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黑相间的出租车，在那条坑坑洼洼的马路边停下时，那个包头巾的男人再次出现了。


    “苏尔先生，您不在的这段时间，纺织厂连一块木板都没丢。”


    “有人来闹事吗？”罗恩问。


    “这里又没有穆民，没人感兴趣，除了老鼠。”


    这个包头巾的男人叫古里什，他原本帮夏尔马看门，现在改换门庭帮罗恩看门。


    他是一个单身汉，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每天除了喝酒，什么事都不用干，就躺在厂区睡觉，顺带着守大门。


    罗恩给他开的薪资是每个月400卢比，也不用指望古里什有多尽责，只要这地方不被人占了就行。


    “我需要几个人把这里的垃圾清理一下，你能找到人手吗？”


    “当然，包在我身上！最多三天，这里会变得比泰姬玛哈酒店还干净！”古里什很兴奋，他毫不犹豫的揽下了这件活，因为那往往意味着油水。


    “大概需要多少钱？”


    “三千卢比。”他试探性的比划手指。


    “给你一千，五天后我会再来。”


    “没问题！”古里什毫不犹豫的答应。


    罗恩眉头一皱，看来他给的还是太多了。不过上百亩地的清洁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


    “这里的地头蛇是谁？”他问。


    “艾杰.拉尔。”古里什机灵的报出一个人名。


    “他属于哪个帮派，有什么规矩吗？”


    虽然这次土地交易有哈德汗背书，没有不开眼的人会找上门，但县官不如现管。罗恩以后长期在这里活动，不可避免的要和地头蛇打交道。


    提前摸清楚对方的情况，事后拜个码头，这样对大家都好。在孟买做生意就是这样，商人必须得和黑帮打交道，否则你会麻烦不断。


    “艾杰.拉尔不是黑帮，他是警察，犯罪科的警察！”


    “什么？”罗恩吃了一惊，“难道他是黑警？”


    “艾杰.拉尔比黑警还难缠，他大公无私。黑帮和其他警察都恨他，但他还是活的好好的。”古里什的表情很奇怪，那是种既恐惧又崇拜，还夹杂着骄傲的神态。


    罗恩和阿南德他们面面相觑，几人第一次听说孟买有大公无私的警察，那仿佛是来自科幻新闻的报道。


    “所以这里没有黑帮？”


    “有，但因为艾杰.拉尔，他们都不敢乱来。敢于挑战他的人，不是消失，就是被丢进了大牢。”古里什嘿嘿怪笑，那是种带着痛快的怪笑。


    “或许我该去拜访他？”罗恩嘀咕。


    “不用，他们已经来了。”古里什看向他身后的马路。


    罗恩转过身，一辆三蹦子突突的跳了过来，那上面挤了五个警察。


    领头的是个大个子，看起来像个拳击手。他头发剪得极短，下巴有道凹坑，更像是特种部队出身。


    当然最让罗恩惊讶的是这个警察不像他见过的那些，要么大腹便便，要么粗鲁不堪。


    艾杰.拉尔的穿着很有品味，他举止斯文，言谈有度。说他是公司老板或者电影演员，也绝对有人相信。


    “你是罗恩.苏尔？”


    “是。”罗恩点头。


    艾杰.拉尔上下打量他，这个年轻人举止有度，英俊的像个电影演员。不过他身上没有血与火的味道，那就必定没犯过命案，也大概和黑帮没什么太深的纠葛。


    “我在调查夏尔马的案子，他欠了银行一大笔钱，现在潜逃了。”


    罗恩心中一突，该不会是夏尔马收买银行高官的事情被查了吧。


    “我和他只因土地交易打过一次交道，我们不熟。”


    “手续呢？”艾杰.拉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罗恩从包里拿出了资料，还好这些今天带在身上了。


    艾杰.拉尔随意翻了翻，又做了几条笔记后，就把东西还给了他。


    “如果有他的消息，请随时通知我。”


    “警官，他犯了什么罪？”罗恩悄摸摸的打听。


    “恶意透支信用卡、诈骗罪，那混蛋现在有很多人找他，临走时他捞了笔大的。”


    好吧，罗恩猜那家伙一定逃出国了，毕竟他换了那么多的美元。


    “如果知道他的行踪，记得联系我，有赏金。当然，你有麻烦的时候，也可以找我。”艾杰.拉尔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一定！”罗恩正色的收下名片。


    地头蛇嘛，哪怕他是警察，搭个线总没错。


    万幸的是夏尔马的事没牵扯到纺织厂，要不然他就麻烦了。


    其实他有齐全的手续，在政府内部也有关系。即使东窗事发，最后这块地也不会有什么变故。


    但谁让艾杰.拉尔身上背负着“大公无私”的名头，孟买每一个商人遇到这种人都会发怵吧。


    被这个不速之客一搅和，罗恩也没了闲逛的兴致。


    他先和阿南德他们商量着，将那栋办公楼损坏的地方修修补补。那些空洞洞的窗户、不翼而飞的木门、破破烂烂的办公桌，都要找人收拾好。


    贫民窟里有木匠和泥瓦工，这件事交给阿南德他们就行，但有一件事让罗恩愁眉不已。


    “我需要几个工程师。”


