要我们闯进去,但是相对于外宫门,内宫门则没有那么强的防御工事了,所以,也不难。” 袁树和贾诩这么一说,卢植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其余众人也不再担忧。 接着,袁树又和众人一起商议了行动之后的人员调配问题。 (本章完) 一百七十四 我们是王师 此番行动,带队出击宫城的肯定是袁树自己,今日与会众人也都要参与进去。 至于行动的主力,在袁树的策划中,则以保卫部和老庄户共三千余人组成,这三千余人是袁树的看家底牌、家底子。 保卫部不用多说,一千多号人全是按照军官标准培养的,那是正儿八经的精锐,对上北军这种中央精锐也不会逊色。 老庄户两千多人则是最早开始接受军事训练、受训程度最深的人,虽然说未必有足够的军官才能,但是带一队新兵冲阵拼杀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们算是预备军官的苗子。 另外,已经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三千多凉州门生和对军事有兴趣的一心会员则作为第二梯队加入到行动之中,跟着第一梯队的主力一起冲锋陷阵。 这一批人虽然没有保卫部和老庄户那么精锐,但也都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受训时间也比较长,其中不少人也有过参加战争、杀人的经验,绝不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蛋子。 所以他们加入到这场行动当中,也绝不会露怯。 总体来说,这六千多不到七千人算是袁树手底下目前最可靠的战斗力,无论是专业性还是忠诚度都有一定的保障,某种意义上算是袁树的私兵部曲。 此番行动,袁树将亲自率领第一梯队,第二梯队则交给卢植统领,紧随其后冲阵。 攻入朔平门之后,袁树计划由自己去捕捉刘宏,而卢植则主要负责斩杀宦官,互相保持联络。 此次行动主要铲除的是宦官,且因为行动的效率问题,袁树提出,分辨宦官的方式就是看他们有没有胡子。 没有胡子的都要杀死,争取要在天亮之前把所有宦官全部除掉,一个不留。 至于其他人等,则尽量不要杀死,以擒拿抓捕为主要方式,尤其是宫里面的女官、宫女等等,绝对不能滥杀,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要杀死的只有宦官,其余人等若有罪,可以事后审讯处死,但是绝不可随意杀戮,这一点,是我对诸位的要求,我相信诸位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和那些野兽般的人一样失控,所以必须要提前决定好这条准则。 至于宫中的宫殿、房屋、财物,更要尽力保全,不能纵火,不能劫掠,我们是良知之师,不是野兽,我们是为了大汉的未来,而不是为了造反劫掠,我们必须要表现出知行合一的面貌,必须要以此告知天下人,我们不是汉贼。” 袁树的这一呼吁得到了所有人的高度认同,他们也认为他们不是汉贼,他们是伐无道诛奸贼的王师。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铲除宦官,所以杀死宦官是唯一的目标。 袁树平日里对整个一心会团体严格的纪律要求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也相信自己能够约束好这支武装力量,使他们达到岳家军的纪律水准,给新时代的第一页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注脚。 雒阳城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雒阳城是帝国首都,天子脚下,储藏着数量极大的珍贵物资、文物、宝物,这些东西都是无价值瑰宝,但却在历史上惨遭横祸。 董卓火烧雒阳,以及西晋时期的武库大火,将十分珍贵的雒阳藏书、武库藏品烧得七七八八,几乎没有留存下来的东西,无数珍贵的文物就在这两场大火和数不清的动乱中彻底丧失。 这在袁树看来是非常可惜的。 他从来不认为军队就是野蛮的,无礼的,狂躁的,嗜血的。 不说近现代,就算是古代,也曾有过军纪严明、与民秋毫无犯的军队。 比如诸葛亮麾下的蜀汉北伐军,在魏国的领土上和魏国平民相处愉快。 比如岳飞麾下的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虏,所到之处,平民全力支持。 比如戚继光麾下的戚家军,那也是严明军纪,出征时若有扰民的,一律斩首示众,也因此得到了战地百姓的支持。 这足以说明编练一支与民秋毫无犯甚至相处愉快的军队并不是不可能。 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拿到军饷,稍微有点见识、文化,这一切就算是水到渠成了,对于暴力团体来说,他们的要求实在是不高。 只可惜,不做人的帝国统治阶级就算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到,让一群手里拿着武器的大兵饿肚子、穿不暖、拿不到足够糊口的军饷。 军用物资层层剥皮,从出库到大头兵手上,能留下十分之三都算是有良心的。 就这,还指望人家打胜仗。 搞笑! 袁树对待自己的一心会属下们都是非常大方的。 一般的门生都能免费住宿,在良庄内,他们的衣食住行只是一笔很小的开销,吃饭之类的并不会费很多的价钱。 袁树通过加强运输和储存管理、就地获取食材等等诸多方式降低了伙食成本,并且不以此为盈利的方式,使得门生们在良庄内获取食物的成本较之雒阳城内外要低得多。 有些贫困的门生测算过,他们在太学里每月所需要的食物支出和在良庄内所需要的食物支出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们只需要支出在太学里百分之五十的费用,就能吃得比在太学内还要好不少。主要就是能吃饱,完全不会饿肚子。 粟米、麦饭管饱,不会缺盐,偶尔有肉吃,也会有蔬菜吃,特殊节日还有少量水果作为福利发放,几个人分一个果子吃,虽然不多,也能尝尝味道。 一日虽然只有两餐,但一餐是稠菜粥,一餐是干饭,不吃那种稀粥,所以很顶饿。 这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至于加入了一心会的会员或者参加军事训练的成员,那都是直接全额补贴的。 一日三餐,免费食宿,还有衣物提供,肉类、蔬菜类都是翻倍的提供,保证让这些人吃饱吃好,绝不让他们饿肚子,也不会让他们营养单调、不良。 很多加入之初面黄肌瘦身材单薄的太学生在进入良庄之后的两三个月里,都纷纷开始长肉,开始变得面色红润,头发也变得有光泽,皮肤都比之前更好,人的精神状态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笔支出当然不小。 所以不仅一心会下属产业的利润全都归入公账,袁树自己搞到的那些钱也都不是拿来自己用,而是投入到一心会的公账里。 他给自己开一笔工资,日常所用就从工资里支取,以此表示自己和大家同甘共苦。 至于其他有什么想要的,比如昂贵的水果、香料之类的,他要么坑爹,要么打袁隗的秋风,反正绝对不动用公账里的一枚五铢钱。 他自然不会饿着自己,不会苦了自己,他的工资收入补贴也是整个一心会最高的,超过一般会员好几倍,正儿八经吃饭,吃肉吃菜,那都不是问题,不存在他自己吃糠咽菜的情况。 但就是这样,一心会庞大的支出却没有导致财政赤字,反而是连年有盈余。 茂陵良庄早就收支平衡了,还能把利润拿来给雒阳良庄用。 雒阳良庄的发展也是很不错,正常的建设支出抛开不算,就算是硬扛了一次水灾之后,哪怕一心会还支出了一些物资和财物帮助城外平民重建家园,也没有到财政危机的地步。 不算这些意外支出,就在日常的饮食、教学、军事训练、农业生产的消耗来算,数字一点都不大,以至于袁树一开始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算帐算错了。 但是卢植领衔的审计部明确表示,算账是不可能算错的,每一笔账他们都有记录,每一笔账都经得起查验,每一笔钱从进入到支取再到落实用途,他们都有记录。 卢植对此盯得特别紧。 袁树也多次派人查账,或者自己来突击查账,也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账面很干净,很健康,在往日看来很少的一笔钱就能让很多人吃饱又吃好。 最后只能得出结论—— 正儿八经办事,不搞什么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稍微做点拟人的事情,就算有所消耗、磨损,一个正常运转的产业组织也不会到无米下锅的地步。 帝国朝廷的一系列操作只能说颇为返祖,雁过拔毛,谁都要伸出手捞点好处,平白增加了无数支出,以至于入不敷出成为常态。 袁树后来也安排贾诩刺探了一下各级官府的后勤支出账目,结果让他颇为无奈。 眼下这个时期虽然已经不复当年汉明帝、章帝时期三五十钱就能买一石米粮的好时候,但只要不战乱,在正常光景,在没什么天灾人祸的地方,粮价还是稳定的。 一石米粮本来只要一百一十钱到一百二十钱左右就能买到,要是碰到一点稍微有点良心的米商,给你降个几文钱也不是不可能。 雒阳刚刚经历水灾,粮价上涨,但经由一心会的努力和袁树的操作,水灾很快得到控制,粮价已经从一百五十钱一石回落到了一百一十钱一石,价格已经稳定下来。 所以雒阳本地老百姓虽然是月光,但吃饭还是能吃上的。 可是朝廷、官府、军队的粮食支出就完全不同了,外头卖一百一十钱左右的米粮,在这些组织的账册上却愣是能飙到一石四五百钱甚至五六百钱的地步。 至于其他的什么日用品、蔬果木炭、衣物之类的官府常用福利,那价格更是一个比一个离谱,离离原上谱,差个四五倍都算是讲究的,个别物件甚至能出现十倍左右的差价。 美其名曰——精品。 他们买的是黄金和蜀锦吗? 这种操作袁树怎么看怎么眼熟,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有中间商在赚差价,各路“刘专员”实在是太多,钱实在是不太够用。 老老实实办事,就算稍微贪一点,贪个十几二十钱,袁树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你翻了好几倍的贪,贪出了倍差,那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所以袁树能用更少的钱养活更多的人,而东汉帝国则是了大钱办了丑事,输麻了都。 —————— ps:昨天吃红烧甲鱼,剩下的浓汤今天早上拿来炒了蛋炒饭,加强版的扬州炒饭,味儿贼香,吃了以后十分感动,所以加更一章。 (本章完) 一百七十五 刘宏不会妥协 官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也给袁树提了个醒。 他意识到对于任何一个组织来说,出现这种情况都难以避免,无论怎么管制,也难以避免出现一些管不到的情况,所以灯下黑也是正常。 但是如何把这种损耗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就是考验管理者能力的时候了。 反正袁树自己以后建立军队,绝对是要把一心会审计部的光荣传统发扬光大的,军队这种钱大户更是要管住钱袋子。 袁树可不想出现一百万刀乐买一只山羊的事情。 袁树这边风风火火的准备着大事,那边段颎也没闲着。 袁树告诉他要继续按部就班的办事情,那他就按部就班的干事情。 郑飒和董腾落到他手里,他肯定不会给这两人好果子吃,反正都是宦官,就把这两人当作受气包,当作王甫的替代品狠狠收拾,还不要别人操作,他自己亲自上手,亲自拷打。 让你折腾我! 让你折腾我! 我弄死你! 郑飒和董腾实在是倒霉,他们不知道他们被严刑拷打的时候,在段颎眼里,他们的脸都变成了王甫的模样。 段颎亲自操作,把烧红的铁块狠狠往这两人身上招呼,把两人身上的细皮嫩肉一块一块的烫焦。 用拇指粗细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两人身上,把他们打的嗷嗷叫,等他们忍不住昏厥过去,再亲自提一桶盐水狠狠往他们身上浇过去。 两人被疼的醒过来,又昏厥过去,段颎还不解气,直接抓着一把粗盐往两人的伤口上摁过去,然后死命的摩擦摩擦摩擦,就跟东北搓澡老大爷似的。 可以想象,郑飒和董腾到底疼到了什么地步。 在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之下,没有什么人能坚持到底金刚不坏之身都能给你磨平了,更别说是郑飒和董腾这两个没有雄性激素分泌的人。 于是他们很快就招了,按照段颎需要的内容,他们招的一干二净,十分彻底。 比如刘悝跟他们交好是有目的的。 最开始,刘悝经常询问他们一些宫廷内部的事情,经常询问他们天子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或者身体状况怎么样之类的。 到后面,刘悝越来越多的赠送给他们礼物和钱财,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也渐渐显露出不一样的目的,开始关心宫廷里的布防,关心宫廷里的掌权者。 不单单是他们两人,刘悝还试图联系更多内廷宦官,试图与他们达成联合,嘱托他们收买人心,收买一些在宫廷内部带兵的人之类的。 最后,刘悝干脆明牌告诉了郑飒和董腾,说他觉得刘志的皇位就是应该留给他的,却被窦氏外戚厚颜无耻的夺走了。 他十分憎恨,于是决定造反,不断收买皇宫里的人,到最后就要发动兵变,杀死当今天子,由他自己来做皇帝。 郑飒和董腾被他许以重利,以后除掉了曹节和王甫以后,就会让郑飒和董腾作为宦官之首,与他一起共享荣华富贵。 郑飒和董腾十分心动,于是答应了刘悝的条件,暗中帮助刘悝扩大影响力,收买一些宦官、侍卫,以此为自己谋取登上皇位的机会。 王甫给段颎送来一份名单,上面是王甫和曹节等人列出来的一份与他们不对付的内廷宦官势力及其党羽的名单,表示要让郑飒和董腾咬出这些人,就当作借刀杀人了。 同时,王甫也表示这份名单还可以加人,看看段颎有没有想要报复的人,如果有,加上去,他们商量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一起处理掉。 这算是王甫给段颎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补偿。 郑飒和董腾被打得死去活来,根本扛不住,为了身上好受一点,只能签字画押,承认了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是他们的同党,都是协助刘悝篡夺皇位的同党。 段颎把一切都给做完之后,时间还没到三天,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袁树,询问袁树需不需要再做点什么,或者说袁树有没有想要报复的人之类的,如果有,那就把名字加上去。 段颎不知道袁树正在谋划什么,所以以为这件事情和袁树没有关系,袁氏家族也不打算参与,感到无趣的他,只能问问袁树还有什么想要报复的人。 袁树想了想,就给这份名单上添加了一个名字——蹇硕。 这王八蛋是当初他入宫枯坐一整日时负责看守他的人,他问蹇硕要蜜水,要餐食,蹇硕阴阳怪气、阳奉阴违,对他十分敷衍,只给他白水和简单的糕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喂兔子的。 就连上厕所都给他带了好长一段路才抵达,差点没把袁树憋得失去作为人类的尊严。 当时袁树就把这个人记在心上了。 眼下既然有机会,那就把这个人的名字加上去,当场拉清单,一起处理掉算了,也算是给自己报个仇。 让你这阴阳人不给我蜜水! 袁树的心眼在这些层面上显得特别小。他甚至能容忍一个与他互相嘴臭、飙过脏话的人加入他的团队,却不能容忍一个不给他喝蜜水的人,一直念着,就是要报复他。 段颎得知,觉得有点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就把这个名字加上去了,加上去之后就把名单和口供一起送交给了王甫,王甫看了看他加上去的名字,有点好奇。 “你和蹇硕也有仇怨?” “此人对我不敬,曾与我有口角,我很不高兴。” 段颎只是随便的糊弄过去。 王甫也不在意,区区一个小黄门,没什么不能处理的,一个小黄门没了,千千万万个小黄门会顶上来,这种耗材没什么大不了的,杀了就杀了,纯粹当是让段颎稍微出口气。 名单准备齐全,口供也拿到了,如此一来,该做的事情就可以进行了。 熹平元年九月十日,王甫、曹节联手上表给天子刘宏,将渤海王刘悝试图谋取皇位的消息告诉了刘宏。 刘宏对此十分惊讶,看完所有的口供和名单之后更是惊讶的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他这位同族亲属居然谋划着想要篡夺他的皇位,甚至已经从他的身边人入手,准备对他发起无耻的偷袭了。 幸亏被王甫和曹节察觉,把内鬼揪了出来,否则他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大胆,居然敢谋夺朕的皇位,当真是胆大包天!可恶至极!” 刘宏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已经初步长成,而且对于权势地位之类的事情都十分敏感,这一点不输给他的前任。 十三岁不到就敢拿着剑为了捍卫自己的皇位而战斗,可以说他虽然素质不高,但是皇权意识很强,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为了当皇帝而当皇帝的皇帝,纯粹的封建主义战士。 窦武威胁他的皇位,他把窦武给杀了。 现在刘悝威胁他的皇位,他当然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杀心顿起,满目杀机。 “刘悝大逆不道!居然敢谋夺朕的皇位,断然不可留!王常侍,曹常侍,你们立刻传朕的旨意,下令给渤海国相,令其逮捕刘悝送到雒阳受审,朕要亲自审问他,处死他!” 王甫和曹节对视了一眼。 然后曹节上奏。 “陛下,刘悝既然谋夺皇位之心已久,那么必然有所准备,臣担心渤海国有很多他的同党,贸然抓捕至雒阳,难度很大,就算能抓住,恐怕也会引起反弹。 他的党羽说不定还会半路拦截,将他救下,然后顺势发动叛乱,这样一来,朝廷就会面临困局,所以臣建议,应该一开始就雷霆一击,使其没有还手之力。” 刘宏想了想,便缓缓点头。 “这样说也有道理,总不能给他犯上作乱的机会,那曹常侍,你有什么建议吗?如何雷霆一击?” “臣的建议是,派遣得力人手带兵追捕。” 曹节缓缓道:“冀州刺史李邵有勇力,忠于朝廷,忠于陛下,臣建议以李邵带兵赴渤海国,以雷霆之势捉拿刘悝,全家满门老小不得放过,全部下狱,严加审讯,并且尽快处死,以免夜长梦多。” 刘宏眨了眨眼睛,皱起眉头,显然对此有些犹豫。 “虽然已有罪证,但是刘悝毕竟是宗王,还是先帝的亲弟,如果没有审讯就将其处死,是不是影响不好?而且举家满门全部处死,是不是太过了?老幼妇孺可以放过吧?全部处死,万一宗室对此有非议,在背后议论朕,又当如何?” 王甫上前进言。 “陛下,那些事情,可以等木已成舟再去商议,渤海王阴谋篡夺帝位,铁证如山,他抵赖不得,以此公示天下,就算有人质疑,但涉及到谋取皇位之事,他们也不敢妄言。 而这一切的前提,则是渤海王已经伏诛,人都死了,再怎么议论也于事无补,但要是人不死,夜长梦多,万一有人从中作梗,试图救援渤海王,则会坏了陛下的大事,影响陛下的地位。” 刘宏抿了抿嘴唇,反复思量,最后下定决心。 “言之有理,刘悝谋取皇位已是铁证,不将其除掉,断不可行!那就令冀州刺史李邵亲自带兵抓捕刘悝归案,严加审讯,而后尽快处死,不能给任何人借此发挥的机会!” 为了自己的皇位,刘宏虽然还有点担忧此事的影响,但是他觉得王甫说的对,担忧,也是要建立在皇位还在屁股底下的前提之下,没有这个前提,他还担忧个屁啊! 他所拥有的东西从来都不多,现在更是只有皇位,要是皇位都没有了,他还剩下些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自己的皇位,决不妥协! 任何敢威胁皇位的人,死! (本章完) 一百七十六 我那么大一个渤海王呢? 关于处理刘悝的事情,刘宏很快下诏至尚书台,再由尚书台将此事发布诏令给冀州刺史李邵,由李邵正式执行。 此事很快在朝廷中传播开来,不少人对这突如其来的诏令感到非常的错愕、震惊,很快就有官员上表询问此事真伪,并希望朝廷能给出回应。 袁隗已经知道此事,但作为司徒,他还是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于是上表朝廷,询问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惩处宗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顾及朝廷官员的意见呢? 就算要干这个事情,也要提前和大家知会一声吧? 你这么搞,很容易让我们认为你是要搞先斩后奏那一套啊。 袁隗带头询问,其他官员也纷纷上表,一时间内廷压力巨大。 但是这些奏表都被宦官们拦截了,只有少数措辞温和的奏表被送到刘宏面前,刘宏看后还以为朝臣对此反应并不激烈,只是询问,就更加放心了,觉得这个事情做的没错。 他又下了一道诏令,解释说这件事情性质恶劣,必须要尽快处置,所以没有及时和诸位重臣商议,不过此事确实存在,证据确凿,无需争论。 所以处死刘悝这件事情,绝对是要进行下去的。 这道政令引起了更大范围的议论和疑惑,但是在宦官的威压之下,这种讨论最终也没有影响到朝廷决策的进行。 只是,无论是刘宏还是宦官们,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早就被袁树得知,且袁树赶在刘宏诏令下发之前数日就派人前往冀州通报此事,让停留在冀州应对此事的廉达立刻行动起来。 廉达接到通报之后,立刻紧张起来,立刻派人入渤海王府告知刘悝此事。 刘悝在这些日子里一直处在高度的紧张之中,又不敢喝酒,生怕误事,吃不好,睡不好,焦虑的不要不要的,甚至为此还生病了,眼下正天天喝药呢。 不过也多亏他生病了,进出渤海王府的医生更多了,廉达与他联络就更方便了。 消息送来,刘悝大惊,得知刘宏真的要对他下手了,他紧张不已,连夜召见廉达,让廉达一定要保护好他。 廉达则表示袁树留着他就是为了要保护好刘悝一家子的,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刘悝赶快召集一家老小,嘱咐一下,大家脚底抹油,开润! 刘悝也不含糊,命都快没了,啥都不想了,趁着夜晚赶快让心腹老仆把妻子、妾室、儿子、女儿等直系亲属们全部召集起来,向他们通知了此事,让一家男女老少惊恐万分。 所幸他们早就有了退路,于是一家老小赶快去收拾细软,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只有各自最贴身的仆人、侍女才能知道。 尽管如此,这帮人的数量也达到了七十三人,人数实在是不少,需要的车辆也不少,再加上一些必要的贴身细软衣物什么的,整个车队目标也确实不小,要是光明正大的离开,多少有点难度。 不过廉达这边也不是没有应对方案。 应对方案早就准备好了。 来南皮县销售凉州和关中物产的商队本来就规模庞大,之前已经在这里行动了一个月左右,此时此刻启程返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廉达把这一家子的车队编入商队之中,以此作为掩护,让他们跟着商队一起走。 一天一夜的准备之后,第三天清晨,刘悝一家子男女老少还有必要的仆人们就跟着一起离开了。 剩下没有跟他们离开的人则被提前安排到了城外的别院里,以刘悝将要去别院休养身体为理由前去准备。 等刘悝一家老小跟着一起润走之后,整个渤海王府只剩下一个七十岁的老仆还在看守,渤海王府闭门谢客。 于是对内对外都有了交代,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所以最开始,这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直到三天后渤海国相高程派人前来探病的时候,才从那个老仆口中得知刘悝去城外别院休养了。 探病的人又去别院打探消息,意外得知刘悝说是要来别院,但目前为止还没到,他们只是先期前来别院打扫布置。 探病的人感到奇怪,又回到渤海王府打探消息,从老仆口中得知如果刘悝还没去别院,也可能是去访问什么医生了,又或者是去什么地方秋游养病了。探病的人一无所获,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回去报告了高程,说刘悝不在王府也不在别院,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来也是搞笑,高程素来和刘悝相处的不愉快,平日里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得罪过刘志的宗王,派人去询问病情无非是象征性的了解一下,其实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他觉得刘悝要是死了,反而更好一点,否则让他守着一个有谋取皇位嫌疑的宗王,实在是让他非常不爽。 国相名义上是宗王的属下,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宗王的,直属朝廷,是地方最高军政长官,真正掌握地方实权,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忙碌。 宗王就是个吃税收享受的主儿,要是遇到一个不省心的到处搞事情,虽然没有实权,但地位在那儿,处理也不好处理,一个不好,国相里外不是人,真的是要烦死。 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今年年景不好,粮食欠收,收税就成了问题。 可粮食欠收,官府不能欠收,不然老爷们的桌上少了一道菜,那可是要紧的事情。 然而老百姓也不好糊弄。 人家收得那么少,你还要收那么多税,人们都活不下去了,能不跟着你对干? 于是乎,八九月间,渤海国出现了多起抗税事件。 这些抗税事件规模不大,但次数多,不少税吏为此受伤,民间反抗烈度是一浪高过一浪,高程正因为这些问题闹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顾刘悝的事情? 所以他只是点头说自己知道了,然后一忙起来,居然就忘掉了这个事情。 之后他一直在忙碌,一直在应付抗税的事情,早出晚归十分狼狈,各种派兵镇压、维持稳定,或者亲自带兵去“安抚”人心。 之前他已经忙碌了一个月,接下来又是三天的不眠不休,他之后才初步平息了抗税事件,抓住了不少闹事分子,把他们扔进监狱。 狱卒们自会有诸多法门教训这些不给朝廷纳税的抗税分子。 到此为止,他才终于得了些空闲,又忽然想起了刘悝还在生病,于是再派人去问问刘悝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结果就得到了和三天之前一样的答复。 刘悝不在王府,说是去城外别院休养了,但是城外别院的人说刘悝一直没来,所以刘悝就一直没踪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高程这才想起八天以前他派去的人也带给了他同样的消息,但他一忙起来,就把这个事情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赶快亲自去渤海王府和城外别院,又派人在其他地方找寻刘悝的踪迹,城里城外到处找。 半天之后,消息汇总。 刘悝,消失了。 不仅是刘悝本人,还有他的妻子儿女,都不见了,整个渤海王府只剩下一些下人,其他人全都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高程额头上的汗珠子一下子就滑下来了。 我渤海王呢? 我那么大一个渤海王呢? 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没了? 国相相对于太守,虽然权力地位差不多,但是额外有一个特殊的职责,那就是监督、或者干脆说就是监视宗王,不能让宗王搞事情,如果宗王老老实实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那无所谓,但宗王要是乱搞,搞一些有的没的,那国相是有连带责任的。 所以对于宗王的行踪和做的事情,国相必须要知道,并且时不时的还要向朝廷汇报,现在好端端一个宗王人间蒸发,找不到踪影,他这个国相还要不要混? “立刻派出所有能派出的人,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大王!” (本章完) 一百七十七 追!追!追! 高程紧张之下,动员了他所能动员的全部人手,到处找寻刘悝的踪迹。 为了增加成功率,同时不想大张旗鼓,他还下令给各地县令,让他们也全部动员起来,低调寻找刘悝,千万不可声张。 应该说高程是倒霉到了极点,这边刚开始找,那边冀州刺史李邵就来了。 李邵在渤海国相府会见了高程,拿出了皇帝圣旨交给高程,高程一看,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渤海王刘悝有谋逆、篡夺皇位的重大嫌疑,天子令冀州刺史李邵抓捕刘悝归案,严肃审理,只要罪行证实,立刻处死,不可姑息。 高程感觉自己的死兆星正在熠熠生辉,自己的性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其实如果只是李邵过来办事,他大可以搪塞、推攘,各种阳奉阴违,甚至直接抗拒李邵的介入,因为李邵这个冀州刺史也是两千石的官职,传统概念上并没有介入渤海国内政事务的资格。 但问题在于李邵拿着天子诏令过来,那就等于是天子使者,代天子办事,他这个太守如何能抗拒天子令呢? 可是刘悝不见了,他又该怎么说? 李邵察觉到高程的表情不太对,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赶忙询问真实情况如何,高程左思右想躲不过去,只能苦着一张脸告诉李邵——刘悝不见了,一家老小全都不见了。 这下眼前一黑的不单单是高程,还有李邵。 李邵差点没站稳,好在身边部下扶住了他,让他缓了一下,好歹稳住了情绪,双手按在了高程的双肩上,面色狰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话。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如实交代!” 高程万念俱灰,干脆摆烂了,不挣扎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李邵。 说保守估计刘悝已经失踪七天了,他因为要处理地方抗税的事情,所以没有关注这件事情,等他关注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到处找都找不到人。 然后就是现在了。 李邵有点绝望,感觉自己的死兆星也在熠熠生辉。 天子诏令才刚刚送过来,拿到的第一时间自己就调集人马赶过来了,只了很短的几天时间,照理来说,刘悝绝对没有应对的时间,可他偏偏消失了,而且还是那么多天之前? 那个时间段,连他都还没有接到来自雒阳的诏令,刘悝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这两件事情到底有没有联系? 难道只是意外?刘悝没有逃跑? 如果是意外,刘悝不会不通报就人间蒸发,他总不会是童心未泯,要和大家玩捉迷藏吧? 如果不是意外,这两件事情要联系在一起考虑,那…… 自己得到诏令之前,刘悝就已经知道了,然后做出了应对,逃跑了,这样算来,只有一种可能性。 天子诏令发出雒阳的时候,也同时有人泄密,将消息通知给了刘悝,且刘悝这边的行动速度更快,争取到了几天的时间差,再加上高程的疏忽,遂让刘悝顺利逃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悝已经抢占先机,接下来就算发出逮捕令,也难说能跟上刘悝逃命的步伐,万一刘悝直接往北或者往南胜利大逃亡,一路不停歇,还真不一定能追上他。 要是他还有一些同谋者相助,那……他甚至可能聚集兵马发动叛乱啊! 事情大条了!大条了! 李邵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双目空洞的高程,狠狠上前扇了他一巴掌,把他扇的一脸迷茫。 都这样了,你还打我干什么? “听着,高太守,你我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办不成这件事情,找不到渤海王,咱们两人都要死,谁都跑不掉,现在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渤海王,马上调查!马上追踪,把能派出去的人全都派出去!四面八方的追!追!追!!” 李邵也是疯魔了,啥也不管了,把自己带来的士兵也散了出去。 高程被强烈的求生欲所驱使,也不管不顾了,追着李邵的步伐,将所有能调派的人手全部派了出去,四面八方的追,每一条路都要追上去,绝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另外,为了确定刘悝到底是从哪里离开的,李邵和高程把渤海王府里的老仆和别院里的那些下人全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甚至当面杀人、碎尸,强逼着他们把知道的消息全都吐出来。 一开始并不顺利,甚至有一个年轻下人都把和渤海王妾室通奸的事实交代了出来,也没人知道渤海王究竟去了哪里,仿佛刘悝真的是人间蒸发了。 就在李邵和高程全都绝望的时候,一个下人无意间说了一件有点意思的事情。他说他们离开王府到别院做准备的那天上午,他因为肚子疼掉了队,没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而是自己单独前往别院的。 他出发的时候看到了刘悝一家子急急忙忙的上了马车,跟着一支商队一起离开的南皮县城,出城之后的确是往别院的方向去的,但是他快速抵达别院之后左等右等不见刘悝的车队过来,他一直觉得很奇怪。 李邵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疑点。 “商队?什么商队?” 被严刑拷打的下人哭哭啼啼,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听说是从关中过来的商队,拉了很多凉州那边的货物过来售卖,好像还送给了大王一些葡萄酒,多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关中?葡萄酒?” 李邵看了一眼高程,发现高程也在看他。 葡萄酒这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从凉州运送到雒阳就已经价比黄金,要是出关运送到冀州,那价格更是要翻好几倍,除了达官显贵,没人消费得起这么昂贵的奢侈品。 更何况这年头天下不安稳,一个商队能千里迢迢从关中把葡萄酒送到冀州来销售,这得是多大的本事,这背后的东家又得是多么的手眼通天? 这个消息很重要,但是李邵和高程因为长期在冀州做官,对于葡萄酒相关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好像抓住了重点,又好像没抓住重点。 良久,高程忽然想到了什么。 “假使渤海王是跟着那商队离开的,商队从关中而来,必然会去往关中,你说渤海王会不会现在正在去往关中的路上?” “关中?” 李邵皱眉苦思,疑惑道:“为什么要去关中?去关中有什么意义?而且去关中必然会经过三河之地,除非他们转道入蜀,但那样的话道路实在是太过艰难,所以必然还是从雒阳过,这明目张胆的自投罗网,那……” 李邵忽然不说话了。 他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忽然产生了一些很让他感到惊悚的有端联想。 如果之前发生的这一切事件都以刘悝真的有造反之心、准备篡夺皇位为前提来展开的话,那么刘悝这种明显不合常理、反其道而行之的路线…… 该不会…… 该不会是要直接冲着雒阳过去,要在雒阳周边灯下黑的来一场惊天动地的中心开式的叛乱吧? 他的目标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雒阳而不是冀州本地? 他就没想着在冀州叛乱,而是直接冲雒阳去了? 他在雒阳有内应,听说被抓了不少,但必然还有余党,否则朝廷抓捕他的消息不会泄漏,他不会提早那么久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刘悝在雒阳的势力绝对没有被全部解决掉,必然还有后手! 如此来说,刘悝很有可能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坏了! 咱们还在这里想着抓他,可他已经冲着天子本人去了!他要放手一搏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李邵被吓得魂飞魄散,高程得知以后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两人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追! 追! 追! 就算跑死了马、跑断了腿、跑废了屁股也必须要把刘悝的车队截住!决不能让他顺利抵达雒阳! 应该说他们察觉的还算是快的,并且也通过推导得出了接近事实的答案,但是问题在于—— 太晚了。 (本章完) 一百七十八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邵和高程是赶不上了。 因为刘悝一家子已经在廉达的护送下用最快的速度往雒阳赶了好一段时间了,路程已经走了一多半了,再有十天左右的功夫,就能抵达雒阳了。 之所以没有更快,是因为刘悝的病还没好。 且他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否则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根本承受不了,所以不得不放慢速度,搞得廉达还有点焦急,担心误事。 不过事已至此,大局其实已经不会轻易改变了,李邵和高程跑死了马、跑废了人,都很难赶上廉达车队的步伐。 而在雒阳,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袁氏家族的政变计划也随之全面展开。 袁隗按照之前的计划,于熹平元年九月二十七日外出颍川、南阳巡视粮食歉收地区,外出公干,离开了雒阳这个漩涡中心。 留下袁逢和袁树两父子和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每日定点点卯做郎官的袁绍。 袁绍什么都不知道,老实做官,这在袁逢看来甚至有利于迷惑宦官,让宦官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些什么。 袁逢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弟弟袁惃,让袁惃做一下准备,并没有将这个事情提前告知其他雒阳驻军里的自己人。 他只是先把袁氏家族从各地集中来的死士安顿在了雒阳城南的平民聚居区里,让他们以平民的身份住下来,聚集在一起。 那里因为之前的大水死了不少人,又因为重建工作的原因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所以袁氏死士们混进去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袁逢将袁氏储存的环首刀、弓弩、盔甲等等都埋藏在了城南树林里,准备发起行动的时候,死士们聚集起来挖出武器装备,然后直接冲击开阳门。 除此之外,袁逢还是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 与朋友们沟通交流,喝酒欢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哪怕是最近雒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渤海王刘悝造反事件也没有影响到袁逢的生活。 很多人为此感到佩服,觉得一个宗王就要被杀了,那么大的政治变故发生在眼前,而袁逢依旧潇洒自在,这袁逢才是真正的心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实在是牛逼。 但其实与袁逢差不多,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袁树也没有太过着急焦虑。 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也做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刘悝抵达雒阳,就可以正式行动了。 很多事情准备起来需要大半年的时间,但是真正去完成它,或许只要一个晚上,几个时辰。 所谓的准备,只能提高成功率,而永远无法决定最终的结局,所以才有了那句千古名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个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呢? 自己到底是会成为穿越者之光还是穿越者之耻呢? 袁树无法知晓。 熹平元年九月底,雒阳城内波谲云诡,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整个雒阳城内深谙政治斗争权术的人都感觉这种平静很不正常,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仿佛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 有一个宗王要死,算是大事吗? 或许吧,或许挺大的,但好像也不完全是大事。 大部分人都不确定,只有极少数人才明确的知道,这的确是大事,还是天大的大事。 袁树就是其中一个,还是特别核心的一个,因为他甚至知道这件大事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熹平元年十月初一晚,月黑风高,廉达率领一支车队偷偷的抵达了雒阳良庄南大门,在这里得到了卢植率领的一支人马的接应。 双方举火为号,隔着老远就确定对方正是自己要等待的人,然后车队缓缓驶入良庄,直抵一心会总部所在地。 总部门口灯火通明,袁树正带着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部下们一起等待刘悝的到来,刘悝在车上掀起了车帘,看到了火光照射之下的熟悉身影,心中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虽然不能说完全的安全,但是抵达这里之后,至少,袁树会保护他,袁氏会保护他,他们会为了他而战,除非袁氏战败,他才会丧命,只要袁氏赢了,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一念至此,他眼中充满了希望之光。他想当皇帝。 他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当皇帝! 车停在了总部门口,与袁树也就隔着几步路,刘悝立刻站起身子掀开车帘走下车,刚站稳,就迫不及待朝前走去,而袁树也随之走过来,两人达成了双向奔赴。 “大王!” “袁卿!” 袁树向刘悝行礼,刘悝伸手扶起了袁树,满心欢喜。 “袁卿,多亏了你,此番我才算是暂时安全了,没有你,没有袁氏,我可能已经要死了。” “汝南袁氏六代人侍奉大汉历任先帝,深受天恩,绝不会让大汉正统蒙受不白之冤,大王,您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树必当竭尽全力,护卫您的安全。” “好!好!好!这才是忠臣!这才是忠臣啊!你们立下的功劳,我绝不会忘记!我绝不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刘悝喜不自胜,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连着咳嗽了起来,咳得并不剧烈,但明显不是健康的状态,这让袁树有点惊讶。 “大王,您……” “老毛病了,不要紧的,几十年了,时不时的就来一出,我都习惯了。” 刘悝连连摆手,又跟着咳了几声。 袁树看向了廉达,廉达上前进行了解释。 “接到您的通知之前五天,大王身体抱恙,请了医者看病,开药,也吃了好几天的药,出发之时,还是没有康复,虽然在路上也有准备药材熬制给大王服用,不过到底是赶路重要,我也询问了大王要不要休息一些时日,但是……” “没关系,是我让他尽力赶路的。” 刘悝喘了几口气,不再咳嗽,轻笑道:“袁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因为小小咳疾就受到影响呢?当然是赶路重要,小小病症,之后将养几天也就过去了,不能耽误了大事。” 你还挺有大局观的…… 袁树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王赶快去歇息,您的卧房和餐食都已经准备好,大王但凡有什么需要,只要跟伺候的人交代就好,能办到的,一定办到,至于大事,就在明日晚间。” “明日晚间?那么快?” 刘悝瞳孔一缩,有些惊讶:“会不会太仓促了?” 袁树摇头。 “兵贵神速,现在还不知道宦官什么时候从冀州那边得到消息说您不见了,要是他们知道了,必然有所防备,而吾等必须要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发起雷霆一击,一举奠定胜局,再续汉统! 而且在您抵达之前,袁氏已经做好了大部分的准备,只等着您来,等着您的一声令下,树与袁氏必将为您披荆斩棘、铲除虫豸,所以,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 刘悝抿了抿嘴唇,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他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兵贵神速这个概念还是明白的,突然袭击这个招数也是明白的。 趁着那群该死的宦官还没有反应过来,把他们全都干掉,再把刘宏控制起来,让他逊位,如此一来,他刘悝就会成为正儿八经的大汉天子,就会是无可争议的大汉之主! 而这个时间…… 或许就在明天晚上,亦或是后日一早。 他就要做皇帝了! 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皇帝! 这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皇位,终于!终于又要回到他的手中了!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的激动起来,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咳了几声。 (本章完) 一百七十九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看着刘悝这幅咳来咳去的模样,袁树皱了皱眉头,感觉刘悝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于是吩咐身边的程立给刘悝请好的医生来治病,然后便开始策划明天晚上的正式行动。 他决定等到正式行动前半个时辰左右才会把行动内容完全告知所有人,在此之前都要处在保密状态,已经知道的三百多人会成为这一次行动的各级指挥者,带着强壮的战士们与他一起奔赴辉煌的未来。 为了让大家都充满力量且便于指挥,从第二天早上开始,袁树就以军事训练、农业培训等等借口为掩护,把将要参与行动的六千人安排到了良庄东北角的军事训练营地。 然后,袁树就安排后勤部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粮食和肉类,还破天荒的给他们提供了寻常基本上不提供的水果,帮助他们补充能量,蓄满能量槽,以备晚上全面爆发。 袁树一边整顿队伍,一边密切关注雒阳城内的局势。 袁氏的探子和程立麾下的探子遍布雒阳城内外,到处刺探消息、观察局势,确定今日的雒阳依旧是平稳的,没有波折的,方便他们办事的。 中午的时候,袁逢秘密来到良庄,拜见了刘悝,向刘悝表忠心、混脸熟,象征性的从刘悝这里得到了废立行动的许可。 然后,两父子开始做最后的行动确认。 这场行动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夺取雒阳城十二城门。 袁树得知袁逢已经接见了五名城门侯,确定今天晚上他们会协助袁氏,打开城门放袁氏人马入内,并且协助袁氏的武装夺下剩下的七个城门,从而将雒阳城完全封闭,断绝雒阳城的内外交通。 袁树带人从谷门进入,袁逢带人从开阳门进入。 只要速度够快,行动足够迅速,十二城门在半个时辰内全部落入袁氏的掌控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要没什么外星人降临地球之类的变故,第一阶段行动的成功是必然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是第二阶段。 袁树率领人马攻朔平门,袁逢率领人马进攻苍龙阙门,分别进入北宫和南宫。 因为正常状态下朔平门和苍龙阙门都只有一百多人防守,对于袁氏数十倍的兵马数量来说,很难出现进不去的情况。 且袁树也表示他从雒阳武库拿到足够的武器之后,会分兵一支来帮助袁逢,帮助他增加攻城力量,减少意外发生的可能。 袁逢对此表示认可。 第三阶段,就是收获阶段。 袁树在北宫杀宦官、捉刘宏,袁逢在南宫杀宦官、捉其他的皇室成员。 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袁逢袁树父子两人将通力合作,夺取最甜美的胜利果实。 在此期间,其他地方也会有行动。 最精锐的北军中,袁树和袁逢已经联系好了步兵校尉董宣与越骑校尉王宠,这两人会在行动开始之后把北军中候曹统以及射声校尉姚旭杀死,将宦官的势力从北军里清除。 然后两人会兵分两路,董宣会率军前来支援袁树,王宠则会率军前去支援袁逢。 而一旦进入北宫和南宫,袁树和袁逢还会面对来自虎贲军和羽林军的防御。 他们需要全力将这两支部队击溃,以确保隶属于宦官的军事力量受到全面清除,力求在第二天早上天亮之前结束全部行动,获得最后的胜利。 等第二天一早,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的雒阳百官、百姓将会惊讶地发现,皇帝换人了,新皇帝登位了。 宦官专政结束了! 好的时代来临力! 行动计划很朴实无华,整体来说甚至没有什么波澜,有的就是按部就班,是袁氏家族深耕中央、地方好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坚实的基础,因为有了这些,才让这场行动变得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说实话,这种感觉对于袁逢来说还是很奇妙的,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能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做这种在外人看来有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废立天子,这对于人臣来说注定是充满争议、毁誉参半的,就算有再正当的理由,都不免会遭到他人非议,都不免会遭到异样的眼光。这样的事情,袁逢在下定决心之后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做。 但是他没想到他的小儿子如此争气,如此牛逼,居然能在这种事情上与他这个老子平分秋色,拉起一支具有相当实力的军事武装力量。 这让袁逢忍不住的开始畅想行动成功之后的未来。 新君登位之后,袁逢和袁树这两个主要功臣也会因此得到超然于群臣的地位,袁逢还好说,他已经是太仆,之后大不了进一步升任三公,成就袁氏一门双公的巅峰事业。 尽管他不是很希望这样的情况出现,但是这样的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已经是九卿,再不做三公,又能做什么呢? 丞相? 他好说,但是袁树就有点不太好说了。 袁树还没成年加冠,还没有正式入仕,没办法按照常规来赏赐,给爵位倒是可以,但是只是爵位也无法犒赏袁树极大的从龙拥立之功。 名义上袁逢是这场行动的总指挥,但无论是从行动内容还是实力来看,袁树都更像是袁逢的合伙人而不是上下级。 袁逢利用的是袁氏家族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实力,而袁树则是在此基础之上另辟蹊径,运用他自己拉起来的一支队伍。 这份从龙之功,袁树是正儿八经实实在在的能分走一半的。 这样大的功劳,又该如何赏赐呢? 袁逢不知道刘悝是怎么想的,或者刘悝压根儿就还没有想过,他现在想得最多的可能还是成功与否的问题,而不是赏赐的问题。 袁逢本来也想问问袁树是如何思考自己的未来的,但是细细一想,感觉现在这样着急也没有什么意义,要是行动无法成功,现在想那么多就是个笑话。 走一步看一步吧! 袁逢准备离开良庄,但是人都走到良庄大门口了,袁树忽然骑马赶来,拦住了他。 袁树觉得计划很完善,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但是在具体执行层面,从第二阶段到第三阶段之间,还存在有一些变数的可能。 “儿还是有些担心,进入雒阳城不难,进入宫城则存在一些难度,儿比较担心我们不能顺利进入宫城,要是宫城内有人能里应外合就好了。” 袁逢摇了摇头。 “守门兵不过百余人,咱们以有心算无心,怎么会进不去呢?而且雒阳城都在掌控之中,就算一时进不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是这样的事情,但是父亲,这对于我们父子来说是没有退路的行动,如果失败……虽然是说让三叔远离雒阳保存宗族,可一旦举事失败,宗族真的能保存吗?” 袁树的这个问题把袁逢给问住了。 袁逢低下头想了想,觉得袁树问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他们的兵变要是真的失败了,袁氏宗族真的能保留下来吗? 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要是真的败了,让袁隗赶快带着宗族往南开润才是正理,赶在宦官的追杀队伍赶到之前逃到交州,或者干脆逃到越南,那才算是有可能活下来。 袁逢看向了袁树。 “我儿是有什么想法吗?” 袁树点了点头。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本章完) 一百八十 雒阳水太深、我想回老家! 熹平元年十月初二,上午雒阳无事。 中午,雒阳无事。 下午,雒阳依旧无事。 段颎在司隶校尉府衙门里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拿到郑飒和董腾的口供之后,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郑飒和董腾也就失去了活着的价值,再加上他也把心中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郑飒和董腾也就被他随手杀了。 然后,他就感到十分无聊了。 相对于在战场上的刺激来说,天天蹲在衙门里当官也挺无聊的,以前他十分向往这种安稳的生活,但是真的过上了没有波澜的一天天,倒也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不过段颎也是年纪大了,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虽然说他更习惯做武将、征战沙场,但是到底不复年轻时的活力四射、精力十足。 之前那一揽子事情处理完,他也觉得精力不济,想要休息,这和平安稳的日子虽然无聊,但作为休息来说,也是不错。 这几日因为刘悝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以往喜欢搞事情的牛鬼蛇神们似乎也是蛰伏起来不敢闹事,生怕这件事情再起什么波澜。 段颎一开始感觉这个事情可能还会有些波澜,估计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但是看到现在,他发现情况并非如此。 最有可能搞事情的袁氏家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把消息告诉了袁树,袁树那边也没有了回应,好像袁氏家族对这件事情完全不在意似的。 要是连袁氏家族都没有什么行动的打算,那基本上就可以证明宦官们又能一手遮天的搞死一个宗王了。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家势力能和宦官掰掰手腕吗? 段颎甚至感觉自己投效袁树好像有点不值得,这个小家伙真的有自己之前所想的那般手眼通天、志存高远吗? 他之前的决定开始动摇。 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经想着要和袁树断绝联系、不再来往了。 不过下一个瞬间,袁树就来拜访他了。 得知袁树前来拜访的消息,段颎很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这个消息是弟弟段煨带来的,不可能有错,带着惊疑不定的情绪,段颎把袁树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脸疑惑地看着袁树。 “段校尉为何这样看着我?” 袁树笑呵呵的问道:“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有点奇怪。” 段颎摇了摇头,疑惑道:“袁君倒是有些日子没来我这里了,突然来此,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袁树点了点头。 “我还真的有一件事情要拜托段校尉。” “什么事?” “段校尉能顺利进入皇宫否?” “想进去自然是可以进去的,比如有什么事情要汇报,也不难。” “那能否在皇宫中待到夜晚?” “嗯?” 段颎一脑袋问号,奇怪的看着袁树,疑惑道:“袁君是什么意思?” “也不是什么大事。” 袁树笑道:“只是想要请段校尉帮个忙,今日晚间若能留在皇宫中,能否协助我们打开朔平门和苍龙阙门?我打算今日晚间举大事,趁宦官不备进入宫中,把宦官全部除掉,并且控制天子,使之逊位于渤海王,拥立渤海王为新天子。” 袁树这么说着,段颎一开始是漫不经心,接着是疑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等袁树把话说完,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我耳朵出毛病了?袁君,你是说,你要入宫杀宦官?” “对啊,我要入宫杀宦官,还要废当今天子,拥立新天子登基。” 袁树笑着点了点头:“段校尉听力甚好,没有什么问题。”段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面色一变,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直接蹿了起来一样从软垫上站起,连着后退好几步,用一种看到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袁树。 “袁君,你……你……你……你……” 或许是太过惊讶,或许是没有心理准备不好接受事实,段颎整个人处在极度的怀疑自我之中,脑袋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校尉,别那么惊讶。” 袁树拿起了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杯中水酒,缓缓道:“我要入皇宫,杀宦官,废昏君,拥立新君,你没听错,我就是要做这些事情,所以希望段校尉能够帮助我,打开朔平门和苍龙阙门,帮我减少一些波折。” 段颎就像是整个人石化了一样,站在那边像个石头人一样的看着袁树,看了好久好久,指着袁树的手都没有放下来。 一直到他的手臂因为酸涩不得不放下来,他才回过神来,看着依旧淡定的袁树,他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袁树似乎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更癫。 老哥,你刚才是在说废立天子的事情吗? 你为什么能如此淡定的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这是你那张有温度的嘴应该说出来的吗? 他觉得自己浑身刺挠,浑身不舒坦,有些话想要说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走到袁树对面直接跪坐下来。 “袁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要杀宦官,废立天子。” “……………………” 段颎张张嘴,再闭上,咽了口唾沫,勉强开口。 “这……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可是能够动摇国本的大事啊!你为何如此冷静?” “杀窦武、囚太后,算不算动摇国本的大事?党锢天下算不算动摇国本的大事?” 袁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段校尉,你所谓的动摇国本的大事,宦官已经做了很多了,包括将要对渤海王下杀手的事情,屠戮宗王,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这就不算动摇国本了? 更何况当今天子本来就只是先帝的族人罢了,废立天子,与宦官将要谋害先帝亲弟的事情比起来,哪一件更严重?哪一件更算是动摇国本?我难道不该冷静看待吗?” 卧槽,这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段颎情不自禁地被袁树所说的道理折服,然后反应过来,赶快摇了摇头。 “这……这不是同样的事情!他不管是谁,但他已经是天子了啊!天下人都认可的!贸然废立天子,这是会引发天下大乱的!” “怎么就引发天下大乱了?” 袁树笑道:“宦官杀窦武、囚太后就没有引发大乱,怎么我废掉刘宏、改立渤海王悝就要引发天下大乱了?渤海王悝难道不比刘宏更有资格做大汉天子?他可是先帝亲弟,而刘宏,不过是先帝族人罢了。” 袁树直接不装了,对刘宏直呼其名,言语之间没有一丝丝的敬畏。 这种表态让段颎深深感到震惊。 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样,虽然两人的确算不上什么朋友,但仅仅只是熟人的关系,也足够推翻段颎心里为他树立起来的初步印象。 这个淡定冷静的谈论着废立天子的少年,着实不是正常人。 袁树所说的有大志向,还真不是妄言,他是真的有大志向,甚至有点太过于大了。 但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觉得心中有股子情绪没有抒发出来,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袁君,我是觉得,此事……此事是不是太大了?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不用啊,这件事情我和我父已经谋划了大半年了,该做的准备已经全部完成了,兵马,兵器,攻城计划,雒阳城里的接应者,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击了。” 袁树再次微笑着、淡定的说出了让段颎深深感到震撼的话语。 段颎顿时感觉这个世界仿佛黑白颠倒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好像并未生活在人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想回西凉老家。 雒阳水太深,我想回老家! 老家虽然天天死人,但至少是真刀真枪干死的,雒阳虽然不是天天死人,但是…… 这未免也太阴暗了吧? (本章完) 一百八十一 知无不言,共享荣华! 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段颎甚至对眼前这个淡定微笑的袁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废立天子这种事情看得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怎么会有人对待天子如此的平常心。 他…… 他就没有畏惧之心吗? 他对于大汉天子完全不曾有过尊崇吗? 演都不演了? 不过段颎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咽了口唾沫,强行稳住心神。 “袁君,你们……你们策划此事已经大半年了?” “对啊,大半年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今晚就是最后一击。” 袁树笑道:“我把我在茂陵的部下大部分都给带到雒阳来了,我父亲也把袁氏族中可以调动的猛士安排在了雒阳城外,再加上北军的两支人马和执金吾的人马,动用一万多人不成问题。 而且渤海王正在城外良庄,段校尉,这还要多谢你提前告知我宦官将要对渤海王下杀手的事情,这对我很重要,事若成,段校尉,你是首功。” 段颎一愣,脑子里嗡的一下,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把王甫将要对刘悝动手的事情告诉袁树。 袁树在那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他还以为袁树连带着背后的袁氏家族都怂了,哪曾想到,他们居然……已经做好了要搞兵变的准备? 还把刘悝从冀州带到了雒阳? 不声不响干大事,你们……你们真牛逼啊! 段颎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袁君,你们……你们真的要举事吗?废立天子绝非小事,万一……万一出了问题,那,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啊!” “没有万一。” 袁树打断了段颎的话,冷声道:“段校尉,没有万一,只有胜利和死亡两种选择,不是胜利,就是我袁氏死无葬身之地,你且放心,这是没有退路的一战,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杀尽宦官。 而你,段校尉,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杀了我,或者抓住我,把我带到皇宫里献给宦官,将这一切全都披露出来,换取宦官的绝对信任和往后的荣华富贵,并且留下千古骂名。 第二,跟随我,带人入宫,等到夜晚,助我从内部打开朔平门和苍龙阙门,放我大军入内,杀宦官,废昏君,立新君,安抚天下,再续汉统,成就人臣之巅峰。” 段颎怔怔地坐在袁树面前,整个人再次石化,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塑。 袁树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段颎,好像自己方才说的不是废立天子之类的惊世之言,而是今天晚上吃什么的家长里短。 他其实也是在赌,赌段颎有选择的情况下不会心甘情愿做宦官的走狗。 作为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将,成天被一群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人使唤来使唤去,干的都是脏活累活,背的都是骂名,他不会甘心的。 但凡有重振男人尊严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袁树是个有信誉的人。 这一点,袁树相信整个雒阳都知道,整个雒阳都知道袁树是个言而有信、说到做到的人,以他的信誉许下这样的诺言,段颎没有理由怀疑真伪。 所以,他必然相信。 虽然说守法公民要拒绝赌毒,但是袁树也认为人生其实处处有赌局,只是大小和多少的问题,不存在有没有。 上升到帝国权柄的层面,赌局就再正常不过了,从古至今,这样的赌局就没有缺位过,最高权力的交接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就算皇帝的位置能够平稳传承,那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政治规则也不是开玩笑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竭尽一切可能把己方获胜的概率拉到最高,在赌局开始的时候,他就能顺势成就一场伟大的胜利。 皇城宫门的确没有太多的守卫,守军也很水,但是皇宫城墙高深宽大,若不能一鼓而下,一旦对方反应过来,调遣更多人前来守门,从而使得宫城震动,对于攻击方来说就大大的不利了。 这场行动不能拖延时间太久,最好,能在黎明之前结束掉,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待惊恐的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坐在皇位上的,已经是刘悝了。 要让他们别无选择,要让他们不得不接受现实,用最快的速度结束刘宏的统治,开启刘悝的统治,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清算环节,以此作为刘悝政权的建立根基。而这一切的前提则是——快! 所以,段颎,你的选择是? 时间缓缓流逝,在袁树的注视下,段颎的面色逐渐缓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了平静的袁树。 “袁君,我无法带很多人进入宫廷,也不能明目张胆停留到晚上,但是我有一些办法能够停留下来,如果我能帮助你打开朔平门和苍龙阙门,大事若成,你会给我什么奖赏?” “太尉。” 袁树勾起嘴角,笑道:“三公之一的太尉,段校尉可以以凉州人的身份成为太尉,成为三公之一,登上人臣之巅峰,开府治事,青史留名。” 段颎深吸了口气。 “还有呢?” “你已是新丰县侯,爵位无法再升,但是可为你加食邑至万户,成为大汉目前唯一的万户侯,众侯之巅,封妻荫子。” 段颎闭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呢?” “良田万亩,绢万匹,蜀锦一千匹,黄金百两,银万两。” 段颎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能相信你吗?袁君?你的学说,致良知,知行合一,我能相信你吗?你会兑现你的承诺吗?” “我对天发誓,有违此誓,天人共弃!” 段颎深深地凝视着袁树,向着他伸出了手,袁树一笑,举起了手,与段颎击掌三下,定下盟誓。 盟誓已定,天人共见。 段颎的表情明显松快了许多,他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看着袁树,终于笑了出来。 “袁君,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在这个时候才告诉我,隐忍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你了。” 袁树呵呵一笑。 “假使我与段校尉有了好几年的交情,也不至于现在才告诉段校尉,我是如此,段校尉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接下来便好了,只要大事成功,段校尉与我便是过命的交情,自当知无不言,共享荣华。” “知无不言,共享荣华!” 段颎对这八个字非常满意。 随后,段颎与袁树决定了晚上具体的开门时间,只待时间一到,他就正式动手,打开城门,与袁树大军汇合,一起进入皇宫大杀四方,杀尽宦官。 这当然是一件危险到了极点的事情,但是在对方没有任何怀疑和防备的情况下,这似乎又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作为侦查八方的司隶校尉,对此事一无所知,他都一无所知,天天生活在皇宫里的宦官们又如何能知道呢? 小天子又如何能知道呢? 就算是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刘悝居然已经抵达了雒阳,就等着当皇帝呢! 换了皇帝以后,自己就是从龙之臣,坐享从龙之功,还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段颎再明白不过了。 —————————— ps:早上吃了很好吃的锅贴和生煎,还有赤豆酒酿,十分感动,加更一章~ (本章完) 一百八十二 这份荣光,我不会一人独享! 袁树离开之后,段颎把段煨喊了过来,将此事告诉了段煨。 段煨的表现很正常,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还是段颎把他给拉起来的。 段煨对于这件事情感到惊恐,也感到不解,不知道段颎为什么会答应袁树,如此这般一旦失败就破家灭门的事情,段颎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族考虑吧? 但是很明显,段颎已经上头了。 “忠明,我在尸山血海里走了一遭,拼了老命镇压了羌乱,这才换来了进入雒阳的机会,结果立足未稳,就差点被赶回去,若不是投效宦官,半生功名早已化作尘土,这就让我知道功劳在权势面前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不是什么功劳都能换来权势的,所以与其追求功劳,不如直接追求权势,权势到手,还会担心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吗?这皇帝,宦官能拥立,我便不能?这权柄,宦官能操控,我便不能?宦官驱使我如鹰犬,我为何不能背弃之?” 段煨思来想去,一方面觉得段颎说的有道理,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件事情过于危险。 “话是这样说,但是兄长,这未免太危险了,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啊!” “权势就是这样来的。” 段颎冷声道:“我拥立了皇帝,我用了命,我就能拥有权势,太尉啊,三公啊!忠明,我是凉州人,正常情况下,我几乎不可能登上三公之位,而现在,我只要打开两道门,我就能成为三公之一的太尉,登上人臣的巅峰! 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已经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哪怕今天上床睡一觉、明天一觉不醒也是有可能的,你让我怎么还能忍耐、等待呢?就算这些都不说,堂堂男子汉,岂能为阉人所驱使而不感到耻辱呢?!” 段颎说到最后,咬着牙,一拳捶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差点把案几砸裂开。 很显然,段颎已经决定了,段煨很了解自己的兄长,决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当年投靠宦官是如此,现在背弃宦官也是如此。 段煨不知道心中是何等滋味,但他知道,他的生命与前途和他的兄长是高度绑定的,他没有了选择,只能跟着自己的兄长一起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他就开始为段颎出谋划策、制定行动方案。 作为司隶校尉和王甫的“亲信”,段颎想要在白日里进入皇宫是很容易的,但是想要在晚上也停留在皇宫里,除非你是在皇宫里加班办事的属官。 司隶校尉显然不在此列。 不过段颎显然不是一般的司隶校尉,他很快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经历,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忠明,你去把府上的那坛子葡萄酒拿来,再带上几箱子锦缎、珠玉,多装几辆车,多安排一些人手运送,咱们皇宫里头走一遭!” 段煨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段颎要怎么做了。 他回到自家府上,把段颎当作宝贝珍藏着的葡萄酒拿了出来,又装了三车子的各式礼品。 队伍出发之前,他最后向段颎确认了一下。 “兄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进了皇宫,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回头路?我哪里还有回头路?” 段颎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竟然露出一丝苦笑。 “忠明,自打我投靠了宦官,就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不能一直往前走,就必然坠入深渊无力自拔,到时候不单单是我,连你,还有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迈步向前,不能退缩,稍有退缩,都是万劫不覆!” 一念至此,段颎果断上马,头也不回的打马前行。 段煨也长叹一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打马前行。 两兄弟一前一后,缓缓走向他们的命运。 和段家两兄弟的惆怅不同,王甫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他不仅将最大的权力威胁刘悝定义为造反者,即将干掉,还借此机会杀了一批和自己不对付的宫廷宦官,进一步稳固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在一群中常侍里头,他和曹节已经是两尊大佛了,其余的中常侍在势力层面远不如他们两人。 就算在他们两人私下里的对比中,王甫也认为自己压过了曹节一头。 主要曹节的势力都集中在内廷,缺少能在外头办事的人,经常会面临决策做出来却找不到执行者的窘境,而他这边有一员得力干将——段颎。 所以曹节的一些行动也需要他这边的配合,不然他的事情就办不成,只有他发话了,段颎才会照做,这一点是曹节没有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段颎的一些小毛病、小脾气他也会容忍,甚至还会帮着段颎擦屁股,解决一些段颎惹出来的麻烦,这在他看来,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支付给段颎的报酬。 段颎是一把锋利的刀,威力很大,这一点他必须要承认,但是好用的刀也有不好操作的一面。 王甫感觉对段颎还是要有一些敲打,一边敲打,一边给点甜头,一拉一打,才能更好的让这把刀为自己服务。 此前段颎稍有顶撞,让王甫非常生气,王甫一顿责骂之后,又差人送了一千二百万钱过去,告诉段颎,一千万是少了点,我给你一千二百万,算是帮你承担了一半的赔款,够意思了吧? 再然后到了处理刘悝的时候,虽然他依然需要段颎做刀,但是也许给了之后找个机会让他再升升级,进入中央朝廷,并且三年之内一定帮他谋取三公之位。 这样,段颎应该就老实了。 王甫是这样认为的。 而眼下段颎带着一坛珍贵的葡萄酒和好几车礼物入宫拜见他,这种表态更让王甫认为自己的手段很精巧,效果非常好,这头西凉老狗也被自己驯服了,成为自己手底下指哪儿打哪儿的忠犬。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 所以王甫的心情就特别好,他立刻让人设下宴席,制作美食,以此搭配段颎带来的这坛美酒,与段颎谈笑风生,仿佛之前所有的矛盾都没有了,他们两人还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 因为高兴,王甫喝的也比较多,眼看着段颎也是满脸通红,好像喝得挺多,便主动邀请段颎今晚住下来,等明日再返回自己家。 段颎目的达到,大喜过望,又连着给王甫灌了十几杯葡萄酒和几杯粮食酿的酒,混合在一起,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终于把王甫灌成一滩烂泥。王甫遂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前期准备完成,段颎便可以安心地等待,等待夜幕降临,等待命定时刻的到来。 袁君啊袁君,我可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段颎如此期待着。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便到了傍晚,雒阳城内没有发生任何波澜,似乎这一天就那么顺顺当当的过去了。 夕阳西下,黄昏落幕,天空渐渐暗沉下来,当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在天边的时候,袁树在雒阳良庄的军事训练场里召开了最后的行动会议。 他把三百多名铁杆亲信聚在一起,告诉他们,行动将要开始了。 他发表了最后一次激情洋溢的动员演说。 “今日对于整个雒阳的人们来说,只是寻常一天,但是对于我们,以及那些皇宫里的奸贼来说,将会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天!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们,以及整个大汉都将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明天!而那些奸贼!他们没有明天了!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前大将军窦武带兵进入皇宫,尝试除掉宦官,但是他失败了,然后,他和他的同党遭到了宦官的血腥屠杀,并且很快波及至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并且进一步扩大化,酿成了惨痛的党锢之祸。 我们可以认为,窦武的失败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不够坚定果决,处事不够谨慎,最后兵败自杀,我们可以认为宦官对他的报复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则远远超过了报仇所需要做的一切,那不是报仇,那就是屠杀! 宦官们将窦武和他的同党全部杀死之后,又开始追杀其他人,追杀那些党人的三族、朋友、门生弟子乃至于家中邻居,凡是与他们牵扯到的人,不是被禁锢,就是被破家灭族,死者数以十万计,郡县残破,天下震恐。 冤吗?很冤,就算按照最苛刻的报复法则来说,绝大部分人也是无辜的,那么他们得到平反了吗?没有!为什么?因为宦官不让,宦官不允许翻案,那么好,我绕过宦官,直接上表天子,可以吗?也不可以,为什么? 因为天子就是通过与宦官的合作从窦太后手里夺取了天子的印玺和符节,夺取了权力地位,他是这场兵变的最大受益者,让他为那些党人翻案,可能吗?除非天塌地陷,否则绝无可能,指望上表天子而平反冤案,那是想都别想! 当今天子,他对宦官的信赖和重用已经远远超过先帝,宦官具有的权力也远远超过了先帝时期的正常水准,他们在朝廷排除异己、卖官鬻爵,在地方纵容党羽、掠夺财富,他们自己的财富不断膨胀,党羽更加肥硕。 朝廷里清正能干的臣子已经伤透了心,火热的报国之心已经变得寒凉,已经对大汉失望了,而地方上呢?地方上被宦官和他们的党羽所侵害、欺辱的人们对于宦官的愤怒更是越积越多,就像是蓄满的水槽一样,稍有破损,则立刻倾泻而出。 宦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情吗?他们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吗?我想他们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停下,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知道,只有让天下人知道他们的恐怖,从而畏惧他们,他们才能维持富贵。 天子知道宦官做的事情和自己做的事情吗?曾经可能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想天子应该多少知道一些,但天子会纠正这些错误吗?不会的,原因我刚才说过了,他就是这些错误的最大受益者,他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么好了,局面就此僵住了,一方知道自己做的有问题,但是为了继续下去,选择不改变,一方知道对方是错误的,却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最大的受益者身上,希望他能够惩处那些为他夺取权力的人,希望他能够自断臂膀! 这是让秦始皇杀死李斯和蒙恬,是让高皇帝杀死张良和萧何,也是让胡亥主动杀死他的赵高,这可能吗?不可能!所以,我们就要继续忍耐下去,忍受宦官带给我们的恐怖,忍受伴随着这种恐怖而来的欺辱吗? 诸位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亲戚、友人曾经受到或者正在受到宦官及其党羽的欺凌,我想关于这一点,诸位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我也很清楚,因为我的家族已经连续两次遭到宦官的打击了,甚至我本人也被宦官打击过。 没有人比我们更能切身的明白这种痛楚,没有人比我们更能了解这种屈辱,而世间的痛楚和屈辱会因为你跪下求饶就放过你吗?不会,你越是退让求饶,它就越是嚣张,你越是恐惧,它就越是欺辱你,直到将你彻底榨干为止。 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做呢?我们到底要怎样挽救自己,挽救那些和我们一样身陷险境的人呢?我们要如何让这煌煌大汉回归到曾经我们所引以为傲的样子呢?办法是有的,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敢去做。” 说到这里,袁树停顿了一下,缓缓拔出了手中佩刀,刀身清冷,闪着寒光。 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将之缓缓举起,指向了雒阳的方向。 “当初,太甲荒淫无礼,不修政绩,肆意妄为,大兴土木,使得民不聊生,伊尹眼见国事日衰,为了回报商汤之恩德,选择了废黜、放逐太甲,自行摄政,直至三年以后太甲悔悟,才重新迎回太甲,恢复他的地位,商也因此迎来中兴。 昭帝去世后,海昏侯即位,二十七天的时间里,做了一千多件不符合德行的事情,表明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人选,眼见国家在他的操纵下日趋混乱,霍光为了回报武帝的恩德,毅然废黜海昏侯,另立宣帝,而后大汉得以中兴。 伊霍故事告诉我们,当天子无德、不知悔悟而肆意妄为之时,就是忠于国家的勇士仗剑而起、废黜昏君的时候,君无道,则不配为君,天子失德,则上天也不会继续眷顾他,这是从古至今以来的人们都知道的道理。 当今皇帝暗弱无能,纵容宦官戕害百姓、祸乱天下,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道路以目,心中的怒火日复一日堆积,已经到了将要爆炸的边缘,此时此刻,如果吾辈不能拨乱反正,则四百年大汉危矣,高祖基业不存! 吾辈今日之仗剑,是为了匡扶汉室、再续汉统,吾辈今日废黜昏君,是为了延续高祖伟业,让大汉再次强大,或许会有一些宵小怀疑吾辈的动机,质疑吾辈的方法,但是千百年后的后人会知道,吾辈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如今,那群奸邪狡诈的虫豸就在雒阳城中,昏君就在那群虫豸的围绕之下醉生梦死、胡作非为,我愿意身先士卒,以我手中刀铲除虫豸、废黜昏君,拥立渤海王登上帝位,安抚天下,再续汉统,以全汉臣之本分!以全天下之仰望! 若诸君不愿追随我,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从今往后,我们便如陌路人一般,老死不相往来,若诸君愿意追随我,那么我愿意带领诸君奋起,铲除虫豸之后的荣光,我绝不会一人独享,再续汉统之功,我绝不会一人独吞!” 袁树沉默了一会儿,扫视众人,火光照耀下,每个人目光灼灼,眼睛里好似真的有一团火在燃烧一样,越烧越亮,越烧越旺。 袁树知道,没有人会选择离开,没有人会选择背弃自己。 他们都是自己最忠诚的追随者,是自己以后的权力根基,是自己的基本盘。 他们足够忠诚、勇敢,也足够能干,在他们的支持下,自己一定可以开创一个满是良知的未来。 于是他再次开口。 “好,诸君都没有选择离开,那么从此刻起,吾辈再也没有退路,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面对奸佞之贼,我若后退一步,诸君皆可斩杀我,诸君若后退一步,我手中刀便再不认识诸君!唯有前进,没有后退,唯有胜利,没有死亡!” “学习到良知是容易的,知行合一是困难的,这一点我深深的明白,我也知道人都有恐惧,我也知道人都会害怕,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致良知,我们才要知行合一,我们才要用良知去对抗恐惧,去对抗心中的邪念。” “虽然我们还没有什么权势,虽然我们还没有执掌过什么权柄,但是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茂陵良庄和雒阳良庄,生活在这两处的人们已经不会挨饿受冻,已经不会衣不蔽体,已经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只畜生。” “我也必须要说,废黜昏君、拥立新君,为的不单单是铲除虫豸、再续汉统,同样,也是为了给我们这群愿意践行良知的人一个机会,一个让良庄遍布大汉国土之上、让大汉再也没有饥荒的机会,这,就是我梦想中的一心会的使命。” “我曾说过,我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有勇气的人所具备的勇气可以翻倍,让没有勇气的人也能拥有一些勇气,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奸佞,我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今日今日,更是如此,我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誓言。 所以我希望,你们这些加入一心会的人也不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不要忘记加入一心会的那一天,你们是如何对我宣誓的,而现在,就是见证誓言成果的时候,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何为良知、何为知行合一的时候!诸君!随我诛奸佞、废昏君!” 袁树高举手中战刀,直指苍天。 众人纷纷拔出自己的战刀,随着袁树一起直指苍天,用压抑着的声音竭尽全力的喊了出来。 “诛奸佞!废昏君!” 废立行动,正式开始! (本章完) 一百八十三 入城! 袁树一声令下,众人全部散开,分别奔赴自己所率领的小队,把袁树发起此番行动的缘由与目的正式告之全体参与行动的人。 袁树所说的大部分都被他们转而告知了所有参与行动的猛士们,在最后时刻让他们知道将要做什么,让他们知道将要做的事情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袁树充分吸取了前人的失败经验,将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消息公布完成,也就是行动正式展开的时候,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俗话说的好。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入夜时分,雒阳城已经进入常规的宵禁模式,除了少数巡逻士兵在街道上巡视、抓捕违反宵禁令的人们之外,只有负责打更的人还能在外头游荡、报时。 没人知道一场惊天之变正要展开。 负责镇守雒阳城北谷门的城门侯孙元从中午之后就一直都挺紧张,虽然竭力表现的正常,但是稍稍的一些紧张还是难以避免的。 作为袁氏故吏,他的生死荣辱在某种意义上和袁氏家族是绑定的,作为二重君主这一观念的受益者,他自然也会受到这一观念的控制。 袁逢最开始找他以及负责看守开阳门的袁氏故吏陶英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挺慌张的,也很害怕,担心这个事情不成功,反而把性命给交代进去了。 但是后来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以袁氏家族的能量,未必就不能成功,而且一旦成功,获得的好处必然也很大,至少,他们不必再被宦官整的提心吊胆的。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这个机会如果抓住了,竭力协助成功了,那么未来想要登上高位,也就是更加轻松的事情,想要弯道超车,就要承担高速过弯的风险,不是吗? 两人都答应了,表示会配合袁氏大军把城门打开,帮助袁氏控制雒阳。 眼下夜色降临,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孙元紧张的手掌心都在冒汗。 他的副手、好友赵然对此很是奇怪。 “往日里你都是很早就回家休息了,怎么今日那么晚了还在巡防?难不成是陆校尉今晚要来检查巡防事务吗?不对啊,我听说陆校尉生病了,还没康复呢。” 话音刚落,赵然就发现孙元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上下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 他被孙元的这种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忍不住询问道:“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孙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说,我要送给你一场富贵,你相信吗?” “富贵?” 赵然一脸疑惑,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富贵?” “富贵是富贵,但是可能有点危险,并不完全安全,但只要能活下来,富贵是必然的。” 孙元缓缓道:“咱们多年交好,这个机会我想给你,总之,你跟我身边吧,很快你就知道原因了。” 赵然不明所以,但是长久在雒阳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这里头有猫腻。 他思来想去,觉得孙元作为多年好友,不至于欺骗自己,而且他自己也在这里不动弹,要是有什么危险,他肯定也跑不掉。 于是他决定留在这里,不离开。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什么富贵? 什么危险? 时间缓缓流逝,打更报时的士兵已经来了两趟,轮换巡防的士兵也退下去了一班。 二更天过去了很久,想来距离三更天已经不远了。 夜色渐深,城楼站岗巡防的士兵都忍不住的打起了哈欠,一人哈欠,往往能带动一大群人接二连三的打起哈欠。 孙元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漆黑一片的夜色沉默不语,赵然则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他靠上前,顺着孙元的视线往外看去,只见得一片漆黑苍茫。 城外的贫民窟压根儿没有能点的起灯的人,偶尔能看到的星星点点,也是打更报时的人所持有的微弱灯光,更兼今夜月黑风高,离了点着火把的城楼,这外头又有什么好看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赵然忍不住开口问道:“从二更天等到现在,都快三更了,你还不说是什么事情?” “快了,快了,快到三更了。” 孙元只是让赵然再等等,接着便没有理他,赵然有点绷不住,便到处走来走去,走了一阵子,正是难以忍受的时候,又打算去找孙元问个究竟,结果便听到了三更的打更声。 好嘛,三更天了都,都快到明日了,你还不告诉我怎么回事?赵然快步走向孙元,眼瞅着快走到了,孙元忽然一拍城墙垛,一扭头看见了赵然,立刻迎上去,双手握住了赵然的肩膀,把赵然弄得一脸懵逼。 “怎么了?” “现在,立刻,马上,让守城门的把城门悄悄打开!” “啊?” “别啊了!马上!咱们二人的泼天富贵,就看这一次了!” “我……” “快去!” “哦……” 赵然一脸懵逼的被孙元推攘着下了城楼,然后勒令城门洞里的守军把城门打开。 “啊?司马,这……这大晚上的开城门不好吧?万一上面追究下来,这……” “这是命令!马上开城门!不然我砍了你!” 赵然勒令士兵开城门,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就照办了。 他们这种每个月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的大头兵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的想法,这种待遇想让他们拼死拼活也不可能,所以长官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至于其他的,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城楼上,孙元也下令士兵把吊桥缓缓放下,士兵们虽然疑惑,但还是照着做了。 谷门的吊桥被放下,城门大开,站在城门后头的赵然先是一脸淡定,等大门缓缓打开、吊桥缓缓放下之后,他陡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 这都是…… 怎么回事? 城楼上头,他还没看到什么东西,怎么门一开、桥一放下,护城河对面就全都是人了? 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看得他头皮发麻。 而且…… 是军队? 哪儿来的军队? 北军? 借着火光的照耀,他看到自己对面的这些人都穿着盔甲,全部持刀,头上戴着军盔,脖子上绕着一条红色布巾,默不作声,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城门洞处。 赵然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城门里的士兵也被吓得脸色惨白。 但这时候,孙元从城楼下来了,绕过了城门里的士兵,径直走到了赵然前头,直接朝着城门桥上而去,然后赵然就看到了一名骑着马的骑士上前,又跳下了马,和孙元说了些什么。 孙元很快跑回来。 “全都让开!不要出声!” 赵然和众士兵不知所以然,只能机械的照做,一声不敢吭,全都让开了城门洞里的道路。 然后,他们便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军队”以严整的五列纵队通过了城门桥,进入了城门洞,除了脚步声、呼吸声和甲胄碰撞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至于到底有多少人进入了雒阳城…… 不好说。 反正赵然觉得很多。 因为这五列纵队走了好一会儿才走的七七八八,粗略估计,也得有个四五千。 北军全都进入雒阳了? 这怎么可能? 而且北军也没有那么多人啊! (本章完) 一百八十四 同取富贵! 等到这支疑似北军的军队全部进入雒阳之后,还有一支大约两三百人的队伍留了下来。 当先一名穿着甲胄的军官模样的人与孙元交谈了一阵,孙元便下令赵然把城门侯所属军队全部召集,下了城楼,与这支军队换防。 谷门的控制权就让出来了? 