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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我不爱他。」至少,他是如此觉得。


    「是吗?」女人又笑了,「也许趁着这几天,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爱着谁,而谁,又是最爱着你的那个人?」


    关上了门,他跌回沙发里。


    开了电视,卫视中文台播着樱桃小丸子,他眼睛注视着萤幕,却完全,不知道里头到底在演些什么。


    他想起淳安说过的话:要不就让他上,要不就离他远远的。


    现在,有机会可以离开了。只是,离开了惟明,却还是到另一个女人的怀里让她照顾。其实,他只想尽早独立。十六岁这个尴尬年龄,什么事情都想做,却什么事情也做不来。


    会不会,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到最后,最想逃避的,是这个无能为力、无所事事的自己?


    原来,他只是不想,依赖着谁而存活。


    惟明对他的无微不至,是他觉得自己无用的最大原因。


    过了半晌,惟明从房里出来,看了下四周,便问:「谁来过?」


    「我女朋友。她送感冒药和一些吃的来。」惟明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如果没提议去吃火锅,惟明也不会感冒。有点自责,他心里不舒服。


    「外面不是还在下雨?」


    「已经停了。」


    「是吗?」惟明来到他身边坐下,有些疲倦、有些倦意。


    「你不去睡跑出来干什么?」他摸摸惟明的额头,烧还没退。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走了。」喉咙有些干,连说话声都是沙哑的。惟明湿润着眼盯着他瞧,那张娃娃脸有着彷徨、有着不安,一点都看不出是二十六岁的模样。


    惟明的确长得很好看,而且是好看到,望着望着,就不小心会跌进那双深邃眼眸里的那种。


    「你老是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啦。不舒服就赶快进去睡,别出来了。」他心虚的移开视线,把目光对准小丸子她爷。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直觉这么强烈的。


    惟明像是安心了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陷进了沙发里。但发觉他看的是卡通频道,惟明又念了句:「都几岁的人了,还看卡通啊!」


    「你管我!」看这节目已经很久,都成习惯,戒不掉了。


    厨房里电锅烹着的东西咕噜咕噜地滚着,惟明听着了便问:「锅子里面煮着什么吗?」


    「白粥,滚久一点,你明天早上刚好可以吃。」


    「你煮的?」


    「不,我女朋友煮的。」


    讲到这里,惟明突然止住了话,也学着他把视线移向电视萤幕。现在出场的是小丸子的妈,小丸子又惹她妈生气,她妈变成了头上长角日本鬼面,吓得小丸子额头又冒出了三条黑线。


    看着看着,他脸上也要冒出三条线。他忘记惟明说过,不许带女人到家里来,女人是惟明的禁忌,大大的禁忌。


    「是吗?」惟明只回了一句。也许病得无力,也没力气再骂人了。


    惟明凶起来真的挺可怕的,无论说什么,每句话,他都不敢反驳。他就怕回话重了点,又会伤到惟明的心,所以,尽管当个哑巴好了。只是,真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可以迟钝与纤细并备的,有时候神经线比海底电缆还粗;有时候,动不动眼泪就跑出来。


    他谁都能治得服服贴贴,就是,对惟明没办法。


    天生一物剋一物,说的,也许是这种状况。


    陪他看电视看了没多久,惟明眼皮就开始下垂,整个人往他这里倒来。


    「回房去睡啦!」这么近靠在一起,感觉很怪的。


    「不要……」


    或许是,生病的人容易脆弱,也容易任性。他哄了惟明几次,惟明的头就是紧靠着他的肩,像是被三秒胶黏住一样,怎么也拔不起来。


    「起来啦,很重耶!」他肩膀一抬,轻轻推了惟明一下。


    「不要动,我的头现在好痛。让我躺一会儿,躺一会儿就好了。」


    惟明好象是在耍哀兵政策,不过他看惟明的样子真的怪痛苦的,一副好象就快ㄔㄨㄚ起来的模样,就,再也狠不下心,把他推开。


    「好,那就借你躺五分钟。」他虽然自诩为烂人,不过偶尔也会变身,为惟明,当一下好人。


    「十分钟。」


    「我的手会麻掉,六分钟。」


    「我今天请你吃麻辣锅,九分钟。」


    「我又没用枪押着你花钱请我吃,别忘了是你自己自愿的,七分钟。」


    「我……」


    惟明才要开口,他早一步说:「别争了,八分钟吧!再长没有了。」对病人计较那么多,等会儿惟明热度又被气得增加就不好。他还记得惟明是个老师,烧坏了工作用的脑子,他就没饭吃了。


    惟明可能是觉得满意了吧,停止了争论,静静陪着他看电视。


    都八点了,他转台看乡土爱情剧。明明是文艺片,半途却莫名其妙杀出了些搞笑剧情,惹得他大笑不止。


    结果,他就一路哈哈哈地,到了九点。


    肩头因为忍不住的狂笑而震抖,倚着他的惟明,却一动也没动过。


    这小子,还说头痛。骗鬼哦!


