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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夏日午后的老人茶 > 第2页

第2页

    他听见大少爷用不清不楚的童音尖叫说着:


    「阿茶吐我的衣服啦!」


    他发烧热胡涂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少爷的表情很好笑,便傻笑了起来。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大少爷。


    因为隔天去日本的船遇上颱风,被浪打沉了。


    他长水痘留在房里,高烧一直都不退。


    阿爸回来了,红着眼眶。「大少爷上船前还一直跳,要跟你去山里捉大黑蝉。早知道这样,你就算发烧烧坏脑袋,我也会让你跟他去。现在大少爷走了……心里悬着东西……怎么也不好上路……」


    阿爸在他床前吸鼻涕,忍着不哭出来。


    「走了……还会回来啊……」他烧得头晕目眩,心里也是惦着那个皮得要死的大少爷。「等他回来……我捉大黑蝉给他……」


    「来不及了。」阿爸这么说着。


    @@@


    做了个梦,阿茶悠悠转醒。睁开眼触目所及,是四堵水蓝色的墙壁,他转头,见着那少年正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瞧,而他也看了回去。


    三秒钟后,少年站了起来,往外头去叫人。「护士小姐,欧吉桑醒了。」


    阿茶深唿吸了两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吸气顺畅很多了,但却在同时发觉自己的手臂上被人打进了点滴的针头。


    「为什么有这个?」阿茶盯着点滴管子看,想弄掉,却不知从何着手。


    「你心脏病发昏倒,医生替你打点滴。」少年说。


    「帮我把它给拔掉。」阿茶讨厌点滴,讨厌医院,他想离开这张床,但是管子接着手臂,不停流进里头的液体让他动弹不得。


    「等护士来。」少年说着。


    「你是惠美的儿子海渊对吧!」阿茶猜想。


    阿茶没见过惠美的儿子,惠美他们搬来之前,她就把儿子送进学校里寄宿了,他的孙子也是寄宿的,惠美是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儿子,他是没体力看着孙子。


    海渊点了点头。


    海渊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老人家,虽然是邻居,但他们却从来没碰过面。


    「你妈怎样了?」阿茶看着点滴,不晓得该拿这东西怎么办,一边又担心惠美,分神问着。


    「不过是生小孩而已,现在没事。」海渊这么说,酷酷的脸上没有笑容,他说完话双唇合起来后,那对凌厉的眼睛和完美的五官带给人些微压迫感。


    「什么叫不过是生小孩而已,你知道生小孩多危险吗?」阿茶瞪着海渊。「那是会没命的,会没命的!」他重复道。


    护士小姐走进病房内,拿着块板子,板子上头放了张纸,笑嘻嘻地来到阿茶床前。「杯杯,你醒啦,我们来写一下入院的数据好不好?医生帮你看过,发现你心脏不太好喔,他希望你能够住院几天好好检查一下。你民国几年出生的,现在几岁啦?」护士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容可掬地问着。


    「唉呦,我没有事,不要住院啦!」阿茶把手臂伸给护士。「妳快把这个东西给我拔掉,我要回家去,现在几点了啊?」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可是你还不能回家喔,医生有说……」


    「不要就是不要,妳不拔厚?妳不拔我自己用扯的了!」阿茶作势拉起点滴的管子。


    「杯杯啊!」护士很为难。「不然我们等医生来巡房,听听医生的意见,再来看看好不好。」


    「不好!」阿茶当下回绝。「我今年五十九岁,一尾活龙活跳跳啦!心脏好好的在这里,等停了我就会来给妳看了啦!快点快点,把这个东西拔掉!」阿茶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医院过了一晚,他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医院,要不是惠美生孩子,他来这种地方总嫌晦气。


    护士拗不过阿茶,最后还是替他拆了点滴。


    阿茶慢慢地翻身下床,但只是稍微动了动,胸口便觉得起伏激烈,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一样。


    海渊一直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阿茶走下床,东倒西歪地步出病房,临行前又回头看了海渊一眼。他觉得这个小孩挺没礼貌的,从他醒来到现在,就一直瞪着他。他是哪里不对了吗?


    「如果你妈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多晚都没关系,有状况一定要告诉我。」阿茶说。


    海渊点头,但对阿茶释出的好意却不是太有兴趣的模样。


    「那我走了。」阿茶扶着墙壁死撑活撑,撑去搭电梯下楼。


    海渊望着阿茶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满是一种不知名的情感瀰漫。


    那个人,那个老人家,他同学夏泽方的爷爷,自己也曾经从母亲口中听过这号人物。


    一个年过半百,头髮斑白,穿着洗到快破洞的汗衫、可笑滑稽的四角短裤,还有那双白色塑料的夹脚拖鞋的人。


    明明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欧吉桑,海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昨天第一眼看到他之后,活像被雷打到,全身起鸡皮疙瘩颤抖个不停。