赵然正疑惑着,孙元拔出腰刀,开始训话。 “宦官无道,祸害天下,太仆袁逢、侍读袁术眼见天下倾颓,不愿与宦官同流合污,遂仗剑而起,决议铲除宦官、废昏君,另立渤海王为新帝! 大军已经进入雒阳城,彼等宦官没有防备,袁氏必然获胜,渤海王必然成为新帝,诸位,如果想要获取富贵的,就跟我一起来,泼天富贵,就在眼前!” 赵然和众士兵被孙元这一番话说的脑子嗡嗡的,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但是架不住孙元的号召,他带头往前冲,一群人迷迷糊糊的也就跟着一起冲了过去。 他们不知道孙元要往什么地方冲,只知道跟着一起冲。 他们迷迷糊糊的就冲向了各自的富贵之路。 袁树那边当然十分顺利,经过训练的六千主力秩序井然的进入了雒阳城,通过谷门,很快抵达了武库所在地。 执金吾袁惃正在武库焦急地等待,眼见袁树终于带队抵达,顿时喜不自胜,立刻下令打开武库,分发武器装备。 特别是盔甲。 在战场上,穿着盔甲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没有穿盔甲的士兵的战斗力与存活率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穿上盔甲,就等于多了一条命,若是重甲,更堪称人形坦克,着甲对付无甲,那纯纯碾压局。 但是盔甲这东西制作不易,造价高昂,储存养护也是一笔大的开支,且作为绝对的违禁品,私人持有一旦被查到,那就是造反罪,是要被杀死的。 所以就算私人可以持有,那数量也是相当稀少的,一般的地主豪强就算想要起事造反,能有个五六十副盔甲,那都能算得上是天胡开局。 袁树家大业大,且夺取了不少豪强地主的产业,从这帮家伙手里收获了一批盔甲,他没声张,私吞了。 另外,他在茂陵良庄建设的钢铁作坊的确有很强的技术力和生产力,数年前就开始嘱咐他们私下里打造盔甲,攒了一批。 但是一方面资源有限人力有限,另一方面农具才是主要的生产品,所以几年下来,也就攒了一千一百多副盔甲,并不足以让所有主力全部着甲。 袁氏家族作为一个典型的盛世家族,虽然的确在一些地方有私人部曲武装,也有不少违禁的弓弩,但是甲胄这种东西,数量还没有袁树掌握的多。 那么什么地方的盔甲最多呢? 当然是雒阳和某些地方的武库里。 整个大汉山河,只有这些武库才能合法的拥有大量盔甲、弓弩。 尤其是雒阳武库,那都不单单是武库,甚至还有很多奇葩的玩意儿也在里头储存着。 比如刘邦的斩蛇剑,王莽的头颅,还有传说中孔子穿过的木屐,以及数之不尽的单兵、攻城器械。 这些都是东汉建立以来不断积累的珍贵财富,可以说掌控了雒阳武库,就有问鼎天下的实力,否则就算你有百万兵,没有足够的装备,也很难成事。 须知有些重要的精良装备,其本身制作所需要的时间就是以年来计算的,掌握技艺的技术人员也都在朝廷的控制下。 一般造反起义的农民军就算有资源有技术,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打造兵器呢? 着甲精锐一万足以打崩十万、二十万无甲的乌合之众,这也是东汉帝国以一万中央军坐镇天下的底气之所在。 而现在,这座武库向袁树敞开了胸怀。 袁树迅速下令没有甲胄的猛士们获取甲胄,没能装备弓弩的猛士们装备弓弩,并且取出两千长矛加强装备力量,又拖出了撞车、云梯等攻城器械,整装完毕之后,便立刻向朔平门前进。 “术,朔平门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成功!” “嗯!放心吧五叔,你快去父亲那边,他那边更需要你。” “好!” 袁惃说完便转身离开,集合五百名执金吾麾下武装,快速朝着苍龙阙门方向前进。 袁树那边刚要跟上前进的部队,便听得有人来报,说北军来了。 董宣来了!袁树很快便见到了董宣,他身上有血迹,还提着一个人头。 “这是北军中候曹统的人头,射声校尉姚旭的人头被王宠拿着带到袁太仆那边了,怎么样,公子,我来的可算及时?” “非常及时!” 袁树非常高兴,狠狠的夸赞了董宣,董宣嘿嘿一笑,又转过身子朝着身后招了招手,然后一条大汉跑了过来。 “公子,这是长水校尉于邈,助我一起斩杀了曹统,也想要跟随公子一起举事,铲除宦官!” 袁树于是看向了于邈。 于邈咧嘴一笑,向袁树行礼。 “袁君,于邈愿与袁君一同铲除宦官,废弃昏君,愿袁君不弃!” “固所愿也!” 袁树大笑,拍了拍于邈的肩膀,便下令他们的部队跟着自己的部队一起,冲向朔平门。 董宣带来一个校尉,那边王宠也带去了一个校尉,等于北军五校已经全部加入了袁氏发动兵变的队伍。 这场兵变行动还没有正式进入到高峰,便已经有超过一万人的力量加入进来。 这样一来,宦官必败,袁氏必胜! 袁树心中顿时豪情万丈,脚下的步伐也越发的轻快了。 眼下,就要看段颎够不够给力了。 看看他能不能帮助自己无伤通过朔平门,如果可以,段颎便算是立下了大功,袁树许给他的承诺都会兑现。 但如果他不能起到作用,那么给他的承诺也就不会得到兑现了。 这一点,袁树相信段颎自己也很清楚。 幸运的是,卢植率领先遣队冲到朔平门的时候,朔平门应声而开,身上有很多血迹的段颎提着一颗人头出来拜见袁树。 袁树大喜。 “段校尉,你成功了!” “段某不负使命!” 段颎笑道:“而且,还给袁君带来了一份礼物。” “礼物?” 袁树低头看着他手上的那颗人头,问道:“这是?” “王甫!” 段颎举起了这颗人头,笑道:“王甫这狗贼,被我用葡萄酒灌醉了,我离开之前,剁了他的脑袋,嘿,要不是大事重要,我可真不会让他死的那么容易。 不过他的脑袋也挺好用的,朔平门令被我杀了,然后再把王甫的脑袋亮了出来,守军就全部投降了,我身边不过十个人而已,也算是兵不血刃了。” 段颎如此说着,算是给自己邀功请赏了。 “好!段校尉英雄虎胆,大事若成,必有重赏!” 袁树说着便要进入朔平门,不过被段颎拦了下来。 “袁君,朔平门好进,云龙门和金商门就没有那么好进了,今日天子没在西宫居住,而是在东宫崇德殿内留宿,守备不森严,但是若要强闯,难度也不小。” “我把攻城器械都拉来了不少,不能顺利进入,那就强闯!事已至此,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段校尉,与我一同夺取富贵去!” “袁君高义!同取富贵!” 两人携手向前冲锋。 (本章完) 一百八十五 诛宦官!废昏君! 袁树以廉达、许崇两人统领最能打的五百人冲在最前面为大军开路,五百着甲猛男向前一路猛冲,宛如无人之境。 这一回,前方不再是无人区,而是时不时的就能遇到巡防卫兵和宦官内侍。 对于这些人来说,突然出现的这支人数庞大的军队使他们难以相信,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刚要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结果就被冲上去砍翻在地。 甚至有的都没来得及叫嚷两声就被抹了脖子,惊恐万分。 更多的人则是见到这个情况就溃逃而去,能扯着喊两嗓子预警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想来也是,雒阳城上一次出现外部军队进入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四年前窦武率领的军队也没有进入到皇宫之内,甚至都没有进入雒阳城。 整个皇宫大内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遇到这种动乱了。 巡防卫士和宦官更没有听说会有动乱发生的一丝丝风言风语,吃着火锅唱着歌,正在过舒服日子呢,麻匪忽然就杀到眼前了。 换了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 更何况廉达和许崇率领的五百猛男那是一心会保卫部成员,那是精锐中的精锐,各个全副武装,强悍无匹,他们冲锋在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三下五除二,他们就冲到了云龙门前。 夜晚的宫禁自然是上锁关门的,也有光禄勋旗下的宫廷卫士作为防御,宫禁内外,也有部分虎贲军和羽林军的士兵在执行巡防任务。 可一来他们人手不多,大部分都在睡觉,只有少部分在执勤,二来,他们也几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他们的前辈或许遇到过,但是他们这一批人还真没遇到过。 虽然袁树是第一次造反,这一代的宫廷卫士和虎贲军、羽林军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那还能怎么算呢? 当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咯! 一直到进入朔平门之前,袁树所部都没有闹出什么声响,完全是在内应的接应下顺利进入,进入朔平门之后才开始有人发现,有人喊叫预警,但是意义也不大了。 他们已经杀入皇宫了。 云龙门前,守卫宫门的宫廷卫士已经着急忙慌的准备迎敌,但是他们的长官已经被吓坏了,说是要去汇报他的上官,然后脚底抹油,跑了。 云龙门只剩下三十多名守门侍卫,还有宫门外头听到声响赶过来的八十多名虎贲军士兵。 许崇和廉达率领五百猛男冲过来,宫门前仓促迎敌的虎贲军根本不堪一击。 许崇吼叫着顶着盾牌冲了上去,十几个猛士与他一起顶着盾牌往前冲,就那么一冲,就把虎贲军的军阵冲垮了,然后就是如砍瓜切菜一般的杀戮。 许崇怒吼着连续斩杀了三个虎贲军士兵,率众往前冲,直接冲到了宫门口,终于冲不过去,只能稍稍退后躲避宫廷卫士的箭矢,等待撞车和云梯等攻城器械赶来。 袁树那边的动作也很快,加派人手将撞车和云梯快速运到了云龙门,随后一群猛男一同操作着撞车朝着云龙门就狠狠的撞了过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宫门被撞的摇摇欲坠。 这边撞着,那边云梯已经架了起来,许崇用嘴叼着刀子率先往上冲,宫廷卫士们还没等到援军,一看外头的人已经爬上来了,吓得魂飞魄散,赶快掉头就跑。 许崇第一个登上宫门,挥刀砍翻了一个还没来得及跑走的宫廷卫士,率领几名士兵冲过去,撬开了宫锁,打开了云龙门,大军遂冲入了云龙门。 “诛宦官!废昏君!兄弟们!跟我冲啊!!!”杀红了眼的许崇怒吼出声,带动着五百先锋军一马当先猛冲猛打,很快就领先全军冲到了金商门,在这里遇到了紧急集合起来的二百多名宫廷卫士和羽林军的联军。 这批联军也是紧赶慢赶赶过来的,不少人连甲胄都没有披上,一看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五百猛士,大为震撼,首先便输了气势。 许崇从身边护卫手上接过盾牌,往前一顶,怒吼道:“随我冲!!!” 十余名猛士继续和许崇打配合,一起往前猛冲,其余猛士在廉达的统领下紧随其后,一个照面就杀入了这批联军的队伍里大开无双,转瞬之间就把他们给打崩了,随后一路猛追猛打,顺利突破至金商门。 金商门就是刘宏所居住的东宫的北门,只要冲破金商门,刘宏便近在眼前了。 袁树和卢植、段颎、董宣、于邈等人率领主力紧随其后冲杀而来,然后按照计划分兵,下令卢植、于邈率领一半的兵马去西宫控制皇后宋氏与其余宫中妃嫔,自己则亲自领兵冲击金商门。 金商门倒是已经有了最初的准备,原先只有二十多人执勤看守,现在已经从其他地方集合了一百多人试图守城,他们拿着少量弓弩射击门外的袁氏大军,但是效果非常有限。 袁树当即下令撞车冲在前头,狠狠地撞击宫门,又下令猛士们顺着云梯往上爬,再以弓弩手对射以掩护冲锋,三方面一起压制,很快占据了主动权。 金商门岌岌可危。 同一时刻,刚刚醒来不久的刘宏还在床上瑟瑟发抖,中常侍张让和赵忠衣衫不整的率领一群年轻宦官正在崇德殿内保护刘宏,顺便等待外头的最新消息。 突如其来的动乱使得整个皇宫都处在惊惧不安之中,宦官们一点头绪都没有,忽然就听说有乱军冲到了云龙门,正在攻打云龙门,宫城岌岌可危。 这恐怖的消息把大宦官们给吓得瑟瑟发抖。 张让和赵忠最先反应过来,赶快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年轻宦官们前来保护刘宏。 曹节随后赶来,眼见如此,让张让和赵忠保护好刘宏,自己带人去打探消息。 他打算去找王甫,可王甫今晚似乎没有执勤,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一无所知。 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冲击皇宫闹事? 难道是党人余孽? 不多时,夏恽、郭胜、毕岚、张恭、宋典等大宦官接二连三的带队前来崇德殿内保护刘宏,一群宦官聚在一起进行无稽之谈,谈来谈去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不知道他们该去往何方,谁又能解决当前这个局面。 很快,曹节一脸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带来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消息。 “乱军已经在冲击金商门了!快!快点带着陛下往南跑!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大宦官们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刘宏还怀抱着刚刚宠幸过的妃嫔,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是谁?是谁要谋害我?” “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宫门令还在抵抗,我已经让人去调集虎贲军和羽林军来支援了,但是现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金商门可能拦不住那群乱贼!” 曹节直接拉着刘宏就往外跑,甚至没有发现刘宏没穿鞋子。 大宦官们带着手底下的年轻宦官们一起往外跑,至于那嫔妃就被甩在了床上,没人在意她,她凄惨的叫嚷着,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赶快跟上宦官们的步伐,一起往南跑。 可惜,他们都不太善于奔跑,跑的还不够快。 (本章完) 一百八十六 完了! 就在刘宏和宦官们刚开始逃跑的时候,金商门已经被撞车撞开了。 曹节已经紧急调动了整个东宫里所有的卫士和部分年轻宦官持刀前往抵抗,但加在一起也就三百多人,还没有盔甲武装,对上武装到牙齿的袁氏大军,根本拦不住,被猛虎一般的许崇带队一冲,就溃不成军了。 肉体和钢铁的对撞,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随后便是一边倒的杀戮和大军的嘶吼声。 抵抗的宫廷卫士们很快全军覆没,那些比较勇敢的宦官也被杀的一干二净,许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啐了一口,一脚踢开面前挡路的尸体,怒吼着继续带队往前冲。 他的先锋军进展极快,以至于袁树都有点没想到居然那么快,更别说跟在袁树身边的段颎了。 段颎是上过战场带过兵的,他对战场的熟悉程度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里最高的,自然知道这种战场状况基本上就是碾压局,若要打出这种水平的战局,对自身的要求是很高的。 所以他很惊讶。 “袁君,你手下这些人,居然如此精锐善战?他们难道都上过战场?” “嗯,他们中有不少人都上过战场,与羌人厮杀过,算是有经验吧,当初那几场守城战打得可是相当困难啊!” “那也不至于如此剽悍啊,这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精兵,袁君,你?” “也是,段校尉可是大将。” 袁树勾起嘴角,笑道:“我说了,我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在茂陵那种地方,天知道羌人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劫掠,我为了保护自己,安排部下接受训练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段颎一惊。 “茂陵?从茂陵就开始了?那在雒阳的时候……” “宦官凶残,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宦官残害,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我把茂陵的护卫都带到雒阳来,然后在雒阳也训练一批壮士一起保护我,这也很合理吧?” 袁树脸上的笑意让段颎分不清这是什么性质的笑意。 他说着合理,听上去也的确有点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段颎总觉得袁树还有很多秘密藏起来没有对外宣称。 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些计较,对面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有了更多的了解,乃至于更多的忌惮和敬畏。 他不敢再小看这名少年,他也不再认为这名少年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年轻。 他意识到,这名少年的才能与聪慧是远远超过他的年龄的,颇有些深不可测的感觉。 许崇继续带领先锋军往前冲,赶来支援的年轻宦官和宫廷卫士们则兵败如山倒,根本不能阻拦先锋军哪怕一炷香的时间,往往是一个照面就被打崩溃,血洒当场、残肢断臂乱飞,好一派地狱修罗场的惨烈景象。 等冲过了崇德殿,发现殿中无人,许崇意识到皇帝可能已经逃跑。 方向只有可能是一个。 “继续追!往南追!狗贼都在那边!” 许崇继续嗷嗷叫着带队往前冲,后面廉达紧紧跟上,袁树带领主力也不断往前冲,一边冲,一边派兵占领、扫荡宫室。 他要求各分队队长执行他之前的命令。 占领宫室,保护宫室的完整,杀掉所有宦官,囚禁全部的宫女人等,且不准打砸抢烧,不准胡作非为,将命令贯彻到底,否则绝不轻饶。 袁氏大军听从他的指令,到处扫荡宫室,抓捕宫女,遇到宦官则毫不留情的杀戮,哪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宦官的惨叫、宫女的尖叫响彻宫廷,到处都是火光和刀光,地上洒满了血水、泪水。 大宦官们还在保护着刘宏逃跑,想着逃出东宫,逃出北宫,向南宫转移,去南宫集合更多的卫士保护刘宏,徐图后举,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追击而来的追兵居然那么快。 他们的身后渐渐响起了嘈杂声和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的火光聚集而来,曹节一边跑一边回头,顿感不妙,赶快下令。 “夏恽!毕岚!你们快点带人阻拦追兵!不要惜身!陛下要紧!” 夏恽和毕岚一听,差点跌倒在地,不晓得曹节干嘛点名他们两个。 但是他们没办法拒绝,因为刘宏也开口了。 “夏常侍!毕常侍!保护我!保护我!” 看着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刘宏,两人实在没办法,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带着各自所属的年轻宦官掉转方向,杀向了追击而来的追兵。 然后,他们就毫无意外的被追击而来的五百猛士杀的人仰马翻。 夏恽运气不好,当先撞上了许崇。 杀到眼红的许崇一刀砍过去,直接把夏恽手中刀砍断,刀刃直接劈到了夏恽的脖子里,再一使劲儿一拉,夏恽直接被割断了半拉脖子,血当场就喷了出来,溅了许崇一脸。 夏恽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地而亡。 毕岚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被廉达用盾直接顶住,接着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扑上去一刀直接捅入胸膛。毕岚瞪大了眼睛还想挣扎,却一口血呕出,当场毙命,不动弹了。 他们两人带来的几十名年轻宦官倒是想要反击,可五百猛士甲胄齐全,他们的刀根本无法破甲,自身倒是被一刀一个,很快就被杀光。 五百猛士继续追击,曹节一看不好,只能继续点名。 又有三个大宦官被逼无奈,只能带着身边人留下来阻击追兵,但很快就被杀光,还是甩不掉追兵。 眼瞅着章台门就在眼前,曹节只能让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一起阻挡追兵,他则一个人背起了刘宏,尝试继续逃跑。 结果根本行不通。 杀红了眼的许崇一马当先,已经追到了后头,看似凶残实则软弱无力的宦官们根本抵挡不住他的拼杀,他一个人如猛虎入羊群,带着十几名先锋猛士持盾猛冲,把宦官们杀的七零八落。 后头的猛士们也紧随其后冲了过来,一顿厮杀,宦官们几乎不能抵抗,很快陷入绝境,被这五百猛士们包围起来,连带着曹节和刘宏也被包围在了其中。 双方大战半炷香左右的时间,宦官这边只剩下曹节、张让、赵忠和其余七名年轻的小宦官,其他大小宦官已经全部被杀死,躺在地上变成了尸体或者残破的尸体。 刘宏绝望地看着自己被包围起来的画面,忍不住失声痛哭。 曹节也知道自己无法幸免,面对此情此景,他只能绝望地嘶吼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大胆!竟敢冒犯天子?不知道大汉天子就在这里吗?你们难道不知道造反是要诛灭三族的大罪吗?!” “呸!大汉天子?” 许崇闻言,怒道:“狗屁的大汉天子!庸懦昏君,如何敢自称大汉天子!你的天子,就做到今天为止了!束手就擒,还能保全性命!否则,必杀!” 五百猛士随着许崇一起呼喊着“必杀”,连着呼喊十余次,声音震天响,极具威势。 宦官们被吓的浑身发抖,刘宏则是被吓得小便失禁,尿了曹节一身。 曹节只觉得背后暖暖的,却根本无法在意了。 这帮人……是要废黜天子? 什么人如此大胆? 居然敢废黜天子? 而且已经追到了面前,包围了自己和天子…… 完了! 完了! 完了! 天子不保,则全体宦官的事业都保不住,党人必然疯狂的反攻倒算,不光是他们这些宦官,连同他们在地方家族、朋友、狗腿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怎么对付党人的,党人必然会十倍奉还! 他们完了!全完了! 曹节一念至此,悲愤到了极点。 一切的努力,没想到只在一个晚上就灰飞烟灭! 老天!为何如此对待我? 曹节心中痛苦的如万蚁蚀咬,这使得他面对重重包围,依然吼出了自己心中的话语。 “大胆!居然敢如此冒犯天子!尔等到底是些什么人?” 他扯着嗓子怒喝一声,但是因为太过悲愤、情绪失控,所以根本吼不出气势来,直接飙出了海豚音,听上去滑稽又可笑。 该说不说,他要是去参加中国好嗓门,一定是明星选手。 但是他没有。 袁树对此感到遗憾。 他直接上前。 “曹常侍,真是可惜啊,你这嗓门条件非常好,若是能练习练习,假以时日专门唱歌也能唱出名头来,可你偏偏要做中常侍,真是可惜啊!” 曹节一愣。 他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记忆中似乎存在过这样的声音,但具体是什么声音,好像还有点模糊,不能很好的判断出来,所以他只能使劲儿往外头瞧,绕过重重围困,想要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然后他看到了。 袁树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在众人簇拥保护之下缓缓前进,穿越包围圈,直接站在了曹节面前,让曹节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个顶盔贯甲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袁术?你……你是袁术?” (本章完) 一百八十七 我们赢了!! 火光映照之下,袁树冲着曹节微笑着点了点头。 “曹常侍,好久不见啊,上一次见面,还是之前你们哄骗我入宫的时候吧?近来可好?怎么感觉你好像瘦了一些?是没有好好吃饭吗?” 曹节愣住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张让和赵忠也愣住了,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曹节背着的刘宏,他当然听说过袁树的名字,也对他很有印象,知道他是袁氏子弟,可是……他为什么要造反? “袁术,你……你造反?” 张让手持环首刀,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树,十分诧异的问道:“你为什么要造反?你……袁氏也参与其中了吗?为什么?” “袁氏参与其中了,我和我父亲,我们两个人各自带领一支人马,分别进攻南宫和北宫。” 袁树叹了口气,缓缓道:“至于为什么,这个问题应该不需要我来回答你们吧?曹常侍,还有这两位是……张常侍和赵常侍,你们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唯一不清楚的,大概就是天子本人了吧?曹常侍,你背着天子,不累吗?” 曹节悚然一惊,浑身一抖,把因恐惧而无法出声的刘宏往身上提了一下,警惕地看着袁树。 “袁术,你袁氏深受国恩,四世三公,位极人臣,荣耀到了这个地步,何故造反?难道是贪图皇位?如此,岂不是忘恩负义?!” “贪图皇位?忘恩负义?” 袁树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句话,你真的好意思说出来吗?曹节,还有你背上的那位天子,你们真的好意思这样说吗?是谁忘恩负义,是谁做了对不起天下人的事情?难道是我吗? 要不要我帮你们回忆一下你们做了什么事情?这位天子,是窦太后和前大将军窦武所拥立,而被拥立之后,一年不到,就发动兵变,杀死窦武,囚禁太后,这不是忘恩负义,什么是忘恩负义? 更别说将太后族人流放日南郡,以至于满门惨死,太后忧思过度,抱病而亡,年不过五十,以一国太后之尊,凄惨至此!而你们居然还有脸说我袁氏忘恩负义?我袁氏忘了谁的恩?负了谁的义? 倒是你们,铲除窦氏之后还不停手,还要牵连党人,好,天下人忍了,铲除党人之后你们还不停手,还要牵连钩党,追杀不止,残破州郡,所到之处哀鸿遍野,人人嚎哭!是谁忘恩负义? 我袁氏今日举兵来此,就是要为无辜被囚禁的太后讨个公道!就是要为无辜惨死的党人、钩党讨个公道!就是要为无辜被牵连而惨死的天下人讨个公道!为摇摇欲坠的大汉天下讨个公道!” 袁树话音一落,身边众人立刻高声呼喊起来。 “公道!” “公道!” “公道!” “公道!” 袁树一抬手,这声音戛然而止。 “你们这群阉人,还有你背上的那个所谓的天子,你们能代表大汉?我呸!大汉,不是你们这群阉宦的大汉!你们罔顾天命,窃夺权柄,胡作非为,忘乎所以,以大汉天子之名行忘恩负义之事,早已闹得民怨沸腾! 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心中怨恨早已满溢而出,天下愿食肉寝皮者不知凡几,没有袁氏顺应天意仗剑而起,也会有张氏、王氏、李氏、吴氏揭竿而起!陈胜吴广故事重现,天下纷乱!而到那个时候,大汉是否还能继续是大汉,就没有人可以预料了! 袁氏,吾袁树,还有全体参与今夜大事之义士,不是造反!不是犯上!不是篡逆!而是救国!救民!救大汉!是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吾辈拳拳忠义之心,天地可鉴!而汝等奸佞虫豸,今日过后,都将不复存在!” 袁树身边众人再次群起响应、高声呼喝起来,声威震天,直叫人心潮澎湃、感叹不已。 段颎站在袁树身后,听着袁树说的话,看着袁树做的动作,心中更是惊叹到了极点。 废帝夺权的事情愣是能给他说成救国救民的大好事,还有什么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所有人都是忠臣义士,所有把刀对着天子杀气腾腾的人都不是反贼,都是好人! 说的真他娘的好啊! 要不是我亲身参与此事,手上也捏着染了血的刀子,我也信了! 难怪这天下还得是读书人当政,难怪咱们凉州人叫人看不起! 只会打打杀杀还真是无法成事,有些时候还真是要看一张嘴,这嘴皮子利索了,那就是杀人于无影无形,刀不见血,却能取人性命。 关键,还不招人恨,反让人尊敬,成了英雄、功臣! 段颎很羡慕,非常羡慕,但是他知道,他没有这个能耐。 他虽然不是文盲,也读过书,也有文化基础,但是距离袁树这种出口成章、颠倒黑白的能耐,那差的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袁树一张嘴,天地倒悬,袁树一闭嘴,暗无天日。 段颎当即就断定,袁树以后要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的这张嘴,起码要分三成功劳。 不对,起码四成! 他面对的到底是个天子,虽然不是什么正面形象的天子,但也是天子,他愣是能让大家伙儿觉得把刀子对准天子没有任何问题,三言两语就把这个事情坐实了。 宦官还想利用天子威仪震慑将士,结果根本没用。 袁树也不再废话,一挥手,许崇、廉达立刻上前,两刀砍翻两个年轻宦官,剩余几人全被围过来的猛士用长矛戳死,身上全是透明窟窿。 张让大惊,刚想反抗,许崇瞪着眼睛扑了过来,一刀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赵忠也想反抗,但也没来得及,廉达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双手握住刀柄直接往下一怼。 赵忠瞪着眼睛扑腾几下,死了。 然后,只剩下面色惨白呆若木鸡的曹节和哭嚎不止瑟瑟发抖的刘宏。 袁树推开了许崇和廉达,走上前,缓缓举起了刀,无视了曹节背后背着的刘宏,用刀尖挑起了曹节的下巴。 冰凉的刀尖叫曹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刘宏则惊叫一声,直接从曹节身上窜了下来,试图躲避。 可他哪儿也没办法去,因为四面八方全都是点着火把的袁氏大军。 “曹节,你往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你残杀忠良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曹节抽了几口凉气,抿嘴怒视着袁树。 “胜者为王,败者寇,今日我输了,我就是寇,来日你输了,你也是寇!袁术,我等着你!我等着你来见我的那一日!” 袁树摇了摇头。 “那可能要劳烦曹常侍多等个六七十年了,再者说了,王或者寇,哪里是胜败这两个字就能决定的?大义之败,如何不可为王?不义之胜,如何不能为寇?是非功过,后人自有公论,就不劳曹常侍费心了!再见!” 说罢,袁树转动刀刃,手一挥,一刀割断了曹节的喉咙。 曹节的身子顿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扭曲起来,软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脖子痛苦的挣扎着、扭曲着,血液不断从他双手的缝隙中喷射出来。 慢慢的,曹节不动弹了,没了声息,死了~ 站在他身后的刘宏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哭嚎声却没有更大,而是变得更小声了。 当袁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他瑟瑟发抖,不敢出声,脸上满是扭曲的恐惧。 就你叫汉灵帝刘宏是吧? 想见你一面还那么难。 本来还想给你洗脑的。 结果你愣是没那个好运气,没办法跟上咱的脚步,那你自然就没有接下来的人生历程了。 唉! 袁树用刀指向了瘫在地上的刘宏。 “起来,站起来。” 刘宏看着闪着寒光的刀,瑟瑟发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等他站稳,袁树把刀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脖子,叫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天子!我是天子……呜呜呜呜呜呜……” 然后袁树就看到他身下一摊液体慢慢涌出。 得,又尿了,短时间内第二次漏尿。 他这膀胱也是大容量。 而这一幕也落在了所有围观的人们的眼里。 这……就是大汉天子? 漏尿的大汉天子? 果然。 他不配。 袁树也懒得管他尿不尿,深吸一口气,举起刀,高声呼喊道—— “诛奸佞、废昏君!诸君!我们赢了!!!” 稍稍有些安静的场面只是略一迟钝,而后,便如同爆发的火山一样爆发出了极其猛烈的炽热欢呼之声,那声音之响亮,几乎把段颎的耳朵给震聋了。 段颎赶快捂住耳朵,在欢欣鼓舞的人群中不断穿梭,一步一步往前挤到了袁树身边,凑在他耳朵边上。 “袁君,接下来咱们如何作为?” 袁树把耳朵凑近了他。 “啊?你说什么?” “我说接下来咱们如何作为!!” 段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袁树这才听清楚,点了点头,也把嘴巴对准了他的耳朵。 “接下来,杀宦官!所有的宦官!一个不留!” (本章完) 一百八十八 架空刘悝 袁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整个宫廷大几千宦官,北宫一大半,南宫一小半,想要在短时间内全部杀光,也是有点难度的。 而且肯定还有些人趁着夜色躲了起来,那可不能放松,必须全部搜查出来,全部杀掉。 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政治正确。 反宦官就是整个士人群体最大的政治正确,把宦官全部除掉,就是贯彻政治正确,巩固袁氏家族的政治地位,为之后营建一个袁氏家族为主导的政治格局奠定基础。 另一方面,除掉这群宦官,也是在为袁氏家族控制刘悝、号令天下创造条件。 众所周知,外戚和宦官是天子的左膀右臂,是皇权的延伸,是对抗外朝群臣的有力武器,如果没有了外戚和宦官,又没有其他的制度设计,那天子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极易被架空。 而这就是袁树的目的。 铲除全部宦官,用物理方式消灭他们,不仅可以满足天下士人的心愿,让袁氏执政变得更加名正言顺,也能让刘悝无法快速在这场政变之后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团队。 让他从一开始就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方便架空。 刘宏之所以能夺取政权,主要也是因为刘志死了以后,那些没有主心骨的宦官们快速和刘宏结成同盟,成为一个整体,让年少的刘宏轻松接掌了刘志留下来的“帝王臂膀”,拥有了搞政变的基础。 而刘悝却没有这个条件了。 刘宏得到的从刘志那边继承而来的经历过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具备一定政治素养和军事素养的宦官团队被他用物理方式全部消灭。 从刘志消灭梁氏外戚开始经营、成长近三十年的帝王臂膀被直接斩断,血流如注。 刘悝就算成功上位,也会成为一个跛脚帝王。 至于外戚…… 刘悝的妻族只是渤海国当地的一个中等水平的家族,没有经典传承,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家族人丁倒是不少,但是明显缺乏底蕴和实力,没有任何政治人脉,所以缺乏足够的威慑力。 就算刘悝能从外戚中挑选一个出任大将军来争夺权力,估计也是一波三折,难以实现。 等于刘悝的另外一条胳膊也是细狗级别的胳膊,有和没有差距不大。 这样一来,作为天子,刘悝虽然成年,但是他的权力根基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袁氏。 是袁氏保护了他,是袁氏帮助他免于遭灾,是袁氏帮助他夺取帝位,是袁氏扶持他成为皇帝。 他自己没有出钱,没有出兵力,甚至没有任何的作为,就在那里坐着等着,皇位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他只能仰仗袁氏。 强如汉文帝、汉宣帝这种等级的牛逼君主,在走大运、刚刚成为皇帝的时候,也是面临这样的局面,他们尚且需要小心经营、谨慎行事,甚至需要卧薪尝胆级别的苦熬之后才能寻觅良机,最后才能顺利夺回皇权。 刘悝有这种卧薪尝胆级的耐力与汉文帝、宣帝级别的能力吗? 就袁树之前的观察和揣摩来看,他应该是没有的。 所以,他注定会成为袁氏家族手中的傀儡、橡皮图章。 想想也该知道,袁氏家族忙前忙后,出钱出人出力,冒着生命危险发起兵变,然后拱手把权力让给了一个摘桃子的。 这种事情,只有小鲜肉花式谈恋爱的古偶电视剧里面可能出现。 在袁树生活的这个时代是不会出现的。 别说袁树不会答应,袁逢、袁隗乃至于袁惃,都不会答应。 于是袁树开始分配任务。 大军化整为零,以小队为行动单位,各自占领宫室、搜寻宦官、看管嫔妃、宫女,同时控制秩序,不准打砸抢烧,如有违令者,斩首示众。 遇到抵抗的宫廷卫士或者是虎贲军、羽林军,先劝降,不投降者,直接杀死。 他本部一心会势力如此,加入进来的北军、执金吾所属军队也是如此。 为了防止没有足够约束的北军和执金吾所属军队乱来,袁树还特意要求一心会的武装监督这两支军队,但凡发现这两支人马乱来的,立刻制止,不听命令的,杀无赦。 我们是诛奸佞,不是成为奸佞! 这一点,他提前告诉了董宣和于邈,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袁树本人则带着一支军队押送刘宏去往西宫,和已经完全掌控西宫的卢植会合,把刘宏和宋皇后关押在了一起,重兵看守。 袁树接着下令卢植总领北宫肃清事,处理所有被抓住的宦官,凡是宦官,只要被抓住,一概处死,绝不留情。 仅有一个人例外。 袁赦。 袁赦于昨日晚间被袁树安排贾诩抓住,然后被贾诩秘密送出了宫,送出了雒阳城,又派人直接送到汝南老家去。 整个皇宫里的宦官只剩下袁赦一人可以幸存,这是袁隗提出的唯一一个请求。 看在袁赦那么多年以来帮助袁氏家族的份上,饶他一命。 袁逢同意了,袁树也没有反对,于是袁赦就被特殊处理了,没有惊动其他人。 北宫事宜处理完毕,袁树便带着段颎等人和一千人左右的队伍向南挺进,越过复道前往南宫。 袁树领兵抵达南宫北面的玄武阙门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袁树看到玄武阙门上飘着袁氏举事的红色旗帜,知道南宫已经被袁逢控制,于是下令部下举起红色旗帜挥舞起来,玄武阙门很快打开,袁惃迎了出来。 “术,天子……” “天子已经在西宫被看守住了,和皇后一起,大事成了!” 袁树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袁惃,袁惃顿时狂喜,紧紧抱住了袁树,又蹦又跳,兴奋到了极点,甚至都有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辈份。 这场危险的政变,这场针对天子和凶残的宦官的政变,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但是,居然真的成了! 成了! 宦官被诛灭,天子被捉住,情况已经被控制。 这下,整个雒阳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接着,袁树又询问了南宫的事情,得知袁逢率领袁氏死士在南宫遭遇了虎贲军主力,一番苦战之后击退了虎贲军,占据南宫,眼下正在南宫肃清余孽、绞杀宦官。 天色未亮时,袁树便看到南宫方向隐隐有火光,现在再看去,见到南宫上方有黑烟升起,兴奋褪去,皱了皱眉头。 “五叔,不是说好了不能打砸抢烧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袁惃回头看了看,一脸无所谓。 “不是大事,虎贲军一部占据了一座宫室负隅顽抗,死不投降,你父一怒之下下令火烧宫殿,把他们全部烧死在了宫殿里。” “嗯…………” 袁树想了想,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果然,指望除了一心会武装以外的势力约束军纪、克制冲动实在是有点困难。 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南宫和北宫已经全部被拿下,这意味着整个皇宫也都在袁氏大军的控制之下,这场政变算是成功了。 接着,袁树抵达南宫与袁逢会合,得知整个雒阳城的十二城门也被袁氏大军控制住,雒阳城也落入袁氏大军的掌控之中,天子、百官都在控制之下。 目前除了零星少数的抵抗之外,整个雒阳的武装力量也都在袁氏势力的控制之下,袁氏大军大获全胜,宦官势力基本瓦解。 袁逢已经高兴的语无伦次,甚至脑袋都有点空白,搞不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袁树冷静下来,告诉袁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儿已经派人去迎接渤海王了,只待渤海王入宫,再召集群臣入宫,吾等便可以向群臣宣布宦官伏诛、刘宏被废的消息,然后顺势拥立渤海王称帝,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好!好!好!” 兴奋到了极点的袁逢甚至没有思考袁树说了什么,他就按照袁树所说的去做了,让袁惃安排下去,去召集百官进入皇宫,在北宫德阳殿齐聚,宣布这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本章完) 一百八十九 你自己想要什么? 与此同时,整个南北两宫范围内还有一些没有被抓住或者正在抵抗的宦官。 虎贲军全军覆没了,但是羽林军还在抵抗,所以袁氏大军还有最后的一些收尾工作要进行。 袁树立刻安排廉达率领一千猛士去进攻羽林军,自己则和袁逢一起前往北宫中的西宫,带他去见刘宏,并且安排紧随其后的废立之事。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胜利果实尚未吃下肚,所以还不能松懈,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办事,巩固兵变之后的最新格局,将胜利果实牢牢掌握,然后一口吞下肚。 所以在前往北宫的路上,袁树就不断和袁逢商议这些事情。 袁逢也从最开始的狂喜中逐渐回过味儿来,开始与袁树商议兵变之后整顿局面、夺取权力、论功行赏的事情。 袁树的意思很简单,兵变之后,有一件事情必须要清楚明白。 兵变是袁氏主导,袁氏出力,袁氏冲锋陷阵,而刘悝不过是坐享其成,得皇位就够了,实权,必须要牢牢掌握在袁氏手中。 所以,袁树建议袁逢在兵变之后登上三公之位,并且录尚书事,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宰相,全面掌控朝政。 如果他一个人觉得吃力,那就让袁隗一起录尚书事,两兄弟一起执政,分担一些职权。 对此,袁逢有些恍惚,有些犹豫。 “可是,我们……是汉臣啊……” “父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必须掌权,只要掌权,我们说我们是汉臣,我们就是汉臣,没有人可以改变,如果不掌握权力,就算我们是汉臣,也会被旁人打成汉贼!” 袁树低声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刘悝真正掌权,否则……里克前车之鉴,父亲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父亲也想品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苦楚?父亲,袁氏是通过兵变打垮了宦官废掉了刘宏! 如果不掌权,让刘悝掌权,等他羽翼丰满,他难道不会对袁氏产生忌惮之心吗?或者说就算他不忌惮,他身边的人,他的儿子,不会忌惮吗?有些事情不在于我们想不想,而在于我们能不能!” 袁逢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袁树说的是对的,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博弈,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袁氏家族通过兵变废掉了刘宏,拥立了刘悝,这就是现实,刘悝一旦真正掌权,他必然会对袁氏产生忌惮,他必然会担忧自己的皇位会继续被袁氏威胁。 届时,他必然动手。 所以,袁氏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要掌权,必须要待在这个位置上不能下来,否则,必然倾覆。 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事情。 但事到临头,真的要登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他依然感到犹豫。 不过袁树是一点都不犹豫的,袁树极力鼓动袁逢,给他加油打气,使他树立了信心。 至于袁逢所担心的一门两公会不会引起天下非议的事情,袁树也认为这毫无意义。 “一门两公对于袁氏来说只是象征,如此大的功劳,如此大的权势,有没有一门两公都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已经不需要考虑了。” 袁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即由袁逢、袁隗分别担任司空、司徒,录尚书事,成为实际上的宰相,凡事以袁逢为主、袁隗为辅,商议着来执行。 另外,以司隶校尉段颎为太尉,并且为他加将军衔,这是袁树答应段颎的,袁树要兑现承诺。 段颎不会在朝廷里拥有很大的话语权,但是他可以得到将军衔,未来如果有战事,可以通过将军的职权领兵出征。 这也是袁树对他的承诺。 毕竟段颎提供了相当重要的帮助和情报,斩杀了王甫,也是重要功臣,分得一部分胜利果实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袁逢、袁隗和段颎三人就可以构成新的最高执政团队,架空刘悝、控制权力,构建成兵变之后的基本政治格局。 政权要掌握在手,兵权也要掌握在手,不能给刘悝安排自家亲戚担任大将军、掌握军队的可能,雒阳五大常备军系统必须要全部掌握在袁氏手中。 卫尉系统的武装,光禄勋系统的武装,北军五校,城门校尉和执金吾系统的武装。 这五支中央财政拨款养着的军队,必须要安排袁氏亲信掌控,不能假以外人之手。 除此之外,重要的司法权也必须要掌控在袁氏手中,廷尉、御史中丞和司隶校尉也必须要在袁氏的掌控之中,不能假以外人之手。 行政权、司法权和兵权全部掌握在手,利用这些权力构建一个符合袁氏利益的政治架构,建立起来,推行下去,构建起全新的政治秩序。 这是袁树的建议。 袁逢对此十分满意,连连称赞袁树想得周到,但同时也有担忧。 “大权独揽,权倾朝野,这从来不是好事,天下人如果对此感到不满,有异议,又当如何?” “父亲多虑了。” 袁树摇头道:“吾辈举事、废帝,是以诛灭宦官、拨乱反正为名义而行事,这是天下人的愿望,这是天下人共同的期许,诛灭宦官,清算奸佞,在此基础之上建立袁氏执政的局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反对。 党人是我们袁氏保下来的,宦官是我们袁氏除掉的,仇怨是我们帮他们报的,他们不感谢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反对?这种无耻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人做出来了,那我们派兵征讨、镇压,就是师出有名,绝对没有异议。” 袁逢想了想,觉得袁树说的也有道理。 党人覆灭、士人遭灾,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被宦官折磨的惨兮兮而无力反抗,只有袁氏隐忍之后忽然暴起,为他们报了仇,清算了宦官,再把一些利益还给他们。 这种再造之恩,他们不感谢都要被戳脊梁骨痛骂,哪里敢反对?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段,吃我的拿我的还要反对我,这种无耻的事情真要发生了,派兵灭了他们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也是袁氏掌握兵权的主要目的。 不满意? 不听话? 我灭了你! 宦官没有掌握全部的兵权都能威压天下,杀得士人惨兮兮,更何况是完全掌控了雒阳兵权的袁氏呢? 除了这些之外,从宦官派系夺取的实权职位要拿来赏赐给有功之人,剩下的一些边角料则可以拿来笼络人心。 一番赏赐封官之后,局面就稳定下来了,刘悝做皇帝而袁氏执政的格局就正式形成了。 袁树所描绘的未来非常实在,条理清晰,十分明确,袁逢非常满意。 但是有一点,袁逢觉得有待商榷。 “术,你说了那么多旁人的事情,把为父和你三叔的职位都安排妥当了,怎么就没有提到你自己呢?你可是此番兵变的最大功臣,真要说起来,功劳还在为父之上,你怎么能不说说你自己想要些什么呢?” 袁树还在思考有什么补充的地方,忽然听袁逢说起自己,愣了愣。 “我……我也有份?我不是还没成年吗?没成年是不能做官的吧?” 袁树今年十七岁,没到二十,没有加冠,不算成年人,所以还不能做官。 他在思考的时候也就没有把自己算在里头,而是打算通过安排自己身边人担当职位、掌握权力来间接的塑造自己的地位,为自己争取一个有利的生态位,静待成年。 但是没想到袁逢却提到了自己。 对于自己的质疑,袁逢哈哈一笑。 “少年到成年,不过是一场冠礼的距离,年岁不到又如何?只要行冠礼,取表字,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何须待到二十?废天子不就是十三岁元服而亲政吗?” “原来还能这样操作啊……” 袁树眨了眨眼睛,顿时对古人灵活变通的手段感到佩服。 (本章完) 一百九十 对得起这一生 虽然说大族子弟按照标准流程来走,是需要等到二十岁正式行冠礼的,不过实际操作中,总有种种突发事件需要考虑。 比如父亲在儿子二十岁之前突然去世,整个家族需要一个男人站出来对外交流,这种时候,就不能拘泥于二十岁这个年纪了。 孙坚死时,孙策十七岁,尚未到二十岁,但还是行了冠礼,继承父亲的地位,挑起了一个家族的担子。 陆逊十三岁的时候,家族之主陆康在孙策征服江东的战争中去世。 当时陆康的儿子才七岁,于是十三岁的陆逊就挑起了陆氏家族的担子,行冠礼宣布成年。 这是古代大家族在遇到危机时常用的手段,只要能力、身份足够,年龄并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袁树来说,更是如此。 谁让他如此优秀、势力广大呢? “只要举办一场冠礼,告知族中,你便可以算作是成年了,做官也不再是问题。” 袁逢边走边说道:“以你此番功劳,还有之前的名望积累,自然是可以跳过郎官、县令之类的官职历练,至于合适的职位……为父倒是希望你直接能够升任九卿。” “十七岁?九卿?” 袁树想了想,觉得有点离谱,便推辞道:“父亲,虽然接下来的朝政是咱们袁氏说了算,但是以我这个年纪做九卿实在是有点问题,到底是行政之职,我没有任何官职历练就升任九卿,未免太过,所以,还是算了吧。” 袁逢想了想,觉得也对。 可这样一来,难题就更大了。 “但是不做九卿,还有什么职位能配得上你的功劳,还能让你不受太多的非议呢?” “比如,封侯?” 袁树建议道:“爵位不是官位,不受年龄限制,封侯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 “封侯是自然的,我儿立下如此大功,还不能封个侯?” 袁逢摇头道:“但是官位才是最重要的,你也说了,我袁氏需要的是将重要职位掌握在手,执掌权柄,爵位不过锦上添花,不是最重要的。” 袁树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缓缓道:“父亲,其实儿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官职,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不需要急于一时,儿更希望的是能为身边立下功劳的部下争取职位,他们很多都已经二三十岁,追随儿已经很久,立下很大的功劳,正是应该获得官职赏赐的时候。” “为父知道你念着你的部下,这当然是好事,为父也不会反对。” 袁逢笑道:“你的部下里也的确有不少能力非凡的,听说你也给他们教导农务之事,你们的良庄也操持得很好,为父很满意,所以你的部下的确可以安排一批到地方上做官,也可以进入朝廷一部分,这都可以。 等之后事情理顺了,为父给你一份空缺职位名表,你填上便是,倒是你自己,真的就没有想要的合适的职位吗?别人都在历练,你却没有职位,到时候你的部下比你的官职还高,你这个做老师、做首领的,又该如何是好?” 袁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人情归人情,现实归现实。 给自己的部下安排了那么多职位,结果自己还是白身,这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一想,接下来如果还要再等三年才能做官办事,未免太过于难熬。 于是袁树开始寻思,什么职位能够适配自己现在的这个情况,可以让年轻人去做。 这个职位最好可以展露才华,可以积累功勋,可以立下让天下人服气的大功,并且让自己的声望稳步增长,不至于让二十岁之前的这两三年白白荒废。 行政方面想要立下大功比较难,需要的时间也比较长,立下大功难度颇大。 那么,就只有军事了。 作为一个古典国家,出将入相是汉帝国的常态,上马治军下马牧民也是很多名臣所经历的日常,又能打仗又能治国这才是标配,与后来文武分明的情况大为不同。 而且军队是强者为尊的世界,只要你强,年龄不够,也能站稳脚跟,如果你不够强,哪怕你背景通天,七老八十,也无法在军队里站稳脚跟。 军队就是那么简单粗暴且残酷。 和平盛世还有摸鱼混日子的可能,要是在乱世,或者在边关,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丛林世界,管你出身多好都架不住一把钢刀,正是热血男儿积累功勋、博取富贵的大好地方。 这样一想,袁树的思路忽然打开了。 在文化层面,自己已经站在了整个东汉帝国的顶层,是少数几个扬名天下的牛逼大儒之一,而且还有辉煌的战绩,非等闲之辈可以质疑,属于不败金身拥有者之一。 政治层面,自己已经是兵变领袖、新帝登基的功勋急先锋,任谁也无法否认自己在这场兵变之中的领导地位和决定性作用。 受限于年龄和现实状况,袁树并不想从郎官、县令之类的职位做起来,因为这些职位需要的时间很长,建立功勋难度很大,想要跳过去又障碍重重。 有汉一代,讲究猛将必发于行伍,宰相必起于州部,无论你多牛逼都要有基层经验,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始终为人所诟病,这是大族子弟所不愿意的。 所以比起一年郎官三年县令,袁树觉得有这四年功夫,自己完全可以在军事层面打出一片天地,指不定到时候就混成了高级军官呢? 届时再通过“上马治军下马牧民”的惯例顺利从军职转为文职,或者文武兼修,走一套出将入相的路子,就能很自然的进入雒阳担任要职,掌握重大权力、参与天下事务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条很好的快车道。 唯一的挑战就是,要活下来,还要立下功劳。 袁树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袁逢,并且提出了自己想要奔赴的地方。 “你要去并州讨伐鲜卑?!” 袁逢对袁树的这个想法有点难以理解。 他立刻摇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术,你可是我麒麟儿,更是袁氏未来的希望,我决不能把你放到危险的地方去,这不可能!” 袁树叹了口气,把自己方才的想法告诉了袁逢,让他知道同样的四年时间,自己做文官和做武将到底有多大的区别,如果操作的好,这就是一条升官快车道。 如果按部就班的做官,三年以后也就堪堪能做太守,还要一任太守,才能进入中央做九卿,就算跳过县令直接做太守,也要三年时间才能回到雒阳出任官职。 要是能在军事层面做到些什么,三年时间足够他直接走到高级军官的位置上,何苦在文官职位上蹉跎岁月呢? 能早一点不好吗? 袁逢认为袁树的想法很有道理,这条快车道也的确很有操作性,但是…… “鲜卑大人檀石槐颇有武略,整合鲜卑,连年寇边,并州是重灾区,稍有不慎,你便要陷入险境乃至于绝境,我如何敢把你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富贵险中求!” 袁树恳切道:“若要以非凡年龄取得非凡权柄,必须要能服众,政绩艰难,掣肘颇多,难以服众,而军功相比较来说容易取得,且更能服众,昔年霍去病十六从军,十八就获得大功而封侯,这就是明证,还请父亲谅解!” “霍去病是霍去病,你是你!这……” 袁逢停下脚步,双手握着袁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就算多等待几年,做安稳的事情,你也一定可以成就伟业,何须急于一时?” 袁树看着袁逢的眼睛。 “父亲,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到面前,谁敢说自己能安然一生?大伯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英年早逝吗?谁又能知道自己一定能等到那一天呢?儿不想荒废光阴,儿只想把每一瞬都利用起来,如此,才对得起这一生。” (本章完) 一百九十一 他太爱这个儿子了 袁树这么一说,袁逢顿时哑口无言。 他知道袁树说的是对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什么时候就壮志难酬了。 这几年,他不断听说有些地方爆发瘟疫,很多郡县都出现了满村满村的农民集体死绝的情况,官府对此是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病症和钢刀一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存在。 他们待在雒阳不一定就比袁树去并州要安全。 人是肉体凡胎,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 所以抓住一切机会向前奔跑是正确的做法。 这一点,袁隗和袁树很像。 袁逢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大哥袁成,不由得岿然一叹。 他的儿子有军事才能,这一点,从他拉起的这支人马、做出的这份策划案就能看出来,更兼他身边有一批忠心耿耿、能文能武的部下在保护他。 袁逢有理由相信他的儿子能在边关闯下名头、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甚至立下更大的功勋,取得更伟大的成就。 他十分愿意相信他的儿子能做到这些。 但是问题在于,他会心疼。 他会心疼这个儿子,他会牵挂这个儿子,他会为这个儿子魂牵梦绕。 他太爱这个儿子了。 但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作为一个威严的父亲,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没办法告诉他的儿子他到底有多爱他。 袁逢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术,鲜卑不是宦官,鲜卑骑兵不是宫中侍卫,他们来去如风,剽悍嗜血,战力强悍,又十分狡猾,你在雒阳,为父能一直护着你,你要是去了并州,为父怎么才能护着你?” 袁树直视着自己的老父亲的眼睛。 “父亲,您能护我一时,能护我一世吗?我能永远在父亲羽翼下无忧无虑吗?” 袁逢想说可以,但是他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就算说可以,袁树也不会相信。 但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要答应,又实在是说不出口,身体和脑袋、理智与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做出决断。 “这样吧,术,这件事情咱们之后再商量,且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好吗?” 袁树想了想,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北宫,缓缓点了点头。 “好。” 袁逢终于松了口气,能够暂时从这个困境中脱离出来了。 两父子很快抵达西宫。 跨过宫门口尚未来得及洗清的血迹,袁逢在这里看到了被囚禁起来的哭成一滩烂泥的刘宏以及他身边那个瑟瑟发抖眼圈泛红的宋皇后。 刘宏今年十五,宋皇后只有十三,严格来说,还是少男少女,放在现代,都是初中生,可在大汉,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 又实在是没有皇帝和皇后的样子。 刘宏眼见袁逢来了,身后还跟着袁树,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又恐惧昨夜持刀对着他的袁树,于是不敢上前也不想后退,只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袁逢。 “袁太仆,你是来救朕的,还是来……来杀朕的?” 袁逢眼见此景,略有些心软,刚想说些什么,袁树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袁逢瞬间反应过来,收起了自己的心软,换上了严肃的面容。 “陛下,皇后,这是老臣最后一次如此称呼二位,陛下,虽然您即位时间不长,但是做的错事实在是太多,天下人对您的愤恨和不满已经满溢出来,乃至于威胁到大汉的存亡,老臣不单单是陛下的臣子,更是大汉的臣子。 老臣不仅要忠于陛下,更要忠于大汉,今大汉有难,实在不是陛下所能应对的,还请陛下退位,让位于渤海王,让渤海王承担职责,至于陛下和皇后,自然会由新帝妥善处置,老臣只能说大汉更加重要,老臣无能为力。” 眼见给自己驾车的袁逢都这样说了,失去了所有宦官亲信的刘宏终于崩溃,瘫在地上失声痛哭,又变成了一滩烂泥的模样。 宋皇后看着刘宏如此,也忍不住的开始抹眼泪。 袁逢不忍继续看下去,只能转身离开,袁树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出了宫门,袁逢长叹一声。 “稚子无辜,往后,好生对待吧……” “皇后无辜,至于这位天子,哼哼哼,他可不无辜。” 袁树冷笑道:“宦官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以他的名义颁布的,其中有多少他不知情,有多少他知道却认为是对的,这都不好说,父亲,他十五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了,最起码的是非曲直,该明白了吧?” 袁逢愣了愣,看了看袁树,忽然感觉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这个刘宏,可能并不无辜。 袁氏父子要做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等待全面肃清宦官的好消息传来,以及等待百官抵达德阳殿,然后带着刘悝和刘宏一起去德阳殿,完成一场较为简略的禅位仪式。 两父子在等待期间,开始认真的讨论如何给手下人论功行赏,分封重要职位以掌控朝政。 那些原本就有官职、帮助他们立下功劳的人怎么封赏。 那些没有官职但是忠心耿耿的部下们怎么封赏。 那些需要拉拢的人怎么封赏。 哪些人可以留用,哪些人需要清洗掉。 等等等等。 袁氏父子商讨细节问题的同时,整个雒阳城内面对如此剧变,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就是昨天晚上一直守在皇宫里加班执勤的官员们。 比如少府杨赐。 杨赐完全不知道情况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十月初二日晚上,袁树和袁逢发动兵变的时候,杨赐正在宫中值班。 按照汉代惯例,官员在非休沐日或者没有请假的情况下,都是要在皇宫官署里头工作并且住宿的,一直到休沐日才能离开官署返回家中洗澡、休息。 这一惯例延续自上古三代时期至春秋战国时期国君、诸侯对家臣的管理方式,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延续了当时家国一体这个观念的旧风俗。 到了汉代,经过几百年的变迁,在具体执行层面有了不少变化。 官员不再像是囚犯一样被牵制在官署里动弹不得,居住在官署中和离开官署的时间、次数有了更大的弹性。 根据官职的高低、职责的轻重,具体坐班时间也有了更大的自由度。 一些小官小吏职责不重,较为清闲,那连着数日只是点卯而不来坐班也不会有人在意,这种清闲混日子混俸禄的职位,也是不少咸鱼梦寐以求的。 至于三公九卿级别的官员,他们如何安排自己的工作时间,那就主要看他们自身的需求和所处的环境了。 比如身为太仆的袁逢,因为皇帝被宦官控制、大量职权被宦官侵占,在不明确反抗的前提下,几乎就是一个闲散职位,没什么事情做,点卯、坐班之类的更加随性。 以袁逢的身份,只要没有明确的事情需要三公九卿共同商议,哪怕他连着一个月、两个月不去皇宫也不会有什么人议论,反正袁氏耳目众多,完全可以做到不出门就知晓朝中大事。 这也就给了袁逢谋划兵变事宜、到处找人喝酒聊天谈感情的时间。 杨赐身为给天子讲课的侍讲,又有着少府的职责,职权被他牢牢掌握在手。 他负责管理皇帝的私人小金库,审核支出和收入,满足皇帝的日常所需,工作还是比较忙的,所以经常连着好几天、一两周都不回家。 准确的说,从九月二十九日开始,杨赐就没有回过家了,一直都在宫中官署里办公,或者说是在和宦官方面吵架,争执不休。 随着刘宏年纪越来越大,对金钱和物质方面的需求也越来越多,少府就要负责满足皇帝在这方面的需求。 但是少府收入有限,皇帝欲望无限,更兼宦官们上下其手雁过拔毛,少府储蓄也是日渐稀少。 杨赐出于一定的责任心,常常反对刘宏的用钱需求,不愿意给太多钱,刘宏不满意,就经常派宦官来问责,杨赐再顶回去,宦官再问过来。 身为经师,杨赐在袁树面前颜面尽丧,但是身为帝师,杨赐在刘宏面前是有几分颜面的。 因此,宦官们也不敢过于为难他,少府的钱袋子被他把持着,还就真的能稍微限制一下刘宏的日常花销。 杨赐为此十分忙碌。 (本章完) 一百九十二 新帝登基? 十月初二日上午和下午,为了刘宏想要扩建花园、引入珍奇异兽的事情,杨赐又和张让、宋典等人吵了很久,之后就一直留在官署里办公,直到深夜时分还不曾休息。 从这个角度来说,杨赐是一个比较敬业的职业官僚,在具体事务方面,还是颇有几分能耐的。 而就在他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项公务,准备熄灯休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杨赐工作的地方在北宫,距离刘宏居住休息的东宫不远,隔着一堵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倒也是能很快了解到。 皇宫的夜晚是很安静的,他自打入仕以来,在这皇宫里度过了成百上千个夜晚,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没有任何波折。 今晚怎么嘈杂起来了? 而且这个声音…… 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嗯? 怎么还有兵戈交击的声音? 怎么还能听到些惨叫声? 什么情况这是? 杨赐顿时紧张起来,赶快站起身子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一看,只见少府院落里很多属官小吏都被这阵子嘈杂声吵醒了,纷纷走出来,满脸疑惑惊恐的互相交谈,不明所以。 杨赐走了出去,在院落正门后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外头好像打起来了一样,打得很激烈,惨叫声吼叫声此起彼伏,完全不像是寻常会发生的事情。 难道说…… 是有人造反作乱? 杨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部下官吏们纷纷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很害怕,声音也都压得很低,不敢声张,只听得外头的兵戈交击声越来越少,惨叫声也越来越少,似乎是打完了。 但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到外头有大嗓门高喊——这里有院落,进去看看里头! 随后,也就是几个呼吸间,少府正门就被狠狠的撞击了好几下,把杨赐和里头的官吏们吓得惊叫不已、连连后退,不少人还跌倒在地。 门外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更加激烈的撞门,三两下,少府大门被撞开,一群举着火把的持械武士冲了进来,一名全副武装的大汉冲在最前面,怒吼一声——阉宦受死!!! 不少少府官吏被这一嗓子吼的七荤八素,差点没吓死,直接跌在地上瑟瑟发抖,脑袋一片空白。 杨赐也是被吼的脑袋一阵子晕晕乎乎的,差点跌倒,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一嗓子之后,他赶快扯着嗓子叫嚷了起来。 “不是宦官!不是宦官!老夫是杨赐!少府杨赐!不是宦官!!!” 杨赐此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发自本能的吼了一嗓子,也没想着能怎么样,却没想到这群貌似狂暴的乱兵听到之后,居然停下了动作,然后把火光聚集,照在了他们这一群官吏身上。 “还真有胡子。” “少府是九卿之一,不是宦官。” “杨赐?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总之这里没有宦官吧?” 打头的那个彪形大汉举着火把近距离观察每一个他看到的少府官吏,厉声道:“看管起来,一个个的查,只要没胡子的,管他是谁,就是一刀,袁君说了,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喏!” 彪形大汉转身就走,其余十几个持械汉子开始一个个的审视这群少府官吏,又进到房间里头搜查有没有躲起来的人,还把没有跑出来的人抓出来了七八个。 还好,哪怕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少府吏员也有胡子,他们全员幸存,没有被杀。 但是惊惧和恐慌是少不了的。 杨赐好好一个中二千石九卿级别的官员也被当作一般小吏一样粗暴地对待,捏着他的脸,拽了拽他的胡子,确定是真的,才没有被杀。 之后这些汉子也不安抚他们,丢下一句“在里头好好待着”,就关上少府大门,留了五个人持刀盯着他们,其余人离开了少府院落。 杨赐懵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如此粗暴地对待,心中一阵恼火,但是面对那群手持刀子、身上沾血的汉子,他愣是没敢说什么。 他部下的官吏们纷纷低声询问怎么回事,杨赐也没搞明白,但是从他们的说法来看,和宦官脱不开关系。 “他们不是说了没有胡子的都要杀了吗?看来是有人要杀宦官了!” “这……这可是皇宫啊!都杀到皇宫里来了?不是造反?” “造反的话,咱们都跑不掉吧?估计只是杀宦官而已,不过是谁那么大胆子?之前也没有一点风声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我家里人……不会出事吧?” 一群官吏你一言我一语,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少人还偷偷的哭出了声,搞得杨赐心烦意乱。 也有不少人聚集在杨赐身边,希望杨赐能拿个主意,做点什么。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杨赐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啥,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严重缺乏信息,贸然出头,只会死得很惨。 眼下,只能静观其变。 于是他们等啊等啊,也没有人有那个心思睡觉,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惴惴不安的情绪中等到了天亮。 天色大亮之后,外头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盯着他们的那五个人倒是已经轮换着睡了一次觉。 杨赐有点忍不住了,想着就算要杀人,也得让他做个明白鬼,于是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准备找这些看守他们的持械汉子对线。 结果还没走几步路,少府大门被打开,一名着甲持械的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看着满院子七零八落的少府官员,和看守他们的五个人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让所有少府官吏一起去德阳殿候着,所有人都要去,不许不去,说完就急匆匆地要跑走。 杨赐终于忍不住,喊住了此人。 “我乃少府杨赐,不知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去德阳殿又要做什么?” 传令兵一看杨赐自称少府,也没有怠慢,行了一礼,开口道:“马上会有禅让仪式举办,新帝快要登基了,杨少府和诸位还是快些去德阳殿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留下整个少府的人一脸懵逼的愣在当场,直到五名汉子喝令他们立刻准备出发,他们才悚然惊觉,觉得刚才好像听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禅让仪式? 新帝登基? 什么情况这是!? 反正杨赐是呆住了,目瞪口呆,脑袋一片空白,连往前走都是被推着机械式的亦步亦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反正他就是这么被推着往前走。 与杨赐差不多处境的人有不少。 比如光禄勋刘宽,比如卫尉袁滂,他们都是负责宫廷守卫的官员,虽然执掌军队的实权不在他们手里而在宦官手里,但是他们好歹还是要做个样子。 刘宽身边和袁滂身边都有数量比较少的卫士,昨夜兵变时分,他们都很慌张,先是自保,然后出去打探消息,遇到了兵变的袁氏大军。 也就是率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以九卿的身份没有被杀,但是也和身边卫士一起被缴械软禁,直到今日一早才被放出来,并且被通知要去德阳殿参加禅让仪式。 两人也是一样的一脸懵逼,脑袋一片空白,不明所以。 怎么就禅让仪式了? 怎么就新帝登基了? 谁主导了昨天晚上的政变? 他们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个世界,是不是和他们所认识到的那个世界有所不同? (本章完) 一百九十三 百官入宫 在皇宫的深邃与庄严之中,官员们的生活似乎总是被一种无形的枷锁所束缚,过往的政治变动之中,除了少数高官,大部分中低级官吏的处境其实并不会比一介平民好到哪里去。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杀红了眼的大头兵能够在混乱的局势中精准辨别谁该杀、谁又不该杀。 大头兵刀下的冤死鬼也只能自认倒霉。 但这一次,因为袁树提前强调的纪律,以及对一心会员们提出的要自我约束的要求,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并未响起太多惊恐的哀嚎。 大多数官员只是被软禁在某个角落,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了这古老而又沉重的宫殿,也照在了那些被命运捉弄的人们脸上,他们被告知要去德阳殿集合,等待一场莫名其妙的禅让仪式。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每个不知情的人都是一脸惊慌。 但他们知道,无论愿意与否,他们都必须踏上那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因为他们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持刀盯着他们的着甲大兵。 他们丝毫不会怀疑但凡他们有些许异样的举措,这些大兵一定会对他们采取措施,包括但不限于用钢刀告诉他们人生的真谛…… 所以在这个时候,认怂是最好的结局。 在雒阳城外,那些远离皇权纷争的平头老百姓们,或许还沉浸在昨日的平静之中,对城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而在皇宫之外、雒阳城里的人们又有不一样的境遇。 雒阳城,这座庞大帝国的核心建筑之中,大部分区域都被皇宫所占据,宫墙高耸,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宫城外的官员们,即便位高权重,也大多只能寄居在简陋的官舍之中,只有三公级别的官员,才能在南宫旁拥有自己的府邸,那是地位与荣耀的象征。 司徒袁隗“外出公干”,十分“幸运”的避开了这场风暴。 但太尉李咸和司空宗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夜半时分,他们被南宫内传来的巨大动静惊醒,心中充满了疑惑,不一时,下人带来消息,说南宫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他们瞬间意识到——宫中出事了! 难道是走水了? 他们立刻派人前往查看,但回来的人却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皇宫被封闭,守宫门的人甚至放箭驱赶他们! 李咸和宗俱对此都感到十分的震惊,两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们互相派人联络对方,商讨对策,并继续派人打探消息。 很快,他们得知雒阳城内的一些建筑附近出现了持械军队,这些军队全副武装,胸口系着红巾,如同幽灵一般穿梭在街头巷尾。 他们不杀人,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他们所占据的建筑和交通要道口,但凡试图接近的,都会放箭以示警告。 整个雒阳城被一种压抑的氛围所笼罩。 凌晨时分,天蒙蒙亮,雒阳城内的官吏们、平民们逐渐醒来,他们打开家门,望着街头忽然出现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疑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士兵? 直到天色大亮,城内忽然出现了不少骑马来回奔驰的骑士和一队一队的士兵,他们前往每一个朝廷官员的家中,传达着同一个消息—— 前往德阳殿集合,参加“禅位仪式”,恭迎新帝登基。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雒阳城内掀起轩然大波。 禅让仪式? 新帝登基? 昨天晚上发生政变了? 当今天子要被废了? 城内官员们对此一无所知,一头雾水,又是疑惑又是惊恐,在复杂的情绪交织之下被强行带往北宫德阳殿。 他们被前来通知他们的持械士兵告知,必须要立刻前往德阳殿,如果不立刻前往,就要被强制前往,不得拖延。 包括李咸和宗俱两人也是如此,并没有因为他们身居三公高位就有什么特殊待遇,最多,前来“邀请”他们的武装人员数量更多罢了。 德阳殿,这座皇帝上朝、召见群臣处理国务的地方,此时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官员们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但今日却感觉到有些许的不对劲。 看守宫门、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虽然穿着一样的军装,但胸前那条红色布巾却如同一个醒目的标志,提醒着他们昨夜宫中一定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沿途,他们看到了斑斑血迹撒在地面、墙上,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却看不到一具尸体。 这诡异的一幕让他们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更诡异的是,一路走来,居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宦官! 是任何一个! 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昨夜的宫中一定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以至于政治格局大变,整个大汉恐怕都要为此发生剧变了!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四年前。 那时候,窦武和宦官兵戎相见,宦官势力除掉了窦武的势力,将外戚、党人一网打尽,独揽大权,建立宦官专政,当时整个雒阳的氛围也是一样的恐怖肃杀。 而眼下,又发生了什么? 李咸和宗俱为首的宫外官员抵达德阳殿外的时候,天色尚早,晨雾缭绕在宫墙之间,给这座宏伟的宫殿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 他们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一批官员,个个面露焦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守他们的士兵并没有将他们严格地区分开,而是任由他们自由前往殿前大广场上等待。 广场上人声鼎沸,却又不失秩序,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李咸和宗俱身为三公,身份尊贵,他们一出现,立刻就有一大批官员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互相询问昨夜发生的事情。 有的人神色慌张,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有的人则一脸茫然,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咸和宗俱也在这混乱中互相告知他们所知道的消息,但两人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因为他们所知道的信息也是支离破碎,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因果。 不过人一多,消息的来源就更多,互相之间交流出一个真相的速度也就更快。 于是很快的,一个完整的消息便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人群之中。 昨夜的确在皇宫内发生了政变,有人率领军队闯入皇宫,对皇宫里的宦官们发起了血腥的大清洗,并且劫持了天子刘宏,将其控制起来,还要废掉刘宏另立新君。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广场,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李咸和宗俱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在皇宫内发动政变,更是劫持了天子、还要废掉天子。 而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呢? 是袁逢和袁树父子两个。 李咸和宗俱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袁逢和袁树父子两个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两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 两人是从杨赐嘴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杨赐一脸苍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他是最先抵达德阳殿外的官员当中的一个,在李咸等人抵达之前见到了顶盔贯甲、带兵前来布置场地的袁树。 他见到袁树时,袁树一脸冷峻,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整个人的气质与杨赐记忆之中那个与他把酒言欢、辩论经义的公子哥儿完全不同。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个袁树身上的盔甲染血,脸上也有还没有擦干净的血迹,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挥刀扑上来将他杀死,以至于杨赐心中发颤,甚至没敢直接与他打招呼。 还是袁树看到了杨赐,染血的脸上露出笑容,直接上前与他交流,顺便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杨赐。 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把杨赐吓得够呛。 然后,李咸和宗俱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此,李咸和宗俱毫无心理准备。 “袁周阳他……真的和他的儿子一起做了这件事?” 李咸结结巴巴地问道。 杨赐紧锁眉头,低声道:“是的,听袁术说,他们已经计划很久了,昨天晚上是正式举事,他们将宫里所有的宦官都斩尽杀绝了,然后说要废掉今上,改立渤海王为新帝。” “渤海王?” 宗俱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之前不是传出了渤海王图谋皇位的消息吗?而且天子还派人去调查了,怎么现在就……难道说这件事情是真的?” 杨赐摇了摇头,叹息道:“袁术没和我说明白,我猜测这件事情肯定有隐情。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待会儿听袁周阳父子两人自己说了。” 李咸与宗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起陷入了沉默。 两人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袁逢和袁树这对世人眼中的模范父子竟然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 (本章完) 一百九十四 废立 官员们互相交流之际,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官员被持械士兵带来了德阳殿外。 随后,隆隆鼓声响起,宣示着一场不同凡响的朝会将要开始。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德阳殿的大门,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很快,德阳殿大门缓缓开启。 这一次,没有宦官前来殿外宣群臣入殿拜见天子,而是由袁树亲自外出,站在德阳殿宫门前,向殿外高声呼喊—— “三公九卿及二千石官员入内!”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穿透了晨雾和喧嚣的人群。 站在殿前台阶上的士兵们一级一级地把袁树说的话复述一遍,声音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李咸与宗俱眼见如此,也没打算继续说话了。 他们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便一起带头前进。 太尉和司空带头前进了,整个雒阳城内所有二千石包括比二千石的高级官员们便也都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起前进,步履匆匆,面带凝重之色,依次步入这决定帝国命运的朝堂。 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也有对权力更迭的期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其余官员、吏员就只能在殿外继续等候,他们从来没有进入殿内参加议事的资格,只能等待,并且接受殿内众人讨论完而公布的消息。 秋日的晨风带着一丝凉意,穿过雕梁画栋,拂过金碧辉煌的殿宇,似乎在低语着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天边,朝霞如血,更添了几分不祥之色。 大殿之内,烛火摇曳,与窗外渐亮的天色交织出一片昏黄而庄重的氛围,殿中央,一尊巨大的青铜鼎炉中,香烟袅袅升起,弥漫着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气息。 殿内,官员们熟悉的天子刘宏还坐在皇位上,但是此刻的他却面如土色,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不安,身体的颤抖带动着冠冕的十二旒玉藻撞出碎玉声。 袁逢、袁树站在刘宏的侧前方,他们三人身处殿上,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局面。 袁惃、段颎、董宣、于邈、卢植、十三太保等一系列参与兵变的功臣站在殿下,他们的脸上或带着坚定,或带着冷漠,或带着兴奋。 其他人还好说,可是当走在最前头的李咸和宗俱一眼看到了顶盔贯甲的段颎时,顿时大吃一惊。 段颎不是宦官一党吗? 不是宦官爪牙吗? 怎么就站在了这里? 他们很疑惑,但是就目前来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德阳殿内,除了该有的一群人之外,还有一大群不该有的人。 在群臣站位的两侧,满满当当都是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甲士。 他们手持环首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殿内众人,威势极重,压根儿就不像是来做什么好事的,更像是来监视和控制他们的。 更重要的是,全体高级官员全都进入了德阳殿内之后,殿门立刻被关起来了,一队甲士将殿门看守住,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关门打狗的架势。 这一突发情况顿时就把不少不明所以的官员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不知道袁逢和袁树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 是要杀了他们? 是要让这议论国家大事的德阳殿变成他们的葬身之所? 受到惊吓的宗俱打了一个激灵,好容易缓过神来,心中顿生火气,转过身来直接伸手指着站在殿上的袁逢,厉声喝道:“袁周阳!你父子二人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要祸乱国家吗?难道是要屠戮吾辈重臣吗?” 他的声音颤抖而愤怒,显然是被眼前的局面吓得不轻。 袁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看袁树,朝着他点了点头。 袁逢的意思很明确了—— 吾麒麟儿,你嘴炮无双,你上吧。 袁树也点了点头,随后上前一步。 “宗司空勿扰,诸位勿扰,我父子二人并没有任何伤害诸位的想法,否则,也不会如此客气地将诸位请过来。” 袁树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试图安抚殿内众人的情绪。 “请?客气?” 宗俱气急反笑,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你父子二人派兵将我等强行挟持而来,这也叫客气?如果这也叫客气,那什么叫不客气?派人直接来把老夫的头颅砍下来带过来?” “宗司空,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袁树摇头道:“还请宗司空息怒,现在最该在意的,难道不该是殿上的这位吗?” 袁树说着,伸手指了指缩在皇位上瑟瑟发抖的刘宏。 宗俱一愣,随后怒道:“你们要对天子做什么?” “天子暴虐无道,纵容宦官肆意妄为,兴党锢,害忠良,残破天下,我父子眼见山河破碎,不忍历代先帝心血化为乌有,遂决意仗剑而起,诛宦官、废昏君,改立渤海王为新天子!” 袁树也不废话,冷声道:“眼下大事已成,奸佞授首,昏君即将被废,诸君可有不赞同的?若有,尽管可以说出来。”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决绝,俨然已经胜券在握。 宗俱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方才的愤怒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好像没什么想说的。 废掉刘宏…… 要说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宗俱自己都不相信,他想过,还不只想过一次,只是受限于势力不足、畏惧宦官残暴,所以无所作为。 并且他相信这样想过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只是真正去做的,只有袁氏父子。 其余高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的确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这件大事他们刚才已经知道了,现在再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冲击力。 而且刘宏确实不太得人心,他的昏庸和无道行为早已让朝臣们心生不满,被折磨的很是痛苦的朝臣们看到眼前这一幕,还真有不少人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喜悦与兴奋。 不过还是有人想要说话的。 宗室官员、光禄勋刘宽站了出来。 “废立之事,要么是摄政的皇太后决断,要么是先帝顾命之臣领先帝遗诏,方有废立之权。汝父子既非摄政,也非先帝顾命之臣,如何有废立天子的资格呢?”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质疑和不满。 袁树笑了笑,缓缓说道:“我父子的确没有废立之权,但是诸君试想,当今这位天子,难道他就是合理合法的大汉天子吗?” 他的话音刚落,众官员纷纷大惊失色。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质疑过刘宏的皇位合法性。 一直没说话的李咸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驳斥道:“荒谬!天子不是大汉天子,还能是谁家天子?袁术!休得胡言!”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显然是不希望袁树继续质疑刘宏的皇位正统性。 然而袁树要质疑的就是这个! “李太尉!” 袁树伸手指向了李咸,问道,“敢问李太尉,这位天子,是何人所策立?” 这个问题就不是个问题,李咸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于是他坦然高声道:“故太后窦氏!故太后窦氏于先帝崩逝之后摄政,掌天子印玺、皇帝符节,策立新帝合理合法,合乎道理,天下认可!因此天子就是最正统的大汉天子!” “没错,确实是如此,但是!“ 袁树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盯向李咸,开口道:“李太尉,我且问你,这位天子手中的天子印玺、皇帝符节以及他的权势,又是从何而来?” “当然是……” 李咸刚要把理所当然的答案说出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话顿时说不下去了。 他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那些原本顺理成章的话语此刻却如鲠在喉。 不单单是李咸,同一时刻,其余人也意识到了袁树这话是什么意思,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看着李咸说不出来话的模样,袁树冷冷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李太尉年事已高,可能记不清了,那不重要,我来帮李太尉回忆一下。” 他缓步走上前,声音低沉而有力:“这位天子手中的天子印玺和皇帝符节,乃至于所有的权势,都是靠着奸佞阉宦从故太后手里抢来的!不是继承!而是抢!” (本章完) 一百九十五 他如闪电般归来! 面对殿内百官,袁树的声音陡然提高,怒气磅礴。 “建宁元年九月辛亥日,故大将军窦武谋除宦官不成,反被击败,被迫自杀,故太后无罪而被囚禁,天子印玺皇帝符节悉数被宦官夺取。 建宁二年,天子元服,执掌印玺、符节,正式亲政!诸君!先帝故去,故太后摄政,掌握天子印玺、符节,这是合理合法的,故太后以此力排众议策立刘宏为天子,也是合理合法的。 但是随后,刘宏在奸佞之辈的蛊惑下冲击宫廷,夺取印玺、符节,软禁故太后,趁机夺取权力,残杀忠良,这难道也是合理合法的吗?”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字字铿锵有力,直击人心。 大殿内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奸佞阉宦之辈为一己私利害死故大将军窦武,又囚禁故太后,刘宏这才顺利拿到印玺和符节,夺取皇权,正式亲政,这难道是合理合法的吗?当时天下如何议论此事,如何反对此事,如何抗争此事,诸位都忘了吗?” 袁树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愤,仿佛被杀的人是他的亲人、他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倾泻而出似的。 不知道的可能真的会怀疑袁树也在党锢之祸中失去了亲人。 袁树当然也不会给人们深究这件事情的时间。 “宦官为此兴起第二次党锢之祸,冤杀忠臣,迫害党人,又大举钩党,毁家灭族,残破州郡!仁人志士为此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家无辜受到牵连,不知多少无辜之人被迫远离家乡、亡命四方,凡此种种,诸位难道都忘了吗?” 袁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众人的心脏。 伴随着他的话语,仿佛一幅幅血腥的画面在众人眼前展开,一个个曾经鲜活的面容也浮现在了这些尚未失去记忆的官员们的眼前。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 他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震慑,无法反驳袁树的话语。 袁树则不管这些,趁胜追击。 他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声音激昂道:“凡此种种,已经足以证明刘宏的天子之位、之权均属非法!建宁元年九月之后,他的天子之位就是窃夺而来!