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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十八岁的哥哥 > 第4页

第4页

    「休息一会儿吧!我念得嘴唇都麻木了。」


    「你休息吧!我不……」


    「要是考不上大学,学英语有啥用?」润生说,「我那天回家,在后院里咕哝咕哝背英语,俺妈养的小鸡一下子扑楞着跑到我跟前,以为我叫它们哩!我刚明白过来,俺爸养的十多只小猪娃,也从猪圈的fèng隙里钻出来,拱我的脚,当是我给它们餵食哩……」


    刘晓兰早已忍俊不住,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出来了,一手捂着笑得酸疼的肚子,一手拿着书本,在他头上打。


    「真的!」润生说,「那些小鸡小猪……」


    「你真出洋相哩!」晓兰莫可奈何地说,「复习功课这样紧张,你尽出洋相……」


    「反正我考不中,你也玄乎!」润生说,「白费劲儿!」


    「总得争取争取嘛!」晓兰说,「你……」


    「我心里没劲儿,思想老是抛锚……」


    「甭胡思乱想!」


    「自从那晚上背你过河以后……」


    「背我过河又怎么了呢?」


    「谁要你在我脸上亲一口哩!」


    「啊呀!你……」


    「谁要你给我唱『十八岁的哥哥』哩!」


    「啊呀……」刘晓兰飞红了脸,瞧瞧左右,用书捂住了脸颊,「快甭说了,羞死人了……」


    「我现在看书看不进去,老是想瞅你;听课也总是听不进去,耳朵里老是响着『九九那个……』」


    「你全当没有那回事儿。」晓兰扬起脸,「集中精力,准备考试。」


    「我试过,不行嘛!」


    「那怎么办?」她也莫可奈何地嘆一口气,放下书,双手抱着膝头,坐在沙堤上,有点茫然地说,「我们都考不上学,回农村干啥呀?我想到很快就要离开学校了,心里真难受!回家干啥?餵猪养鸡?做小买卖?烦死了!」


    「养猪养鸡,那是老婆婆们干的事!乏味无聊没意思。」润生说,「我已经瞅准了一桩事儿——」


    「做啥?」晓兰不以为然地说。


    「养蜂。」润生眉飞色舞,「带上蜜蜂,春天走南方,夏天赶北方,走南闯北,自由自在。你跟我搭伴,咱们的生活多有意思……」


    「想得多美!」晓兰笑笑,「那些动物家禽,我全无兴趣,那蜜蜂整天嗡嗡嗡叫,烦死人了……」


    「那叫声才好听哪!」润生说,「蜜蜂的叫声可不是苍蝇……」


    「比百灵子叫得好我也不喜欢。」晓兰淡淡地,「我不喜欢嘛!怎么办?」


    「那当然……」润生兴味索然了。


    「我一看见那蜜蜂窝,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晓兰说,「我看都不敢看!」


    「噢!」润生嘆口气,「我可简直入迷了。」


    「你爱蜜蜂,你就养吧!」为了不使润生扫兴,晓兰调皮地说,「我可是爱吃蜂蜜呀……」


    「我给你管饱。」润生也笑着,「能吃多少嘛!一箱蜂能酿……」


    「好了,现在还是复习功课吧!」晓兰从糙地上拣起英语课本,「我等着吃你的蜂蜜,未来的养蜂专家……」


    曹润生抛着砂石,回味着离开学校前的那一段生活,自己也觉得好笑,当他和她以及十之八九的男女同学各自回到自己的村庄以后,那熟悉而又亲切的五里镇中学,立时就变得陌生而又遥远了,似乎不是刚刚离开了三四个月,倒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一切不切实际的想入非非的幻想全都沉淀到大脑后头去了。有的同学进城做临时工去了,有的在自行车后边拴上两只竹筐,贩卖爪果蔬菜去了;有的买下小四轮拖拉机跑起运输来了;有的进社办工业单位当工人去了。他喜欢养蜂,为了把东杨村的那十箱蜜蜂尽早买到手,他现在正聚足力气,从早到晚,在沙滩上翻捣砂石,冷,不怕;累,咬咬牙忍下去,他被自己未来的养蜂事业鼓舞着,埋头在沙滩上,几乎与世隔绝了。


