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远离罗汝才的安平乡南面。


    十几个行商打扮的人站在官道上，最前面一个顶着大胡子的男子，正默默眺望着远方。


    身后一个老人清点着货物，查验无误后，走到了前面。


    “大帅，都准备好了。”


    罗汝才收回目光，偏头看去眼中有些小心：


    “万无一失？”


    老人弓腰：


    “万无一失！”


    “我们特意绕路到南面，这个方向安稳的很。”


    “而且货物也都是些蜀中丝布，绝非脏货。”


    “小人之前也确是行商，长做两边买卖，这安平乡里说不定还有认识我的人呢。”


    见老人回答的顺畅，罗汝才放心的点点头，随后一扬马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这伙十几人的商队，正式向着邬堡而去。


    同时在罗汝才出发的地方，茂林中，默默候了整整二十个甲骑。


    一行人不过片刻功夫，很快便来到了邬堡不远处。


    此刻邬堡大门打开，大地上满是翻找食物的百姓。


    罗汝才一行人的行商模样，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坞墙上的民兵更是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相互低声交流。


    看着邬堡出来了几个轻骑，老人抬起头，示意商队停下。


    罗汝才则望着远处忙碌的乡民，眼中流露出些许贪婪。


    身后一个年轻人向前一步，望着田忙景象，也是满脸泛光：


    “父亲，这些田得出不少粮。”


    年轻人唤作王吉，是个山西举人，加入罗汝才后深受重用，并被收为义子。


    王吉说完眺望着远处邬堡，看着往来乡民红润的脸色，目光微眯了起来：


    “安平乡的粮食，必然丰沛。”


    罗汝才嘴角也咧开一丝笑，目光直勾勾盯着田地：


    “是咱的粮食，必然丰沛。”


    罗汝才微昂着头，视角余光瞥向邬堡，眼中流露出丝丝轻视。


    而在此时，前方官道传来阵阵马蹄，王吉偏头看去，小心推了推罗汝才。


    罗汝才回过神，那老行商却已经迎了上去。


    轻骑抵近，老行商顶着谄媚笑脸，对着身后货物指点，并不断点头哈腰。


    罗汝才见了眼底涌现一股鄙夷，随后随意看向来者，眼神却微微一亮。


    孙化一脸英气的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的两个马弓手，也是全神戒备盯着四周。


    罗汝才喜爱收义子，此刻看着孙化既有英气，又有儒雅的一幕，眼中流露出巨大欣赏。


    孙化感受罗汝才目光，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上下扫视一圈后，才略带疑惑的收回。


    查验货物的马弓手回来，对着孙化点了点头，孙化这才让开道路，示意众人继续。


    老行商不住点头，并识趣送上一个小包。


    孙化见了眼角微抬，但也没有拒绝，而是大方收下。


    看着这一幕，罗汝才眼中欣赏消散了些，但看向孙化的眼神，却多了丝自信。


    有着孙化点头，邬堡周围的守卫不再为难，罗汝才看着田地繁忙景象，很快来到了邬堡门前。


    “你们就在这里摆摊吧，堡内拥挤，你们就不要进去了。”


    孙化骑马站在邬堡门前，指着门前一片空地说道。


    随后回头对着门口民兵吩咐了两句，民兵露出笑脸，向着堡内跑去。


    回过头，孙化看向罗汝才等人继续：


    “我已经让人进去通知乡亲，等会大家自会出来。”


    老行商闻言不断地点头感谢，同时转身安排了流寇们开始卸货摆摊。


    就连罗汝才也下了马，随手接过几样货物当做搬运。


    孙化看着眼前众人忙碌，眼神又扫视了一遍，尤其在罗汝才身上来回看了两眼。


    随后偏过头，摸出了刚刚那包银子。


    罗汝才微微注意过去，孙化却直接将银子递给一个门内出来的持弓少年：


    “商人送的银子，给秦头拿去。”


    李飞拿着银子低嗯了一声，随后也不看向罗汝才等人，直接转身向着堡内走去。


    而一旁罗汝才看着眼前一幕，眼神却不知觉睁大了一分。


    什么意思？收钱是为了送给上面？


    自己手下要是都能有这份心，我罗汝才何苦低李自成张献忠一头？


    本来有些怠慢的罗汝才，此刻看着孙化，眼神更加放亮。


    而且...


    罗汝才目光看向背影快速消失在堡门内的李飞，眼神继续亮起，仿佛会发光。


    那个持弓的...绝对是罗汝才见过最强大的弓手。


    甚至罗汝才亲眼见着对方并未看自己一眼，但却依然感受到了李飞对自己上上下下看了几遍。


    身后王吉看着罗汝才出神，望着两人更是眼神发亮，脸色有些难看。


    “父亲，那持弓少年有些邪门，他会不会看出点什么来？”


    罗汝才闻言回过神，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他抬头下意识看向四周，原本的满脸放松，瞬间警惕起来。


    周围的民兵虽然没有被秦山面板覆盖，但经过连番大战，也是彪悍不少。


    此刻看在罗汝才眼里，居然觉得各个都有些悍勇。


    而那些身着罩甲的乡勇，更是看的罗汝才陡然瞪大了双眼。


    他愣了片刻，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


    微微靠向自己义子王吉，罗汝才有些呆滞：


    “吾儿，我怎么感觉这些披甲的乡勇，各个都有我亲营的水准？”


    亲营是罗汝才得核心主力，俱是正规官军倒戈而来。


    王吉闻言也是看去，随后脸色有些难看。


    “好像...还真是...”


    王吉也一脸呆滞，杨承祖回来的时候，笑的最大声的就是他。


    可此刻看着眼前乡勇模样，他却终于明白过来杨承祖口中的‘邪乎’，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个乡里，怎么可能这么多亲营兵？！


    脸色有些难看，王吉突然一下抓住罗汝才得手臂：


    “父亲，我觉得，咱们得走。”


    王吉心底有些慌乱，不自觉间握着罗汝才的右手，手劲大的将罗汝才衣袍都握紧起来。


    不过罗汝才对此也没反应，多年流寇的警觉，让他在看见李飞后，心绪便开始不断焦躁。


    此刻居然顾不得王吉的手劲！


    回头小心看了依然摆摊的行商，罗汝才收回目光，靠近了自己的马匹。


    “咱们低调走，人太多，会露馅。”


    王吉闻言点点头，也缓缓靠向自己马匹，就在两人即将摸到缰绳的时候，堡门内，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冷语：


    “杀光那群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