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后。


    秦山奇袭刘宗敏的官道上。


    地上倒满老卒，身上不管是甲胄、兵刃、还是衣物，都被洗劫一空。


    而在这群老尸骸不远处，大量闯军马队，正在围杀抱着各种装备的流民。


    一个老汉脚步踉跄的倒在地上，手中抱着的一件开口棉衣，早就掉在了身后。


    但身后马队还是追杀而来，看着老汉倒地，难得没有举起刀，而是准备把老汉拖出去。


    看着马队狠厉眼神，老汉吓得瘫软在地，随后一阵马蹄停下，温和的声音，从老汉身后传来。


    “把东西收回来就行。”


    李岩骑在马上，默默看着脚下瘫软的老汉，前方马队看着居然是李岩，连忙收回手，对着李岩恭敬行了一礼。


    随后默默盯了老汉一眼，转身回去叫来几个刚刚转换为民夫的流民，让他们把棉衣捡走。


    不去管马蹄旁不断感恩的老汉，李岩只是皱着眉，深出一气，打量眼前大地。


    点缀了整个空地的尸骸密密麻麻，自己交换给刘宗敏的五千老卒，几乎全部倒在了地上。


    红娘子跟在身后，看着眼前一幕，随后抬眼看了下日头，眼中有些呆愕：


    “不过半日功夫，这秦山就杀光了我们五千老卒？”


    李岩没有回应，只是皱眉看着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一片空旷处的孤独尸骸上。


    虽然甲胄没了，衣服没了，脑袋也没了，就这么赤条条躺着。


    但李岩仅看身形，就知道那人是谁。


    骑在马上的身体微微晃动，随着最后一点奢望消失，李岩瞪去的眼神下，是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的脸颊。


    红娘子跟着看去，虽然是个不穿衣的男人，但目光没有丝毫避讳：


    “刘宗敏？”


    带着一点不敢置信，李岩却咬牙撑着身体，握紧缰绳轻夹了马肚。


    马蹄铁压在官道石子上，传来一阵清脆，李岩的身体，却随着越来越近，越发左右晃动起来。


    没有让亲兵上前，李岩看着红娘子，示意过去：


    “劳烦娘子…”


    红娘子带着担忧看了自己夫君一眼，随后翻身下马，直接走了过去。


    蹲下身细心查看，随后抬起头，轻轻一点。


    确认是刘宗敏，李岩身体瞬间一软，居然握不住缰绳，向着一旁倒下。


    亲兵一慌，连忙扶住，红娘子也跟着回来，满脸担忧。


    李岩嘴角微微颤抖，在众人搀扶下坐到了一旁树干上，而李岩呆呆望着地上倒毙的刘宗敏，双目无神。


    刘宗敏死了，李自成最重视的闯军首席大将死了，而他李岩却有着最直接的责任。


    若当时李岩坚持让刘宗敏继续领着马队，就不会发生眼前一幕。


    虽然是刘宗敏主动提出，但在李自成幕僚普遍嫉妒敌视李岩的情况下，刘宗敏的死，将是直接插在李岩心头的一把刀。


    望了半天，李岩终于强行回过神，转头看向一旁，几个军卒正被绑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看着李岩看去，红娘子连忙开口：


    “刘宗敏的亲兵。”


    见是刘宗敏亲兵，李岩收回一些眼神，点头示意：


    “叫过来，问问刘宗敏怎么死的。”


    马队将亲兵拖了过来，随后几人跪在李岩面前，带着哭腔不断磕头：


    “李爷饶命啊，小的们拦了，真拦不住！”


    看着亲兵不断求饶，李岩神色有些烦躁，直接开口打断：


    “说说刘宗敏怎么死的。”


    求饶的亲兵僵住，随后趴在地上小心对视一眼，抬起头，带着一些支吾：


    “秦...那煞神，飞起来把刘将军射死了...”


    周围人群一愣，李岩也是带着一点愕然，抬头看了身旁亲兵和红娘子一眼。


    红娘子有些气笑：


    “你怎么不说他长了翅膀？”


    亲兵无奈，只好苦着脸继续：


    “小人所说当真！那煞神胯下的马格外神俊，小的们组成矛墙，结果那厮一跃而过，直接从我们头顶飞跨过去，随后就在天上那点功夫，那煞神直接一箭把刘将军钉死在地上。”


    回想方才查验尸体，看见从上往下的一个贯穿伤，红娘子一时说不出话。


    李岩则看着地上尸骸，大致还原了当时现场。


    带着不敢置信，李岩正要继续询问一些细节，官道前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马蹄。


    红娘子看去，眉宇一皱，低下了头：


    “归德府的传令兵...”


    听见来自归德府，李岩眼眸瞬间一垂，而后红娘子直接迎了上去，接过信件看了一眼，转过身，回到李岩身旁：


    “闯王让我们把马队即刻带回去。”


    将信件递给李岩，李岩快速扫过，随后阴着脸，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


    开封府。


    夜深，巍峨的开封城墙下，蹲满了无以计数的流民。


    流民陆陆续续蹒跚而来，又有一些等不来施舍，陆陆续续离去。


    城墙上火把通明，一个长长竹篮放下，上面放了些陈米烂菜，周围早就候着的流民，一拥而上抢了精光。


    两个火把丢下，照亮竹篮周围，随后一阵弓弦拉起，一个小校在身后弓手瞄准下，探出了头。


    早有惯例，随着小校伸出头，最前面一个大汉，连忙将早已准备好一张信纸，丢了进来。


    竹篮重新拉上来，弓手依然死死瞄着大汉。


    若是消息来的不真，依然要赏他两个窟窿。


    只是小校带着满脸随意，拿起竹篮中的信件习惯性扫视一眼，随后伴着一声错愕到极致的惊咦，小校猛然瞪大了眼睛。


    身旁官军好奇看了过来，小校却顾不得他人奇怪目光，只是将信纸放在火把下，瞪大了眼睛看去。


    随着又一遍确认无误，小校微微抬头，深吸一气。


    随后也不示意弓手放人，紧握着信纸，快步跑进门楼。


    门楼内，陈永福身着一套鱼鳞甲，端坐在将椅上有些昏昏欲睡。


    周围人走路小心，深怕扰了总兵大人清梦，但小校进来的脚步，却直接将陈永福惊醒。


    带着愕然和些许起床气看去，小校却一脸震惊，也不说话，直接将信纸交到了陈永福的面前。


    看着小校神情，陈永福一愣，随后带着一点狐疑，低头看了过去...


    小半刻后，门楼内传来一阵大吼：


    “快去把王爷和巡抚大人叫醒！”


    “...睡觉？这个消息不要说王爷，就是陛下见了，都得从娘娘床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