    和晓兰见一面也不那么方便了,曹村和刘庄相隔六七里路,虽然不远,他也不能频频去找她。她的父母对她管得严,尤其是对女儿与异性接触很敏感。乡村间没有电话,通讯十分困难。他埋头苦干在沙滩上,没有想到晓兰已经进入社办企业,而且是砂石管理站管开票的工作人员了。


    她依然对他好。润生肯定地想,她一坐进砂石管理站的办公室,就指派毛鬍鬚的司机到曹村来装运他的石头。可爱的晓兰,心里疼着他哩!后晌得去找找她,为了祝贺她有这样一份又干净又省力的工作,为了她给他指派汽车来拉石头的好心,为了他又有一月多没有和她见面……他现在十分想见她。


    他的胳膊上格外有劲,抛甩起砂石,必须把后晌找她所耽误的工夫加出来。


    「润娃哎——」


    听见一声亲切的女人的唿唤,他一抬头,看见长才大叔正在朝他招手哩,旁边站着他的婆娘,正在叫他。她给长才大叔送饭来了,老两口正在热情地招唿他过去一起吃饭哩…… 乡村人习惯早晨起来先下地干活,八九点钟才回家吃早饭。冬季里,天明得迟,早饭就推迟到十点多钟了。沙滩翻捣砂石的活儿太重了,人一般很难支撑到饭时,就又渴又饿了。于是,就在天明和早饭之间,给干重活的人吃一顿加餐,乡村叫「贴晌」。现在,正是吃贴晌的时间,不断地有女人或娃娃,提着竹条笼儿,盖着花格毛巾,端着热水瓶,从河堤上走下河滩里来了。


    长才大叔见他没有动静,急急忙忙走过来,不由分说,从他手里夺下铁杴,扔到地上,拉他的胳膊,推他的嵴背,长舌头在大嘴里笨拙地搅动着:「歇一会儿嘛!人是铁饭是钢嘛!我一个老汉都饿得慌慌哩,甭说你年轻小伙……」


    润生抬头看看河堤,母亲还没有给他送饭来,拗不过长才大叔实心诚意的相邀,他从沙地上拎起棉袄,披在身上,跟他去了。


    竹条笼里装着烙黄的发面锅盔、白瓷壶里装着茶水,全部摆置在沙地上。润生刚蹲下,长才大婶把一块锅盔塞到他手里,又把拌着辣子的绿白萝蔔丝的菜盘挪到脚下。长才大叔双手把茶壶递过来,不无遗憾地说:「先喝口水。没有茶碗,就对着壶嘴喝吧!咱庄稼汉讲不了卫生……人家城里人很讲究,茶碗也不乱用……」


    「上山打柴,过河脱鞋——走到哪儿说哪儿的话!」长才婶子畅快地说,「润娃,你尽吃尽喝!咱农民不讲卫生,倒是黑瓷圪垯地结实。」


    润娃笑笑,没有吭声,不管长才婶子的话有多偏狭,那锅盔的味儿可是真香!皮薄,苏脆,瓤儿绵软,就着清凉的萝蔔丝儿,真是惬意极了。她虽然愚蠢得不相信讲卫生的道理,烙制锅盔的手艺真是高超哩!


    「润娃,呵呀!好润娃——」长才大叔嘴巴嚼着萝蔔丝儿,咔嚓咔嚓地响着,口齿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大声感慨着,永远给人一种亲热诚挚的感觉,说着对他有好处的人的感激话,「你老侄儿,风格真高!呵呀!」


    「不就是我帮你卖了一车石头吗?」润生不在乎地说,「我缓几天卖,又不急着用钱,你急着用钱,先卖了,有啥关系!」


    「哈呀!看你说得轻松!」长才大叔瞪着眼,摇摇头,更加感慨地说,「你看看这沙滩上,为了卖石头,争得儿子不认老子!谁肯把到手的票子塞到旁人兜里去?所以说,你老侄儿真是……」


    「主要是我目下不急用钱。」润生淡淡地说。


    「照润娃这样的好思想儿,搁在河滩捞石头,真是屈才了哇!」长才大叔盯着老婆说,目的在于争取附和者,「我说,润娃该到公社去当干部,准是好干部!」


    润生听罢,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一车石头,他没有卖,把出售的机会转让给长才大叔了,竟然感动得他给他吃锅盔,喝茶,喋喋不休地当面夸奖他,还居然说出应该让他到乡里去当干部的梦话……真诚得令人好笑呀!


