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勋这么聪明的人面前,想伪装生病,确实不易。
方全轻盈下床,诚恳探问:“迟老弟,你我之间交情如何?”
“自是犹如手足,不可分割。”
“那我待你,又如何?”
“敬如上宾,无微不至。”
言及此,方全神色凝重:“既然如此,老弟你可千万不能害我啊!”
迟勋面露疑惑:“方兄此言何意?”
此时,陈元插话:“段大人急召将军赴圣罗城,恐非庆典,而是暗藏杀机吧……”
迟勋闻言,眸光一闪,凌厉如刃,直指陈元鼻尖,厉声道:“大胆!”
他随即转向方全,语气决绝:“方兄,此等奸佞,留之必祸,应立即除之!”
“啊?”方全愕然,满目震惊望向迟勋。
迟勋怒容满面,字字铿锵:“此人居心叵测,散布谣言,意在离间方兄与大人,其罪当诛,不可饶恕!”
“啊……这……”
“此人断言大人欲加害方兄,实属荒谬绝伦。自方兄归顺洪兴军以来,大人对方兄唯有敬重与信任,何曾流露丝毫敌意?方兄提议征伐东关,大人欣然应允;东关三城告捷,屯田有成,大人更是喜不自胜;方兄奉命攻克金罗镇,大人更当众盛赞方兄为洪兴军之栋梁。大人视方兄如臂膀,岂有自残之理?”
迟勋言辞凿凿,正气凛然,令方全心生欢喜,反观陈元等谋士,面色则略显尴尬。
“方兄,此等居心叵测、离间之人,留之无益,应速除之。”迟勋怒指陈元,义愤填膺。
“将……将军……”陈元等人欲言又止,方全轻摆手势,笑而置之:“陈先生不过无心之语,还请老弟勿怪。”
言罢,他转而对陈元正色道:“日后慎言,若再妄言,休怪本将军无情,以军法处置。”
“是,将军。”陈元躬身应诺,再不敢多言半句。
方全对迟勋展颜笑道:“老弟远道而来,我应设宴盛情款待,共叙兄弟情谊。来来来,让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迟勋轻轻摆手,眼中闪烁着好奇之光:“叙旧虽好,却非我此行目的。圣罗城中盛宴正酣,洪兴军兄弟齐聚一堂,唯独方兄以病为由,留守东关,这究竟是为何?”
方全迎上迟勋那锐利的目光,片刻沉默后,他笑中带有一丝苦涩:“老弟,我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大人此番召我,是否暗藏杀机?”
迟勋闻言,眉头紧锁,不解道:“方兄何出此言?”
方全轻叹一声,道出心中忧虑:“我于东关屯田之事,或许已触怒大人。加之西关之战,我部进展迟缓,后又接纳邓广遗下的叛军数万,此种种行为,在大人眼中,岂非图谋不轨之兆?”
迟勋面色凝重,正色问道:“方兄,你心中可有此念?”
“绝对没有……”方全下意识回答。
“既然没有,又何须顾虑重重?”迟勋沉稳地言道,“你在东关屯田,此乃大人应允之举,我军粮草素来紧缺,而你麾下六万将士,连同十余万眷属,皆需口粮。若非东关屯田,我军何以维系?至于西关战事迟缓,大人初时确有不悦,然亦能体谅方兄之难。邓广麾下骑兵,神出鬼没,难以捉摸,大人亦曾受其困扰。你率军深入金罗镇,自是险境环生。至于接收邓广叛军之事,更无需多虑。你乃洪兴军一员,接收叛军,与大人亲为,又有何异?终归皆归于我洪兴军麾下。”
闻此言,方全一时语塞,心中暗自思量。
迟勋之言,确有几分道理……
不待他回应,迟勋续道:“此次大人在圣罗城设宴,庆贺洪兴军平定西关叛乱,一则以示庆贺,二则彰显我军团结,向朝廷展示力量。若方兄缺席,岂不是公然与大人唱对台戏?大人岂能轻易罢休?”
方全眼神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傲笑:“不罢休?大人又能奈我何?如今我手握十万雄兵,更占据东关三城,此地乃东关粮仓,易守难攻。若真刀兵相见,胜负尚未可知。不过,此等狂言,我仅与老弟私下笑谈,切勿当真……”
他话音未落,迟勋已连连摇头,语重心长道:“方兄,你虽觉自身兵强马壮,实力倍增,然何曾远眺大人之势?圣罗城一役后,大人麾下直系兵力已逼近二十万之众,加之西关叛军纷纷归顺,总兵力直逼四十万大关。方兄即便此刻坐拥十万精兵,又如何能与这浩瀚军海相抗衡?大人对你赏识有加,若因此事反目,岂非自断生路,自寻死路?此言,即便是私下闲谈,亦不宜出口,更遑论心存此念。”
方全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沉默良久。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只顾自身壮大,却未曾留意段天扬那边势力更为膨胀。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一名将官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迟先生言之过重了吧?西关叛军虽众,但新附之军,忠诚度尚待考量,恐难真心效命,大人何以凭借此等军队征战四方?”
迟勋闻言,仰天大笑,反驳道:“此言差矣!西关叛军虽为新附,然其忠诚之心,非尔等所能揣度。就以董志、安钦山二位将军为例,大人非但未削减其兵力,反委以重任,令其继续统率旧部,并有意调遣至清源、宁远二镇屯田。此等恩德,二位将军感激涕零,誓以死报。试问,如此忠心耿耿之将,怎会不愿为大人披甲执锐,冲锋陷阵?”
方全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凝视着迟勋,追问道:“董志跟安钦山那两个墙头草,皆对大人忠心无二?”
迟勋点头,语气坚定:“大人以诚待人,以德报怨,此等胸襟,非一般人所能及。二位将军之忠诚,便是最佳明证。方兄,切莫让偏见蒙蔽了双眼啊……”
迟勋的话语犹如惊雷,彻底颠覆了方全的预判。
段天扬非但未削减董志与安钦山的一兵一卒,反欲遣其归乡屯田……
此举,说明段天扬从未认为自己有叛反之心……
试想,如果他真有此念,怎会不察纳降而不夺其兵权之险?
又怎会放任董志、安钦山等人壮大?
方全难以置信,声音颤抖:“老弟,你……此言非虚?”
迟勋一脸无辜,反问道:“方兄,你我相知多年,你竟疑我至此?此事非同小可,我岂敢妄言?圣罗城与东关距离又不远,你遣人一查便知。”
言罢,他连连摇头,眼中满是对方全质疑的不满与无奈,仿佛眼前的质疑是对他们深厚情谊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