天子权柄也是强抢而来! 宦官为此大开杀戒,威慑天下,天下人为此抗争数年不曾屈服,血流成河也没有卑躬屈膝,一直都在坚持斗争,怎么到诸位口中,这一切就是合理合法的呢? 李太尉,宗司空,刘光禄,请你们回答我,回答这个天下!他的天子之位,他的天子之权,真的就是合理合法的吗?难道真的就没有人为党锢罹难者平反昭雪吗?!” 袁树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人的心上,让他们无法逃避,誓要将一切虚伪和谎言都撕碎。 他的这记重拳也打在了人们的痛点上,顺着袁树的这个思路走下去,很容易就能得出刘宏“非法执政”的结论。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袁树激昂的话语在回荡。 官员们面面相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们知道,袁树说的话虽然犀利,但却是事实。 刘宏的权力确实是宦官们从窦太后手里抢过来的,为此还囚禁窦太后直到窦太后死亡。 再联系到整个党锢之祸所造成的人间惨剧,那不就是篡夺权力之后的清算报复吗? 袁树就逮着这个痛点一顿输出,把自己和便宜老爹形容为为国分忧、保护大汉的忠臣义士,把刘宏和宦官集团形容为祸国殃民的篡逆之辈。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正义和激情,仿佛要将一切邪恶都扫除干净。 他还提出,他们父子这样做是为了给故大将军窦武平反,也是为了给愤懑而死的故太后申冤,然后顺理成章地推出了最能代表他们这些忠臣义士身份的皇位候选人—— 渤海王刘悝! 刘悝是先帝刘志的亲生弟弟,一母同胞,刘志没有后代,整个大汉宗室群体中,还有谁比刘悝更有资格继承刘志的皇位呢? 而且当初,窦太后和窦武选择刘志皇位继承人的时候,刘悝就曾是重要的候选人,得到了很多人的推荐,但是窦太后和窦武没有选择他,而是从刘志的族人里选了一个小的。 他们的用意,其实大家都知道,当时就有很多针对这件事情的传言,只是窦氏外戚的行动速度太快,光速确立了刘宏的帝位,造成既定事实。 所以刘悝落选了。 而现在,刘悝如闪电般归来了! 他回到了他忠诚的雒阳城! 没人知道刘悝是如何与袁逢袁树父子两个搭上线的,也没人知道这期间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是袁逢和袁树还是推出了刘悝成为新任天子的有力继承者。 这个人选,再合适不过了。 这样一来,朝堂上的高级官员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宦官,大家都想杀。 刘宏的地位,怎么想怎么别扭。 刘悝,刘志的亲弟弟,目前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候选者。 怎么弄? 场面当时就僵住了,很多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件事情发表意见。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袁逢迈开步伐,缓缓走到了袁树身边,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要将所有人的一切疑虑全部打消。 “先帝去世后,大汉经历了一系列吾辈都不愿看到的事情,很多人为此而死,很多人为此而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很多人为此家破人亡、散尽家财,也有很多人虽然不说话,心中却充满了对大汉、对朝廷的怨恨。 而这些事情之所以发生,都是因为吾辈不够果决、不够坚韧,没有坚持要除掉宦官,而是畏惧宦官的武力以及宦官所拥立的天子,受制于大义名分和勇气,瞻前顾后,无法与宦官对决,于是惨遭失败,以致生灵涂炭。 这一切对于吾辈士子、对于大汉、对于高祖皇帝创下的基业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大汉江山为此摇摇欲坠,我认为诸位都是能够理解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去做一些能够稍稍挽回人心的事情呢?诸君,这样不好吗?” 他说完话后,向着自己的右边招了招手。 一队甲士走了出来,各自手上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血淋淋的东西忽然出现在德阳殿,这让大多数高官显贵们都吓了一跳,他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震撼。 李咸顿时大怒。 “袁太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质问和不满,然而袁隗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太尉,您先不要着急,您且看看这些脑袋,您可感到熟悉?” 李咸闻言一愣,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颗脑袋仔细看了看,然后忽然瞪大了眼睛。 “那是……王甫?” 他惊呼出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随着李咸的指认,其余官员们也随之压下了心中恐惧,开始细细打量那些头颅。 “那……那好像是曹节!” “那个是……张让!” “那个是……宋典!” “还有赵忠!毕岚!” 一颗一颗的头颅被辨认出了身份,高官显贵们这才恍然惊觉,原来昨天晚上,袁逢袁树两父子是真的把宦官全都给除掉了。 这些往日里权倾天下的大宦官们已经被袁氏父子铲除了个七七八八。 宗俱咽了口唾沫。 他强忍心中惊惧,向袁逢提出了一个问题。 “袁太仆,敢问这宫里头的宦官,他们……” “或许还有一些漏网之鱼,我还在派人搜查,但是绝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袁逢没有回答,而是袁树站出来回答道:“诛宦官、废昏君,这是我父子二人一直都想做的事情,也是我们确实做到了的事情,宫中宦官数千人,或许还没有全部伏诛,但是所有的中常侍、小黄门已经全部伏诛。 诸君,你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我袁氏做了,你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我袁氏说了,那些曾经威慑天下、残破天下的奸佞之辈已经全部死掉了,人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宦官是如此,天子也是如此。” 袁树这样说着,而后转过头来看了刘宏一眼,咧嘴笑了一下。 那笑容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本就在瑟瑟发抖的刘宏顿时被吓崩了,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无声地掉眼泪。 (本章完) 一百九十六 袁卿,我能把他杀了吗?(为盟主BAD灬JOKER加更)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所有人眼中,确实有着一股不明的意味。 而且不少人确实感觉他们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碎掉了一样。 然后,袁氏家族的政治底蕴如同沉睡已久的巨龙忽然苏醒一般猛然爆发了出来。 一名袁氏故吏出身的官员站了出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表达了对袁逢的坚决支持。 “我以为,袁太仆与袁公子所言甚是!当今天子与宦官为伍,纵容他们残破天下,迫害良善,这已经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天下人为此而感到怨恨的也不在少数,高祖血脉遍天下,可为天子者无数,可大汉国只有一个,岂能任由这昏君败坏?” 有人领头,接下来的袁氏故吏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接二连三地站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天子无道,当废之,另立明君统合天下!” 一位官员激昂地说道:“不能放任昏君肆意妄为,败坏高祖、世祖基业,此之谓人臣之本分!” “渤海王乃先帝亲弟,最可为君!” 另一位官员附和道:“某以为袁太仆之所言,甚是!渤海王仁德兼备,定能带领大汉走向繁荣!” “天下纷乱数载,拨乱反正、洗雪冤屈,就在今日!” 一位年迈的袁氏故吏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未来的希望就在眼前一般。 袁树站在殿上,目光扫过那二十余名袁氏故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这就是袁氏家族在朝廷中的政治能量,是袁家数代人努力的结果。 所谓振臂一呼、群起响应,这对于袁氏家族来说或许从来不是一句空话,他们是真的能办到这一点。 而这还只是少数,因为殿内都是二千石的高官。 底下那些一千石、数百石的官员、吏员中,袁氏门生、故吏的数量更大,袁氏家族的整个政治势力在朝廷里几乎自成一派,其势力之庞大,令人咋舌。 袁树心中暗自感慨,袁氏家族实力太强,稍微使劲儿,就已经让很多人觉得无比强势、可怕了,他们本可以更加高调的行事,却选择了相对的低调,这既是智慧,也是实力。 袁树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看到了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卫尉袁滂。 这位陈郡袁氏家族的话事人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看来陈郡袁氏还是维持之前的政治态势,没打算掺和到这件事情之中。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响应袁逢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已经超过了半数。 李咸面色严肃,抿着嘴唇,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着局势的变化。 宗俱则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知道是否真的注意到了眼下朝堂的变数。 还有杨赐,袁树一眼望过去,和杨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老家伙居然在盯着自己看? 袁树心中顿时一阵腻歪。 这老家伙厚颜无耻地想让自己做女婿,被自己回绝之后还不死心。 不过现在他可没心思理会这些,因为眼前的局势已经越发的明朗了。 随着响应袁逢的人数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袁逢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的无法遏制。 他知道。大局已定,已经没有其他因素能够影响到今日的局势走向了。 于是,袁逢和袁树一起走下了台阶,站在了大殿正中央。 而后,父子同时高声呼喊。 “恭请渤海王进殿!”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高官显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殿内甲士已经随之高声呼喊起来。 “恭请渤海王进殿!” 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 再然后,高官显贵们听得外边也是响起了一阵极为响亮的呼喊。 “恭请渤海王进殿!” 这声音更加雄壮,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势不可挡。 原先看守殿门的甲士将殿门拉开,所有人一同把目光转向后方。 只见外头明媚的阳光迫不及待的撒入了殿中,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这一刻的到来而欢呼。 不多时,衣冠整齐的渤海王刘悝在甲士们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他身材单薄、形容消瘦,但精神头却极好,脸上满是自信与笑容,他一步一步地走来,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王者风范。 他走到殿上的台阶前,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袁树和袁逢,想了想,轻声说道:“袁卿,扶我上去吧。” 说着,他把手伸向了袁树。 袁树应下,扶着刘悝登上了台阶。 他们一步一步地走着。 刘悝的步伐虽然缓慢,但却坚定无比,袁树能看得出来,刘悝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在意这一时刻。 或许在他的脑袋里,他已经无数次的想象过有朝一日他能走上这台阶会是个什么光景。 而现在,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很快,刘悝在袁树的陪伴下,踏着德阳殿冰冷的石阶,走到了瑟瑟发抖的刘宏面前。 殿外,寒风凛冽,吹得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变故而颤抖。 刘宏此刻早已失去了往日装模作样般的威严肃穆,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住地颤抖,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对于这个小子,刘悝是满脸的厌恶,眼中也是掩饰不住的森寒杀意。 他心中早已积压了多年的怨恨,此刻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刘宏的存在,仿佛是他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时刻提醒着他——那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被这个小子窃取了数年之久。 他也为此失落、恐惧了很久。 而到最后,这小子居然还想要杀了他! 现在攻守易势,他是刀俎,刘宏成了鱼肉,这让他如何还能忍耐心中的欲念? 于是他稍稍靠近了袁树,压低了喉咙,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袁卿,我能把他杀了吗?我见他就来气,忍不住想要杀了他,可以吗?” 袁树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刘悝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袁树倒是理解刘悝心中的怨恨。 毕竟刘宏曾想要杀了刘悝,刘悝想要报复回去也很好理解,而且刘宏的存在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但作为政变发起者和主导者,他必须考虑到大局。 沉吟片刻,袁树有了计较,便低声劝道:“陛下,您的身份毕竟是他的族叔,如果要杀了他,说起来不太好听,如果您实在是愤恨,大可以治他的罪,哪怕将其贬为庶人也可以,但是杀了他,至少在目前看来,还是不太妥当的。” 刘悝听了袁树的话,眉头紧锁,显然心中仍有不甘。 但最后,他还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哼!还真是便宜他了!” 虽然心中杀意未消,但他也明白袁树的话有道理,此刻确实不是杀刘宏的最佳时机,为了大局,为了皇位,他也不是不能忍耐。 随后,袁树招了招手,两边各有甲士上前,将刘宏架住,刘宏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甲士们将他牢牢控制住,由袁树亲自动手,将刘宏身上的天子服饰冠冕一一剥落,只给他留下一层单衣。 刘宏此刻的模样狼狈不堪,早已没有了昔日天子的威严,袁树将那套天子冠冕恭敬地递给刘悝,刘悝接过冠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很快,刘悝换好了天子服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缓缓转过身面对群臣。 此刻的他,身上穿着天子冠冕,距离真正的天子还差最后一个流程——禅位仪式。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的群臣,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掌控一切的自信。 袁树拎着刘宏,快速走下了台阶,留下刘悝一个人在台上。 刘悝则把皇位上的传国玉玺、皇帝符节拿起,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此刻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 袁逢转过身子,看向了站在群臣之中的太常卿唐珍。 唐珍此刻正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安,袁逢微微一笑,开口道:“唐太常,接下来的禅位仪式,由你来主持吧?你可愿意?”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唐珍身上。 唐珍顿感无奈,心中暗自叹息。 这件事情他本可以当缩头乌龟、不去管顾,只要低着头跟着大流就好。 可偏偏他是九卿之首太常,专司礼仪教化,整个东汉帝国礼仪上的一把手、权威就是他,不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政治生活,所有一切问题的最终解释权都在他这里。 他如何能超脱其中呢? 不过无奈之余,唐珍心里倒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庆幸。 因为他曾经帮助过袁树,与袁树结下善缘,如果此时再顺应袁逢的意思,基本上也就是袁氏一党的一份子了。 这样一来,之后袁氏兴盛,他和他的家族也能得到好处,这不挺好吗? 他可完全不打算为一个失去全部依仗的废帝做什么忠臣。 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事,他这么做,无可厚非。 (本章完) 一百九十七 袁逢悟了!(为盟主BAD灬JOKER加更) 唐珍坚定了信念,站了出来,主持起了这场简短却又意义非凡的禅位仪式。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禅位仪式开始!” 随后,他口中念念有词,洪亮的声音在德阳殿内回荡,宛如一首古老的咒语。 刘悝站在高台之上,举起了传国玉玺和天子符节,象征着皇权的交接。 而刘宏则与群臣一起拜伏于地,口称万岁,正式承认刘悝的登基和自己的失位。 刘宏此刻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皇位没有了,权势没有了,奢华的生活没有了,从此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最后的期待,就是刘悝能看在同宗的份上宽恕他,让他能够继续做宗室,最好是王,实在不行,重新做他的亭侯也不错。 然而,他的幻想是无法成功的。 在刘悝心中,刘宏是一个篡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的小人,是一个代替他享受数年荣华富贵的窃贼,若不是怕影响不好,刘悝都想杀了他,如何还能给他好下场呢? 所以刘悝正式称帝之后的第一道政令,就是宣布刘宏忘恩负义,背刺故太后窦氏,窃取皇权,为非作歹,与宦官同流合污,戕害天下,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但是念在他曾经是天子的份上,刘悝饶他不死。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优待了,刘悝决定废黜他的一切名位,先去窦太后陵墓为其守墓三年,然后贬为庶人,不准再以汉室宗亲自居,从此与汉皇室没有任何瓜葛。 刘宏跪在地上,听到这个判决,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守墓? 庶人? 那种事情……不要啊! 好歹…… 好歹让我接着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啊! 失去皇室身份什么的,不就意味着他以后就算能活着却也要自己从地里刨食吃吗? 那种苦日子他怎么可能过得来? 他于德阳殿上大哭失声,不断磕头恳求刘悝网开一面,不要让他做庶民,哪怕让他一直守墓都可以,只要别让他做庶民。 他实在是不愿意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刘悝哪里会随了他的愿望? 他冷冷地看着刘宏,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登位四年,杀孽无数,念在你年幼,这才饶你不死,你还敢有什么妄念?左右,与我叉出去!去太后陵前守墓三年,而后贬为庶人,逐出雒阳,永不得返京!” 刘宏哭嚎着被拖了出去,一丝体面都不剩了。 他的哭喊声在殿内回荡,仿佛是对他过去奢靡生活的最后哀鸣。 然而,没有人同情他,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曾经的皇帝已经彻底失去了翻身的可能。 刚一登基,刘悝便把自己除了窦氏、宦官之外最憎恨的人给处理掉了,这让满朝文武都意识到这位天子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宽和。 说到底,他是成年人,一位成年天子给群臣带去的震慑感是完全不同的。 刘悝的冷酷与果断,让所有人都明白,可能未来的朝堂将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袁逢凝视着殿上那位摆出一副君王姿态的刘悝,心中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他回想起袁树之前的那番话。 此时此刻,他才深刻体会到其中那属于自己小儿子的那份先见之明。 把宦官彻底铲除,这绝非仅仅是为了报那血海深仇,或是为了迎合某种政治正确、做给天下百姓看的一场戏。 这背后,隐藏着更为深邃、更为复杂的政治动机,这一举动实则是要借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将可能会被成年天子刘悝拉拢为助力的宦官团体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这群宦官从梁冀时代开始崛起,历经近三十年的政治风雨,早已锤炼出一套属于他们的行之有效的斗争策略。 他们不仅能在国家大事上发表意见,协助皇帝治理国事,更能手握兵权,发动兵变,与外臣抗衡,成为皇权最为坚实的羽翼。 抛开立场不论,他们的整体斗争能力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宦官与皇帝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互补性,这种互补性使得宦官非常容易成为皇帝最为信赖的依靠,倘若不将他们斩草除根,一旦刘悝登基,他几乎可以立刻将那些幸存下来的宦官收为己用,将他们从刘宏的亲信转变为自己的心腹。 这群宦官熟悉国家的各项规章制度,精通政治斗争的策略,且拥有相当广泛的政治人脉。 他们一旦成为刘悝的助力,将能迅速为刘悝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辉,使他摇身一变,成为袁氏专权的有力对手。 而在大义名分的庇护下,袁氏将处处受制,最终,说不定真的要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拱手让人,白忙活一场,沦为笑柄。 说实话,在群臣踏入德阳殿之前,袁逢的心中还是汉臣的情怀占据主导地位。 他还在憧憬着如何辅佐新帝振兴大汉、成为一代名臣,然后流芳百世。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袁逢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猛然意识到,刘悝的登基,是他和他的儿子率领袁氏家族的力量进行的一场殊死搏斗之后带来的成果。 赢了,自然皆大欢喜。 但若是输了,袁氏六代家业将毁于一旦。 没有人会为他们承担后果,没有人会为他们托底,他们没有任何保障,只是在纯粹地赌博。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用性命换来了胜利。 而这甜美的胜利果实,难道就要拱手让给那个躺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只是静静等待的家伙吗? 他何德何能? 他凭什么得到这一切?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般在袁逢的心间蔓延开来,迅速将他作为“汉臣”的那一部分吞噬得七七八八。 此刻,望着刘宏被哭嚎惨叫地拖出德阳殿的惨状,袁逢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恍惚间,他竟然将刘宏的脸替换成了自己的脸,他想象着如果未来的某一天,袁氏门生故吏也被一网打尽,想要做汉臣的他也被这样拖出了这座大殿,那么,会有人站出来保护他吗? 会有人能够救他于水火之中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袁逢一直认为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在大汉政治格局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绝不会被铲除殆尽,袁氏家族永远不会倒下。 然而,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政变,他深刻意识到,即便是宦官及其党羽如此强势、纵横天下三十年,也照样会在一夜之间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只要头头脑脑被消灭掉了,剩下的势力就会群龙无首,想要反抗都不知道如何反抗。 面对掌握了中枢机构和雒阳武库的强大对手,面对整个东汉帝国的国家机器,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不堪一击。 没有人会来保护他,正如今时今日没有人站出来保护刘宏一样。 在德阳殿内,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庇护所,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能在帝国中枢保护他免受伤害。 如果没有权力,纵使是天子也会粉身碎骨,而如果有权力,就算是奸佞之人也能叱咤风云。 因此,他绝不能失去权力。 走到这一步的他,已经无法再去做一个纯粹的汉臣了。 此时此刻,袁逢心中竟然涌起了一股庆幸之情,庆幸自己有一个名叫袁树的儿子。 从一开始,袁树似乎就预见了这一天,预见了他们可能遭遇的未来,并且竭尽全力将这种未来击得粉碎,从一开始,就不能让这种可能性成为现实,就要将这种可能性掐死在萌芽状态。 所以,将所有宦官斩尽杀绝,一个都不留,这就是袁氏家族走向辉煌之路的开端。 袁逢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悟了! 刘悝的登基仪式虽然简短而仓促,但既定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接下来,就是要派人出雒阳,将此事告知天下,让天下人知晓——大汉已经换了皇帝。 刘宏的时代结束了。 刘悝(袁氏)的时代要开始力! 这是第一步,也是这场登基仪式之后大家唯一确定的事情。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协商、讨论。 比如论功行赏的问题,宦官集团覆灭之后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该如何填补,宦官残党又该如何清剿…… 这些问题都需要仔细商讨。 然而,这些事情并不需要那些站在外头的小鱼小虾们参与。 他们只需要乖乖听命即可,这些重要的事情只有德阳殿内这些大佬们才能决定。 更进一步来说,真正的决断权只掌握在这群大佬中的少数人手中,其他人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断权。 因此,小鱼小虾们很快就被遣散回家休息,并且不准离开各自的家中,各自家门口也会安排袁氏兵马看管,直到这边的决定完成为止。 德阳殿外的官员们很快就离场了,德阳殿内的人们也打算进一步展开商议。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袁逢却忽然提出了一个建议。 他面朝殿上,恭敬地行礼道:“陛下舟车劳顿、彻夜未眠,想必已经十分疲惫,还请陛下移驾寝宫休息,接下来这些小事臣等自会商议,商议完毕之后,再向陛下汇报。” (本章完) 一百九十八 请陛下移驾! 袁逢这突如其来的建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德阳殿内激起千层浪。 原本因刘宏被处置而稍稍松弛下来的氛围,在这一刻再度紧绷起来,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殿内两千石官员们的反应各异,却无一不显露出内心的波澜。 有些人面露惊愕,目光直直地投向袁逢,似乎不敢相信这位政变的总指挥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建议,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仿佛在质问袁逢此举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他不怕引起新帝刘悝的不满吗? 另一些人则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迅速恢复了平静,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他们似乎早已预料到袁逢会有此一举,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几乎是转瞬之间,袁逢就进入了角色状态。 这些人大多深谙政治斗争的残酷与微妙,他们明白,袁逢手握重兵,根本不是刘悝能够轻易驾驭的角色,而刘悝的皇位是建立在袁逢的武力威慑之上,一旦袁逢有意,刘悝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至于剩下的那一批人,则是纯粹的激动了。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些人大多是袁逢、袁树的追随者,或是与袁氏家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不论新天子如何,他们作为袁逢的盟友,自然有望在这场权力的盛宴中分得一杯羹。 而如果袁逢更加强势、更加渴望权力,那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水涨船高。 他们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袁逢的地位和权力,在此刻的德阳殿内无疑是最高的,他不仅是袁氏家族的家主,更是此次政变的总指挥,手握重兵,掌控着整个雒阳的局势。 而刘悝,虽然名义上是新登基的皇帝,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个被袁逢扶上皇位的傀儡。 方才刘悝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刘宏,展现出了一定的决断力和威严,这让殿内的官员们一时之间有些忘却了袁逢才是实际上的主导者这个事实。 直到袁逢提出让刘悝回去休息的建议,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刘悝的权力不过是空中楼阁,真正的决策权依然牢牢掌握在袁逢手中。 大部分官员默不作声,心中各有盘算,有人暗自庆幸自己站对了队伍,有人则开始担忧自己的前途,更有人开始思考如何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谋取更大的利益。 作为名义上的朝堂领袖,李咸和宗俱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原本以为刘悝登基后朝政会逐渐回归正轨,他们这些老臣也能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在一个没有宦官掣肘的环境下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 然而,袁逢的提议却让他们意识到政变之后的这一阶段,真正的权力其实掌握在袁逢手中,他们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与袁逢抗衡。 袁逢的态度是如此坚决,语气是如此不容置疑,仿佛在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 刘悝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未来的美好生活就在眼前,他正准备通过论功行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拉拢朝中的大臣,却没想到袁逢竟然让他回去休息! 这让他感到错愕不已,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担忧和些许的不满。 他确实很困。 从渤海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前天晚上、昨天晚上的彻夜未眠,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几乎到了极限,此刻只要给他一个枕头,他立刻就能睡着,还是呼呼大睡一天一夜不醒的那种。 但是,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休息呢? 接下来的“分赃”大会才是最重要的环节啊! 他可是未来的大汉天子,怎么能不参加这场至关重要的会议呢? 想到这里,刘悝忍不住开口,试图争取自己的权益。 “袁太仆,接下来的事情,朕如果不参与,恐怕不太好吧?朕毕竟是皇帝,些许小事自然不必在意,但是这等军国大事,朕怎么能不参与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恳求。 他希望袁逢能够明白,作为皇帝,他有权参与朝政,有权决定朝廷的未来,他自己也想要留在这里。 你们把我从千里之外带到雒阳,历尽艰辛,自己也承担了巨大的风险,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做一个悬丝木偶? 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期待袁逢只是和他开玩笑,或者能改变之前的决定。 然而,袁逢的回答却让他彻底失望了。 袁逢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您该休息了,您身体不好,旧疾未愈,如果因为过度劳累而使得病情加重,导致圣体欠安,那将是臣等的大罪啊!这些琐事,就让臣等代劳吧!” 刘悝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衣襟下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怒火。 他明白,袁逢这是在变相地告诉他和满朝文武官员——新任天子不过是个样子货,一个吉祥物,真正能做主掌权的,是他袁逢! 什么圣体欠安! 什么臣等代劳! 不过是袁逢想要确立自己地位的借口罢了。 刘悝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可他却无可奈何,他期待着有人能为他说些什么话,但是等了一会儿,他却失望的发现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没办法。 大家才认识几分钟? 好多人都还没有从心底里接受刘悝成为皇帝这个事实呢。 就在这时,袁逢的声音再次响起。 “段校尉,由你护送陛下去往章德殿休息,务必让陛下好好休息,恢复精神,以免圣体不安!” 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段颎顿时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没想明白袁逢忽然让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的会议,不要他参加?袁逢打算过河拆桥?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这种得罪皇帝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来做? 段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有冷场的可能,一直没说话的袁树忽然发言出声了。 “段校尉,陛下圣体最为重要,若是陛下圣体有所损伤,这可是吾辈所有人的过错,段校尉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吗?” 段颎诧异地扭头看向了袁树。 他看见袁树面色平静,直视前方,没有看他。 段颎眨了眨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他那颗对政治不甚敏感的大脑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袁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缴纳的第二份投名状啊! 第一份是作为宦官从属的他为了跳反而交上的,从此与宦官划清界限。 第二份就是现在了。 袁逢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所以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选择。 是听从命令、从此与袁氏结成牢不可破的同盟。 还是不听从命令、公开与袁逢唱反调,将之前投入的沉没成本一笔勾销。 这……可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啊! 段颎一瞬间的思考之后,做出了决断。 “司隶校尉段颎,领命!” 段颎高声回应,随即出列,直接登上了台阶,走到了刘悝面前。 刘悝看着眼前这个铁塔一样的粗汉,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寒意。 段颎的眼神冰冷而坚定,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反抗,否则后果自负。 刘悝对段颎并不熟悉,不曾有过了解,也不敢确定这铁塔一样的壮汉会不会在大殿之上对自己动粗,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颜面的天子。 “陛下,请随臣前往章德殿休息。” 段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宣告刘悝的命运。 刘悝张开了嘴,还想做最后的挽回。 “段卿……你……” 然而段颎却没有与刘悝进行什么交流的想法。 “请陛下移驾!” “朕……我……” “请陛下移驾!” “………………” “请陛下……移!驾!” (本章完) 一百九十九 你想指鹿为马? 段颎的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面容一次比一次冷峻,仿佛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直刺刘悝的心底,没有丝毫的缓和余地。 刘悝原本还带着几分倨傲的神色,但在段颎的步步紧逼下,他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目光也渐渐变得躲闪、无力。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想要得到一些帮助,但是满朝堂那么多公卿大臣,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终于,他再也无法承受那股无形的压力,猛地打了个激灵,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刘悝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脚下的地面在摇晃。 他快步从侧后方下了殿,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段颎紧随其后,目光如炬,仿佛在监视着刘悝的每一步。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群臣的视野之中,只留下殿内一片沉寂。 德阳殿内稍稍沉寂了一会儿,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群臣们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思量,却无人敢轻易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氛围。 不过,这沉寂并未持续太久。 太尉李咸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于是他扭过头,目光落在了一脸平静的袁逢身上。 “袁太仆,你这是什么意思?论功行赏之事乃是朝廷大事,怎么能让天子离开?你当真是为了天子的圣体着想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李咸的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群臣们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了李咸和袁逢身上,等待着袁逢的回答。 袁逢扭过头,淡淡地看了李咸一眼,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前日晚间,天子才从渤海赶到了雒阳,一路紧赶慢赶,舟车劳顿,而在此之前,天子又感染风寒,尚未痊愈,还有咳疾缠身,更兼这两日间没有好好的休息,我身为臣子,又怎能不担心天子的身体呢? 天子刚刚登位,正是要安抚天下的时候,此时此刻使得天子因为繁重的政务而加重病情,不是人臣应该做的事情,李太尉,还请您谅解袁某一片忠君体国之心。” 袁逢的话语听起来情真意切,措辞用句无懈可击。 然而李咸眉头微皱,显然对袁逢的解释并不满意。 他稍顿了一下,又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 “尽管如此,你方才对待天子的方式也太过粗暴了,天子虽然刚刚登基,但也是大汉天子,你身为汉臣,怎么能强迫天子离开呢?这岂不是大不敬之罪?” 袁逢闻言,笑容依旧未变。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李太尉言重了,天子明明是自己离开的,又怎么能说是下官强迫天子离开的呢?天子英明神武,自有自己的决断,袁某只是稍稍建议,天子便从善如流,这分明是好事啊。” 李咸闻言,眉头紧皱,声音提高了几分。 “众目睽睽之下,天子为段颎强迫离开,这种事情岂会有人看不出?袁太仆难道认为满朝文武都是垂髫小儿、要效仿赵高行指鹿为马之事?你此举实在难以服众!” 袁逢呵呵一笑,神色从容不迫。 “李太尉年岁已高,想来的确是记性差了些,不过也无妨,下官可以提醒太尉一下,方才天子离开之时,可曾有人强迫?天子可是自己起身,步履稳健地离开的,这一点,德阳殿内的诸位同僚都是见证者。” 说罢,袁逢转过身子,面朝德阳殿内的高官显贵们,笑道:“诸位,袁某想请问,方才天子离开的时候,是主动起身离开,还是为袁某强迫,被架走的?请大家实话实说,还袁某一个清白!” 德阳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到响动。 群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轻易开口。 他们心中各有思量,却都害怕得罪袁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少顷,有人动弹了。 司空宗俱缓缓站了出来,站在了李咸身边。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袁逢,说道:“袁太仆,方才虽然天子是自己起身离开的,但是为你胁迫在前,你方才的行为,的确不像是汉臣所为,我以为,还是应当把天子请回来,以天子为主持,论功行赏,才算是名正言顺。” 袁逢面带笑容,点了点头,似乎对宗俱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嗯,宗司空说的有道理,还有吗?还有人是同样的看法吗?请站出来,让袁某看看。” 袁逢这话的威慑意味太强,既视感太强,太过于直白,他的话语中仿佛藏着无尽的锋芒,让部分官员对此感到不满和不安。 然而,在袁逢的威压之下,在满殿全副武装的甲士的威压之下,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 原本并不打算说话的光禄勋刘宽此时再也忍不住了。 他思考再三,一咬牙一跺脚,站了出来,神色坚定地看着袁逢。 “袁太仆,您这样做,是打算仿照赵高排除异己、独揽大权吗?难道您举事铲除宦官,只是为了由自己掌权而不是归政天子吗?您此举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袁逢打量了一下刘宽,笑容更加灿烂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说道:“当然不是,刘光禄能有这样的疑虑,袁某还是很欣慰的,这说明刘光禄对大汉天子的忠心可嘉,不过,袁某还是要问一句,还有吗?还有对袁某作为有疑虑的人吗?请站出来,让袁某一并解答。” 他的这种态度终于也激怒了另外的官员。 随后,大鸿胪徐正与大司农梁宏站了出来,对袁逢的行为表示不满和质疑。 他们神色凝重,声音坚定,仿佛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捍卫大汉的江山社稷。 在他们之后,又有三名官员也跟着一起站了出来,对袁逢的行为表示质疑和反对。 他们或神色激昂,或声音颤抖,但都表达了自己对袁逢行为的不满和担忧。 此时,站出来质疑袁逢的官员已经有了八人。 他们站在大殿中央,神色各异,但都一直看着袁逢,等待着他的回答。 袁逢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了,他才稍稍点了点头。 站出来的稍微有点少,这让他略有些不满,觉得一定还有人不服,想要搞事情,却胆子小,不敢站出来。 以后可能会有些麻烦。 不过,能在这群两千石高官里站出来八个人,已经算是挺难得的了。 袁逢呵呵一笑,目光扫过这八位官员,心中暗自思量着他们的身份和背景。 然后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结论。 “本以为宦官乱政之后,朝中的硬骨头已经没有了,不曾想宦官刚被剿灭,又有八个硬骨头站了出来。着实难得啊!” 袁逢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嘲讽和玩味,仿佛并不在意这八位官员的质疑和反对。 接着,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诸君有如此骨气,为何在宦官乱政之时没有站出来呢?为何宦官乱政、屠戮党人的时候,诸君没有站出来反对呢?为何面对宦官只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呢?” 袁逢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字字句句都刺在这八位官员的心上。 他们心中尴尬不已,面上也臊得慌,他们明明白白地能听出来袁逢的嘲讽之意,却是没想到能用什么方式来反驳这种嘲讽。 宦官乱政的时候,他们是幸存者。 为什么幸存呢? 无非是足够怂。 因为宦官真的杀人,而且杀了很多人,什么人都杀,破家灭族,十分凶狠,肆无忌惮。 而袁氏只是杀宦官。 于是他们便敢于出头了。 如果袁氏也敢杀人,也肆无忌惮的杀,那他们是不敢出头的。 这一点,他们心中比谁都清楚。 现在的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就这些问题和袁氏争论。 他们不配。 这就是袁逢的言外之意。 (本章完) 二百 段颎有点麻 袁逢一番话说完,没有站出来的那群官员里头,已经有人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话说的真没毛病,在场的诸位都是些什么人,大家自己心里都有点数。 袁逢还有些话没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多了,不过此时此刻,袁树也有些话想要说。 “袁太仆还是把话说得太轻了,作为直接的当事人,在下以为,有这个资格旧事重提。” 袁树走到了这八人面前,笑了笑。 “诸位当中有不少都是曾经辱骂过在下、侮辱过袁氏先祖的,当时袁氏也好,在下也好,都没有借机发作,因为我们都很清楚这是宦官的阴谋,如果借机发作,便是亲者痛、仇者快。 于是袁氏忍受耻辱,没有追究,仅仅是在下与整个雒阳辩驳而已,如果诸位侮辱的是宦官及其先祖,情况又会如何呢?那肯定又是另外一幅景象,必然是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诸君不能认为宦官敢杀人,所以就不敢冒犯宦官,不能认为袁氏在意名声、不会乱杀人,就肆意折辱袁氏,对待恶人低声下气,对待善人横眉竖眼,这难道就是君子的作风吗?” 被袁逢讽刺了一顿,这八个人没法儿说什么,因为知道自己理亏。 偏偏被袁树讽刺了一顿,他们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因为袁树虽然没有官身,却能压着他们每一个人狠狠的喷口水,把他们喷的抬不起头。 他们心中是窝火、恼怒、羞愧、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难受的要紧。 面对此情此景,李咸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今日谈论的是天子的事情,不是过去的事情,就事论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过去的事情不提,又怎么能谈论今日之事呢?” 袁树毫不留情的继续嘴炮轰击道:“今日之事,正是过去之事引发的,不谈过去,如何谈论今日?李太尉,在下知道您素来清高,不与宦官结交,但是铲除宦官的,是袁氏,拨乱反正的,也是袁氏。” 李咸抿了抿嘴唇,盯着袁树。 “袁树,你之所谓致良知、知行合一,便是无视天子、悖逆纲常吗?这便是你的良知吗?!” “在下的致良知与知行合一,是铲除宦官、拨乱反正,还大汉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以正视听。” 袁树驳斥道:“倒是李太尉,身居三公之职,身为百官领袖,未曾对抗宦官庇护百官,待袁太仆仗剑奋起,又不断质疑,李太尉,您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发表看法,否则,在下真的担心您晚节不保。” 李咸顿时气急,还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袁树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招招往他的痛处打,实在是阴险毒辣! 于是李咸一甩袖子,扭头转身,干脆不再看袁树,讲究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宗俱眼见李咸没了说辞,心中焦急,紧随其后直接对袁逢开火。 “袁太仆,且不论其他,你铲除宦官拨乱反正,的确劳苦功高,但是劳苦功高者,更要注重立身,否则功易成,业难守!汝南袁氏六代家业,可就在你的手中了!” 袁逢正为袁树的犀利言辞而高兴,一听宗俱这话里有话,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宗司空,宦官未被剿灭之时,吾辈整个家族的存续,何尝不在宦官之手?当时怎么没听过宗司空如此为袁某考虑?” 宗俱一愣,顿感尴尬。 他总不能说宦官没有小丁丁,没法儿篡夺皇位传承皇权吧? 而且作为一个政治嗅觉比较敏锐的人,他已经意识到当下这个局面其实就是一场激烈的关于名义和权势的政治斗争,如果放任袁逢如此操作,接下来的朝政,不就是袁逢说了算吗? 那这个好不容易迎来的成年天子,不就是袁逢手里的玩物吗? 更有甚者,他们这些达官显贵,不也就跟着一起成为了袁逢的玩物吗? 天子是不是玩物暂且不说,但是他贵为当朝司空,怎么能心甘情愿成为袁氏手中玩物呢? 只是此情此景,他实在没办法把话说得那么赤裸。 但要是不说,一旦袁逢真的开始“论功行赏”,只怕从明日开始,这大汉天下真正的当家主事者,就真的要姓袁了! 所以他还是准备继续抗争一下。 结果刚刚张口,段颎带队从殿外进入。 “袁太仆,天子已经安顿好了,正在休息。” 袁逢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指向了站出来的八个人。 “段校尉,这里还有八位官员,他们也十分疲惫,需要休息,你把他们带去偏殿,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也跟着一起休息吧。” 袁逢话音刚落,八人便满脸意外地看着袁逢。 段颎人都麻了。 刚送走天子,还要我把这些人也送走? 生怕我得罪的人不够多呗? 他随即看向了袁树,只见袁树朝他微微点头。 ……………… 好! 我做! 袁树都点头了,他也没辙,只能听从袁树的号令,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挥手,带着一群士兵上前,“请”这八位高官一起出去,去偏殿“休息”。 这下子大家伙儿都看明白了。 这哪里是休息? 这怕是要秋后算账了啊…… 李咸心中怒起,伸手指向袁逢。 “袁周阳!你到底要干什么?吾乃当朝太尉!你不过区区太仆,如何敢驱逐我?” 袁逢冷笑一声。 “这不是驱逐,而是希望李太尉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为国谋利。” “你这话自己信吗?” 宗俱也怒了,甚至还有点怕,颤声道:“你这就是要排斥异己!你是要学赵高吗?你是要成为下一个赵高吗?!” “袁某刚刚才铲除宦官,现在在宗司空嘴里就成了赵高第二,可真是让人寒心。” 袁逢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请宗司空离开了,否则袁某就真的要成为第二个赵高了。” 说着,袁逢也不管其他人的看法,高声道:“段校尉,还不动手?” 段颎没办法,一下子抽出腰中佩刀。 “诸位!还请慎重!否则段某手中佩刀不认人!” 段颎这个“宦官余孽”的话与他的手中刀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还有些血迹的刀子一亮出来,八位“正人君子”顿时不说话了。 士兵们上前,略微粗暴的将他们推出了德阳殿,带到了偏殿,将他们一起塞进了一间房间里,然后锁上门,重兵看管。 这八个人被赶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明目张胆地站出来对袁逢的所作所为提出不满了。 于是,这场由袁逢亲自主持的分赃大会就正式展开了。 分润利益这种敏感而微妙的事情,向来都是需要在私下里,关起门来好好协商的,等到各方都达成了共识,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结论,那才能进行一番精心的修饰,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再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于众。 至于协商的过程,那其中的曲折、纠葛、妥协与退让,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此番行动,从策划到实施,完全是袁氏一族自己进行的,外人的协助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袁氏一族在朝中势力庞大,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然而,就连相当一部分袁氏门生、故吏也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他们或许是因为不知情,或许是因为身处外地,无法及时赶来参与,但无论如何,这都使得袁氏家族在分润战利品的事情上,更加具有自主权。 所以,在分润战利品的过程中,袁氏家族完全可以自己拿走大头,将那些最为肥美、最为诱人的部分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 而剩下的一些汤汤水水,也就是那些相对次要、不那么诱人的部分,则可以撒出去,算是对其他人的精神补偿,让他们也能沾点光,分点甜头。 没办法,此番兵变,兵马钱粮都是袁氏自己出的,北军和执金吾武装等等,也算是袁氏家族的政治势力的延伸,是袁逢和袁树发挥自己的能耐从宦官那边挖来的墙角。 在这场兵变中,最主要的参与者就是袁逢、袁树父子两个,以及他们各自带动的私人势力。 袁逢身为汝南袁氏家族的族长,其麾下的武装力量自然是不容小觑。 而袁树则是一心会的会长,一心会武装在他的带领下,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两大武装的头头脑脑们,虽然大都是白身,没有正式的官职,但他们的实力却是不容忽视的,此刻,他们也都齐聚一堂,参与这场分润利益的协商。 (本章完) 二百零一 袁氏的恩情还不完 执金吾袁惃,他就是袁逢的五弟,袁树的五叔,对袁逢的决定向来是言听计从。 还有步兵校尉董宣、越骑校尉王宠等人,他们也都是袁氏一族的得力干将,斩杀宦官亲信,为此番兵变立下了汗马功劳。 段颎和段煨加入行动的时间较晚,但他们的作用却是非常大的。 没有他们加入其中帮助袁氏大军打开皇宫城门,袁氏大军也无法那么顺利地进入皇宫。 长水校尉于邈和胡骑校尉白勇也是临时加入这场事变的。 他们两人虽然不算是袁氏势力集团的一份子,但是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协助铲除宦官势力,所以也会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 剩下来的太常卿唐珍、卫尉袁滂、廷尉郭鸿、宗正刘祖、少府杨赐、城门校尉陆纡等二千石官员们,他们既不是袁树门生故吏,也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他们对这场事变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这场事变使得朝廷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袁氏一族的势力更加庞大,然而,具体的细节和过程,他们却一无所知。 因此,在具体的论功行赏之前,需要有人把这一切讲明白,让这些二千石们能够接受这个事实,能够认可这场分润利益的决定。 于是,在这场“分赃大会”的最开始,袁树站了出来,由他来把一切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 袁树清了清嗓子,将一切都娓娓道来。 他从最开始的提议和策划谈起,谈到了这场事变的具体操作过程和时间安排。 他详细地描述了袁氏势力是如何调动兵马、如何筹集钱粮、如何秘密联络各方势力。 他还谈到了过程之中消耗的人力物力、投入的资金钱财,以及如何通过隐秘手段得知宦官将要针对刘悝,然后去联络刘悝一起反抗的事情。 这一点,得到了司隶校尉段颎的印证。 袁树把自己联系段颎、说服段颎的事情说得天花乱坠,着重描述了自己如何与段颎秘密会面、如何晓以利害,他还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为段颎洗白了身份和名声。 在袁树的描述中,段颎被形容为“忍辱负重”“争取信任”的“地下战线勇士”。 他是勇敢的打入敌人心脏的勇士,为了剿灭宦官、再续汉统,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营,为袁氏一族提供了宝贵的情报和支援。 正是因为他的加入和通风报信,才让袁氏一族处处占据先机,最终取得了这场政变的胜利。 段颎听了袁树的描述,心中得意之余,也松快了一些。 方才袁逢指使他又是押送皇帝,又是押送大臣,感觉和王甫一个样儿,就是在操纵他干脏活儿累活儿,这是真的把自己当作自己人看待吗? 该不会是想卸磨杀驴吧? 这些担忧在袁树为他洗白身份的操作之后荡然无存。 此刻,段颎听到袁树如此夸赞自己,心中自然是极为满足、骄傲的,在发觉了不少官员都用十分愕然与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那更是楚雨荨打滚——爽翻了! 你们这帮混蛋从来看不起我,认为我是西凉野人、宦官走狗,现在知道我其实是隐秘战线的勇士,比你们这帮怂货要勇猛的多,心里作何感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颎真的非常高兴! 而袁树则继续讲述着接下来的故事。 他派人保护刘悝,把刘悝暗中护送到雒阳,在雒阳,他们全面展开行动,在这场较量中,袁氏家族武装部队和一心会武装部队是主要力量,而北军五校、执金吾、城门校尉武装则是打配合的。 光禄勋所属宫廷卫士和卫尉所属皇帝禁卫则是主要敌对方,他们进行了比较激烈的抵抗。 为了突出袁氏的重大功劳,袁树还特意给这些敌对方增加了战斗力,将昨天晚上的战斗描述得更加凶险精彩。 然而没有人比袁树更加清楚昨天晚上的政变是多么的简单快捷。 没人比袁树更清楚宦官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的抵抗是多么的脆弱无力。 但是敌人那么弱鸡,又如何凸显出袁氏武装力量的强悍呢? 于是在袁树神级嘴炮的描述下,强悍敌人的抵抗被袁氏大军坚决击败,袁氏大军为此付出了重大牺牲,战死了好几百人,最终才取得了胜利。 可事实上,整个政变行动中,包括袁逢率领的袁氏家族武装在内,一共只有三十多人战死,一百多人受伤,损失十分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场政变的策划太成功了,搞偷袭搞得也太顺利了,宦官们几乎来不及集合手中力量与袁氏大军对抗就被全灭了。 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袁树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血火大战故事就诞生了。 袁树的描述太过于精彩,以至于站在他后头的段颎都有些疑惑。 昨天晚上的战斗真的那么惊险吗? 真的那么紧张刺激吗? 敌人的抵抗真的那么激烈吗? 他怎么记得冲进皇宫里没到半个时辰小皇帝就给抓住了呢? 宦官方面基本上是兵败如山倒,哪里来的精锐虎贲军和一心会武装大战三百回合? 袁树将这一切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这件事情还真的和刘悝没有太大的关系,刘悝只是一个被袁氏一族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新任天子,完全是因为袁氏一族的操控和安排。 刘悝是一个幸运儿,是一个躺赢的选手,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宗王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和功绩,然而,却因为自己的出身得到了这个机会,成为了新任天子。 从本质上来说,他和前任天子刘宏一样,都是幸运儿,只是刘宏的运气用完了,而他才刚开始而已。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不是袁氏及时参与、保护了刘悝,按照宦官的德行和手段,刘悝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因此,可以说袁氏不仅是刘悝成为皇帝的首功之臣,更是刘悝的救命恩人! 这份恩情重如山、深似海!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所以,袁氏一族稍微不那么尊敬刘悝、稍微有点跋扈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毕竟他们为刘悝付出了那么多,为刘悝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希望得到应有的回报和尊重也是情理之中的。 对吧? 袁树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希望大家能理解袁氏一族的立场和心情。 如果大家能理解那就最好不过了。 如果大家不能理解,那…… “德阳殿偏殿应该还有不少空位等着大家去坐呢!哈哈哈哈哈!” 袁树的这句话虽然说得轻松幽默,但这内里包含的意思绝非一句笑谈可以掠过。 谁都知道,要是真的以为袁树是在说笑话,那自己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诸多没有参与举事的达官贵人们也差不多搞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知道,这场事变之后,朝廷的局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群旧人将落幕退场,一群新人将崛起掌权。 宦官集团崛起之后所掌握的内廷、外朝职权,在他们全军覆没之后,必然会得到填补和重新分配。 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也是政治斗争的残酷现实。 赢家通吃,输家覆灭,零和博弈的游戏在这片土地上上演了一次又一次。 然而,袁逢和袁树还没有具体商讨过太多细节上的问题。 他们只是打算现在先把一些重要的职位确认下来,把袁氏专政的政治框架固定下来,至于其他的细节问题,则可以以后再慢慢商讨和解决。 于是,袁逢立刻提议以司隶校尉段颎升任太尉一职,并加封车骑将军头衔。 同时,还增食邑至万户,赏土地、绢布、钱财各若干。 这份赏赐可谓是丰厚至极! (本章完) 二百零二 宫廷大清洗 作为此番行动中最为重要的袁氏外援之一,段颎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因此,袁树事前已经允诺给予段颎诸多利益作为回报和奖赏。 现在大事已成,袁树当然要兑现诺言、让段颎获得他应该得到的东西。 三公之位、以及车骑将军的头衔,还要给他万户侯,给他诸多钱财尊荣。 段颎对此激动不已、非常满意,直接就向袁逢行礼道谢,接着也不忘记向袁树行礼致谢。 且对袁树的行礼明显更加庄重,这让不少人对段颎和袁树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 接着是段颎的弟弟段煨,他也是立下重要功劳的一人,于是被任命为新任司隶校尉,执掌监察百官的重要权力,成为段颎之后的第二任段氏卧虎。 段煨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任命为司隶校尉,大喜之下,赶忙向袁逢、袁树道谢。 段颎对此显然也很满意。 因为太尉和车骑将军地位虽高,却没有了日常实权,只有在大事的时候才会得到任命、拥有重要权力。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无异于明升暗降。 但是段煨接任司隶校尉这个事情打消了这种猜忌。 司隶校尉的权势不需要过多的描述,段颎的亲弟弟接下兄长的位置继续做司隶校尉,这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段氏兄弟的心算是被彻底的安抚了下来,在接下来的袁氏专政时代,段氏兄弟必然会成为重要的外姓成员,并且为袁氏专政的格局竭尽全力。 接着,袁逢提议由董宣担任虎贲中郎将,由王宠担任羽林中郎将,至于统领他们的光禄勋一职,则交给了原执金吾袁惃。 这一点也很容易理解。 作为皇帝身边最重要的两支禁卫军,虎贲军和羽林军是此番袁氏大军进入皇宫的最大阻碍,虎贲军一部甚至死守南宫不投降,逼得袁逢放火烧宫,这让袁逢十分恼火。 所以袁逢充分意识到了这两支军队的重要性,遂决定用全袁氏班底执掌这两支军队,将这两支军队打造为袁氏私兵,由袁氏家族的铁杆死忠统领。 他自己的铁杆王宠统领一支。 另外考虑到袁树的功劳和需求,另一支交给了袁树的铁杆董宣。 他们各自带领自己在北军中的班底来重建虎贲军和羽林军。 反正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爹和儿子之间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 最后,这支军队总管的光禄勋也被袁氏家族自己人接掌。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保护(监视)皇帝,将所有未经允许试图接触皇帝的人全部排除在外。 至于原先的光禄勋刘宽……他根本不在场,已经被软禁控制了,自然就没了这个职位。 一位九卿级别的大佬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失势了。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此番袁氏进军皇宫的第二大阻碍——卫尉统领的宫廷卫士系统也面临着大清洗级别的换任。 卫尉统领的宫廷卫士主要负责守卫宫门,皇城内的所有宫门都是卫尉的责任区,所以此番袁氏大军进攻的时候也接连攻破了不少宫门,杀死了不少反抗的宫廷卫士。 当然,这和卫尉袁滂本人没有太大的关系。 和光禄勋麾下军队一样,卫尉统领的宫廷卫士也基本上都是宦官亲信,袁滂就是一块橡皮图章,旗下重要的南宫卫士令和北宫卫士令都是宦官安插来的,他根本指挥不动。 但也算是因祸得福,袁滂为此超脱事外,不需要为抵抗的行为承担任何实质责任。 尽管他这个卫尉的职位是一定会失去的,他不能再担任卫尉的职位。 在袁氏父子的策划之中,光禄勋和羽林军、虎贲军是监视、控制刘悝的第一道封锁线,卫尉和宫廷卫士们就是监视、控制刘悝的第二道封锁线。 未来的皇宫与其说是大汉皇帝的住所,不如说是刘悝这只老家雀的鸟笼,这几个重要的掌兵职位必须交给绝对值得信任的人选来担当。 所以袁逢提议由自己的故吏韩馥担任卫尉,成为九卿之一。 而卫尉手底下最重要的南宫卫士令和北宫卫士令,则由袁氏故吏孙元以及孙元的副手赵然分别担任,承担起重要的职责。 至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的袁滂,自然而然的失去了卫尉这个重要的职位,被袁逢提议调职为大鸿胪,原来的大鸿胪徐正彻底失去了政治前途。 对于袁滂,看在同宗的面子上,袁逢算是给了面子,还是九卿之一,但是没有重要的兵权了,成为了汉帝国对外交通的代表人,不能算没有实权,只是地位大大下降了。 对此,袁滂十分平静的接受了,他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诚然,他这个卫尉本来就是有名无实,一兵一卒的调动都要受到宦官的钳制。 陈郡袁氏也是素来不和汝南袁氏有什么密切的来往,尽管当下这个局面已经很能看出点未来汝南袁氏的辉煌意味了,但袁滂还是不为所动。 袁逢倒也没有太在意袁滂的态度,转而开始对第三个军事系统搞操作。 城门校尉系统。 对于控制雒阳各城门的重要职位,袁逢也算是比较看重的,但是这个职位在政治斗争中的地位明显不如卫尉、光禄勋重要,所以袁逢就把这个职位交给了袁树来安排。 袁树则推荐由卢植来担任城门校尉这个职位,然后任命廉达为城门校尉司马,为卢植的副手,接着将十三太保中的其余十二人全部任命为城门侯,各自统领一支人马看守雒阳各城城门。 这一点为袁逢所认可,于是袁树麾下最初的十四名核心部下全都得到了封赏,正式踏入了仕途之中,从此不再是白身。 除此之外,原本担任执金吾的袁惃现在是光禄勋了,所以这个说重要不太重要、说不重要又有点重要的职位就交给了原长水校尉于邈。 然后是北军五校尉和管制五校尉的北军中候。 原本的五校尉全部升职了,接下来的五校尉则被袁逢任命了五个往来密切的袁氏故吏担任,北军中候则被安排给了和袁氏家族以及袁树本人都有密切关系的马日磾。 到这里为止,京师雒阳城的合法驻军全部都落入袁氏系统之中,由袁氏势力全面掌控京师兵权,京师雒阳的命脉自此落入袁逢之手。 除了军事层面,政治层面袁逢也没有落下。 他首先动手的就是被称为东汉行政中枢的尚书台。 尚书台地位虽然不高,名义上还是少府属下,但是其职权很重要,距离皇帝很近,把持的好了,能够就此垄断皇帝的声音,在袁逢的布置中有重要地位。 而在袁树的建议下,将为袁氏立下重要功劳的贾诩提拔起来,令贾诩担任尚书令。 另一名袁树重要的部下程立则被袁树推举为尚书仆射,为贾诩的副手,两人一同掌管尚书台。 除此之外,太常卿继续由唐珍担任。 少府继续由杨赐担任。 廷尉继续由郭鸿担任。 宗正继续由刘祖担任。 原大司农梁正被免去职位,由袁氏故吏毛阳出任。 袁逢打算自己退下太仆之位,把这个职位交给原城门校尉陆纡,以示拉拢。 至此,整个中央朝廷的行政基本格局被确立,袁氏本家、门生故吏群体和合作者把持了九卿的三分之二,且重要职位基本上都在袁逢的把控之中。 尚书台和九卿在袁逢的把控之中,这就意味着袁逢已经基本上控制了中央朝政,再加上雒阳驻军的袁氏化,则整个雒阳都能算是袁逢的自留地了。 紧随其后的,当然还不止这些。 袁逢没有立刻决定自己登上三公之位,而是宣布会议就此基本结束,留下了很大一片空白没有正式公布。 而受到震慑和控制的群臣也不敢随意打听,只能按照袁逢的要求各自回家,闭门休息,等待接下来的大朝会和进一步的公布。 (本章完) 二百零三 人形玉玺 袁逢和袁树没有离开皇宫,就在德阳殿偏殿稍事休息,然后两父子商讨了一份名单。 袁树本来打算将自己最为亲近的三百多名核心领导团体全部列于其上,准备为他们安排中央官署的职位。 不过后面看了看雒阳朝廷部门当前的官员缺位,发现位置不够,且需要罢免的宦官派系的朝廷官员、地方官员名单也还没有确定,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袁树暂时就没有单独提出自己这边的封赏名单,而是打算之后再详细列出。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袁逢。 提出自己希望广撒网,把一批得力部下安排到地方上出任官职,比如县令、县长、县丞、县尉等等,让他们到基层锻炼一下,为以后进一步提拔打下基础。 “他们虽然没有做官的经验,但是能力上和忠诚问题上毋庸置疑,多年来,儿传授他们农业上的学识和办理民政的能力,担当县中职位绝对可以。 让他们担当这些办事的职位,又能历练、办好事,又能加强袁氏对这些职权的控制,巩固袁氏在全天下的根基,儿以为这是非常合适的。” 袁逢对袁树的说法很是认同。 且不说袁树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单说袁树率领一心会集团随他一起冲锋陷阵立下大功,这些人就一定要赏赐。 一心会集团在此次兵变中功劳很大,甚至可以说犹在袁逢自己率领的袁氏家族武装之上,赏罚不明可是取祸之道,这一点,袁逢非常清楚。 袁逢自己也列出了一份三十多人的名单,他也是一样的情况,部下也有不少人需要安插位置,但是缺少足够的位置空缺。 他也需要时间来清算宦官余孽、腾出坑位。 他准备第一批先把这三十多人安插到中央朝廷和部分地方官府中任职,以此巩固袁氏的势力。 第一批封赏人员名单完成之后,后面还有第一批次的罢黜名单。 包括全体已死宦官和李咸、宗俱等人在内,一共五十多人。 有些人虽然死了,但是罢免流程还是要走一下,以示正规。 有些人没死,那就更要走一下流程,以示正规。 这两份名单完成之后,袁逢与袁树父子二人顾不得满身的疲惫,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赴章德殿,去觐见刘悝。 夕阳的余晖斜洒在宫墙之上,金红交织,却掩不住那即将沉寂的暮色,似乎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此时此刻的刘悝,正独自坐在章德殿内,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担忧。 不能参与到论功行赏的事宜中,就意味着自己这个皇帝已经被边缘化! 朝臣商议国家大事,皇帝却不能参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袁氏父子昨天还是忠臣的典范,怎么今天就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之前的难道都是在蒙骗我吗? 刘悝难以相信这一切,却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一种无力与愤懑的感觉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他不断地在殿内踱步,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更添了几分焦虑。 可突然间,侍卫来报,说袁逢和袁树前来拜见。 他顿时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位突然到访的臣子。 但是袁逢和袁树并没有给他思考准备的机会,也没等他允许召见,直接就进入了章德殿。 “袁太仆……还有袁卿,你们……来此何为啊?” 刘悝努力保持镇定,但声音中仍透露出一丝不安。 袁逢不苟言笑,面容严肃得如同雕刻的石像,他向刘悝简单行礼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第一批封赏名单和第一批罢黜名单交给了刘悝。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启奏陛下,这些是臣等经过商议和慎重考量之后决定的封赏名单与罢黜名单,这只是第一份,是目前最应该立刻进行封赏与罢黜的,等这一部分决定完毕了,公布出去了,才算是初步稳定了人心,陛下的天子之位才算是初步得到了朝臣的认可。” 刘悝接过这两份名单,同时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袁树,见袁树的表情同样严肃,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顿时,刘悝心中一凛,随即展开名单看了起来。 封赏名单上头的人名,刘悝大部分都不认识,他既不清楚这些人的能力如何,也不清楚这些人的长相、归属,单单只知道一些职位,以及这些职位的重要性。 光禄勋袁惃,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袁家的族人。 卫尉韩馥,城门校尉卢植,虎贲中郎将董宣,羽林中郎将王宠…… 这些雒阳城里面管理军队的职务,怎么好像都和袁家有关系? 连直接负责他生命安全的虎贲军和羽林军的统领军官好像也都是袁氏的人。 刘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而这张网的编织者正是袁逢和他的袁氏家族。 罢黜名单上那些人的职位同样敏感得令人咋舌。 死去的宦官们倒不是很重要,全都死光了也是刘悝的心愿。 重要的是太尉李咸和司空宗俱都在其中。 原先的光禄勋、城门校尉等等也都被罢免了,整个朝廷人事明显发生了很大的变动,发生这种变动的原因也非常明显,当然是为了巩固袁氏的利益。 而这些变动,他刘悝都不知道,他都没有参与其中,然后这两份名单就直接出现在他的眼前,要他盖上印玺、宣布认同。 刘悝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他觉得袁逢这简直是在拿自己当傀儡、人形玉玺,一点都不尊敬自己,之前的恭敬仿佛是一场幻梦,眼下已经荡然无存。 他紧紧握着名单,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充满了被轻视的愤怒和不甘。 但是他刚想开口拒绝,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实权,确实也就是个人形玉玺而已。 他举目四望,身边除了袁逢和袁树,就只剩下一个又一个持械士兵。 他们虽然恭敬,也听命令,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像是忠诚于天子的战士,但是刘悝就是没法儿感觉到安全。 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深深的孤独感与无力感。 此时此刻,刘悝忽然意识到当初刘贺被霍光选为皇帝之后为什么会大摇大摆带着一千多人进入皇宫了,又为什么要把皇宫里的人给大换血了。 他所有的折腾,或许都是能让自己安稳的睡个觉。 身边连一个自己熟悉的信任的人都没有,这日子是什么日子? 这皇帝做得踏实吗? 这天子之位够稳当吗? 晚上能睡得着吗? 此时此刻,袁氏父子正用不明意味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两人从皇位上拽下来,变回那个无人问津的宗王。 今日自己可以做皇帝,明日袁逢能不能换了另外一个人也来做这个皇帝? 这种事情看起来毫无操作上的难度。 刘悝心下不安,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袁逢,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封赏的人比较多,罢免的人也不少,事关天下,朕还需要多加思量,不知其中是否有真正的英才,是不是有人被误会了,所以……” 袁逢不等刘悝说完,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能够被列入这两份名单的,要么是英才,要么是奸贼,陛下,只有国家英才才会在这个时候仗剑而起铲除宦官,只有国家英才才会冒着生命危险为了陛下的天子之位而战斗。 这些人,都是为陛下冒过生命危险的人,陛下不封赏他们,他们就会担心、恐惧、动摇,就会怀疑为陛下冲阵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当这些人怀疑动摇了,那么陛下的皇位就有动摇的危险,难道这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事情吗?陛下好不容易成为天子,难道就要这样自我放弃吗?” (本章完) 二百零四 司空,录尚书事 袁逢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盯着刘悝,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刘悝被袁逢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接着,袁逢又继续说道:“至于罢黜名单上的,有的是明目张胆的奸贼,有的是潜藏很深的奸贼,有些人明目张胆地助纣为虐,有些人则是暗中对宦官迎合、对陛下图谋不轨,这都是真实存在的。 陛下或许还不知道,之前王甫、曹节等奸佞污蔑陛下有篡位之心,然后准备抓捕陛下、审问陛下。当时公告发出,满朝文武甚少有人为陛下鸣冤,都在坐观陛下受难,其中,就以这些人最为可恶。 而当时为陛下说话、为陛下奔走的人非常少,袁氏就是其中的中流砥柱,陛下可以想想,没有袁氏,没有封赏名单上的忠臣,陛下还能于今时今日坐在这皇位之上侃侃而谈吗?” 袁逢这话说得一点颜面都不讲,一丝温情都没有,赤裸裸的就是威胁。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 刘悝被袁逢的话吓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 他盯着这两份名单,只觉得自己原本认为的光辉未来好像出现了一些差错,出现了一些未曾料想到的新情况。 他原本以为自己登上皇位后,就可以掌控一切,没想到却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这个皇帝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而且,当刘悝发现这份名单上没有袁逢和袁树这两个人的未来的安排的时候,他就更加担忧了。 他不知道袁逢和袁树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不在名单上提出自己的需求。 这两个主要功臣怎么不写自己的需求呢? 他们的需求是什么? 难道……与皇位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浮现,就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刘悝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他只能呆呆地坐在皇位上,手中紧握着那两份名单,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而袁逢和袁树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刘悝的回应。 少顷,刘悝似乎认清了现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这些事情,朕……也都知道,朕想多了,朕有错,不过,袁太仆,还有袁卿,为什么这名单上没有你们的名字呢?” 袁树没说话,袁逢则给出了回答。 “小儿尚未成年加冠,所以暂时不适合担当朝廷职位,请朝廷封侯即可。” “至于臣本人……陛下以为,臣堪当何职?” 袁逢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刘悝,让刘悝顿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道送命题,如果回答不好,估计会对自己的性命造成一些影响。 所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袁逢能做什么职位? 他能给的最高的职位是什么? 三公。 三公之中,好像人选是有的,比如袁隗就是个司徒,李咸就是个太尉,宗俱就是司空,但是好像……有所变更? 刘悝像是发现了什么华点似的,拿起了之前那份罢黜名单,一眼看过去,赫然看到了李咸被罢黜太尉、宗俱被罢黜司空的字样。 然后在封赏名单上好像还有…… 对了!段颎,被任命为太尉的字样! 这样一来,那就还剩下…… 司空! 原来如此! 真相只有一个! 这道送命题的正确答案是——袁逢要做司空! 得出正确答案之后,刘悝有那么一瞬间的幸福,但是紧随其后就是……担忧。 袁隗已经是司徒了,袁逢又要做司空,三公里面两个都是袁家人,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但是他倒也不是很愿意就这个问题和袁逢掰扯一个明白,他担心这个问题掰扯明白了,他的皇位又该不明不白了。 “袁太仆劳苦功高,于朕亦有大恩,朕以为,应当使袁太仆进位三公,官封司空,以为国家柱石!” 他觉得他这个问题回答得很不错。 但是他没想到袁逢脸上并没有喜色。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可仅仅只是司空的话,臣并不能很好的为陛下分忧啊,臣希望可以更好地为陛下分忧,可以为陛下解除忧患,安抚天下,不知陛下有何看法?” 刘悝愣住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封赏名单与罢黜名单,想要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怎么找也找不到。 怎么送命题还有第二道的? 袁周阳你不讲武德啊! 你偷袭我这个登位还不到一天的老皇帝啊! 刘悝十分焦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袁树。 袁树注意到了刘悝求助的闪闪目光。 “陛下,臣以为袁司空劳苦功高,又有忠君辅国之心,更兼天下之所望,正是国家宰辅的不二人选,所以臣建议,应当以袁司空录尚书事,执掌中枢,为君分忧。” 袁树也不想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了,直接就把这个送命题的答案告诉了刘悝。 这题我讲过啊! 这分你要是都拿不到,那可就千万别跟别人说我带过你,我没有你那么没用的学生! 刘悝显然知道袁树的一番“好意”,但是他虽然不是什么很有政治头脑的人,却也知道【录尚书事】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东汉一朝历经数代皇帝之功,终于把三公的行政权力从制度层面剥离了,把这个行政权力交给品秩低下的尚书台,再由皇帝直接掌控尚书台。 实际上是把三公的行政权收归皇帝之手,巩固了皇权。 三公只剩下尊崇的地位和一座府邸,再加上所剩不多的人事权。 而一旦让三公在自己的头衔后面加上了【录尚书事】这四个字,就等于把这份好不容易从制度层面剥离出来的行政权重新交还给了三公当中的某一位。 这不就是宰相吗? 袁逢做三公还不够,还要做宰相? 这胃口是不是有点大? 刘悝盯着袁树,袁树却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语。 袁逢继续盯着刘悝,一言不发,眼神中蕴含着某种奇妙的意味。 刘悝似乎明白了什么。 少顷,刘悝默默地拿起了笔,在封赏名单上添了一笔。 然后拿起传国玉玺和皇帝宝玺,加盖印章,确定这两份名单具备真正的法律意义,正式得到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认可。 袁逢满意的拿过了名单,审视了一遍,确定无误,遂向刘悝恭敬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袁树看了一眼面色呆滞的刘悝,也转身离开。 暂时,刘悝没有利用价值了,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刘悝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这座宫殿,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刘悝的鸟笼,刘悝的人身安全和全部的自由,都会处在袁氏的控制之下。 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袁树觉得袁逢说的也没错。 如果没有袁氏的介入,刘悝连当傀儡皇帝的资格都没有。 他或许会像秋日里的一片枯叶一样迅速凋零,全家上下老小百余口也将如风中残烛,很快被吹灭,最后一大家子连根毛都不剩,哪里还有今日的衣食无忧、安享太平?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章德殿外的青石板路上,斑驳陆离。 袁树走在这条并不熟悉的路上,心中五味杂陈。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觉得袁家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袁氏的力量让刘悝得以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尽管他只是个傀儡。 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就是袁逢突然的转变。 这转变如同春日里突如其来的寒流,让人措手不及。 就在昨天,袁逢还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汉臣形象,眉头紧锁,仿佛背负着整个天下的重担,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千古骂名的汉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仿佛随时都会被内心的挣扎所吞噬。 可是今天,一切都变了。 (本章完) 二百零五 吾麒麟儿,终非池中物 袁逢仿佛换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忧心忡忡的汉臣,而是变得果断、决绝,甚至有一丝冷酷。 袁树忍不住的怀疑,觉得老爹难道是要向董太师看齐,成为下一个权倾朝野的“汉贼”吗?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在演我,他是深水狼,一直隐藏着真实的自己? 这些念头在袁树的脑海里盘旋,于是,在离开章德殿的路上,他忍不住向袁逢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父亲,今日的您和昨日的您之间实在是有太大的不同了,这段时间里,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袁逢听到了袁树的疑问,放慢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看袁树,待他跟上来,便点了点头。 “你看出来了?” 袁树点了点头。 “这变化过于明显,我很难看不出来。” 袁逢抬头看了看天,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再看向袁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之色。 “术,你之前可曾真正想过权力意味着什么?有权力和没有权力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很突兀,让袁树有些愣神儿。 他觉得这个问题不该是从出生就不曾缺少过权力的袁逢应该关注的。 袁逢的老爹和爷爷都是三公级别的高官,家族一直兴旺昌盛,他从小就对很多人有着生杀大权,不该有这种权力焦虑。 更兼现在已经掌握了国家最高权柄,他是全大汉最不缺权力的人了,怎么会在意起这种问题呢? 袁树觉得非常奇怪。 “父亲,您从来都不缺少权力,不是吗?” 袁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态度很矛盾。 他缓缓开口了。 “之前天子在朝堂上宣布罢黜废帝为庶人,令他去守墓,为父眼看着废帝被拖出朝堂的凄惨模样,忽然间,就觉得废帝的那张脸变成了为父的脸,仿佛被拖走的不是废帝,而是为父自己,当时为父就想到,如果没有权力的话,未来,那个从朝堂上被拖走的人,会不会真的就是为父呢?” 袁树眨了眨眼睛,心中满是惊讶。 他显然没有想到袁逢居然有这种感悟。 而说到这里,袁逢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那一幕之后,为父就想起了你所说的里克与晋惠公的故事,里克为了晋惠公回国做国君,不惜除掉原先的君主,可最终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为父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做个忠臣,可是一想到天子处理废帝时不加思考的冷酷,想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荒唐,为父便意识到,如果不能成为刀俎,那就必然沦为鱼肉。” 袁逢说到这里,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却照不进他内心的阴霾。 “果然啊,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就不会有真正的认同,一旦经历过,一旦真正地处于那样的境况之下,人的转变真的会让人自己都感到手足无措。 术,你知道吗?就在刚才,为父在天子面前仿佛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控制了一样,为父不想威胁天子的,现在想想,甚至觉得刚刚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 为父根本不想那样说话,为父自己也觉得怎么能那样对待大汉天子呢?可就是不行,他一旦出现在为父面前,为父就忍不住地想到了废帝,想到了里克,想到了家族覆灭。” 袁逢说到这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他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抓住什么留不住的东西。 “为父不想被人看作汉贼,为父也不想被人视作权奸,为父想要顾全家族声望,想要顾全祖宗的身后名,为父想要做一个汉臣,一个真正的汉臣,可是不知为何,就是不行!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袁逢转过头,一脸苦涩地看着袁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迷茫,他仿佛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答案。 “术,你一早就知道了会有今日吗?所以你才如此决绝的要铲除所有的宦官?你已经知晓了一切,是不是?” 袁树跟着站住了脚步。 他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袁逢。 “父亲,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儿有铜,所以衣冠整齐,儿读史,所以知前后兴衰,儿识人,所以不会轻易犯错。” 袁逢闻言,细细地品味着袁树的话,仿佛在寻找一丝慰藉。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宽慰。 但是很快,这一丝丝的宽慰又被浓重的不安所席卷。 “吾儿所言,为父记住了,那么,吾儿以为,为父再也不能做汉臣了吗?” 袁树抿了抿嘴唇,仔细想了想。 然后摇了摇头。 “父亲应该还是可以的,父亲应该可以从一而终,一直做那个忠贞不渝的汉臣,但是到了儿这一代,怕是不行了。” 袁逢闻言,瞳孔一缩,心中一突。 他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身体微微颤抖。 “为什么?” 袁树深吸一口气,回答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父亲,如今汉家天下已大不如前,危急存亡之秋不是妄言,前有宦官专权,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天下已然残破到了这个地步,若再出现些野心勃勃之辈,汉家山河轰然崩塌也未可知。” 袁逢死死地盯着袁树,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在看一个未来会给这天下带来大变革的超级英雄。 “吾儿,欲以为父做周文王乎?” 袁树回以坚定的眼神。 “弓如满月、箭在弦上,武王没有选择,儿,亦没有选择,父亲,儿必须这么做。” 章德殿外,两父子就那么面对面站着,互相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两父子仿佛两座雕塑,静静地屹立在那里,诉说着这场权力游戏的荒唐与可笑。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凉意,袁逢的眼睛动了动,面色变得缓和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那份名单,轻笑了一声。 “呵呵呵,吾麒麟儿,终非池中物,术,好为之,好为之。” 说罢,袁逢转身继续向前走,他的背影显得坚定而有力,仿佛之前的迷茫不曾存在过。 袁树感受了一下自己右肩上的重量,那是袁逢留下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跟随上了袁逢的脚步。 离开章德殿之后,袁树和袁逢还是没有回家休息。 他们都很清楚现在没有时间休息,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他们立刻赶往了尚书台办事,那里是他们铲除宦官余孽的指挥中心。 尚书台内,灯火通明,袁树和袁逢刚一抵达就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为了加快速度,袁树还把贾诩、程立等人给喊上,一起到尚书台集合,他们翻阅着档案名册,仔细地查找着与宦官有瓜葛的官员吏员的名字。 尚书台中无人说话,只有竹简翻动的声音和砚台内磨墨的声音,所有人都一样,眼神专注而坚定,竭尽全力与时间赛跑。 为了增加效率,袁树还找来了原先的尚书台属官,让他们在一旁辅助。 这些属官熟悉尚书台的所有文件,他们仔细地查阅记录,标注着名字,共同书写着一份“死亡名单”。 这份名单上的人,都将成为袁逢和袁树铲除的对象,一个不留。 从中央到地方,从海角到天涯,两父子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宦官余孽全部铲除。 就从脚下的尚书台开始,他们将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清算行动,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面临多大的阻碍,他们绝对不会退缩。 (本章完) 二百零六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宦官了 要清算,就必须要彻底清算。 朝廷官员,朝廷部门办事吏员。 三辅三河之地的郡县官员。 十三州部的郡县官员。 宦官们各自的本家家族及其产业。 宦官们在非籍贯地方上的产业。 勾结宦官野蛮生长的新豪强地主及其产业。 等等等等,整个宦官系统,发展了将近三十年的宦官系统,都会在此番清算行动之中被一网打尽、彻底铲除。 为此,袁树甚至准备好要安排一支军队外出征战,用武力手段把那些不想束手就擒的混蛋们全部送上天。 这不仅是一种政治态度,一种让全天下都感到愉悦且期盼的行为,更是发展壮大自己本身的重要契机,是夯实基础的重要机遇。 除此之外,袁逢和袁树两父子也决定正式为党人平反,以此作为刘悝这个皇帝交给全天下的投名状。 他们试图以这次平反获得大义名分,从而以最快的速度获得全天下饱受党锢之祸折磨的人们的承认。 承认了刘悝,也就是承认了袁氏专政的朝廷。 这对于全天下大部分的士人、部分地主豪强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是他们翘首以盼的,这些人会立刻成为袁氏专政朝廷的基本盘,因为这个大清算行动的立场而和袁氏朝廷站在一起。 以此为名义,袁氏朝廷会立刻获得整个东汉帝国相当大一部分资源的调动资格。 当然,这不完全都是好事。 彻底平反与清算,就意味着和全天下所有的宦官势力站在对立面上,与之不死不休,彼此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 一部分比较无能胆小的宦官余党或许会为此展开大逃亡,就和曾经的党人一样。 但是还有一部分比较刚的念及自己罪无可赦之身,可能会狗急跳墙、拼死一搏,就此掀起叛乱,试图搞一波事情。 真要到了这个地步,那袁氏朝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干! 用武力决定一切! 所以袁树就和袁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反正和宦官余孽是不死不休,那么大宦官们在地方上拥有的那些土地房屋商铺等等的经济财富,他要从中分一部分走。 不能全都给袁氏本家,也不能全都拿出去收买人心,他必须要从中获得一块肥肉,不然就不能满足。 袁逢对此觉得好笑。 他当然不会不给。 袁树本来就是他实际上的合伙人,哪怕是获得全部胜利果实的一半都是应该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打趣袁树,询问袁树是不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袁树的回答很是正经。 “当然不够,儿的目标可是要让良庄遍地开花,遍布整个大汉,要让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道理在整个大汉国土上全部得到贯彻,良庄作为先锋军,必须要率先建立。” 袁逢当时略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家儿子不仅有着帝王之志,还依然没有忘记致良知的初心。 这可真是意志坚决、志存高远了。 怀着一丝莫名的期待,袁逢认可了袁树的想法,表示这个分润好处的权力还是由他们父子两个说了算的,其他人需要考虑一二,但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所以袁树想要什么,尽管跟他说。 土地也好,佃户也好,钱财也好,粮食也好,只要袁树能派人掌控,能发展好,有那个底气经营起来,尽管说就是。 袁氏家族本身就有大量土地产业,现在这些对袁氏家族来说是锦上添花,并非必须,所以立下大功的袁树尽管可以去拿自己想要的,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这一番大摸底、大审查就这样进行了下去。 从十月初三日下午到十月初五日上午,袁树和袁逢交替睡觉,总共也就睡了不到四个时辰,其他时间都是硬扛着疲惫在摸底审查。 到十月初五日下午,总算是理出了第一版清算清单。 而在这份清单里,袁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帮宦官能够建立一个宦官专政的政权体系了。 这三十年的时间里,宦官集团通过内部斗争、吞噬的方式,以刀子见红的传承法传承出了一代又一代手腕强悍、斗争能力强悍的大宦官。 正常家族是通过血缘关系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以宗法制度传承、继承家业,然后继往开来、发扬光大,慢慢积累财富。 而宦官们不一样,宦官们不讲究宗法制,讲究弱肉强食、贵壮贱老,甚至可以称之为养蛊。 新崛起的宦官往往通过政治斗争和血腥厮杀的方式消灭掉老去的失宠宦官,将他们的全部夺取过来,生吞下肚变成自己的,然后变得更加强大。 在老一代宦官的基础上进一步吞吃天下利益,利用本家家族和试图巴结的白手套在地方上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获取土地、房产、商铺等等利益,在不同的地方构建起一个个不同的经济实体。 其中农业、商业、手工业齐备,可以勉强视作一座座坞堡,甚至可以视作一个个宦官经济园区。 园区内,宦官就是天王老子,他们的代理人、白手套则是总经理一样的角色,地方法度管不到这些经济园区。 这些经济园区往往不会集中在一地,也不会集中在他们的家乡,而是在中原大地上遍地开花,讲究一个狡兔三窟。 比如在冀州,青州,兖州,豫州,徐州。 这五个州里头集中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宦官产业,但凡是担当过中常侍的宦官,其产业至少遍布三个州,某些有头脑的小黄门、中黄门也能在一两个州里面建设自己的产业园区。 比如中常侍张让,他就在五个州里都有经济园区,在冀州,他有超过十处经济园区,拥有土地面积超过一百顷的就有六座,其中还有两座土地面积超过三百顷。 他涉及的产业包括酿酒、织布、冶铁、制盐、养马、家禽饲养、粮食买卖等等,几乎无所不包。 可想而知这家伙到底有多少财富。 还有之前被审讯拷打致死的中黄门董腾,他在青州和徐州两地有五座经济园区,经营海产、造船产业和运输业,与当地不少豪强地主乃至于士族都有经济往来。 还有被袁树记恨的小黄门蹇硕,他在豫州有六座经济园区,分别交给他的本家族人管理,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抢占了不少土地、商铺,很多土豪被他挤兑得家破人亡,惨不忍睹。 这些混蛋们欺上瞒下,到处搞事情、搞钱,一个个肥的冒油,放个屁都油裤裆,看得袁树那叫一个面红耳赤、眼冒绿光。 以前光知道他们有钱,就是没想到这群混蛋居然那么富,那么有钱! 以至于袁逢都有些感叹,表示这群宦官三十年祸害天下,甚至能超过袁氏六代家业,效率比袁氏家族高了三倍不止,实在是太厉害了。 所以袁逢就表示,搞钱的速度居然能追上袁氏家族甚至超越袁氏家族,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宦官了。 必须要出重拳! 大汉帝国不能容忍比袁氏还要会搞钱的群体存在! 老爹这么一说,袁树当时就愣住了。 宦官这么折腾天下人折腾了三十年,才算是超过了袁氏家族六代人不声不响的家业积累? 袁氏家族可从来没有被记载过什么吞吃天下利益、攫取民间财富之类的事情,也没有记载什么侵吞土地、欺压良善的事迹,好像所有财富都是凭空出现,平白无故就有了一个“奢侈”的名号。 这到底是宦官们善于敛财,还是你汝南袁氏“善于”经营产业? 袁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夸赞宦官们手腕强悍还是夸赞袁氏家族手法精巧。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袁树为这些财富而感到疯狂,直接开整,在这些产业统计表单上疯狂画圈圈,被他圈到的东西全都是他的,他绝不手软,绝不客气。 (本章完) 二百零七 青天大老爷! 对于这一波“打土豪”,袁树那是直接进入狂暴状态,疯狂在诸多宦官产业名录上画圈圈。 我特么逐梦演艺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 他一个圈一个圈疯狂的画,在冀州、青州、兖州三地圈下了二十七处宦官经济园区,把里头的土地、人口、产业链全部划归自己。 又把三河之地的六座大型宦官经济园区划归自己名下,也成为他的产业。 整整三十三座经济园区,最小的占地六十六顷,最大的三百顷不止。 袁树计划将它们全部建设成良庄,把这三十三座良庄变成自己经略天下的根基,以此席卷天下,让良知之花开满整个大汉帝国。 除了这些较远的经济园区之外,袁树还从雒阳城中这些宦官们所拥有的现金财富里拿走了五分之二。 这也是一笔天文数字,不仅是钱财,还有数之不尽的珍宝古玩书画玉石等等。 袁树都不知道这些混蛋到底是如何积累的那么多的财富,到底有多少人尽心尽力给他们搜刮财富。 一通巧取豪夺之后,袁树一下子成为了这个时代站在大汉财富榜上前几位的顶尖人物,与此同时,他老爹袁逢也成为了比他更牛逼的财富人物。 总体来说,袁树等于是拿走了宦官财产的五分之二。 剩下的五分之三里,袁逢拿走了五分之二,归入他自己和汝南袁氏掌握。 还剩五分之一,袁逢和袁树商量着准备拿出来赏赐分润、收买人心。 凡事讲究一个雨露均沾,倒是不在于多少,而在于这个行动本身是否存在,有些人需要的并不是很多财富,而是袁氏的一个态度。 只要袁氏还注重雨露均沾,只要袁氏没有独吞全部的利益,他们就放心了。 毫无疑问的,袁树又成为了最大的获益者。 因为他拿到的五分之二,基本上都是属于他自己支配的,他可以任意使用,把这些财富全部投入到良庄的建设发展之中,然后消化变成属于他自己的一部分,为今后的事业奠定基础。 袁逢出自对袁树的关爱与补偿心理,把原本需要袁树自己赏赐部下的那部分支出也给包揽了,从他这边支出一部分钱款帮助袁树来赏赐立下功劳的他的一心会集团。 袁树是又吃又拿,透肥滚壮,把袁逢弄得苦笑连连,直呼自己的儿子是个天下少有的“大贪官”。 袁树对此坚决反驳。 他吃拿卡要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整个良庄。 他虽然拿最高的薪俸,但是都是按照良庄的规矩来的,没有人比他更爱护、遵守他自己定下的规矩,所以这五分之二的财富基本上全都属于良庄公账,用于公共支出。 他才不会全部据为己有、用来自己奢侈享受。 这怎么能叫贪官? 这分明是为了公众奉献自己的青天大老爷! 宦官的财产上分润的差不多了之后,袁树又开始冲着那群宦官党羽占据的地方官职着手。 为了增强自身的政治力量,宦官们从中央到地方,安插了不少自己人担当职位。 在中央的尚书台,乃至三公九卿府,都有不少宦官党羽,还有地方上的刺史、郡守、县令,这些职位也有很多都是宦官党羽充当,作为宦官们掠夺财富、实现野望的地方抓手。 而此番清算,这些人也会被一并清算掉,会空出来相当大的一部分职位空缺。 而在这份政治利益上,袁树就没有那么大的额度了,五分之二是别想,他勉强挣到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都被袁逢拿去增强实力、收买人心了。 袁树只有三分之一中低档次的职位能拿去交给他的那些部下们。 归根结底,他们的资历太浅,骤然登上高位,太过于惹眼,这不是袁逢希望看到的事情。 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大部分郡县级别的职位落在了袁树的掌控之中,袁树可以尽情把自己身边有才能的人全都安插到地方上充当基层官员,使他们得到历练和成长,也更有助于发展一心会的势力。 比如那三十三座未来的良庄所在地的县令、县长就全被袁树拿下,有些连带着县丞、县尉也被一并拿下。 最重要的官职打包交给自己人,由自己人保护扶持自己人产业的发展,袁树十分愿意相信这些经济园区会在未来三年内被他发展成合格的良庄,开始运行、展现威力。 然后就是三辅之地、青州和冀州两地的县级职位,一些比较有价值的县级职位被袁树看重,被他得到了不少,兖州和豫州也有少量。 如此,袁树最核心的三百多名部下包括整个一心会优秀的干部们基本上都有了去处,甚至考虑到三十三座新良庄的建设问题,人手可能还有点紧张。 因为三十三座新良庄也需要人手去管理,去建设,去发展。 一心会只有七千多人,又要当官,又要安排人手去管理建设良庄,还要配合袁树完成之后的一系列计划方案。 袁树自己都觉得有点分身乏术。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一番操作之后,袁树和他的一心会的势力算是得到了空前的巨大增长,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用担心没事情做了,他们只需要担心事情太多做不完,不用担心英雄无用武之地。 袁树对他们的承诺也将得到兑现,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将更加稳固的绑定在一起,不能分割,无论谁想要分割,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对于袁树的一系列要求,袁逢基本上都是同意的,有好东西也会紧着袁树先挑选,然后才会自己拿下,慈父之心溢于言表,不曾改变。 不过袁树并不清楚袁逢对于他所提出来的关于未来的考量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他习惯性的料敌于先,想到了很多问题。 袁树对袁逢并没有保留,十分坦诚,连周文王的隐喻都默认了,算是交代了自己的目标和野心。 对此,袁逢只是让他“好为之”,话语简短却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意思呢? 袁树在心中暗自琢磨,父亲的态度似乎有些模糊,既没有明确支持,也没有直接反对。 袁逢的心中,究竟有没有类似的想法呢? 他是否也在暗中筹划着什么,只是尚未明言? 还有,关于袁基和袁绍,袁逢是如何看待的? 袁绍现在就在雒阳,刚刚成为郎官,还没来得及走出实习期,顶头上司就换人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袁绍是袁成的继承人,袁逢一支才是目前的袁氏主脉,所以按照这样的宗法规则,他没有袁氏基业的继承权。 他可以排除在外。 关键是袁基。 这位对袁树一直怀有忌惮之心的长兄是袁逢的嫡长子,未来汝南袁氏的主脉继承人,以他的宗法优势,袁树是不能挑战的,更何况袁树还打算自立门户,这不就等于从宗法上也不再具备和袁基的竞争权力了吗? 毕竟这次兵变名义上的领导是袁逢,主要权力也是属于袁逢,而袁基是袁逢不可动摇的继承人,自己这么一来,岂不是有点帮袁基铺路的味道? 他能接受袁逢主导朝纲,是因为两人的父子关系,且感情深厚。 但是袁基就不行了。 他和袁基之间没什么兄弟感情,就是普通路人的关系,连熟人都算不上,要是某一天袁基靠着宗法上的优势突然空降成为雒阳一霸,想要窃取袁树的胜利果实,那袁树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就算袁树接受了,他麾下那些精兵猛将们也是无法接受的。 为了避免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袁树觉得自己有必要早一点和袁逢交代清楚,避免惨剧发生。 于是,挑选了一个闲暇时机,袁树与袁逢在德阳殿偏殿进行了一次深入的父子谈话。 (本章完) 二百零八 他不想拿李二陛下的剧本 当时夜色已深,德阳殿的偏殿内烛火摇曳,殿外,寒风凛冽,吹得殿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为这场父子二人的谈话增添了几分凝重。 袁树的目光紧紧盯着袁逢,试图从父亲的眼神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袁逢坐在案几后,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他眼神深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决策。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 “术,此前为父和你三叔都有想要废长立幼的想法,是你考虑到了你兄长的处境,所以主动回绝了,结果现在你又主动提起,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为父难做?” 袁树摇了摇头。 “父亲,情况完全不同的,您应该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不作出改变,您应该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袁逢闻言,微微颔首,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轻声说道:“你继续。” 袁树点了点头。 “就算我能勉强接受,我手下的那些精兵猛将们也是无法接受的,他们跟随我多年,与我早有同生共死之谊,早已视我为唯一领袖,稍有不慎,必然是兄弟阋墙,内斗不止,雄图伟业也会毁于一旦。 所以,我认为父亲应当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而我也一样,为了袁氏的未来,为了我们的雄图伟业,我必须早一点和您交代清楚,赶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 袁逢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着袁树的话语。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他沧桑的脸庞上,更添了几分深沉。 终于,他缓缓开口道:“术,你之前说你有周武王的志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和我说起此事。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和我说起此事了,看起来,你真的是一个天生的帝王种,没在刘氏,而在袁氏,或许真是天意……” 袁树闻言,心中一凛,但表面上却保持着镇定。 他知道,父亲的话语中既有赞赏,也有试探,但是他必须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才能赢得父亲的信任和支持,所以他毫无保留地把心中想法全盘托出。 袁逢如袁树所想的一样,没有激动,没有生气,相当平静。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袁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术,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为父很高兴看到你如此有志气,你兄长才能一般,品性也一般,不过中人之资,与你相比,的确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你三叔与我多次提起要废长立幼,要以你为继承人,继承汝南袁氏。” 说到此处,袁逢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往事。 少顷,他又缓缓开口。 “而在此之前,正如你当时所说的,你兄长他是嫡长子,按照宗法古制,他就是为父的继承人,而不是你,所以你认为这样做不太可以,遂选择了另立宗门。 从那之后,为父所有为你而做的准备,都是朝着让你另立宗门的方向去准备的,包括你的婚姻也是如此,而现在你又说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说明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吗?” 袁树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要因势而动,不能囿于过往和陈腐的规定而不做出正确的改变,该改变的时候不去改变,与不该改变的时候去改变是一样的,都是大错特错。 过去,我们所针对的只是一个袁氏家族罢了,一个家族分为两个家族,这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荣耀,对于我来说更是如此,更为有利,所以我能够接受这个选项。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们所针对的是一整个大汉王朝,是一个国,父亲可曾听说一个国分成两个国之后还能让人感到开心的?一国若分为两国,必然不能和平共处,必有战争。” 说到此处,袁树的目光变得炽热而坚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战场和硝烟。 “而且,协助父亲夺下权柄、剿灭宦官的是我,不是兄长,他的确没有犯错,但也没有立下任何功勋,如果按照宗法古制,只因为他是嫡长子就抹除我全部的功劳,以他为继承者,那父亲,我必须要说,我一定会造反。” 袁逢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拍了拍袁树的肩膀。 “术,有些时候为父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害怕的事情,怎么什么事情到你嘴里都和寻常二三事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呢?这可是家国大事啊!你用造反两个字就把所有的选择都给堵死了,你叫为父如何是好?” 袁树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可是摆在我面前的就是这种荒谬的情况啊,而且正如我之前所说,父亲,就算我能接受,我手下那些精兵强将们也是不能接受的,他们只认我,不会承认兄长的。 兄长肯定也有自己信任的人,不会信任他们,要是我退出,换成兄长统领他们,互相之间不能信任,难以共处,到最后不是他们造反,就是兄长把他们全部处死。” 说到此处,袁树的语气变得沉重而严肃。 他深知自己手下的那些部下们各个都是有才能的,是他花费了大力气培养起来的未来国家的中流砥柱,是改变天下的希望。 若是袁基真的想要统领他们,一定会引发一场内乱。 袁逢闻言,没有立刻给出回复。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沉思了片刻。 “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兄长没有参与此事,没有立下任何功劳,贸然登位,的确会让很多人不服气,以前是家事,家里人自己决定就可以,现在却是国事,不得不考虑旁人的意见……如此一想,情况还真是不一样了。” 谁说不是呢? 袁氏父子如今所坐的位置已经截然不同,要考虑的问题自然也和过去大相径庭。 他们不能再以家族式的角度去看待国家大事了,必须以更加宽广和深远的眼光去审视这个纷扰复杂的世界。 所以袁树尽早地把这个问题挑明了说,把最难听的话也放在最前头表明态度。 他要让袁逢知道自己的意志坚定如铁,不会有第二个选项,这样也能更好地帮助自己减少潜在的竞争对手和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兄弟之间搞事情,真的很难听、很难看。 说真的,他完全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拿李二陛下的剧本。 袁逢显然是明白了袁树的需求和想法,深思片刻之后,也有了自己的决断。 他转过身子看向了袁树。 “若然如此,术,你还需要另立袁氏宗门吗?右扶风那边……” 袁树果断的摇了摇头。 “现在看起来,有没有扶风袁氏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当然了,如果兄长不愿意在我之下,也可以和我交换,由他另立宗门,做扶风袁氏之始祖,我来继承汝南袁氏,不就行了?” 袁逢顿时一愣。 还能这样? 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嫡长子外出开支散叶,嫡次子在家守成,这……这怎么听都有点奇怪吧? “术,你这也……也太不同寻常了吧?” “哈哈哈,不过是说说罢了,父亲要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说一说,商量商量。” 袁树笑道:“反正事情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甚至我还没成年呢,不必急于一时。” 袁逢觉得袁树说的也对。 有些事情他只要知道了,注意不犯错就可以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少了哪边他都疼,当然不至于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不过当下来说,除了搞定朝廷权力分配的事情,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术,此间事结束之后,为父就给你举行冠礼,让你早日加冠,然后成婚……对了,说起成婚,既然你不想在扶风另立宗门了,那你还需要和杜氏女成婚吗?” (本章完) 二百零九 袁绍不需要努力了 对于这个问题,袁树是压根儿都没有想过。 袁逢突然提起来,反倒叫他有些疑惑。 于是他喝了一口蜜水,咂咂嘴。 “为什么不呢?” “哦,为父想着你既然不需要另立宗门了,那也没有必要和杜氏联姻了,倒是可以换一个更好一点的,比如雒阳或者颍川的某个家族,那样的话对你来说更有利……” “她们有四两胸脯吗?” “这……术啊,娶妻不能太在意这方面,你要更多的考虑家世,家世能给你带去很大的助力,你想想当年的光武皇帝,是不是就是如此?” “可我不是光武皇帝,也没办法不在意啊,这很重要的,关系到以后的夫妻和谐。” “这……可以不在意。” “刚把功业做大做强就要抛弃订婚的妻子,这传出去名声不好吧?” 袁逢听后一愣,感觉袁树说的也有道理。 夫妻关系什么的,袁逢不觉得这很重要,但是关系到袁树的名声,倒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这……这倒也是……对名声的确不太好。” “反正杜氏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袁树摆摆手道:“我也拿了人家不少好处,都上过门认过亲了,再谈这些事情实在是说不过去,就这样吧,正好我也不想让枕边人牵扯到太多的利害关系,否则睡觉都睡不踏实。” 袁逢想想也是,就没有继续和袁树掰扯这些事情。 国家大事和私人小事都商量的差不多了,十月初五日的晚上,袁逢袁树父子两个终于可以稍微睡个好觉了。 月光如水,轻轻洒落在德阳殿偏殿的屋檐上,给这古老的宫室披上了一层银纱,夜风带着秋日的凉意,悄悄穿过窗棂,拂过父子俩疲惫的面庞。 多日的疲倦很快席卷而来,两父子几乎都是刚一躺下就呼呼大睡过去,睡得不省人事,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了这片宁静之中。 而在他们呼呼大睡的时候,身在袁府中的袁绍却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袁绍趁着夜色出了房间,独自一人坐在小院子里,打算喝点酒。 可能正是应了李白的那句千古名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只是一杯下肚,他就越发惆怅,竟是第二杯都喝不下去了。 他只能放下酒杯,出神的凝视着酒杯里酒水映着的那轮明月。 夜静悄悄的,月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映出他紧锁的眉头,显得他格外孤独。 十月初二日晚上,也就是袁逢和袁树除虫射日、斩杀奸佞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府中,什么事情都没做。 那晚的月光同样明亮,雒阳城内却暗藏着一丝动荡的迹象,可袁绍并未察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当然,这件事情有点碰巧。 因为当晚本来是轮到他在皇宫里值班守夜的,但是值班守夜实在太过无聊,袁绍受不了那种寂静和沉闷,就仗着自己的身份,让人代班。 他自己则摸鱼跑回了家,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院,和妻子玩了一些愉快的羞羞的游戏。 游戏过后,他神清气爽,坐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赏月,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属于他了。 入职郎官以来,一开始袁绍还是比较老实的,颇有几分兢兢业业的架势,他每日按时点卯,认真训练,对待工作一丝不苟。 但是不过一个月,他就因为站岗守夜过于无聊而失去了兢兢业业之心。 并且他发现郎官队伍里不少出身不错的家伙都有找人代班、自己摸鱼的习惯,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开始了自己的摸鱼生涯。 每日点卯、训练之类的基本上都有人帮着干,他只需偶尔露个面,应付一下,有的是人试图讨好他、与他结交,然后攀上他的关系。 但是他对这些郎官没有太大的兴趣,感觉他们都帮不上自己,他更看重的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希望能够通过他们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些人明面上是在结交他袁绍,实际上很多人都是剑指袁树。 袁树作为袁氏家族中的佼佼者,才华出众,名望极高,一直是他袁绍心中的一根刺,袁绍如何能受得了这种事情? 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超过袁树,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光芒,于是,他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与党人的尝试交际之中。 他靠着妻子李氏的关系网络,找寻党人结交、攀谈,积极为自己营建声望,并且他还仿照袁树当初成名的方式,积极援助党人,帮助他们解决困难,为他们提供庇护。 作为袁成一脉的继承人,他自然不会缺少钱财,他利用这些钱财给生活困顿的党人一些支援,帮助他们度日,这些举动的确为他获得了一些名声,让他在党人中逐渐崭露头角。 一些隐藏身份潜伏在雒阳周边的党人也开始注意到袁绍,尤其是和李膺关系比较好的人。 他们听闻李膺的女婿袁绍正式登上政治舞台,对他十分期待,他们觉得袁绍年轻有为,又有袁氏和李氏两大家族的支持,未来一定能够成为对抗宦官的中坚力量。 所以袁绍的确从最开始就获得了党人的关注,并且被视作勇于对抗宦官的明日之星。 他在一些秘密宴会上慷慨陈词,表示自己与宦官不共戴天,一定要为他亲爱的妻子报这个血仇,为老丈人李膺报仇雪恨。 然而,就在他觉得一切都在稳中向好的时候,十月初二日晚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期待,把他导向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上。 那天晚上,袁逢全副武装、神色匆匆地来到了袁绍的院子,告诉袁绍哪里都不要去,甚至不要离开袁府,一直到他回来为止。 袁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想问个究竟,但是袁逢什么也没有说,急匆匆地跑走了。 袁绍站在院子里望着袁逢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回到房间,怎么睡也睡不着,再次起身坐在了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心中十分不安。 过了好一阵子,他忽然发现了皇宫方向的火光,并且隐隐听到了一些兵戈交击的声音,那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让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端端一个静谧的夜,就这样彻底的不复存在了。 那个晚上,袁绍彻夜未眠,他坐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他实在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午才被噩梦惊醒。 噩梦的内容是袁树把他踩在脚下肆意狂放的笑。 那太恐怖了! 还好这是个梦。 但是问题在于,醒来之后,袁绍就从妻子李氏口中得知外头发生了一件小事。 皇帝换人了。 原来,昨天晚上袁逢和袁树率领袁氏武装部队杀入了皇宫,消灭了所有宦官,还宣布要废除现任天子,扶持渤海王刘悝成为新任天子,并且行动已经成功,他们已经在雒阳大街小巷之中派人传达宫中消息了。 刘宏已经是过去式了! 刘悝才是现在进行时和大家的未来式! 大汉国换天子了嘿! 得知这个消息,袁绍愣住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甚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宦官没了? 被消灭了? 连现任天子都完蛋了? 他……他才刚刚登上政治舞台没多久,刚刚以李膺女婿的身份闪亮登场,正在获得李膺残存党羽的欣赏与靠拢,正要以此构建最初的属于自己的声望与势力,正要以“反宦官”为旗帜奋起搏杀。 结果残酷的事实告诉他……宦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功夫,那些蛮横地摧残整个天下的宦官们全都被送上天了? 这算什么? 我正要为此拼搏的目标,忽然间就……就被别人完成了? 我没有必要继续努力了? 袁绍当时就感觉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得更加疯狂,他坐在床上,衣服都没有穿完整,就那么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脑袋一片空白。 很长一段时间的恍惚之后,十月初四日一早,他终于清醒过来。 他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看着那棵据说前汉武帝年间就存在的粗壮老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破坏欲望,便提起刀就疯狂地砍向那棵树。 可怜的老树活过二百载春秋,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残酷的对待。 它什么错都没有,小阳光晒着,小水喝着,忽然间就被袁绍砍得遍体鳞伤。 而且根本叫不出声。 (本章完) 二百一十 袁绍不值得他分出精力 老树叫不出声,袁绍也不打算倾听老树的辩解。 他要把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发泄在这棵树上,不顾妻子担忧的眼神与劝阻,奋力劈砍,奋力嘶吼,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显得格外不甘、凄怆。 除了那棵倒霉的老树之外,他还摔碎了十多个碗碟,踢翻了一整个石桌子,仿佛要把入目所见的所有的东西都毁灭一样。 他不明白! 他完全不明白! 为什么他从小到大都被袁树压着? 为什么他从小到大都比不过袁树? 出身不如,才能不如,运气不如,名望不如! 除了年纪比他大之外,似乎就没有更加具备优势的地方了。 小的时候不如袁树聪明伶俐,青少年时代还是不如袁树才华横溢,好不容易熬到自己成年而袁树尚未成年的时候,正打算在仕途上一展拳脚、争取领先袁树的时候,却在一个夜晚被袁树彻底杀死了比赛。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再也比不过袁树了! 而且更要紧的是,他在袁氏家族内部的地位也不剩什么了。 别的不说,袁逢起兵讨伐宦官,没有喊上他,只带着袁树,他们父子两个一通操作把所有宦官全给杀了,所有的事情都给干了,但是他袁绍就成为了一个局外人…… 袁基没有参加,那是因为袁基在外地当官,不在雒阳。 袁隗没有参加,是因为袁隗外出公干,也不在雒阳。 他袁绍就在雒阳啊! 就在雒阳啊! 他那么大一个人,就在雒阳杵着,又不是空气,怎么会毫无存在感呢?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整个家族抛弃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家里长辈。 他也是一个壮丁啊! 就算没什么势力,喊上他,好歹也是一个战斗力不是吗? 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不喊上他? 这种怀疑让他这几天甚至有点精神都不太正常,整日恍恍惚惚的,连吃喝拉撒都不在心上 李氏为此十分担心,她看着袁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疼惜和无奈。 于是李氏在十月初六日一早就派人去了皇宫找袁逢,告知袁逢袁绍的事情,她希望袁逢能够关心一下袁绍,给他一些安慰和鼓励。 然而袁逢对此并不关注。 他正忙着处理政变之后的各种事务,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袁绍的小情绪。 他的屁股已经坐在了大汉帝国实际掌权人的位置上,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他现在的身份不支持他过于关注家中琐事、儿女情长。 如果说是袁氏家族的话还能稍微顾及一下,但仅仅只是一个袁绍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却要他分出宝贵的精力去处理。 那还是算了。 袁逢只是让人回去告诉袁绍,他会给袁绍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会给他表现自己的机会,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袁绍的事情,让袁绍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要添乱。 袁绍得知这个回复之后,本就破碎不堪的心直接碎成了渣渣。 亲生父亲对他如此淡漠无情,让他再度受到了会心一击。 他本来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现在,他又有力气了,提着三尺剑冲出了屋子,那棵二百年老树又一次遭受了无妄之灾。 可对于袁逢来说,此时此刻的袁绍的确没有什么分量,实在不足以让袁逢提起什么兴趣。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儿子,官职仅仅只是一个郎官,没有什么功劳、声势,哪里值得他分出精力去应对他心里的小情绪呢? 他宝贵的精力和时间都要用在清算和封赏这两件事情上,甚至这都不够用,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交给了袁树去处理。 比如关于刘宏等皇室成员的安置问题,还有关于新天子刘悝的一系列日常生活问题乃至于新的年号到底该怎么选择的事情。 为此,袁树召集了太常卿唐珍、少府杨赐、宗正刘祖和他们的部下官员进行商讨。 首先就是刘宏等旧皇室成员的安置问题。 刘宏本人已经被刘悝当场处理掉了,他现在已经是庶人了,给窦太后守墓认罪三年之后就会被驱逐出去,再也不能返回雒阳。 这种处置显然有点简单粗暴,不走流程不定罪,不贯彻程序正义,人家好歹做了好几年的皇帝,很难服众。 但考虑到这是刘悝做出的第一个、或许也会是唯一一个自主的决定,袁树还是决定尊重一下的。 好歹给人家一点面子,不是吗? 于是袁树找来一票砖家官员,大家一起头脑风暴,集思广益,找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处置流程,把死人的价值利用到极致。 有些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因为死人不会为自己辩护。 窦武和窦妙都死了,他们不会也无法为自己辩护,所以袁树直接就提出,要把刘宏即位这个事情做一番修正,搞一出阴谋论。 简单来说,就是说汉桓帝刘志死前顾虑到自己没有皇子,所以在皇位传承人的考虑方面,他决定把自己的皇位传承给刘悝。 因为刘悝成年,还有儿子,可以确保皇位传承稳定,又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 但是这个决定被窦妙和窦武知道了,他们感到不满。 窦妙感到不满的原因是刘悝作为成年天子,一旦登位,就没有了窦妙执政的理由,窦妙就会成为一个地位尴尬的皇太后,而且窦妙不得宠爱,与刘志的关系并不好,她担心一旦刘悝成为天子,她的下半辈子会十分压抑。 所以她不能接受。 另外,窦武也不想接受。 因为窦武虽然是外戚,却和士人关系匪浅,尤其是和党人的关系很亲近,第一次党锢之祸爆发之后,窦武也是非常反对这种事情,多次上表请求刘志解除党锢。 而一旦刘志把皇位传承给刘悝,首先,窦武必然会和窦妙一起被排除出权力核心圈子,成为一个地位非常尴尬的外戚,并且,他不能确定刘悝会不会继承他哥哥的政策,继续党锢。 窦妙和窦武实在是无法接受这种未来,所以决定篡改刘志的遗愿,把刘悝排除在外,选择了一个十二岁的刘志同族的晚辈继位,好让他们继续呆在权力核心圈子里。 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是没有市场,在刘志病死、刘宏登基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这种说法已经在雒阳小范围的传播起来了。 而且这一说法是有证据支持的。 刘志病危时,曾经下令把因为大不敬而被贬斥失去王位的刘悝恢复了渤海王的爵位,这既可以当作是哥哥对弟弟的补偿,同时也能被视作是立为皇位继承人的先兆。 因为经历东汉初年的一系列斗争之后,到刘秀晚年,基本确定只有皇子才能被立为王的规则,所有东汉的宗王都是刘秀这一脉传承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刘秀的儿子或者侄子之类的后代。 以此来推断的话,勉强也能得出一个类似于阴谋论的结论,并且以刘悝宗王的身份为其佐证。 这样一来,就能顺利将刘宏称帝这件事情定义为窦氏外戚引起的祸乱,将刘宏称帝的合法性消除,转而直接由刘志延续到刘悝身上,实现对称帝这一事件的“拨乱反正”。 这样一来,废刘宏为庶人这件事情就有了一个相对合理合法的解释,可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至于刘宏的亲生母亲和皇后宋氏以及宋氏外戚,也可以采用相同的处置方法,一并贬为庶人,没收全部财产,发往与刘宏共同居住,届时一并驱赶离开,不准返回雒阳。 至于刘宏在位期间选入皇宫中的妃嫔、宫女等等,这些就不便于公开处理了。 没有被刘宏临幸过的,可以留下来接着备用,已经被刘宏临幸过的,那就挑出来观察,没有怀孕的可以发回原籍,已然怀孕的那就要留下严密监视,将孩子打掉,斩草除根。 对刘宏一系的处置方案就这样被基本确定。 (本章完) 二百一十一 正始 唐珍对此没有任何看法,他认了,袁树怎么说,他就怎么照着做。 至于新任天子刘悝的一系列日常生活问题,袁树深思熟虑后,决定还是应该以简朴为主,避免过多的奢侈与浮华。 “根据少府给出的资料,过往数年间朝廷的开支用度一年高过一年,但是税收却一年比一年更低,在现今的纷乱时局下,必须要精打细算,不可有丝毫的浪费。 凡是皇室用度,应该尽可能的以简朴为要素,皇室做出表率,以此号召官员权贵也简朴度日,降低损耗,开源节流,上下齐心,如此,大汉才会越来越好。” 接着,袁树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宫中那些珍奇的花卉、飞鸟走兽等等,应当全部清除,这些东西来自五湖四海,运输、饲养的费用甚为奢靡。 据我所知,一些飞禽走兽一餐的费用堪比平民五口之家数月所需,人乃万物之灵长,如今尚有许多百姓不得温饱,我们岂能让飞禽走兽的待遇贵于人呢? 再者,宫中内侍、宫女少则数千,多则数万,然而皇室成员不过数十人,有多少内侍、宫女在宫中数十年,却从未见过皇室成员一面?这岂不是天大的浪费? 我们应当严格限制宫人的人数,无论是阉人还是宫女,数量都该限制,多余的人应该让他们出宫,去耕种生产,这样对国家更有利。” 袁树发表了一通自己的看法,而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杨赐。 少府主管皇室用度,杨赐正是少府主要负责人,就算只是走个形式,也要让杨赐带头支持。 “杨少府,你主管少府,皇室开支由你负责,在这方面,你需要带头响应,将天子用度、皇室用度做严格限制,我希望你做出改进之后,少府的年支出能下降至少五成。” 袁树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这让杨赐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希望”,可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杨赐犹豫片刻,权衡再三,感觉袁树的这个要求有点难。 虽然说过去主要从少府资金里动手的宦官是全部完蛋了,这直接就能给少府省一大笔钱,但是钱这种好东西,又怎么会没有用处呢? 宫里各路专员一时慑于袁氏兵威不敢胡作非为,可时间一长,必然有很多手会伸向少府,伸到皇帝的口袋里要钱,这哪里是一纸命令能够解决的? 杨赐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一旁一声不吭的唐珍和刘祖,心中明白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没有任何话语权,形势比人强,他只能点头应下。 “我知道了。” 袁树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宗正刘祖 “刘宗正。” “在!” 刘祖一个激灵就直起了腰身,一副紧张的样子。 他虽然身为宗正,但在袁树面前,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袁树笑着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关于皇室成员的问题,我想谈谈我的看法,自光武皇帝中兴以来,考虑到皇室人员繁多、支出甚重,对国家是沉重的负担,所以削减了宗藩的食邑,我认为这是很正确的决断,光武皇帝的忧国忧民之心,即使过去百年,现在的我们也能深深感受到。 长久以来,宗藩的数量不断增多,朝廷为此支出的俸禄也不断增多,现在国家财政艰难,国帑空虚,内有纷乱,外有强敌,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宗藩身为国之干城,更应该身先士卒,共赴国难,所以我建议,把全体宗藩的俸禄下调三成。” 刘祖眨了眨眼睛,心中顿时感觉有些郁闷。 他作为宗正,自然要为宗藩的利益考虑,然而他也知道袁树所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已经削减了很多,但是躺着拿钱的汉室宗亲们依然是这个国家财政的一大累赘。 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袁君,真的要这样做吗?” 刘祖试探着问道:“宗藩的俸禄其实并不算太多,较之中兴以前更是少之又少,若是再降的话,恐怕会引起全体宗藩的质疑啊。” “我也不愿意这样啊,但这不是无可奈何吗?” 袁树摇头道:“大司农那边已经说了,国帑空虚不是玩笑话,宦官祸国殃民、寅吃卯粮已经是常态。再不想办法开源节流的话,用不了多久别说宗藩了,就连朝廷官员的俸禄都要打折扣了。 刘宗正啊,你说,是让无所事事、坐享其成的宗藩亲王们过一过苦日子呢?还是让勤勤恳恳、为国办事操劳的公卿百官过一过苦日子呢?” 刘祖顿时哑口无言。 他明白袁树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无法反驳,因为如果做这样的对比的话,他肯定不会选择让公卿百官过苦日子。 毕竟刘家宗亲们是少数,而且没有政权、兵权,没有什么势力声望,对国家大事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是软柿子,好捏。 而公卿百官们则个个膘肥体壮、有自己的基本盘,动他们的利益无异于自找罪受。 更重要的是…… 和宗正的收入比起来,他这份汉室宗亲的收入其实就是九牛里的一根毛。 两相对比,肯定还是捡软柿子捏。 那就苦一苦汉室宗亲、骂名袁氏来承担吧! 谈笑间,太常、少府和宗正三个方面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随后,袁树提出了最后一个议题。 “新帝登基,照理来说,应当改元以昭告天下,诸君,可有较好的想法?”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沉思,很快便提出了诸多想法,但是都被袁树一一驳回。 要么就是响亮但不够文雅,要么就是文雅但不够响亮,有些想法确实不错,但是少了一份霸气,有些听起来霸气,但又不够低调。 袁树对此十分不满。 怎么就没有一种五彩斑斓的黑呢?! 不行,给我继续想! 官员们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头脑风暴。 最后,还是唐珍提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新帝登基是拨乱反正、重归正统,那么年号中应当有一个‘正’字,您以为‘正始’如何?再续汉统,为正之始!” 唐珍的这个想法让袁树眼前一亮,他顿时感觉有点意思。 正始,这个年号既文雅又响亮,还透露出一种霸气和低调的奢华感。 它似乎预示着新朝的开始,也寓意着拨乱反正、重回正统的决心。 袁树觉得这个年号确实很合适。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成果找到了袁逢,把自己的想法和成果汇报给他知道,尤其着重阐述了关于“正始”这个年号的设想。 袁逢对这个年号也比较满意,对袁树给出的其他成果也很是赞赏,他夸奖了袁树一番,然后拿出了一份竹简递给了袁树。 袁树展开竹简一看,顿时有点意外。 “封我为阳安县侯?食邑五千户?” 袁逢点了点头。 “嗯,这是为父的一点设想,你看看是否合适,合适的话就拿去给天子盖上印玺即可。” “是不是多了点?” 袁树犹豫道:“以我的年岁和功绩,一下子得到五千食邑,是不是不太好?” 袁逢摇了摇头。 “以你的功劳封一个县侯、五千食邑是完全合适的,甚至为父还觉得有些不足,之后要是再立下什么功劳,多加食邑便是了,至于官职……你想好了吗?若是还想更改的话时间还是足够的。” 袁逢看着袁树,继续说道:“为父的建议还是不变,你大可以选一个县甚至是一个郡去历练历练,这样更安全也更妥当,你不是还想做大事吗?你不是想要做周武王吗?那你首先要活着,如果你死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袁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过了一张软垫,在袁逢面前正襟危坐。 袁逢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紧,他知道,袁树接下来要说的话,绝非寻常。 (本章完) 二百一十二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面对自己的老父亲,袁树想要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不管袁逢是否能听的进去,他都要说。 “父亲,儿想要做周武王,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与奢侈享受,若是为了荣华富贵与奢侈享受,的确不必去边关,可若是为了这些,从一开始,儿就不必去做那么多的事情,安安心心躺在家里做袁家公子,岂不美哉?” 袁逢微微皱眉。 “那你是……” “儿是真的想要做一番事业的,是真的想要纠正一直以来的错误的。” 袁树坦诚道。 他的目光直视着袁逢,没有丝毫躲闪。 “做大事者,不仅需要很高的地位,更关键的是,同样需要不容置疑的威望,从古至今,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人,必须要有威望,没有威望,职位再高,也没有权势。 威望可以是各个方面的,但是能够办大事、行大变革的,非要军事威望不可,只有独一无二的极为强大的军事威望才能真正成就大事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袁逢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的所谓致良知、知行合一,你真的认为能够改变大汉一直以来的趋势吗?风气败坏、人心不古,非一朝一夕之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有这份心思,为父很是欣慰,但是人力终有限度,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及!” 袁树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坚定,没有半分动摇。 “不尝试尝试怎么知道呢?你不尝试,我不尝试,他不尝试,国家就慢慢的崩坏掉了,更何况儿也不是随意乱来,儿建设的良庄,就是尝试,就是对致良知之道的试验。现在看来,已经迥异于外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有错,就要更正,对的事情,就要发扬光大!天下纷乱之时,古人尚且知道变法,变到最后,才有秦王扫六合,若无变法,则赤县神州如今还是群雄混战、四分五裂! 儿虽不才,亦有变革天下之心,若成功,则名垂青史,若失败,则退回原样,于国家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若要死人流血,也是儿带头殉难,于国家而言,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袁逢听到这里,脸色骤然一变。 他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外头大声道:“王莽变法,变的国破家亡,留下千古骂名!他的尸体至今为止还不完整,他的头颅,现在还在雒阳武库里放着,你要去看看吗? 你所谓的秦王扫六合,是,秦的确一统天下了,可变法的商鞅有好下场吗?五马分尸,他也是全尸都留不下来啊!儿啊!你是想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袁树面对父亲的怒火,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峻。 “王莽变法完全不切合实际,一味法古,法的脑子都坏了,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此一时,彼一时,强行法古,只能落得不伦不类,天下皆反,连头颅都不属于自己,这是教训之一。 商鞅变法强兵富国,自己却死无全尸,正是因为他没有足够强悍的军事威望,完全不为自己考虑,走向极端,一味依靠君主权威,君主既丧,商鞅自然无法保全自身,这是教训之二。” 袁逢听到这里,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无奈。 他知道,袁树已经将这些历史上的教训分析得透彻,甚至已经开始总结教训了。 他心中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深深的忧虑。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 袁逢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袁树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如铁。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袁逢凝视着面色不改的袁树,凝视了很久很久,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骄傲,有担忧,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最终,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感慨。 “我有麒麟儿,是我之幸耶?不幸耶?” 袁树不作声。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给不了袁逢,而且他也并不知道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此时此刻对于袁逢来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知道袁树的心志已定,再多的劝说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他做主过几件事情,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决定的,独立的有些过了分,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到自豪的同时,总是伴随着一丝丝挫败感。 事到如今,连这种人生大事也自己决定了。 儿子太优秀,做老爹的,也是挺矛盾啊! 于是,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你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且不可动摇,那为父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从小就喜欢自己做决定,为父也由着你,不曾约束你,也不知道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件事情关系到家族存亡、国家兴衰,所以你要知道,你变法的前提,是你要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并且获得整个天下都感到敬畏的战绩,这是一切的起点。” 袁树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坚定。 “儿明白。” “你还没有完全明白。” 袁逢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你若能办到,为父就不会阻拦你做接下来的事情,你若办不到,还能侥幸活下来,那你不仅做不了周武王,汝南袁氏也不会由你继承,连扶风袁氏也不会留给你,你就永远是为父的嫡次子,你可明白?” 袁树知道,这是一场赌局。 人生处处有赌局,袁树过去就有过不少次赌局,而这一次的赌局更是特别大,甚至关乎整个天下的权力归属问题。 这是袁树所能拿出的最大的赌注,也是袁逢能够押下的最大的赌注。 而且袁树很清楚,若非两人的父子情谊深厚,这赌注压根儿就不会有。 这场赌局,袁逢显然是跟了,他逼着袁树拿出了一切,而他也拿出了自己的一切。 输了,袁树就会在他的庇护下继续生活。 赢了,他就拿自己的一切陪着袁树去赌。 所以实际上,这个赌局并不公平,袁逢所求甚少,而袁树所要的却特别多。 尽管如此,袁逢还是跟了。 袁树心头一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父亲,儿明白,这是一场赌局,儿愿意赌上一切。” 袁逢看着儿子,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袁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孩子了。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有自己理想和抱负的男子汉,并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对此,袁逢心中既有骄傲,也有深深的忧虑。 作为父亲,他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深爱的儿子在悬崖旁奔跑而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 他接受不了。 于是,他只能暗暗下定决心。 袁树想做什么,他自然不会阻拦,但无论成败,袁树都是他的儿子,若成功,做父亲的自然为他骄傲,若失败,做父亲的也不会看着他跌落万丈悬崖。 这个决心,袁逢没有说出来,而是藏在了心底里。 面对袁树,他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袁树点了点头,向父亲深深一拜,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坚定,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袁逢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袁树将走上一条充满艰险的道路,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与默默的守护。 对此,袁树自己也并非全都是信心,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他不仅要面对外部的敌人,还要面对内部的阻力。 但他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必须走的路,若不走这条路,他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拉起一个一心会、建设起一个知行学府。 现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指着他的成功生存、晋升,太多人在期待着他带领大家一起致良知、知行合一,用良知改变这个混沌的世界。 他就算是自己想退,也退不了了。 要么赢,要么死。 他抬头望向星空,王阳明临终前的八个字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既然已经走在了路上,为何还要犹豫不决呢? 袁树轻笑一声,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而袁逢依旧站在门口望着袁树身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离去。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袁逢缓缓转身,走进了屋内。 ———————— ps:又是一年情人节,作者君依然绝赞单身码字中,希望诸位与对象外出嗨皮的读者大大们可以把手中的月票给到作者君,稍微安抚一下作者君(猛虎落地式五体投地) (本章完) 二百一十三 这是一个开始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月初七日凌晨时分。 邙山轮廓刚染上蟹壳青,德阳殿三重檐庑殿顶的鸱尾已挑破残夜,七十二枚青铜铎铃悬在飞檐下,随北邙吹来的晨风轻颤,惊得殿脊陶制朱雀口中含的露珠坠入三丈高台,在青瑁地衣上碎成点点寒星。 袁逢再次召集了公卿百官赴德阳殿,这一日,便是正式宣布兵变以来全部决议的时候。 公卿百官或激动、或忧心忡忡,又或者无喜无悲,列成整齐的队列,站在皇宫宫门之外 随着钟声敲响,宫门重重次第洞开,紧急重组完毕的虎贲营八百虎贲执戟叩地的声响碾碎洛水残雾,以一种异常威严的姿态迎接着这群执掌天下权柄的重要官员。 此时此刻,大部分官员都已经知道了这份威严到底是来自于谁。 群臣缓缓前进,抵达正殿——德阳殿,殿中仪卫手中吾杖重重顿地,德阳殿三千金砖同时震颤,震得群臣心神激荡。 群臣褪去鞋子、佩剑,低头含胸匆匆入内,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又在礼官一声令下全部跪坐于其上,等待着天子的到来。 不多时,新任天子刘悝闪亮登场。 尽管此时此刻刘悝还没有正式举行过登基仪式,但是今日显然就是要为他补办这个流程,贯彻程序正义。 不过这一过程并不像群臣所认为的那样平平稳稳。 袁逢下令把袁树和一群礼官一起头脑风暴出来的关于刘宏如何成为皇帝的事情公诸于众,走上了先废刘宏、再立刘悝的路线。 经由太常卿唐珍的宣言,满朝文武大臣们这才知道原来刘悝才是刘志心中最合适的皇帝人选。 而刘宏是被窦氏外戚给拱上皇位的。 窦氏外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抛弃了刘悝,选择了刘宏,而打从最开始,刘志就没有选择过刘宏,所以让刘悝登基成为皇帝,那才是真正遵从先帝的遗愿。 至于刘宏,他只是一个被篡改的召令所选中的幸运儿,所以严格来说刘宏他甚至不能被承认是皇帝,所以刘悝将刘宏废为庶人、不承认他曾经作为皇帝这一事实是非常合理合法的,是应该得到认同的。 可以说,这一纸诏令是刘悝唯一心甘情愿甚至主动要盖上玉玺的诏令,只有在这个层面上,刘悝才觉得袁氏是自己人。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是袁逢和袁树作出的决定,与刘悝并没有什么关系。 而就是这样一纸诏令,彻底否决了刘宏存在的意义,甚至让刘宏连继承他父亲爵位的机会都没有,这对于群臣百官来说,无异于一次大规模的“认知修复”。 不过好就好在能站在这里的人不是既得利益者就是过往的利益得到了保全的人,他们没有理由也不会为了一个与他们没有什么恩义感情存在的废帝葬送掉自己的利益前途。 所以,在这个基础之上,刘宏的存在意义被彻底的否定掉了。 他成为皇帝的这几年被盖棺定论为【篡位悖逆】的行为,连同已经彻底覆灭的窦氏外戚一起,被钉在了大汉王朝历史的耻辱柱上,再也不得翻身。 刘悝的地位由此得到了雒阳朝廷的正式认定。 随后,群臣百官一同向刘悝跪拜、行礼,山呼万岁,正式承认了刘悝作为他们的君主的存在。 再然后,刘悝正式宣布改熹平年号为正始年号,熹平元年即为正始元年。 册封正室妻子王氏为皇后。 册封九岁的嫡子刘礼为皇太子。 值得一提的是,刘悝有妃妾十一人,现下存活的子女七十人,之前据说还有十几个孩子因病去世了,堪称东汉大仲马。 他不过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这种激烈的播种强度,甚至能和老刘的祖宗中山靖王刘胜相提并论。 或许,这也是他的身体如此弱不禁风的原因之一吧…… 反正袁树私下里是这样揣测的。 总之,刘悝成为皇帝的事情就这样被确定了,他的皇位和皇统正式确立,东汉帝国随之进入了新的纪元。 而那之后的事情,就和刘悝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因为接下来的封赏、罢黜环节,都是袁逢和袁树做出的决定。 以袁逢手握雒阳控制权的强制力和刘悝天子的名义,袁氏门生故吏、一心会集团与合作者团体这三大派系得到了政变成功之后最甜美的果实。 他们充分享受到了这份荣光。 尤其是袁树麾下团体,最开始,这个团体的身份是最低下的,平均年龄也是最小的,几乎没有多少人有官身,都是白身,最多有一个袁树门生的名号。 但是这一波封赏下来,不单单参与进来的六千余人都得到了钱财、绢布的赏赐,一个个摇身一变都成了小富翁,还有六百多人得到了高低不一的官身,成功获得了官职。 他们当中有人获得了朝廷部门的办事官员职位,有人得到了地方官府的正职、副职,也有人获得了中层、基层的军官职位。 从雒阳朝廷部门到中央军队体系,从地方郡府到县府,反正只要是有空缺的位置,只要是能安插进入的地方,袁树都竭尽所能把自己麾下的核心人员们给安插了进去。 尤其是在豫州、兖州、青州、徐州和冀州这中原核心区域,袁树都在竭尽所能的安插自己的人,使地方上遍布自己的势力,又以一心会集体意志为纽带将其连接在一起,试图创造出一个巨大的一心会权力网络。 这就是他经营天下、改变天下的开始。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袁树的诺言也兑现了。 他说过,这份荣光他不会一个人独享,他会让大家跟着他一起享受荣光,他会把自己得到的都分润给大家,让大家跟着他一起获得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 所以立下功劳的部下们的确人人都享受到了荣光,只不过受限于他们的资历与年龄,他们没有办法一步登天获得很高的职位。 这次封赏中,除了袁树之外,收获最大的卢植获得了城门校尉的职位,这个职位是两千石。 然后是廉达,获得了城门校尉司马的职位,一千石。 接着是贾诩,尚书令,一千石。 程立,尚书仆射,八百石。 整体来说,袁树身边的部下们只有少部分人得到了一千石和一千石以上的职位,绝大部分人所得到的官职的等级都没有超过六百石。 尽管如此,大部分人还是由衷的感激袁树兑现了他的诺言。 因为按照他们的出身来说,他们这一辈子很有可能连个吏员都做不了。 整个东汉帝国只有七千多名官员的编制,还有十余万吏员编制。 吏员且不说,官员编制那是实实在在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帝国财政走下坡路的情况下,只会减少,难以增加。 且这些珍贵的官员编制基本上都被高门士族和朝廷权贵们包圆儿了,几乎不对外开放,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一方豪强想要混一个官职,那都是难上加难。 对于这些跟着袁树冲锋陷阵的人们来说,这是不可能跨越的鸿沟,就算参军,侥幸取得了很大的战功,或许也只能捞个小官当当,然后很快就失势。 就好像是曾经的刘备,依靠与黄巾军作战的战功,以白身得到了一个县尉的职位,但是也很快就失去了这个职位。 因为他没有行贿,他没有按照这个王朝的既定规则来玩,这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们选择了一个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掌控这个规则的人,跟随他,为他效劳,向他效忠,并且跟着他一起立下了功勋。 然后他们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跨越了自己的阶层,完成了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阶层飞跃。 (本章完) 二百一十四 宦官跌倒、袁树吃饱 可以说,从此时此刻开始,袁树对于他们这群新贵来说就不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了。 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会扶危济困、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老大哥。 袁树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且给他们的未来带去了剧烈转变的——领袖。 袁树是一个能够给他们谋取利益且遵守诺言的慷慨的——领袖! 没有人不爱这样的领袖。 他们深深敬爱着这样的领袖,并且愿意为这样的领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相信他们的领袖能够为他们兜底、能够站在他们身后成为他们的依靠。 他们是汉帝国的官员,但更是袁树这位领袖最忠诚的部下。 如果要让他们选择,他们会把领袖部下的身份放在汉帝国官员之前,因为没有领袖,他们就无法得到这些官位。 这些东西,不是东汉帝国给他们的。 而是袁树给他们的! 得到封赏的人当然是兴奋的,他们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跟了对的人,取得了胜利,所以他们将成为东汉帝国在下一个阶段的弄潮儿。 可是对于那些站错了队伍或者没有跟随大部队的人来说,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比如说前太尉李咸,比如说前司空宗俱,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和正确的队伍站在一起,提出了些许的质疑,他们的政治生命即宣告完结。 从十月初三到十月初六,李咸和宗俱为首的八人一直都被软禁在皇宫里,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们试图逃离,但是被看管的死死的,完全找不到机会。 他们痛骂袁逢是乱臣贼子,痛骂袁树居心不良,但是没用,这更像是败犬的哀嚎。 袁逢完全没有打算给他们任何还手的机会,已经发生了质变的袁逢非常清楚的知道,打击政治上的对手可能只需要一个晚上,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实现不了。 如果他不够果决,如果他不够狠心,那么他拼上性命换来的战果可能就会被这些人分走一部分。 所以尽管他和这些人当中的某一部分有比较良好的私人关系,尽管在党锢之祸期间他们还联手对付过宦官,尽管他有过犹豫和不忍—— 可是在这个袁氏专政即将来临的前夜,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些曾经的朋友一网打尽、推入深渊,结束他们的政治生命。 这些试图为刘悝争取尊严和权力的人遭到了他的猛烈打击。 他们被冠以【窦氏余孽】、【不认可新帝身份】的犯下政治错误的罪犯,全部失去了官位,被贬为庶人,并且还要服刑五年,五年之后遣回原籍,终身不再录用。 李咸不再是太尉。 宗俱不再是司空。 其余六人也全部失去了职位,成为罪犯。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他们死灰复燃,袁逢还采用了袁树的建议。 在这个确立袁氏专政时代框架的档口,利用最后的混沌契机,将官员队伍当中与李、宗二人关系匪浅的人一并罢黜,给他们一起扣上【不尊天子】的罪名,将他们利用权力构建起来的人脉网络一扫而空。 如此空缺下来的职位全部填补上袁氏的门生故吏,袁树也从中分得一杯羹。 铲除对手,壮大自己,这一手打击政治对手的操作之后,更进一步强化了袁氏家族的政治势力。 袁氏专政的根基更加强壮了。 相对于已经失败的宦官集团来说,这些人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他们没有丢了性命,他们还活着,他们自身遭到了禁锢,而他们的子孙后代没有受到影响,他们的子孙后代还有进入朝廷为官的可能。 而那些跟宦官走得很近的人、那些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则无一例外,都被袁逢判了死刑。 宦官们在第二次党锢之祸期间所做的那些事情、所犯下的那些杀孽都会成为袁逢对他们下死手的最佳借口。 宦官们在党锢之祸的这几年间对党人的屠杀、对地方州郡的摧残、对财富的掠夺已经彻底的把他们的路人缘败得一干二净,就算袁逢将他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甚至毁家灭族,都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从十月初二日晚间一直到十月初五日下午,其实整个袁氏举事大军还在皇宫里到处搜寻躲藏起来的宦官,甚至大有掘地三尺也要把宦官全部挖出来杀掉的架势。 茅房里,马厩里,厨房里,树上,草丛中,甚至是池水里面,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们搜遍了,而且也确实抓到了不少潜藏起来的宦官。 有些宦官也确实有能耐,居然躲在了粪坑里面,被发现之后居然还用粪水泼洒士兵,试图以此逼退士兵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当然,他们是跑不掉的。 三千多名宦官最终被杀的一干二净,只有一个袁赦活了下来,从此隐姓埋名,不能再出现于世人眼中,就此成为一个活着的死人。 他们的全部被杀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官员队伍当中的宦官亲信和军队当中的宦官亲信,还有地方上那些宦官们的亲朋好友、白手套也将一一遭到清算。 他们人还没死,但是他们的财产都已经被分的差不多了。 比如笑纳了三分之一宦官财产的袁树。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另一个版本的宦官跌倒、袁树吃饱。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袁树还真的要感谢那些宦官,感谢他们搜罗了那么多的财富,让他的整个计划可以立刻推行下去,而不必为财政问题感到为难。 总而言之,随着宦官专政的结束,袁氏专政时代正式来到了。 袁逢在众望所归之下,在封赏计划中成为了司空,正式登上了三公之位,并且正式获得了录尚书事的资格。 也就是说,从此时此刻开始,袁逢就是这个帝国真正意义上的宰相。 他拥有三公的崇高地位,也拥有地位低下的尚书令所拥有的真正的权势,他正式成为了这个朝廷的领袖,从今往后,就算没有刘悝这个难得的成年天子的诏令,袁逢也可以自主地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力办成绝大部分事情。 并且整个雒阳朝廷的兵权都被掌握在了袁氏家族的手上,这也就进一步说明成年天子刘悝就是一个吉祥物,就是一个橡皮图章,就是一个人形盖章机器。 他将不具有任何的实权,并且在朝廷当中空前的孤立。 他甚至没有能够安排哪怕身边的一个亲信承担一个职位,甚至可以说他也没有什么亲信。 与西汉诸侯王多多少少有些亲信的情况不同,东汉藩王无论是财力还是自由程度都远远不如,甚至刘悝还是在被追杀的情况下只带着家人赶来了雒阳,除了十一个女人、七十个子女之外,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而且根据袁树的猜测,刘悝逃跑的消息被冀州那边知道之后,冀州地方官员肯定要搞点事情,那么刘悝留在那边的亲朋好友们估计都要倒霉遭殃了,一个不好,全部抓起来砍头也不是不可能。 真要那样的话,那刘悝可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再加上伺候他的人也会被缩减编制,他更不会有和外臣过多接触的机会与场合,他就算再怎么想要搞事情,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这种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还真是历史罕见。 所以袁逢和袁树这种明目张胆夺取权力、孤立天子的行为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整个雒阳朝廷已经没有人愿意为刘悝说话了,雒阳朝廷本身已经成为了袁氏专政的根基。 袁逢获得了最高权力,名正言顺地执掌了朝政,而这场兵变的另一大功臣袁树却貌似没有得到什么太多的赏赐,只是得到了一个阳安县侯的册封而已。 (本章完) 二百一十五 袁氏专政时代 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袁树之所以没有得到什么官职的封赏,是因为他还没有加冠,他还不能算是一个成年人。 既然不是成年人,当然无法得到正式的封赏。 不过他的部下们都得到了很多的赏赐,所以对袁树来说,能否在此时此刻得到一个职位,或许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尽管如此,以十七岁的年龄,依靠自己率领自己的势力真刀真枪建立起来的功勋,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大汉爵位当中最高的那一级,并且获得了五千户的食邑,这也是足够光耀门楣了。 纵观整个大汉王朝的历史,除了那些继承老爹爵位的官二代们,还真是没有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能够凭自己的能力单独拿下这份赏赐,获得五千户食邑。 所以很多人都为此感到十分的羡慕。 他们羡慕袁逢有一个那么能干的儿子,羡慕袁氏家族有一个那么能干的族人。 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杨赐了。 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已经逐渐稳定了心态的他就在这一刻突然又发现自己的心态变得不那么稳定了。 他羡慕啊! 他羡慕的都快质壁分离了! 他现在无比的希望袁树是他的儿子,无比的希望现在站在袁树身边的不是袁逢,而是他杨赐。 他的儿子杨彪已经算是比较优秀的那一类,和其他家族的那些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比起来,杨彪真的已经算是勤学好问的那一类人了,杨彪是真的有自己的本领的。 然而在袁树面前,杨彪就好像是一只萤火虫在和太阳争夺光辉一样,一下子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袁树十七岁,已经能和他老爹一起杀到皇宫里面,把皇帝给换掉。 而杨彪已经二十多岁快三十的年纪了,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官僚而已。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很多东西都不能比较,一旦有了比较,就坏事了。 某种意义上,杨赐也能算是看着袁树成长起来的人,从袁树最开始在茂陵搞事情扬名,杨赐那是眼睁睁看着袁树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上。 从十二岁到十七岁,袁树好像一直都没有停下过自己的脚步,一直都在搞事情,而且事情越搞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大,势力也越来越大,他仿佛就没有失败过,他一直都在赢赢赢。 以至于杨赐有些时候都在怀疑袁树是不是身上有什么大气运,他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 否则杨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神奇的现象。 一个十二岁的小娃娃就能开始搞事情,搞到十七岁,他把皇帝都给搞掉了! 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在他嘴里都被变成了一个得位不正的伪帝,那一段历史甚至不被认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夜之间被抹掉了,速度之快变化之大,甚至让杨赐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杨赐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嘴角,感到了一丝疼痛,这才确认这不是假的,这是真的。 正始元年十月初八,袁氏专政时代正式开启。 也是从这一日开始,从十月初三日凌晨开始封闭的雒阳城门终于打开,城内外被隔绝了数日的交通重新恢复,这场政变也正式结束。 惊魂未定的雒阳人在这几天里吓得够呛,非常担心会出现兵乱,担心会出现可怕的打砸抢烧事件,所以家家户户紧闭门扉,只有家里没有粮食了、要断顿了,才会冒着风险外出寻找食物。 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几天雒阳城里出奇的安全、有秩序。 发起兵变之后,虽然袁逢和袁树都没有离开皇宫,但是袁树还是有过准备。 他安排贾诩和程立外出主持,一人负责雒阳北部,一人负责雒阳南部,分别设立多个粮食发放点,告知城内居民,如果家中粮食不够,可以来领取临时口粮。 袁树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知道雒阳城内居住的平民也并不比城外的平民更有优势,多数都是月光族,甚至是干一天活儿吃一天饭,家中没有太多的存粮,真要在家里封闭几天不让出来,估计真能饿出问题来。 所以在封闭雒阳城的几天时间里,袁树主动拿出口粮提供给他们,不说多好,至少让他们不被饿死。 这一行动很好的安抚了城内居民的情绪,使他们从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面的谨慎观望。 到十月初八重开城门、恢复正常生活秩序之后,雒阳城内也没有出现任何流血事件,秩序一直都被维持的很好。 没有平民为此受到伤害,也没有什么建筑遭到焚毁,除了那座倒霉的宫殿之外,这场兵变并没有造成什么建筑财产上的损失。 这对于一场关乎帝国最高权力角逐的兵变来说,实在是难得。 甚至很多人都还没有充分的意识到这是一场危险的兵变,兵变就那么过去了,丝滑流畅,没有任何磨损。 所以总体来说,袁树对于这场兵变还是比较满意的。 想要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除了宦官集团,其他各大势力集团乃至于雒阳城本身也没有什么损失,除了宦官及其附属势力之外,没有很多人为此而死,所有负面的情况都被控制在了最低的程度。 某种意义上来说,袁树认为这是一场属于袁氏家族的“光荣革命”。 革命成功了,袁氏专政时代也就此开始,袁氏家族正式登上权力巅峰,掌门人袁逢正式成为帝国掌舵者,一跃而上,成为天下主宰,获得了远超袁氏历代先祖的权势。 直到此时,袁逢和袁树终于得以离开皇宫,返回了雒阳家中。 从十月初二一直到十月初八,六七天的时间里,父子两人从未回到家里过,叫家人们也是好一阵担心,得知两人终于回家,家中亲眷、仆役无不欢欣鼓舞,集体出门迎接。 这可是做了大事而回来的家中顶梁柱啊! 这可是完成了废立天子、拨乱反正而归来的天下顶梁柱啊! 这几日他们在府中又是担心,又是激动,又是期待。 一个又一个大消息传来,一个又一个惊喜接踵而至。 家中女人尤其兴奋。 袁逢做了司空,登位三公。 袁树封了阳安县侯,成为了大汉真正的权贵。 往日那些嚣张跋扈的宦官全都被杀了,那群大宦官的脑袋现在就悬在雒阳城十二城门处,每一处城门都悬挂着几个大宦官的脑袋。 以此震慑宵小之辈。 自家男人如此能干,如此威武,她们如何能不心潮澎湃呢? 秀秀、春莲和秋桐三人就站在大门口迎接袁树,满眼都是担忧、期待。 待袁树拖着浓重的疲惫抵达家门口之时,三女激动难抑,直接飞扑过来,差点把袁树撞倒,接着就是关切的询问、嘘寒问暖,仿佛袁树是个瓷娃娃一样般怜爱地看着他。 满眼的情意都快把袁树淹没了。 袁逢那边也得到了家人的热烈欢迎,一群人冲过来围绕着他,嘘寒问暖,问这问那,他的妾室更是直接上手到处乱摸,弄得袁逢都不知道该回复谁、不该回复谁。 而其中最为激动的,是袁绍。 望穿秋水的袁绍。 袁绍冲在迎接袁逢归来的第一线,看到袁逢下马车的时候,他的速度甚至比袁逢的妾室们还要更快,像风一样刮了过去,恨不能以身作为台阶,让袁逢踩在他的背上更舒适的下马车。 他甚至能挤开袁逢的几名妾室,硬生生把袁逢从女人堆里抢了出来,杀出一条“血路”,惹了好大一片白眼。 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对袁逢一个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知道的晓得袁绍这是在对自己的亲爹表示慰问,不知道的还以为袁绍和袁逢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要闹出好大一个八卦传闻呢! (本章完) 二百一十六 袁绍的小心思 袁府里,为了欢迎袁逢和袁树这两位“袁氏英雄”的回归,已经操办起了盛大的家宴,全体在雒阳族人一同参加,共同为袁逢和袁树庆贺此番伟大的胜利。 袁逢和袁树虽然疲惫,却还是沐浴一番,更换新的衣衫,参加了这场宴会,没有扫了家人们的热切兴致。 不多时,袁府正厅内,十二扇云母屏风将灯火割成碎金,编钟与琴瑟的雅乐在梁柱间流转,一派奢靡欢乐之景。 沐浴更衣后的袁逢端坐主位,貂蝉冠上的金蝉在烛火中振翅欲飞,数日前才由少府新制的青绶垂落席间,尽显雍容大度。 沐浴更衣过后的袁树也换上了一身华贵冠服,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本就容貌俊朗的他更显得仪表非凡、俊美异常。 待到两位主人翁坐定,宴席正式开始,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一派祥和美满的氛围在席间流转。 屏风后忽有环佩叮当,十二名梳望仙髻的舞姬踩着盘鼓舞步旋入,当先的绿衣女子足尖轻点七盘,腰间玉组佩在腾跃间绽开青白流光。 堂下漆案已摆开青瓷羽觞,雕胡饭盛在错金铜碗里,鱼鲊上的冰凌正化作细密水珠,家人、族人们频频举杯,将所能想到的所有赞美之词全部献给了两位主人翁。 仿佛袁逢和袁树已经同为这个家里头最重要的主事者了。 这叫袁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不过,他可不会放过如此一个展现自己、讨好袁逢的机会。 他已经平静下来了,虽然院落里那棵百年老树已经伤痕累累,但好歹换来了他的冷静。 他考虑了一番,觉得局势已然到了这个地步,走正常路径无论如何都跟不上袁树的步伐,那就退而求其次,不求一定超过袁树,至少,也不能落下太远。 袁氏专政,他作为袁氏子弟,自然不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按部就班,跳跃式升迁不是难事,尽快登上高位、执掌权柄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他决定向袁逢请求担当郡守或者国相,起步就从二千石开始,先拉起自己的势力团体,然后再图谋中央地位。 一时的失败不是失败,人生还很漫长,人要往前看,不能受困于过往。 妻子宽慰他,他宽慰自己,联手把他从无能狂怒的局面中解救,察觉到了属于自己的救赎之道。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袁树这小子拼了性命打下来的局面,如何不能为我所用? 你兄长我来摘桃子了! 一念至此,袁绍直接站起身子,广袖轻扬,托起错银铜樽走到了袁逢桌前,为他斟满一杯葡萄美酒,又亲手为袁逢翻烤面前的鹿肉片,与袁树有几分相似的俊朗面容上露出笑容。 “葡萄美酒香醇甘美,与炙鹿肉倒是十分般配,伯父为国操劳,劳苦功高,还请满饮此杯,佐以鹿肉,必有一番美妙滋味。” 袁绍说话间,面前烤盘腾起丝丝白烟,烤鹿肉混着香料的辛香漫过十二重织锦帷帐。 袁逢望着眼前的袁绍,对这血脉上的亲生儿子、礼法上的兄长之子很是欣慰。 要说他对袁绍没有期待,那自然是假的,否则也不会安排李膺的女儿嫁给袁绍,为他经营人脉关系、培植党人群体中的声望。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 宦官全灭、袁氏专政,接下来便是为党人翻案、平反,党锢之祸不再,袁绍结婚的意义也不再那么重大。 袁氏家族之前的自保性图谋已经没有意义,接下来,需要调转方向,把袁氏家族的家族策略从自保调整为进取,为掌控汉帝国实际权柄而服务。 现在只是一个开始,袁氏专政的事实还没有得到天下的全面认同,所以袁氏族人必须要从中经营,做出一番事业来。 尽管袁树是他必然的权力传承人,但是袁逢也和袁树有过约定,如果袁树的未来出现不确定性,届时,袁氏家族还是要靠袁基、袁绍两人撑场面。 尽管他们的才能远不如袁树,但胜在踏实。 所以袁逢想着,应该让袁基和袁绍一起去做个地方官锻炼一下,拉一套自己的班底出来,也顺便能够增强袁氏在地方上的话语权。 眼前的袁绍如此殷勤,老于人事的袁逢又哪里不知道缘由呢? 无非是此番兵变没有告知他一同参与,令他心怀不安,怀疑自己被家族轻视乃至于抛弃,所以才如此急切的表现自己。 到底还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袁逢当然不会让袁绍真的就那么沉寂下去,所以他伸手拍了拍袁绍的手背,给了袁绍一个安心的眼神,袁绍顿时会意,明显更加激动了起来。 而这一切,也都落在了袁树的眼中。 他知道这位兄长不是个安分的人,也知道这位兄长心里到底有什么算盘,不过他并不在乎。 一来,他和老爹有赌约在先,大事既定之前,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敢打包票,当然不能出手阻止老爹培养袁绍和袁基。 二来,他和袁绍之间的距离不是用卖弄讨好就能抹平的。 袁绍想要追平或者超越袁树,除非袁树自己翻车,打了败仗,或者死了,那自然不必说,否则,袁绍还不如去找袁基竞争。 至少他们两人在能力层面没有代差。 袁树安心的喝葡萄酒,吃烤鹿肉,酒的醇香与肉的鲜美交织在舌尖,那种享受的确是极好的。 宴会从夕阳西下一直进行到二更天,家人们才尽兴而去,袁绍追着袁逢的脚步而去,袁树则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秀秀、春莲和秋桐三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温热的羊奶和擦脸的布巾,给他擦拭了一番之后,纷纷对他嘘寒问暖,向他询问这些日子里的一系列变动,关心他有没有生病受伤。 袁树当然是没有受伤的,只是身体多少有些僵硬,需要她们帮助自己稍微软化一下身体关节,否则对于身体并不算是好事。 疲惫多日,袁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别的了,他现在只想发泄,然后休息,一觉睡到大天亮,再狠狠大吃一顿美食。 于是一夜香软、美梦销魂。 袁绍自然没有这般好的兴致,他这几天已经足够堕落了,好不容易振奋起来,他现在需要的是通过袁逢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一路扶着微醺的袁逢,把袁逢送到了卧房门口。 袁逢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卧房门口转过身子,握住了袁绍的手。 “绍,你不要责怪我,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兄长没了继承人,你虽然是我亲生,继承的却是兄长的香火,你要是出了事情,兄长的传承就要落入旁系,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你既然一开始就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你忧心忡忡。 但是现在好了,大事已成,天下权柄尽在我袁氏手中,我安全了,你也安全了,我们都安全了,接下来,你作为兄长的传承人,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也知道,你素来不愿落于人后,树太过优秀,你这个做兄长的压力也很大。 但是你们到底是兄弟,不是敌人,我期待你们能兄友弟恭,和睦相处,而不是互相攀比,坏了团结,袁氏一族掌握权柄,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眼下的安全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定还会有很多危险,你们要兄弟齐心啊!” 兄弟齐心…… 这…… 多少有点难度啊。 袁绍想起当初自己和袁树那“兄友弟恭”的相处方式,觉得想要回归到毫无嫌隙的状态,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最多能做到互不干涉就不错了。 而且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让他再去和袁树和睦相处,他又该怎么说服自己呢? 不过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还是要做一番表态的,否则袁逢可能不会给他多好的资源。 