    这真是种叫他不快的情绪,他头皮都发麻了,整个人一下子热一下子冷,心里头乱七八糟、一直静不下来。


    @@@


    私立新华中学男子宿舍


    海渊将摩托车停在宿舍旁的小巷子内,拎着一包婴儿用品,缓缓走进这栋屋龄起码五十年以上的木制建筑。


    二楼走廊的木板被往来的学生踏得嘎吱嘎吱,让人有种踩太大力就会踏破木头直接空降一楼的错觉。


    海渊将水蓝色的婴儿摇篮扛在肩上,手里那包纸尿布也特别引人注目。


    「看吧,出事了!」走过海渊身旁的几名学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海渊这个人平时不爱讲话,就爱装酷,爱慕他的学姊学妹多如天上繁星,又传他的私生活极为不检点,夜不归营,这款的花心萝蔔不让女人怀孕才怪。


    「千岁!」海渊一脚踢开房门,同寝室正在玩在线游戏的顾千岁被他这么一吓,滑鼠飞了出去,人物血溅屏幕内,死掉出局被抬回医院。


    顾千岁瞇着眼,不甚满意地以手指敲击桌面。


    「你不知道进房间不敲门直接踹门,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吗?」顾千岁关掉在线游戏的程序,转过来笑着面对他的同班同学兼表哥。


    「我妈生了,明天帮我跟班导请假。一个月左右。」海渊不理会对方的抱怨,迳自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翻出衣柜里的旅行袋,把自己的日常用品塞大半进去。


    「你事假跟病假都请满了吧,没假可以让你请了。」千岁算了算。「再请下去,会被退学喔!」他说。


    「那就请产假。」海渊丢下这句话,旅行袋背起来,婴儿用品拿了就要离开。


    他转身时,刚好撞上了个跑进寝室的少年。


    和他身高相同的少年是飞奔而来的,沖得太勐,额头刚好就叩上了海渊的额头,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千岁的脸皱了一下,相撞的那声很大,听起来就是很痛的模样。


    「你是没眼睛吗?」海渊瞇起了眼,对这个撞到他的人有些不悦。


    「我听人说你买了娃娃摇篮,他们说你让女人怀孕了,是不是真的?」有些嗲的声音,出自一个比海渊稍微消瘦一些的少年嘴里。


    少年见海渊生气了,紧张地十指交握着。原本略微阳刚立体的出色五官,也因那焦急而泪水汪汪的眼睛,化得些许柔媚。


    「你三天没回来,我真的很担心你。」少年凝着泪水,痴痴地凝视着海渊。「你发生了什么事?」


    「海渊。」千岁手指叩着桌面,喊了他一声。


    海渊转过头去。


    「到底是你妈生小孩,还是你马子生?」千岁也满疑惑的。


    虽然海渊是他表哥,但千岁老是搞不懂海渊究竟交了些什么朋友,在外头做过些什么事。或许是海渊那副原本就不爱说话的个性,让人觉得他神秘莫测;再加上海渊心情不慡时,连教室都可以拆掉,老师都可以打趴,所以没人敢惹他、或多问他一句话。生人勿近的恐怖性格,连自己这个当表弟的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我妈。」海渊如是答道。


    「可是……可是你……今天看起来明明就不太一样……」千岁一字一句缓慢地说:「双颊泛桃花,红光满面粉嫩嫩,红鸾星大动。真的不是你马子?」


    千岁对命理面相这些东西稍有涉猎,总觉得隐藏在海渊那张酷酷面皮下的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红鸾星大动!讨厌啦,你不是说你没有任何对象的吗?」门口的少年听千岁一说,慌张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你是跟谁、跟谁有的小孩?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明明说如果没有对象,会试试看接受我的,为什么现在变这样啦!」


    少年的声音吸引了隔壁邻居和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到底是谁啦,我要去跟他拼命!」少年跺着脚。


    「吵死了!」海渊整张脸暗了下来,不甚愉快地回了句。


    少年瞪大了眼,眼泪噗通掉了下来。


    「应该真的是他妈生孩子啦!」千岁后来想起的确有听过惠美阿姨怀孕的消息,他在后头对少年说了句。


    「真的吗?」少年擦了擦眼泪,探头往后问道。


    「我回去了,千岁,记得帮我请假。」海渊不想多作停留,拎着他买的东西和生活用品,就往长廊走去,缓步下楼梯。


    「等等啦,海渊等等我,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少年用浓厚的鼻音朝海渊嚷着,跟着转头对寝室内的千岁说:「千岁你也帮我请假,我要跟海渊一起回去。」


    他穿着室内拖鞋,哒哒哒地跟着海渊跑去。


    「你要请什么假啊,夏泽方!」千岁在后头喊着。


    「跟海渊一样啦!」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


    「海渊要请产假耶!」


    「那帮我请生理假啦!」少年说。


    这两个人走后,走廊上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夏泽方明明就有男朋友了,干嘛老是对叶海渊纠缠不放。


    @@@


    阿茶不太懂女人坐月子要怎么坐,他骑着摩托车来到小公园问老朋友,只是一大票欧吉桑没半个生过孩子,谁也不懂得坐月子那种东西。


    「唉呦,那种女人家的东西,我怎么会懂!」光头佬说。


    「我听我们家老婆子说不能洗头,这个我很确定啦,我媳妇才刚生完没多久,那头臭头真的远远闻到就知道她走过来了,夭寿臭。」老王拉了拉裤腰带,回忆时还忍不住摀起了鼻子。


    「那你帮我给你老婆问清楚要怎么坐月子,问清楚点。」阿茶连忙说。


    「啊不然我问一问,写起来再拿给你。」老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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