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福似乎早就见怪不怪，此刻说完后，面容上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周围的河南兵与百姓，也都是一脸理所当然。


    在秦山与陈永福说话的这点时间，大军依然在不断进入开封，远处河滩边的肉摊，也只是短暂的出现在秦山眼中一小会。


    宽阔门洞隔绝了外部画面，门洞深邃，一时间秦山耳边只剩下马蹄在门洞内回响的清脆。


    四年旱蝗、两年拉锯、三次围城、两次黄河决堤，秦山甚至下意识以为此刻开封外的这几十万流民，就已经是整个河南所剩不多的活口。


    甚至就在眼前，门洞两侧执勤的河南兵，身形甚至要比潼关的卫所兵还要消瘦。


    军卒尚且如此，更何况百姓。


    也许是感受到秦山的些许情绪起伏，落后半步的陈永福故意笑着打岔：


    “让秦总兵见笑，若不是秦总兵神勇，这点时间便击溃了闯逆，若是再围下去，这开封便要彻底断粮了。”


    陈永福唤回秦山注意力，秦山听见这话，瞬间想起历史上的开封，第三次围攻时，李自成便是采取的死围。


    前后围了近半年，直接把开封变成了一座死城。


    而方才还有些稀少的肉铺，在原有历史线上不仅多如牛毛，甚至到了后期，还开始直接捉对捕杀。


    不仅百姓成群结队，军卒也是相互抱团，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便外出找其他找‘肉’的队伍，决个高低。


    而眼下随着李自成并没有围满六个月，这一幕并没有出现在秦山眼前。


    城外依然汇聚了几十万流民，蹲在地上麻木等死。


    秦山回过神，想了想后回应了陈永福：


    “眼下闯军退去，后面应当会好一些。”


    秦山说完，队伍终于走出了门洞，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远比潼关宽阔的大街，除了军卒前行，居然看不见半个百姓。


    而陈永福在秦山这句话后，忍不住苦笑一声：


    “若是只破了包围，自然无事，但眼下粮食暂时还没进来，左良玉的七万湖广兵却马上就到。”


    “到时候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我开封哪里承受的住？”


    说完，陈永福望了望眼前空旷的民居，面容有些消沉。


    而秦山听着七万变十几万，心知这是把自己四万潼关军也算上。


    但这并非陈永福不识好歹，而是一个确实的问题。


    军卒的食物开销，可比只求活命的流民，高的太多太多了。


    心底微叹一口气，随后微微瞟了眼在陈永福这话后，面色不善的麾下军将。


    众人看着秦山看来，面容瞬间一正，而后秦山也不再多言，只是沉默的向着开封军营而去。


    作为一座大城，又有着三次围城经历，开封城内建设了一个巨大的兵营，寻常容纳几万人完全不成问题。


    待秦山来到军营，看着整洁宽阔的校场，面容没有太多喜色，只是看着早已候在门口，等待命令的潼关军将，随口吩咐：


    “让各部分配营房，今明两日无需操练，可在营中休息。”


    说完，看着下方军将略有期待的目光，以及已经在校场站队等候，时不时投来目光的士兵，秦山愣了愣，还是短暂犹豫后，微微颔首：


    “今日夜里，加一顿肉食。”


    看着秦山点头，军将们终于是笑着拱手回应，随后秦山正要再走，军将们却又是立即看了过来。


    而且眼中火热，甚至要比方才更加明显。


    秦山见状有些疑惑，还是身后赵宇看了忍不住来到秦山耳边，快速低语：


    “论赏...”


    秦山双眼一挑，曾经这些事都由孙传庭和赵宇负责，眼下孙传庭随着丁启瑞去了京师，战事又暂时告一段落，自然要立即论功行赏才行。


    秦山顿感一阵头疼，但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先转头看向赵宇：


    “需要多少钱？”


    赵宇不着痕迹的微微偏头，故意让自己的嘴角不展现着军将面前，随后小声开口：


    “大约需要五六千两。”


    说完，赵宇又慢慢补充：


    “朝廷一分没有...”


    听着这话，秦山只感觉太阳穴猛然一涨。


    虽然这才是正常，但这问题落在自己身上，秦山还是忍不住极为头疼。


    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赵宇看着秦山如此表现，随后带着一点畅快，又幽幽开口：


    “督师备了一万两，暂时够用。”


    秦山一愣，揉额头的手顿住，有些愕然的看了过来。


    而赵宇则是脸上浮现一丝自得笑意。


    你秦爷天下无双，但在你秦爷看不见的地方，我赵宇和督师，也不是全无建树。


    看着赵宇脸上那股明显的邀功的得意，秦山没好气后，还是带着一些欣慰和佩服，对着赵宇认真点了点头。


    “辛苦了。”


    简短三个字，秦山没有再多说，而是转头看向期待的军将，直接开口：


    “今日肉食，明日校场发饷，论功行赏。”


    看着秦山给出肯定答复，众军将这才是纷纷恭敬到极致的对着秦山行了大礼。


    而后人群主动略微靠边，将秦山前路变得更开。


    秦山也过多耽误，直接轻扬马鞭，向着营内走去。


    秦山作为总兵，潼关军团的二号人物，自然有着独立宽阔的总兵居所。


    就在校场的大堂后，竖立了一排独门独户的小院。


    亲兵早就帮秦山收拾好了住所，负责保养武器和甲胄的匠户也早早候着，等待着秦山褪去装备。


    大堂内，秦山站在原地双手抬起，两名亲兵前后忙碌，不断将秦山身上一件件甲胄卸了下来。


    随后交给一旁早已等候的匠户，小心将这些名贵的甲胄抬走，进行保养修复。


    忙活了半天，秦山终于脱去整套甲胄，再换了一身干爽的戎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凉茶，整个人彻底轻松了下来。


    只是凉茶的水杯还未放下，一个人却已经站在了门口，笑看着秦山。


    秦山有些愕然看去，此人穿着二品大员的红袍，面容带着一丝儒雅。


    不同于何腾蛟的干练，此人似乎极为内敛。


    那人看着秦山注意力放了过来，随后脸上笑容继续，直接微微拱手：


    “在下高名衡，特来宴请秦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