为了前途,袁绍觉得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本章完) 二百一十七 袁树的冠礼 为了前途,袁绍强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向袁逢表示自己一定会和袁树和睦相处,使得袁逢十分满意。 “你们兄弟齐心,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绍啊,等过一段日子,我会安排你和你长兄一起出任两千石郡守的职位,你们先在这个职位上历练三年,积累一些经验,然后再回到雒阳来。” 袁绍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跳过县令、直接做郡守,省了三年时间,这是多美好的事情? 袁逢的安排算是满足了他的需求,他非常高兴,可高兴过后,还有一件事情是他很在意的。 袁逢刚才只说了他和袁基的安排,那袁树要做什么? “我与长兄都去做二千石郡守了,那……树又要做什么呢?” 袁逢看着袁绍脸上的表情,笑了笑。 “你和你长兄的事情我已经决定好了,但是树的事情,我还没有决定好,还有些犹豫,不过也不着急,树还没有行冠礼,等他行了冠礼,再做定夺吧!” 袁逢这么说,袁绍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对未来又有了新的期许。 二千石官职至少可以在一定层面上保持他和袁树的均衡态势,毕竟他可不相信袁树三下五除二就能超越两千石,摸到一万石那个大将军和三公才有的层次。 真要那样,那袁绍也就放弃了,躺平了,不争不抢了。 袁树要真能搞到一万石的职位,立下足够的功劳,他就认了。 否则,大家都是两千石,谁能说我不如你? 袁绍如此心潮澎湃。 而袁树,也在之后顺顺利利地迎来了属于他的成年时代。 正始元年十月初十,袁逢正式为袁树举办了冠礼。 虽然袁树只有十七岁,但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他都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了。 过去的每一个时刻,他所做的事情都是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甚至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所以凡是认识袁树的人,都下意识的把他当作一个成年人而不是一个少年人来看待。 袁树距离成年其实也仅仅只是缺少一场冠礼。 就冠礼本身来说,这场冠礼可以说是非常的隆重了。 参与者不仅有司空袁逢和太尉段颎,还有得知行动成功、狂喜之下匆匆赶回雒阳的司徒袁隗。 等于三公已经齐全了。 除此之外,新时代的第一代九卿也全部出席了这场冠礼。 等于说代表整个东汉帝国官僚和权力顶点的三公九卿全部出席了袁树的冠礼,可见隆重。 而之所以有这样的场合,还要感谢刘悝。 或者可以有一个更加准确的说法。 就是刘悝亲自下诏邀请袁树在皇宫里办了这场冠礼,地点就在崇德殿里,刘悝十分“慷慨”的把皇宫宫殿借给了袁树,让袁树在皇宫中完成冠礼。 一场冠礼能够集合整个帝国高层的所有人,可以说排面已经拉满了。 站在人群里的袁绍,以及与袁树相熟的杨彪,那都是羡慕的质壁分离。 他们的冠礼哪里有那么大的排面呢? 可没办法,谁让袁树真的配得上这份顶级排面呢? 除了他,换作其他任何人,恐怕都会有人感到不值,偏偏是袁树,没人敢说个不字。 此时此刻,众人目光聚集之处,整场典礼的焦点所在,便是袁树。 十七岁的袁树跪在蟠龙纹蒲团上,玄端礼衣的广袖垂落如墨色流云。 他听见自己身后三公九卿、王公贵族们的衣裾摩擦声,那声音像极了夏日里知行学府内那棵老槐树上终日不歇的蝉鸣。 终于要成年了啊…… 袁树稍微有些感叹。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作为冠礼主持人的太常卿唐珍的唱诵十分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殿内青铜灯树微颤。 作为伯父,袁隗首先登场。 他手持缁布冠自东阶而上,七旒冕冠上的玉珠掠过袁树低垂的眉骨,当冰凉的麻葛触及额发时,袁树嗅到了冠带间沉水香混着铜锈的气味。 这顶传了三代的礼冠,不仅袁逢和袁隗用过,他的爷爷袁汤也曾用过。 它在袁汤行冠礼时熏染过永和年间的檀香,沉默的见证了一个百年家族三代人之间的传承。 按照冠礼内容,袁树这等贵族公卿子弟需要三次加冠。 第一次是缁布冠。 第二次是皮弁。 加皮弁的仪式最为繁琐。 八名僮仆捧来犀甲、彤弓,在鎏金博山炉腾起的青烟里,袁隗的正妻马伦代替袁树已经去世的母亲,亲手将蟠螭纹玉带扣在他腰间,助他完成礼仪。 唐珍依旧十分尽职尽责的高唱礼词。 “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在他的颂唱声中,身为父亲的袁逢捧来了第三冠——爵弁,为袁树完成最后一道仪程。 九旒爵弁加身之际,唐珍中气十足的高喝道—— “礼成!!” 唐珍的尾音被忽起的北风卷往北宫方向,袁树整了整爵弁右侧微微歪斜的衡笄,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庄严肃穆。 漆案上新磨的铜鉴里,倒映着南宫檐角精致的琉璃瓦。 对于一个东汉的官宦、士人子弟来说,冠礼是不可或缺的人生流程,或者轻便简朴,或者庄重繁琐,总归是要有一次的。 原先,袁树觉得这种礼仪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亲身参与了之后,他便意识到,冠礼的意义或许就是让人有那么一点仪式感、参与感,好让人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了。 不再是一个不需要承担太多责任的少年、童子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袁树觉得冠礼其实也挺好的。 并且,在这场冠礼上,袁逢还帮了袁树一个小忙。 他正式认可了袁树改名的要求,允许了他将自己的名改掉。 “为父记得,你九岁的时候就对自己的名感到不满意,多次对我提过,不喜欢术这个字,想要改名为树,当时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族中很多的长辈也对你觉得不满,觉得你这么做是肆意妄为,很不懂事,觉得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长辈的期望。 当时为父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你不能体会长辈的考量,本以为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明白,而现在看来,你的确已经长大,可你还是一直坚持自己的看法,既然如此,为父也就不再坚持了,这个名,你可以改了。” 关于允许他改名的这件事情,袁逢并没有在之前对袁树提起,而是突然提起,似乎是想要给袁树一个小小的惊喜。 对此,袁树还是很高兴的,某种意义上,这也可以算是一个他很多年以来都想要完成的心愿了。 他不想走骷髅王的老路。 也不想成为一个拧巴的二流军阀。 他想要走自己的路,过上全新的人生,为明此志,遂决定改名。 而现在,他改名的请求终于得到了认可。 从此以后,他就真的是袁树了。 随着改名的落实,另外一个问题也浮上了水面。 那就是该如何确定袁树的表字。 既然成年了,就应该有一个表字,方便以后人们用来称呼他。 直呼其名在这个年代几乎等得上是骂娘级别的话语了,按照这个年代人们对于本名的在乎程度来说,就算是骂人,也不方便直呼其名。 比如马超写檄文痛骂曹操的时候都没有直呼其名,而是称之为孟德。 所以为袁树取一个表字也是当前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上,袁逢这个做父亲的拥有最终决定权,不过他表示要集思广益,请大家一起头脑风暴,为袁树选择一个最合适的表字。 一个又一个建议被提出,一个又一个建议被否认。 最后,受邀参加冠礼的蔡邕经由马日磾的启发,得出了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左传昭公二年有言,晋韩宣子来聘,公享之,韩宣子赋角弓,既享,燕于季氏,有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植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 季武子培植嘉树以明志,袁司空养育好儿郎以赴国难、铲除奸佞,为国家翦除虫豸,拨乱反正,实乃忠义之举,满门忠良,何不以嘉为字?” (本章完) 二百一十八 袁逢想要改制 蔡邕很有学问,是一群坐冷板凳的御用文人中数的着的大学问家。 他提出来这个建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很多人连连点头,称赞蔡邕的想法非常不错。 马日磾也非常赞同。 “昔日马公以左氏授于阳安侯,自左氏中选表字,也可告慰马公在天之灵。” 马日磾在这么一说,连袁树都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于是由袁逢拍板决定,就从左氏春秋里选择“嘉”字,为袁树取表字为子嘉。 名改了,表字也有了,袁树从此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成年人,他可以做官,可以结婚,可以以自己的名义行走于天地之间,而不需扯上任何其他的关系。 所以,很莫名的,袁树也有了一种自我圆满的感觉。 好像一场冠礼之后,天地都变得宽阔了起来。 这场冠礼的仪式全部完成之后,袁逢还以刘悝的名义在宫中设宴款待宾客,大家吃吃喝喝,欣赏音乐和舞蹈,不胜欢乐。 酒过三巡,夕阳西下,这场热热闹闹的冠礼随之结束。 一群知道袁树为何此时举行冠礼的人们接二连三的向袁树告别,与袁树亲近说话,似乎每一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袁树将要登上很高的位置,希望此时此刻就在袁树面前混个脸熟。 袁树以非常优雅的姿态送别了所有人,给人以春风之感,令袁逢十分满意,于是众人离开之后,袁逢走到了袁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大了,终究还是长大了,为父一不留神,你这孩子就已经成人了,成人的感觉如何?” “只觉得有更多的责任堆上来了,而且,再也不能打着父亲的旗号到处撒泼打滚肆意妄为了。” 袁树笑道:“这么一想,还觉得挺遗憾的。” 袁逢哈哈一笑。 “不论在外人看来如何,但是在为父眼里,你永远都是为父的儿子。” 这话说的袁树心头一暖,下意识的就想要做点坏事扔到袁逢脑袋上、上演一出坑爹的戏码。 不过作为一个礼法意义上的成年人,袁树显然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而且接下来,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方才宴会结束之前,刘悝派身边老仆来告诉袁逢,想让他在宴会结束之后去一趟章德殿,他有事情要和袁逢商量商量。 袁逢没有回绝,宴会结束之后,就带着袁树一起去了。 路上,袁逢让袁树猜一下刘悝到底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这并没有什么好揣测的,无非就是那么些内容。 “天子刚刚登位,自然有所想法,不想就此成为袁氏掌中玩物,只是他没有任何外援,没有任何亲信,只靠他一个人,无法扭转局势,所以他接下来一定会想方设法引入亲信,比如宦官,壮大他自己的势力。” 袁逢又向前走了几步。 “虽然为父也猜测天子不会甘于做傀儡,但是这才几日?没必要那么快就提出这样的要求吧?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咱们,他心有不甘吗?” “父亲,天子可不是什么能沉得住气的人。” 袁树笑道:“当初,孝桓皇帝还在世,他就迫不及待的对外人宣称孝桓皇帝一定会把皇位传给他,令孝桓皇帝大怒,这种人,又有几分城府?” 袁逢想了想,觉得袁树说的有道理。 你哥哥还活着呢,你就到处说你哥哥没有儿子,以后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你也不能那么明目张胆的到处说啊! 明显的不懂政治、政治水平低劣。 所以袁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顺着这个角度想下去,袁逢又有了新的问题。 “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根据实际情况变通吧,只是我觉得,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袁树缓缓道:“再者说了,中兴以来,皇室对宗室的诸多限制也的确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宗王没有权势,在地方上没有声音,只相当于一介富家翁,官员、士人为避嫌,不会与之来往,来往者无非市井小人,就算让他引入,他又能引入些什么人呢?” 袁逢捏着自己的胡须,接着提问。 “但是,天子终究会有很多其他的办法,比如引入外戚,比如自己招募培养宦官,外戚和宦官好不容易被一网打尽,若再引入,岂不是前功尽弃?” 袁树低下头想了想,很快便摇了摇头。 “父亲,我认为您的这些担心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袁树的这一表态引起了袁逢的兴趣。 “没有意义,这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袁树点了点头。 “权力不是平白无故就会被谁所掌控,权力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从您的手中转移到了任何一个宦官或者外戚的手中,无论是谁,想要掌握权力,他总得自己有这个本事能够把握住这些权力。 他一定要能让他的属下听从他的号令办事,而并不是说掌握了什么职位,就一定能够获得什么权力,如果有人认为权力来自于他所担当的什么职位,那只能说这个人完全就不懂权力。 做皇帝的有被架空为傀儡的时候,做官员的也有被夺走全部权力只能摆个样子的时候,就算是您,当初您太仆的权力不也被宦官侵占了很多吗?” 袁逢轻抚胡须,缓缓点头。 “此言有理,但是宦官……终究还是让人不快啊……” 袁树笑了笑。 “父亲,当初宦官之所以能在孝桓皇帝时崛起,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是宦官,而是因为他们在孝桓皇帝孤立无援的时候站在了孝桓皇帝一边,拼着性命帮助孝桓皇帝打败了大将军梁冀。 他们在满朝文武都不看好孝桓皇帝的时候以身入局,最后杀死梁冀,助孝桓皇帝亲政,这才使得他们在之后得到了封赏,封侯掌权,开始正式干预政务,肆无忌惮。 而眼下,只要我们足够强势,将权力掌握在手,就算宦官卷土重来,又如何能从我们手中夺取权力呢?难不成还要再效仿一次孝桓皇帝故事?” “雒阳军队悉在我手,他们哪里有那个能耐?” 袁逢对此还是有些自信的。 这一回,他连皇宫里的武器装备都收集一空,全都放到了武库里,专人看管。 军队都是袁氏的人,都是效忠袁氏的,就算有宦官,没有武器装备,刘悝还能怎么操作? 但是既然说到这里了,袁树也有些别的话想说。 “话虽如此,但真要说起来,父亲,我倒是觉得中常侍等宦官职位给宦官带去的权力确实很大,中常侍就算不做任何别的事情,单单是这个职位,就能传达诏令、掌理文书,成为百官和皇帝之间的中介。 过去,曾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宦官扣下大臣奏表的事情,也多次出现宦官偷看奏表的事情,使得皇帝与百官之间出现诸多嫌隙,也能让宦官先于人前而行事。 当初大将军窦武要讨伐宦官,就是因为送给窦太后的信件被宫令偷看,所以事情败露,导致宦官有了准备,最终失败,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一点,父亲不可不防。” 袁逢皱起眉头,想了想,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的确如此,天子以宦官掌控内外交通,很多事情就自然会牵扯到宦官,而不能直达天子,这的确很是危险,树,你有什么想法?” “天子想要招募宦官,就让他招募,但是相对的,父亲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建议,父亲需要着手将原先属于宦官的职位全部拿住。” 袁树缓缓道:“首先就是中常侍,秦时,包括中兴以前,中常侍都是士人官职,而不是阉人官职,直到孝和皇帝以后,因为天子年幼,多以女主秉政,女主不接公卿外臣,这才让阉人有了充任中常侍的机会。 中常侍掌侍左右,从入内宫,赞导内众事,顾向应对给事,本身就是给有学识的士人准备的官职,结果被宦官担任,反倒助长了宦官的权势,使其可以名正言顺干预政事。 最初,中常侍只是千石,后来却成为比二千石的高位,从制度上,中常侍已经是高官了,至女主秉政时,中常侍更是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廷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 地位高,权势重,且非宦官不能担任中常侍,连兼领都不可以,更可同时设置多名中常侍,这样一来,宦官的权势、影响想不大都很难,我认为,这需要改变。” (本章完) 二百一十九 刘悝想要争取 袁树越说,袁逢越是眉头紧锁。 的确,中常侍这个职位交给宦官担任,就自然会助长宦官的气焰,袁氏当然可以动手将这些权力拿走,但是制度层面上始终是有隐患的。 虽然说实际是实际,制度是制度,但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做起来,就是比潜规则要更加顺畅。 毕竟一个光明正大,一个上不得台面。 袁逢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所以,应该把中常侍这个职位给拿回来吗?” 袁树想了想。 “父亲,比起把这些职位给拿回来,我更关注的是,该如何把宦官干政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出现女主秉政或者幼年皇帝时,宦官干政很难避免,但是若有所作为,这种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危害也会大大降低。” “你说说看。” 袁逢放慢了前进的脚步,显然对此很感兴趣。 袁树就慢慢的说开了。 “眼下,宦官之所以可以掌权、祸乱天下,一者,距离天子近,容易得到天子的信任,二者,诸多职位便于他们知晓政事、干预政事,三者,宦官数量大,凭借自身出现有才能的人的概率比较大,且容易识字。 针对这三点,若是能拿出应对策略,则对付他们就简单的多了,一者,只要让天子无权,那么宦官就没有权势,二者,只要限制宦官出任的官职,也能从制度上让他们没有干政的能力,三者,不允许宦官识字,就更能限制宦官干政了。” 袁树提出的方法让袁逢眼前一亮,一拍双手。 “好方略!不愧是我麒麟儿!树啊,你说的对啊!一者不论,二三者,大有可为啊!尤其是三者,不让宦官识字,目不识丁,又能如何干预政事呢?好!好方略! 至于二者,中常侍,小黄门,中黄门,大长秋,还有掖庭、永巷,御府、鉤盾诸令丞等等,宦官出任的职位太多了,光是二千石的中常侍、大长秋,就有十数人!都能比得上九卿官署的二千石了! 过去不觉得这很重要,现在你一说,为父才感到大汉朝庭里给宦官的职位和权势太大了,必须要更改!绝不能让宦官有继续干政、祸乱天下的可能性!” 作为眼下实际的掌权人,袁逢只要有这个想法,他自然就能催动一套东汉朝廷的机制改革,将原先属于宦官的制度性权力进行剥夺,不再允许宦官名正言顺的拥有那么多制度性权力。 此时节,外戚崩灭、宦官覆灭,皇帝孤立,正是皇权集团史无前例最虚弱的时候,此时此刻推动这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必然可以成功。 只要从制度层面将宦官干政的可能性消除,那么无论刘悝想要多少宦官,都没有意义。 更何况刘悝想要多少宦官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这也是执掌朝政的袁逢说了算的。 袁逢显然已经对此有了想法。 接下来,就是外戚的问题了。 两汉对于皇后、太后和外戚的制度设计其实也有很多漏洞,使得外戚可以轻松执掌权柄、架空皇帝,等到皇帝成年想要权力,外戚又往往不愿归还,只能通过政变的方式来解决。 这样反反复复的政变,极大的消耗了东汉帝国的内部力量,但是东汉帝国上层却没有对此制度进行一番重新设计。 大将军这一职位曾经是帝国最高军权和荣誉的象征,担任大将军的无一不是军功卓著之辈,但是到东汉时期,大将军却成为了外戚掌控政权、兵权而专政的手段,窦氏、邓氏、梁氏、何氏外戚都曾通过这个职位掌控实权,引发朝政动荡。 这个问题说好解决也好解决,说难解决也难解决。 好解决在于制度上的问题就用制度来解决。 比如传统制度上,大将军宿卫京师,是京师驻军的总帅,北军就在大将军的控制下,一旦有了大将军,北军就隶属于大将军。 大将军还可以开大将军府,有战事时为幕府,没有战事时也能开府治事,还能负责军事建筑的营造,以及单独拥有一个大将军武库,甚至雒阳武库的人事任免也归大将军掌控。 别的不说,光这些制度性权力就足以把袁氏赖以执掌朝政的权力给剥夺大半,要是真的按照制度性权力来配合大将军,那刘悝只需要任命一个大将军,就足以让袁氏专政的局面荡然无存。 袁逢能接受吗? 显然不能。 但是制度上来说,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袁逢身为司空,录尚书事,却仍然不如大将军尊贵,想要与之抗衡,属于以下犯上,缺乏大义名分。 好在这个事情并非没有解决的途径。 东汉初期,大将军曾位在三公之下,后来是因为担任大将军的窦宪威望太高、权势太大,引发朝廷震动,这才使得朝廷被迫重新提议把大将军的地位放在三公之上,恢复西汉旧制。 也就是说,调整大将军的职权这个事情并非没有先例,有过,但是被更改了。 这样一搞,再进行改革就属于有的放矢了。 以眼下朝廷袁氏专政的情况,调整外戚大将军的地位并不是难事,至于那些制度性的权力…… 大将军不在的时候,各单位都是各自为政,各自管理一摊子,在自己的地盘做猴子大王,大将军要是设立了,脑袋上就多了一只老虎。 那些猴子大王们会心甘情愿吗? 限制宦官、削弱大将军,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东汉天子从制度性层面上也会成为孤家寡人的。 袁树的一系列建议毫无疑问是为袁逢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前的权臣都只想着作威作福,增强自己的权势,却从没想过如何让自己的权势更加长久、稳固,让自己的敌人从此变得衰弱,或者直接消失。 只有从制度层面作出改变,才能真的将权力长久的把持住。 于是,袁逢那颗老于世故的脑袋里多出了很多的想法。 而袁逢这样一想,刘悝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虽然他的日子也注定不会好过就是了。 同一时刻,一抹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云层,斑驳地洒在空旷的殿堂之上,给这座金碧辉煌却又冷清孤寂的建筑平添了几分落寞。 章德殿内,鎏金铜炉中燃着龙涎香,袅袅青烟在殿中盘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味,却无法掩盖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刘悝坐在软垫之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宫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待着袁氏父子的到来。 他想起登基之后的第二日,袁氏父子带来的严寒侵袭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与他的家人们都是一般的担忧与无助。 他们出发匆忙,没有带多少仆役、亲信,且本身也受到汉帝国法律的限制,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亲信势力。 完完全全的孤家寡人。 面对袁氏父子的强势,妻子与十几名姬妾或低头垂泪,或眼神空洞,瑟瑟发抖。 七十多名子女中,年龄稍大些的儿女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与他们的母亲一样,面色凄惶、惴惴不安。 身为皇室贵胄,本以为一朝登上青天,却未曾想是坠入了魔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心中恐慌令人食不甘味。 唯有十几个年岁还不到五岁的孩子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身处于何方,他们的脸上纯真的笑容与这沉重的气氛格格不入,却也成了这大殿内唯一的一抹亮色。 一念至此,刘悝便期待着自己这一次多少能争取到一些独属于他的权势。 就算不为了他自己,他也想要为自己的姬妾、孩子们多做一些打算。 作为丈夫、父亲,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妻妾儿女们又该如何在这深宫之中生存下去呢? 没有权力,谁知道袁氏父子又会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事情呢? (本章完) 二百二十 他太想要权力了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暮色渐深,大殿中点起了十八支牛油巨烛,把大殿照得亮堂堂,也稍稍驱赶了走了一些凉意,让心中平添一丝暖意。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刘悝的视野之中,当这两人站在宫殿门口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风刮入殿中,叫那十八支牛油巨烛上的火焰一阵晃动,险些熄灭。 刘悝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袁逢和袁树站在殿外,将身上佩刀交给殿外侍卫,脱去鞋子,礼数周全的进入了章德殿,快步行至刘悝面前不远处,躬身下拜。 “臣袁逢(袁树)拜见陛下!” “袁司空,还有阳安侯,快快请起!” 刘悝立刻站了起来,伸手虚扶,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于是袁逢和袁树接连站起。 “今日冠礼办的如何?阳安侯正式成年了,可有什么感触?” 刘悝笑呵呵的与两人拉起了家常,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不过袁逢和袁树都没有在意。 袁树的心思如明镜一般,也不着急,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刘悝。 “感触倒也是挺深的,过去要是犯了什么错,还能以未成年为理由,让父亲为我善后,今后若是再犯些错误,可就没办法让父亲为我善后了,这样一想,还略有些惆怅。” “哈哈……哈哈哈……” 刘悝努力保持镇定,勉强笑了几声,又说道:“这倒是,若是能永远做父母膝下承欢的孩子,又有几个人不愿意呢?只是可惜,人没有办法不长成人啊!对了,阳安侯表字可取了?” “臣表字已取,唤作子嘉。” 袁树笑道:“这是马中候与蔡议郎的建议,取自《左传·昭公二年》,韩宣子与季武子的一番对话,寓意深刻美好,臣父与臣都很喜欢。” “子嘉……” 刘悝缓缓点头,又把视线转向了袁逢。 “这表字的确不错,如此一来,子嘉便是成年人了,今后也能出任官职、为君分忧了……对了,之前只有册封爵位,没有安排官职,以子嘉之功勋,袁司空,你有何看法吗?子嘉堪当何职啊?” 站在一边的袁逢稍稍打量了一下刘悝的表情,目光如利剑一般的锋锐,叫刘悝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少顷,袁逢把目光移开,缓缓摇了摇头。 “老臣暂时没有想到更合适子嘉的职位,他功勋大,但是年纪尚轻,贸然提拔至高位,恐众人不服、经验不足,但是若不提拔,又有赏罚不明之嫌疑,恐伤陛下英明,老臣也是头疼得很。” 刘悝松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他觉得袁逢的话倒也算是有道理。 十七岁的小家伙那么能干,带着一支人马和亲爹联手,一起除掉了宦官,废立了天子,这种功勋和他的年龄实在是有点不匹配。 要真是霍去病那种级别的天才,立下无可争议的军功,那做个骠骑将军也算是名正言顺,可是袁树立下的这份功劳偏偏没有那种能跨越年龄堵住所有人嘴巴的效果。 而且多少有点敏感,不应该放在明面上大书特书。 “这样一想,朕也觉得有些为难,有功不赏,不是汉家天子应该做的事情,可是这功劳太大,怎么赏,又成了问题……” 来回踱步一阵,刘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把问题抛回给了袁逢,反正这个问题不是他喊来两父子的目的,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和袁氏父子有什么不愉快。 他现在只想要一些属于自己的亲信,稍稍增强一些自己的势力,好歹要能让自己和家人睡个好觉,不至于日日恐慌、夜夜失眠。 “朕刚刚做天子,对朝廷诸多官职任免还不是很清楚,所以这些事情还是交给袁司空来负责吧,一切以袁司空的想法为主,朕就不过问了。” 袁逢心下了然,缓缓行礼。 “老臣遵旨,多谢陛下信任。”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刘悝深吸一口气,图穷匕见。 “对了,把袁司空和子嘉请来,是因为朕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与你们协商。” 来了,来了。 图穷匕见了。 袁逢和袁树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知道这场好戏终于要开演了。 于是袁逢装作什么都没猜到的样子,老老实实的行礼。 “陛下请说。” 刘悝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袁司空,如今这宫中虽然只有朕这一家子几十口人,的确不需要太多仆役伺候,但是这偌大宫殿只有宫女应该是不够的,很多粗活杂活,宫女都做不好,也不方便做,所以,什么时候能够再招募一些阉人进来呢?” 当前皇宫里的确是一个宦官都没有,因为全都被杀光了。 伺候刘悝一大家子的都是些宫女,虽然说也是够用的,但总有一些力气活是宫女办不成的。 最初,皇宫里需要宦官也是为了做一些粗活杂活力气活,从客观上来说,皇帝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些有力气的人来帮他办事,所以刘悝提出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不过在这个宦官声名狼藉、刚刚被全部除掉的当口,他迫不及待的提出这个建议,也算是正好和袁树所猜测的不谋而合。 他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不是一个有很深城府的人。 否则不会那么直接的就把自己的目的讲出来。 至少,也应该等个三五个月,等雒阳城内的诸多事宜全部平定下来,乃至于等到袁氏父子主动提出,而不是由他自己提出。 一方面,袁逢觉得这家伙有点太着急想要权力了,但另一方面,袁逢又感觉这家伙很好操控,不是一个难对付的对手。 根据汉桓帝和汉灵帝两代汉天子的发迹过程就不难看出他们都是依靠宦官的力量从权臣手里夺取了权力,并且清算了权臣。 有此先例,就算袁逢和袁树同意,其他既得利益者都不会同意让刘悝继续拥有一支可观的宦官势力,比如段颎,他绝对会强烈反对。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谁知道你要一支宦官势力是为了更好的替你服务,还是为了更好的替你夺权呢? 而刘悝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么急切的想要一支宦官力量为他服务,他的危险系数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刘悝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看上去也很忐忑,他似乎也很担心袁逢并不答应。 不过他发现无论是袁逢还是袁树都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相反,两人都是面色如常,这让他稍稍放下了心,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他喊来袁氏父子提出这个问题可是做了不少心理斗争、强忍心中不安的。 他已经知道这两父子没打算真的把实权给他,这让他有了强烈的不满和不甘、以及不安全感。 妻妾、儿女的安全也很成问题,他整个家庭都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旧病未愈,心病又疯狂袭来,两者相加,叫他的咳疾又稍稍严重了些。 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强行摁住不安与恐惧,试探一下袁氏父子。 万一…… 能成功呢? 现在看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赌对了,袁氏父子终究没有太过于为难他的想法,应该还是顾忌他大汉天子的身份的! 他稍稍有些激动了。 不多时,袁逢看了袁树一眼,而后转过身子面向刘悝,微微欠身。 “宫中的确需要一些能做粗活重活的人存在,陛下也的确需要阉人侍奉,这是理所当然的,老臣当然不会反对,不过眼下朝廷财政艰难,恐怕……” (本章完) 二百二十一 你袁氏当真是国家忠臣啊! 袁逢这般表态叫刘悝心里一惊,顿时凉了半截,玉藻冠垂下的十二旒微微晃动。 他赶忙出言打断了袁逢的话语。 “朕知道朝廷财政艰难,只是如今宫中没有阉人,侍奉的宫女人数也不多,为朕煎药都要家人动手,甚至缺了煎药的火者,连……连朕的常服都沾着霉味……朕实在是……实在是……” 看着他着急的模样,袁逢心中暗笑,面色依旧不变。 还衣服都有霉味…… 这宫里头的各式香薰都快把你腌入味儿了,还霉味! 你找理由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们的智商啊。 这几日让少府差遣给章德殿办事的不识字的宫女人数已经超过两百,两百宫女伺候他们一家子七十余人,乳娘都有十个,还有他们自己带来的仆役,这还不够? 开什么玩笑! 只是这话不能说的那么直接、冷酷。 于是袁逢正了正自己的衣冠与紫金印绶。 “陛下,老臣没有说不让陛下招募阉人啊。” “这……这……” 刘悝的面色立刻大雨转晴,惊喜道:“司空同意了?” “当然同意,陛下想要阉人伺候,老臣怎么会反对呢?” 袁逢微笑道:“只是当下朝廷财政艰难,所以阉人人数不能太多,这才是老臣方才想说的话,只是被陛下打断了而已。” 刘悝听了,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一声。 “那是朕……是朕有些失态了,司空莫怪,那,司空尽快安排吧,最好能尽快安排个三五百人进宫伺候,也好让朕的日子好过些,剩下的,就以后再添加吧。” 袁树一听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三五百人,还以后要继续添加。 你咋不想着上天呢? 能让你有个百十来号宦官伺候就算是不错了,还想要三五百人? 真以为袁氏家族不要命的发起兵变是为了给你刘某人做贡献来着? 不过这种话不需要袁树开口去说,袁逢自然会给刘悝沉重一击。 “陛下,此时节国库空虚,大局既定,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三五百阉人实在是招募不了,过些时日,老臣尽量安排百名阉人前来伺候陛下,还请陛下暂时忍耐,待朝廷财政宽裕之后,再行商议之后的事情吧。” 一听袁逢只打算给自己安排一百名阉人,刘悝顿时就急了。 就他所知道的消息来看,不管是刘志还是刘宏,他们两人都不是只依靠一百名宦官就能成功从权臣手里夺取权力的,一场宫廷政变再怎么儿戏,没有个三五百人,那也都是个笑话。 更何况袁逢和袁树这父子俩实力强悍,手握重兵,那可是明明白白杀了三千多宦官,三千多宦官都不是对手,就给一百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就更别提夺回权力了。 他努力地想要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慌乱与无助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他难以自持。 他有些站不住了,缓缓坐回了软垫上,身体微微后仰,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确可以得到宦官,但是人数有点少。 一百人……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妻妾凄惶无助的表情,闪过了懂事的孩子落泪的模样,一股勇气油然而生。 于是他攥紧了拳头,看向了袁逢。 “袁司空,一百人是不是太少了些?朕身边虽然人不多,但也有十几名姬妾、七十多子女,只是一百多人来伺候,这完全顾不过来呀。” 袁逢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这刘悝,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他微微欠身回复,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老臣明白您的难处,但国库空虚,实乃不争的事实,老臣已尽力筹措款项,但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百名阉人已是极限,若陛下执意要增加人数,只怕会引起朝野动荡,于大局不利,陛下初登大宝,局势不稳,还请陛下三思!” “三思”这两个字的语气被袁逢咬得很重,恍若一柄利剑刺入了刘悝脆弱的心理防线,直接将之刺穿。 刘悝顿时哑口无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与愤怒。 你们把我救出来,把我带到雒阳让我做皇帝,结果就是为了让这个皇帝成为你们手里的玩物? 远隔千里,跨越大半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个结局吗? 好!好!好! 你袁氏当真是国家忠臣啊! 有那么一瞬间,刘悝甚至想要站起来把自己面前桌案上的砚台砸向袁逢。 他明白,这场宫廷政变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想要借助宦官之力夺回权力,但现在看来,这条路似乎并不那么平坦。 其实,刘悝心里应该很明白,整个事件过程中,他既没有出一分钱,也没有派出一个人,他浑身上下,唯一值得人们在意和看重的,就是他那血脉传承。 而这血脉传承,也确实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报酬——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说到底,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已经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还有什么不够的呢? 就算只是名义上,他也确实站在了权力的顶峰,成为了天下第一人,他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 还要啥自行车? 袁逢、袁树父子以及他们背后的整个袁氏势力团体,一万多人啊,他们冲锋陷阵,奋力拼杀,把权势滔天的宦官集团全部摧毁,他们为刘悝登上皇位扫清了所有障碍,把事情做得那么干净彻底。 刘悝啊刘悝,你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但或许是刘悝心里对于皇位和权势的执念实在太深,又或者是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主人翁意识太过强烈,他始终没有真正意识到权力与实力对等的这个重要概念。 在人类社会这个复杂的群体中,职位其实只是一个表面的名头,真正的权力,并不从属于职位,而是从属于真正的可以使用出来的实力。 那么,刘悝有实力吗? 很显然,他没有。 所以,他连和袁氏讨价还价、为自己积攒第一桶金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所有付出和投入,在得到这个天子的名头之后,就已经全部兑现完毕了。 剩下的,都是袁氏的,都是他们凭借实力赢得的。 刘悝接下来所能得到的东西,仅仅是一个皇帝所能得到的最低限度的东西,他无法再争取更多,因为他没有那个实力。 而他也没有料到,他的这一次主动争取,竟然会给他带去更大的绝望。 因为袁逢在离开之后,就立刻嘱咐袁树把之前所设想的关于对宦官和外戚进行限制的条例方法写一个完整的策划案给他看。 如果策划案合适的话,袁逢就会正式推行这些条例,逼迫刘悝盖上印玺,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力。 袁逢相信,这种事情必然会得到朝廷官员的大部赞同。 因为限制宦官和外戚的权力,符合大多数朝廷官员的利益。 袁树也不含糊,他把自己关在德阳殿偏殿的房间里,立刻开始着手撰写策划案。 他结合了唐朝、明朝以及清朝的一系列成功或者失败的案例,进行了深度的优化融合,他希望通过引入历史变量,打通底层逻辑,形成一套贯穿古今、行之有效的组合拳。 他的想法很明确,既然要从内部动手改革,那就要有的放矢,充分利用原先就有的基础,把上层建筑给搭建好。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改革的顺利进行,也才能确保他们的权力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和扩张。 (本章完) 二百二十二 袁树改制 在东汉时期,宦官在大层面上主要隶属于两个系统。 一个是少府系统,另一个是大长秋系统。 这两个系统各自独立,但又相互关联,共同构成了皇宫内部复杂的权力网络。 少府系统主要负责皇宫的日常事务和财务管理,整个宫廷宦官部门有相当一部分都在少府旗下,很多宦官的人身隶属关系也在少府。 然而,他们和少府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现代意义上的挂靠关系,少府实际上并不能真正管到这些宦官的具体事务和行动。 这种松散的名义上的管理方式导致少府对宦官的控制力非常有限,也使得宦官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自由行动、甚至胡作非为,由此不断增强本身的力量。 另一批宦官则集中在大长秋手底下。 大长秋在名义上是皇后办公厅的主任,名义上负责皇后宫殿的日常事务管理以及皇后的生活服务等工作,但实际上能够插手的事情就多得多了。 因此,这个专为皇后服务办事的大长秋职责重要、地位显赫,是个二千石级别的高官,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和影响力。 至于少府这个朝廷九卿级别的重要部门为什么还能管辖一部分宦官这个问题,如果穷究到底的话,更像是一笔历史遗留下来的烂账,牵扯到各种复杂的政治斗争和权力博弈。 大体就是原先那些交给正经官员做的职位在历史的长河中,因为种种原因,逐渐被宦官所侵占和取代。 比如中常侍这个重要的职位就是如此,原先都是正常官员出任,但是随着女主朝政的出现与维持,才给了宦官占据这个职位的机会。 权力一旦得到了,就不会轻易放手,正常官员如此,宦官也是如此。 而袁树作为袁氏势力团体的核心成员之一,他深知治理宦官问题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因此他决定采取一系列行动来解决这个问题,以确保皇宫内部的稳定和袁氏势力的长远发展。 而他管束、治理宦官问题的第一步,就是把整个皇宫内所有原先的宦官部门全部裁撤废弃掉,把所有原先的宦官权力网络一把摧毁,改革重塑。 他决定将所有皇族事务和皇宫内部事务全部纳入少府的管控当中,把少府转变为更加纯粹专业的皇宫事务与皇族内务的管理部门,负责全面管理皇宫的各项事务,为皇族的日常生活提供服务,以确保皇宫的正常运作。 这样一来,原先皇宫里那些属于宦官的、杂七杂八的冗余职位就能全部被裁撤掉了,从而大规模削减宦官群体中的高级职位数量,降低宦官群体的整体权力含金量。 什么中常侍啊、大长秋啊之类的二千石高级职位全部取消,不再设立这些由宦官担任的高级职位,彻底断绝宦官通过职位获取超额权力的途径和可能性。 少府原先的主要职责就是作为皇宫的大管家来管理皇室私有财产。 他们负责收取山川、池塘、湖泊等自然资源的税收,还有关卡市场的收入等等,以此来作为天子的私房钱来使用。 然而,在宦官崛起的时代里,少府虽然名义上还是皇宫的大管家,但实际上已经逐渐失去了对皇宫内部事务的管理权和控制力,变成了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储蓄罐。 假使担任少府的官员是宦官一党或者性格比较懦弱,就连储蓄罐的资格都维持不住,少府就更像是个口袋,钱装进去,不设防,任由宦官的大手伸进去、拿出来。 而现在,随着袁氏政变的进行,威慑东汉帝国三十年的强化版宦官集团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而少府作为皇宫事务与皇族内务的专业管理部门也终于可以重振声威、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于是,袁树的操作正式开始。 首先,袁树明确了少府改组后的三大主要职责。 其一,是继续承担原少府的管理任务,即负责皇室私有财产的管理。 这一部分工作至关重要,涉及到皇室的切身利益与皇帝的尊荣,这是脸面问题,不能马虎,因此必须单独设立一个部门,由专人负责,确保皇室财产的安全。 袁树将其命名为内帑司,专门负责皇室私房钱的管理,其职能明确,不得越界干涉其他事务。 这一部门设一内帑令、二内帑仆射,令秩千石,仆射秩八百石,统辖不定员额的内帑郎。 其二,袁树提出将皇宫内所有阉人、宫女的人身隶属关系统一纳入少府管理。 这意味着,所有进入皇宫服务的阉人、宫女都将成为少府旗下的“吏员”,他们的升迁、奖惩等事务将全部由少府负责。 这一举措有助于规范皇宫内部的人事管理,可以从源头上把控宦官宫女的来源。 袁树为此专门设立了一个名为内宦司的部门,作为少府内廷系统的人事管理部门,负责招募新人、管理人身关系以及奖惩升迁等事务。 和内帑司一样,该部门设一内宦令、二内宦仆射,品秩与内帑司一样,统辖具体办事的员额不定的内宦郎。 其三,则是整合皇宫内部的杂务管理系统,包括皇宫内部人员的衣食住行等各大方面的事务,这一部分工作琐碎而重要,直接关系到皇宫的正常运转和皇室成员的生活质量。 这个负责部门,袁树为之命名为——内务司。 内务司将成为整个少府的大头部门,这个部门的职责囊括了原先宦官们负责的除了政治事务之外的全部宫内事务。 为了确保工作的顺利进行,内务司除设立一名内务令和两名内务仆射外,还将根据实际需要增设多个具体办事部门。 如餐饮管理、衣物制作、园艺打理以及卫生清洁等,每个部门都将配备专门的人员来负责管理,以实现精细化、专业化的管理目标。 在明确了少府改组后的三大主要职责后,袁树开始着手进行具体的实施工作。 这改革就不单单是出于政治目的,也有比较明确的经济目的。 过去宫廷内部部门繁杂、编制臃肿、效率低下,且贪污腐败的情况十分严重,大宦官们从中捞油水捞的不亦乐乎,他们的第一桶金基本上都是在宫廷里面捞出来的。 因此,他决定裁撤、合并大部分宫廷内部的部门,精简编制,降本增效,还将对宫廷内部的人员编制进行严格的控制,削减冗员。 这一套组合拳打出来,袁树预计能将皇宫的费用开支降低至少百分之五十,这将为整个汉帝国节省大量的财政支出。 这些节省下来的财政经费就能顺理成章的投入到其他领域之中了。 为了确保少府改组工作的顺利进行,袁树不仅设计了少府重组之后的职能架构,还亲自制定了具体的实施细则。 他详细规定了内帑司、内宦司和内务司等部门的职责范围、人员配置以及工作流程等事项,确保每个部门都能够按照既定的方案有序地开展工作。 此外,在宦官、宫女的人选方面,袁树也实施了严格的管控。 他坚决执行了最初的想法,即所有进入宫廷服务的宦官、宫女都不得识字,必须是毫无文化基础的状态,确保每一个人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 这一规定旨在从根本上限制宦官和宫女的知识水平和信息获取能力,从而降低他们干预政治的可能性。 同时,入宫后的他们更被严禁学习文化知识,以此确保他们在宫廷服务期间始终保持目不识丁的状态。 为了进一步巩固这一规定,袁树还计划在少府内设置监管机制。 他将指派专人负责监督宦官和宫女的日常行为,确保他们严格遵守不得识字的规定,同时,对于敢于违反规定者,袁树也制定了严厉的惩罚措施,以儆效尤。 这些举措将共同构成一个严密的防控体系,有效锁死宦官和宫女团体的成长上限,使他们在各种意义上都失去了弄权乱政的可能性。 (本章完) 二百二十三 新时代没有承载他们的船只 除了对宦官和宫女的知识水平进行限制外,袁树还设立了各种针对他们的“职业限制”。 他明确规定,宦官和宫女不得结交官员,更不允许他们与外部势力勾结。 这一规定旨在切断宦官和宫女与外部的联系,防止他们利用宫廷内部的消息谋取私利或干预政治。 同时,为了鼓励宦官和宫女之间互相监督,袁树还设立了告密制度和奖励机制。 他允许宦官和宫女之间互相告发违规行为,对于提供有效线索者给予保密服务和奖励。 这一举措只要能得到有效执行,宫中和宫外的讯息传递必然会被阻隔。 如此,宦官和宫女的行为受到了严格的规范,他们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肆意妄为,同时,宫廷内部的消息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确保了宫中讯息始终掌握在统治者手中,不会轻易为外人所探知。 所有想要刺探宫中消息的人都将面临巨大的风险,这使得皇宫的安全性和保密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对于袁氏专政体系来说,也是一个重大利好。 最后,袁树还着重处理了过去被内廷宦官掌握的一项重要职权,即皇帝获取讯息的通报之权,这项权力对于宦官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寻租空间,也是他们干预政治的重要途径。 宦官掌握了外臣通报、奏表的送达之权,则会挑选对自己有利的,摁下对自己不利的,以此欺上瞒下,利用皇帝和臣子之间的信息差来为自己谋利,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而眼下,袁树建议设立一个专门的通政司统一负责收取各地上报的各类奏表文章,由通政司统一分门别类之后再安排送往各职能部门。 在这期间,通政司就会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取代原先宦官的地位,把那份影响力收归朝廷。 而担当这个通政令的人,自然要是袁氏的人。 在这个层面上,袁树的深思熟虑并不仅限于如何应对那些权势滔天的宦官,他的眼界更为宽广,考虑到了朝中错综复杂的派系之争。 尽管如今袁氏一族在朝廷中占据主导地位,但雒阳朝廷内并非只有袁氏一股势力,在这个政治漩涡中,袁氏虽然强大,但并非没有对手。 那些在各地方拥有深厚背景和强大靠山的势力,在雒阳朝廷中同样拥有不可小觑的话语权。 这群人的基本盘虽然远离雒阳城,但他们的存在就是地方的意义,对朝廷的决策过程一样能产生深远的影响。 雒阳朝廷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一家之言主宰的地方,而是一个各种利益交织、分配和争夺的战场,在这里,即便再有权势的人,也难以一手遮天,独占天下所有的资源,成为所谓的“终产者”。 那样的角色,更适合出现在科幻中,而非现实的政治舞台。 现实意义上的终产者——皇帝,虽然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朝廷税收一年少过一年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因无他,皇帝之下,还有许多实际掌控着地方资源的“土皇帝”和“草头王”。 这些人虽然名义上臣服于皇帝,但实际上在自己的领地内拥有极高的自主权,朝廷要想稳固统治,就必须与这些人拉拢关系,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达成妥协和合作。 这些人不仅包括士人团体中的今文经学派势力和古文经学派势力,也包括各地方的宗族势力、地主豪强以及名为归附实则虎视眈眈的外族势力。 汉帝国各地区的统治力和发展程度天差地别,别的不说,江北和江南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历史上蔡邕面对宦官的追杀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越过长江躲到江东去,然后宦官就拿他没办法了。 这充分证明江东这一块地方对于整个东汉帝国来说也是相对封闭自守的一个地方生态。 宦官的手伸不到江东去。 这些地方分离主义、保守主义势力,这些以郡为国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人,哪一个好对付? 同样的,袁氏集团虽然强大,但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一点,袁树非常清楚。 具体的策略写的差不多了之后,袁树放下了笔,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望着窗外头的景色,思绪万千。 在共同对抗宦官集团的过程中,集团内部的各方势力能够暂时团结在一起,然而,一旦这个共同的敌人被消灭,集团内部的矛盾和分歧很可能会浮出水面。 袁树深知这一点,他凝视着窗外摇曳的枯叶,心中思绪万千。 到时候且不说袁氏本家、门生故吏集团和袁树一心会集团之间的矛盾,他首先就不敢保证在除掉宦官之后,袁基和袁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成为新的主导者。 袁基…… 袁绍…… 他的两位兄弟。 袁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知道,权力的争夺从来都是残酷的,即便是亲兄弟,也难免会在利益的驱使下反目成仇。 即便他提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寻求袁逢的支持,但袁逢显然不会完全不顾及袁基和袁绍。 他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他也是袁基和袁绍的父亲。 他提出了一个赌局,这个赌局,赌的是袁树和袁氏集团的未来,且并没有立刻将袁基和袁绍排除出继承者序列之中。 袁树虽然表面上接受了这个赌局,但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他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决心,相信自己的基本盘——一心会与心学学派会不断壮大,成为他未来争夺权力的坚实后盾。 而且胜败乃兵家常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只打胜仗不打败仗,就算打了败仗,没办法得到绝对的军事威望,只要他没死,他也绝不会认怂,绝不会只是乖乖的做一个嫡次子。 尽管如此,袁树也必须要承认,就算他胜利走到了这一步,走到了袁逢唯一继承人的位置上,那么留给他应付的局面也不是一马平川。 因为他的基本盘是他自己一手拉起来的一心会集团,汝南袁氏宗族,袁氏门生故吏,还有暂时依附于袁氏的这一派亲袁氏政治力量,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势力集团各有各的利益诉求,与袁树和一心会集团的利益诉求并不完全相同,有的甚至是相反的。 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走向对抗,这些不同的利益派系都在他的铲除范围之内。 他要拿来改造社会的力量必然是他的一心会,其他的都属于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承载他们的船只! 然而这群老登会愿意主动退出历史舞台吗? 想都别想,还得靠拳头。 只有硬邦邦的拳头才能真正的改变一个世界。 所以袁树打算从最开始就要着力于发展自己的势力,就算自己尚且没有入主雒阳、成为唯一说话算数的那个人,但也并不妨碍他通过制度设计为自己抢占先机。 职位加实力等于权力,根据这个公式,袁树现在不缺实力,所以拿下职位之后,自然而然可以得到重要的权力。 抢在袁基和袁绍之前,把袁逢愿意给的拿在手里,他没说过的或者不愿给的,也要想办法争取,要在这个时候就奠定自己作为雒阳成为重要权势人物的格局。 尽管之前属于自己的一心会势力已经获得了不少职位,但是受限于年龄和资历,获得职位的一心会成员大部分都是一千石以下的职位。 尽管如此,按照蚁多咬死象的法则,只要人数够多,权力自然不会少。 所以袁树也不急于谋取高级职位。 高级职位掌权,那具体的事情不还是要底下基层官员、吏员去执行吗? 所以袁树的想法就是尽可能多的把自己旗下和自己一条心的一心会员们安插到要害部门当中担当基层职位,不管是官员编制还是吏员编制,不管是公务单位还是事业单位,只要能进去,就可以。 在基层历练一下,积累办事的经验,等到袁树自己长成了、实力更强了,这些积累了充足行政经验的一心会员们就能彻底把那群老登给取代了。 而且这样也能最大限度的让袁逢、袁隗、袁惃等家族长辈不介意,不会在袁树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产生对袁树的防备心理—— 这也是未雨绸缪。 (本章完) 二百二十四 杨赐没有后悔药 过去袁氏家族地位很高,但并没有掌握主导权力,一家人尚且还能一条心。 一旦屁股换了位置,脑袋也会随之发生变异,届时袁树可不敢保证老爹还是好老爹,三叔还是好三叔。 唐玄宗对自己的儿子可没有关爱到哪里去。 赵二对自己的侄子们也没有友善到什么地方。 这都是前车之鉴。 袁树站在历史长河的后期,用历史的眼光看待这些事情,如果不妥善利用这些别人没有而自己有的优势,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这些只有袁树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事情如没有被袁树好好儿的利用起来,多少有些暴殄天物的嫌疑了。 所以,他不会给自己的敌人超越自己的机会。 正始元年十月十五日,袁树把自己对宦官集团在中央部分的权力剥夺重构之后,完成了新少府、新通政司的架构建设意见,将之汇总为一册政论,上交给了老爹袁逢。 袁逢原本也没觉得袁树能搞出什么大事情来,只是想着看看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治理国政方面的才能,考验一下袁树各方面的能力。 结果看了袁树送来的洋洋洒洒近万字的政论之后,大为震惊,阅读之后更是深以为然,甚至拍案叫绝。 没想到这小儿子学术牛逼,政治方面也有如此能耐? 自己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优秀的儿子的? 袁逢自己也有点搞不懂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为此感到兴奋、激动和自豪。 接连阅读三遍之后,袁逢确认这份建议极具可操作性,于是他在德阳殿偏殿召开会议,把袁隗、段颎、唐珍、杨赐、郭鸿等三公九卿及别的高官们喊来,把这份袁树的政论公布给他们看,询问他们相关的意见。 袁氏政变之后新确立的三公九卿集团具备相当的政治素养,对于袁树的这份政论感到震惊之余,也对其中精巧的设计模式感到震撼。 联想到袁树没有行政经验,身边也缺少有足够分量的幕僚,就算得到了帮助,但也必须承认其天赋异秉,否则无法解释这套新的政治架构的诞生。 这新的架构里所呈现出来的含金量很足。 基本上,是把宦官集团赖以为生和发展壮大的土壤都给铲除殆尽了,要是按照这套方法来操作,宦官集团不说翻身无望,想要回到之前那种权倾天下的局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袁隗看后,和袁逢一样拍案叫绝,大声赞叹自家好侄儿的精巧构思与出色的政治天赋,表示袁树这份政治天赋,就算直接做九卿也绝对足够了,他自己设计出来的这套新的政治架构,他自己绝对能hold住。 所以袁隗甚至建议让袁树提领新少府或者通政司,丝毫不顾忌身边杨赐怪异的神色。 关于这份政论,说实话,看的杨赐是心惊胆战。 这份政论出自袁树之手,其中透露出的政治智慧与果敢决策让杨赐深感震撼。 他逐行阅读,每一片竹简上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在眼里,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般敲在他的心上。 不说袁树在这里头体现出来的政治能力和强硬手腕,其中一项提议就直接把六百石以上的宦官职位全部剥夺,这一举措无疑是对宦官势力的重大打击,直接将他们从权力的核心彻底剔除。 更令杨赐惊愕的是,政论中还提出了一条前人并没有刻意提出的规定。 宦官、宫女不得认字。 这一条规定看似简单,实则狠辣至极。 在宫廷中,文字和书写是传递信息、记录来往的重要工具,宦官和宫女作为皇宫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若能读写,往往能成为权力的传递者和记录者。 然而,袁树的这一提议却是要将这些人的文化知识剥夺,将他们彻底排除在政治生活之外。 杨赐想象着这一规定实施后的场景,那些曾经权势滔天的宦官们,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书和奏折,却只能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已无法阅读和理解其中的内容。 这无疑是将宦官势力摁死在最低的层次上,让他们在政治舞台上彻底失声,这种手段的高明和狠辣,让杨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一举措对于整个皇宫的政治生态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你都不认字,还怎么参与到政治生活当中来? 这不仅是对宦官势力的打击,更是对整个皇宫政治格局的重塑。 杨赐仿佛看到了那些曾经在政治漩涡中挣扎的宦官们,此刻正无助地站在一旁,望着他们曾经熟悉的政治舞台,却再也无法踏入其中。 这种景象让杨赐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和无奈,仿佛太监入洞房、无语泪两行。 他们曾经的权势和地位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而这一切都是袁树一手策划和推动的。 这场政变的背后是袁氏家族对于皇宫权力的全面掌控和重新架构,重新架构之后的新少府将成为完全体的皇宫大管家,拥有对皇宫内部事务的最终决定权。 这个职位的权限比起之前要大了太多,不仅将原先被宦官夺取的权力拿了回来,甚至还把原先属于太仆的部分权力也给拿到了手里。 这样一来,少府就更是成为袁氏设置在皇宫里的第一道防线,防范天子夺权、宦官乱政,其意义重大,非常关键。 杨赐深知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的处境十分微妙,作为有“前科”的人,他几乎不可能继续担任这个要害职位,袁氏家族不会容忍一个曾经与他们为敌的人继续掌握如此重要的权力 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必然会为此失去少府这个职位,只是不知道袁氏会安排谁去做这个新少府,然后对他杨赐又有什么新的安排。 想到这里,杨赐的内心又不自然的充满了悔恨和自责,他悔恨自己怎么当时就昏了头,一定要把袁氏家族搞臭呢? 为什么一定要做那个出头鸟,去做那种愚蠢的事情呢? 如果当初能够冷静思考,看透那个时候的诡异迹象,或许现在就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现在袁氏家族已经一举登顶权力巅峰,把持了整个雒阳城,而杨氏作为袁氏的姻亲之家,本来可以借此机会谋取更高的职位和权力,可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而导致整个杨氏都沦为了袁氏执政集团的边缘人。 这种落差和失落感让杨赐痛悔不已。 然而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他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在接下来的商议中,杨赐不出意料地被袁隗提议卸任少府的职位,袁隗建议他从少府转职为主管礼仪文教的太常卿。 这个提议让杨赐稍稍一愣,他对袁隗的建议感到有些意外。 原本他以为袁隗会狠狠报复他,甚至不让他继续担任九卿这样的高官职位,而是将他调到一个清水衙门去任职,然而袁隗的提议却让他保留了九卿的位置。 尽管太常卿的含金量在大变动之后显然不如少府,但作为九卿的门面担当,太常卿在礼仪文教方面的话语权还是十足的。 此外,太常卿本身也能监管太学,因此在学术影响力层面也颇具实力。许多担任过太常卿的人都在之后成就了三公伟业,所以这个职位在不少人眼里就是登上三公之位的阶梯。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或许都是梦寐以求的职位。 袁氏这样的安排让杨赐感到好奇的同时也有一丝丝小小的惊喜——袁氏这么安排,难道是在告诉自己,自己还有机会登上三公之位吗? 杨赐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调度任命,表现的非常坦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 而少府这个重要的职位则被袁隗推荐由原太常卿唐珍来担当。 这意味着唐珍和杨赐两人将对换职位,互相承担起对方的职责。 但是新的政治规则下,这两个职位的权力含量就完全不同了。 (本章完) 二百二十五 袁氏掌控的信息茧房 对于唐珍出任少府的事情,杨赐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有点羡慕和嫉妒而已。 唐珍在袁树救灾期间顶着巨大压力开放了太学,从而赢得了袁树和袁氏家族的好感。 尽管在政变期间唐珍没有直接参与,但后来他一直保持着合作的态度并明显地站在了袁氏一边,为袁氏操持礼仪方面的事务提供了不少帮助。 考虑到唐氏家族在颍川郡有一席之地,且唐珍本人也颇有声望和政治资历,更熟悉宫廷礼仪规制,因此他被袁隗推荐为改制之后的第一任少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唐珍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他明显激动了起来,他注意到袁逢的目光投向自己时,更是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挺直,等待袁逢进一步的指示。 “惠伯,改制之后,少府的职责将变得更为重大。” 袁逢缓缓开口道:“这个职位需要管控宫廷,总理全局,事关天子、宦官等诸多问题,因此,我们需要一个深明礼仪规制且心细如发的人来担当此任,你能否承担起这个职责?” 唐珍明白这是袁逢对自己的信任和期待,也是袁逢暗示自己已经进袁氏集团的事实。 于是乎,一股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但唐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表现得平静而从容。 他微微鞠躬,向袁逢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和信心。 “袁公有此意,珍敢不从命?” 袁逢看着唐珍,微微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好,待我上报天子后,便将印绶送来,惠伯,此次改制意义重大,你要多加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实控制好整个宫廷的规制,不要让宵小之辈再得到祸乱天下的可能。” 唐珍站起身子,面朝袁逢深深一礼。 “袁公嘱托,珍必将铭记于心!”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唐珍接过了少府这个重要的职位。 杨赐则默默地坐在一旁,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他深知政治斗争的残酷和无情,知道现在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只能接受现实并努力适应新的环境和角色。 少府的职位安排过后,其余人开始期待接下来的通政司机构将如何设立,并猜测自己是否有机会在其中担任要职。 按照袁树的设计,通政司这个全新设立的机构,被赋予了极高的专属职权——负责收纳全国范围内所有上奏给朝廷的奏表。 这一职能的划定,无疑是对过去权力格局的一次重大调整。 不论是涉及国家大政方针的政务奏表,还是礼仪性质的例行奏报,只要是需要呈递到宫廷的文书,都必须先送到通政司进行统一记录。 通政司的官员们会对这些奏表进行细致的分门别类,确保每一份奏表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理,并再按照既定的流程递交到相关部门。 同时,他们还会将军国大事之类的奏表专门呈送给皇帝,以便皇帝能够及时了解国家大事和各方动态。 这个流程的设计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深远的政治意义。 在过去,传递奏表、讯息的权力长期被宦官集团所把持,他们利用中黄门、小黄门等职位,人为地在皇帝和群臣之间制造了一道信息壁垒。 这道壁垒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起到了拱卫皇权的作用,特别是在皇帝年富力强、能够有效掌控朝政的情况下,它有助于皇帝集权,防止权臣的崛起。 然而,当皇帝能力不足或者年幼无知时,这道信息壁垒却可能成为宦官集团欺上瞒下、谋取私利的工具。 他们可以利用自己对信息的掌控,歪曲事实、隐瞒真相,甚至假传圣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并不鲜见,也是导致许多王朝走向衰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袁树设立通政司就是为了将这份权力从宦官手中收回,并纳入到朝廷的行政体系之中。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断绝内廷人员干涉朝政的可能性,还能确保信息的畅通无阻。 说实话,要不是觉得现在还不合适,袁树都想把密折专奏制度给提前弄出来。 只是目前袁氏并没有完全掌控局势,所以袁树才没有这样一步到位。 说白了,袁树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个上传下达的重要通传权力牢牢掌握在袁氏手中,为此,他特意将雒阳讯息终端从内廷转移到外廷,转移到政府领袖手中。 这样一来,皇宫就变成了一个受到袁氏掌控的信息茧房,所有的消息都必须经过袁氏的筛选和过滤才能传入宫中。 从此以后,皇帝本人可以得到的全部消息都是由袁氏挑选过后、被认为可以送达的。 这个信息茧房就像是袁氏亲手编织的一张大网,将皇帝和宦官们牢牢地束缚在其中,他们对于外界的了解将变得越来越有限,他们无论想做些什么,信息差都将是无法逾越的大山。 而袁氏则可以通过掌控通政司来获取最大的信息优势,获得至关重要的信息差,从而对雒阳城内其他政治势力形成巨大的先发优势。 这个机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与尚书台一样,通政司也被设计为典型的位卑权重。 首脑通政令的品秩只有一千石,两名通政仆射的品秩也只有八百石,剩下办事官吏的品秩大多在四百石和六百石之间。 看似品秩不高,但实则权力极大。 袁树在设计这个机构时,思路与尚书台颇为相似,都是希望能够充分发挥这些职能部门的作用,提高朝廷的行政效率,但同时也非常警惕这些部门过于强势,成为威胁统治者权势的隐患。 因此,他在赋予通政司极大权力的同时,也通过一系列制度设计来降低其品秩和地位,限制其权力的过度扩张。 尽管如此,通政司负责人的职位依然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家都想知道袁逢会如何安排这个机构的第一任负责人。 这个职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不仅仅是一个官职那么简单,更代表着袁氏家族对于朝政的掌控力度和深度。 在众人的期待和猜测中,袁逢终于揭晓了答案。 他没有选择在场的任何人来担任这个重要职位,而是提名了另外一个人选——前右扶风、现任议郎的官员沈恪。 这个决定让在场的不少人都感到意外,但仔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 沈恪在担任右扶风期间就与袁树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在袁树开始搞事情发迹的那段时间里,沈恪给予了他不少的支持和帮助。 这些举动自然也让他得到了袁逢的赏识,之后在袁逢的帮助下,沈恪成功离开了地方官序列,进入中央担任议郎这一职位。 议郎这个职位虽然品秩不高,但是在升迁层面却有着独特的优势。 议郎能够参与朝政,并就朝政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很容易进入皇帝的视野并获得进一步升迁的机会,在整个郎官体系之中议郎算是最为清贵尊崇的职位之一,也是很多地方官进入雒阳朝廷之后暂且歇脚、站稳脚跟的必经之所。 然而沈恪的运气却似乎并不太好,在任两年半以来都没能得到什么好机会来升迁自己的官职。 因为加入袁氏集团的序列比较靠后,很多人在他之前已经预定了不少好职位,他只能排队熬资历等着轮到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焦虑和失落。 好不容易等到袁氏发起兵变掌控朝政的大好时机,沈恪却偏偏受了风寒卧病在床,错过了袁逢的大封赏,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懊悔和痛心,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于是病愈之后赶快派人持拜帖拜访袁逢,表达自己效忠的决心,希望袁逢不要忘记他这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能够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 袁逢这才想起来这个曾经为袁树办过事情的狗腿子沈恪。 (本章完) 二百二十六 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考虑到沈恪和袁树之间的关系以及他自身的能力,袁逢觉得给沈恪一个机会也未尝不可,于是便上了心,搜寻合适他的职位。 正巧现在袁树自己设计出了一个通政司,便决定将这个重要的职位交给沈恪来担任,算是对他过去付出的褒奖,也是对袁树的一种支持和肯定。 随后,新少府和通政司的副职以及部门职位的安顿工作也逐步展开,在袁逢的安排下,一些自己人顺利进入了这些部门,同时也给亲袁氏势力留了一些职位以巩固双方的联盟关系。 剩下的职位,袁逢则决定全部交给袁树去安排,让他根据自己的判断和需要来选拔合适的人选。 袁树极为突出的政治能力和文化声望让袁逢对他充满了信任和期待,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和袁树打下的赌局了。 他意识到亲自率兵打仗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个统治者必备的能力,因为统治者并不一定要上战场,而袁树所展现出来的政治智慧和文化底蕴才是更加难能可贵的品质。 只要有几个会打仗的厉害的部下能够驾驭得住,袁树就完全有能力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未来让袁树继承自己的地位,无论是当皇帝还是继续做权臣,他相信袁树都绝对能够胜任并且将袁氏家族专政的地位保持下去至少传承到下一代。 因此现在就让袁树开始培养自己的人完全是可以的、也是非常有必要的,袁逢非常愿意在其中为袁树创造一些机会。 袁树在得到袁逢的交代后,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欣喜。 袁逢特意为他留下了三十多个两部门的基层职位,这不仅意味着他可以将手光明正大地伸入皇宫和讯息集散中心,更代表着袁逢对他的期待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对于他未来接班的计划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重要的权力部门里都有他的人,他就算不担当任何职位,也能通过一心会的纽带间接持有这些权力。 他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开始着手查阅自己手中的名单,那些之前没有轮到职位的优秀一心会成员的名单,此刻在他眼中显得分外重要,他一个一个地仔细审阅,思量着如何为他们分配少府和通政司里的职位。 每当他落笔为一个成员分配好职位时,心中便涌起一股满足感。 就像是一个有收集癖的人,收集到一个想要的东西,哪怕不去触碰,只是看着,心中都会莫名的欣喜。 一个、两个、三个…… 每多一个,心中就会多一份满足感,每多一个,距离未来的成功就更进一步。 此前,一心会的优秀成员荀攸已经被他安排进入了尚书台历练,作为他拉拢颍川荀氏家族的一根小小的橄榄枝。 而紧接着,与他关系颇为友好的钟繇也被他安排到了中牟县担任县丞。 虽然钟繇并未加入一心会,但袁树看重的是他的才华和为人,另外考虑到他的家族在党人群体中颇有声望和能量,哪怕是为了拉拢钟氏家族,他也不能错过钟繇。 至于陈群,袁树对他的能力一直颇为欣赏,然而由于陈群始终不认可袁树的学术理念,这使得袁树在培养他时总是心存芥蒂。 考虑到颍川陈氏家族在当地士人圈子里的声望,袁树最终决定将他安排到沛国谯县担任县丞,也算是迈出了拉拢的一步。 随着第二轮分配工作的计划展开,后续加入的张纮、王朗等人也因突出的能力和表现得到了袁树的重视。 他大笔一挥,果断地将这两人安排到了通政司里面历练。 在安排职位的过程中,袁树始终牢记通政司的重要性,为了确保这个机构的高效运转,他决定申请调令,将尚在尚书台担任仆射的程立调职到通政司。 通政司里还空缺着一个仆射的位置,而这个职位无疑更有利于程立展开工作,毕竟袁树手底下的情报系统一直都是由程立在负责,在这个新的职位上,程立的专长必然会得到更好的发挥和发展。 经过一番周密的安排和部署,袁树终于在少府和通政司都安插进了自己的人手,这场政变之后的清算环节里,他无疑是大获全胜,狠狠地吃了一大口肥肉,满嘴流油。 而另一边,沈恪在得知这个消息时,颇感意外。 他原本并不知道朝廷何时设立了一个叫通政司的部门,直到他去向袁逢表示感谢时,才惊讶地发现这个部门不仅重要,而且重要性居然上升到了如此地步。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大汉帝国最高核心的决策圈子! 两年半以来的隐忍和付出,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他激动得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和喜悦。 在与袁逢的交谈中,沈恪还得知了自己被选中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自己与袁树的关系比较亲近。 袁树作为此番政变的重要功臣,其地位和影响力自然不言而喻,袁逢选择沈恪,不仅是为了让他为袁氏专政局面服务,更是希望他能多听听袁树的话、与袁树保持密切的合作关系。 “能有通政司这个官署,子嘉居功至伟,没有子嘉,就没有通政司,你与他相识甚早,今后若有什么问题或困惑,不妨多向他讨教。” 袁逢轻轻笑着对沈恪说道。 这番话让沈恪琢磨了许久,终于品味出其中的深意,他明白袁逢这是在提醒自己要与袁树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可能是一种隐晦的别样的暗示。 于是在感激之余,他决定去向袁树表示感谢、表达自己的忠诚和决心。 当袁树得知沈恪来向自己表示感谢是出于袁逢的意思时,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明白老爹袁逢的用意深远。 这不仅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更是对自己未来接班地位的暗示,他可以确定在袁逢的心里自己绝对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至于今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其他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他此刻并不太担心。 毕竟袁绍成为接班人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还是影响力。 而袁基虽然仍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这份影响力主要集中在他嫡长子的身份上,而不是在能力方面。 袁树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任何挑战、确保自己的继承地位不动摇。 沈恪在拿下这个职位之后便是雄心满满地准备大干一场了。 对于一个全新设置的朝廷部门来说,招募人员、确定工作地点和工作流程无疑是最重要的任务,而沈恪作为一个有十几年从政经验的老官僚对此自然十分内行。 他先是精心选择了通政司的官署位置——将其设置在了三公府邸对面、靠近皇宫的位置。 这里是皇宫外各官署主要集中的地方,便于通政司与其他部门的沟通和协作,同时也方便通政司及时收受来自全国各地的奏表文章并进行分门别类后尽快投送到各负责官署去,确保政令畅通无阻。 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十分便于将讯息拦截在皇宫之外,避免不该进入皇宫的消息传入宫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混乱。 接下来就是招募人员挂牌开干了。 一个官署没有足够的人员肯定是不行的,沈恪这个通政令不能只做光杆司令,他手底下还得有兵才行,于是他便开始着手进行人员招募工作。 两个仆射的职位已经配备到位了,一个是袁氏故吏张杨,另一个则是袁树手底下的亲信程立。 他们两人现在各自代表一方势力,加入通政司无疑为这个新成立的部门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和动力,而且严格来说,他们三人之间并没有本质区别,所以一团和气、通力合作对他们来说是很自然的。 在他们三人之外,通政司作为一个新设立的机构,其下又细分了诸多部门,以更精细地管理各类奏表,为后续的决策提供有力的支持。 (本章完) 二百二十七 大汉帝国的主人 通政司的第一个部门,就是郡国曹,这个部门的主要职责是收受和整理来自各郡国太守、国相所递交的政务奏表。 郡、国制度作为汉帝国实质上最主要的地方治理体制,是汉帝国最有权力的地方单位,所以这些奏表涉及各地的民生、经济、治安等诸多方面,是了解地方情况、制定政策的重要依据。 第二个部门就是刺史曹,这个部门则专门负责收受各州刺史所递交的政务奏表。 与郡国曹相似,刺史曹的官吏们也需要对奏表进行细致的整理和分析,以便上级官员能够及时了解各州的动态,做出正确的决策。 值得一提的是,汉帝国之所以在郡国并行体制之外另外设置一个十三刺史的体制,则是受到早期周王朝分封制度的启发。 周王朝早期有效控制诸侯国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让各诸侯国提交他们所记录的国家史书送到周天子那边,交给周天子部下的专门人员进行储藏。 名义上是储存,实际上是要互相比对。 周天子手下会有专人负责比对各国史书中的内容,从中寻找到彼此之间记载不同的地方。 当时很多小国距离相近,遇到的很多事情应该都是相同的,比如天文地理、灾情战乱等等。 如果发现了距离相近的多个诸侯国之间对同一件事情有不同的记载,或者说一方记载一方没有记载,那周天子就能知道这些国家内部肯定有猫腻,就会去责问这些诸侯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记录内容不同? 是不是有犯罪、不尊重天子的情况? 受限于当时的交通条件和外交限制,各诸侯国之间不可能事先协调好所有的记录内容,所以但凡有什么小心思,很容易就会被周天子察觉,然后问罪。 这一体系确保了西周时期周天子对各诸侯国的有效威慑,而这些负责查阅各诸侯国史书的职官就是最早的刺史。 而刺史这个职位名称也是来源于此——中央统治者刺入地方行政体系中的一把尖刀,通过查询双方不同的记载而发现诸侯不臣的迹象。 到汉代,因为郡太守具有非常大的权力,堪比封国国君,为了防止他们自重,汉天子就会派遣刺史去监察他们的行为。 最开始的刺史虽然没有很高的地位,但是一旦刺史上报的事情和郡太守上报的事情不同,就会引来汉天子的问责,从而有效监督地方官员。 袁树也继承了这一规则,还特意把郡守国相们的奏表与刺史们的奏表分开来接收,还在通政司内部把这两个曹分别设在西南角落和东北角落,以拉开这两个部门的距离。 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的让中央统治者发现地方上的猫腻。 这两个部门属于常规通传部门。 此外,通政司还特设了军情曹。 这个部门的职责尤为特殊,专门负责收受来自各地的军事奏表,这些奏表往往涉及机密信息,因此需要通过特殊渠道进行传递。 通政司在收到这类奏表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转送至掌权者手中,确保军情的及时传递和处理,决不能有所耽误。 和军情曹差不多的还有灾情曹,这个部门专门负责收受和整理来自各地的天灾人祸奏表,同样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上达天听。 所有这些奏表在收集统计好之后,通政司会根据其内容和紧急程度进行分类,然后分别送往各办事官署,这一过程需要通政司官吏们具备严谨的工作态度和高效的工作能力,以确保讯息的顺畅传递。 在现今的汉帝国中,这些奏表的主要送交对象自然是录尚书事的袁逢。 袁逢作为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这些国家大事自然是由他来进行最终决策,因此他在尚书台设置了办公室,以便更高效地处理国务。 在这里,他可以及时审阅各类奏表,做出决策,并交由尚书台传达给各办事部门,进而传达到各州府、郡国府。 而这个传递的工作,也恰恰是通政司的重要职责之一。 他们不仅需要确保政务的及时上传下达,还要保证信息的准确无误,因此,通政司的官吏们实际上承担着一群跑腿的角色。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工作轻松简单,相反,他们需要具备较高的身体素质和应变能力,以应对各种复杂情况。 正因为通政司的工作性质对官吏的身体素质有较高要求,所以在选拔人才时,通政司主打年轻力壮、身体健康、腿脚利索的标准。 那些看起来就病怏怏的、歪瓜劣枣般的人物是绝不能被录用的。 袁逢这边推荐了一批袁氏门生故吏家族的年轻子弟加入通政司,而袁树也推荐了一批身强力壮的一心会员,这两个团体的加入为通政司注入了新的活力,也使得通政司的组织架构更加完善。 总体来说,在通政司的建设过程中,袁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作为实际设计者,不仅提出了许多具有创新性的建议,还手把手地指导沈恪等人将整个摊子支起来,并调整好人员配置。 在袁树的带领下,通政司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整个组织架构的调整工作,并顺利交给了沈恪管理,沈恪打眼一看,便对通政司的精英团队赞不绝口。 这个部门不仅人员配置合理,而且个个都是棒小伙儿,身强力壮、腿脚敏捷,沈恪甚至开玩笑说,就算他们不干正事,专门去打架,也绝对是大有可为的。 在通政司本身架构搭建期间,朝廷方面也积极行动起来,安排了一批人员四散而出,向天下各地方州府、郡国府通知通政司的建立以及新的上报流程。 他们告知各地官员,从今往后所有的奏表都需统一送到三公府对面的通政司处,不论是一般的政务奏表还是上计吏送来的上计策,都需首先由通政司进行收受和安排去处。 然而,消息通传总有个时间过程,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包括距离雒阳比较近的地方官府在内,许多官员仍然按照老样子将奏表递送到了皇宫附近。 结果他们找不到原先的接应人,只得四处打听才得知了通政司的新地址,急急忙忙把奏表送到通政司,这中间闹出了不少笑话。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十月下旬开始,越来越多的人逐渐知晓了通政司的存在以及新的上报流程,他们纷纷将奏表送到通政司处,并按照新的规定进行办事,这种变化不仅使得政务处理更加规范高效,也让官员们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便利。 只要把奏表送到通政司,接下来大部分事情都由通政司负责,而无需送来奏表的人继续跑来跑去疲于奔命。 对于那些不需要立刻等待回复返回的奏表,送到通政司并领到收条后,官员们便可以安心返回了。 而对于需要等待回复的奏表,官员们则需在通政司府衙隔壁的驿馆里住下,做一番等待,一旦回复到来,他们便可凭收条领取回复,并在确认无误后记录在案,随后再返回地方汇报此事。 整个流程设计得简单统一,且来来往往都有明确的记录可查,从而有效避免了扯皮现象的发生。 这一点,从通政司正式开始办公之后的小半个月时间里就已经初步体现出来了。 包括袁逢在内的朝廷大佬们都初步感受到了一个专业的奏表分类机构对于处理政务有多大的帮助。 通政司的建立无疑是雒阳城内的一件大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新少府虽然权力巨大,在皇宫范围内具有主宰地位,但其影响力并未触及到天下大事的层面,出了皇宫,少府没什么影响力。 而通政司则不同,它已经成为了天下讯息汇总之处、第一手讯息的来源地。 谁能够掌握通政司,谁就能够充分利用信息差获取利益、在权力斗争中占据优势地位。 这一点在过去历次权力斗争实践中已经被证明过无数次,因此通政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在过去十几二十年间,信息优势都被宦官集团牢牢掌握在手,把士人官员们打压的不要不要的。 而现在,这个优势转移到了袁氏家族手里。 这也就意味着袁逢、袁树为首的袁氏政治集团在汉帝国政治生态中的主导地位的正式确立。 正因为通政司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和作用,所以其府衙很快就成为了整个雒阳城中安保级别最高的府衙之一。 为了确保通政司的安全和正常运转,袁树亲自为其设计了严密的安保系统,并从北军调遣了一支精锐的军队持械保护、监管通政司的日常运作。 这支军队不仅负责通政司里里外外的安全守卫工作,还对进出人员进行严格的身份验证和登记制度管理,如此一来,通政司的安全得到了有力的保障。 在通政司的内部管理上,也实行了严格的制度规范,职官们进出府衙必须凭身份证明,并按时打卡登记,以确保人员流动的透明性和可追溯性。 对于外来人员来说,进入通政司则需要在外头领取临时证明,否则将不被允许进出,如果有人没有证明就在通政司内部乱晃,一旦被持械士兵发现,将会面临严厉的处罚。 士兵们有权将其抓起来并打伤乃至于杀死,且这种行为并不会受到任何责难。 因为士兵们是在恪尽职守、为国家保护重要讯息的过程中采取的行动,所以即便造成了伤亡,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这一点原则,袁逢在朝会上已经毫不客气地通知下去了。 通政司这一块,是我袁氏的自留地,你们别想着伸手,谁要是伸手了,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若有人敢于触碰袁氏的利益,受伤流血或许只是小事,但若是被袁某人盯上,那才是大事! 别怪袁某人没有提前通知你们! 这种警告,像是冰冷的寒风,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新少府和通政司的火速改组、建立,不仅仅是行政机构的变革,更在向全雒阳乃至全天下通报两件事情。 第一,大汉帝国名义上的主人换人了,不是刘宏了,而是刘悝! 第二,大汉帝国实际上的主人也换人了,不是宦官了,而是袁氏! (本章完) 二百二十八 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这第一点其实没什么好在乎的,换皇帝这个事情太过于直观,熹平年号都没了,改成了正始,这足以宣告一个时代的落幕。 新的年号,新的开始,也意味着新的权力格局。 至于第二点……其实也没什么太值得在乎的,反正这个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雒阳军权都在袁氏掌控之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在袁逢和袁树大搞朝廷改组这段时间里,整个雒阳城都笼罩在一种颇为紧张严肃的氛围中。 而刘悝,这位新晋的皇帝,其实也并没有闲着。 他身处皇宫深处,时刻关注着朝堂上的动向,见识到袁逢的野望之后,刘悝在一段时间的沮丧之后,并没有彻底放弃。 他还没有失去对权力的渴望,他依然渴望着独立自主成为一个实权皇帝的未来,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积极寻求出路。 他知道自己在做皇帝这方面没有什么先期优势,很多必要的知识都不知道,于是,他召见了前任太常卿唐珍和现任太常卿杨赐好几次,向他们咨询朝廷规章制度和各项人事问题,虚心求教,认真倾听,很是下了一番苦功。 当然,这些事情袁逢都是知道的。 在唐珍和杨赐的指导下,刘悝逐渐对朝堂上的权力运作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意识到,要想在朝堂上立足,就必须有自己的亲信和势力,并且通过他们来延伸自己的权力触角。 皇帝不能总是亲自出手,皇帝要是亲自出手了,就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候了,现在这个情况下和袁氏一决生死…… 刘悝得有多想不开? 他想活着当皇帝,不想死了当笑话。 他本来以为自己获得了这方面的知识之后就能顺利利用宦官来填补皇宫里缺少的人员,掌控皇宫里的权力,然后一点一点把权力往外延伸。 就算只有一百个宦官,加上他自己带来的那二十多个亲信,也能勉强拉起一支自己个人的队伍,先把一些要害职位占领了,为自己构建一个亲信权力团队。 他认为,面对袁逢这种奸诈的老狐狸、老官僚,不能急于求成,而要慢慢图谋。 然而,就在他好不容易搞清楚明面上的雒阳权力运转方式时,突如其来的新少府改组和通政司建立就将他之前所积累的框架打碎了。 少府改组。 新建立通政司。 这两招把原先属于宫廷宦官的内廷权力从制度层面全部剥夺,内廷权力为外廷所侵夺,作为外廷机构的少府权力延伸,成为真正的皇宫大管家,甚至是皇宫监护者,所有宦官都是少府的下属,少府对宦官有人事决断权。 另外所有宦官不能担任六百石以上的职位,六百石以上的职位都是正经官员才能担当的,都是少府编制,不得更改。 而且宦官乃至于宫女都被要求是文盲,不准识字,理由是杜绝宦官、宫女干政的可能性,避免权宦、女尚书这种乱政的产物再次出现,避免政治秩序再次被打破。 这一套组合拳算是把刘悝才想到的夺权之路瞬间封死,把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眼冒金星。 他赫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他找不到什么翻身的可能了。 然而占尽优势的袁氏势力还有太多太多可以做的事情了。 毕竟眼下朝堂局势已经明朗,人形玉玺刘悝已经不存在什么翻盘的可能,或者说翻盘的可能只存在于理论上,想要实践,难上加难。 再者说了,被操控的傀儡皇帝在大家眼中也不是什么少见的存在,光武帝、明帝和章帝这种级别的“圣君”在大家眼中已经是遥远的存在。 皇帝的神圣性早就在外戚和宦官的反复拉锯作战之中损耗大半,而袁逢和袁树父子两人的迅猛举措更是进一步把皇帝的神圣性打了个摇摇欲坠。 天子并不是不可以冒犯的。 天子甚至是可以人为拥立的。 只要你有权力、有实力。 所以,很多人原先的顾虑也就不复存在了。比如唐珍。 在政变结束之后的最开始,唐珍多少还对刘悝抱有一些最基础的尊崇,觉得皇帝神圣不可侵犯,但是在袁氏家族一系列的操作之后,他觉得这句话应该有其他不同的解读方式。 正如同袁树在自己的心学学术专著里使用的标点符号那样,一句话,用不同的标点符号来断句,就就会产生截然不同的解读方式。 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这是一种解读方式。 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这又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解读方式。 那么这两种解读方式到底哪一种是正确的呢? 那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反正在目前的唐珍看来,后者显然比前者更加实用一些。 所以唐珍上任少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先被安排在皇宫里服务的三百宫女全都拉出去进行二次挑选。 他亲自监察,非常细致的考核,在整个宫女群体里搞文化水平大摸底,认字的全部赶走,给一笔遣散费,拿了之后立刻走人,回家嫁人。 不认字的文盲小妞才能留下。 包括为刘悝选拔一百个阉人去侍奉的事情,也由他亲自把关,派人在三河之地挑选,只要文盲,最好还是孤儿,一个字都不能认识,老老实实只知道照命办事的,但凡有点灵光模样的都不要。 等这些事情办完之后,唐珍感受到了权力的快感和责任的重大,一阵思量之后,决定更进一步。 既然已经上了袁氏的船,那不如就把刺激贯彻到底,上船不彻底,等于彻底不上船,看看前头上船上的义无反顾的段氏兄弟,一个太尉一个司隶校尉,那多风光? 我唐氏也当如此! 为了向袁逢表明自己坚决投效、跟着袁氏厮混的决心,唐珍遂特意带人直接冲到章德殿里,站在刘悝面前,把原先刘悝一家子从老家渤海带来侍从人员都给带了出去。 