    「惟明,我的肩膀真的麻掉了。」不知道已是第几个八分钟过去后,他的肩,他的那条手臂,已经一点知觉也不剩。


    「噢……」惟明似乎还在任性当中。


    「噢你个头,快起来啦!」


    惟明动也不动地。待过了几秒,才叫了他一声:「小毕……」


    「干嘛?」他觉得自己的耐性,就属今天最好。


    「我爱你……」惟明有些含煳不清地说着,「我爱你……」


    「我的天,你行行好别再说了成不成?」这三个字由惟明口中说出,真是宇宙无敌霹雳可怕。


    「你把我的嘴封起来,我就不会讲了。」惟明还是那阵有气无力,柔柔软软的语调,「我爱你……我爱你呀……好爱你……」


    他想,惟明真是脑子快烧坏了。


    「封起来,你要我拿什么封啊?」电视上都有演,男主角遇上喋喋不休的女主角时,唯一会用来阻止女主角继续歇斯底里的手段就是,以吻封唇。噢,天,那个更可怕,他又不是闲着没事自找死路,嘴对嘴的,惟明现在都在浑身发烧了,再来个火上加油,万一惟明慾火焚身怎么办?


    「小毕……」惟明又在哀哀叫了。


    干脆,他就拿起桌上的面纸盒,抽抽抽抽抽,勐抽个十几二十张面纸,搓成一团,塞进惟明嘴里。


    结果,惟明就用他湿润的眼,无辜的神情,望着他。


    惟明似乎在说着: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是病人耶!


    「别吵我,我要看电视。」真该死,被惟明这么一看,一颗心就怦怦怦直加速狂跳。二十多岁的男人还生得那副无辜相,真是用来败坏社会风气的。


    害他的耳根子直直热,差一点就要不行。


    搞什么飞机啊,惟明是个男人耶,难不成,他最后真是会沦落到惟明的魔掌之中,和他大玩亲亲游戏?


    虽然是死都不肯承认,但是,心里的防备怎么又在一点一点的动摇……


    原来,爱情它,向来就是要发生得莫名其妙,令人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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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多,他剖了一颗椰子取汁,自己和惟明各喝一半。听老人家说,这样可以把热度退下来。然后,他把惟明拖进房里睡觉,替惟明盖好被子,自己又跑到客厅看电视。


    惟明生起病来整个人都变了,就像孩子一样的胡闹。偏偏,他就是对这样的惟明没辄,只好,勉强顺着惟明一点。


    一直看电视看到了十二点,他才回自己的房间躺平。


    脸热烘烘的,大概是发烧的关系吧!


    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倒向床。惟明也正病着,他不想吵到惟明。反正他抗压性高,这点小病又死不了人,闭上眼睡一觉,隔天起来就会好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闭上眼睛想尽快睡着。但,不知道怎么搞得,就是越来越难过,在床上翻覆到了凌晨两点多,傍晚吃下肚的麻辣锅也开始不安份了起来。他无奈,睡也睡不好。心想反正睡不着,那,就去看看惟明的情况怎样好了。


    蹑手蹑脚地走进惟明房里,惟明侧身睡着,好象陷入了深眠。


    他摸摸惟明的额,烧已经退了。


    拿温度计来量量自己,哇哩咧,三十九度。


    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他,惩罚他男女关系复杂,见一个,就爱一个。


    电子体温计的哔哔声吵醒了惟明,惟明睁开眼看见他蹲在床边,嘴里还咬着体温计,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就又问:「怎么了?不去睡?」


    他胃里面的东西大概都没有消化,鸭血和牛肉片现在正漂来浮去,弄得他极不舒服,「我想吐。」


    「想吐就去厕所吐。」惟明看他神色正常,大概以为他在开玩笑。


    「吐不出来。」


    「用手指抠就好了。」


    「你好噁心。」


    「别闹了,回去睡吧,都几点了啊!」惟明下床要拉起他,没想到,一触碰到他的手腕皮肤,整个人就叫了起来,「我的妈,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所以我才说我想吐。」他整个人软趴趴的,「我发烧了。」


    惟明把他拉到床上,不让他继续蹲在地上。他躺了一下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往厕所里走去。


    手抵着墙,脸正对住马桶,要吐不吐的,很难过。晚上那一餐麻辣锅花了两三千块,他吃完嫌麻烦也没包锅底。这下要全清出来,不就白白浪费了那些钱?


    「把嘴巴张开。」惟明扶着他,在他耳边说着。


    感觉,那是个强而有力的依靠,他的脚都快软了,幸好有惟明把他架着。


    「嘴巴张开干嘛?」身体好热,开始头昏脑胀。很少生病的他,好象也要像惟明傍晚的样子,脆弱无助起来。


    「乖,听我的话。」


    惟明的声音好温柔,哄着他。然后,他把嘴张开,惟明修长的手指滑入了他口腔里。


    接着,哇啦啦的一大声,他把两千块吐到了马桶里。


    胃清空了的感觉是,松了口气,外加虚脱。


    感情是要深到怎样的程度,对所爱的人,才能有这种体贴入微的举动?


    他望着,惟明后续沖水,清洁浴室的举动;接受惟明,盛来让他漱口的白开水。惟明口中听不见一句怨言,脸上看不见一丝嫌恶;只是担忧地摸着他的额,喃喃念着……怎么会烧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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