    “工程师？”阿南德和维诺德他们，拗口的重复这个词。


    “对，工厂里怎么能没有工程师？没有他们，就没有产品。”


    “什么产品？”阿南德兴致勃勃，哪怕他对工厂的事一窍不通。


    说到这个，罗恩也来了精神。他思来想去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件适合印度本土的产品。


    “听说过空调吗？”


    “哇！空调！”阿南德几人目露惊叹，“吹冷气的空调，电影院里才有。”


    “没错，你们喜欢空调吗？”


    “当然，那是有身份的人才享用的东西，很多钱！”


    “所以人人都爱空调！”罗恩露出笑容。


    “印度很热，孟买更热。罗恩，你的空调，孟买人会喜欢，但贫民窟不行。”阿南德遗憾的摆了摆头。


    “嗯？”罗恩疑惑的看向他。


    “因为贫民窟没有电啦。”阿南德和维诺德他们大笑。


    罗恩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不过我的工厂，不生产空调。”


    “咦？”几人奇怪的看着他。


    “全印度都没有几家工厂能生产空调，有钱人家买的都是进口货，我又怎么能搞的定呢？”


    罗恩最近查过资料，整个印度的空调普及率大概在3%左右。9亿人口，只有2千万多人用过这种电器，普及率低的离谱。


    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被安装在政府机构，民间普及率更低。就这个市场规模，罗恩有实力，也不一定看的上。


    “我要做的是另外一种空调，水空调！”


    “水空调？”阿南德他们更迷糊了，这个词比工程师还拗口。


    “一种比普通空调更简单、更便宜、更省电的空调，我想大多数人都能买的起。”


    水空调这玩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土空调。原理相当简单，水汽蒸发加空气流动。


    大概一盆凉水，配备一个风扇，就能实现。


    其实叫它空调扇更合适，不过水空调的名字听起来更高大上，印度人喜欢气派。


    罗恩没准备自己就能捣鼓出这种电器，他又不懂这些。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搞组装厂啦。


    零件全靠买，他只负责把它们组装成产品。


    这需要工程师的帮助，最好是那种具备基础电学和空气动力学知识的工程师。


    罗恩在孟买的大街小巷都转悠过，这里只有空调或者风扇，压根没有什么水空调，倒是冰块直接制冷的也有不少。


    不管怎么说，这值得一试。市场空白嘛，有很大机率成功。


    最妙的是水空调成本低，罗恩掐指都能数的过来：一个电机风扇、一个外壳、一个蓄水的底槽，齐活了。


    说不定只要规模上来，价格比电风扇还便宜。


    “我认识一个工程师，他懂机器。”站在他们身后的阿迪突然开口。


    “真的？”罗恩惊讶的看过去。


    “我之前做过他几次生意，只不过那个人刚毕业，还在找工作。”被这么多人关注，阿迪有些羞怯的往后挪了挪脚步。


    “刚毕业的好啊。”罗恩大喜，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最好忽悠，反正这门活计不需要什么丰富的从业经验。


    “那我约他试试？”阿迪期待的看过来。


    “约！现在就约！”罗恩大手一挥，立刻就准备回去。


    左右无事，还不如折腾水空调呢。正好这里清净，远离南孟买的喧闹，也没有被骚乱波及。


    不过想要凭空手搓一座电器制造厂，没那么容易。哪怕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廉价电器，也需要解决种种困难。


    人员、技术、设备、电力，以及最重要的销售，所有事情千头万绪。


    罗恩唯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人员，印度的人口很多，孟买的人口更多。


    一千三百多万人，其中大半都缺少稳定的工作。明明孟买的工厂在减少，偏偏每年蜂拥而来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


    没工作的人只能住贫民窟，就像阿南德他们以前一样。


    罗恩的电器厂如果开起来，优先招募的工人，当然是来自泰吉.阿里的那个贫民窟。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用赘述，彼此知根知底。有稳定的工作岗位，当然是想着自己人。


    至于技术，那就要看阿迪介绍的那个人靠不靠谱了。实在不行，罗恩只能去登报招聘，或者找卡维娅问问。


    工厂的设备取决于技术评估，销售更不是现在考虑的事。


    大概把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罗恩就开始着手准备。


    他要先和海关那里的哈里打个招呼，问问对方有什么进口渠道。将来如果需要海外采购设备，又或者进口材料，免不得就要用上。


    不过电话还没打出去，阿迪那边倒是先来了电话。


    “罗恩巴巴，我约了阿希什，他对你说的工作很感兴趣。”


    “明天就见面，我等不及了。”


    啪，电话一挂，罗恩满足的叹了口气。


    搞什么骚乱嘛，做生意它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