刘悝从渤海那边出发的时候比较匆忙,带走的除了自家十几名姬妾、七十多子女外,只有三十多名仆役、侍女这算得上是刘悝在雒阳城内唯一熟悉的群体了。 结果就是这样一群人也被唐珍带领少府职官全部拉出去进行二次筛选。 识字的赶走,不识字的才能留下,留下的不识字的男子也要全部拉到少府进行阉割作业,成为太监之后才能留在天子身边,避免不能发生的情况发生。 这一套突如其来的操作使得刘悝又惊又怒。 “他们都是朕潜邸老人,跟着朕从渤海来此,至少侍奉朕家人也有五年之久,就连他们都要被赶走吗?就因为他们识字?” 唐珍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回禀陛下,就是如此,就算他们是陛下潜邸老人,也不能除外,根据朝廷礼法,天子身边不能有皇子皇孙之外的成年男子侍奉,若有,则必须要阉割,这是祖宗成法,还请陛下谅解!” 刘悝顿感一阵心塞。 但他对于这明明白白的“祖宗成法”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这……好!祖宗成法,朕认了!那你为何要把识字的人都赶走?他们是朕带来的老人!” “按照朝廷新规,天子身边伺候的宦官、宫女皆不得识字,若有识字者,必须要遣散回家,不得在天子近旁伺候,以免干政。” 唐珍面无表情地说道:“还请陛下谅解,这是为了避免党锢之祸再现,陛下应该也知道,党锢之祸带来多大的祸害,那些阉宦连陛下都敢谋害,绝不能任由他们重新起势!而且,这新规也是陛下认可颁布的,不是吗?” “这……朕之前也不知道连朕带来的老人也要算在其中啊!” 刘悝神足无措,扯着嗓子叫嚷道:“把袁逢喊来!把袁树喊来!把他们都喊来!朕要找他们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本章完) 二百二十九 袁氏大大的好啊! 看着刘悝一副崩溃的模样,唐珍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臣之所为,合乎国法,并无任何违背国法之处,就算是袁司空和袁公子来了,也不能影响到少府正常办事,还请陛下不要过于激动,以免损伤圣体。” 刘悝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仆役们哭着喊着被拖出了宫殿,而自己却连留下他们这种事情都办不到,顿感怒不可遏,随后又是浓浓的悲哀。 之前袁逢和袁树带着新规来找他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妙,他没想到袁逢和袁树居然搞出来这么一套东西,直接把宦官干政的可能性全灭了。 这样一来,他想要依靠宦官缓缓夺权、重走刘志、刘宏之路的可能性也就几乎不剩下多少了。 他当时想要和袁氏父子争论,但是袁氏父子直接搬出了党锢之祸作为印证,怼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令他无所适从。 而且他们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党锢之祸,他刘悝也是受害人,差点就给权宦王甫、曹节害死了,现在袁氏父子决定限制宦官避免悲剧重现,这是多好的事情啊,你刘悝为何要反对? 你刘悝登基称帝的法理依据之一就是反宦官、为党锢之祸平反,你走的就是这条路子,你对外宣称就是这么搞的,现在具体措施拿出来你又不接受,你这是要干什么? 是要学习刘宏把自己的执政合法性给毁掉吗? 当时袁逢把话说得很委婉,只是说不通过这些新规就很容易让人质疑你这个皇帝打着反宦官的旗号却没有真正的反宦官,会让天下人不服。 言下之意就是不这么搞,皇位不稳,执政合法性不存,你这个通过兵变上位的皇帝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 刘悝被袁逢一吓唬,也就没敢继续争论了。 实在是他理亏,实在是他没办法驳斥,为了不陷入刘宏那样的窘境,为了保住皇位,他只能咬着牙盖上印玺,允许了新少府和通政司的设立。 结果新少府成立之后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他脑袋上。 他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又是痛苦又是悲哀,最后直接挥拳打向了唐珍,狠狠朝着唐珍的脸上打了几拳,把唐珍打得流了鼻血。 唐珍也是光棍,愣是站在那边让刘悝打,自己也不还手,等刘悝气喘吁吁跌倒在地,他才告退。 出了宫门,唐珍抹了一把鼻子,从怀里掏出布巾把鼻孔塞住。 他顿时感慨自己还真是一个大汉忠臣,被皇帝打了也不逃跑、不还手,实在是人臣之典范。 这可要好好宣扬一下,增加名声,为以后登上更高的位置增加砝码。 不过说真的,刘悝还真是挺虚的,拳头绵软无力,要不是对着鼻子打,根本不可能让唐珍流鼻血,而且只打了五六拳就没力气打不动了。 而且看他时不时的还咳嗽两声,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可不要皇帝没做几年,自己就嘎了! 那可太亏了。 唐珍略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看章德殿内刘悝跌坐在地的身影,摇了摇头,很快离开了。 刘悝身边三十多个仆役、宫女最后只有十八人留了下来,五名男子被阉割成了宦官,十三名不认字的文盲女子勉强被允许回到了刘悝姬妾们的身边。 然后,三百名被挑选之后的文盲宫女和一百名挑选之后的文盲阉人正式入宫,开始伺候起了刘悝这一大家子。 八十多口人,四百人来伺候,平均五个人伺候一个人,就算半身不遂也够够的了。 然后在皇室经费方面,唐珍“体察上意”,知道袁逢和袁树父子两个不想让刘悝一大家子太过奢侈,所以也就顺应之前的要求,直接把皇室经费在已经砍了百分之五十的基础上又给砍了百分之五十,省下来的钱准备全拿去孝敬给袁逢,以此获得更多的赏识。 当然,这也不算是虐待刘悝。 剩下来的皇室经费用在刘悝这一大家子身上,依然能让他们过上绝对富裕的生活,大鱼大肉、绫罗绸缎是少不了的,当然珍奇草、飞鸟走兽啥的就没有了。 事实上,刘悝一大家子人除了刘悝本人、皇后和皇太子三人之外,其余人甚至不被允许离开北宫内的西宫和东宫,他们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了。 袁逢打算进一步清理完整个皇宫之后再开放部分区域给他们,目前则是局限于北宫内的西宫和东宫,其他地方不准去。 如此一来,刘悝一家子就更像是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了。 但这又能怪谁呢? 只怪这个毫无温情、满是杀机、稍有不慎则家破人亡的屎一样的世界。 都是世界的错! 唐珍的工作做得非常不错,很得袁逢和袁树的认可,尤其是节省皇室经费却依然能让刘悝一家子过上富裕生活的操持水准,更是得到了袁逢的高度称赞。 该说不说,他省下来的这笔经费还真是恰逢其时、出现在了最需要的时候。因为正始元年十一月初,雒阳朝廷接到了军情急报。 有人造反! 要打仗了! 而这个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要说刘悝登基、刘宏被废这件事情,整个大汉天下虽然感到震惊的人有不少,但是打心眼儿里反对的人还真没几个。 主要刘宏登基以来干的事情就很不得人心,在雒阳折腾就算了,还折腾整个天下,到处杀人、破家、灭族,残破郡县,还放纵宦官到处抢人家的土地、房屋,这么乱搞,地方上能高兴? 士族、地主豪强、普通自耕农,哪有人能喜欢这种政局? 东汉帝国建立起来的根基就是雒阳中央和地方势力之间微妙的政治平衡,刘秀之后几代皇帝通过度田、局部战争和白虎观会议等等诸多手段,与地方势力达成妥协,共同建设了一套“神圣东汉帝国”的基本法。 二次党锢之祸以前,雒阳政局混乱不假,但天下不乱,直到第二次党锢之祸,才算是彻底的打破了这套基本法。 可以说刘宏和宦官们把全天下都给得罪了一个遍。 所以十月初刘悝登基刘宏被废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从三河地区开始,地方上不说如丧考妣吧,至少也能算是欢欣鼓舞,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不少地方官员和头面人物那脸上的表情啊,那嘴角啊,拼了老命想压下去都有点压不住,多少年修身养性那功夫都把持不住,直接破功。 实在是太高兴了! 那狗皇帝终于完蛋了。 那群狗宦官终于被全杀了。 他们终于安全了! 袁氏好啊! 袁氏大大的好啊! 他们终于干了件人事啊! 因为宦官们祸害地方的范围实在是有点大,所以但凡是被坑害过的地方,真的就差张灯结彩欢庆刘宏下台了。 所以你说要有人反对、起兵讨伐袁氏什么的…… 那不是吃饱饭没事儿干给自己添堵吗? 到时候给扣上一顶同情宦官的大帽子,这辈子就完了。 更别说袁逢和袁树父子两人也很快就对外宣布解除党锢、给党人平反、恢复名誉。 从党人层面给李膺、杜密、尹勋、刘瑜、陈蕃、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人平反昭雪,恢复名誉,追封官职,补偿损失。 还有家人的找到家人予以安置,没有家人的嘱托族人予以安葬。 然后又宣布征召被迫害的党人回归朝廷参与政务。 首先就把躲在袁树设置的茂陵良庄里的那一批党人如张俭、夏馥、刘表等人给征召入朝。 接着又把其余地方被禁锢的党人如荀爽、陈寔、陈翔、羊陟等人全部征召回来,营造出一片“众正盈朝”、“天下大吉”的繁荣景象。 消息传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交口称赞,什么地方就欢欣鼓舞,哪里还有反对的意思呢? 所以刘悝的帝位与袁氏父子拨乱反正、惩奸除恶的功劳很轻松的就被承认了。 但是凡事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麻烦的一面。 你让宦官余孽怎么看这个局面呢? (本章完) 二百三十 胜负未可知! 当初宦官权倾天下,很多地方也有宦官党羽充当太守、国相或者县令等等职位,也有很多宦官亲属、白手套控制的土地庄园、经济园区等等。 而这些,都是从士人、地方豪强手里抢来的。 这些在地方上的宦官党羽都是仰仗宦官在雒阳的权势才能继续存在的,没有了宦官在雒阳把控全局,他们肯定完蛋。 更别说袁氏父子还下了清算令,要把宦官留下的一切痕迹从大汉帝国身上抹掉,要彻底清算一切与宦官勾结在一起坑害官员、百姓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会放过。 这帮人肯定心慌啊。 朝中的依仗没了,他们成为了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一想到过去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都会原封不动甚至加倍奉还给他们自己,那就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等死吗? 当然不是。 有因为恐惧而弃官逃跑、弃土地逃跑的人,当然也有不愿意就此认命、就此束手就擒的人。 他们觉得自己手中有权力,有兵马粮草武器装备,如果就此授首,等着人来杀,那实在是太愚蠢、懦弱了。 他们决定反抗。 这一类人,以沛国相、宦官王甫养子王吉为代表。 王吉少时喜欢儒家书传,读过书,有文化,好名声,凭借王甫有权有势和受到宠信,二十多岁时就被任命为沛国相,出任两千石职位。 因为有才能,通晓政事,能够判断考察疑难的案件,揭发奸邪隐藏的奸佞,所以稍微做出了一些真政绩,惩罚了不少罪恶之人。 但是他性情凶残,为人十分狠辣,做起事情来喜欢做绝,毫不留情面。 他下令郡内各举奸贼,就算是贪污了一点点酒肉小钱的小吏,哪怕已经是数十年以前的事,还加以贬弃,注销名籍,人死了都不放过。 为了加强权势、震慑小人,他还专门挑选一班彪悍的吏员打击罪人。 如果有生子不养,就把父母杀了,合土掩埋。 凡是杀人者,都处以磔刑,将尸体载在车上,公布罪状,到处游街示众。 到了夏天,天气热,尸体很快腐烂,那就用绳子把尸骨连起来,非要游遍沛国内所有县域才算是结束,以此宣示他的权势,告诫众人不许犯法。 他在任不过两年时间,在沛国内已经杀死了四千多人。 应该说,他是一个讲究严刑峻法惩治不法分子的酷吏,在东汉末年那种社会秩序渐趋崩坏的环境之下,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正面意义的。 但是过于严酷不留情面的惩处方式又让郡中百姓惊恐万状,日日担忧自己也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使得人心浮动,不利于长治久安。 整体来说,他在沛国内作出的成绩还算可以,没有什么贪腐的名声,但是他作为王甫的养子,实在属于必杀的序列之中,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性。 王吉在沛国算是作威作福惯了,手下也有一伙能打的部下,好端端当着国相,结果忽然传来他义父丧命、他也要被问罪清算的消息。 他能接受吗? 他显然不能接受啊。 事实上当他得知雒阳发生兵变、新帝登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没了靠山,更是被掘了根基,他如何还能在官场上厮混? 宦官把事情做得太绝,到处杀人,一朝失势,哪里还能苟活?作为王甫的义子,王吉比别人更清楚宦官干的事情都是些断子绝孙的事情,主要宦官们本来就没有丁丁,传承不了后代,所以搞这些事情也就没什么思想包袱。 兴盛的时候,威压天下。 一朝丧命,也会被全天下唾弃、清算。 这下完了! 王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跌倒在地爬不起来,身边伺候着的一帮狗腿子们也是面面相觑,个个都寻思开了。 之前跟着王吉吃香喝辣作威作福,的确爽快,杀人也杀的过瘾,但是一朝变天,眼瞅着就要跟着王吉一起殉葬了,这怎么得了? 于是没过多久,王吉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有人准备收拾东西跑路了。 整个国相府里也乱作一团,不少人都准备跑路,也不管王吉如何,全都跑回家里带着家人收拾细软,准备南下逃命,看看能不能多活一阵子。 王吉本来也是万念俱灰,觉得王甫都死了,他还如何能够活下来呢? 但是关键时刻,王吉身边的一号狗头军师孙樽给他提了一个醒。 孙樽和王吉关系匪浅,这是沛国上下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王吉断的那些案子、想到的那些杀人的法子,大半都是出自他手,所以王吉要是废了,他也必然随之殉葬,跑都跑不掉。 一念至此,为了活命,孙樽心一横,直接给王吉出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 “王常侍丧命,新君登基,袁氏一定会处置所有与宦官有关系的人,您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抓捕您,将您杀死,您将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朝廷派来问罪的使者还没有抵达,您还是沛国相,还手握沛国军政全权,您还可以调动沛国的军士和钱粮,您还有奋力一战、博取活命的可能!” 王吉瘫坐在地上,双目无光,颓丧的摇了摇头。 “只靠我一人,又能如何?就算我能拉起几千人举兵反抗,又能如何?我一人能和整个朝廷对着干吗?我能打赢吗?怕是朝廷大军还没来,我手下的军队就逃亡大半了,白白浪费了逃跑的时间。 还不如现在就逃跑,若运气好,还能逃往江南,甚至越过五岭逃到交趾,交趾那么偏远的地方,只要到那里,就没有人能够追上来抓捕我了吧?我想要活命也就不难了吧?” 孙樽连连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错了,大错特错!就算您能逃跑成功,江南也就算了,五岭以南交趾之地,那是蛮荒之地,气候炎热,遍布瘴气,到处都是食人猛兽和毒虫,去了那种地方,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条,谁知道能不能活过一年?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手握沛国军政全权,为何要放弃如此大的权势而变成一介逃难者呢?您在这里,还是二千石府君,您一旦逃跑,区区一个亭长就能抓住您,将您扭送雒阳问罪,您难道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吗?” 王吉的面色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孙樽于是趁热打铁。 “您如果还有担忧,不如这样设想,舍弃一切逃亡,也是死,举兵反抗,就算失败了,也是死,同样都是死,为何不做奋力一搏呢?就算十分中有九分都是死,不还有一分的活吗?袁氏虽然夺取雒阳朝廷,但是天下之大,不可能全都是袁氏拥趸! 雒阳的宦官都被杀掉了,全天下亲近宦官、依靠宦官登上官位的人又有多少?这难道不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吗?所以您不是一个人,你的身旁还有许许多多和您一样的人,他们都遭遇了这样的困境,一定也有想要改变的心意! 旁人不说,梁国相张颢,那就是中常侍张奉的弟弟,您面临的情况,和他一样,他一定也是一样的惶恐不安,还有东郡太守曹绍,他是中常侍曹节的从子,与您的身份一样,还有彭城国相文穆,靠着张让的关系一路升迁,他难道不是宦官党羽? 冀州刺史李邵,豫州刺史炅裒,他们也是靠着和宦官的关系一路升迁,天下皆知他们是宦官党羽,难道袁氏不知道,此番兵变之后,他们绝对难逃一死,他们心里会不清楚吗?他们一定也是一样的惊慌失措!一定也非常恐惧! 而这,就是您的机会!他们都非常恐惧,都非常害怕被杀死,且一定没有退路,这样一来,您若是与他们联合,共同举兵,举起讨伐袁氏的大旗,以刘悝为伪帝,号召天下推翻伪帝,则必然引起诸多响应,人数一多,胜负未可知啊!” (本章完) 二百三十一 所以,不要放弃前进啊! 孙樽的言语如一柄铁锤,一锤一锤的锤在了王吉的心里。 他左思右想,觉得孙樽说的话很有道理。 现在逃跑,九死一生,就算逃得了追兵,逃到了岭南,那边恶劣的气候环境也不一定能受得了,过去搞不好几个月就嘎了,死的说不定更惨。 要是留下来,且不说有兵有粮,中原大地上还有诸多宦官党羽残余势力可以引为臂助,可以联合他们一起反抗。 袁氏想要清算的人太多,他们这些人也太多,届时合力对抗袁氏,胜负当真是未可知! 一念至此,王吉心中的求生欲化作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他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走到死路上,而是仍然有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能聚集人马、联系帮手,大家一起举起反旗,反攻雒阳,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于是王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孙樽。 “你说的很有道理,反正都是死,不如奋力一搏,胜负犹未可知!我乃两千石,手握军政全权,调兵遣将讨伐伪帝,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孙樽看着重燃斗志的王吉,大喜过望,深深一礼。 “愿为府君效犬马之劳!” “好!” 王吉恶狠狠地点了点头,怒道:“那就立刻行动起来!袁氏要我的命,怕是没那么容易!孙樽,你立刻为我去信张颢、曹绍、文穆等人,晓以利害,让他们与我共同举兵,讨伐雒阳袁氏,讨伐伪帝,助陛下复位!” 孙樽立刻点头。 “喏!” 王吉随后便召集了仍然没有离开的部下们,对他们发表一通讲话。 王吉告诉他们,你们现在逃跑了,那么区区一个亭长、弓手都能抓住你们,杀死你们,用你们的脑袋去请赏。 而如果你们现在不走,与我在站在一起,我们有粮食,有军械,有外援,举起反旗,振臂一呼,追随者蜂起,与袁氏对决,胜负未可知! 我们并不孤单,我们还有诸多援手,我们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高官,那么多兵马粮草,要是就这样束手就擒,岂不是愚蠢至极? 愿意跟我奋战的,我王吉绝不会抛弃你们,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们一个碗刷。 要是侥幸成功,讨伐了袁氏,帮助被废掉的刘宏恢复皇帝位,那么我们就能继续主宰天下,封妻荫子,吃香喝辣,富贵一生! 逃跑也是死,死战也是死,既然如此,何不死战? 王吉用高官厚禄诱惑众人,给他们分析当下的情况,很快就把国相府里的人心给稳住了,然后二话不说立刻开始行动。 一面张贴檄文,进行舆论反攻,说袁氏大逆不道,背主犯上,居然废黜皇帝,拥立伪帝,实乃国贼,沛国相王吉顺应天命,要举兵讨贼,攻伐雒阳,消灭袁氏,恢复皇帝尊位,拨乱反正。 一面又立刻安排部下把沛国相府所掌握的武器装备、钱粮布匹什么的清点准备,然后派人开始征召兵马,用丰厚的兵饷和足够的粮食诱惑人们参军,如果有不参军的,那就干脆一点,直接抓壮丁! 反正以王吉这些年来在沛国地方上的行动,他的威势一定能够拉起一支数量不菲的军队。 并且在孙樽这个狗头军师的配合之下,他们还策划了一些战术。 比如说他们这边虽然有兵有粮,但是缺少足够的武器和盔甲,一旦对上雒阳那边的中央军,可能在装备上有些劣势,难以对抗。 但这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东郡太守曹绍就是他们这边的人,且帮助他们的可能性极大,而东郡就有一个武库,那里有足够武装三十万军队的武器装备,只要拿到手里,就能弥补和雒阳中央军的武器装备差距。 所以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建立军队之后,率领主力前往东郡,与曹绍会合,拿到东郡武库的装备之后,再一起向雒阳进军。 同时,梁国与沛国接壤,两部军队应该联合起来一起进军东郡,再与东郡的军队会合,这样一来兵力更强,声威更是振奋。 豫州刺史炅裒和冀州刺史李邵在理论上距离东郡也不远,不过他们作为刺史,在东汉中后期以来,已经逐渐拥有了统领军队镇压叛乱的职责与权限,本身就能调动军队和武器,所以不会缺少军事装备。 只要一纸书信,把他们都联合起来,就绝对可以形成多路大军并进雒阳的态势。 届时,可就真的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了! 孙樽一阵分析之后,王吉自觉手握翻身之机遇,心中满是豪情壮志。 袁逢,你想让我死? 没那么容易! 我跟你拼到底! 王吉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在下定决心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让孙樽送消息给诸多宦官亲信们,与他们说明利害关系,竭力鼓动他们加入到这场抗争之中,不要担心什么家中老幼妻儿之类的,只有他们活着,才是唯一重要的。 反攻雒阳,杀光袁氏,重新用力刘宏,这才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所以,不要放弃前进啊!!!! 梁国与沛国两地相邻,如唇齿相依,故而梁国相张颢最先收到了来自王吉的书信。 那书信仿佛是黑夜中的一道闪电,划破了张颢心中那片迷茫与恐惧的夜空。 此前,当刘宏被废、刘悝登基的消息传来,张颢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待他稍稍冷静下来,左思右想,只觉得前路茫茫,生机渺茫。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的沙漠,四周皆是无尽的沙海,找不到一丝出路。 他甚至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逃跑,该去什么地方求生。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王吉的书信如同天降甘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王吉在信中言辞恳切,内容直击张颢的内心。 逃跑,十有八九会死,逃亡之路充满未知,或许会被追兵擒获,或许会饿死在荒郊野外,或许会病倒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就算侥幸逃脱,也只是多了一个天涯亡命人,躲到那些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终日惶恐不安。 就算活着抵达那些蛮荒之地,他们这些人又能活多久呢? 不过是苟延残喘,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反抗,死掉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袁氏父子权势滔天,掌控着雒阳的朝政,举天下之力绞杀他们,然而反抗一旦成功,收获就是整个天下! 袁氏父子能够通过雒阳操控整个天下,他们为何不能有样学样、反攻雒阳?为何不能掌控雒阳,然后获得天下权柄? 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之路,才是大丈夫所为!既然都是死,何不背水一战? 张颢读完王吉的书信,心中翻江倒海,思来想去,觉得王吉说的确实有道理。 他干爹张奉已经被杀,他肯定是没有活路了,投降也好,逃跑也好,都难逃一个凄惨的下场。 这年头,没有权力就是蝼蚁,不上餐桌,就要上菜单,这道理再明显不过了,张颢曾经也是坐在餐桌上的人,深知菜单上的人是多么的凄惨,现在不趁着手握两千石的权力赶快起兵保护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真要等自己也上了菜单不成? 张颢一咬牙一跺脚,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袁逢、袁树,想让我死? 我偏不! 爷造反了! 于是,他立刻回信给王吉,与他约定共同举事,集合军队,然后一起到东郡去找曹绍,去他那边拿武器。 曹绍所在的东郡距离梁国和沛国都不算远,中间隔了一个济阴郡,两人的军队一旦联合,只要穿越济阴郡,就能直达东郡与曹绍会合。 所以,他们能顺利通过济阴郡吗? (本章完) 二百三十二 刘郃的野望 济阴郡现任太守刘郃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他的身份非常特殊,复杂得令人咋舌。 你要说他和宦官不共戴天吧,确实可以这样说。 他的哥哥光禄大夫刘倏曾与窦武联合拥立刘宏,并图谋诛杀宦官,结果窦武失败,刘倏也被杀,这样一来,刘郃与宦官就有了血海深仇。 但你要说他和党人就是一条心,那也不见得。 因为刘郃的老丈人是中常侍程璜,他是宦官的女婿,他本人有一些手腕和本领,在宦官那边能吃得开,哥哥诛杀宦官被杀,但他却安然无事,还能在事后得到宦官方面的补偿,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两千石,可见能耐不俗。 更有意思的是,刘郃的身份还是东汉宗室,并且和汉桓帝刘志、灵帝刘宏以及新任天子刘悝一样,都是河间王刘开的后人,三人属于同族,血缘关系很近。 硬是要说,在某种意义上,刘郃也有皇位的继承权! 甚至能排上顺位继承人的序列! 所以这家伙不仅和宦官有关系,也和党人有点联系,甚至还是近亲皇族,堪称三位一体大杂烩、东汉政坛多面手。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扼守着王吉和张颢前往东郡最便捷的道路。 孙樽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写信的时候也给刘郃写了一封信,信中言辞犀利,直击他所认为的刘郃内心中最担忧的部分。 宦官被清算了,你的老丈人的派系也完蛋了,你身为宦官的女婿,必然会在雒阳朝廷的清算名单之上,就算看在你兄长和你皇族的身份上未必杀你,但你的前途也没有了。 后宦官时代,当权者怎么能接受一个宦官的女婿身居高位、执掌权柄呢? 一个不好,再有点什么谣言谗言之类的,连着你一起杀了也不是不可能,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什么侥幸心理。 现在虽然袁氏剿灭宦官控制雒阳,但是新帝身份没有得到天下公认,他们的地位尚且不稳固,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联合起来举兵反抗,一起进军雒阳,攻克雒阳全灭袁氏,再把刘悝废掉,重新拥立刘宏,那我们就能共掌天下权柄,成为天下的主人! 而且别的不说,你身为皇族后裔,与刘志、刘宏和刘悝都是同族,他们能做皇帝,你也能做皇帝。 你要是真的有那个想法,那等咱们控制了雒阳,找个机会把刘宏料理掉,栽赃到袁氏身上,那你就是顺理成章的下一任皇帝,我们都会听从你的号令,与你共谋大事。 加入我们,一起反攻雒阳,事成之后,你就算不想做皇帝,也能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之人,成为第二个周公! 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都在你一念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说了算,这不比成为袁氏阶下囚要好得多? 孙樽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滋润着刘郃的心田。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光明的大道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也是一条充满荣耀与辉煌的道路,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那是对权力的渴望,那是对荣耀的追求。 所以这封信送到刘郃手上之后,的确狠狠地击中了刘郃的心扉,使他强烈动摇起来。 于是,他也开始分析自己这边的利弊。 最初,得知宦官全灭的消息之后,刘郃是有过一丝丝幸福的感觉的,但也只是一丝丝,且只是一瞬间,过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他高兴的有点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能算是宦官集团的一份子,作为宦官的女婿,他能够在兄长遭难之后活到现在,全靠程璜庇护,要说没有感情,显然不至于。 但要说他对某些宦官没有恨意,显然也不至于,毕竟他的兄长是被王甫等人给害死的,他一直没忘记这个仇怨,时时刻刻想着报复。 不过真要对比起来,他也算是宦官专政体制下的受益者,他憎恨的只是个别宦官,不是宦官这个整体,把宦官专政的体制推翻掉,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好处,反而风险多多。 后宦官时代,袁氏必然成为掌握权势的一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全天下都要在袁氏威势之下度日,而他与袁氏家族之间并非陌路。 相反,他和袁氏的关系,那是小男孩到东瀛——都是熟人。 可正是因为这个熟人关系,刘郃才清楚袁氏家族最大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这个家族能在波谲云诡的时代走上巅峰,本身就意味着他们的权谋多变。 今天能对宦官笑脸相迎称兄道弟,明天就能把他们全都送上天,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游戏,袁家玩得贼6。 往日的熟人关系在这个时候能不能派得上用场不晓得,甚至会不会闹出反作用都不好说,嘴上答应善待自己,转过身搞不好就被一刀捅屁股上了。 在这种事情上,袁家人实在是信不过。 袁氏全灭了宦官,那天下宦官亲眷和与宦官关系亲近的人必然遭到整顿,士人必然对宦官党羽进行血腥报复,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作为宦官女婿,就算有兄长和宗室身份作护身符,大概能不死,但是正如孙樽所说,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没了,搞不好还要沦为庶人,靠着宗室身份混一笔朝廷财政支出,简单度日罢了。 这对于一个已经体会过权力滋味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当然,仅仅是这样的言辞,还远远不足以撼动刘郃那颗沉稳如磐石的心,他并非是一个轻易被人左右之人。 真正说动刘郃的,其实是后续那些深入骨髓、触动灵魂的内容。 汉桓帝刘志,乃是河间王刘开的后裔,他曾在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上,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 而废帝刘宏,同样也是刘开的血脉,虽然命运多舛,但也曾一度掌控过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如今,轮到了刘悝,他依然是刘开的后裔,一样坐上了皇帝宝座。 而刘郃,恰好也是刘开的后裔,这其中的缘分,岂不是天注定? 刘郃心中暗自思量,他的三位同族兄弟都能混上皇帝的位置,都能在那金碧辉煌的皇帝宝座上体验一番君临天下的快感,那么,他刘郃,为何就不能也尝试一下那至高无上的滋味呢?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头萌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势不可挡。 刘郃心中的野望,顿时如熊熊燃烧的烈火,肆意狂放,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使,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在他心中涌动,让他有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 他深知,刘悝这个皇帝大概率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袁氏家族四世三公,威名赫赫,势力庞大,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刘悝却只是一个无名的宗王,靠着袁氏的实力登上皇位,那必然会受到袁氏的诸多掣肘。 想当一个实权君王,那是想都别想,今后的天下,与其说是刘悝说了算,不如说是袁氏父子说了算。 袁逢的威名自然不必多说,而那个袁树,更是个年少英才。 小小年纪就成了经师,建立了自己的学派,嘴炮镇压雒阳,让无数人为之折服。 甚至还开办私人学府,两万多名门生弟子追随其后,天才得一塌糊涂,全天下都为之震惊,这样的人物,就算到时候袁逢老去,这个掌握天下的权力,又怎会轻易回到刘悝的手上? 所以,在刘郃看来,这个雒阳朝廷,现在就是袁氏的家族朝廷,与其说天下是汉家天下,不如说是袁家天下。 汉家天子为人所制,他身为汉室宗亲、皇室近亲,又怎能熟视无睹、坐观成败呢? 他身为高祖后裔,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又怎能在这乱世之中无所作为,眼睁睁地看着汉室江山落入袁氏之手? 表面上的大义与实际上的欲望一起交织在刘郃心中,仿佛给那野火又加了一捆柴火,火势愈发猛烈,仿佛要将他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于是,刘郃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回信给王吉,告诉王吉,他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动当中。 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这场行动必须要以他刘郃为主,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以“袁氏窃国、造反悖逆”为借口,号召天下发起讨伐行动。 (本章完) 二百三十三 一起杀到雒阳去! 刘郃下定了决心。 要么就不参与,要参与,就要当这个主导者! 他刘郃,必然要是讨伐军的一把手,是这场声势浩大的行动的盟主。 刘郃在回信当中表示—— 大事若成,你们都能得到丰厚的赏赐,共享至高无上的荣耀。 大事不成,我刘郃也会率先身死,绝不会苟且偷生。 王吉只需答应这个条件,刘郃这边立马整顿军队,至少拉出一万多人与他们一起北上东郡,集合整个济阴郡的力量,与他们联合在一起。 如此必然能震动天下,让袁氏心惊胆战! 消息送出去之后,刘郃料定王吉必然认同他的想法,所以没有耽搁丝毫,立刻传令济阴郡府行动起来。 郡太守对于一个郡来说,还是有着相当强大的号召力的,尤其以刘郃宦官女婿的身份,在宦官专政时期,简直就是济阴郡的王,说一不二。 本来是地方豪强与郡太守共同分享权力的局面,但是在宦官的恐怖威压之下,是龙也要盘着,是虎也要蹲着,东汉帝国长期以来的政治平衡被宦官破坏的比较厉害。 刘郃大刀阔斧的干掉了十几家不听话的豪强地主,把济阴郡的权力牢牢把持在手。 现下虽然宦官专政时代结束,但是刘郃本身的威势尚未消失,济阴郡在强大的政治惯性的影响下,还是不由自主的沦为了刘郃心中野望的燃料。 刘郃首先把原来就有的三千郡卒全部聚集起来,然后又宣布募兵,在全郡范围内招募兵勇充入军中,要求人数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没人来,那就干脆抓壮丁,反正人数一定要多! 同时,他还张贴告示,展开舆论宣传。 他表示袁氏叛逆背主,拥立傀儡,表面上是扶汉,实际上是篡汉,是要篡夺国政,妄图颠覆汉室江山,他刘郃身为汉室宗亲,誓要兴复汉室、讨伐袁氏,愿率领天下忠勇之士,反攻雒阳、剿灭袁氏,以此恢复汉室正统。 袁氏全灭宦官,的确声威震天,但是刘郃身为汉室宗亲、宦官女婿、党人兄弟,也未必就弱小。 济阴郡开始动荡起来。 而东郡那边,更是热闹非凡。 曹绍作为曹节的从子,深知一旦曹节遇难倒台,他必然遭到清算,这么多年坑害士人、绞杀党人的经历让他不寒而栗,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死兆星正在熠熠生辉,光芒大放。 但是,他并非是一个喜欢束手就擒的失败主义太守。 他知道自己手握一座武库,只要招募兵勇,很快就能武装出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来自保,至少不会轻松让袁氏把自己干掉。 所以,得到消息之后,他立刻以东郡太守的名义,召集三千郡卒进行初步武装,然后又到处招募兵勇、强征农民,试图组建足够数量的军队来保护自己。 就算是抓壮丁,他也要抓到足够多的人,绝不会束手就擒。 当接到王吉的书信时,曹绍更是大喜过望,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原来并不孤单,原来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还有与自己一样处境的友人正在与自己并肩作战。 他高兴极了,立刻回复消息给王吉,告诉王吉自己就在这边等着他,只要王吉的大军一来,武库立刻向他敞开,想要多少装备就有多少装备。 然后,老子们一起杀到雒阳去! 去找袁氏家族的麻烦! 姓袁的,别以为你们四世三公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除了这些人之外,豫州刺史炅裒、冀州刺史李邵、渤海国相高程和彭城国相文穆等人也接二连三的收到了王吉送来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本身也都处在惶恐不安的情绪之中,不知道要不要逃跑,以及该往什么地方逃跑,或者还在思考着有没有人脉关系可以利用一下,在袁氏那边说说情,看看能不能免于追责。 王吉的消息一送来,他们都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既然知道还有人与他们处在同样的处境之下并且打算抗争,心里莫名的就平静下来。 再一想,王吉那厮说的有道理,以袁氏令人堪忧的节操值,他们说的话能信吗? 怕不是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先好言好语让我们放心,最后再算总账,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一来,逃跑也是死,抗争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去搏一搏那十分之一的胜利可能呢? 要是赢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那整个天下就是他们的了! 不是吗? 怀着如此设想,这些手握权势、身居高位的两千石官员们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和迟疑。 他们深知,这不仅仅是一场权力的较量,更是关乎身家性命的生死搏斗,赢了,万事大吉,输了,身死族灭,遗臭万年。 他们也不想这样豪赌一场,可他们没得选,主动权不在他们,而在袁氏。 袁氏会放过他们吗? 显然不会。 于是他们纷纷传消息给沛国相王吉,表示他们都决定要加入这场行动之中,各自整兵备战,讨伐雒阳,誓要与袁氏家族一决高下,并且立刻与王吉商议行动路线和战术。 至于雒阳这边,当然不可能同一时间得到那么多不同的消息。 最先传到雒阳朝廷的就是沛国这边的消息。 王吉,这个大宦官王甫的义子,成为了第一个正式举起反旗、宣布要讨伐雒阳朝廷和袁氏家族的人。 他甚至在袁逢、袁树正式商讨出一个清算名单之前就宣布要搞事情了。 所以当袁逢和袁树把清算名单整理好、递交给刘悝盖章同意之后,正在召开会议商讨执行次序和可能性状况的时候,就接到了沛国相王吉宣布要讨伐雒阳的消息。 袁逢和袁树接到这个消息时,都有些惊讶。 袁逢惊讶的是,居然有人敢在这样的局势下造反,这无疑是对他袁氏权威的公然挑战。 而袁树惊讶的则是,居然有人那么快就反应过来要造反。 这份清算名单正在商讨执行次序,还没有发布出去,所以不存在泄漏与否的情况,他们对外宣布的消息只是废黜刘宏、拥立刘悝的消息,并没有其他的消息。 只是这样子就刺激到了这些宦官余党,使得他们开始举兵反抗,那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看起来,这些宦官党羽比咱们自己人更清楚他们会被如何处置掉,并且也更加的果决。” 袁树当着所有参与清算会议的官员们,发表了如此感慨。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寒意。 在清算会议上,袁逢派系那边不止一个官员提出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他们认为,一下子公布所有的消息,无疑会刺激到地方上的宦官党羽,使他们联合起来反抗,这样一来,会给雒阳朝廷带去比较大的压力,这不符合雒阳朝廷的利益。 他们建议,可以先宣布只惩戒宦官亲眷,其余人都放过,以此削减反抗人数,让宦官亲眷没有助力,等宦官亲眷被全部处理掉之后,再处理其他人。 这样一来,既可以达到清除宦官势力的目的,又可以避免过大的损失和混乱。 然而,袁树却并不同意这个看法。 他认为,大家都已经明牌了,都已经把宦官全杀了,皇帝都换掉了,这明显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种政治态势很难不让宦官余党怀疑袁氏政权到底有没有宽容对待宦官余党的意思。 反正袁树是怀着野兽的心境向宦官们发起突刺的,一点也没打算妥协。 宦官的财产都被他圈圈圈圈圈圈了,更何况是其他部下? 既然如此,何必遮遮掩掩? 宦官余党也不傻,他们难道真的觉得自己能幸存? 要是第一次党锢之祸也就算了,以二次党锢之祸的惨烈,他们不会如此天真吧? (本章完) 二百三十四 骑都尉·袁树 袁树的话让在场的官员们都陷入了沉思。 很多官员低下头默默思考,感觉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大家都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被蒙骗。 然而,袁逢的故吏、卫尉韩馥却还想反驳袁树的看法。 他坚持认为应该徐徐图之,避免刺激到宦官余党。 “袁公,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加谨慎一些,毕竟这些宦官余党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有自己的势力,有不少人担任郡守、国相,手握一郡军政大权,如果我们一下子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做出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来。” 袁逢听了韩馥的话,心中也有些动摇。 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消息却如同晴天霹雳般传来—— 沛国相王吉已经举起反旗,正式宣布讨伐雒阳!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大巴掌狠狠的甩在了韩馥的脸上,他原本还想坚持自己的意见,现在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而袁树的看法却是正确的。 袁逢也愣住了。 他原本倾向于韩馥的看法,认为应该循序渐进,避免刺激到宦官余党,然而,事实却残酷的打消了他的想法。 现在,什么都不用争论了。 接下来要思考的,是如何应对叛变,是如何出征讨伐逆贼。 就在这时,段颎挺起了胸膛,十分骄傲地站了起来,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袁司空,既然有逆贼如此狂妄的敢于造反,请允许我率领军队讨伐逆贼!” 段颎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和信心。 “我一定会把这些逆贼斩尽杀绝,让他们流干最后一滴血!然后把他们的头颅铸成京观,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段颎的说法太过于残暴。 中原的“文明人”对凉州“野人”血腥的做派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段颎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前大汉帝国的名将,当以凉州三明为先。 所谓凉州三明,就是在汉羌战争中脱颖而出的战果最强的三大名将,张奂、皇甫规和段颎,这三人代表着桓灵二帝时代东汉军界的最高成就和最牛逼的战术水准。 不过时至今日,张奂已经辞官归隐家乡,授课著书,不再出仕,且张奂已经六十八岁,垂垂老矣,疾病产生,实在不适合挂帅出征了。 皇甫规现在倒是还在任,而且还担当着护羌校尉的职位,但是他远在张掖郡驻守,且他这一年也六十八岁了,垂垂老矣,疾病缠身,听说多次上表请求告老归乡,但是朝廷以他职责重大、羌地尚未平静下来为理由,暂时不允。 难道还要千里迢迢把他从张掖郡喊到雒阳来,再去沛国平定叛乱? 可别噶半路上! 还是别折腾老人家了吧…… 于是,就只剩下段颎了。 段颎今年才五十岁,生龙活虎,精力充沛,而且人就在雒阳,还赋闲没事儿干,之前袁树也许诺过,有什么战事,段颎肯定能捞到出征的机会,现在机会就在这里,他怎么能不出击呢? 所以段颎很明显就是最合适的选手。 袁逢觉得也挺合适,段颎反正没什么政务需要参加,本身还挂着一个车骑将军的头衔,作为大汉帝国眼下的最强战将,他出击,绝对是手到擒来。 那些宦官余党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众人商议一番,一致认同段颎出征的许可,于是袁逢便准备上表天子刘悝,以车骑将军段颎为主将,统领两万军队出征沛国,剿灭叛逆。 段颎很高兴,捞到了打仗的机会,又能在战场上展现自己的风采,实在是太棒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段颎,袁树不由心动。 于是在散会之后,袁树跟着袁逢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表示自己也想跟着段颎一起出征。 “你也想出征?” 袁逢有些吃惊,忙道:“雒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在政务上有天分,为父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你为何要出征?这……这不太合适吧?” 袁逢说的也不假。 从袁树倒腾出新少府和通政司的事情之后,袁树的行政能力就受到广泛的称赞,到新少府和通政司正式开始运转之后,他的行政能力更进一步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很多官员都认为袁树是“家学渊源”,袁逢是“后继有人”。 所以袁逢特别高兴的安排给了袁树不少事情做,虽然暂时没有授职,但是也让袁树在司空府里跟随他一起办事,处理政务,有什么事情也会和袁树一起商议。 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袁逢渐渐感觉把袁树留在身边一起处理政务真的很不错,又能让自己轻松,又能锻炼袁树的行政能力,一举两得。 结果袁树居然要出征? 他还以为袁树已经忘了这回事儿,不会再和他吵着闹着要去并州讨伐鲜卑了呢! 袁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袁逢身边一直当个文官,他觉得锻炼行政能力是一回事,出征打仗锻炼军事能力又是另一回事,他想要继续搞事情的愿望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此番战事由段太尉挂帅出征,必然不会有什么风险,宦官余孽都是宵小之辈,段校尉出马,手到擒来,所让我跟着一起出征,锻炼一下,这也没什么不好吧?也算是为之后北上讨伐鲜卑积累一些经验,这不是很好吗?” 袁树的理由很合适,袁逢也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段颎打仗素来爱护士卒,在凉州大小一百八十战,斩首四万余,他身边汉军只有四百人阵亡,这恐怖的战损比就是段颎大汉最强战将的底气,所以士卒都很愿意跟随段颎作战。 袁树跟在他身边,断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 老父亲的爱子之心啊…… 袁逢犹豫许久,在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只能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以你为骑都尉,统领骑兵跟随段太尉一起出击,但是你记住,无论在哪里,一定要紧跟着段太尉,绝对不能违背段太尉的命令,否则我立刻把你召回雒阳!” 袁逢要求袁树给出保证,袁树高兴的应下,表示自己一定会遵从段颎的指挥,不会乱来搞事情。 这个事情就那么定下了,段颎为主帅、车骑将军,袁树则作为他麾下骑都尉出战。 骑都尉属于比二千石的职位,略低于二千石,但是在军队里也算是中高级军官,和平时代更是有数的几名高级军官之一。 名义上是统领骑兵的军官,不过上了战场打成一片,谁也不好说自己还能干什么,一般都是主帅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袁树拿下了这个职位之后,很兴奋的前去段颎那边报道,段颎得知此事后有些吃惊,不知道袁树为何那么踊跃地想要参加战争。 他这样一个未来的帝国掌舵者那么喜欢上战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袁逢居然能答应? 不过当段颎想起那天晚上袁树指挥部下猛冲猛打的模样,还有他身边亲卫精锐善战的模样,便感觉袁树确实不是一个安稳的人。 “你跟我出征可以,但是一来你要有足够的亲卫保护,二来你要发誓,听我的命令行事,你若不发誓,我便不带你出征,这边去找袁司空回了你的任命!” (本章完) 二百三十五 你可要好好辅助他 段颎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所以事先就要和袁树约法三章。 于是袁树只好对天发誓,绝对听从段颎的命令办事,段颎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段颎这才点头,接下了袁树的任命,让袁树以骑都尉的身份召集五千骑兵,准备随军出征。 汉帝国的出征模式目前来说还是没有改变的,凡有战事,以雒阳中央军为基底,在三河之地招募兵马,组成数万人的大军之后出征,打完仗以后遣散募兵,回归原样。 而这个经常负责出击的基底,就是北军。 袁树身为骑都尉,肩上的担子可不轻,他需统领北军中的两支精锐骑兵之一,越骑营或胡骑营,并且还得招募足够数量的三河骑士,以组建一支规模庞大的五千人大骑兵队。 面对这艰巨的使命,袁树经过深思熟虑,最终选择了越骑营作为他的基石。 越骑营有七百名英勇善战的骑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之后武艺高强之辈,人人都有担当基层军官的能力,以这七百人为核心,袁树开始着手招募剩下的四千三百名三河骑士。 他按照朝廷的法度,向河南尹、河东郡、河内郡三地发布了招募令,这招募令如同一股旋风,迅速传遍了三河之地。 三河之地的官府经过了袁逢的一番换血,如今已是焕然一新,基本上所有主官都是袁氏集团的一份子,连不少底下办事的人都是袁树手下一心会的人,三河之地被袁氏率先掌控,稳如泰山。 于是当这些官员们接到招募令后,没有丝毫懈怠,立即行动起来,征兵令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住了三河之地的家家户户。 每一个村落、每一户人家都知晓了这件事。 三河之地的良家子们常常跟随朝廷军队出击,有着雇佣兵的性质,听闻募兵令,他们心中那挣钱发财的火焰再次被点燃,便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根据过去的规矩,纷纷准备马匹、刀剑、随从,积极响应募兵令,集体来到县府报名,再由县府组织一并转运到雒阳,听候调令。 对于袁树来说,这可是他第一次参与到这种正规性质的国家级军事动员行动之中,与他之前自己调动自己手下的人马相比,这次的规模和数量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队一队的骑士带着自己熟悉的战马陆续抵达了集合点,带队者恭恭敬敬地奉上名册,袁树则安排身边熟悉这些事务的办事吏员接下名册。 吏员们清点人数后,便告知这是什么郡什么县,又来了多少人多少马,随后,这些数目会被上报到主帅段颎那边。 段颎那边的计吏会把这些数目统计好,为士兵准备对应的口粮和必须日用品。 五千骑兵的口粮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作为精锐的技术兵种,与那些步兵还不一样,短了步兵的吃喝都不能短了骑兵的吃喝,为了打好这场仗,必须要精心计算,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吃饱。 除了口粮,武器装备也是必不可少的。 主帅会按照具体的统计数目下发从武库领取武器装备的令牌,军队主官们便拿着令牌前往雒阳武库领取相对应的盔甲、弓弩、长矛等等管制装备。 这些装备是军人们的生命线,容不得半点马虎。 骑兵们还要准备对应的轻甲和重甲,马匹也是骑兵的重要伙伴,所以还得统计战马的数量,战马易折损,所以还要准备备用战马,准备所有战马的草料、豆料。 此外,还得安排足够数量的辅兵,帮助骑兵保养马匹、装备,以确保整个骑兵队的正常运转。 想要保证一名骑兵的出击与返回,需要耗费的精力和物资大约是五到十名精锐步兵的级别。 五千骑兵的一次出击,起码要按照两万五千名步兵的等级进行物资筹备,可见骑兵出击对王朝负担之沉重。 如此也不难想象西汉武帝巅峰时也只能出动十万骑兵北击匈奴,而无法出动更多骑兵。 袁树初次参与到这个大规模行动之中,自然有诸多不明白不懂的地方,他深知自己经验不足,所以并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将具体办事的重任交给了他的副手——袁氏故吏、新任越骑校尉范隶。 范隶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他代替没有动员经验的袁树,实际上承担起了骑都尉的工作。 袁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知道不给范隶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助,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站在范隶身边,看着他做的事情,暗暗记下他做事的方法方式,一言不发。 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袁树才会带一点葡萄酒到他的营帐里向他请教一些问题,表示歉意,把姿态做足了,请前辈多多照顾之类的。 范隶见状,也是十分感叹。 他早就听说袁树礼贤下士,有容人之雅量,且麾下弟子众多,势力极大,甚至隐隐能和他老爹袁逢相比较,属于内定的袁氏继承人,所以一点都不敢摆前辈的架子。 他深知自己能够成为袁树的副手其实也是一种荣幸,是莫大的机遇,所以无论袁树想知道什么,他都会一并告知,轻言细语,极有耐心,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悉心教导着袁树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这要是让范隶的其他部下看到了,必然会惊讶于那个脾气相当火爆的长官居然还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其实,就算袁树啥都不做,范隶也准备承担起全部的工作并且把这些功劳全部送给袁树,因为袁逢就是这么交代的。 袁逢深知自己的儿子经验不足,所以特地嘱咐范隶要承担起主要工作,然后用巧妙的方式把功劳都推给袁树。 至于范隶本人,自然会得到袁逢在日后前途上的照顾,不会让他吃亏。 眼下袁树既然想要学,想掌握,范隶当然也愿意倾囊相授。 而且……葡萄酒真好喝! 就这样,在范隶的悉心教导下,袁树逐渐熟悉了这次大规模行动的各项流程和工作,等到准备工作开始第四天的时候,范隶惊讶地发现前三天一言不发、一声不吭的袁树,已经可以为他分担一些工作了。 无论是粮食、草料、马匹装备、士兵装备还是人员统计等各方面的工作,袁树都可以开始上手了。 他做起事来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让范隶十分赞叹。 甚至出现紧急状况的时候,他这边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袁树便直接顶上来去处理这些情况,并且能够很快很好的处理掉这些情况,及时告知他事情的处理结果和最新变动。 很快,范隶就感觉到自己的压力逐渐减轻,甚至渐渐有了空闲的时间,与之相对的是袁树承担起的工作在不经意间变得更多。 两人之间的角色形象逐渐发生变动,袁树已然从小徒弟小跟班转变为了得力助手,甚至向着主要负责人的身份快速转变。 范隶不由得感叹,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位大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经师,果然有着与他的名气相符合的学习能力和办事能力,聪明,睿智,善于学习,脾气好,待人接物毫无破绽。 而且出手大方,极为昂贵的葡萄酒一送就是一小瓶! 范隶存一年的钱都不见得能买上这一小瓶,更多的时候是有钱都买不到,压根没货。 偶尔听说某位同僚走了大运喝到了葡萄酒,那更是馋的不要不要的。 这种人物,你说他以后要是成不了大事,那可真是老天爷不长眼了。 看着袁树指点吏员办事的背影,范隶轻轻抿了一小口珍贵的葡萄酒,舒服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葡萄酒实在是太好喝了! 骑兵大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准备工作,段颎那边的进展也很快。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大将,段颎处理战前准备和战后收尾事宜都是轻轻松松,偶尔有点空闲的时候,他也会到处视察部下们的办事成果。 当他来到了骑兵大营时,从范隶这边得知了袁树优秀的学习能力和行动表现,表示非常满意,对袁树赞不绝口。 “袁子嘉与其他纨绔子弟大为不同,聪慧睿智,礼贤下士,尚且如此年轻,只能说天纵之才,生来就是要办大事的,袁司空有子如此,百年之后也无忧了,羡煞旁人啊!你可要好好辅助他,将来你和你的后代,可能都要靠他才能发达了。” 段颎拍了拍范隶的肩膀,笑呵呵的离去了。 (本章完) 二百三十六 军政两开花 袁树要以骑都尉的身份统领骑兵出击叛军的消息很快在朝野上下乃至整个雒阳城内外传开。 不少袁氏本家人和与袁氏亲近的外姓官员都对此表示反对,纷纷劝阻袁逢,让他别答应袁树上战场,这样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要是不小心噶在了战场上,那袁逢真是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事实上从雒阳政变结束之后,袁氏集团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在事实上默认袁树就是袁逢的继承人,会继承袁逢的地位继续执掌大权,继续架空汉帝。 所以对于袁树这个继承人,很多人都是用对待“皇太子”的态度去考量的。 自然他们对袁树的安危和行动都非常在意。 现在袁树刚刚在朝廷里打开局面,刚刚在少府和通政司的工作上崭露头角,正要塑造自己在政治层面的威望,转瞬之间就要领兵出击,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不断有人拜访袁逢,但是袁逢这边的态度也很明确。 这是袁树自己强烈的要求,他劝阻过,没用。 袁树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这个当老爹的也不想独断专行、太过限制自己儿子的行动,儿子长大了总要自己飞翔,他这个老爹还是做好后勤工作就可以了。 更多的,也就不想了。 袁逢这边暂且不说,而袁树的势力集团这边其实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且相对于袁氏家族势力集团的这种对袁树身为接班人的担忧不同,袁树自己的一心会集团对袁树的担忧更是发自本心,发自灵魂深处。 从消息传开,不断有人跑到骑兵大营里找袁树讨论此事,希望袁树谨慎思考,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他们认为袁树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办? 卢植、贾诩、程立、十三太保等等关键成员们都跑过来劝说袁树,那些刚刚得到职位还没有来得及上任的一心会员们也纷纷前来劝说。 但是袁树的态度始终一致。 “我身为诸位的领袖,自当敢在众人先,天下有难,我身居高位,自当挺身而出,若龟缩不前,岂能继续腆居高位?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意已决,诸君且回!” 袁树的态度非常强硬,表示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无奈之下,一心会内只能自行商议,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需要出动一心会最强的勇士们追随袁树一起上战场,一起保护他。 人数不用多,就之前一起闯皇宫的六千人就可以,大家一起上战场,彼此也有个照应。 而且大家互相都很熟悉,打起仗来肯定也是配合默契、一个顶俩。 袁树当时就哭笑不得。 六千人? 这边好不容易凑够了足够两万人出动使用的粮草等后勤物资,你们现在又要跑过来六千人,是生怕雒阳朝廷的库房不够宽敞? “总而言之!现在是真正的出兵讨伐贼军,是要离开驻地远征,知道吗?远征!和过去守护茂陵还有出击皇宫都不一样,需要考虑后勤!大军已经准备妥当,不日就要出发,你们现在居然想加入,这不是胡闹吗?全都回去!” 袁树强硬的表态令部下们无话可说,但是他们的意志并没有改变。 他们坚持认为保护袁树的职责属于他们,其他军队信不过,六千人不行,那就砍一半,三千人,让保卫部精锐和最早的老庄户一起出击保护袁树,这样最好。 结果还是被袁树拒绝。 最后他们没办法,提出最终方案——由廉达、邵原两人统领整个保卫部最精锐的一千名成员加入到袁树的骑兵队之中,承担起誓死保护袁树的职责。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线,他们绝不放弃,就算袁树不答应,他们也会自己跟着大军前进。 这群忠诚度、信赖感拉满甚至爆表的部下们十分强烈的向袁树请愿,说什么都要和袁树一起上战场,说把保护袁树的工作交给别人,他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袁树就有点哭笑不得。 许崇还是在他身边保护他,他也决定要带上一百保卫部精英组成的卫队来保护他,怎么就成了把保卫工作交给别人了? 但是这似乎是部下们最后的底线,他们怎么都不让步,不管袁树怎么说,说什么口粮啊战马饲料啊之类的,他们甚至表示自己自费上战场都要跟着袁树一起走。 卢植和十三太保轮番上阵劝说,贾诩和程立直接跑到袁逢面前请求加一点资金给那一千名自愿上战场保护袁树的勇士们。 最后袁逢也答应了,然后决定加一笔钱用在这一千勇士身上,把他们一起送上战场。 袁树没办法,只能接受部下们过于忠诚的保护。 廉达和邵原二话不说就率领挑选出来的保卫部一千精英一起来了骑兵大营报到,眼看这一千精壮的汉子加入到了军队里,原先那些已经抵达的北军骑兵和三河骑士都有点意外。 范隶也有些意外。 “您是说,这些骑兵都是您自己训练出来的?” 袁树点了点头。 之前不好公开说,但现在袁氏已经是掌权者了,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甚至还能更进一步的增加自己的威势,展现自己的实力,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初我在茂陵,遭遇了多次羌人入寇,被羌兵围城,那真是生死瞬间,考虑到朝廷兵少,我便只能自己训练勇士保护自己,训练着训练着,人数就越来越多了。” “越来越多?” “嗯,差不多六千人吧。” “六千?” 范隶咽了口唾沫。 他寻思着,袁树和袁逢之间的父子关系据说很是和谐,而且此番袁氏夺权之后,据说袁氏集团内部也都是认可袁树作为袁逢的继承者,万一袁逢噶了,袁树就是袁氏政权的继承人。 这个事情好像袁逢也并不反对,让袁树帮他的部下谋取了不少官职,所以虽然袁树本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太高的官职,但是袁树的势力那是真的培养起来了。 之前听说袁树曾经带兵和袁逢一起出击皇宫,他还以为那些兵马都是袁氏家族的,结果没想到这居然是袁树自己训练出来的人马。 那这六千人不就等于都是袁树的家兵部曲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这支武装力量恐怕连袁逢都指挥不动,那是独属于袁树的武装力量,而且看起来相当精悍善战,并不逊色于北军骑兵和三河骑士。 好家伙,难怪大家伙儿那么快就认同了袁树作为袁逢继承人的地位,而不是认同袁基那个袁氏嫡长子,搞了半天,是因为袁树自己实力太强、有后手啊! 袁树见范隶一脸异色,好奇道:“范校尉怎么了?难道是觉得我麾下武装人数太多?” “不不不,不是这样……” 范隶赶快摇头,开口道:“只是觉得袁都尉颇有先见之明,而且财力非凡啊,这六千武装部曲,就算都是步军,不用骑马,恐怕也是一笔巨大的耗费,更何况还有一千骑士……” 袁树闻言,哈哈一笑,朝着范隶眨了眨眼睛。 “范校尉莫不是以为那葡萄酒是我从袁司空那里弄来转送给你的?” “啊?不是吗?那……” “那就是我的。” 袁树微笑道:“我手下掌管着多支往返于雒阳和凉州的商队,整个雒阳九成以上的葡萄酒份额都在我手上,就算是袁司空饮用的葡萄酒,也都是我送去的,没想到吧?” 袁树这表情和语气颇为活泼、调皮,但是这话语里的意思可一点没让范隶觉得简单。 从凉州到雒阳的商队,葡萄酒贸易,九成份额…… 他本来以为这位小袁公子已经是一个很牛逼的人物了,军政两开花,文武双全,世间罕见,没想到,他还操持着商业? 真就天才到了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范隶又想到了之前段颎对他说的那番话。 他现在明白了段颎为什么要这样说,又对自己那般的客气了。 感情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后代的出路,真就是小袁公子一句话的事情呗? 好嘛! 范隶终于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本章完) 二百三十七 战神段颎 袁树这边进步飞快,骑兵大营的战备工作也进展飞快,很快,九成以上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基本上就在等着大军开拔的命令了。 另外,作为骑都尉,袁树也是此次出兵的重要将领之一,所以在战备工作期间,段颎要召开军事会议,他也会抽空参加,了解段颎对这场战事的安排以及最新的军事情报。 前几次都还挺顺利,段颎听取各部将领对军队的布置工作之后,也规划了从雒阳行军到沛国的路线,对于中途有多少补给点,敌人的规模等等都有自己的判断。 和袁树所设想的一样,段颎完全不认为这次面对的敌人只有一个王吉,他认为起码还有两个敌人要和王吉一起顾虑到。 梁国相张颢与东郡太守曹绍。 王吉是王甫的养子,张颢是张奉的侄子,曹绍是曹节的从子,这三人都等于是宦官的直系亲属,靠着宦官的关系飞黄腾达无恶不作,在宦官当政期间大肆捕杀党人与其他忠义之士,罪行累累。 可以说,就算他们主动投降,上缴贪污所得财物,表现良好,供出其他同犯,成为污点证人,最多也就是保证他们的家人不受牵连,可以以庶民的身份活下去,而他们自己必然要死。 这种明晃晃的事情不需要什么别的事情来证明,大家心里都有数。 现在王吉宣布造反,必然联系这两人,这两人也必然会跟随王吉一起造反。 三个郡都处在人口稠密、经济较为繁荣的中原地带,所以三人联手压榨地方的话,起码也能拉出两万人来,再加上东郡有武库,武器装备也不会缺少,那么双方的差距在武器装备层面就体现不出来。 从这个角度说,此番讨伐起码要做好应对三个郡联军的准备,更要防着其他地方还会出现反叛军。 段颎和袁逢都认为这已经差不多了。 不过在正始元年十一月十二日、也就是大军整备工作完成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段颎在上一次军事会议刚刚结束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就再一次召集了全军紧急军事会议。 袁树对此有些奇怪,觉得刚刚才结束,怎么又要召集? 难道是还有些问题没有说明白? 于是他立刻赶赴段颎那边,看到了面色严肃的段颎,他向所有军官宣布了一个新的消息。 “最新急报,此番大军出征要面的敌人不是三个郡国,而是四个郡国,还有一个州刺史,除了东郡郡守曹绍、梁国相张颢和沛国相王吉之外,还有济阴郡守刘郃,更有豫州刺史炅裒,这五个宦官余孽勾结在了一起! 更恶劣的是,他们打出的旗号,是兴复汉室、讨伐袁氏,还号称要推翻伪帝,恢复废帝的皇位,声称袁氏背主篡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居然都说的出口,实在是可恶至极!不过他们之间联合起来的速度也的确超乎了朝廷的设想。” 段颎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很多军官顿了一下,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袁树。 袁树倒是面色不改,他和段颎差不多,并没有因为这些人联合起来而感到惊讶,只是对他们用那么快的速度联合起来感到惊讶。 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想到的事情,真要深究,或许也只有浓浓的求生欲可以解释了。 当然,硬是要说意外的话,济阴郡守刘郃居然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里面,袁树的确没想到。 在讨论清算名单的时候,这刘郃的确就在名单里面,因为他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属于宦官集团的一份子。 但是考虑到刘郃的兄长死于党锢之祸,是党人的一份子,又考虑到刘郃宗室近亲的身份,所以袁逢给出的解决方案是罢免他的官职,让他回家赋闲,不再录用,仅此而已。 袁树也支持这个决定。 所以从开始到结束,袁逢袁树都没有想要杀死刘郃,然而刘郃却主动加入了宦官余孽的反叛行动当中,举起叛逆大旗,和雒阳朝廷作对。 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动,实在是令人咋舌。 袁树猜测袁逢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也是一脸懵逼。 不过消息虽然令人惊讶,但是段颎并不慌张。 作为与袁氏政权绑死的一份子,他是决不能接受宦官政权复辟这种可能性的,所以他拼了老命也要废掉这群宦官余孽,很快就拿出了全新的对策。 “除了这五人之外,很可能还有其他人也会参与到这场叛乱当中,各地的宦官余孽一旦得知了王吉等人举兵的消息,估计响应起兵的人不会很少,很可能会形成一股风潮,看上去声势很大。 但是这群贼人实乃乌合之众,身居中原腹地,没有太多军旅征战的经验,将寡兵弱,不通战阵,人数再多也不能成事,本将以为,他们的人数多寡,只能影响战事时长,并不能改变结果。 诸君切勿受到这些消息的影响,诸君要确信,这一战,朝廷必胜,王师必胜,阉宦余孽不过是一群垂死挣扎的虫豸罢了,再怎么挣扎,只要朝廷大军一到,他们必然溃散!” 段颎不愧名将,气势非凡,转瞬之间就以绝对的自信驱散了众人的疑虑,强大的气场很快就让众军官刚刚升起的担忧情绪一扫而空。 大家立刻就意识到,己方的统帅是一百八十战平定百年羌乱的大汉最强武将,是这个时代大汉最牛逼的军人。 羌人、鲜卑、匈奴,无论是什么敌人,只要作乱,都在他的铁蹄下化为齑粉,所有敌人都在他的追击下被打得嗷嗷叫。 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大汉战神,能止小儿夜啼。 而对手呢? 一群阉宦余孽罢了。 他们的主子都被砍了脑袋,那些大宦官的脑袋现在还悬挂在雒阳各大城门上风干,都快变成腊肉了,这些余孽又能掀起什么波澜? 强大的自信心很快确立,段颎立刻重新布置战术。 最开始,段颎提出的战术就是以东郡为决战点。 他认为叛军会在东郡集结,更换装备,然后向雒阳进军,从东郡到雒阳基本山是一马平川,没有山川阻碍,所以他决定率领军队沿着黄河直接向东郡进军,与叛军直接展开决战,一战定鼎乾坤。 现在情况稍微有些变动,叛军数量增大,且从彭城国到东郡,目前所知的叛军所控制的郡国连成一线,他们想要前往东郡更换装备、强大自身的需求已经没有阻碍了。 如此一来,叛军甚至可以分兵进军。 比如从沛国出发,通过陈国和颍川,直取雒阳。 又或者从梁国出发,越过陈留郡,向雒阳猛扑。 第三条路线,就是快速向东郡集中,在东郡集体换装,然后集合主力,全力向雒阳进军。 这三条路线,叛军可能都会选择,但无论选择哪一条,沿途几乎都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的地方。 原先大家预计叛军的数量大约在两万上下,现在多了如此之多的助手,段颎上调了叛军可能的兵力预期,从两万上调到了五万,且保留七万上下的可能性,甚至觉得可能会突破七万。 “叛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为求生,求生者,必然穷兵黩武、丧心病狂,必然强征庶人入伍,以求尽量增多兵力,假以时日,十万之数尚且可能,更别说五万。” 段颎面色严肃,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军只靠两万人恐怕不够,且仓促之间无法调动其他各地军队,能够引为臂助还能赶上大战的,也只有颍川郡、陈留郡和陈国三地。 就算当即下令三地郡守、国相招募兵马助战,仓促之间也没有多少兵马能够聚集,就算一万吧,我军数量也不过三万,如此兵力并不够,只是要继续征召兵马的话,尚需时间。 贼军本就在我之前调兵遣将决议反叛,先机已失,我担心逆贼狗急跳墙,会想方设法尽快发起进军,尽快发起决战,我军若不及时出击,可能会被叛军攻入司隶,如此,则情势不妙。 但若立刻出击,我军将面临兵力上的劣势,虽然我并不担心贼军的战力,可是,贼军到底是人多势众,对于我军来说,此战又不得有失,我实在是不愿冒险行事啊……” 段颎皱起眉头,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营中诸将纷纷沉默。 然后,袁树站了出来。 “将军,末将门下弟子门生众多,且多有勇力,曾随末将突袭宫禁、剿灭宦官,立下大功者很多,末将本来没有动用他们,他们也不是军士,但眼下既然是用人之际,末将愿紧急调动他们。” 段颎稍稍愣了愣,顿时想到了袁树麾下一心会集团的那群棒小伙子们。 冲击皇宫的时候,他可是眼睁睁看着袁树手底下那群人是如何的骁勇善战。 于是段颎面露喜色。 “袁都尉可动用多少人?” “除却目前已经随军的一千,还可动用五千。” 营中众将闻言,纷纷有些意外地看着袁树。 (本章完) 二百三十八 袁树的私兵部曲? 营中众将大部分都是袁逢提拔起来的袁氏故吏、门生,对袁树本人并不太熟悉,也不知道袁树本身有多大的势力。 只是知道之前袁树的一千门生弟子要参军保护他的事情,当时还感慨袁树能得人心。 结果还有五千? 这些人在政变当日大部分都跟随袁逢行动,他们知道的关于袁树的消息是说兵变当日袁树率军数千进攻皇宫。 但是这数千人马的来源,大部分人都没朝着袁树麾下门生弟子去设想,而是觉得这就是袁氏家兵和少量袁树的门生弟子。 结果这数千人马居然全都是袁树的门生弟子? 那岂不是说袁树口中的六千人都是袁树的私兵部曲? 他居然如此有实力? 营中诸将顿时对袁树有了不一样的感官。 段颎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现在袁树愿意拿出自己的私兵部曲随军征战,他高兴极了。 “好!” 段颎大喜道:“若能增兵五千,我军如虎添翼!此战若胜,袁都尉当记一大功!” 随后他又分析开了。 “加上这五千人,我军目前就有两万六千人,还是不到三万,人数上仍然有些不足啊……” “若仍然不足,末将还建议出动虎贲军、羽林军以及袁氏家兵,凑出四千人不是难事。” 袁树听到段颎的分析,稍一思考,便开口道:“如此,聚兵三万,就算面对五六万贼军,以我军之精锐,对上乌合之众,也可取胜了。” 段颎知道,袁树口中的“袁氏家兵”,估计就是袁逢手上的那支攻打南宫时所用的人马。 战斗力不好说,但都是忠心耿耿的袁家人,甚至可以说是袁氏家族豢养的死士,为了袁氏政权的利益,他们的战斗意志无需怀疑。 但是羽林军和虎贲军…… 段颎犹豫道:“袁都尉,羽林军和虎贲军,可都是在宫廷内保护天子的,怎么能随意调动呢?” 袁树摇了摇头。 “宦官余孽为了混淆视听、蛊惑天下,已经把当今天子呼为伪帝,号称要讨伐伪帝,他们的矛头不单单是指着雒阳,更是指着天子! 事已至此,就算天子不能御驾亲征,天子亲兵也要代替天子出征,表明态度,宣示正统,否则,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天子呢?” 段颎一愣,而后细细思索,觉得袁树说的有道理,又低下头思考了一阵,而后走到袁树面前,双手摁住了袁树的肩膀。 “既然如此,袁都尉,就由你向司空汇报此事吧,若得司空允许,自可上报天子,将天子亲兵派出征战。” 袁树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个使命。 于是他一边派人传令给一心会总部,让一心会总部进行动员,组织五千名战士跟随他一起上战场,一边又亲自奔赴皇宫,找到在尚书台办事的袁逢。 袁树抵达尚书台的时候,正好撞见袁隗从里面出来。 “子嘉?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军营里筹备军务吗?” 袁隗见袁树急匆匆跑来,立刻上前询问。 袁树迎了上去。 “三叔,我来见父亲,请父亲允许虎贲军和羽林军随军出征,段将军认为军队数量不足,但是出征迫在眉睫,所以我决定把我那边的五千人也给带上,再算上虎贲军和羽林军,勉强凑到三万人,如此胜算更大一些。” 袁隗听了,皱起了眉头。 “外头的事情我也知道些,但是羽林军和虎贲军是护卫宫禁的军队,如何能轻易出征呢?兵力不足的事情我刚你和父亲商议过了,我正要去处理,快的话十余日便能再征召一批军士,足够你们出击用了。” 袁树摇了摇头。 “就是没有这个时间,所以我才有这样的建议,叛军本来就比我们更快的行动,占了先机,要是我们继续筹备,难保出击之前叛军就打来司隶了,到时候雒阳震动,情势会十分不妙的。” 袁隗一听袁树说的严重,自己也觉得有些道理,想了想,便带着袁树一起进到尚书台里面找袁逢。 袁逢知晓袁树的来意,在尚书台里来回踱步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子嘉所言有理,不能让叛军直接朝着雒阳来,否则人心浮动,雒阳局势尚未稳定,怕是又要闹出许多事端来,这一战咱们输不起必须要打的坚决果敢,要把叛军打到全军覆没,方能稳定天下。” 此话既出,袁逢决心已定,便签发命令,拿出虎符交给袁树,让袁树前往调动虎贲军和羽林军。 袁树接过护符,转身就要跑,快跑出去的时候,被袁逢喊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的是袁逢满脸的关切。 “征战在外,不比在家,千万小心谨慎,不可轻身犯险。” 袁树心底流过一道暖流,抿了抿嘴,点了点头,转身跑走。 袁树倒也没打算把虎贲军和羽林军全部调走,而是打算调走大部分,留下小部分,反正看管整个皇宫,目前确实用不到三千多人。 一个零头就差不多了。 重建后的虎贲军有一千六百多人,羽林军一千七百多人,加在一起三千三百多人,数量是足够的。 要是这都不够,城门校尉麾下军兵和执金吾麾下军兵也都是可靠的,都能任用,不可靠的都已经被第一时间除掉了。 袁树手持兵符,到虎贲军营地和羽林军营地调兵,把虎贲军和羽林军各自调走一千五百人,凑足三千人,持皇家旗帜代表天子出征。 虎贲中郎将董宣和羽林中郎将王宠一起跟随出征,只留下一个军司马率领留下的三百多人继续把守皇宫。 另外一边,得到袁树号令的一心会虽然不知道袁树为什么又改变想法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兴高采烈,因为他们终于可以伴随袁树一起上战场,又能赚军功,又能亲自保护袁树,实在太棒了。 留守总部的一心会干部们立刻行动起来,把之前跟随袁树出击的其余五千人也给召集了起来,只花一天功夫就把五千人全都送到了军队大营里。 于是前后不过两天,袁树整顿了八千训练有素的军队送到了段颎麾下。 除了这八千人,还有最后一千人的人员缺额,这一千人也被袁树从袁逢手里要了过来,全都是袁氏家兵,战斗力不敢说很强,但对袁氏家族忠心耿耿,打小就只知道为袁氏家族服务,堪称死士。 于是,两天的功夫,段颎需要的三万军队就凑齐了。 虽然不都是常备军,但是整体战斗素养都相当可以,段颎眼见如此,简直把袁树夸上了天。 “袁都尉就算不能上战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只是坐镇后方,那也是萧何再世,前后不过两天时间就把那么多兵马凑齐了,此等手段着实罕见,这……咱们的运粮队才刚刚出发不到一天呢!你这兵马都齐了!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段颎哈哈大笑,对袁树的高效率非常满意。 而后袁树也得知,这几日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说陈留郡和陈国都派人传来消息,说有叛军行动的踪迹。 豫州刺史炅裒大举反旗、领兵侵入陈国,号称率领五万大军讨伐雒阳,并且表示叛军已经举兵二十万,要求陈国相魏愔投降,为魏愔所拒绝,魏愔举兵坚守,与炅裒对峙,并且派人向颍川郡、雒阳求援。 有颍川郡守张温已经动员郡卒准备支援陈国。 另外,梁国相张颢也号称率领五万大军进攻陈留郡,陈留郡太守文祥也拒绝了梁国相张颢的招降,决意坚守,并且请求朝廷安排援军赶赴支援。 “还是有忠臣不愿意和贼军同流合污的,如此看来,朝廷还是得人心的,这样我便有更多的胜算了!此战,必叫宦官余孽烟消云散!” 段颎握紧拳头,满脸都是对胜利的渴望。 (本章完) 二百三十九 扬名立威第一功 正始元年十一月十六日一早,誓师大会正式展开,段颎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下令全军吃一顿饱饭,喝一碗壮行酒,而后全军正式出发。 此番出发,段颎决定兵分三路。 羽林中郎将王宠奉命率领三千军队前往颍川郡,会合颍川太守张温,两军一起进入陈国,救援陈国,将进犯之敌则击破之。 新任步兵校尉、袁氏故吏田德率领三千军队进入陈留郡,在陈留郡与陈留太守文祥合兵一处,共同防御陈留郡,若有敌人从陈留郡进犯,则击破之。 这两支人马都是偏师。 而主力方面,袁树经过争取,得以被段颎任命为先锋官,统领本部三千铁骑为大军先锋,在前开路,剩余兵马都在段颎的统领下徐徐前进。 兵锋直指东郡。 总之,段颎的计划就是在陈留郡和颍川郡两个方向持守势,安排两员强将和两支精兵协助两太守打防守作战,不要主动进攻,只需稳住战线。 然后自己统领主力大军沿着黄河前进,跟在先锋军后头从陈留郡北部进入东郡,向濮阳方向发起进攻,准备迎战叛军主力。 段颎依然判定叛军主力会集合在东郡,并且顺着黄河一路向雒阳进发。 他根据诸多情报综合判断,得出结论,认为陈留郡和颍川郡的动静都是叛军故意为之,有意行动来搅乱朝廷视线,实际上叛军主力是打算从东郡出发直捣雒阳的。 所以他要针锋相对,迎着叛军的兵锋直接撞上去,发挥自己野战方面的指挥能力,与叛军正面对抗,将他们彻底碾碎。 而袁树所部骑兵,就是他手中最锋锐的一杆长矛。 他要用这杆长矛给叛军一点颜色看看,同时,也试一试叛军的深浅。 正始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早,刚刚抵达原武县才休息不到一个时辰、正在吃早餐的袁树部先锋骑兵得到哨探汇报,说他们在原武县东三十里处的阴水河畔发现了一支军队正在安营扎寨。 他们的人数大约有个两三千,多是步卒,少量骑兵,军中有“刘”“曹”之类的旗号,大概率是叛军,但是人数偏少,周边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叛军,好像是一支孤军。 袁树得知消息,皱起了眉头,略一思索,便有了想法。 这波军队…… 该不会是叛军的先锋吧? 速度这么快? 袁树让人继续探查,自己也顾不上继续休息,整顿士兵,率领部下缓缓出城,向阴水河畔前进。 半个时辰以后,最新消息传来,那支军队安营扎寨之后正在埋锅造饭,没有继续前进,且守备较为松散,他们抵近观察都没有被发现。 “没有多少骑兵,多是步卒,在空旷之地不前进,埋锅造饭,守备松散,犯下如此多的错误,莫不是试图引诱我前去进攻?” 袁树感到疑惑,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范隶。 范隶见袁树看向自己,想了想,缓缓道:“目前还不好判断,但是这旷野之地也藏不了什么伏兵,若有,哨探一定能发现,但是却没有,袁都尉,会不会……这支叛军并没有什么防备?” 袁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 “叛军骤然起事,且多是宦官余孽,可能没有懂兵法的人存在,所以犯下错误也能理解,如此良机在前,我们总不能徘徊不前,我部都是骑兵,就算他们真的有埋伏,我们也能快速离开战场,所以……传令,全军前进!” 范隶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喏!” 同一时刻,叛军营地内,叛军先锋将领、刘郃身边亲信部将蒋寅正在营帐中吃饭。 他作为先锋将,率领军队从濮阳一路奔袭而来,花了不少时间,也的确累得够呛。 主要他的任务是抢在汉军抵达之前占领原武县,给叛军在司隶境内抢下一座桥头堡,以此震慑汉军,震慑雒阳,在气势上压雒阳朝廷一头。 所以他紧赶慢赶,休息都不敢休息太长时间,好不容易赶来了。 根据一天前的消息,原武县并没有汉军抵达,周围也没有汉军出没的迹象,这让蒋寅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一放松下来,跟他来的先锋军士兵们都撑不住了,纷纷瘫在地上喘息,抱怨声此起彼伏。 一路强行军,尽管刘郃大发慈悲,把冬衣、冬帽和冬靴都发放了,可原本四千多人的先锋军还是只剩下这三千出头。 尽管他率领了五百多骑兵压阵,不断抓捕、击杀逃跑掉队的军兵,还是有一千多人逃散、死掉。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并不值得多么紧张。 自古以来行军征战,中途出现士兵逃跑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纪律差一点的军队,士兵跑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要不然周武王讨伐纣王的时候怎么会“前歌后舞”呢? 不过,蒋寅显然也意识到士兵们到了极限,再不让他们休息休息,估计还没抵达雒阳呢,士兵就全都跑走了,他就要当光杆司令了。 无奈之下,他决定让疲劳到了极点的部下们稍微休息一下,吃口热乎的,振奋一下士气。 所以他安排士兵们简单的做一个临时营地,然后就埋锅造饭。 阴水已经上冻,但是没关系,凿冰取水,把一路携带的干饼和刘郃特意发放的腌肉一起放到大锅里头炖,炖成一锅烂糊,他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振奋士气的东西了。 一顿热乎乎的饭食吃下肚,什么疲惫、不满都能抛到脑袋后头。 很快,负责做饭的军中火头们就一通操作,挖了坑,埋了锅,生了火,把作为士兵们口粮的饼与腌肉一起放在锅里,倒了满满一锅水,盖上锅盖就开始炖煮了。 也没什么厨艺好说,更没什么调味、操作技巧可言,就是纯粹的炖煮,就是最简单的操作,但是煮出来的热气和香味还是对这群大头兵们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没人能在冬天的早晨、凛冽的寒风中拒绝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哪怕它只是一碗粘哒哒湿乎乎的糊糊。 所以,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大锅里煮出来的东西给硬控住了,上至主将蒋寅,下至一个士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尚未煮好的美食上。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一支铁骑正在快速靠近他们所在的位置。 袁树率领汉军铁骑快速前行,哨骑探知的情报让他进一步了解到这支叛军并未建立完整的营寨,只是用柴草之类的东西简单的围起了一个栅栏。 他们该不会以为这种象征性的栅栏真的能阻挡住铁骑的脚步吧? 如果这不是引诱汉军中计的计策,那只能说,这支叛军根本就不会打仗。 连最基础的军事布置都不去做好,还打什么仗? 这就是关东人的军事素养吗? 难怪段颎总是说关东人孱弱不堪战,汉羌之战最后还是要依靠凉州人流血流泪去打。 这些承平日久、不曾领会过战场血腥恐怖的家伙们,该不会以为街头持械斗殴、挥刀互劈就是战场了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袁树只知道他有功劳可以领了。 作为先锋将,打败敌人的先锋军就是大功一件,此番出征的第一功,他就要拿下了! 这将是他在军队里扬名、立威的第一功! 就算他们真的有埋伏,以汉军的优势骑兵,想要脱离战场也不是难事! 所以! 继续前进! 汉军铁骑呼啸奔驰,蒋寅和他的先锋军却仍然被热乎的食物硬控住,哨骑没有外派、只在周围游荡,没有多少人在警戒备战,少量骑兵甚至正在喂马,好不容易领到的一身盔甲都因为碍事而被不少士兵脱了下来。 甚至蒋寅本人都把盔甲脱了,只穿着厚实的冬衣等待着开饭时刻。 然后,袁树和他的铁骑呼啸而至,周围游荡的哨骑虽然是看到了,并且惊慌失措、第一时间跑回营寨向蒋寅通报了这个消息。 然而已经太晚了,蒋寅惊恐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名汉军骑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坏了! 蒋寅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在乎的上那热乎乎的还没有开锅的食物? “敌军来了!敌军来了!迎敌!列阵迎敌!迎敌啊!” “骑兵!骑兵迎敌!迎敌!” 蒋寅扯着嗓子嘶吼起来,那些流着口水准备吃饭的大头兵们则像是被惊醒了美梦的梦中人一样,霎时间惊恐万状、脑袋一片空白。 他们机械的在命令下穿戴盔甲、找寻兵器,但是因为过于惊恐、慌乱,以至于很多人怎么都穿不好甲胄、戴不上头盔,或者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兵器。 一边是铁骑奔驰,一边是手忙脚乱,这场遭遇战的结果,没有任何变故。 仓促之间,只有少数没有脱掉甲胄或者及时穿上甲胄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紧急结成了阵型,顾不上歪七扭八的装束和惊慌失措的人群,乱糟糟的阵型看起来毫无战力,正如他们漫不经心所搭起来的柴草栅栏一样。 这样的一群人依托着这样的柴草栅栏,难道真的能阻挡汉军铁骑的冲击吗? (本章完) 二百四十 他们并不善于奔跑 蒋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最开始就失去了获胜的可能,面对如此局面,他只能拼命催促手底下的士兵快速整备、立刻出击迎战。 步兵们手忙脚乱的穿甲胄、戴军盔、找武器。 刚才还在给战马喂食的骑兵只有一百多人仓促上马,勉强穿戴整齐,然后在蒋寅的催促下上前迎敌,试图阻止汉军骑兵的冲击。 但这一切毫无意义。 但是不得不说,在袁树看来一无是处的这支叛军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一支大部分成员都是非职业士兵的表现来说,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全军崩溃、转身逃跑,就已经不错了。 这支叛军中只有三百多骑兵和两百多弓手勉强算得上是职业军人,剩下的都是从郡卒这种杂役性质的队伍里转职而来的。 甚至这些郡卒都能算是整个叛军群体当中的正规军了。 因为他们至少是有组织的,摸过兵器,偶尔也有一些军事训练,聊胜于无。 至于组成叛军主体的那一部分,则是纯粹的农民、流民、矿工等等。 少部分被金钱吸引来,大部分都是被强征而来,没得选择。 刘郃等人在长期安稳、偶尔有些强盗贼人的内地州郡里,没有理由也没有动力去组建一支精锐善战的军队,哪怕作为郡守,他们实际上有权力把他们的数千郡卒打造成有战斗力的战斗团体。 相比之下,这支先锋军有骑兵和弓手的配置,其余的都是郡卒,真的称得上是叛军中的精锐了。 可那又如何呢? 面对真正的精锐,他们还是差的太远了。 袁树手下这支先锋铁骑除了北军精锐和三河骑士之外,其他的都是一心会武装团队里在茂陵等地接受过专业训练且多次与羌人骑兵交手过的精锐。 北军精锐自然不用说,是大汉军队里最擅长骑马作战的一群人。 三河骑士则是标准的精英雇佣兵,不止一次跟随汉军出征过。 这样三个群体组成的先锋军,不说互相之间的配合能达到什么地步,至少在战斗力层面绝对是一等一的牛逼。 相比之下,蒋寅所率的叛军无论是装备、训练还是士气,都与董宣的虎贲军相去甚远,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 袁树统领的先锋军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而蒋寅的叛军则像是慌乱无章的羊群,两者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 而且袁树虽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率领军队出击、独当一面,却也绝对不会犯下蒋寅那么多、那么明显的外行人才会犯下的错误。 说实话,袁树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能被任命为先锋将。 叛军队伍里就真的没有拿得出手的武人吗? 原本就稀少的骑兵,居然还被分散使用,一批人还没来得及上马,另一批人就已经冲了过来,这哪里是要打仗,简直是儿戏! 于是他一声令下,部下轻骑已经朝着那冲锋而来的一百多叛军骑兵射出箭矢。 骑射这门手艺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和大量的资源投入,非一般军队所能掌握,基本只有边境汉军和北军精锐骑兵才能在战场上熟练运用这一技艺。 而袁树部下,恰好就有那么一支能够骑射的轻骑,他们个个都是箭术高超的勇士,箭无虚发。 数百箭矢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朝着叛军骑兵坠落下去。 那一刻,叛军骑兵们眼前的天空仿佛被箭雨所遮蔽,转瞬之间就被击倒了一大半。 有的被直接射中要害,当场死亡,有的被射伤,坠马之后摔死,剩下二三十人侥幸未被箭矢击中,但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 因为此时,负责肉搏的汉军铁骑已经如同狂风骤雨般冲了过来。 他们手持环首刀,亦或端着长矛,只一个照面就把这二三十人全部击落下马。 他们甚至没有给汉军骑兵造成任何损伤,就那么急匆匆地退出了人生大舞台,仿佛只是舞台上的匆匆过客。 而此时的蒋寅还在着急忙慌地号令麾下步兵结阵,他催促着盾兵把大盾举起来,依托栅栏组成一道简易的防线,仿佛是一只蜷缩的刺猬,试图用它那坚硬的刺来抵挡外来者的侵袭。 叛军士兵们的长矛从盾隙中探出,看似很有杀伤力,然而,这些士兵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使得这份杀伤力大打折扣。 当然,这也不能怪罪他们。 一个月前,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杂役郡卒,从事的都是些杂活甚至是农活,甲胄下的麻衣还沾着各自家乡田垄上的泥土,在此之前他们经历过的大场面基本上都是大规模的农业劳作,而众所周知,农业劳作是不会死人的。 至少不会那么快速、那么大批量的死人。 骑兵与战马结合起来的庞大体型以及那凶猛冲刺的速度会给人造成极为恐怖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 这就仿佛一台泥头车朝着现代人进行百米冲刺,誓要将其送入二次元的轮回通道。 绝非普通人可以承受。 蒋寅就算不是一个普通人,也承受不太了这过于恐怖的一幕。 他没想到汉军骑兵竟然那么快就冲来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防御工事,来调整军队的部署,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来不及去探究这是谁的责任,也来不及去思考如何更好地应对眼前的局势,他只能硬着头皮下令弓手放箭,试图用箭矢来阻挡汉军骑兵前进的步伐。 