    「你笑啥?实话嘛!」长才大叔更加认真起来,「至少……你不该跟叔这号笨佬儿一般捞石头……」


    「我不捞石头,挣不下钱嘛!」润生说。


    「你不该挣这号出笨力的钱,真箇。你该去贩羊肉,又轻快又挣得多。」长才大叔说,「咱村那一帮贩羊肉的,今日到山根去买下羊,后晌杀了,明日一早带到西安,卖了,天黑又赶回来。两天一趟,挣这个数儿——」他伸出食指和中指,「两天挣20多块,一月挣多少?我都眼红了,只怪咱不会骑自行车……」


    「我干过一回。」润生笑着说。


    「为啥不再干咧?」长才大叔问。


    「烂包了!」润生自嘲地说,「咱不识货,买羊时捏不出肥瘦,杀的肉少,差点连本钱烂掉了……咱手头上的功夫不行!」


    「那倒是。」长才大叔点头颔首,「那得凭眼看哩,凭手指头捏膘哩,没这功夫不行……」


    润生转过头,看见整个沙滩上,现在都闲歇下来,此起彼落的嘈杂的刷啦声停止了,像秦腔戏里紧锣密鼓的响击骤然中断,河滩里现出素有的自然的安静。这儿那儿捞石头的庄稼人,都坐着或蹲着吃起贴晌来,他们的女人或女儿,在给他们递馍、倒水,款款地说着话。只有少数几个蛮命干活的傢伙,仍然没有停手,连吃一顿贴晌,抽一锅旱菸的时间也不放过。


    「润娃,叔跟你说句结实话——」长才大叔神秘地眨眨眼,压低了声音,「你是有文化的人,能断书识字,你说,而今这政策还会不会变卦?」


    「大喇叭上成天喊,这是基本国策嘛!」看着长才大叔细声细气的神秘的神色,润生觉得好笑,故意提高嗓门,大声粗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变不变』!」


    长才大婶撇撇嘴,不屑地瞅着男人,对润生说:「甭看你叔说话声大,胆子可小得不像个男人。他见人就问『变不变』,成了毛病了。我说嘛!咱又没做犯法的事,凭出笨力捞石头挣钱,就是政策变了,能问出啥罪来……」


    「你甭嘴犟!」长才大叔脖子一拧,声音又大了,「那年人家没收了你的鸡蛋,你咋不嘴硬?那该是你劳神养下的鸡嘛!人家说润娃他爸养的老母猪是『自发』,你说,润娃,你爸敢犟不敢犟……」


    「老皇历了!」润生不自觉显出老学究的神气来,「现在的政策,都写进宪法里头了……」


    「只要不变就好!」长才大叔点点头,「咱一不会长途贩运,出了远门连火车站也寻不见哩!二不会弄鬼捣蛋,寻不着门路哩!只要允许咱捞石头,这沙滩就是咱曹长才的摇钱树,金盆子!拿时兴话说,是咱的存摺!」


    长才大婶宽厚地笑了:「他这号笨人,打的笨主意,说的笨话……」


    「实话!」长才大叔无端地兴奋起来,抑制不住了,对一个年龄相去甚远的晚辈后生,掏出知心话来了,「在这儿捞石头,不贴大本钱,不操心行情跌涨,不用东跑西颠,日有热饭吃,夜有热炕睡,沙滩的石头,十年八年捞不完。一天捞一方石头,五六块,到哪儿去找这好的营生?累当然是累些,咱笨庄稼人还怕出力流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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