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几名传令兵背着高高令旗，策马奔腾在京师大街。


    两旁百姓纷纷躲开，甚至就连一些达官显贵，看着这些浑身跑的风尘仆仆的传令兵，也不敢有半点妨碍。


    传令兵跑过，地上散落着几片来不及收走的烂菜叶。


    众人望着远去的背影，没有多余交流，只是机械的重新摆好摊贩，继续着之前的活计。


    自从宁锦之战惨败，李自成三围开封开始，这段时间的传令兵繁多到让京师百姓早已麻木。


    甚至连最基本的讨论，都已经懒得开口。


    反正往来繁忙，带来的消息却高度一致，就是不知道今日，又是哪里败了。


    紫禁城内。


    天气明媚，但巍峨的乾清宫却如往日般一贯死寂。


    崇祯高坐其上，手中拿着奏折批阅，刚满十四的太子朱慈烺候在一旁，跟着自己父亲了解着政务。


    几个太监拖着又一批奏折进来，随后也不送给崇祯，直接堆在下方一张大桌上。


    无事的朱慈烺看着这一幕，随后目光微抬，看向被崇祯要求，直接诵读军报的王承恩。


    “...此战，我军兵损五百，甲胄火铳一千，全军往襄阳退去。”


    “...归德府城高池厚，我部血战三日，损兵七百难有寸进，亟待朝廷补充钱粮...”


    王承恩不断诵读，上方崇祯虽然头也不抬，但面容紧皱阴郁下，恍惚间竟显现出了点点老态。


    微叹一口气，王承恩将手中这几份报告读完，看着崇祯没有反应，又拿起刚刚送来新的军报。


    军报层叠，王承恩托在手里，感觉其中一封军报，居然有些厚实。


    眼底略微诧异，报败的军报往往简短，鲜有多写，此刻看着明显厚实不少，王承恩眼底浮现一丝苦色，随后不着痕迹的将这封军报，放到了最后。


    这么厚，不知道又得败成什么样...


    把上面的重新打开，看着其中一如既往的说辞，王承恩机械的开口：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来信，鞑清游骑这几日又有增多，关外的三处土垒失陷...”


    “湖广总督何腾蛟来信，张献忠趁我军与李自成对峙之极，猛攻勋阳府，似有入川迹象...”


    一封封报告读下，王承恩口中的失败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看着手中报告越来越少，门外也没有新的军报送进来，王承恩又放下一份军报后，摆在眼前的，只剩下那封最厚实的军报。


    略微犹豫，王承恩没敢立即打开，一直回荡在乾清宫中的声音，居然安静了下来。


    崇祯有些不适应，微微抬头看了过来，王承恩见状心底一颤，连忙当着崇祯面，将军报拆开。


    看着王承恩动作，崇祯才重新低下头，继续看着眼前奏折。


    心底长叹一口气，王承恩小心翻开，开头第一句便是丁启瑞上书。


    看着居然是李自成那边的来信，王承恩心底一紧，随后深吸一口气，忍着慌乱开口：


    “兵部尚书丁启瑞上书，我军大胜...”


    “大胜？！”


    仿佛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王承恩有些尖利的嗓音猛然爆发在乾清宫中。


    上方崇祯忍不住带着些许不满看来，随后用疲惫至极的声音轻轻责备：


    “败就败了，慌什么？”


    崇祯说完又低头看着奏折，而朱慈烺看着崇祯居然还在习惯性以为是失败，自动把大胜改成了大败，忍不住有些握紧了手。


    下方王承恩也是一片呆愕后，连忙看向崇祯，挥舞着军报想要再说。


    只是崇祯说完低下头，刚刚拿起奏折的手，猛然僵在了原地。


    崇祯，反应了过来。


    没有抬头，也没有放下奏折，崇祯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随后用难以压抑的颤抖，尽可能平缓的开口：


    “...继续...”


    得到崇祯命令，王承恩连忙将军报重新拿起，随后带着难掩激动，开始了诵读：


    “...闯贼先以河南总兵陈永福官印骗取我军信任，以致我军遭遇伏击，阵脚大乱。”


    “幸得全军将士用命，顶住了闯贼围攻，随后潼关总兵秦山携锐骑一千，大破敌军，并一路追杀，阵斩两万闯军精锐，并先后射杀李过、高一功两员大寇...”


    王承恩刻意读的缓慢，几乎每一个字后都有着细微的停顿，原本小片刻功夫便能读完的内容，此刻居然读了整整一刻钟。


    而就在一刻中，乾清宫外的明媚，似乎终于透过高大门扉，照耀进来。


    王承恩握着军报的手同样颤抖，面容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抬起头，言语间有些支吾，慌忙深吸几口气后，才带着一丝哭腔，直接高捧起文书，对着崇祯猛然跪了下去：


    “陛下，胜了！我军胜了啊！”


    王承恩脸上是难掩的哭腔，这声大吼后，崇祯也终于放下手中奏折，抬眼看向了王承恩。


    “拿...拿来...”


    身躯激动的颤抖，言语也有些磕巴，崇祯浑身发颤，耳边回荡着其上内容，只感觉仿佛仙乐般让人愉悦到了极点。


    崇祯召唤，王承恩连忙跪在地上向前猛进了几步，随后朱慈烺看着喜极而泣的主仆二人，主动起身来到王承恩面前，帮忙将这封军报递了上去。


    崇祯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望着了救命稻草，朱慈烺甚至还没有恭敬送到，便急不可耐的起身一把抢了过来。


    看着自己父皇失态，朱慈烺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欣喜。


    随后瞟眼望着文书上多次出现的‘秦山’二字，将其牢牢记在了心中。


    握着文书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崇祯的身躯也有些抽泣的颤抖。


    不是两万流民，也不是两万老卒，而是实打实的两万闯军甲士，甚至还有李过、高一功两个大寇。


    这份胜利在洪承畴剿灭高迎祥后，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低头避人擦拭了一下双眼，深吸几口气，崇祯让身躯的颤抖渐渐平缓下来。


    随后抬起头看向王承恩，言语尽可能保持平静：


    “朕记得上一次，也是这个秦山？”


    王承恩连忙点点头：


    “对，上一次奔袭千里，视百万闯军如无物的，也正是秦总兵。”


    王承恩肯定，崇祯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文书，终于重新抬起了头。


    转头看向王承恩，崇祯眼眉间满是严肃：


    “叫周延儒来，朕要立即嘉奖这个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