但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盾墙后的弓手刚射出慌乱而绵软无力的箭矢,汉军铁骑就已经杀到了近前。 他们只来得及射出一轮箭矢,那些箭矢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基本上没有给汉军骑兵造成什么影响,就消失在了汉军骑兵的洪流之中。 柴草栅栏和脆弱的一层盾墙也根本阻拦不了汉军骑兵的冲击。 端着长矛的汉军骑兵居高临下,直接就在阵前把手中长矛刺入了盾墙内,盾墙后的叛军长矛手被纷纷刺死,血腥的场面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叛军盾墙几乎在一瞬间就瓦解了。 随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军阵没了,步兵面对骑兵,还有什么反击手段吗? 没有了。 他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只想着逃离这个死亡之地,有的人甚至被吓得瘫倒在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味的嚎哭。 蒋寅只能硬着头皮带着相对精锐的亲卫冲杀上前,试图抵挡董宣的攻势。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汉军骑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们的攻击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而叛军士兵们则显得软弱无力,不仅无力反击,许多人甚至在慌乱中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在战斗中,汉军骑兵们充分发挥了他们的优势,他们利用马匹的速度和灵活性,不断地穿梭在叛军人群中。 许多叛军士兵在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被骑兵们的长枪、环首刀击中,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身体被长枪刺穿,脖子、手臂被环首刀砍断,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已经完成装备的士兵尚且如此,那更多还没来得及穿戴盔甲、拿起兵器的叛军士兵,早在看到汉军骑兵突入营寨中大杀四方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拿武器,就直接转身就跑,他们翻出营寨、奔向了已经上冻可以行人的阴水。 某种意义上来说,逃跑是没错的。 战场上能活下来的人往往不是勇敢善战的战士,而是善于奔跑的跑男。 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活得更长久,对于那些普通的叛军士兵来说,逃离战场或许真的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但是,这对于蒋寅和正陷入汉军骑兵暴击的其余叛军士兵来说却是彻底的绝望。 因为他们看起来并不善于奔跑。 (本章完) 二百四十一 首战得胜 他们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看着汉军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般肆虐着他们的营地,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前面在被虐杀,后面已经溃逃,蒋寅身边的亲卫也被汉军铁骑包围起来,一阵劈砍之后,有的亲卫掉了整个脑袋,有的掉了半个脑袋,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更有甚者,或许是知道蒋寅没有热水洗脸,所以“贡献”出生命,冒着热气的脑浆连着血液糊了蒋寅一脸,那黏糊糊的感觉,那刺鼻的血腥味,让蒋寅几乎要呕吐出来。 可他来不及恐惧,也来不及恶心,肾上腺素爆发的状态下,他拼尽全力地抵抗着汉军骑兵的攻击,他挥舞着手中的战刀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汉军骑兵的攻击实在是太猛烈了,他根本无法抵挡。 终于,在一名汉军骑兵的猛攻之下,他被一矛刺中了肩膀,那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手中的战刀也险些脱手。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试图继续战斗,可另一名汉军骑兵却趁机挥刀砍向他的脖颈,蒋寅瞳孔一缩,急忙躲避,但为时已晚,那锋利的刀刃还是在他的脖颈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他整个人只是一顿,随后面朝下扑倒在地,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还在看着这个充满血腥与残酷的世界,身下,他的鲜血已经浸染了干涸的土地,渐渐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蒋寅的倒下仿佛是一个信号,那些叛军士兵们本就动摇的军心彻底崩溃了,他们如同被惊吓的鸟群,纷纷丢弃手中的武器,慌乱地四处逃窜。 袁树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率领精锐的骑兵们如同猛虎下山般乘胜追击,纵横驰骋。 战场上,叛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染红了大地,那惨烈的景象让人不忍直视。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 部分叛军士兵在慌乱中逃到了阴水河畔,他们试图在冰面上行走,想要逃到对岸去求得一线生机,但他们哪里知道冰面上的行走是何等的艰难? 更何况他们的速度根本无法与骑兵相提并论。 汉军骑兵如同一阵风般迅速追杀过来,还没来得及上冰面的逃兵已经没有武器,更谈不上什么阵型,他们在骑兵面前就像是一个个活靶子。 骑兵们挥舞着刀剑,每一次挥舞都带走一个叛军的生命,这场面,与其说是一场战斗,不如说更像是一次机会难得的实战训练,让骑兵们积累了更多的马上战斗经验。 很快,汉军骑兵也追到了阴水河畔。 他们看着茫茫的冰面上那些正在艰难行走、时不时滑倒的叛军逃兵,倒是没有贸然登上冰面追击,而是纷纷取出弓弩,瞄准目标,开始了定点射击。 这种敌人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的单方面优势实在是太美妙。 精于骑射的北军骑士们尽情施展自己的箭术,不善于骑射的其余骑兵也拿出弓箭,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锻炼自己骑射的技术。 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叛军士兵们不断被箭矢击中、丧命。 当袁树带着亲卫抵达阴水河畔的时候,冰面上已经满是像刺猬一样被射杀的叛军逃兵,有些汉军骑士还意犹未尽,打算越过冰面去追杀剩下的一小撮叛军逃兵,但袁树却制止了他们。 “让他们回去报信吧,告诉那群阉宦余孽,和朝廷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袁树初战得胜,心中自然十分高兴,虽然这群敌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强敌,但是战胜了就是战胜了,敌人再弱鸡,也是战胜! 所以他立刻派人去统计战果、记录战策,并且下令把消息通知给段颎,让段颎知道。 接着,他下令全军稍事休息,打算休息一阵之后就越过阴水向对岸进发,目标是陈留郡酸枣县。 有趣的是,就在袁树下令打扫战场、稍事休息的时候,担当他部下军司马的邵原忽然冲向他,向他汇报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在叛军之前的营地里,他发现了一大堆刚刚煮好、还热乎乎的饭食。 “还有这种事情?” 袁树有些惊讶,他跟着邵原一起来到了叛军的营地,在一片狼藉之中发现了一堆大锅。 他上前掀开其中一锅的锅盖,朝里头一看,发现虽然里头是乱糟糟的一团糊糊,但是那股香气却是实打实的。 袁树用一柄勺子在锅里搅和了一下,从里头捞出来了一些炖肉块,那香气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乐开了花。 “这应该是面糊糊炖了肉,看来叛军还没来得及吃口热乎的就被咱们灭了,正好,免得咱们生火造饭了,把这些食物都给弟兄们分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士兵们正需要一顿热乎的饭菜来恢复体力。 袁树一声令下,汉军骑兵们顿时欢欣鼓舞地把这些面糊糊炖肉给分了。 他这边是三千人,叛军那边好像也是三千多人的分量,绝对是足够的,每个人都能吃饱。 这意外的美食让士兵们的心情更加愉悦,也为接下来的战斗增添了信心。 此外,他们还缴获了一百多匹完好无损的战马和一大批干粮、腌肉等军需物资。 “这群叛军的补给还真不错,有粮食,有腌肉,还不缺盐,看来他们还真的筹集到了不少物资啊。” 袁树对此略有些忧虑,看着身边的范隶说道:“这样一来,之后怕是有不少攻城战要打啊。” 范隶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担忧的。 “尽管如此,好的给养也要配给善战的军士,就叛军这种能耐,给他们山珍海味他们也打不过咱们。” 袁树笑了笑,也没再多想。 除了大量食物的缴获之外,汉军还获得了不少已经受伤、半死不活的马匹。 对于这些马匹,袁树则下令直接宰杀,把肉送给后方的段颎主力,让后勤人员把肉腌制了充作军粮来用,可以为军队提供额外的食物。 袁树这边大获成功、取得开门红,得知消息之后,段颎很高兴,立刻派人向全军宣扬此番袁树的开门红。 而当得知了叛军战术素养非常低劣的判断之后,段颎就更加放心了。 “我早就说过,这群叛军常年在关东富裕郡县养尊处优,哪里知道战场的可怕?哼!这次,本将要教他们好好领略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 随后,汉军主力继续前进,很快就抵达了之前发生过战斗的原武县,接着,他们又顺利抵达了袁树已经占领的酸枣县。 酸枣县之前被叛军蒋寅所部占领,而蒋寅所部被袁树全灭,所以酸枣县在袁树率军赶到之后并没有做什么抵抗。 之前叛军抵达的时候,酸枣县令已经弃城而逃,整个县城只剩下几个小吏。 眼见汉军抵达,他们直接打开城门,跪在城门口迎接汉军,祈求宽恕。 袁树没有为难他们,顺利控制了酸枣县城,要求他们为大军准备后勤补给,动员县民为汉军修建营寨,并且进一步派哨骑向东探查叛军动向。 待段颎抵达酸枣县,袁树已经准备好了足够使用的营寨,段颎非常满意,与袁树相见甚欢,并共同商讨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在袁树的讲述下,段颎得知袁树在抵达酸枣之后并没有继续向前推进,因为他通过哨骑的探报得知,有一支人数规模极大的叛军正在东北方向上的燕县屯兵。 他们已经占据了燕县城,并且有整修城防的迹象。 为了谨慎起见,袁树经过一段时间的侦查和情报收集,大体判断燕县有不少于两万人的叛军,与此同时,叛军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又在胙城屯兵。 但是他们并没有向酸枣发起进攻,似乎有些稳扎稳打的样子。 (本章完) 二百四十二 段颎一直都记得 面对这种情况,袁树并没有贸然前进,他决定就地屯驻在酸枣县,同时让酸枣县令募集县民整修城防,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本来他还担心万一叛军主动出击酸枣县,他这边守军人数不够会导致城防有失,但是随着汉军主力的到来,他的担忧也烟消云散了。 “大军主力既然到了,就算叛军全军来攻,也不必担心了。” 袁树笑道:“以叛军这群乌合之众,就算有十万,也不会是朝廷王师的对手。” 段颎点头称是,然后立刻安排军队安营扎寨,以酸枣为中心构筑军事大营,继续派人收集叛军情报,让士兵休息了两日。 两日休息间,叛军没有发动主动进攻,倒是双方的哨骑有过小规模交手,汉军占据优势,杀掉了不少叛军哨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向。 段颎和众将进行了一波研判,认为叛军进占胙城是要威慑汉军,使汉军不敢贸然出动主力进攻燕县,两城互相帮助,汉军无论攻击哪里,另一边都会出兵相助,威胁汉军后路。 对此,段颎只是觉得寻常,最多认为叛军领导层吃过一次大亏之后就谨慎起来了,开始注重防守和稳扎稳打。 他们应该也意识到在大平原上汉军铁骑的优势,所以打算用防守作战消耗汉军的军力。 “叛军不再冒进,只能说贼首颇为谨慎,不是个急躁冒进的人,如此一来,我军若要前进,自然是要攻城拔寨,不过好就好在这些叛军并非是精锐善战之士,即使攻城拔寨,我军也不惧之。” 段颎于是下令,等攻城器械抵达组装完成之后,大军就先拿胙城,再攻燕县,以正御兵,正面碾碎叛军,叫叛军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也以此战展现给天下人看,叫天下宵小之辈不敢肆意妄为。 然后段颎开始给部将们安排任务,众军官各有各的职责,最后只剩下袁树,段颎似乎想要分配一些任务给他,但又有些犹豫。 袁树于是主动请战。 “将军,末将已经击败一支叛军先锋,这应该足以证明末将并非无能之辈,将军还有什么不能信任末将的呢?” 段颎听袁树这么说,顿时有些无奈。 他倒是想把袁树当作普通军将看待,但问题是袁树他真的不能被当作普通人去看。 别说袁逢爱子情深,也别说一心会那些人都把袁树当神明看待,段氏一族的兴衰,某种意义上也要指着袁树。 甚至他段颎也是投靠了袁树,而不是袁氏。 这一点,段颎一直都记得。 袁树对待他非常礼貌,执礼甚恭,但这是袁树的个人修养,是袁树个人素质的体现,他不能因此就真的把袁树当作一个下属、一枚棋子去看待。 他虽然不是很善于操弄政治,但是这一点点为人处世的法子,经过宦官调教之后,他还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袁树已经在军队里了,还真的打了一个胜仗,初步证明了他自己。 所以思虑再三,段颎还是决定给袁树一个任务,进一步试探他的军事才能,看看他有没有在军队里站稳脚跟的真本领。 “既然如此,那好吧,袁都尉,我令你统领两千骑兵、三千步军,待我主力攻伐胙城时,防备来自燕县的逆贼,若逆贼来攻,将其阻挡,不可使其妨碍我大军破城,要是燕县逆贼不来攻,你什么都不用做。” 袁树心满意足,接下军令。 “末将领命!” 袁树接下兵符之后,段颎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于是拉住袁树的手,低声嘱咐。 “子嘉啊,燕县若真的来敌,绝不会只是三千人,你要小心一点,你把你自己一心会的那一千骑兵带去,再带三千一心会的步军,剩下一千骑兵,就从你本部调动最精锐的一批,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明白吗?” 袁树稍微愣了愣,随后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段公,您不会真担心我执行不了这个任务吧?” “凡事都有万一,小心谨慎方为上计!” 段颎摇头道:“你一身关系到太多太多人了,万不可轻身犯险,我看你一心会的那些弟子门生对你极为忠诚,都愿意用性命保护你,带上他们,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好,他们一定能护着你逃出来。” 袁树伸手挠了挠脸颊。 “段公,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个任务,而且要是叛军真的很弱,我甚至觉得我能主动出击燕县……” “战场无小事!最忌讳的就是轻敌!” 段颎严肃道:“只要能守住要道就可以,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做!你若轻敌,那我便不放你去了,免得出了事情,我落得个千夫所指的下场!” 袁树眼见段颎实在害怕,只能承认错误,表示自己必然小心谨慎,并且多带亲信和精锐去,确保自己的安全,绝不亲自冲阵。 段颎这才放心。 两天以后,正始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寒风瑟瑟,但天气晴朗,阳光穿破云层洒在地面上,让好几日没见到阳光的汉军士兵心情爽朗。 也就是这一日,汉军准备齐全,段颎一声令下,便率领两万主力军推着厚重的攻城器械奔赴胙城。 袁树也按照段颎的命令,率领段颎交给他统领的五千人,引军向前,在燕县和胙城之间安营扎寨,扼守住了燕县到胙城之间的官道。 袁树于河流之畔伐木立营,于大营外部广设防御工事,散出哨骑到处打探消息收集情报,认真的执行段颎交给他的任务。 虽然之前打了一次胜仗,但袁树没有丝毫懈怠之心,且万一真的会有很多敌军抵达,他的压力也不会小,所以他一边安排,一边还把范隶带在身边,让他把关。 经过之前的那一战,范隶显然是对袁树有了一定的信心,所以也没有对袁树的安排品头论足,只是看着袁树的操作,只有袁树出现一些较为明显的疏漏的时候,范隶才会开口提醒。 看范隶如此照顾自己,袁树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甩手一小瓶葡萄酒塞到了范隶怀里。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待会儿万一我还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也请范校尉多多指点。” “多谢袁都尉赏赐!” 一看葡萄酒,范隶脸上笑得和一朵菊花绽放一样,别提多开心了,那一脸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哎呀,跟着一位客气亲随还出手大方的上司,真爽啊! 葡萄酒真好喝! 胙城攻防战开始的第一天,袁树这边没什么情况。 第二天,袁树这边也没什么情况。 直到第二天晚上,哨骑来报,说燕县方向出现大规模叛军行动的踪迹。 叛军援军要来了! 袁树立刻打起精神,下令哨骑继续探知消息,自己在第三天白天睡醒之后就下令全军戒备,进入战备状态,士兵饱食,随时准备战斗。 接近中午的时候,袁树得到最新消息,一支数千人的敌军正朝着大营所在方向快速接近。 袁树紧张起来,立刻奔赴大营最前沿,视察了士兵们的防备情况和武器准备,又检查了骑兵队伍的准备情况。 考虑到敌人的数量很可能多于己方,所以袁树没有下令出去野战,而是依托坚实的营寨设置防线,利用防守方的优势以逸待劳,应对叛军的攻击。 反正这支叛军才是攻击方,要是不攻,那就等着胙城被段颎攻破。 午后时分,袁树再次接到消息,得知叛军前锋距离大营不到十里路了,且叛军人数也被修正,估摸着不会少于一万人,骑兵少,看起来只有千儿八百人,大部分都是步兵,且没有看到重装备。 就是人多,没别的。 不过袁树并没有太轻松。 之前是三千对三千,现在是五千对一万多,敌人兵力在自己的两倍以上,必须要小心谨慎。 他还是秉持着骄兵必败的警惕心,全力让自己警惕、小心,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轻视敌军,采取狮子搏兔的心态。 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袁树点了点头,端正了自己的心态。 (本章完) 二百四十三 机关算尽太聪明 袁树小心谨慎,他统领的汉军也差不多。 五千汉军里,足足四千都是一心会成员与良庄老庄户组成,他们充满了保护袁树、死战到底的战斗意志。 廉达和邵原已经吩咐下去了,要把每一战都当作是保护袁树的最后一战,要把每一战都打出最后一战的气势。 他们要告诉天下所有想要伤害袁树的人——想伤害袁树,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群人手持兵器,齐声呼喝,战斗力爆表,忠诚度爆表,但凡有谁想要伤害袁树,他们都能直接碾压过去,把对方碾压成泥。 战斗意志极度高昂的四千一心会武装所表现出来的气势直接就把范隶和一千精锐北军骑兵给看傻了。 就算是这几日和袁树相处时间和很长的范隶也不知道为什么袁树这边的人如此士气高昂、且如此的忠诚于袁树。 就算是一般的死士,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死士当然愿意为了家主而死,这是他们生来的使命,但是这些人…… 怎么说呢,有种奇怪的感觉,和他固有印象里的死士不太一样。 他不是没见过死士,过去他经历过的某些上级长官身边就有那样的死士,那种仿佛生来就只是为了死的人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让活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但是他眼前的这四千“死士”则完全不同。 这昂扬向上、奋发进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的相处也让范隶对袁树好感大增,隐隐有些归属感,不过这群人如此这般的狂热,还真是让范隶惊讶不已。 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范隶只能认为这是文化知识的力量。 袁树是这些人的老师,是传授他们知识的人,是大汉著名的经师,文化大牛,所以这些人才如此狂热、忠诚。 但不管怎么说,战斗意志如此高昂,这一战获胜的把握就更大了,获得军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多时,袁树和范隶一起登上了瞭望台,在瞭望台上放眼望去,已经看到了黑压压一片压过来的叛军。 嗯,人数多,规模大,看上去还真不会少于一万人。 但是…… 非常凌乱。 叛军并非是纵列或者横列那样的队列,而是一团一团的,就像是散落一地的棉花,毫无规律可循,就那么散散乱乱的接近汉军军寨,完全没有袁树印象里军队该有的样子。 甚至连一般的汉军都不如。 步军没有结阵,就这么明晃晃大大咧咧的出现在野外,骑兵数量还特别少,也没有对步兵形成有效的保护。 难道说……有诈? 袁树觉得从军事角度上来说,就算有足够的骑兵作为护卫,步兵在野外的时候也应该注意结阵,否则万一被敌军的骑兵突袭了,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分分钟崩溃给你看! 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么来的。 这支军队如此嚣张,要么就是有诈,在诱导汉军出去野战,然后包饺子。 要么就是纯粹的无能。 有鉴于之前先锋战的经验,袁树觉得大概率可能是后者。 但是他随即想到了段颎的告诫,想到他这次作战的首要任务不是打野,而是打辅助,为了让段颎能顺利攻下胙城,出风头、抢人头不是主要的。 外出征战,讲究的就是一个完成使命,要是乱来,打赢了还好,要是输了,那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袁树这么想着,于是放弃了安排两千骑兵出寨强袭的打算。 站在他身边的范隶其实也有建议袁树出寨强袭的想法,但也是想到了袁树的安全与此番他们的主要任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没提。 两人在这个层面达成了奇妙的统一。 但不得不说,这支军队人数虽然多,可整体上看起来真就是一团乱麻,要是他们行军的时候也是这德行,袁树都不敢想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少人会趁机跑掉。 待这支军队更加接近汉军大营的时候,袁树又得知了这支军队打起来的旗帜上写着几个大字。 讨逆将军曹。 这五个字给袁树搞得有点错愕。 你说要是“征西将军曹”,那袁树勉强还能归类到曹操那边去,可你这个讨逆将军曹又是哪路神仙?讨逆将军不是孙坚吗? 难不成…… 是那个东郡太守曹绍? 但是这也不是问题核心,问题核心在于——你哪里来的讨逆将军的职位? 谁给你封的? 难道是我老爹闲着无聊、封个将军号给你玩? 袁树不理解这个事情也很好解释,因为袁逢的确没有无聊到干出这种事情。 给曹绍封这个讨逆将军职位的,是刘郃。 东汉宗室、济阴郡太守刘郃。 他决定加入造反队伍之后,等来了沛国相王吉和彭城国相文穆两人的联军,然后三人在济阴郡会师,又一同北上前往东郡,在东郡濮阳县会合了曹绍。 四人组成联军,声势浩大,军械充足,粮食也比较多,一时间什么都不缺。 且他们心照不宣的都是使用穷兵黩武的方式募集兵马,甚至沿途劫掠县域、抓捕壮丁,等到了东郡,三人已经裹挟了六万多人前往东郡。 在东郡,他们的人马得到了曹绍的武装,又进行了一番筛选,选出了六万“精兵”。 这六万人就是刘郃等四人联合组建的反雒阳袁氏政权的联军。 当然造反的不止他们四个。 豫州刺史炅裒被安排从谯县出击,进取陈国。 梁国相张颢从梁国出击,进取陈留郡。 两人的军队作为偏师、疑兵,用以分散朝廷军队的注意力。 叛军主力则从东郡出发,直捣雒阳。 这是刘郃提出来的战术,他认为这个战术是目前最合适的战术,且他们在东郡会合主力,还能进一步得到冀州方面冀州刺史李邵和渤海国相高程的援助。 这两人也打算参加这场叛乱,只是行动比较慢,在刘郃等人行动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赶到东郡。 但这也无所谓,这四人首先就在东郡完成了第一次会盟会议。 会议上明确确定了以汉室宗亲刘郃为盟主,打起“讨伐袁氏、恢复正统”的旗号,公开向全天下发布檄文,号召天下“有识之士”一起出发雒阳、讨伐袁氏。 他们宣称要恢复刘宏的皇帝之位,将篡夺皇位的刘悝和谋取最高权力的袁氏消灭。 不过私下里,王吉、文穆和曹绍三人都认可刘郃的主位,并且都表态愿意支持刘郃谋取帝位。 只要他想,到时候直接把刘宏弄死,把罪过推给袁氏,他们一点问题没有,刘郃就能顺理成章的即位成为皇帝了。 刘郃对此十分满意,直接就做起了皇帝的美梦。 不过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大局未定,不能贸然显露出自己的本意,所以决定稍微遮掩一下。 目前大家都是一样的两千石官员,不利于确立一个统一的首领,所以四人商定,以刘郃自领骠骑将军,以骠骑将军的身份开府治事,统领王吉等人和所有军队讨伐雒阳。 接着他又任命曹绍为讨逆将军,任命文穆为破虏将军,任命王吉为奋威将军。 然后什么校尉什么中郎将也封了一堆,不管其他,先把这些不要钱的称号撒出去一波,以此收买人心,让各自队伍里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先定定神。 最后,刘郃就宣布继续招兵买马,扩充军队。 六万人不够,还要继续扩军,哪怕是强征、抓壮丁,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充最多的人马。 与此同时,刘郃并未忘记他们的主要目标。 他们必须主动出击,抢占先机,以攻为守。 而在他们这群人里,只有曹绍以勇猛著称,他身材魁梧,气势磅礴,看上去最具武将的风采和威严,于是,刘郃决定委以重任。 他让曹绍率领一支两万人的精锐军队作为先锋,先行出征。 曹绍的目标是赶在朝廷大军完成集结之前迅速进入司隶地区,占据一座城池,建立一个前沿阵地。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成功地将战线向前推进,对雒阳朝廷形成强大的威慑力,迫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刘郃认为,雒阳朝廷和袁氏家族虽然表面上强大,但实际上都是外强中干、色厉胆薄之辈。 只要他们得知叛军已经大举攻入司隶地区,再加上陈国和陈留郡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必定会心生恐惧,转为守势,而不敢贸然出击。 这样一来,刘郃就能争取时间招募新兵,进一步扩充军队规模,提升整体战斗力,同时也能等来李邵和高程。 在此期间,如果还有宦官的余党想要投靠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赶来。 至此,刘郃可谓是机关算尽。 (本章完) 二百四十四 正规军大战古惑仔 为了确保这一“宏伟”计划的成功实施,刘郃毅然决定将他们手中最“精锐”的两万余士兵交给曹绍来指挥。 此外,他还把好不容易凑到的千余骑兵中的大部分也交给了曹绍。 实际上,刘郃手中并无更多的可用之人,曹绍自称喜欢研读兵书战策,又具备勇猛之力,稍加展示,便得到了刘郃的高度认可和重用。 这是在无人可选的情况下,刘郃不得不做出的最佳选择。 这就像是在一群瘸子里面挑选将军,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实属无奈之举。 所以,刘郃选中了看上去威武雄壮、颇具将领风范的曹绍。 曹绍对此任命并无任何异议。 叛军集团有了主心骨和基础的组织之后,他就没什么害怕的了,心中全是恨。 他早已渴望能够为曹节报仇。 曹节对他十分照顾,一路关照他,提拔他,才能让他这个连孔子的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跳出士族划定的圈子,一跃而上成为两千石郡守。 虽然两人不是亲生父子,但是感情却十分深厚,他也非常想要为曹节报仇雪恨。 自从得知曹节等大宦官的头颅被袁氏军队残忍的砍下、并悬挂在雒阳的城门上风吹日晒后,他心中的悲痛和愤怒便从未消失。 他发誓要把袁逢、袁树父子的头颅摘下,以此祭奠曹节的在天之灵。 如果战争能够取得胜利,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实现这一誓言。 在战争初期,曹绍的行动还算得上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阻碍,然而好景不长,他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先锋将蒋寅是刘郃极力推荐给他的,他被刘郃誉为勇猛之士,跟随刘郃十几年,一直保护着刘郃的安全,为人十分可靠且忠诚。 曹绍手下原本就缺乏精干强悍的将领,于是便任命蒋寅为先锋,分了一半骑兵给他,又让他统领三千步军率先出击,想让他为全军打头阵。 结果,蒋寅率领的先锋部队居然全军覆没,只有二百多人侥幸逃脱回来报告了这一消息。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在全军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曹绍闻讯后也紧张起来。 他意识到雒阳朝廷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汉军也没有刘郃所说的那般胆小、谨慎。 刘郃明明说过,汉军一旦听说叛军主动出击的消息,肯定会心生恐惧并采取守势以自保,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汉军居然主动发起了进攻! 一瞬间,曹绍甚至有些动摇和退缩的念头。 但是一想到自己自吹自擂为全军最勇猛的人,还曾扬言要打到雒阳去为曹节报仇雪恨,结果现在就因为一点点挫折就要打退堂鼓,这要是成真了,岂不是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这样一想,曹绍便打消了撤军的念头。 但他又觉得自己领兵在前线冲锋陷阵过于危险,于是便安排部将高让率领五千士兵从燕县出发,前进到胙城一线进行驻防。 这样一来既能分担汉军的火力,又能与主力部队互相支援、形成有利的战术协同。 这应该就是兵法里所说的“犄角之势”吧? 他如此想到。 之后,曹绍便主打一个稳扎稳打的策略,不再想着主动出兵,尽量避免与汉军过早的接战,反正刘郃那边的意思也是让他尽量争取时间、吓唬汉军,并没有明确要求他一定要打赢某场战斗。 先锋部队全军覆没的事情也被曹绍刻意隐瞒了下来,没有向濮阳大本营汇报。 甚至关于汉军已经主动出击、大举进攻到酸枣一线的重要情报,他也没有告诉濮阳方面。 他认为汉军不会那么快采取行动,还能继续拖延几天时间,以观后效。 但他不知道汉军这边主打一个快准狠,要全力以赴消灭叛军,不给他们搞东搞西的机会,所以曹绍还没安稳几天,便突然接到了高让的求援消息,说有汉军来攻,兵马数量还不少,请他快速支援。 这下他有点慌,赶快询问身边的谋士军将,问问他们该怎么办。 结果这群所谓的谋士军将连王吉身边的狗头军师孙樽都不如,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最后搞得曹绍烦不胜烦,一咬牙一跺脚,大手一挥—— 出发救援! 随后,便是袁树眼前的这一幕。 说实话,袁树觉得这支敌军都不能算是一支军队,硬是要形容的话,莫名让他想到了古惑仔这三个字。 就像是电影里那些古惑仔打群架之前那样,给一个镜头,一群看上去很帅气、痞气十足、满身都是纹身的小年轻们站在一起,面色凶狠,气势十足,黑压压一片聚集而来,不懂行的人当然觉得有点吓人。 可问题在于,这不是古惑仔打群架啊。 这是两军对战啊。 两军对垒,一方是正规军,一方是古惑仔…… 对于有过军旅经验、统领军队打过仗的人来说,这一眼看过去,瞬间就能找到这群古惑仔的三五十个致命破绽。 要是段颎在这里,搞不好立刻就会下令铁骑冲击,然后就能把这群古惑仔给打得直叫唤,再把他们践踏成一滩不知所谓的血肉泥浆。 也就是袁树经验不足,主打一个谨慎小心,所以才没有这样做。 尽管如此,袁树也下令全军警戒,弓弩手上前,随时准备射击。 一般的弓箭射击距离较短,属于中近程打击,汉军另有装备蹶张弩,用全身力量射击,比一般的弓箭有更远的射程,适用于远程打击。 袁树训练一心会武装的时候,也会给他们提供此类蹶张弩进行训练,所以此番一心会武装跟随袁树出击,对于军队里这些常人见都没见过的高端制式装备也是十分熟悉,拿起来就能用。 面对缓缓接近的叛军,五百名士兵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他们的面前摆放着蹶张弩,另有五百人蹲在他们身边,负责为他们提供、协助装填箭矢。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千名弓手,他们的任务是在蹶张弩射击之后,对更加接近汉军营寨的叛军发动中、近程打击,进一步削减他们的战力和战斗意志。 再往后,则是五百名刀盾手和五百名长矛手,他们负责与冲到营寨边上的叛军进行肉搏,保护营寨不被叛军冲破。 进入到肉搏环节之后,之前的蹶张弩手与弓手也会退居二线更换装备,视情况而定,变成刀盾手和长矛手,加入到肉搏战中,力保营寨防线不被攻破。 袁树参考范隶的意见,对三千名步兵做好了此类规划,详细布置他们的任务。 至于士兵们的什么时候行动、什么时候退居二线,则由军旗、军号进行传递。 这些内容也是军事训练时最基本的内容,甚至比技战术更加靠前。 最后还有两千骑兵,他们将由范隶和廉达率领,他们的任务是要在双方出现胶着状态的时候从左右发动侧击,利用叛军没有很多骑兵的劣势搅乱他们,然后配合步兵,把叛军彻底击溃。 到此为止,袁树的想法还是很正常的,只是阻止叛军的进攻,挫败他们的势头,以此策应段颎率领汉军主力攻克胙城的行动。 但是曹绍完全不知道袁树到底是如何安排的,也不知道他面对的汉军到底是多大的数量级,他只知道一支汉军在他们的必经之处安营扎寨试图阻挡他们支援胙城,且兵马数量比较少。 那还有什么说的? 以多击少,还有不能赢的? 所以曹绍的命令就是以营为单位,让各营校尉率领各自的人马包围、攻击汉军营寨,将汉军营寨快速拿下,然后支援胙城。 他没什么战术策划,也没什么太多的设想,当然现实条件也的确限制了他的设想——弓手和骑兵都是重要的技术兵种,需要训练。 与一般负责肉搏的军队训练几个月就能拉上战场当填线宝宝不同,这种技术兵种再怎么加快进程,没有一两年的功夫,那是真无法掌握技战术,贸然上战场,估计对自己人的危害更大一些。 所以刘郃所部叛军虽然人数多,但是骑兵和弓弩手这种技术兵种十分稀少。 整个叛军里能算作骑兵的只有一千五百多人,会骑马但是不会做战术动作的骑马步兵也就三千多,能熟练使用弓、蹶张弩等兵器的只有一千二百多人。 而且这些人也不可能全都派给曹绍使用。 曹绍带出来两万人,与汉军同等水平的弓弩手只有三百多,就算拥有东郡武库,弓和弩的数量有保证,但是不会用,又能如何?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近身肉搏的战术,直接往前冲,靠着人多势众,看看能不能打出局面。 结果是——打不出来。 因为对面的汉军都是正儿八经的精兵。 一看叛军进入了蹶张弩的攻击范围,袁树一声令下,身边传令兵立刻开始挥动令旗,深沉而悠长的号角声随之响起。 五百名蹶张弩手立刻进行战术动作,躺下身子,用脚和身体的力量把蹶张弩踏开,身旁的辅助者立刻帮助他们上箭,做好射击准备。 而后…… “放!” (本章完) 二百四十五 我到底在和谁斗智斗勇啊? 随着负责一线指挥的邵原一声令下,五百支重箭腾空而起,划出破空之声,经过一段优美的抛物线之后,稳稳的落在了正在前进的大批“古惑仔”们的头上。 这批“古惑仔”们并没有完整的阵型,尽管有不少手持圆盾、方盾的盾兵,但是没有统一号令,对于汉军发起的远程打击当然也没有应对的经验,并未以防御态势缓缓前进。 步调不统一、前后没有协作配合,基本上是自己管自己,所以直到重箭落地、将他们钉死在地面上时,指挥军官才惊恐的叫嚷着要盾牌举起来进行防御。 但是为时已晚。 一轮射击,已然将不少叛军士兵击杀当场。 重箭从天而降、破体而出,血洒了一地,当场就有数百古惑仔命丧黄泉,又有数百古惑仔身受重伤、惨叫不止。 叛军的步伐为之一顿、军心受挫。 但这只是开始。 很快,第二轮重箭降临,然后就是第三轮、第四轮。 叛军人数多,基本上还都挤在一起,这重箭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几乎箭无虚发,每一箭都能给叛军造成威胁,不是杀死就是杀伤。 叛军倒了一片,又倒下一片,就像是无形的镰刀忽地一下割掉了一片韭菜。 也就是汉军这边人少,弩兵体力有限,发射五轮之后就没有体力了,否则必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于是袁树下令蹶张弩手后退,传令兵挥出令旗,邵原立刻下令让弩兵退居二线休息、换装肉搏兵器,然后让后方的弓手上前,准备继续打击。 尽管如此,这两千多支重箭也给叛军带去了很大的心理阴影,那么多人就这样死在面前,而自己成为幸存者,这种冲击力和刺激的感觉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 职业正规军尚且如此,就更别说这些一个月前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 所以袁树只是第一波攻击,就已经让不少叛军精神崩溃,武器一丢,转身就哭着跑走了,顿时引起了一大波的连锁反应,带动不少人一起嚎哭着往回跑。 但此时情况尚且可控,后面曹绍一听到消息,大怒,立刻安排自己身边负责保护自己的骑兵出动,对逃兵格杀勿论,以此威慑士兵只能向前,不准后退。 怕死是不是? 后面,也是死! 给我往前冲!!! 只要快点往前冲和汉军近距离接战,一切都会好起来! 督战骑兵们挥着环首刀疯狂的砍杀所有向后逃窜的叛军士兵,只要看到,追过去就是一刀,毫不留情。 眼瞅着身后的督战骑兵们如此凶悍,叛军士兵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但是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而且也学会了躲在盾牌后面。 不过手持盾牌的人并不太多,一面盾牌也护不住那么多人,于是谁有盾牌,士兵们就跑过去挤在他身边。 这人一多,就开始推推攘攘,你推我我推你,搞得就和抢座位一样,甚至还有人被推倒在地,直接被后面跟上来的人给踩死了。 所以毫不意外的,汉军的第二波箭雨攻击给他们带去了更加恐怖的杀伤。 而叛军士兵们为了躲避箭雨就更加不管不顾了,甚至开始哄抢盾牌,你抢我我抢你,把本来就一团乱麻的阵型搞得更加散乱,甚至有种原地爆炸的美感。 更有甚者因为抢不到盾牌,又眼睁睁看着身边人被汉军箭矢击杀甚至爆头,恐慌之下转身就跑,也不管督战骑兵们闪着寒光的环首刀,就是跑。 因为逃跑的人数太多,仅仅三百多名督战骑兵显然不够用了。 砍不过来,根本砍不过来! 曹绍一看那些溃兵连督战队的刀都不怕了,这显然已经不是普通的溃兵了,必须要出重拳! 于是就把一直放在后头的三百弓弩手给安排上前,让他们弯弓搭箭,朝着那些溃兵就开始定点射击,谁敢跑,就直接把他们射死。 那些闷头逃窜的溃兵们好不容易躲过了督战骑兵的砍杀,迎面而来的就是定点狙杀他们的己方队友射出来的箭矢。 一个又一个倒霉的溃兵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定点狙杀之下。 叛军队列中唯二称得上是精锐的两支部队——骑兵和弓弩手都没有向汉军发起进攻,反而向自己人出了重拳,最先杀死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这未免有点太过荒谬了。 不过这也未必,毕竟这些泥腿子在曹绍心里是不是自己人也不太好说。 于是乎,前面有汉军的箭雨,后面有自己人的环首刀和箭矢,叛军士兵们赫然发现自己前后都是死路,他们直接就陷在了绝境之中。 前后都是死! 都是敌人?! 另一边,这过于荒唐的一幕直接把站在瞭望台上观看局势的袁树给看沉默了。 这些叛军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还临阵自相残杀? 他们全军上下有一个人会带兵吗? 怎么走着走着就莫名的开始自己解体了呢? 牢不可破的联盟也不是这样破的啊! 一阵沉默之后,袁树不由得转头看向了站在身边保护他的许崇。 “崇,你说,咱们的敌人都这个样子了,我还是坚守不出,这……是不是太谨慎小心了?” 许崇眨巴了一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嘴大白牙。 “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袁树顿时无语。 然后长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感觉这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癫狂。 对面是叛军自己杀自己,身边又是一个完全放弃思考的纯真少年和严阵以待的精锐们…… 我到底在和谁斗智斗勇啊? 真的,袁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打一场精彩的防守反击战,以此策应段颎的攻城行动,但问题在于,他面对的敌人无能到了他都觉得荒谬的地步。 如此,他又想到另一条时间线里的十几年后,那场著名的诸侯讨董作战之中,袁绍统领起来的所谓的“群雄”也只是聚集在酸枣吃喝玩乐一阵子,根本没有和董卓交手。 正儿八经和董卓交手的是孙坚,把董卓赶出雒阳的也是孙坚,所谓的诸侯联军里也只有一个曹操追击董卓,然后被精悍善战的西凉兵马教做人了。 至于那些名声极大的“讨董诸侯”们,则是继续缩在酸枣,等粮食耗尽了,反董联盟也就作鸟兽散了。 然后开始自相残杀…… 从开始到结束,那好像就是一场聚众轰趴,大家舒舒服服的喝酒作乐,顺便吵吵架,其他的什么也不做。 如果把那群“诸侯”和眼下的这群宦官余孽做个对比…… 嗯,有参照物了! 可能,这就是他们真实的水平吧…… 就这种能耐,还学人家造反,还搞什么讨逆将军…… 袁树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了命令。 “传令骑兵,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出击。” “骑兵出击过后,令步军结阵,弓弩手全部换装,结阵,一同出击,配合骑兵前后夹击,把这伙贼军全部消灭掉!” 袁树实在是绷不住了。 他已经确定了,这群人不是在欺骗他,不是在演戏给他看,而是事实如此。 这群人就是如此的把行军打仗当作儿戏,就是没有受过任何系统的军事训练就上战场了,还以为打仗是打群架呢! 那…… 就让小爷我好好儿的教教你们该如何打仗! (本章完) 二百四十六 转进如风 范隶和廉达接到了袁树的指令之后,稍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迟缓。 战场上主将的号令是必须遵从的,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遵守命令,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军法的严惩。 如果说民间还有刑律可以依仗、杀人还要经过审讯,那军队里杀人不过头点地,民间律法管不到军营之中。 范隶和廉达当即下令全军出击,各自带着一千铁骑从大营两侧杀出,绕了一个圈子,迂回至叛军后方,准备从叛军左右两侧后方夹击叛军,切断其后路,动摇其军心。 他们采用的战术是比较经典的,即敌军若结阵,则用经典骑射战术,绕着军阵骑射,而不是直接冲阵,只有在敌军军阵崩溃的时候,他们才会跃马扬刀冲入敌人群中开无双。 那才是骑兵血腥屠杀步兵的时候。 至于军阵之间的正面对抗,那是步兵的事情。 骑兵出击之后,袁树一声令下,军旗挥动、鼓声隆隆,营门大开,汉军两千步兵以整齐的队列出营门,快速结成四个攻击军阵,以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一字排开,齐头并进。 剩下一千弓手依然维持射击状态,继续对叛军进行箭雨压制,直至鼓声停息。 袁树花费大量金钱和各类资源训练出来的精锐战士在这个时候体现出了价值。 无论是整齐的队列还是快速的结阵,他们都非常熟悉,非常快速,一声令下立刻按照命令行动,没有丝毫迟缓,体现出极高的组织度和训练度。 这些……都是钱啊! 袁树依稀记得最开始搞军事训练的时候,他和卢植一起拿着兵书学习阵法,他还专门研究了这些阵法的数学原理,从数学层面寻找更快更科学的变阵模式。 然后又把军官们喊过来搞培训,给他们讲解阵法原理,讲解变阵要务,讲解口令和关键点。 那真是掰开了揉碎了给他们喂下去,生怕有谁消化不良。 最开始实操的时候,无论是一心会的成员还是老庄户们,那都是军事小白,喊一嗓子往左看,至少三分之一会往右看,左右不分是常态。 让他们站军姿、走队列,站着站着就有人倒下去,走着走着不是前面挡了后面,就是后面撞了前面,很快就一团乱麻,跌倒一片。 让他们列队跑操,跑着跑着就摔成一团,跑着跑着就伤兵满营,不是脚崴了就是被人踩伤了,要么就摔的头破血流,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至于令旗号令的学习,鼓声、号角声的学习,那各种离谱的出错更是家常便饭。 训练到后面,袁树都不对受训者说话的,无论做什么都用旗号、鼓声和号角声来传递。 谁要是犯了错,理解错了号令的意思,直接脱裤子打屁股,打得嗷嗷直叫唤。 袁树支出大量食物、药物,给他们提供严格训练配套的生活支出,大笔大笔的砸钱,这才换来了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 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精兵。 眼下,就是这支精兵第一次在野外进行正规作战,尽管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这仍然是一场真正的野战。 待军队列阵完毕,依旧站在瞭望台上的袁树传达了前进的命令,传令兵挥舞令旗,鼓声隆隆响起,士兵们从鼓声中听到了主帅下达的关于前进的命令,遂在一线军官的指示下,踩着鼓点,开始原地踏步。 原地踏步到了一定的时候,随着鼓声忽然的变奏,四个大军阵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向前进。 与此同时,他们也集体呼喊出声,用整齐划一的浑厚的呼喊声展现军队雄壮的气势,以此向眼前的敌人示威。 而在汉军对面的那群乌合之众眼里,汉军士兵们就像是电脑编程操控的机器人一样,用高度统一的动作向自己逼近。 雕刻着鬼脸的盾牌遮挡住了汉军士兵们的身体,闪着寒光的尖锐长矛从中伸出,缓缓逼近,不曾停歇。 更要命的是,此时此刻,汉军箭雨依然没有停歇,一波一波的箭雨还在威胁着叛军的生命,他们还在互相争夺盾牌,或者干脆用死去的战友的身体阻挡箭矢。 不断有崩溃的溃兵向后逃窜,然后在督战骑兵和弓手的攻击下丧命,前后都是死,举目四望,无处可以逃生。 这是真正的修罗场、真正的炼狱。 而随着汉军的更进一步逼近,叛军更加慌乱。 他们已经不敢前进了,最靠前的一批人已经完全被汉军整齐前进的气势给硬控住了,很多人呆呆傻傻的看着不断逼近的汉军,面色呆滞,眼神发直。 甚至连汉军箭雨什么时候停止的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这种呆滞也是有极限的,眼瞅着汉军的鬼脸盾牌推进到面前了,闪着寒光的夺命长矛冲着自己脑门儿来了,谁还能呆得住? 盾牌不要了,武器不要了,前线也不要了,更不管身后督战队是不是能砍掉他们的脑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逃命。 叛军直接崩掉了。 所以在前进的鼓声骤然停止、更为激烈的鼓声骤然响起的那一瞬间,汉军长矛手把长矛刺出去的时候,叛军就比他们所预想得更快崩盘。 一边死,一边逃,一边被戳穿了身体,一边丢下所有东西转身就跑,没有一丝留恋。 几乎没有多少人向汉军挥动兵器、发起反击,汉军刀盾手的盾牌都没有受到多少撞击,叛军手里的兵器仿佛就是烧火棍儿,不是用来打仗的,就是用来乱挥乱砍的。 汉军士兵们的长矛不断的刺出,不断的收回再刺出,基本上每一次刺出都能取得战果,每一次收回都能爆出一滩血水。 他们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杀神一般,精准而固执的重复着同一个标准战术动作,鼓声不停、动作不息。 而叛军,就是彻底的崩盘,一派兵败如山倒的场面,这甚至不是汉军发起进攻之后的事情,而是汉军发起进攻之前的事情。 只有极少数人还能抵抗,还能反击,绝大部分已经完全是逃命人了。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有点快,以至于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的曹绍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统领的“精锐大军”怎么就在少数汉军的进攻之下土崩瓦解了。 逃跑的人比前线抵抗的人更多,他们好像完全不怕自己的督战队,却对汉军畏惧如虎,只知道逃跑,而不知道其他。 曹绍让手下拼命擂鼓助威,但汉军的鼓声对于汉军士兵们来说是前进的激励,曹绍这边的鼓声则像是亡命奔逃的号召,鼓声越响、越激烈,就越像是号召叛军士兵更快的逃跑。 “反击啊!反击啊!为什么没有人反击?这群废物怎么不反击!” 曹绍绷不住了,甚至抢过了身边士兵的鼓锤,自己上前使劲儿的捶响了战鼓,试图以此激励士兵们努力奋战,幻想着这样就能改变局面。 但结果显然不是很好。 他没能改变局面,反而似乎是使用这些鼓声召唤来了一些令他感到十分意外的不速之客。 汉军骑兵从两翼杀过来了。 汉军两千骑兵兵分两路,迂回一阵,直接从叛军大阵左右两翼后方杀了来,直接冲着曹绍所在的地方冲刺而来。 曹绍这边好歹还是有一些军阵保护的,但这脆弱的军阵也没能给曹绍带来任何的安全感,汉军骑兵甚至没有真正的冲阵、破阵,这些大头兵自己就崩溃了,四散而逃,根本不敢与汉军骑兵有任何的交锋,畏敌如虎。 曹绍直接就傻了,看着一片混乱的中军大阵,他一阵惶恐不安,立刻下令让充当督战队的骑兵队回来保护他,结果因为战场太混乱,逃兵太多,宛如泥石流一样,骑兵们都被溃兵们给冲散了,根本找不回来。 这下好了,曹绍眼瞅着自己的所在的地方越来越不安全,眼瞅着自己就快要被汉军骑兵包圆成战利品了,终于不坚持了,跑到自己的战马身前,翻身上马,在十几个亲卫的保护下纵马奔驰,向后方急驰而去,强势开溜。 不得不说,至少在这个决定上,曹绍是正确的。 因为叛军溃兵太多,崩溃的太快,汉军的保卫也不顺利,以至于曹绍的逃跑居然成功了。 他带着十几个亲卫成功突出重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之大吉,顺利转进。 (本章完) 二百四十七 让大家都能多活几年 曹绍是成功转进了,但是他带来的那一万多士兵则没能逃掉。 汉军步兵和骑兵前后夹击,共同压缩,奋力劈砍,大开无双,杀的人为血人马为血马,以至于叛军甚至连逃跑都成为了奢望,只能在万念俱灰之下跪地求饶,祈求活命。 而这场极为顺利的大胜的整个过程,都没超过一个时辰,而汉军和叛军正式交手的过程,其实还不到两炷香的时间。 叛军兵败如山倒还是其次的,主要是投降者甚众。 冷兵器杀人的效率不高,看着杀了很多,尸积如山血流成海,但实际上没多少真的死掉了。 绝大部分叛军都在前后夹击之下丧失希望,然后丢下武器跪地求饶,不敢逃跑,所以他们都活了下来,成为汉军的俘虏。 至于极少数负隅顽抗的,当然是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袁树没有亲临一线,他就是指挥作战,然后亲眼目睹了自己军事生涯第一次野战胜利。 说实话,他本来应该高兴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荒唐、无奈。 这哪里是两军交战? 这分明是早期古惑仔被正规军吊打的真实录像嘛! 虽然的确是打赢了,还赢得很漂亮就是了…… 等战场初步打扫完、统计完了之后,袁树得知自己俘获了一万出头的叛军,战场上还有两千多具尸体,逃跑的估计很少。 而根据被俘获的叛军军官的交代,这次曹绍一共带了两万五千人过来。 除了之前的先锋军,又分出五千去守胙城,自己带着一万五在燕县,救援燕县出动了主力一万三,只留两千左右守着燕县城,剩下的都在战场上了。 袁树捂着脸感慨了一阵,连连摇头。 范隶眼见如此,便十分好奇的询问袁树。 “明明打了那么大的胜仗,您为什么不高兴呢?” 袁树瞥了范隶一眼,用一种让范隶感到费解的语气说道:“打了胜仗我当然很高兴,但如果我们的对手能够更像军队一点,我会更高兴,范校尉,你不觉得咱们的这群敌人不是很像一支军队吗?” 袁树这么一说,范隶顿时知道袁树为什么不开心了。 确实,范隶也觉得这群敌人并不强悍,但是如果说他们不像一支军队,那这话就有点过了。 他想了想,然后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前辈敦促后辈的语气向袁树传授人生经验。 “袁都尉,这全天下大部分的军队都与您眼前所看到的别无二致,您不能觉得全天下所有的军队都和您的家兵部曲一样,那不可能。” 看着范隶如此语重心长的认真模样,袁树也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凡尔赛了。 自己可能对于军队总有那么一种奇怪的精锐滤镜,总觉得不精锐就不能算是军队,不能视死如归、令行禁止的就不算是军队。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从古至今,整个地球上所有存在过的能够称得上是军队的群体,乌合之众才是绝大多数,精锐只是其中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 可如此一来,袁树就更加不满了。 “范校尉,我始终认为把不会打仗的人送上战场是非常错误的行为,不论是承平日久,还是战火四起,军队应当永远是精锐的、善战的! 普通黎庶哪里懂得什么是战场呢?糊里糊涂的上了战场,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好好的一个劳动力就这么没了,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范隶倒是没有想到袁树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不仅关心自己人,居然还操心起了黎民百姓的生计问题,想想也觉得有些唏嘘。 “您有仁心,这很好,不过世间之事往往都是如此,精锐太少,能办成的事情太少,不拉他们上战场,又能拉谁上战场呢?难道是权贵子弟?” 范隶的话让袁树沉默了一会儿。 少顷,袁树抬起头,伸手拍了拍范隶的肩膀。 “过去我的确是无能为力,但是未来,我想试着做一些改变,不说能让这天下变得有多好,至少,让大家都能多活几年吧!” 说完,袁树便径直离开了这里,留下范隶略有些惊讶的看着袁树离开的背影。 至少让大家都能多活几年? 范隶品味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然后自嘲的笑了笑。 这位袁公子可能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吧,张口就是这般的宏图大志。 他要真的能做到,恐怕天底下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得给他立生祠了! 他要真能让人们都多活几年,上古三代的仁德之治莫过于此! 袁树许下这般宏图伟愿之后倒也没有停下脚步,被俘获的叛军军官把他们所知道的叛军与曹绍的事情都给交代了个一清二楚,让袁树知道了叛军的实力和曹绍的实力。 曹绍全军覆没之后,叛军在这一带已经没有其他的军队了,除了那一支大概率已经被段颎判了死刑的防守胙城的军队之外,可能也只剩下防守燕县的两千守军。 原本,袁树觉得只要认真的执行段颎的命令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他觉得按照叛军的战斗力来判断,如果自己不能前进、把燕县城拿下来,那自己的军事生涯说不定也就到此为止了。 到了这个份上还要死抠字眼、一板一眼,这就太搞笑了。 岳将军不是说过吗? 兵法这种东西,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在乎作者怎么写,而在于读者怎么用。 怀着如此莫名的情绪,袁树下令全军稍事休息之后立即开拔,向前进攻,目标燕县城。 一天之后,正始元年十二月初三,袁树率军抵达了燕县城,开始进攻这座县城。 进攻方式非常朴实无华。 弓弩手用箭矢射击城头,进行火力压制,掩护步兵向前拔除拒马,填平陷坑,然后大军靠近城池,后边弓弩手继续火力压制,前头肉搏部队扛着云梯开始冲锋,蚁附登城,与城上叛军守军展开并不激烈的一边倒的厮杀。 袁树手底下的这支军队除了云梯之外就没有装备什么重型的攻城武器,但仅仅只是半个时辰的进攻,燕县城就被他攻下了。 城内守军基本上没有战斗意志,躲在城墙后头射了几支箭,等汉军开始蚁附登城,又往下扔了几块石头、几截木头。 然后就被汉军一路追赶着丢了城楼,丢了城门,汉军鱼贯而入,燕县城顺利拿下。 叛军战死了少部分,投降了大部分,还有一些趁乱逃跑了,袁树仅仅付出了一百多人的伤亡就把这座县城拿下来了,彻底消灭了曹绍统领而来的先锋军的主力。 然后,他一边派人继续向东前进打探叛军的最新动向,一边派人向胙城前进,去把自己获胜的消息告诉段颎,让段颎可以安心的攻城,不要再有其他的担忧了。 段颎这边的行动其实也非常顺利。 叛军只在最开始有比较成规模的反击,他们准备了不少箭矢和滚木礌石,负责防守胙城的叛军将领好像有点能耐,勉强支撑,面对汉军的进攻给出了不错的答卷。 但是这种优秀表现也就坚持了一天左右,很快,叛军的反击就变得绵软无力。 从第二天开始,汉军屡屡登上城头,数次威胁叛军城防。 叛军守将率领自己身边的亲卫亲自搏杀,也只是勉强坚持到第三天上午,在汉军又一次攻上城头之后,叛军守将战死,亲卫全军覆没,剩下的叛军再也无力将汉军赶下城头。 接着城墙失守,城门洞开,汉军轰然而入,城内叛军要么被杀,要么投降,胙城就此被攻破。 段颎取胜之后来不及庆祝,立刻派人去打探袁树那边的消息,生怕袁树刚上战场没有经验、一不小心翻了车,他没法儿向袁逢交代。 他甚至想到最坏的情况,要是袁树打了败仗,就让范隶给他背锅,大不了让袁氏好好照顾范家孤儿寡母就是了。 不过这种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段颎派出去的人没过多久就折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袁树那边的信使,向段颎报告了一个很好的消息—— 袁树打赢了! (本章完) 二百四十八 半场不能开香槟 袁树成功击退了叛军先锋大将曹绍亲自率领的一万三千名援军,并且反过来把叛军的援军打的全军覆没,又进一步夺取了燕县城,肃清了燕县城以西地区的叛军。 两场战斗共杀死敌军两千余,俘获敌军一万两千余,大量叛军将校被杀、被抓住,叛军主将曹绍亡命奔逃,不知所踪。 得知这个消息,段颎是真的感到非常惊喜,他没想到袁树不仅完成了任务,甚至还超额完成了任务,燕县城都被他拿下了! 这说明曹绍率领的那支主力军确实已经被他击溃了,汉军第一阶段反击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段颎自己都才击败了五千叛军、拿下了一座城,袁树那边只有五千人,却击败了比他数量要多三倍的叛军,难道…… 袁树是个百年罕见的军事奇才? 段颎大喜之下,立刻在军中传播袁树大获全胜的消息,以此振奋军心,然后下令军队打扫战场、稍事休息,吃了一顿饱饭之后便开拔,向燕县城而去。 很快,段颎率军抵达了燕县,与袁树会师。 根据袁树提交的情报,段颎得知燕县以东并没有发现成建制的叛军军队正在行进,袁树的哨骑已经抵达了白马县,在白马县周边也没有发现叛军的大兵团。 这就意味着汉军已经掌握了这一阶段的主动权,叛军先锋全军覆没之后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阶段的准备,汉军处在极大的优势之中。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之后,段颎算是彻底放下心了。 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段颎下令全军休息一日,之后立刻开拔,目标白马县,拿下白马县之后,就能向濮阳的叛军大本营全面推进了。 叛军首脑刘郃就在那边。 在段颎看来,最顶级的战功只需要朴实无华的战术来获得,所以段颎决定把朴实无华这四个字做到极致,一路平推过去,凭借绝对的实力取得胜利。 另外,因为袁树之前的表现非常好,以少胜多击败了叛军主力,让段颎加深了信任。 所以段颎决定让袁树承担起更大的责任,给他更多的兵马,让他继续领兵在前,为大军开路。 既然袁树有军事才能,那就要让他好好儿的发挥一下,多积攒一些军功,方便他尽快晋升职位。 袁树的职位越高,对袁树这一派系的人来说好处越大,对段颎的好处自然也越多。 因为段颎觉得自己也是袁树派系的人。 而另一边,濮阳县叛军大本营里头则满满的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 曹绍在全军覆没之后侥幸逃得一命,但是他身边没有兵马,无处容身,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逃回濮阳,老老实实地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刘郃。 这下他不敢隐瞒了,当然这个时候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汉军马上就要来了。 但是对于刘郃来说,或许隐瞒反而更好一些,至少能让他的皇帝美梦多做几天,不至于让美梦瞬间破灭,立刻进入到了极限求生状态。 其实在曹绍回来之前的这几天里,刘郃过得都还算不错,心情也很好,对未来的展望也有很多。 尤其在冀州刺史李邵和渤海国相高程率领三万多冀州兵抵达之后,叛军的声势更是一涨再涨。 在濮阳一带,那些地方上的官员们也纷纷改变了之前不合作的态度,转变为了合作的态度。 募兵也非常的顺利,通过花钱抓壮丁等等方式,除去交给曹绍的两万先锋军之外,刘郃手中的兵马数量已经达到了八万余,总兵力已经顺利突破了十万。 而此时此刻,距离他们造反还不到两个月。 如此快速的发展让刘郃欣喜若狂,那叫一个志得意满,其他人也是信心十足,感觉他们已经占领了雒阳,夺取了全国政权。 于是王吉和文穆甚至在私底下建议刘郃干脆提早称帝算了。 反正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对雒阳朝廷不满,加入我们的人那么多,现在称帝给大家加官进爵,说不定能更快的增强实力呢? 打起皇帝的旗帜,以大汉正统的名义讨伐身在雒阳的刘悝,直接把正统性抢过来,这多好? 刘郃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非常的想要,只是他还残存了那么一丝丝的理智,这一丝丝理智告诉他不要半场开香槟,还是等打到雒阳、看到袁氏父子的脑袋挂在他面前,然后再考虑称帝的事情。 在此之前,还是要稍微低调一些的! 当然啦,半场虽然不能开香槟,但是可以喝点伏特加。 刘郃虽然没有答应他们称帝的建议,但是已经私下里开始给自己准备天子才能使用的冠冕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还会穿上这些冠冕,看着铜镜里风姿绰约的自己,怡然自得。 他还开始翻阅古籍,打算找一找适合自己使用的年号,整个人的状态感觉已经十分接近皇帝的状态了。 对于王吉等人私底下对他称臣的行为,他也保持了默许的态度,不鼓励,也不拒绝。 很有袁公路自称仲氏皇帝的风范。 那几天里,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刘郃都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新高峰,至于人生的巅峰,应该距离不远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人生高峰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没能更进一步,等来的也不是人生的巅峰,而是人生的疯癫。 两万大军转瞬之间全军覆没,曹绍这个自称勇武的人居然只带着十几个亲卫逃了回来,身边一个兵都没有了。 就算是两万头猪,完全不会打仗,曹绍这个猪倌带着他们跑,好歹也能跑回来几千头吧? 结果现在愣是上演了一出全军覆没的戏码。 刘郃顿时慌了。 他一边下令把曹绍拖下去斩了以明军法,一边环顾四周,看着手底下的卧龙凤雏们,非常急切的向他们问计。 他手底下的这群卧龙凤雏们眼睁睁看着曹绍被拖出去,那凄厉的喊叫声在他们的脑海里不断循环,似乎也意识到他们之前高兴的实在是太早了。 雒阳朝廷还是有实力的,袁氏父子也是有实力的,他们虽然刚刚夺取政权,根基不稳,但是实力并不弱小。 说来也是好笑,刘郃等人之前甚至不知道此次雒阳朝廷派遣的主帅到底是谁,一直到曹绍带回了消息,他们才知道原来此次朝廷派遣的平叛主帅是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段颎! 那个凉州杀神段颎! 所以他们就更慌了。 刘郃就觉得非常离谱。 “段颎明明是宦官一党的人,他和王甫之间的关系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他现在怎么又投靠了袁氏?怎么还能得到袁氏的信任?还能率领大军外出征战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发问,但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刘郃的问题。 没人知道雒阳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能让段颎这种黑历史满天飞的人顺顺利利的活到现在,还能成为一军主帅。 但是他们知道段颎来了,他们应该是没什么戏了,这人的名树的影,段颎到底有多能打,整个大汉朝没人不知道,叛军这边八万大军够不够他一个人杀他都不确定。 所以在那一瞬间,投降几乎成为了每一个人心尖尖上冒出来的那个选项。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把这个选项给压下去了。 这仗还是要接着打下去,总不能段颎一来他们就投降,好歹手上握着八万大军,要是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他们干脆也别造反了。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逃不了一死的人,造反也是死中求活,不管对手是谁,他们都没有什么选择,之前的欢欣鼓舞仿佛是幻梦一场,梦醒了,他们也要继续面对残酷的事实。 眼下,刘郃迫切的希望能有一位勇士站出来,率领军队前往抗衡段颎,但是不出意外,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在场的大家或许都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是大事面前他们的脑袋还是清楚的。 他们绝不会妄想自己能够和段颎相提并论。 这样一来,刘郃就更难受了,他甚至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让你们说话,你们不要不说话,难道段颎来了之后死的人只有我一个吗?别的不说,咱们都是宦官党羽,要是从来没有造反过,咱们还能祈求活命,可现在已经造反了,咱们无论如何都是活不下去的,投降是一定会死的,打一仗还不一定呢!” (本章完) 二百四十九 这就是出殡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知道这个道理和要不要照着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所有人都能知道了就去做,袁树也就没有必要专门建立一个一心会来推行他的知行合一了。 所以这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信心能和段颎过招,谁也都不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 无奈之下,站在王吉身边的狗头军师孙樽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办法。 “吾辈皆是宦官党羽,更兼起兵造反,早已没有了活路,现在投降必死无疑,奋战尚有一线生机,这对于吾辈而言是一模一样的,既如此,吾辈不如听天由命,让天意来决定,抽签! 中签者领兵出击,防守白马县,为大军准备争取时间,大军一旦准备好,立刻驰援白马,与段颎决一死战,防守白马者只需据城死守、拖延时间即可,无需野战。” 孙樽把话说完,等着众人的决定。 一群人思来想去,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也都知道这一战非打不可,抽签也算公平,大家拼运气看人品,谁中谁不中,那都是老天爷说了算,没什么可值得抱怨的。 相对来说,这的确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 于是刘郃作为盟主,亲自准备抽签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最后所有人在公开的场合一起抽签,听凭天意。 最后,在老天爷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那个天选倒霉蛋——冀州刺史李邵。 李邵抽到那根签的时候,脸都绿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而其余众人则是长舒一口气,觉得老天爷再次眷顾了他们,至少能让他们多活几天。 好死不如赖活着,死到临头,任谁都想多活几天,而不是体面的去死。 事与至此,愿赌服输,李邵想要抵赖也没有办法,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呼吸急促,脑子懵懵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但他最终还是认下了这个签。 愿赌服输,这一点赌品,李邵还是有的。 于是,在众人缅怀的目光注视下,李邵被刘郃任命为带有安慰性质的车骑将军。 他将以大汉国车骑将军的身份统领军队出击,就算死,也算是有了一个重号将军的身份,不算籍籍无名之辈了。 正始元年十二月初八,李邵怀着出殡的心情带领军队出征白马县。 出征之前,他给自己的家人交代好了后事,表示自己如果回来了,一切都好说,要是自己回不来,这次造反大业也失败了,就让他们隐姓埋名逃到江南去。 隔着一条大江,雒阳朝廷的手不是很方便,铁拳也未必砸的下来,所以他们在江南更有可能活下来,实在不行,那就往岭南跑,跑到天涯海角去,就不信逃不了一条命。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李邵感觉自己就像是当年的荆轲,明明重要的助手还没有赶来,却已成骑虎难下的态势,就这么被硬生生逼着踏上刺秦的不归路。 何其悲壮啊…… 但是行军路上,李邵细细想来,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自己早已把如今的天子刘悝得罪死了,其他人还能算是宦官党羽,而他则是天子仇人,要是造反不能成功,他必死无疑,早点死晚点死,其实没什么区别。 都这样了,何不拼一把? 正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李邵这次是真的做好了再也回不来的准备。 刘郃给了他两万兵马,其中包括李邵自己从冀州带来的五百骑兵和一千弓手,对他也算是照顾了,至少没让他带着两万刚刚强征来的壮丁一起去送死。 凭借这样的兵力,李邵觉得自己只要不浪不乱来,那段颎再怎么能打再怎么能杀,难道还能用他的头去撞破城墙吗? 只要能坚持到刘郃率领主力前来支援,那就算死也是大家一起死,那么多人陪着他一起死,他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要怪就怪他自己当初为什么昏了头脑,一定要帮着宦官去杀刘悝,后面还不依不饶一直追,都快追到雒阳了,彻底无法挽回了…… 李邵觉的人就算倒霉也就倒霉到这个地步了,还有谁能比他更倒霉呢? 但问题在于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真的说不准,而且在事情真的落地之前,千万不要半场开香槟。 李邵自以为自己已经很惨了,但他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头,能够惨过他的,只有他自己。 因为办事效率太低,军队集结太慢,行动速度也过于迟缓,所以当他开始起兵前往白马县的时候,袁树也已经率领军队从燕县出发,向白马县挺进了。 而且袁树的哨骑已经和李邵这边的先头部队有了接触,发现叛军又有一支成建制的大规模军队开始行动,目标极有可能与袁树是同一个。 哨骑迅速返回,把这个消息告知了袁树,袁树得知以后立刻判断这是叛军的又一次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他们想要在白马县设防,据城死守,以此抵消掉汉军在野战方面的优势。 而汉军若想要尽快解决掉这一次的刘郃叛变,就应该尽可能的避免与叛军打攻防战,应该尽可能的与叛军打野战,将己方的优势发挥出来。 所以袁树立刻下定决心,准备让全军加速前进,争取在叛军抵达白马县之前抢先抵达,将叛军阻挡在县城之外,利用野战将叛军击溃,获得胜利,直接威胁濮阳。 不过范隶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认为,根据情报判断,叛军这一次出动的兵马人数不会比上一次更少,万一他们的人数很多,那么以袁树这边的五千兵力能否在野战中将其彻底击溃也是个问题。 范隶认为以少胜多不是军事上的常态,袁树身为大军先锋更应该谨慎行事,万一战败,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将是非常巨大的。 袁树想了想,觉得范隶说的也有道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稳,但是如果就此错失战机,他觉得十分不值,于是他进行了一个折中的改变。 他将率军奔袭白马县,抢先把白马县城攻克,然后坚守白马县城,等待段颎的主力军队抵达之后,再一起把这支叛军消灭掉。 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这个方案范隶表示支持,其他人的意见也很快得到统一,于是袁树立刻下令全军出发,奔袭白马县,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拿下白马县作为立足之地。 袁树的这一决定是正确的。 当他率军抵达白马县的时候,行动迟缓的叛军还没有抵达,白马县令一看朝廷军队来了,也没多想,稍微权衡一下,就下令打开城门,迎接朝廷大军进驻。 并且表示愿意为朝廷提供粮食上的援助,也愿意立刻提供热饭热菜,让汉军得到休整。 只求汉军不要伤害这一城生灵。 他还表示他并没有想要背叛朝廷,之前和叛军的人也都是虚与委蛇而已,也没有出动什么人马帮助叛军,最多就是按照他们的要求提供了一些运力、帮助转运粮食,实属迫不得已。 “袁都尉深谙儒术,海内知名,还请袁都尉以仁义为本,饶恕白马县民。” 这白马县令颇有些见识,嘴皮子也挺利索,袁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惩戒县民,县民无辜,我原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袁树告诉白马县令,不要为此担心朝廷不会问罪县民。 但是他,则多少有些麻烦。 所以接下来,他需要老老实实的帮助朝廷大军防守白马县城,届时再看朝廷的决断,是饶恕他,还是继续问罪。 白马县令闻言立刻点头,立刻宣布动员全县百姓帮助朝廷军队搬运城防物资、加固城防、挖掘陷坑等等,基本上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到了,而且干活确实麻利,效率也挺高。 在白马县令的帮助之下,汉军很快便做好了城防的基本工作,初步构筑了白马县城的城防体系。 而此时此刻,李邵还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李邵倒也不傻,他稍稍有些讨伐土匪、山贼的军事经验,所以安排了不少哨骑四处探寻情报,这些哨骑提前探知白马县城已经被朝廷军队占领,把消息带了回去。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李邵顿时就感觉他不应该只是怀着出殡的心情率领军队出征,他这就不是出征,他这就是出殡! 白马县城就是个大棺材,他就是带着军队往棺材里去呢! (本章完) 二百五十 袁树,与我死来! 原本他还想着跟汉军打守城战拖延时间,结果汉军反过来跟他打起了守城战? 他拿什么跟汉军打守城战? 拿头吗? 就他手下这些歪瓜裂枣,他们懂什么叫攻城吗? 别的不说,因为出发比较仓促,他根本就没有携带什么重型攻城武器,整支军队可以算得上是轻装前进的,为的就是尽快赶到白马县城。 结果汉军的速度居然比他还要快,甚至已经占领了白马县城! 这还打什么打? 有那么一瞬间,李邵觉得自己应该率领军队返回濮阳,这样做的话,可能还能多活一阵子,不至于太早奔赴地府。 可他转念一想,他是一个得罪了皇帝的人,只要造反不成功,刘悝不下台,他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如怀着必死的决心,抬着棺材向前冲锋,或许还能起到激励士气的作用,或许还能谋得一线生机,如此就算失败,也算是努力过了。 一念至此,李邵下定了决心,他没有选择后退,而是下令部下在周围寻找合适的木材,就地给他打造了一副简易的棺材,然后命令亲兵抬着棺材向全军上下通报他的必死之心。 他说他作为朝廷命官,深受朝廷恩惠,眼见叛逆嚣张,篡权夺位,天子蒙难,不胜唏嘘,此番讨伐叛逆,他已怀必死之心,不成功便成仁,希望全军上下同心协力,一同消灭叛逆,拨乱反正,恢复汉统,如此,方能共取富贵! 他用倒反天罡的语法把雒阳朝廷形容为叛逆,自己是朝廷正统,试图以此激励士气。 但他不知道,对于自己熟悉的士兵,用这一套可以激励士气,对于自己不熟悉的士兵,只有钱粮最好使,搞这些虚头八脑吓死人的东西,只能让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大头兵们觉得他是个傻逼。 接下来的行军路上,李邵就这么抬着自己的棺材一路前行,倒也莫名的多出了一丝悲壮的意味。 正始元年十二月十一日一早,李邵所部主力抵达了白马县以东十里处,其麾下先锋骑兵队继续向前,遇到了汉军哨骑,双方发生了小规模交战,不分胜负,各自退去。 汉军哨骑把叛军抵达的消息带回了白马县城,告诉了袁树,袁树遂得知这支叛军所打着的旗号是【车骑将军李】。 车骑将军? 刚刚打跑一个讨逆将军,现在又来一个车骑将军,下一次要来的是不是大将军? 袁树就觉得很搞笑,这帮叛军都还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这内部倒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加官进爵了。 车骑将军是大汉军事体系中排名第三的重号将军,地位只在三公之下,这要是真的设置了,是可以开府的! 段颎在西凉拼杀了半辈子,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就这,还要靠着拥立新帝的功劳,才最终混成了车骑将军。 结果你李邵一个冀州刺史,没立下什么军功,甚至还追杀过当今天子,结果莫名其妙就成了车骑将军,这要是让段颎知道了,非叫你这个车骑将军变成车寄将军不可! 不过笑归笑,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 袁树很快下令全军警戒,做好守城准备,他打算利用一场守城作战判断这支叛军的作战能力。 如果这支叛军有一定的作战能力,那袁树就不会选择冒险,而是会等待段颎的主力跟来,反正段颎的主力有个两三天的功夫也就赶到了。 可如果这支军队和之前曹绍的那支军队差不多,那袁树就会认真的考虑一下要不要自己稍微冒点险、把这支军队给包圆了。 反正袁树也很清楚,全军上下都明白这场作战的主角不是段颎而是袁树,以袁树如今的身份地位和权势,这支军队里绝大部分的人都非常愿意配合袁树、让他取得足够的功劳。 所以,他可以稍微放肆一些,可以稍微不顾人一些,只要在之后给这些人一些甜头即可。 当天中午,李邵便率领全军主力抵达了白马县城下,虽然他看到了城头上有一面写着袁字的大旗,但还是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向城内射去了劝降书,希望可以让城内的汉军守将投降。 虽然这的确不太可能,但是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刘悝都能当皇帝,他想要劝降汉将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万一呢? 袁树得知此事,拿来了劝降书,展开一看,顿时笑了。 “李邵说袁氏犯上作乱,篡夺国政,废黜正统帝王,拥立伪帝,实属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济阴郡太守刘郃身为大汉宗室、高祖后裔,不忍看到大汉国祚被叛逆所篡夺,所以顺应天意起兵讨贼。 他让我们不要助纣为虐,而要顺应天意,尽快改旗易帜归顺正统,如此则不失封侯之礼遇,如果一意孤行,助纣为虐,届时尸骨无存,城内鸡犬不留,还说如果城内有袁氏族人,叫我们要把这个袁氏族人给绑起来,送到城外面,如此可以加官进爵。” 袁树大大方方的把这封劝降书里的内容都给念了出来,念完之后,一边把这劝降书递给了站在身边的范隶,一边大笑着自我调侃。 “诸君,他这样说,我觉得不是很严谨,试想,如果我把我自己绑起来送到城外,那么这群叛贼会给我封一个什么样的官呢?” 袁树一句话说完,周围军将皆哈哈大笑,纷纷出言嘲讽这个李邵不识时务。 范隶很快看完了这份劝降书,然后带着满脸的不屑,顺手把这劝降书递给了身边的廉达和邵原。 “我听说孝武皇帝时,西陲有小国名夜郎,其国甚为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凌辱汉使,惹怒孝武,孝武皇帝遂下令将夜郎国讨灭,乃有夜郎自大之说,我看啊,今时今日这李邵却是比当年的夜郎国还要自大呀!” 廉达也看完了这封劝降书,也觉得十分好笑。 “他居然还说自己随身携带了棺木,这一战要是打不赢,他就打算战死,躺在棺木里让部下把自己送回去,他这是要表明自己死战到底的决心吗? 则区区一个叛逆,哪来的这般言之凿凿?而且他不会觉得他死了之后还能有机会把尸体送回濮阳吧?咱们不把他挫骨扬灰都算不错了!” 袁树闻言,笑着摆了摆手。 “这个李邵,我是知道一些的,听说当初宦官想要杀害当今天子,这个李邵当时是冀州刺史,命令就直接下给了他,而且他也确实带队去抓捕当今天子了,只是最后没成功。 可能他自己也知道他已经得罪死了当今天子,断然是没有存活的可能,所以不如孤注一掷,拼一下,万一胜了,说不定还有存活的可能。” 众人这才明白这个李邵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明白归明白,能不能办成这件事情,还是要看自己的实力。 袁树率领众将登上城头查看情况,确实发现叛军已经把城池包围起来了,看上去旌旗飞扬,颇具气势,且士兵都有比较好的装备。 不过那松松散散的阵型以及士兵随意的站位,还是暴露出了这支叛军并非精锐,虽然有很好的装备,却依然没有脱离乌合之众的范畴。 而且袁树还发现这支叛军虽然把城池围起来,做出一副要攻城的架势,但是却没有配备相对应的重型的攻城器械。 于是袁树大胆的判断,这支叛军还是那个怂样。 后面发生的事情也的确和袁树所预料的一样。 袁树拒绝了李邵的劝降,还写了一封回信反过来劝李邵投降,如此只要他一个人死掉就可以,其他人都能活。 李邵当然不愿意啊! 他怎么可能会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呢? 就算死那也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跟着一起死的人多了,他到下面才能舒舒服服。 并且李邵也知道了这座城池的守将是袁树,是结束了宦官专政的袁逢的儿子,据说袁树跟他的老爹一起冲进皇宫,杀死了所有宦官,他本人就是这场大灾变的罪魁祸首,也是李邵落到如此境地的主要元凶。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邵当即就红了眼睛,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就算死也要拉着袁树一起死,让他给自己陪葬。 自己没有好日子过,也绝不能让袁树这个王八蛋过上好日子!决不能让袁树这个王八蛋过上手握重权醉生梦死的好日子! 袁树!与我死来! (本章完) 二百五十一 车寄将军一命呜呼 怀着如此坚定的信念,李邵下令全军攻城,他亲自督战,还把手下一千骑兵设置为督战队,谁敢后退,当场斩杀,绝不留情! 两万叛军四面围城,从四面八方开始了进攻,看上去确实很有气势。 那战鼓擂响,号角吹起,整个战场刹那间杀声四起、声势震天,颇有决一死战的既视感。 但正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李邵和叛军的行动非常贴切地彰显了这个道理。 叛军没有重型攻城器械,只有临时赶制而成的云梯和撞击城门所用的撞木,就靠着这两样简易的攻城器械,叛军开始了四面围攻,而迎接他们的是汉军周密的部署和准备。 李邵整支部队只有五百弓手,为了增加对城墙压制火力,他又赶鸭子上架,硬生生挑选出来了两千多人,让他们拿着弓箭,给他们赶上了战场之后就让他们放箭。 至于这些“弓手”的选拔标准…… 就是看谁能把步弓拉开到大半个月亮的程度。 力气是有一点的,但是弓箭绝不是有了一点力气就可以的,没有经过精心训练的结果就是这些所谓的弓手压根就不知道会把箭射到什么地方,一支箭离弦而出,它的方向和最终的落点都是不确定的。 这就像是一个概率游戏,又像是薛定谔的猫,在这片战场上,没有人知道这支箭最后会落在谁的身上。 李邵指望他们能够把弓箭射到城墙上,能够压制城头汉军的防御火力,结果他们射出去的箭大部分都在空中划过一个不怎么漂亮的抛物曲线以后,冲向了自己人。 还有一些箭矢的下落位置非常巧妙,那就直勾勾的落在了自己人的后脑勺上,搞得那些冲上前去的填线宝宝们前头是箭,后头也是箭,防了前面防不了后面,防了后面防不了前面,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一样,两面受气。 在敌人的猛攻和队友的痛击之下,这群填线宝宝们光是完成填平陷坑这第一阶段的攻坚任务就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尸体都能填平好些个陷坑了。 等他们好不容易推进到护城河边、开始往护城河里丢沙袋的时候,又遭遇了汉军更猛烈的箭雨阻击,可谓是寸步难行。 当然了,汉军准备的守城器械还不止这些,滚木礌石那是基操,在叛军没有看到的角落里,汉军还在准备着超级大杀器——金汁。 袁树原本打算的是一旦叛军成功越过护城河,就先给他们来一家伙,让他们感受一下屎到淋头是什么滋味,尽可能的消耗他们的兵力。 不过让袁树没有想到的是,他似乎还是稍微高估了这些叛军的能。 ,他认为这些叛军至少可以越过护城河来到城墙底下架起云梯、蚁附登城,那种时候使用金汁当然效果更好,但是这些叛军居然连护城河都过不来。 因为叛军那边的弓手实在是不给力,无法压制城头汉军,甚至还会痛击队友,让盾兵管了前面还要注意后面,生怕被自己人弄死,以至于当填线宝宝们冲到护城河边往护城河里丢沙袋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成为了汉军的活靶子。 汉军朝着护城河边上放箭,那箭矢的命中率出奇的高,甚至有一些箭术不错的汉军士兵已经开始把叛军士兵当做活靶子来练习箭术了,甚至还出现了箭术比赛,真是离离原上谱。 看着叛军凄惨的模样,袁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继续放箭放下去,估计这些叛军士兵的尸体都能把护城河填满了,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袁树决定亲自率领两千骑兵出城破敌。 对此,范隶等人还是表示反对,觉得袁树太过于重要,身娇肉贵的,还是不要轻身犯险的好,冲阵杀敌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但是袁树觉得这应该不算是很大的挑战。 “就他们这种状况,真的能给我带来什么威胁吗?而且我出城作战,亲卫自然会保护我,崇,你说对吗?” 袁树看向了身边的许崇,许崇立刻拍了胸脯。 “我死之前,老大绝不会被伤到一根汗毛!” “看吧?” 袁树指了指许崇,许崇抬头挺胸,把雄壮的身躯展露无遗。 众将顿时无话可说,只能默认。 于是袁树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点起兵马,亲自率军出城冲锋。 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许崇当然是贴身跟随,三百一心会出身的亲卫骑兵誓死守卫,把袁树护在最中间,伴随他一起冲阵。 范隶也不放心,选择了跟随,带着自己的亲卫紧跟在袁树后头,生怕袁树出事。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也确实有点多余。 叛军本来就因为前后受敌的情况而濒临崩溃,汉军这边擂鼓吹号角、城门大开、骑兵杀出,直接就把叛军给吓崩溃了。 骑兵们还没有冲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呢,叛军士兵就丢了沙袋往回跑,骑兵杀出去的时候,简直就是进入了屠宰场,挥着环首刀、端着长矛一顿乱杀。 袁树这一次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他没有在乎那些普通的大头兵,而是瞅准了那面【车骑将军李】的旗帜所在的地方,与许崇一起率领最精锐的三百亲卫骑兵展开了集团冲锋。 那家伙,一路猛打猛冲、所向披靡,所到之处血花四溅,残肢断臂乱飞,就算袁树被护在最中间,也难免有些血花在他脸上炸开,浓郁的血腥味儿一直都在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 不过他对于这种气味已经没有那么敏感了。 李邵那边当然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个情况,因为整个战场太混乱了,李邵正准备安排他的一千骑兵冲上战场迎战汉军骑兵,以此扭转局势,但是因为到处都是逃跑的溃兵,甚至反过来冲散了李邵的中军,无论李邵怎么阻止,都没有办法挽回局势。 然后,当李邵身边的亲卫发现有一支汉军骑兵直勾勾的朝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李邵身边的亲卫赶快上前阻挡,试图做点什么,却根本无法挡住那支汉军骑兵疯狂的冲锋,瞬间就被这支骑兵冲杀的七零八落。 李邵整个人都被吓傻了,脑袋一片空白,望着迎面而来的汉军铁骑,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的战马都已经因为急躁不安而蠢蠢欲动,他却没有调转马头逃跑。 乃至于当一员年轻的汉将挺着长矛朝他刺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来得及躲避,就那么被一杆长矛狠狠的刺进了胸口…… 而后,一口鲜血喷出,李邵整个身子被汉将的冲劲儿给带着往后掉,从马上软绵绵的摔飞在了地上,滚了两圈,一命呜呼。 车寄将军果然有着属于自己的宿命。 而那副棺材,这家伙应该也是用不上了。 那年轻汉将就是袁树。 冲阵之时,他身边的许崇和亲卫骑兵们为他杀开了一条血路,为他打开了冲向李邵、完成刺杀的荣耀之路,他当然不会拂了大家的好意,挺着长矛冲锋而去,大吼一声,冲着那衣着最华丽最显眼的家伙就是猛刺。 一矛把他刺死了。 然后他调转马头,拔出腰间环首刀,怒吼着一刀斩断了叛军的中军帅旗。 那“车骑将军李”的旗帜轰然倒下,被袁树操纵战马踩在了马蹄子之下。 反正李邵是绝对想不到,自己堂堂车骑将军居然那么快就变成了车寄将军,一命呜呼。 不过这场突击战其实就是那么的快速,甚至袁树都觉得快到有点不可思议,从他率军出城门冲锋开始,一直到他杀死李邵,他估计都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就那么快! 就那么一炷香的时间,他直接冲到了一军主帅面前,一矛把他刺死,顺利的让他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因为太过于激动,他整个人都变成了肾上腺素催动的杀戮机器,以至于他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战场上充满了汉军的欢呼之声。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关羽这个绝世猛男。 在袁绍和曹操对决的战场上,他就是如此勇猛的冲锋而去,直接把袁绍的大将颜良刺于马下,为曹操奠定了一场胜局,成为正史当中唯一被记载的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猛男。 那时候的关羽会不会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呢? 会不会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招就秒了一军主将呢? 这个问题,袁树感觉自己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了。 —————— ps:快月末了,求一波月票~ (本章完) 二百五十二 段某人奉陪到底 正始元年十二月十一日,袁树率领军队在白马县全歼伪车骑将军李邵统领的两万叛军,阵斩李邵,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一战之下,汉军俘获叛军一万六千余,扫清白马县以西全部叛军,并且直接打通了前往濮阳平定叛乱的道路。 这个消息于十二月十二日传到了正在领军赶往白马县的段颎耳中。 段颎骤然得知,还有些不可置信,他觉得叛军就算再怎么无能,那也是两万人,而袁树只有五千人,全歼这两个字出现在这样的战局中,颇有些难以置信。 就算是两万头猪,袁树这五千人去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儿。 可偏偏这个事情就那么成了,袁树非常成功的全歼了这两万人的叛军,而且根据战报里所说的,袁树甚至是自己率领军队冲锋,自己一矛刺死了叛军主将李邵,奠定了全军的胜利。 堪称此战首功! 好家伙,四世三公的贵族世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绝世猛男? 你怎么就那么牛逼呢? 段颎得知此事以后,一边派人把袁树的功劳往全军散播,让所有人都知道袁树的成功和勇武,为他扬名,另一边,段颎则加速赶往白马县,他觉得自己有些话不吐不快。 段颎于十二月十三日抵达了白马县,见到了袁树。 在众人围观下,他夸奖了袁树的勇猛果敢,称赞他有【贲育之勇】,将来必成勇将。 但是夸奖之后,他就把袁树拉到了没人的地方,语重心长的跟个老妈子一样就说教起来了。 “子嘉啊,我知道你年轻,你勇猛,你想要立功证明自己,我这不是给了你很多机会吗?你为什么要亲自率军冲锋呢?你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先锋军怎么办?全军的士气怎么办?你自己的一心会又该怎么办?多少人的荣辱都系于你一身,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亲自冲锋,我跟你交代过了很多次,你为什么还是不听呢?” 段颎大概也是急坏了,堂堂大将,被袁树逼得都有了唐僧的属性。 看着跟老妈子一样的段颎,袁树忍不住笑了笑。 “段将军,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我也是有把握才冲出去的,这支叛军到底是什么水平您也知道,而且那么多人护着我,把我围在中间,我就算是自己想找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我觉得您不应该这样说我,我听说,您当年在凉州战场上可是经常身披重甲跟士兵一起冲锋陷阵的,还数次拿到先登的战功,您不也好好的活到现在吗?” 段颎眼一瞪,胡子一吹。 “我是活到了现在,可当年跟我一起上战场的人,又有几个人活着回来了呢?而且当时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中郎将,拿命拼前程,可你呢?子嘉,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清楚自己对于大汉朝的意义!” 听段颎这么一说,袁树顿时收起了自己的笑脸,颇为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当然知道我有多重要,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需要实打实的战功,我才更加需要不可置疑的军事威望,段将军,我把您看作我的自己人,所以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您。 我有非常远大的目标,我想要做很多的大事,我想要让这个天下有所改变,所以我一定要有军功,还是很大的军功,由此而获得的威望,才是我改变这个天下的基础! 这才是我执意要参军参战的原因,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段将军,您觉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证明我吗?我不需要证明我自己!我需要的是让人在危险的情况下还能信任我,并且跟随我、为我拼命的威望,这种威望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得到!” 