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暗。


    不时飘过的几朵乌云，将本就暗淡的月光彻底遮蔽。


    邬堡上灯火寥寥，看上起来有些昏黄，反倒是官军的临时大营，篝火给的充足。


    堡门缓缓推开，四五个民兵努力向上抬着门页，害怕传来开合的声音。


    看着大门无声推开，孙化收回目光，转身向后走了两步。


    抬眼看去，只看见邬堡门前，足足集结了六十骑。


    骑兵人高马大，此刻聚集一处，看上去居然已经有些壮观。


    只是这些‘壮观’的骑兵，此刻却全部寂静无声，只是小心望着前方，默默等候着命令。


    收回心底的些许震撼，孙化来到最前一员甲骑面前。


    秦山闭目养神，身穿铁扎甲，头戴红缨笠盔，胯下的栗马，也换成了罗汝才亲兵遗留下来的河西骏马。


    本就高大的秦山，骑着比栗马高一头的河西马上，让看过去的众人，心头压力更重。


    轻轻握住河西马缰绳，孙化昂起头：


    “秦头，都准备好了。”


    秦山闭目，孙化却依然说的小心翼翼。


    睁开眼，秦山微微瞟了眼身后。


    罗汝才狠送了一波马匹和装备后，以至于秦山眼下的马队，已经扩充到了20精骑，40马弓的水准。


    直接从之前的三十骑翻了一倍。


    而此刻在马队之后，还站着剩下的40披甲步卒，以及只剩三百的民兵。


    感受秦山目光看来，本来已经十分安静的人群，瞬间变得更加寂静。


    就连原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此刻也到了弱不可闻的程度。


    收回目光，秦山拿起缰绳：


    “你领着步卒，等下起火后，就过来。”


    说着，轻夹马肚，胯下河西马向前迈动了脚步。


    秦山行动，原本几乎将呼吸声压到最低的骑兵，这才敢稍微活动一下略有僵硬的身躯，跟着轻夹马肚，默默跟在身后。


    随后六十余骑就这么在步卒忐忑的注视下，全部驶出。


    头顶乌云恰好再次飘过，遮蔽了天上圆月，邬堡的世界瞬间一片黑暗。


    马队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马队行的不快，脚步放的也缓。


    六十骑若是跑起来，在夜里，已经足以醒目。


    秦山在前沉默领路，裴元提着关刀在后，只是看着距离远处官军灯火通明的大营越来越远，裴元脸色有些奇怪。


    压低声音，裴元眼中浮现疑惑：


    “秦头，不是杀官军吗？”


    ‘杀官军’三个字出口，周围骑兵和李飞却没有丝毫反应，反而下意识握上了刀柄。


    居然颇有一副跃跃欲试的感觉。


    秦山没有回头，只是开口反问：


    “谁说是杀官军？”


    这一次，众人终于有了反应，纷纷偏头看向秦山。


    秦山胯下战马保持速度，回头看向身后众人，举起手上马鞭，指向了远离官军的另一个方向。


    “咱们去杀流寇。”


    身后战马脚步猛然一乱，骑手们慌忙握紧缰绳。


    随后瞪大眼睛，满目愕然的看向秦山。


    “杀流寇？六十骑，打对面光老卒都有数千的流寇？！”


    秦山看着身后众人有些慌乱，脸上泛起一丝淡然：


    “你们想不到，罗汝才肯定也想不到。”


    人群脸角疯狂抽搐，裴元也是略微瞪大双眼，好半天回过神来后，才压着震惊开口：


    “可咱们就六十骑。”


    秦山重新注视向前方，看着越来越近的流寇大营，脸色越发平静。


    “六十骑？”


    “我就用这六十骑，打崩罗汝才！”


    秦山目光含着冷意，这句话说出来，身后裴元双眼彻底瞪圆。


    看着沉默的秦山，裴元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话。


    反倒是一旁李飞看着周围人错愕，难得开口：


    “可以打。”


    裴元恍惚的看向李飞，秦山带着些许表扬的看了李飞一眼，随后终于解释。


    拿起马鞭指向天空，秦山引得众人看了过去。


    “天黑，流寇又有夜盲。”


    “罗汝才又想不到咱们敢来夜袭，防备必然松懈。”


    “等下冲进去，众人只管放火，只要火烧起来，不管罗汝才死没死...”


    “都给我说罗汝才死了！”


    秦山解释完，原本还有些慌乱的众人渐渐平稳下来，而且眼中也在短暂错愕后，渐渐燃起火热。


    此刻大伙心底看向远处乌泱泱一片的流寇大营，心底只有三个字回响：


    “可以打！”


    毕竟只要一次成功的炸营，就可以报销掉一整支军队！


    而流寇一旦崩溃，到时候徐虎该头疼的就不是安平乡，而是那群四处乱窜的流贼。


    感受身后众人气息渐渐燥热起来，秦山右手，放在了偃月刀上。


    随后平淡的话语，从背影传来


    “等下，只管跟着我冲。”


    秦山说完，随后是突然大力驱动的马匹。


    秦山带着六十骑开始加速，原本还算安静的马蹄，在这一刻陡然变得醒目起来。


    此刻距离流寇已经是极近的距离。


    放马疾驰后，秦山几乎是转眼间便看见了眼前密密麻麻，瞪着疑惑双眼，努力望过来的流民。


    流民眼睛瞪到最大，眼中满是惊疑。


    但漆黑的天空下，深陷夜盲症的流民，秦山即便已经冲到了面前，他们眼中看见的却也只有一片黑暗。


    六十骑，仿佛一柄尖刀，毫无阻碍的刺进了大营。


    ...


    罗汝才大帐。


    睡在两个女子中间的罗汝才闭着眼睛，帐内烛火突然格外明亮，不断闪烁的照耀在他的面上。


    感受灯火亮堂，罗汝才眼皮微微动了动，随后就听见帐外，似乎隐隐传来巨大嘈杂。


    砰！


    一声巨响炸响在大帐内。


    原本还闭着眼睛的罗汝才猛然瞪开，随后直接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长刀。


    “罗帅，不好了，炸营了！”


    睁开眼，看着眼前一脸慌乱的亲兵，罗汝才偏头看去，只看见帐外早已是一片火海。


    方才那陡然明亮的根本不是什么烛火，而是炸营引发的火灾。


    罗汝才脸色惊愕，也顾不得穿衣，提着刀直接来到了帐外。


    只是刚刚现在帐篷，外面铺天盖地的，只有一句话：


    “罗汝才死了！”


    周围亲兵恐惧的站在原地，将外界什么都看不见，只敢对着火光和眼前人影乱砍乱杀的老卒隔绝在外。


    看着罗汝才出来，亲兵回过头，脸色满是焦急：


    “罗帅，实在弹压不住！”


    望着冲天火光，以及火光下已经快要变成修罗场的大营，罗汝才双眼只有呆滞。


    直到远处混乱人群中，偃月刀的光芒在红缨下泛起，罗汝才这才反应过来。


    重新抬起头，看着眼前焦急望着自己亲兵，罗汝才转身，直接来到一旁战马边：


    “集结亲营，往官军哪突围。”


    看着亲兵愕然，罗汝才翻身上马，脸色终于展现出一丝急迫：


    “官军得留着我，我死了，官军的钱袋子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