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上。


    数百马队围绕在一群步卒周围，马匹不断奔驰，形成了一个圆环，而后马队中不多的马弓手，不断向着圆环内抛射着箭矢。


    箭矢横飞，上百个老卒聚成一团，仿佛刺猬一般躲在盾牌和长矛后。


    周围躺着几十具尸体，少甲或无甲的身上插着至少数根箭矢，鲜血顺着流淌出，染红了身下周围土地。


    干涸土壤拼命吸吮，土质稍微软化，但却带上了有些刺眼的红腻。


    老卒人堆中，李岩脸色灰败的站在原地，双臂无力下垂，甚至没有握上兵器。


    红娘子守在身边，脸上满是焦急，而杨承祖在前带着暴怒，不断指挥着老卒抵抗。


    老卒们面色恐慌，但看着眼前一幕，以及身后杨承祖不断传来的命令，勉强坚守在阵地上。


    又一轮箭矢袭来，外围几个没有盾牌的老卒，应声倒在地上。


    周围老卒一阵慌乱，看着多出来的缺口，却没有人敢上前拿起长矛。


    杨承祖见状大怒，上前一脚踢在一个老卒背上，将对方直接踹翻在地。


    “他们快没力了，拿起长矛，不然都得死。”


    被踢了一脚，看着远处马队确实越来越少的箭矢，老卒咬咬牙，捡起长矛顶到前面，随后认命的把眼睛紧紧闭上。


    看着暂时稳住，杨承祖回头看向李岩，红娘子仿佛一个侍卫，穿着甲胄拿着盾牌，将李岩护在身后。


    而李岩则是面若死灰，身上没有半点战斗意志。


    “李岩，你不是聪明吗？眼下怎么办，你快点拿个法子！”


    杨承祖说完看向红娘子，脸上又带起些没好气：


    “若不是你娘子在外面带了两百老卒候着，咱们这会已经被踩成肉泥了。”


    刚刚说完，一发箭矢越过人群，直接射在杨承祖的肩上。


    没有披甲，箭矢狠狠钻进肉里，杨承祖忍不住痛哼一声，随后恶狠狠转头看向外围马队。


    咬着牙，杨承祖脸上满是狠厉：


    “瞎贼！劳资为你办事，你居然想要爷的命！”


    李自成被陈永福射瞎了一只眼睛，故而不少官军喜欢将李自成称之为‘瞎贼’，算是一种蔑视称呼。


    此刻没了生路，杨承祖爷也不再与李自成有半点客气，直接说了出来。


    而说完这句话，红娘子身后的李岩，终于有了些反应：


    “主要是杀我，杨兄弟不过是被我牵连。”


    有气无力，言语低沉到没有半点精气神。


    杨承祖看着李岩终于说话，转头看了回来，原本还咬牙切齿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笑容：


    “有啥关系？反正都是瞎贼要杀我。”


    说着，杨承祖上下打量了李岩一眼，随后居然直接咧开了嘴，笑容变得更加明显。


    “倒是李岩兄弟可惜，那瞎贼不识货，非要听牛金星那卵怂的话。”


    看着杨承祖此刻居然还笑的出来，李岩脸色微微有些错愕。


    不愧是能从秦山手下连续跑掉四次的人，面对绝境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连李岩都有些叹为观止。


    不免高看杨承祖一眼，李岩精神恢复了一些，瞟眼看了外面养精蓄锐一会，开始重新弯弓搭箭的马队，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


    脸上有些活气，李岩看向杨承祖，也露出一丝苦笑：


    “也不全怪牛金星，义军遭受如此大败，总的有个人出来交差。”


    “那群人只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稍微顺水推了一把。”


    略微解释，杨承祖看着李岩苦笑，一愣后，居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李兄弟终于不嫌我笨，肯与我也说道说道。”


    看着杨承祖居然调侃自己，李岩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杨承祖的懒得多言，还是被对方看在眼里。


    此刻身陷绝境，李岩想了想，还是看向杨承祖，居然恭敬行了一礼：


    “杨兄弟若是笨，那我岂不是蠢？”


    看着李岩居然放低姿态，杨承祖脸上更加高兴，正要笑着接受，李岩却抬起头，带着一脸认真：


    “杨兄弟最多算是粗鄙...”


    杨承祖：“...？”


    笑容僵住，杨承祖瘪了瘪嘴，看着李岩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李岩说完这句话，终于彻底恢复过来，站直身，看着又开始放箭的马队，脸色严峻起来。


    杨承祖跟着看去，对着地面唾了一口：


    “好大的手笔，一下来五百。”


    李岩望了一圈，眉头深皱：


    “除非有援军，不然今天是跑不掉了。”


    红娘子闻言连忙上前一步，紧紧靠在李岩身边：


    “我与夫君同死！”


    红娘子与李岩的感情也算是传奇，一个士绅子弟，一个起事大寇，能走到这一步十分不易。


    杨承祖则看着红娘子一脸决绝，脸上有些无奈。


    转头看向李岩，杨承祖带着不死心：


    “一定还有办法，要不李岩兄弟再想想？”


    看着依然不死心的杨承祖，李岩微微一愣，这求生意志也是真的强。


    李岩无言，杨承祖嘴角一抽，看着远处箭矢下即将崩溃的老卒，脸上带出一丝懊悔：


    “早知道该投官军！”


    听着投官军，李岩眼神微垂，也是因为对李自成最后一点幻想，让他错过了好几个机会。


    微叹一口气，李岩想要再给红娘子和杨承祖说说，可前面最后一点老卒，也终于抵挡不住。


    随着又一轮箭雨下来，老卒瞬间倒下四个，剩下的人轰然一声，向着周围逃去。


    而看着阵线终于崩溃，早就等不及的马队立即放下硬弓，向着人群一拥而上。


    眼见这一幕，杨承祖‘哐啷’一声抽出长刀，看了李岩一眼，脸色坚决：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下，咱们分开跑，各自求活把。”


    即便到了眼下，杨承祖依然不认命，李岩看的有些呆愕，也许是受到感染，李岩也咬了咬牙，扶上刀柄准备行动。


    可前面呼啸冲来的密集马队，却在一发从身后划过众人的箭矢下，直接将最前面两骑射成了串糖葫芦，带着向后倒飞出去。


    马队大惊失色，好不容易稳住，可紧随其后又是第二发第三发。


    凶猛箭矢将马队射的人仰马翻，李岩也带着错愕慌忙向箭矢来的方向看去。


    一骑如墨，手中弓弦嗡鸣。


    在李岩目瞪口呆中，秦山驱使玄影来到李岩面前。


    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李岩，秦山神情冷峻：


    “不是要投官军吗？”


    “劳资就是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