袁树的这番话掷地有声,把段颎听的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段颎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十分疑惑的看着袁树。 “子嘉,我知道这天下的确有很多的问题,都是不得不去改变的,可是真的有到你所说的这个地步吗?你到底想做什么?甚至需要你拿着命去拼? 你袁氏四世三公,积累到如今,天下威望何其之大,你必然是你父亲的继承人,就算什么都不做,未来也会登上三公之位,这么大的威望都给到了你,你还需要什么威望?难道说,你……你……” 段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瞪,立刻用非常惊悚的表情看着袁树。 而后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头,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袁树的眼神渐渐有些改变了。 难道说……袁树的所思所想是为了改朝换代自己做皇帝? 段颎忽然意识到,只有这种可能性,才能让袁树不惜用性命去拼。 只有做皇帝这种事情,才需要袁树这种四世三公家族出身的子弟都得拿着自己的命去搏! 否则,以他家族的积累,他想干什么不还是易如反掌?何须用命? 朝这个方向去想,段颎顿时就明白了袁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获得功劳。 本身已经有那么大的威望和那么大的势力,结果还要更进一步,那不为了当皇帝还能为了什么呢? 搞明白了这个问题,段颎觉得所有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是,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袁树想要当皇帝,可能吗? 四百年大汉深入人心,天下人都已经习惯了被老刘家的人统治,这要不是老刘家的人当皇帝,天下人能承认吗? 大汉朝虽然有些问题,问题还不小,但是你袁氏家族已经起兵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了,并且也控制了皇帝、夺取了权力,照理来说你们已经是无冕之王了,当不当皇帝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不过说起来,这个皇帝的名头也确实很诱人。 段颎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两个字确实有他独特的魅力。 很多事情,只有以皇帝的名义去办才能显得名正言顺,别人去办,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这天底下所有的权力在运行过程当中都是受到限制的,皇权当然也不例外,皇权在名义上也是受到限制的,可问题在于,能够名正言顺限制皇权的,是老天爷。 这个老天爷,大家都认为他存在,可谁也没有真的见过他,所以这个老天爷到底能不能真的限制皇权,好像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如果袁树所追求的是这份不受到制约的权力,那段颎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好好的考量一下。 归根结底,他段颎能有现在的身份和权位,所依靠的还是袁氏,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根基,脱离了袁氏,他什么都不是。 而且在之前的一系列事件当中,他背叛了宦官集团,又作为袁氏集团利益的执行人正面对抗过皇帝和群臣,把皇帝赶走,把群臣带走,体现出来的是一个袁氏忠犬的形象。 也因此,他才能做太尉和车骑将军。 所以说他和袁氏早已是一体了,更进一步说,他和袁树是一体的,他选择投靠的是袁树,而不是其他袁家人。 在这种情况下,袁树对他坦白,对他提出了要求,他如果接受,那他自然可以得到袁树更进一步的信任和资源倾斜,帮助他掌握更大的权力。 可他如果不支持,他如果要做一个大汉忠臣,那就很难说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了。 这一点段颎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选的,除了支持还是支持,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没那个必要。 对于大汉帝国,他觉得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舍弃性命不要,为大汉帝国平定了羌乱,结果却被一群虫豸害的身败名裂,差点就万劫不复了,要不是袁树伸手拉了他一把,他现在估计已经给宦官陪葬了。 如果袁树真的成功夺取了皇位,成了皇帝,改朝换代,对他而言当然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可能还能更进一步。 如果袁树失败…… 那他也能多享受一会儿高官厚禄,不至于马上就被拿下。 谨慎思考一番之后,段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决定顺应自己的内心,遵从自己的利益,成为袁树最坚定的支持者。 袁树要是想当皇帝的话…… 他跟! “子嘉,如果你一定要做大事,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当然做大事很难,危险很大,但是只要你坚持,只要你敢,段某人奉陪到底!” (本章完) 二百五十三 跟着刘郃混,三天饿九顿 一句话说完,段颎紧紧的握住了袁树的手,脸上的表情竟有那么一丝视死如归的感觉。 袁树看了,颇感意外。 他好像没有和段颎明确说过他想要改造社会的事情吧? 段颎怎么就那么视死如归了? 而且他觉得这个事情其实和段颎的关系不是很大,他想要用一心会去改造这个社会,军事层面是重要的辅助,但不是主要手段,当然军事上的改革也是需要的,只是不会像社会改造这样重新拿出一套新的规则。 段颎这么视死如归,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 但是袁树转念一想,这个事情还是有不小的翻车的概率的,如果自己翻了车,段颎作为自己的追随者,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袁树觉得段颎这番觉悟倒也挺合理的。 自己要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危机重重,能多一个强有力的臂助,自然是好事。 而且虽然奇怪,但是段颎貌似已经猜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在眼下来说,段颎至少不会阻止自己继续亲自上战场获得更大的战功了。 于是袁树向段颎提出请求,表示自己想要继续率兵前进,进攻濮阳,在这场平定叛乱的战争之中,他需要获得足够的功勋,尽可能的积累军事威望。 对此,段颎当然不会再阻止了,他认为他已经知道袁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所以他决定配合袁树,竭尽所能帮袁树拿到更大的功勋,比如接下来的作战中给袁树造势之类的…… 目前,两支叛军都已经被袁树击败,接下来就是叛军大本营濮阳,根据袁树对俘虏的审讯,段颎得知叛军在濮阳还有五六万兵力,不过正如他们一开始所判断的,大部分的人马都是临时拉来的壮丁,没有经过什么军事训练,实力很弱。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刘郃还觉得自己太守的身份不够统帅叛军,所以居然堂而皇之自称骠骑将军,要讨伐叛逆袁氏,顺便给手底下一群宦官余孽加官进爵。 他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做起了皇帝才能做的事情,居然营造出了一种他才是正统、而雒阳朝廷是叛逆的氛围。 以至于部分地方官吏居然在这种氛围中选择了投靠刘郃,遵照刘郃的命令去办事。 比如东郡、济阴郡、梁国、沛国等地的官员,因为本身就是这些叛贼的下属,出于政治上的惯性,还真有不少都由此上了刘郃的贼船,以刘郃为正统,居然敢否认雒阳朝廷的正统性。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雒阳朝廷的正统性无需多言,刘悝的天子之位也是他们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比宦官拥护的那个刘宏要正统的多好不好! 至于你这个刘郃,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段颎非常生气。 其实他之前就已经很生气了,因为袁树告诉他那个已经死掉的李邵居然敢自称车骑将军,以至于段颎还冲着李邵的尸体狠狠的踹了几脚,啐了一口。 “呸,大胆狗贼!你有何功劳?敢与我同为车骑将军?” 要不是袁树拦着、表示要把李邵的脑袋砍下来送到雒阳去,段颎都打算给李邵整个尸体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结果现在这个刘郃更过分! 居然还敢自称骠骑将军,直接踩在了段颎的头上! 段颎气的脸都涨红了,表示他拼死拼活才混到了车骑将军的名号,他这个车骑将军的名号下头是数以万计的羌人的尸体! 这个刘郃啥都没干就敢自称骠骑将军,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段颎怒火勃发,下令全军立刻准备一天之后出击濮阳,他要亲手把刘郃的脑袋砍下来,传首雒阳! 正始元年十二月十五日,汉军从白马县开拔,向濮阳县全力挺进。 与此同时,李邵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传到了濮阳,叛军首脑刘郃大惊失色,王吉等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叛军大本营众将也是两股战战。 所有人都被汉军强悍的战斗力吓到了,这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他们平日里所见到的武装部队少有精锐,且长久生活在和平地区,对真正强悍的武装部队缺少足够的认知,以至于现在对上了真正的精锐居然显得无所适从。 这个消息进一步传播之后,濮阳城内俨然已经笼罩着一股末日的气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汉军只要杀过来,濮阳必然失守,他们必然守不住城。 受到此消息的刺激,濮阳城内在一天之内出现了两千多人试图逃跑,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本来就是被强征而来的大头兵们根本没有任何想要为刘郃赴死的打算,他们只会想尽办法逃离死地。 他们才不会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骠寄将军付出生命。 跟着刘郃混,三天饿九顿。 都说濮阳城内粮食充足,结果当官的大吃大喝胡吃海塞,他们这些大头兵只能喝稀的吃腌菜,也就是饿不死的状态,天儿还冷,一阵风吹来,那劣质冬衣到处漏风,好悬没把他们给冻死! 这几天感冒发烧的越来越多,为此而死掉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算没什么病的,头天晚上还能说话,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身子都硬了。 死在自己家还有人能收尸呢,死在这里,就是被扒光衣服扔在推车上扔到荒郊野岭的下场。 活着的时候没个人样,死了以后还要当孤魂野鬼,别提多惨了。 所以只要有一个人带头跑,这可怕的连锁反应就会立刻展开,就会有数之不尽的人想要一起逃跑,并且将其贯彻到行动当中。 不过大头兵想要逃跑的影响倒还不是很大,从古至今想要从军营里逃走的人不计其数,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问题在于不仅仅是大头兵想要逃跑,那些官面上的人物、叛军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开始动摇了,并且是十分剧烈的动摇。 比如濮阳县令高玮,他是曹绍的亲信,跟着曹绍一起造反,在不久之前被刘郃封为校尉,在叛军当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度十分威风,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人生道路。 然而曹绍战败之后被处死,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兵权也被剥夺,本就心怀不满,眼下李邵又兵败身死,他的心理受到严重冲击,濒临崩溃。 左思右想之下,他觉得叛军已经完了。 连续两次都被汉军打的全军覆没,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汉军主帅还是段颎那个杀神,这仗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他本来只是跟着曹绍一起办事的人,现在曹绍死了,李邵也死了,叛军眼看着就完蛋了,继续跟刘郃混在一起只能成为他的陪葬品。 所以他试图离开濮阳,想着直接去投降汉军,把濮阳城内的一些情报交给汉军,充当污点证人、换取活命的机会。 他串联了原本县府当中的一些部下,准备约着他们一起离开濮阳投靠汉军,结果他的部下里有一个人是王吉的狗头军师孙樽的表亲,此人想拉着孙樽一起走,让孙樽不要给这些人卖命,不值得。 可孙樽感念王吉对他的恩遇,不愿意走,并且转手就把这个表亲给卖了,使得高玮的逃跑计划失败,被刘郃派人抓捕了。 刘郃本来就因为接连的失败变得非常敏感,现在一听说连手底下当官的人都要逃跑,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立刻下令把高玮抓起来,处以五马分尸的酷刑。 可怜的高玮就这样沦为了五块碎片。 他破碎的尸体还被刘郃在城内悬挂,以此威胁所有想要逃跑的人。 谁敢逃?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如此一来,倒是在短时间内稍稍抑制住了想要逃跑的人的想法。 但是刘郃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用恐惧对抗恐惧确实是行之有效的手段,但是如果一方的恐惧远远超过另外一方,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本章完) 二百五十四 你说你要投降? 刘郃只杀了一个人,汉军却已经全灭了他们四万人的军队,双方的恐怖量级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所以当汉军兵锋已经接近濮阳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高玮的死所带来的恐惧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越来越多的人闹腾着想要逃跑,城内驻军和城外的兵营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混乱,甚至不少中低级的军官都被吓得魂飞魄散、选择了逃跑。 灭亡的阴云完全笼罩了濮阳城,这直接导致最高首脑刘郃都快要崩溃了。 带着最后一丝期待,他把高程、王吉、文穆、孙樽等人喊到面前,居然开始与他们商讨投降的可能性,商讨现在投降是否还来得及,能否活命…… 这直接就把这些人给雷的外焦里嫩。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想到要投降? 你现在投降跟直接投胎有什么区别? 你要投降,你干脆从一开始就别造反不就成了? 现在咱们叛军的盟主你当了,骠骑将军你也做了,甚至还到处散播消息说人家雒阳朝廷的天子是伪帝,不够正统,要让天下人一起讨伐他…… 然后你说你要投降? 他们顿时就非常怀疑刘郃的脑袋瓜子里装着的到底是脑浆还是金汁。 一群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试图让刘郃明白他已经处在一个必死的状态之中,如果不坚持抗击、打出一个未来,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五马分尸,甚至比五马分尸还要惨。 好一阵子口水输出之后,刘郃总算反应了过来,他现在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若想要苟活在人间,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死死拖住这五六万的军队做为最后的筹码,与汉军做绝死一战。 只要能打赢段颎,他们就有破局的希望,如果打不赢那就是死。 对于这个结论,刘郃多少有点不甘心。 “朝廷兵强,段颎又十分善战,想要战胜难度很大,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些别的办法?比如暂避锋芒?先离开濮阳,往济阴郡撤退,然后让张颢还有炅裒率领兵马来支援?” 对于刘郃提出的这个想法,狗头军师孙樽表示难以实现。 他想的比较深入,比较实际。 他认为之前叛军声势浩大的时候,不少地方官员都选择了投诚,可是这种投诚是暂时的,并不牢靠。 叛军如果能取得胜利,能在战场上打出声势,他们的忠诚就会变得可靠,可一旦汉军打了胜仗,把他们打得惨兮兮,那么这些地方官员的投靠是否稳固就很值得商榷了。 归根结底,这群人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哪边的风大,他们就是哪边的忠臣,若是离开濮阳南下进入济阴郡,或者梁国、沛国,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是地方势力的伏击。 这些墙头草一旦知道叛军是撤退的,肯定会想方设法搞事情来向汉军邀功,到时候他们失去城池,前面是地方势力的伏击,后面是汉军的追击,他们被前后夹击,则必然崩溃。 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坚守濮阳,利用濮阳已经具备的城防条件与汉军打一场攻防战。 孙樽列举出了这样做之后叛军方面的一些优势。 “朝廷兵马长于野战,而我军不长于野战,坚守城池可避免野战,如此,则可抵消朝廷军队的优势,并且朝廷军队的兵马不多,据报大约有两三万,而我军足足有五万,超过朝廷两倍。 只要坚守城池,朝廷军队若想要攻破濮阳怕是没那么容易,而且眼下城中粮草充足,武器也非常充足,朝廷军队就算再能打,两三万人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攻克有五万人防守的城池呢? 且朝廷军队远征而来,已是强弩之末,而我军坐守城池,坚壁清野,以逸待劳,难道不是优势所在吗?而且我们也并非是孤立无援,张颢和炅裒还率军在外,还有兵力可以调动。 只要立刻派人联系他们,别让他们来濮阳,而让他们率领军队去威胁朝廷军队的粮道,如此一来,严寒之下,朝廷军队一旦断粮,则必然后撤,如此,我军即可扭转局面!死中求活!” 孙樽这个狗头军师还真有点能耐,给出了一套看上去很有可行性的方案,这对于处在绝望之中的刘郃来说无异于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惊喜之下,刘郃立刻采纳了孙樽的建议,下令集中兵力固守濮阳,然后派出信使前往联系张颢和炅裒,让他们不要继续威胁陈国和陈留郡了,立刻率领各自的军队向北运动,威胁汉军粮道,并争取切断汉军粮道。 应该说孙樽的这套方案并不完全是天方夜谭,如果真的要执行好了,确实能给汉军带去一些麻烦。 可问题在于很多时候计划是计划,执行是执行,做计划的是天才,执行计划的就是蠢材,蒋校长都统领黄埔精英们尚且深受其害、虎踞东南一隅,更别说统领一群宦官余孽的刘郃了。 比如坚壁清野。 刘郃下令要执行这个策略,让军队出城破坏道路、污染水井、砍伐树木,顺便把城外的居民全部迁入城内,就等于是全面的搞破坏,不让汉军有什么可就地取用的物资,还能够增加城内的物资储备。 这个想法是挺不错的,但是执行起来就是一塌糊涂。 城内的兵马出了城,直接就有一批人开小差逃跑了,甭管军官们怎么严厉看管、杀死试图逃跑的人也管不住,还是有人逃跑。 至于剩下的,那直接就把坚壁清野给变成了打砸抢烧。 他们对着城外居民区一顿祸祸,到处杀人抢劫放火,知道的晓得那是叛军在执行坚壁清野的任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土匪下了山过来打劫。 濮阳县城外不少自耕农村落为此遭到毁灭性打击,沦为一片废墟,男女老幼惨死者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城外还有许多豪强地主的农庄,叛军对于他们也是一视同仁的进行打击,试图抢夺更多的粮食,而这些农庄里的防备力量远比自耕农村落要强,和叛军打的有来有回。 有些农庄还成功实现了防御,消灭了不少叛军。 所以这个坚壁清野的政策的确是执行了,但是效果……实在是不好说。 又比如孙樽建议刘郃把城外的军队都召集到城内,理由是担心城外军队会大量逃散,影响到城防兵力,所以应该把兵力看管在城内。 刘郃觉得这样做可以,于是下令城外军队舍弃城外兵营,全部进入城内。 但是这样的命令执行起来却又成为了灾难。 本来在兵营里面,很多人还找不到逃跑的机会,现在命令来了,让他们舍弃兵营前往城池内,那么从兵营到城池之间的这段距离就是逃跑的最佳机遇。 叛军在城外有三座军营,各自有一万驻军,刘郃安排王吉、高程和文穆三人分别前往三座兵营统筹军队进入城内的事情。 结果三个人里面完成任务完成最好的是王吉。 他带回去了多少人呢? 八千七百人。 足足一千三百人在从兵营到城池当中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离队了。 要么逃窜,要么被杀,要么人间蒸发,连王吉自己都不知道没有的人是怎么没有的了。 高程那边稍微差了一点,但也不是差太多,他带回去了七千一百多人。 文穆那边就比较难看了。 在从兵营到濮阳城的过程当中,文穆主导的这支军队发生了大规模的混乱,文穆处置的不及时,下手太慢、太软弱,导致大量士兵要么逃跑、要么被杀、要么被践踏而死,等到了濮阳城内,一点数,只有六千出头。 三万人的驻军,回到濮阳城里的时候只剩下两万一千多,等于还没有打仗,这兵力就已经折损了接近三分之一。 庞大的损失把刘郃气的差点晕过去,差点就拔出刀把文穆给砍掉了。 还好,他被王吉给拦了下来,说正是用人之际,他们这些人千万不能再爆出内乱了,这才让刘郃冷静下来。 可是冷静归冷静,这开头一件事情就做不好,接下来想要防守这座城池又该是如何的困难呢? 打从这个时候开始,刘郃的心里就充满了疑虑和担忧,但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改善具体的执行方案了。 正始元年十二月十七日,汉军先锋抵达濮阳城下。 十八日,汉军主力抵达濮阳城下。 (本章完) 二百五十五 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抵达濮阳城之后,段颎和袁树等将领一起绕着濮阳城视察了一圈,发现叛军已全面收缩防线。 城外到处都是拒马、陷坑,水井被大规模填塞、污染,道路被破坏的非常严重,且周边的森林也被砍伐一空。 很多自耕农的村落都被夷为平地,人口损失惨重,另有少数农庄得以幸存,向汉军报告了之前叛军的一系列狂暴举措。 被古阮帮了的姑娘姓袁,是个外来户,在村里落脚有一年多了,这村子民风朴素,即便是孤身一人,倒也没有遇见过叫人忧心的事情。 梁嬷嬷到浣衣局做事时,已经二十岁出头了,有个儿子也不奇怪。 梁嬷嬷暗悄悄告诉她,发现了漱芳的行踪,淑芳隐姓埋名,成了绍侍郎的爱妾。 而且,这怀孕的时候,晚晚不仅很累,而且一怀就得大半年,而且生完还要休息。 折下一支,刚一触碰,便飘散了,最是芬芳留不住,这人间绝景,倒叫人叹为观止。 要只是简单的发情期,她也不会这般震惊,以前又不是没有遇到过。 要不碰到僵尸,还不能走最下面,就只能从僵尸和棺材的中间过。 西门家族百年前曾是皇室贵族,后来就算已经废除了帝王制,那也是很有财气的家族。 情|人一个一个的离开了,或者是打电话也不接,或者是推说自己现在暂时还有事,有的甚至直接跟她说分手。 甚至有商业竞争对手找到了邱岚,想要通过邱岚来找到可以对付云少阳公司的办法。 她当时吓了一跳,根本就没有仔细打量他,这事情,也是这两天才想起来的。 余思慕意外的听到那边的手机接通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有关于霍余晟的事情。 余思慕急急忙忙的拿了个暖手袋往饮水机的方向奔了过去,接着接了些热水帮他垫在了手下。 但这方法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厉传青得先回来,而且得还清了赌债回来。笨人必须得品格高尚,像郭靖一样,那才有可能惹人爱,要是又笨又坏,那就是标准的反派配置,彻底翻不了身了。 安昊和安旻原本是躲在门口偷听,结果他们不仅听到了回春堂掌柜的话,更是看着林颜娘就这么晕厥。 带出去,陈子鱼随手拿了一尊黑虎石雕,展露出武道宗师初期的实力后,陈博义简直要疯狂起来。 在这个阵法为基础,布置了一个阵法,紧接着,这个阵法被启动了,发出来一道黑色的光芒,夏瑾走到了阵法中间,随即,黑光将她包围着。 霍余晟的心隐隐的痛了起来,那种感觉已经痛到麻木了,可能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极其讽刺的事情,那件事情便是甘愿受虐还乐在其中。 那瘦弱的中年人坐在桌子后,疑惑的看着林凡手中的玉简,随后慢慢的说道。 半个时辰后,当魂力的空虚感袭来,林凡不得不停下来,然后忍着疲惫运行功法,努力恢复魂力,只待恢复完毕继续补给光球。 “对对对,就是陈圆圆,她是明王朝和敝国和亲的人。皇帝陛下,您也知道这件事情嘛?”使者说道。 风千寻并沒有急切地将这里变成他的地盘,反而还是在原來的地方安营扎寨了,他在等着,他知道宫漠离一定回來找他的,有可能是愤怒,也有可能是哀求,更有可能是怒骂,他都等着,不管是什么?他都会等着她來。 二百五十六 袁树决定花钱 一听袁树说起大事,段颎顿时就想到袁树想要做皇帝的事情。 如果袁树是为了做皇帝来积攒人望,这倒是可以理解。 不过这么搞的话,操作起来的难度会很大呀。 段颎思考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军纪严明者确实是有的,历来出兵征伐地方,的确也并不总是屠城,不过那大多都是在顺利投降的地方,或 不过这个铁城做的很彻底,坐在中间的主位上说道:“这次会议我全权委托二当家獒阙兄弟主持,我只是听着就好了。你们开始吧。”铁城说完之后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瘫在主位上。 “林天,别以为你们人多我们就怕你,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回自己的国家了,一切都没有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别逼我们?”巴斯特和尼巴尔恶狠狠的看着林天说道。 凤九幽让人备好的?阮绵绵抬眸,正巧看到蓉玉背后,凤九幽带着流焰远远走了过来。 云越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正位沙发上慵懒躺着的男人,他的眉眼扫过来分明有最凌厉的光泽。 凌孟祈微笑着应了,又一一与陆大夫人陆二夫人并姑娘们辞行,大家早被他的风姿给晃得眼晕了,何况就算没晕,难道如今还有谁敢明着给他脸色瞧不成,态度都十分的和善。 沧月被称作楚都第一名楼,岂是一般的酒楼可以相比的,屋内墙壁之挂的名家字画,绝非临摹的赝品,窗纱更是珍贵,罕有的琉璃制品,外面的冰雪世界,在屋中清晰可见。 凌晨两点,舞会差不多已经散了一半,可只要还有一位客人,她就得继续弹奏,直到舞会彻底结束,一般这种舞会,主办方是不会规定结束时间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到得一间屋子之前,陆明萱的双手终于被松开,堵住她嘴的帕子也被拿开了,她正欲趁此机会大声呼叫,背后已传来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推进了屋里,然后门便在她身后被重重的关上了。 “罗强?佐罗医院的罗强么?”墨紫杉问道,没想到罗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这下好了,这样谈判的时候也可以占据主动了。 王宫之内,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大殿之上。马龙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国王曾经在这里招待过他们。大殿十分广阔,可以容纳很多的人。 当时佳人自始至终处于昏睡状态,显然也被下了药,那自己岂不就是被他们误打误撞选中的那啥? 带教鬼差提醒她不要在光暗交替之时来这,难道附近会有阳间烈火生发?会是哪呢? 勋爵之家的爵位传承放在哪户人家里都是大事,老夫人又抱孙心切,所以打的什么主意并不难猜。 仙灵居剩余的的鬼牙锁搭掉着,门还敞开着,什么都没见跑出来。 千墨感觉也没做什么就能折现往阳间银行账户里存钱了,就是不知道这一圈工作下来,她能获得多少报酬。 “我说了,孩子在休息,不能打扰,否则后果自负。”今酒语气冰冷。 但自己的子孙后代仍旧与他血脉相连,若说陈玄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对照组系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会在乎绑定的白芸芝和叶桂芸的死活。 唯一一张有着她的家庭合照里,似乎把下半张脸遮住的话,双胞胎都是没有笑的。 可是,对方是皇帝,她要是不接受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皇帝一怒之下灭了侯府满门,然后她便死翘翘了? “乱中求稳,我一人前去刚刚好。”秦力掐灭了烟头,随即给了沙虎一个郑重的笑,接着就要附身而去。 郑乾三年,初,陈嫣儿产下龙凤胎,郑克藏大喜,当场宣布,册封此长子为太子。消息传出,举国欢庆。 “你要做什么?”听到对方居然连家人都开始准备撤离,北万昌一惊,忍着举动坐了起来,看着向少华说道。 县令本在段宜身边瑟瑟发抖,听到杨琏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杨琏。 另一边,梅吉思学院侯战台,纳兰修斯踏上台阶,迎接他的,是一片掌声。 在老张家饭店陷入低谷的时候,员工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如今饭店终于有所好转,梁飞怎么能舍得让她们离开呢? 伊斯塔、以及其他数位留校两年的以上的学员,已经立正于此等待校正的讲话。 “见过指挥使大人……”众人见到林逸之,连忙抱拳拱手,含笑施礼,无论心中对锦衣卫的印象如何,他们都不愿轻易得罪林逸之。 有些地方就是这样,你知道它很诡异,它内部肯定有很多东西,但是你却不敢去接近,因为接近它的全部不见了。 达到一定人数的‘星际强盗’称之为‘星际强盗团’,他们比一般的星际强盗更具规模,行动更加的一致,效率更高,当然,手段也更加的凶残。 我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老村长的话不对劲,我怎么觉得老村长不像是咋处理问题,倒像是在扼杀问题。 “诶,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我始终感觉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廖哥话锋一转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现实,如同一把黑色利刃狠狠地插进他的心脏。那些过往,如同碎片一样,慢慢拼凑,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呵呵。”我笑了笑。平时的时候哪有时间去想着唱歌,光凯利布置下来的任务都够我忙的了。 嗡嗡嗡,鬼虫好像被激怒了,一瞬间所有的鬼虫聚合起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虫人形怪物,向着蓝香儿冲了过来。 千荼却比九尾天狐自尊心更强,就没有想过要躲避,直接硬解接了十多名金丹期的合力一击。 极品大叔站在那里很是焦急的说着,身边的兄弟们也在一旁安抚着。 胡主任这便安静了下来,看着那硕大的针筒流淌着如此之多的血液,瞬间再次晕厥了过去。 二百五十七 投石机的再现 当初在雒阳城内由袁树掀起的学术飓风,的确让袁树的声望大大提高,之后开办学府、救助难民的事情,也确实让他的好名声传遍三河。 这一次这些三河募兵们应召出征,听闻袁树也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出击,都很感兴趣,有不少人偷偷跑到骑兵大营那块儿一睹袁树的容颜。 大有追星族死追偶像不放的架势。 可以说 林薇说完之后,林翰也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有忘记了这个时候大姐应该还没有回来。 背负的子午宝剑离鞘,登时生出一股无坚不摧的凛冽罡气,随着剑锋的遥指如利刃钢锥般迫向安隆背心,既凌厉霸道,又邪异阴森。 “扎哈罗夫?他来做什么?我又没有邀请他?”麻生香月一脸诧异地道。 万魔城远远不是陆轩想象中的那种简陋模样,反而跟天剑大陆上的人族大城有得一拼,即便比不上九华城和天圣城这种核心城市,那也跟赤焰城这种二线主城相差无几了。 在洛阳城的北王宫之中,华安来回的踱着步子,并听着属下的详细汇报,他麾下的侍卫和聪士非常的给力,在连续多日的时间内,搜集到了很多的情报,而这为华安判断何忠等人的阴谋,提供了很好的参考。 真淡定还是假淡定?银月皇主顶着嬴政,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可是看了良久,他失望了,嬴政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丝毫看不出破绽。 就算光头领队有极度的自信,并不把秦良这个三队放在眼中,并没有制定什么战术。就是想要用强大的失落碾压过去,但出现了利牙这个不确定的点。单单靠风无迹这个突破点显然不够,必须建立更大的优势才行。 他们再次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收拾起了木屋的废墟……当然,主要是在收拾那“三滩”。 阿尔萨斯遭到了突然袭击,他有些恼怒地挣脱了瓦里安?乌瑞恩的熊抱,毫不客气地教训着他。不过嘴角却带着友善的笑意。 船坏了,弄个冰面当造船厂再建……当然喽,事先在我随身空间里有装了足够的木材。 温知知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般,张开双手,扑进了谢晚黎的怀里。 苏灵喜不自胜,她要在紫境中种满各种珍稀的灵植,然后利用万物生来催生这些灵植,迟早有一天她会靠贩卖珍稀灵植成为富一代。 其眼珠化作碧金色,疯狂地闪动,竟是逐渐分离出一对新的眼睛,其双眼化作重瞳,眼眸犹如冰雪。 现在陈楠的呼声比第一场上场时还要高,毕竟上一场他带领北大队拿下了比赛,而且是非常惊险、刺激的方式。 阿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抬手拔掉低髻上的木簪,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落下来。 时间龙君龙时序对祖龙船后面的十亿骨龙说了一声,他让祖龙船跟进了战车开辟的空间通道。 “果然是五品仙丹。”两人都明白,这丹炉上空的乃是真正的五品仙丹。 没等他说完,林焰已经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亲手抱起礼盒准备开拆了。 梁昭懿自己也有过这一阶段,就生怕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她自然是明白的。 齐玄易三人情势危急,坐在看台上的赵孝思却是没有担心,只是顺着齐玄易的目光,看到了王家人的嘴脸,他虽然摸不清齐玄易同王家有什么仇怨,可王明朗阴沉和杀戮的样子,让赵孝思极为反感。 秦天大笑一声,既然他已经隐隐的有了猜测,那么,他自然要去探查一翻的了,要不然,以后,他们这边的人再一次的对于这三人,就不是要吃亏了吗? 跟随东郭素一起的其他五人。也都是一副振奋之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赶了一天的路程,陈中一行来到了佛山,天色已晚,于是,他们决定在佛山住上一宿,第二天再去广州城内拜会岑春煊。 腊子大口吃着肉,眼睛的余光看到雷星峰递给午阳一块东西,忍不住偏转脑袋看去,那是一块手臂长的东西,其实他不知道,那仅仅是星兽肉的一根肉纤维,经过金大胖的腌制卤烧后,那滋味绝对是超一流的。 一刀之后又一刀,无尽的刀光之中是同样无穷无尽仿佛分身亿万的三井兵,三井兵已经不管会不会惊动其他人了,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擒下李墓,然后获取到李墓可以在伯爵级就能够初步扭曲规则的秘密。 也不敢高空飞,就贴着水面向前飞行,黑鸟比较懒,它死死抓住雷星峰的衣领,让雷星峰带着自己飞,这种暴雨,它觉得飞的太过吃力了。 因为最近几天,偶尔听逍遥子提过,花无影和她的姐姐,才知道,逍遥子的新婚夫人,就是花无影的姐姐。 达成共识之后。云若曦便将七彩重明鸟召集回了珍珠手串中的猛兽林。同时也将血红魔影召集了进去。 是他定好的游戏规则,然而他却从未按照规则来,反而不自觉地被她的规则牵着走。 徐苏寒和万多多都如愿以偿的拜入了自己心仪的宗门,只是这次弟子比拼他们都没有参加。 莫白儿走后,沈映月他们就往梁振兴家里赶去了,一个车队,运着塘泥,浩浩荡荡的,惹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不少人也同沈映月和梁寒初打招呼。 黄莽还没说话,倒是那五虎派的十五长老洛南开了口,神色傲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气机陡然外放,冲天而起,一股浩然正气的威压释放出来,满空空气骤然停滞。 当然陈浩然的性格没有那么软弱,严家的人当时就震怒了,和唐家的人手段如出一辙,数十个特种兵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被陈浩然灭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了。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见清游几个目光都开始闪烁不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柳晨风几天没来,除去准备那场大战之外,指定也是有着一部分赵茵茵的原因。 爱新觉罗·墨河微微挑眉,一眼赞赏,仿佛在说我借刀杀人用的漂亮。 就在黑影几人讨论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陈煜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 傅俊没说,只是此时青豌自门车中探出头喊了她两声她便不再多问叫枣儿调了头赶紧追上,去了。 二百五十八 刷声望 袁树忙活这些事情的时候,段颎也没有闲着,他还是按照固有的攻城战术,首先对城内劝降。 有了袁树做保,三河募兵们也没有反对不屠城的命令,所以段颎就大大方方的下令大量嗓门大的士兵对城内喊话。 他表示这一战,大汉王师要展现王师风范,只诛杀首恶,不杀普通士兵和城内居民。 只要城内人能把首恶诛 “你们三个的气息好熟悉”那称之为太上的虚影,似乎一片蒙顿,粗略感受一下说道。 “项家子孙听着!凡有修为着,尽数自废灵脉!”那削瘦中年男子大喝一声,随即咬牙一瞪眼,浑身一抖,大口鲜血涌出,用灵识术探查便不难发现,他培元期修为已经尽失,灵脉也彻底崩坏,今生再无修炼可能。 在中华联邦,“神棍”属于诈骗级别的犯罪,将会被处以绞刑,并处没收财产。 好浓烈的杀气,这通臂猿猴怎么也到了这里,果真不愧是圣人,连混世四猴都能收服,此关隘,没那么好拿了。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她沒必要隐瞒。尹归真脸色一沉。她在医院看到李哲宣。以为她已经回心转意。可沒想到她还是冥顽不灵。想到哥哥刚才那态度。她更是担心了。 询问过石老,孤枫得知墙壁所用的石料并非“天眼石”,否则不可能只是看到会场一、二层的景象,而没有穿透其他包间。 “你好,我叫温远。”温远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叹息的竟然是许蕾。随着温远打败了项濯,排名上升到第五名。他的排位,也随之被调到了许蕾跟项濯之间。 黄昏时分,他发现那主事位子上终于坐的是欧阳主事了,这才到土系大殿中取了本“沉沙术”,大摇大摆到了欧阳主事跟前。 “呵呵……我知道了,老师也不用太过介怀。”刘逸寒笑着说道,对于这个事情,刘逸寒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他还是以乐观的态度去面对。 在这里,若没有些靠山,除非混吃混喝,闲散度日,逆来顺受,否则真是怀才不遇,计无可施。 他在水里死命挣扎,一瞬间因为上头而致的晕眩感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中毒后四肢疲软。 东木头一开始的要求就是想到硫磺岛上取景拍电影,这个要求东京都知事答应了,但是,石原这老家伙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不认同草野幸的剧本。 不过听牢头说过他的事情,是个英雄,可惜遭高俅老贼陷害……”孙安说道。 能布置这种无任何波动结界的人,不是二人能轻易对付的。但是事到临头了,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面前突兀的出现放大的俊脸,苏陌染有一瞬间怔愣,只见他轻巧地解下她腰间的香囊,在手中把玩。 十尾躯壳像是被宇智波斑的情绪所感染,也咆哮般的发出嘶吼声。 宇智波斑看着双眼流着血泪且大变模样的大长老不由得心里一酸。 “我当然要休息,韩梦辰是我助理,我的事情都应该让她做。”黄琳琳一脸理所当然说道:“至于你,偷拍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他否认也没用,李初一哪里能信?再说体内死气未绝,百劫上人他不可能不动。 不得不说,蛮疯子的战力极强,从当时创神大赛的比武之时,天茗就察觉到了,如今的蛮疯子在经历了百族战场与轮回秘境的洗礼之后,却是变得更加凶猛,好似一把尖锐的宝刀。 二百五十九 坑爹失败 当然,也不是所有叛军士兵都吃不上肉。 也有士兵能吃肉,比如那些能拿着兵器监视大头兵们的精锐亲兵都能吃到肉。 他们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腿大口大口地撕咬,大口大口喝着肉汤,那满嘴油花儿把不少叛军士兵看得眼睛都直了。 可一般的大头兵只有一碗肉汤,要是运气好,还能捞到一两块小小的肉吃一 这个大家都知道,歇在正院不代表就能生孩子了,有时候就会休息呢,不喜欢自然也不亲近了。 “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了吧。”温雨琪高傲的走近杨云若得意的笑着说道。 在他到来之前,张景中的级别最高,显然是张景中没有拦住林浩。 皇后捂着脸呜呜的哭了,她知道静芙没说假话,对于行医她从不说半句谎话,一向认真对待的。只是这个结果她一直都不承认罢了。 “看吧,你们大家是不是除了谈恋爱其他的都不会了。”杨云若笑着看着胡志坚和又重新围观过来的爱他人。 “好了,主角也来了。”刘涛看了赵颖儿一眼,招呼着她坐下,把主位让给了杨云若。拉着赵颖儿的手做到了旁边。 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以为被他们三个合伙扔在锡平结果发现那三人原来为自己放弃了去新远……处。 从来没有发现杨云若的笑,这么好看,笑的那样完美。欧阳明月看着杨云若的照片,嘴角丝丝地笑意。只是,自己发现的有些晚了。 陈东跑得不能再跑了,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楼上的赵昆,冲他竖了一个中指。 “哎呀,真的,你墨迹不?赶紧睡觉,明儿还得接着干活呢,今天太晚了。”王金童不耐烦的说了一句,隐晦的冲着孟子凡使了个眼色。 我在指导着把望远镜拿倒了的巴尔德尔的同时,一边示意他朝着山麓的远方看过去。 可是驸马攻打晋国,带走了郢都上下的所有存粮,而他们来时匆匆,也只带了一日干粮。 听我以聊天的口吻这么说,保罗连忙单膝跪下做出骑士礼,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此人来楚却不是彰显周天子之威仪,反而讨好她楚国,其中必有奸诈。 “沈中豪,随礼,三十六两四钱银子。”廖东厢阴着脸,数完散碎银子,直接喊了一嗓子,将银子一把扒拉倒到箱子里,转身走了。 凯撒贝利亚嘴角一扬,看了一眼艾安隆示意他退下,然后尖利的爪子从红色大袍里伸出,就在奈克欧特飞来的一刻,瞬间一道黑红色光波放出。 长公主自然而然地向前扑去,以她的吨位,即使只轻轻扫过侍婢的肩头,那碗药汁也重重地向汝欢脸上泼洒而去。 原本南残音想要参加,但是作为香凝军队的指挥官,他并不适合离开军营。汝欢再三劝慰下,南残音这才勉强同意了留下主持大局。 无视了其他的目光,被斗篷盖住看不清楚面庞的马特再次扫视着周围的盗贼团成员。 幽蓝人影还在兴奋地回忆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也那惨白无光的脸面。 听到皇后问话的时候,林玉凌微微愣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皇后口中的“晗儿”就是希阳郡主。 乌太太已经能起身了,她闲不住就在后头院子里拾掇,她怕去前面帮忙,人家嫌她老嫌她不干净,有人的时候从来不到前面去。 二百六十 投石机攻城 正月十六日,段颎那边派人来找袁树,让袁树去议事,袁树还以为是朝廷派人来催促了,结果不是,是战争的消息。 陈国相和陈留郡太守那边分别送来消息,说陈国和陈留郡的军队在朝廷军队的帮助下挫败了梁国相张颢和豫州刺史炅裒的军队,分别获得了胜利。 战报里说朝廷军队作战神勇,以少胜多,大败叛军,梁国相张 他的破天枪之威力很恐怖,甚至他认为连屠神都没有问题。但是,破天枪居然被眼前的男子一手就接住,随后又一挥,整个破天枪就变成了粉末,随风而散。 电话的另一端,在一个豪华的庄园里,一个男人挂断电话后就迅速的跑了出去。 与其说是稀饭,不如说是习惯了,但她果然能注意到,乔思婉有些动容的望了慕红雪一眼。 苏玉楼从始至终都冷着脸站着。看着乔思婉的目光隐约带了一丝愤恨。 酒一入喉便是一股甜味,随后变辣,咽下去之后就感觉胃和嘴之间被打通了,然后就从胃里生出一股暖意,传遍全身。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不知道怀生现在如何,刚刚顾怀生吃完药之后,说没事,但是唐晏宁岂会看不出来,师傅的药怕是也解不了苏月下的媚药,估计只能压制一会儿。 听到这里,我心说这伙人还挺仗义的,还知道给人赔偿,也算不错了。 “表哥说笑了,府里的厨子技术极为出众的。”乔思婉含笑。漫不经心。 韩萧愤怒地站了起来,刚说完一句话,就被大壮的眼睛吓了回去。 可是没走两步,忽然觉得腿脚发软,一米八几的个子,猛地倒在了地上。 我几大口荤菜没怎么嚼,囫囵的咽下去也才算把那股子冲劲儿给盖了个七七八八,但从舌头根儿到胃里面依旧还是火辣辣的。 她之所以想要骑马就是想要感受那种策马扬鞭,无拘无束的感觉,现在带了个拖油瓶,她才不会顾及他了。 于是领队和另外一个个子稍矮一点的人,两人举着工兵铲就像跺饺子馅儿一样,当场就把那个扁鱼人给剁了个稀碎。 崔梓余进入屋子就看见了那一束玫瑰花,下意识以为是毕尧送的,因为那货很喜欢趁虚而入,气地崔梓余一把拿起玫瑰花,就想扔了。 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单纯,还是说她以前物理课都是体育老师教的。 心上之人亲手煮得满是爱意的味道,怎么可能会与旁人所煮得味道一样呢?不得不说,面对谷梁声一次又一次满怀期待地发问,公孙闲叶的每次作答都无一例外地满足不了谷梁声那满心的期待。 在自己说出这话时,他眼中那狂喜之色那么明显,凤舞忽然觉得,值了。 “少郎君,外面有个自称河南县尉的人求见。”穆离走过来禀报。 “吾兄此言有理。”孙权也不甘示弱,一双湛蓝的双眼瞅着荀彧不停。 “借力打力”一脚踩在释武健食指之上,但是又脚也是一阵麻木,郭念菲咬牙挺住,左腿横向扫去一击重击踢在释武健的右肩。释武健身体一晃,向后一步左手持掌打向郭念菲的胸膛。 开幕式的日子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偶尔吹过一阵微风,拂着人们的脸庞,感觉也是暖暖的。 “好了好了,连长同志,你就让让指导员同志嘛!事情是由我引起的,我去解决!”说着,拿起帽子,要出去。 二百六十一 袁树出击 第一轮石块轰击的时候,一块石头砸在了城墙垛上,崩出了一小块碎石,这一小块碎石飞溅而出,正好砸在了文穆的左腿上。 当时文穆只觉得左腿一麻,整个人随后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然后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他惊恐的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左腿已经烂成了一团“乱麻”,血肉和骨头都破碎在了一起,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 外面有人在拧门把,可是奈何没有钥匙,所以只是拧了两下,又没了动静。她冷笑出声,为了防止被打扰,她可是早就把门锁了。 沐云欣虽然不聪明,但是觉得看得出来,男人嘴角的幅度绝对不是笑,她想,一会儿自个要是说了什么错话,这个男人能够分分钟将她拆了。 任逍遥的特殊技能伤人伤己,状态持续时间内虽然他很强,但是一旦持续时间过了,自己就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虚弱,而这段时间就是最致命的。 徐琛没有客气,用绑着的手撕开了饼干,三两口放进嘴里,臭丫头干嘛拿这么干的饼干给他。 “既然不该相遇,那么就不要遇见好了,免得你痛苦,我也不好过。”话落,他离开。 第三场即将开始,南宫兆安对上一位大叔,这位大叔是圣贸国的苏家守护者,名字叫阿达。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浑身都是酸臭味,一看就知道是过惯了穷日子。你看你的穿衣打扮,还是这么土里土气的。”方冰冰说。 染青边走边环视四周环境,决定要找个地方暂避,可能下一秒风暴就会突然降临。“等等,寒玉,看那边。”她发现了某处凸起的地方,山体构造往往会很特殊,它会以人类难以想象的角度突然延伸出来。 虎哥说完,招呼一声,带着其他几人,不理会月月早已变得煞白的脸色,就要扬长而去。 眼瞎的金刚猪看着地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机的金刚猪,它嗷嗷的怪叫着,自己居然杀了自己的同伴,它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 投怀送报,没理由不要的。郝心只觉嘴角的牙膏味道逐渐减少,神智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清醒。 “哈哈,现在看谁还是我的对手!”康氓昂虽然没有尝试利用元婴控制土系物体在配合土元素之精的力量,但他已经预想到了结果,肯定会爆发出强大的攻击力,相应的元婴的力量在消耗程度上也会降低。 当然姜麒的启程随之而来的就是带上了两个尾巴,也不知道着才一天的功夫原本还愤世嫉俗的妹妹姜麟儿怎么就和李丽儿好的和姐妹一般,两人从一上马车就没有停过不停的说着话。 地动山摇,所有粉丝团的人都被震倒在地,她们带来的马匹一个个惊叫连连,不少受惊之下朝远处跑去,转眼消失不见。就连海格这个四级斗气的高手,都感到劲风扑面,不得不运起斗气护体,才没被吹倒。 因为是骑兵越骑营的校场修的特别大,长两千百步宽千步,着也是为何只不过千人的营房为何会占地如此之广,营中十之六七就被着训练之用的校场所占用,另外的三四也有一半被马厩占领,实际人使用的并不多。 说实话,妖尾的这帮家伙是真的没见过像慕容辰和米拉这么讨论事情的,起因大家都清楚,现在结果大家也都清楚了,但是,这个过程,是不是太诡异了点? 二百六十二 一二三,撞! 许崇叼着战刀顶着大盾就攀上了云梯,袁树紧随其后,其余一心会的士兵们眼见如此,也连忙跟上,满脸紧张地看着向上攀爬的袁树,然后纷纷跟着袁树的脚步一起攀上了云梯。 这是袁树第一次攀登云梯上城攻击,感觉还挺奇妙的,而且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情况下,他居然忽视了自己有点畏高的情况,跟着许崇就一跃而上翻到了城 单明泽在打开的房间里似乎找到了什么,只听到他摸索和走动的声音,人却许久都没有出来。 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蕲春城墙上本铺着巨大的青石,鏖战两月,城中但凡可以用来做弹石的东西都被敌人以投石车发射出去,就连这些青条石被敌人挖了起来,只剩下面黄色的夯土。这一脚下去,有灰尘腾起来。 司马倩白天的时候,教过我一种灵气的使用方法,那是将灵气附着在自己的拳头,会让自己的拳头可以打到鬼。 一时间,周围一片安静。突然那议事厅的前半部分,就像被一阵大风刮过一般,轰的一声,全数往外飞散而去。 对于孙悟空与西游取经一事,三眼黑牛只是略知一二,不过事关释门一脉大兴一事,三眼黑牛自然不会清楚其中内容如何,不过此事定与孙悟空有关。 西门靖心道我长得就那么像犯罪分子?也懒得解释,反正有人带路了,正好跟在她后面,向刑警队走去。 而那些‘精’血‘玉’牌本来是本长老在闭关之前,临时想出来的应付办法,对于那些弟子是没有什么效用,同样也起到了震慑的效果,想必有了这些‘精’血‘玉’牌之后,他们不敢有反叛之心了。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家伙还真是难缠,其实,他这么让我们喝酒,我其实是有点怀疑他的,不过,这三德面向老师憨厚,唯一的就是他跟张飞一样属于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按照道理说,他也没有要害我们的理由。 这些人都是五星神君,以及五星神君以上级别的强者,差不多有二三十人。 冷静下来的杨毅,觉得刚才下达的命令有问题,还用骑兵去寻找出口吗?只要让这些扑克武士带着去就行了,刚才竟然没想到,可现在想到了却也不晚,红桃勾为了表达忠心,二话没说,在杨毅的看押下,朝着来的出口走去。 这公寓很大,里面的家具也挺齐全的,就是有些灰尘了,毕竟租金贵,估计很久没租出去了。 “它跑哪里去了?如果没有猜错,他一定是苹果人。”铮铮一下来就问。 再加上现在奔月楼的中心都放到了朝云城奔月剧院,玄夜和卢月心一有时间都会去那边,这里也只有他一人看着。 洽洽清点完她的队伍就发出号令,“出发!”山竹人们精神抖擞的跟着洽洽出了山洞,铮铮他们也跟着出去了。 “对不起,妈妈,我们今天去冒险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安全的回来,实在是万不得已。”铮铮实话实说。 “我看你的那些衣服又旧又没有档次,不如一次性全部换掉,这十二套衣服你就可以换着穿了!”安雨嘉面容冷若冰霜地说道。 方芷莨经常拍打周念平的后脑勺,以前往往带有半嗔半怒,这次却是真的动了怒。 对于明秀玉来说,方芷莨一直是长姐般的存在,在她幼时最为困苦潦倒之时,是方芷莨给了她最多的温情。 二百六十三 谁比我牛逼? 府门很快被打开,等待已久的许崇怒吼着冲了进来,袁树也随之而入,和士兵们一起冲锋厮杀,很快就把太守府里的叛军杀的尸横遍野。 在“缴械不杀”的号召之下,的确有部分叛军士兵扔掉了兵器跪在地上乞求活命,但是仍然有不少叛军士兵负隅顽抗,且具备一定的战斗力,不似城内那些成片成片跪倒在地放弃抵抗的大头兵。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熟悉‘夺命罗刹’的人就会知道,每当桑离第二遍重复她说的话时,就已经说明她此刻的心情已经有些不悦了。 回广擎天的路上。。“天后真好!这就把咱的神像都还给咱了!!”悦神抱着自己的神像,乐呵呵的感慨着。。 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浑身充满着大男孩的气息。 “什么?这消失根本就不是方雪儿和方宝贝告诉你的,而是龙灵儿告诉你的!”好象明白一些的柳明月,眼睛开始泛起了红光,浓浓的杀意从眼中浮现,周围的空气仿佛感受到柳明月强大的杀意,全部凝固了一般。 而且她当初被冷少辰抢过来,靳言诺不是不知道,如果冷少辰没说谎,那么靳言诺甚至还来找过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跟她同处同一屋檐下。 有种让她无地自容的感觉,是在讽刺又似厌恶,所以他才不屑和她说话吧,他是应该厌恶她,因为她现在就是别人眼中的第三者。 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友情是那么的脆弱,或者最初她接近自己就是因为何明阳吧。 呃?苏染画抬眸看着西门哲,不明白他说此话的缘由,回门,本已是她早已忘记的事了,何况时隔这么久才回相府,还算是回门吗? “辰少,里边请,还是原来那个位置。”经理谄媚的笑着,同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冷少辰身边的墨菲。 此刻听丈夫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好像还没有听丈夫解释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去到田地里寻找提高粮食产量方法的李绅。 话语说完,三人就直接向着远处前进,期间月仙和依娜朵都没有说话。 他们此时认为是那个看不到的罩子做了手脚,实际上也正是。房章提前联系的王老鳖,王老鳖号称利用自己的人脉为房章制作2分钟阻挡戾气外泄的结界。 周沐风没有接话,他相信老皇帝有这个力量,但他也相信自己可以夫妻相守到老,所以这个威胁对他来说基本无用。 李氏笑的可怕,谁让完颜氏欺负我?缩减我的用度,我要不了你的命,孩子的命还要不了? 秦老夫人牵着秦一正好赶到,看到自己孙子一副慌乱模样,下意识以为是‘盛欢星’的检查结果不好。 虽然阿德尔曼有很多的新构思,但是赛季漫漫阿德尔曼也是不急于一时。 赵柳蕠一巴掌狠狠地拍在王天大腿上,她知道别看着闭着眼睛死鱼一般躺在床上,肯定早就已经醒了,刚才自己那一声叫得如此之大,怎么可能还能够睡得着,更加不用说她都已经注意到王天的异样之处。 比赛继续,火箭进攻,哈登依旧把球交给了夏天,看样子是准备让夏天继续单打了。 白天,她就和祖母及两个妹妹在一起做针线。祖母一边给明瑜做着大幅的陪嫁绣品,一边指导她们几句。 果老还端着一果盘的灵果笑眯眯地跑来祝贺蓬莱顺利通过两轮的选赛,并且告诉蓬莱,此次云岚宗应该会留下五十名弟子作为内室弟子,所以,蓬莱只要再赢个一局,成为内室弟子的机会就大大的了。 花木说道这里无比的痛心,心里犹豫这要不要把轩辕云决的事情告诉李达还有李康氏。 “我让你帮我一个忙,只要你帮了本殿下这个忙之后,一定可以得到你所想要的,怎么样?”他笑着跟莫长风说道。 这些邻居,都是良善人和本份人,或者有一些人身上有普通人才有的毛病,但总的来说,都是好人。 也说明他每做一件事情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就好像这件事情,表面上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可事实上谁能够知道训练这些暗卫要花多长的时间。 “刘峰,你!!!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林则咬牙切齿,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刘峰吞噬。 “这可说不好,指不定哪一日她便忽然幡然醒悟,从此振作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叶葵亦笑,眼睛看向角落里的一只樟木箱子。 其实乔明瑾牛车也驾过好多趟了。马跟牛虽然不一样,但也有共通的地方。 张守仁的心里仍然觉得有隐隐的不安……但绝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些清军的动作。 朝阳殿与不归殿之间,是通过传送才能够到达的,接引两人的,便是这道天光。 杜子平这次吸取教训,瞧见一处杀气较浓之地,分出一朵火焰来,立即又烧开一条通道。他在空中只一闪,便又进入其中。 被李肃点到的那人,已经迎着李肃的目光,笑眯眯的上前两步,向着李肃问好。 再过十天幽旷便要迎来十八岁的生日,在那之前若是他还无法成功将魔魄凝晶,那这一辈子,恐怕注定他永远只能当一名魔族平民了。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钱能通神,不到一刻钟时间,会客厅外就是一阵阵喧闹的脚步声。 陈诺嘿然一笑,正想走开,突然身后灌木丛中发出轻微声响,转身去看,又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以为是错觉,也就没有理会。但当他回过身来,后背却被一个物事轻轻击打了一下,虽然不是疼痛,但明显感受到了。 二百六十四 段颎的奖励 袁树看大家都愿意听令,也松了口气,接着开始安排事情。 要做的事情很多。 首先要收拢城内汉军、降兵,让汉军和叛军降兵都集合起来,全部离开城池,去城外大营暂住。 刚刚打完仗、杀过人、眼睛都红了的战兵们应该离开城池。 投降的降兵们也应该离开城池,安排到战俘营里看管起来。 然后 就拿【三级治疗药剂】来说,它的药效已经超过了晨风的想象。原本他以为药剂的效果和理疗床一样只是缓解疼痛,没想到的是【三级治疗药剂】连骨折都能够治愈。 等兵卒们散场后,明月看今日天气晴朗,不雨不热,便喊了赵括,又拉上舒祺,在鲁句践等十人的护翼下,出去骑马。 姜欣雨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索性这次不用黑云卫气势的镇压,都安静了看着姜欣雨,期待她能给他们一个合适的法子。 “她肯定问子靖哥的情况了!你怎么同她说的?”苏烨的声音全全盖住了他的声音。 “我不过是父皇捧到明面上的一个挡剑牌罢了。”楚惜之看着萧希微,嘴角勾了勾,如墨玉般的眸子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战国时代,名声就像是磁铁,声名越大,吸引来的人也越多,此时此刻,蔺相如将长安君与信陵君相提并论的话也传到了临淄,齐人深以为然,同时也可惜,为何齐国就没有这样一位贤公子呢? 可自打盛玄怨从缢鬼手下救了她后,琼亦内心的不屑逐渐消失,至少,他这人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不是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 早在春秋的时候,齐景公就曾经对晏子感叹过:“古而不死,其乐若何?”有国有家者,生活富足安逸,谁不期盼着能长寿甚至长生?统治者的这种渴望,便催生了方术士这种求长生不老的职业。 不过林凡也不是什么‘跳大神’大师傅,肯定没法解释,只能让他自己去百度查看吧,毕竟网上这类新闻还是比较多的,多看一点,心里也有点数了。 琼亦摸到了怀中的玉铃兰,双手哆嗦着掏了出来,那里面还存着一丝灵魄,一丝盛玄怨送于她的,克制鬼邪的,被她温养九载的魂魄。 睡梦之中,秦越的体脉真气自然流动,睡得十分香甜。不过身体的感应能力却丝毫没有比清醒的时候减弱,此刻肚子里面的干货消化完了,也自然而然地产生饥饿感,轻易将秦越唤醒了。 苏老夫人点点头,看着薄云朗者认真的样子,知道薄云朗,现在说的话都是真的,算以后这话没有实现,但感动了当下,也是好的。苏老夫人偷偷看着苏亦瑶的表情,果然苏亦瑶的表情是很感动的样子。 只要他们对于寒飞飞做天帝没有反对意见,那么寒飞飞就可以稳稳地坐上天帝这个位子而不会有任何人阻拦,眼看着众人都已经到齐北堂夜泫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丽娜不肯,抓着门耍赖,两个保安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抬冰箱似的把她抬了出去。 “轰”狂暴的战意直冲云霄,万帝城武者像疯了一般,杀向炼狱武者。战场上,本来所有人都在奋力的拼杀,忽然感受到后方传来凶焰,顿时回头观望。 但众人却谁也没想到,此时的污神正在一处阴暗的角落,忍受着无尽的痛苦。 二百六十五 快活的空气充满了整个军营 丁熙人都跪在这里了,显然没打算挣扎,袁树一问,他就老老实实的认栽了。 “下官知罪。” 丁熙恳切道:“还请袁都尉禀报朝廷,万般错只有下官一人犯错,县中其余官吏和平民人等都是被逼无奈,是无辜的,希望朝廷不要追究他们的过错。” 袁树打眼看了一圈跪在丁熙身后的那一票人,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是曙光基地的,你呢?”江元并不打算和他纠缠那个话题。 倒数第三擂,擂主立刻跳出来,挑战第七擂,同样以智谋取得大量战功的诸葛良。 他们都是宫中老臣,都是她的长辈,虽然自己身为郡主,但若是寒了他们的心,何以巩国呢。 灵界叫做化仙境,合体,化神,渡劫。仙阶自然是仙境,我也不太清楚。 以前在电视上看,感觉不明显,据说异能歌姬的演唱要现场体验效果最好。 “道长,长乐公主长啥样,是不是真的倾国倾城,天下第一?”敖灭连忙问道。 牧染抬臂遮挡在眼前,强风加上迷雾,使她看不清父母地身影,身形不停地晃动着,头纱被风吹起,拉扯着她的头发。 一不留神,铁皮狼的爪子就呼了上来,好在江元的动作足够敏捷,不然绝对半身不遂。 死死盯着莲木司一举一动的七棒跑者再看到白球投出去的一瞬间身体瞬间启动,妄想估计重施。 这样一把匕首,把里面的秘法水银抽出,随随便便加工一下,制作成两百个项链,就能给两百个精神系异能者提升异能强度。 而此时,因为神秘飞船事件引发的骚动和混乱,终于被人们所淡忘。一同淡忘的,自然还有天顶星公司的谣言。 内丹则是没有再发现,这宝贝极其难得,能够得到一颗已算是撞了大运,他也没有太过的奢求。 顾长风狠命地朝张晓亮的肚子踹去,张晓亮一拧身闪开了,顾长风随手抄起一把餐椅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她,她跟你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唐龙把重点分析出来,要服务员给一个交代。 殿内渐渐恢复了喧闹之声,而夏侯芷月看着月梦心离去,整个忽然发起疯来,忽然放声大笑,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们如果不查出朱艳顶罪的原因,估计现在去问她,她也不会承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调查她。”秦丹丹说出她的担忧。 周浩林眉心一跳,既心疼于她的无助,又心悸于她的脆弱,更心伤于她的不知所措。 环顾着这一屋子穿着随便,肆意谈笑的年轻男子,斯颜再不懂人情事故,也知道现在不是劝亦辰接受专访的好时机。 “年轻人,本来我打算留你一条‘性’命,但是我现在改变决定了,你今天必须死。”张神医怒声说道,望着凌天的眼神充满了恶毒,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凌天拽过去生吞了。 然自民国成立十三年间,帝国主义与军阀互相勾结,遂使此等关系民国存亡、国民生死之荦荦诸端,无法实现。 叶擎天施展出来的这一击麒麟印,已经征服了很多人,他们都已经断定,今天韩铮必输无疑。 等到欢愉停下。他轻巧的就将手腕上的束缚给挣脱了,旋即一下子掐紧了凤云烟的脖子。 随即他抬头望向刀鞘,只见刀鞘开始闪现血光,持续了一息后,又闪现了第二下,随即刀鞘停止了颤抖,再也没有了动静。 二百六十六 谯县的曹氏与夏侯氏 袁树的行动展开之后,有些豪强自知不敌,干脆投降,放弃挣扎,任由袁树操作,以此换取活命的机会。 有些豪强自以为自己很有实力,想要聚众抵抗,然后被汉军精锐骑兵教做人,满门杀绝,一个没留。 还有些豪强试图逃跑,结果携带的细软太多,跑不快,被袁树出动轻骑追上,一顿狂砍,饮恨西北。 更有甚者 特别是今年的大霸星祭中,佐天泪子有过几次出彩的亮相,当时好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还有人扬言要追求佐天泪子。 那诸天的星辰,耀射下面来去到的光华,竟然隐隐形成一种奇怪的流线,与张乐引导的紫色彩色彩玄气息怒,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周天循环。 看着眼前比三四十层的高楼还要高的柱体,井上英华的双腿有点发颤。 我会尽量抽出点时间来把改写好的章节写出来——就算抽不出时间,到下个月也有时间了,因为我下个月就辞职了。 “也是,他又不是龙的传人,如果再有宝贝出来,他可就没那个运气了。”叶天点头。 还有另一个问题,右方之火有没有用井上英华做媒介召唤出天使呢? 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将所有的食物都做好了,因为凳子不够,几人索性把凳子拿开,围坐在矮桌的周围。 他想大哭一场,心里有东西憋着,格外的难受,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也许欲哭无泪说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芈广盛自觉的没有跟随,遥望他那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直至被厚厚的云层挡住了视线,才喟叹一声。 顾眉景嘴角抽抽,反正在哥哥眼里,除了他以外,她身边的男生没一个好的,将他们都隔绝起来才对。 不过这一次史密斯仿佛已经下定决心一般,他不仅自己这样做甚至还联合十余位重量级官员进行重新申请,理由是政府不能没有属于自己的情报部门,首相也需要一个监察权利和足以配合的属下。 但是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却是老目一震,露出难以掩饰的惶恐之色。 如今洪奕必须想法子,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一旦被这些迅猛狼变异体冲上来,自己哪怕晋升到银星级,也绝无可能幸免。 必须把局面翻转过来,引起曹府上下的公愤,借机狠狠教训打击叶凡一番。 这时候林允将手里的石片抛出去,给洪奕使了个眼色,洪奕立刻也是有样学样,金翅大鹏张嘴一吸,就将两个石片吸入嘴中,然后看都不看两人一眼,振翅飞去,如同利剑一般消失无踪。 次日,风清云淡,天高气爽,太行山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大比胜出的前一百名年轻才俊纷纷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等待风家颁发属于他们的奖励。 心里暗骂一声:“卑鄙无耻。”风度马上身子朝后倒去,那是因为那岳狂的一刀又横着扫来。 对于艾布纳每一次的错误约瑟夫都会纠正,只是很明显,这样的纠正根本没有作用,下一次艾布纳还是会这样称呼,看现在艾布纳耸耸肩的模样就清楚他没有放在心里。 白童子被困火麟宫内火麟殿外三千年,虽然只能在那独立空间活动,但在那三千年的漫长岁月中,却以其不凡的天资,以及对火麟宫的了解,掌握了火麟宫的部分控制权。 二百六十七 少年曹孟德 据袁树所知,曹操与他同岁,现在也十八岁。 之前他和袁绍走得很近,但是因为袁绍已经去雒阳做官了,而曹操尚未成年,所以没有同行,依然留在曹氏族地。 此番王吉造反,曹操等年轻族人也加入到了保卫县城、族产的战斗当中,据曹钟所说,曹操十分勇猛,挥舞长刀砍翻六个敌人,是曹氏家族年轻一代里最勇猛的一人 洪老是吴世华对党的人,也就是说魏如枭依然是大皇子的人,难道就不怕吴世华这边直接把魏家铲掉么? 叶离歌的心思还没有从叶玉虹的身上抽离回来呢,这会儿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叶玉晴提议说要带萧北辰去御花园,还说这宫中到了要入夜的时候,最为热闹。 凭什么只有你们可以不断修行,得道成仙,位列仙班,而我们圣界之人却只能躲躲藏藏,担惊受怕,稍有不慎就是魂飞湮灭? 好吧,可能是他想多了,但这一切着实诡异,让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叶离歌要不是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又怎么还会将叶玉虹交给他的手里呢,可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保全叶玉虹,只能暂时答应。 长耳虎一般是独居,模样和普通老虎相似,只有那对竖着的耳朵不一样,尖尖的,像是兔耳朵。 圆球立刻飞了出去,大概飞了十米之后,红雾圆球彻底溃散了开来。 湿淋淋地起来后,大浴巾一裹,直接走到床边躺下,空调温度适宜,满屋子都是薄荷清香。 山脉一路朝着西北方向延伸,直到沙漠才消失。一路上,王朔可谓是绕过了不少妖兽的地盘,可是这个山脉上却密密麻麻分布着各种妖兽,地盘也被划分的千奇百怪。 胡磊接过丹药,清晰的看到上面没有丹纹,神识探查了一下上面没有下毒。弯下身子把许墨的最掰开,丹药扔进去,拍了一下许墨的后背,丹药下肚的顺间,许墨身体上的伤口都没有了。 “行吧,今天我就先走了,大家玩的开心!”说完,黄晓天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混沌壁垒为何会发生这般变化呢?”秦远十分想不明白,他看了一下储物手环中的古朴木钻。 陈伟从里面走了出来,刚想从兜里拿出香烟来抽,听到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那是跑车才有的咆哮声,估计又是什么有钱人来张爷爷这里求医了。 海鹰他安排手下的人送古辰下去后,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阴沉之色。 “这估计还不是大成境界,要是大成境界,就你们这些人,还不够这万难劫体塞牙缝的。”。 “莉丽丝是魔法工会百年一遇的天才,据说天生拥有完美的元素亲和体。”托马斯解析。 ps:今天感冒好点儿了,先补一章,明天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是两章合一,这样就不欠更新了。 到了大街上,一行人走向停在街边的鹿角飞车。此时,街上颇为热闹,因为已到饭点时间,许多商家的雇员,都出来吃饮,有的食肆前是大排长龙。 一会儿功夫,许立就接到了钱刚的电话,在言语中对许立充满了尊敬,再也没有了原本的嚣张。双方说好,晚上五点半在阳城郊区的一家农家饭庄见面。 透过那些风,便隐约能看见更加雄浑的山岭与草原。看见八旗官兵队列,彩旗映天,骏马踏破山林深处的宁静,而强弓则惊飞林中飞鸟。 “姐,咱们跟老熟人打声招呼,再去吃东西。”李伉对王丽说道。 “你扯淡,嘴巴夹紧,都什么时候了,分不清场合。”钟国龙打他一拳,准备与其他战友会合。 再一片刻,依旧没有看到、没有等到东锦瑜出来,云止不由走上前去。 就在竹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慕紫烟已经到了徐凌安歇的院子。 进到学校后,李伉让林静马娟上课去了,而他则陪着贺光辉去了高一年级办公室。 不管甘不甘心,这个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心里面也能够体会得到,想起来还真的是让人莫名的难受,却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很多情况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对于这样的状况,不用想都应该知道。 “过来了!老余!我们过来了!”钟国龙也兴奋地喊。可此时却发现自己怎么喊也喊不出多大的声音了,筋疲力尽了。 阿克苏见到己方力量逐步减弱,心里大急,但是又无法战胜两个公爵。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没有恋战,腾空飞了起来。 后面的吴院士、龙院士、李栋院士等人,在陆续看完这这份资料后,无不流露出了惊叹的神情,然后便是强烈的震撼。 就在林寒被击中的前一秒,诸葛睿的左拳被拉扯到位,击中了他自己的肺部,他也喷出一口老血,仰面摔倒。 他也说不好,哪一日自己就莫名挨了天上神人的手段。那他只能留下火种……期待着点燃未来!即便是那个未来不由自己开创。 吕用之听得院中传来阵阵嘈杂之声,心中一紧,急忙疾步而出。他的目光迅速投向院子中央,只见不大的院落内,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 自宋州一别,除了偶尔电话联系,都没见过面,而且每次打电话都是请她帮忙,林寒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二百六十八 你可愿随我去雒阳? 袁树没在意曹钟说了什么,倒是曹操刚才说的那番话让他很是欣赏。 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是他深切的感悟,也是古往今来无数试图变法、处置利益集团的人所面临的共同困境。 他们有些人为此感到恐惧绝望,最后放弃,变革失败了。 有些人选择迎难而上,直面心中贼,或者硬碰硬,但实力不济 如果真想对飞弹山脉进行彻底搜查,别说武魂殿修士,就算将全繁樱警视厅近三万名警察扔进去,恐怕也只能砸出一个水花,扑通一声就没音了。 南明朗努力让自己冷静,他现在是恶魔,他不应该害怕,他应该为眼前这场狩猎盛宴而狂欢兴奋。 但是仔细想想,一个个都顶着别人的作品说是原创,这脸皮自然是很厚,本就不是什么端正之人,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能够红起来就是本事,不过就是抄袭,就是不要脸,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口鲜血喷出,克力架直接被轰飞出去,身体直接砸断了墙壁,飞出了蛋糕城,落入了外面的森林之中,砸出一阵烟尘,生死不知。 如果是昨天刚来,南明朗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尴尬,但是现在他觉得真的没有意思去多想。 侍卫走上前去,把右手手臂抬起来,牙印清晰可见,侍卫冲着金镶玉点了点头。 此时拳头从袖子钻出,灵活的避开了扇顶的银针,砸在了扇骨上。 “没事,那位少年就是楚续吧,这另一位是?”青竹子带着疑惑的表情询问道。 因为幽州的兵力全都归徐昊与公孙瓒所有,一句话,养老你可以,想折腾没门。 肖子展没有想到南明朗居然会想到这样,真的让他十分意外,瞬间看南明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随着当地野人的传播,夏国人这三字在野人的心中已经有了神圣的意义。 只有最强大的华夏帝国、美利帝国、英属联盟及若干组织,迅速成立安全区,抑制了变异体的扩散。 这等牺牲自我,为了人类的设定完全就是为了写某些感人至深的情节准备的。 这几年,王英家的生意做得很顺利,其中,周蕊也有暗中助力,但不敢过于明显就是。 霹雳手周魁!那是当初在绝情居中第一个从空间通道中被人带走的,而作为报酬,他答应为带走他的人效力百年。 上官威夷亲自押镖,一路向东,威远镖局的镖旗亮出去,没有那些不长眼的敢找茬,所以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麻烦。 “我?”乔恩有点不自信,当初就是看她平平常常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长的一般,就被胖子给安排到了这个墙角的位置,平时几乎无人关注,没想到这个从未跟她说过一句话的新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百丈如来法身见状,当即双手一合,顿时生出一股足以排山倒海的庞大力量,刚猛绝伦,达到了极致。威势浩大,竟然已经超越了神仙境界的极限。 否则若是魔尊他们不计后果的全力进攻,只怕六大领主连同他们的属下连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了。 玫瑰夫人很职业地双手笼着旗袍的后摆,优雅地坐下了,是在柴桦的对面。 他看看被炮弹炸零碎了的老班长--谢老歪,和左臂负伤的三宝。又用望远镜透过掩体的缝隙,看向对面被炮火蹂躏的向南的侦察班。 并且他们还看到,在起降地的边沿,时不时有圣光骑士在往来巡视。顿时他们感受到了基地防御的严密性,若是有不开眼在敢在这闹事,估计瞬间就得被得打连灰都不剩。 说完,易枫一转身,在韩明错愕的目光中,直接是冲进了灰雾之中。 萧龙虽然很好奇,可是既然人家不说,那他也只能抑制住好奇心。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一过来就已经陷入了萧龙的“控制”之中,跟着萧龙的思维在咣当,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你真的误会啦,我和栗春妮只是朋友,普通的朋友。”杨帆感到自己的解释很苍白。 胖仁兄抓了抓脑袋,不知道想到什么,自言自语嘟囔了句后,竟然转头跑了。 洛古特脸色灰白,他怎么也没想到偶像才一露面就狠狠的训斥了自己。一想到这都是艾笛搞的鬼,洛古特不禁恨恨的瞪着艾笛,一副想把艾笛生吞活剥的架势。 可是再奇葩也没有用了,这已经发生了,必须扭转乾坤才可以的。 这三人是典型的中土氏族之人,而且还是荒兽之乱前,镇压中土的那一批。 “设备正在红枫工厂赶制,按照计划,大概七天之后,第一批共六套设备会抵达魔都,一个月后,魔都总共有十八套,足够满足十五个市一个县的清理要求了。”杨振宇道。 前面没命奔逃的严若飞和郑三明,被身后追来的子弹,‘嗖、嗖’的从身体周边飞过,几次险险的被击中。 对于乔老的依赖,已经让张野足够这么做了,什么不太明白的事情都愿意问乔老。 张扬一动不动,这一刻,好像全世界的所有重量,都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僵硬地,艰涩地,缓缓转身。 泰一神力显化的巨人落足于张世平所在的海岛之前,脚踏在岛基之上,身子半入海中。 “你休想继续利用我了!”张野把自己的舌头使劲一咬,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海中猛然一清醒。 近两百人的队伍占据了这个山口附近一片平地露营,巧合的是在黄昏即将结束时之前那批在山崖边上装模作样的出游年轻武士也走了过来,他们的方向似乎与一行人一致。 张世平一时哑然,武罗的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不过说怕也不对,准确的来说是总会因为她神灵的力量感到不自在。 这些事情,木吒虽然不全知道,但多少了解一部分,只觉得佛祖的谋划惊天动魄,不可揣度。 二百六十九 如此,我曹氏五十年内都没有忧患了! 曹洪的话很有道理,夏侯惇一脸严肃,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阿瞒,我觉得洪说的对,你想啊,之前你交好袁本初,那是不得已,曹氏夏侯氏分量不够,够不上袁氏主脉,可现在袁都尉直接要招揽你!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啊!” “我觉得也是。” 曹操的弟弟曹彬这时候也表示了支持。 他开 贺知礼也欢喜得紧,哪个男子不喜欢功成名就,封妻荫子?他贺二郎也是不例外的。 被偷袭成功的孟天无奈脸,特别苦逼地用衣袖擦了擦这满头满脸的水。 张桐是真的来火了,这是他归乡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发火生气。即便之前有什么什么组织要针对自己,张桐也仅仅只是一笑而过,权当对方是在放屁了。 周天神庭号称统领周天四极,当然会有人不服了,而北方宇宙的叛乱是最严重的,有超过十亿名圣人造反,其中光是准帝就有九十尊。 这下他才彻底发现出不同,对着璩瑾的背影直做鬼脸,也没得到对方半分反应。 ”老爷子说要送我一台ms,我这不过来瞧瞧么?“名濑·塔宾开门见山的说道。 可许清妍此时正拉弓盯着前方的箭靶,丝毫没注意到他一般,而且与他相距甚远。 看他这样仿佛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郑老爷子心里就越发的乐呵。 “我确实没有权利让他转院,但是他的妹妹有。”梁葆光转过头去,看着戴茜·佩索。 再三确定了这个挖掘行动必不可少之后,孟天一把推开了忙忙活活要脱短袖衬衫捂住口鼻,然后好方便奋力挖掘的蠢大舅哥。 就在巨龙的气息变得更加虚弱的时候,一道流光猛然闯入了这片区域之中。 “灵王境!”原本气势惊人的林元勋,感受到洪大海散发出,属于灵王境强者才有的力量气息后,瞬间被震住,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后者。 另一边,fate世界最强礼装,第二法的复制品宝石剑拥有者凛和被圣杯赋予半成品第三法的樱开始战斗。 贺仓实这次有了经验,他计划以后见到勾猪直接就打,再也不让他有机会跑到野外逃脱了。虽然不能整成残废,但常常给他一点皮肉之苦也是很惬意的事。 感受到李昊离开的气息,林雅的眼泪不住的流下来,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做出让步了,李昊依旧想着离婚。 二者就如同大象与鬣狗,只要掌握好那个度,完全不必担心对方会穷追猛打。 “你想太多了,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我说的欺骗,只是单纯地特指你爱不爱我,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之前为何那般对我,仅此而已。”董舒倩笑着说道。 “绝对不可能这么凑巧,应该另有隐情!”赵构沉思许久,总觉得事情有点怪,要真的前来只怕早已到了,为何动手后一个时辰才来,这件事只怕是有人故意设计,又想起之前赵有恭说的话,震惊了。 他刚从乾清宫过来,有关胤祺的婚事,也是刚从皇阿玛那里听说的。不过,一出乾清宫,他才发现,其实外头早就猜测纷纭了。 兄弟二人感叹“造化弄人”,想不到重逢之地竟是在这种场合,说起别来的情由,原来封团长果然是进了绿林道,因为还懂得家传的“观山盗墓”之术,便隐名埋姓,在“常胜山”里插香做了“卸岭响马”。 二百七十 曹孟德的金饭碗 曹操得到了袁树的邀请之后,便坐于袁树对面,但是有些拘谨,不敢率先伸筷。 毕竟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自己仰慕了很久的人,也是一位地位权势远远超过自己的人,任谁来都不会太自在。 好在袁树早已习惯和这样的人相处,见他拘谨,就主动夹了面点、腌菜、鸡蛋给他,让他一起吃,然后自己大口吃着蒸饼和腌菜,又 这是李显早就想好的一步棋,只不过这一步棋没想到会走的如此早。 虽然婆娑灵山里面或许充满各种凶险,但这时隔百年开启的宝地,却也同样拥有着大机遇和大机缘,若能得到一丝半点,受益无穷。 因此,这一回隐藏任务的发现与其归结于甄时峰等人的运气上,倒不如说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真理序列、莫克萨斯之镜、起源之林…………冥冥之中,命运的连线已是悄然形成,等待他的必定还会有更多未知的定数。 场下的谢童那里知道老山羊他们在干什么,现在正和叶晴天五方合计着哪个先上。 虚无的空间之中,一道手持长剑的瘦弱身影正与五名粗鲁大汉争斗着。 德尔城的灾难就在遇到莫言之后发生,而且那绿妖曾经说过,派出的杀手不止莫言一人,有的杀手在目睹杀戮的魔鬼后,就没敢再去截杀自己,而莫言同为杀手,对这件事也许更为清楚。 现在的林尘,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是也来越充沛了。应该是他适应了这样的真力,所以能够承受的力量更多了的缘故。 灵尊迅速的倒退,下意识的一低头,一道剑光从头顶上空斩过,发丝缓缓的飘落了下来。 董飞大大咧咧的说着,一旁的手下和村民手里虽然拿着武器,却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抱着膀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几百士兵。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绝对听从他的安排,知道吗?”悟空感到康德心中毫不迟疑的说道:“是,主人。”不由想到,不知道画画有没有办法化解主仆血契,这种契约真是太强悍了,幸好不能强行结成。 贾诩喘了几口气,平息一下紧张的心情,说道,“主公,我们停在虎牢关外的大军好像遭到其它军队的攻击了”。 正如sm公司自己所说,少时已经成为了国家的标志,被印到了国家形象宣传册上。正因为如此,这件事能带来的消息,才是如此的狂暴。 而就在这时,前方魔气滚滚,一片山地之中,大量的魔气在喷吐。 就在这时候,那虫堆突然一震,柳十三就感觉眼前一花,感觉有数十道利刃在眼前闪过,那些疯狂的鬼脸甲虫纷纷掉落,还不等落地,多数已经一分为二。 陈真月大汗直冒,一句话也不敢说。千年前的事情距离他太远了,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白牙能够看出其中的凶险,苏明也能看出,其他的战士也都不是笨蛋,也是可以看出其中的凶险,当然不愿意苏明去冒这个险的。 朴初玺沿着哈哈所指的方向,没过多久果然找到了池石镇。他正躲在一处货架后。正好被发现他的朴初玺堵住了出口。 其中王允和袁绍算是里面的头头了,今天在王允的府上有一次秘密的聚会,就是对今天董卓提出的迁都一事进行一次商讨。 “好!那我等你消息!”林正杰说了几个字,云倾月听了却鄙夷的撇撇嘴,林正杰愿意等消息就等着呗,反正她只是表面上答应林正杰,并没有要去和季绯臣说这事的打算。 二百七十一 我回来了! 二月十八日,袁树带领许崇、曹操、夏侯惇和一队护卫抵达了符离县周围的大泽乡。 这里,是当初陈胜吴广发动起义的地方,是首次农民起义敲响统治者丧钟的地方,在袁树看来,具有很深刻的意义。 此时此刻,距离当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已经过去了近四百年,这片土地上已经多次发生过类似的农民起义,不过换来 由于这是第一次缩圈,圈的范围还是比较大的,周深只能选择在自己的这边进行扇形的扫荡。 这一切都让佐助热血沸腾,只是一想到那个男人所做的一切,他的内心有充满了羞愤。 上次他也曾谈起过因为自己答应过老师不过早入世,就算有人问起来也绝不告知他人他的名讳,有一点让罗蔓对于这个老师是否真的心系山水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抱有怀疑。 顿了顿,徐清风继续说道:“所以,为了能尽可能多的继续为抗战出一份力,消灭更多鬼子。 此时听到堂哥这么厚颜无耻拿死去的老爹当说辞,他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最好打的他鼻青脸肿真的跪地忏悔。 转念一想,不合作便是死,地上已经躺着三十多具尸体,在死亡的威胁下,没人能真的视死如归。 都不禁为徐清风和三营官兵们担心起来,许多百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刹那间,卡卡西将自己剩余的查克拉完全爆发,他的忍刀狠狠的朝着天藏挥去。 两分钟后,随着星舰大门关上,运输星舰再次升空,向着下一个前线基地区域飞去。 粗大的寒泉冰流,竟突然就像鲸吸水一样,被凝成一线,全被吸入赵君宇的眉心。 此时中圣星陆的外围,密密麻麻已经遍布飞船,战舰等等来回进出。 常年云雾弥漫,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宇若隐若现,搞得就跟仙界差不多。 然而,包括谷星剑在内,还有几名元婴高阶修士,盯着这令牌,眼光闪烁不定。 龙波宋虽将气浪推了出去,自己的肩膀和额头仍然受到了波及,皮肉炸开,大量的鲜血迸射,一下弄得他满面血污。 孙少还没笑完,身体又化作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再次被踢飞,落入湖面。 达木把几块磁铁碎片搬到月亮号上,将一块切割下来,放在船舵上。 见到自己没被明确拒绝,姚茜心‘花’怒放,向他靠近,身子紧挨着他。 穆彩波一路笑着跟同族的打招呼,有的前来问身份时,她直接就打发走了。她并不想多说些什么,易天云究竟是不是真的从外界过来的,还真的不是很清楚,所以并不会大肆宣扬。 班铭这也才知道,为了维系住断罪的声名,至今未曾露面的金王欧泰阳,数年之前已经战死在银河星盟和魔域交界的边域,而断罪的精英也是折损不少,以至于每过两年,断罪就不得不补充一次新血。 可能是出于新人的不安全感吧,四个新人只有杜科这个程序猿举双手赞成先完成法师塔计划,其他三人都选择了先解决岛上两处其它势力,其它的统一全岛之后再说。 忽然间,一直紧跟着乐楚楚的凌翎开始超车,从乐楚楚左边超上来。 找出了内奸,刚子心情却极为沉重,谁能想到是豪哥的堂弟出卖了他们,要是豪哥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直接给气死!想到豪哥刚子沉默了……。 二百七十二 袁逢不寒而栗 林风在一旁听着一直没说话,不过艾尔尼家族他倒知道,正是他手下队员艾尔尼娜伊万的家族。 “我是和人桑的,和人桑也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试图从我身边将你带走。 当然这是在人族当中同阶无敌,若是放到诸天万界无数种族当中,即便是跟那些神兽仙族相比,宋安康也不差多少。 “林芳,我也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相信总会有一天我会用我的真诚打动你的芳心。”墨羽也是一直的纳闷,凭借自己墨家的实力,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依然不能打动眼前这位“芳香公主”林芳。 正巧去往厨房的过道里,晓晓此时正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扭扭捏捏地想打开厨房的门,却又没有行动。 那双摄人心魄的水汪眼睛,就像是会说话似的,令最上和人不晓得该听她说的话,还是看她眼睛内传达出来的讯息。 慕玦寒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随后直接进了安遥的办公室,再次众目睽睽下抱起了安遥。 这话林风觉得有些蹊跷,一家价值一个多亿建设的餐厅,怎么会因为人多的原因上菜就变的慢了呢? 宋安康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麾下势力网传来的消息,说是天使族的又一个半步真仙拉斐尔跑来捣乱了。 可是现在不便宜也没办法了,她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只好气愤的瞪着楚昊然。 “好男人不认识几个,嚼肉敲髓的饿狼倒是认识不少,估计您也看不上。”林轻岳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他怎么又情不自禁地关心起何柔来了……抱起一沓习题,就离开了校长室。 适时,温浩的手机铃声响了,他划过那绿色的拨号键,单手抓住苏绫四处乱抓乱挠他腹部的白皙玉手。 “我?我有什么开心的,我就问一下。”林轻岳连忙否认,又低下头吃面。 广平王府的新婚之夜,向来都是府中人很忌讳谈及的话题,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也没有人敢到新房中去一探究竟。 顾玉乔清眉微蹙,有点想念前世她在特种部队那几年,手底下的兵。 “不给,万一你撕了怎么办?”苏绫冰冷眸色望着温浩,似想将他的念想彻彻底底看透。 礼诗不知道她妈妈的事情,所以一直变着法子撮合林轻岳和何柔。林轻岳猜到了何柔心里的伤痕,由于来自未来的礼诗不知道,这就让林轻岳更加地确信了。 看来这灵魂出窍也是有的,我刚才不就经历了一次吗!不过好像没飞起来。 宋瓷关上门便离开了屋子,昨天来的时候她发现这里位于市中心,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很方便。 “你没觉得我很眼熟?”那人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引导似的发问。 余乐的思路很清晰,这个峡谷对于他们来说拿不拿无所谓的,过来打这一波团主要目的就让对面跟自己打5v5。 我不介意好好的教训一下你,让你知道,不要用营销号随便的歪曲历史。 还不等谢连城说完,阮湾就起身离开,走的时候附送给他一个大白眼。 苏菲亚蹲在周易身后,她上下扫描了一下老者,没有呼吸心跳微弱到几乎听不到,显然这个老者已经濒死,不过周易这样急切,她也不好去说什么。 要是吕后的妹妹肯嫁给陈平的话,陈平也许还会考虑一下,宰了樊哙。 一只粉色的密码箱,放在电梯口的位置;密码箱和那个电梯口都很眼熟。 因为下路双人组前期的战斗力实属不行,正常发育情况下都不可能接团就更别说现在这个他们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看样子,今天清晨她出去后,这些村民不放心又多次叮嘱了几次。 李鸿章一边说着,一边还看起来十分随意的瞥了一眼旁边的恭亲王,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徐苗姐妹俩进屋并没有人搭理,全都忙着跟人家推荐东西,再看那些人的穿戴,却也非富即贵。泉南进屋见到这个状况,冷着脸直接吼了一嗓子,原本都看金饰的人们,听到声音全都回头看怎么回事。 灵儿面色一白,古云的眼中也是出现了怒火,手中紧紧握着黑冥,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针对一些时政,他的意见也绝不再振聋发聩,而是跟着主流的方向走,这让一些政治家虽然有些不满意,但是也没有人来勉强他。 萧逸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一个看似天方夜谭的想法,拨开能重重迷雾,慢慢涌上了心头。 古云眉头一皱,停了一下,轻呼一口气,又是向前走去。灵儿跟着他的身边,明显的情绪不高。 “好吧,你这么希望我去,我就去一次。”五年的也将她暴躁的脾气磨平了几分,但是本‘性’却无法改变。 如果今日没有徐亮跟栓子哥来帮忙,估计这会儿,她跟庞大庆还得折腾吧,再有一个时辰,都够呛能让人把豆腐拿走。 徐苗听到这话,也不恼,反而十分的开心的点头,说:“哎,谢谢爷了,爷最疼三郎了。”说完,走上前,从二郎手里接过鱼,就去了外屋地。 甲午!甲午战争给我带来了耻辱,但正是有了这肝肠寸断的耻辱,大清王朝才土崩瓦解。 “你算老几,凭什么来对我说教!”钱婷燕见这次开口的是白秦,刚才压抑的怒气瞬间爆发,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炮仗,直接炸向了白秦。 她翻身坐起,她不愿再压抑自己,她需要释放,一次彻底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