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猫回到二号院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整个大院静悄悄的,所有房间的灯都已灭了,只有院门口和小楼房顶上还有两盏灯亮着,让这偌大的院子不至于被黑暗全部包围。今天看守院门的是周阳的手下陆三,听到瞎猫把院门拍打得山响,慌忙从值班室的小床上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顺手操起床边的长砍刀冲了出来。见是瞎猫,陆三忙点头陪笑道:“猫哥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啊?”
瞎猫也不回答,把摩托车停下以后径直走到值班室里,问道:“有烟吗?”
“有,有,有。”陆三赶忙扔掉砍刀,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瞎猫。
瞎猫点上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问道:“飞鱼在吗?”
“不在,老大这段时间很少在这里住,恐怕是回家了。”陆三回答道。
“耗子呢?”瞎猫又问道。
“在,他和猴哥都在。现在肯定都已经睡着了。”
瞎猫伸手把陆三手中的香烟抢了过来,从里面掏出几支来,说:“身上没烟了,现在也没地方买去,借你几支,明天还你。”
陆三连忙把那包烟一起推给他说:“烟酒不分家,你都拿去吧,还什么还,这不是笑话我吗?你拿去抽吧,我这里还有。”
瞎猫也不客气,把香烟装进自己的口袋,说了声“谢了”就走了出去。他来到耗子的房间,把门擂得“咚咚”响。耗子在睡梦中惊醒,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开门。见是瞎猫,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个死瞎子,野哪儿去了野到现在?这么晚还不让人睡觉!”
说着,耗子又一头扎进被窝里,蒙着头继续睡。瞎猫跑过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把他拉起来说:“耗子,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看见鬼了!什么人让你这么兴奋?”耗子气咻咻地回道。
“你还记得当年收过一个小徒弟吗?”瞎猫问。
“我哪儿有什么小徒弟呀?别胡说八道了,赶紧回去睡觉!”耗子看来还没有完全清醒。
“好吧,我帮你回忆一下。”瞎猫干脆坐到了耗子的床边,“应该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有一次你在公交车上,对,是三路车,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偷了你身上仅有的三十六块钱,你当时你明明知道,但没有说话,等他下车的时候你也跟着下了,一把抓住了他,跟他说,小狗屌,竟然偷到你祖宗头上来了。那小孩吓蒙了,把钱还给了你。你看他可怜,就给了他十块钱。他竟然不肯要,非得要跟着你混世,要做你的徒弟。想起来了吗?”
“哦,你说的是小豆角儿呀!”耗子完全清醒了,恍然大悟道。
“没错,这绰号还是你取的。”瞎猫说。
“是啊,那小孩子其实挺可怜的,父母双亡,家里没人管他,一个人跑出来混。”耗子说,“我被他缠得没办法,就带了他进了天龙帮。后来我们都进去了,听说他也被送进了少管所,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怎么?你见过他吗?怎么就突然提起他来了呢?”
“我今天在大富豪见到了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吗?”瞎猫说。
“我哪知道?你说吧。”耗子有些好奇地问。
“你猜!我保证你猜不到。”瞎猫故作神秘地说。
“服务生?啊呀,猜不到,你直接说吧,卖什么关子?”耗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贩毒!你没想到吧?”瞎猫说道,语气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其实用不着耗子催促,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说出来。当从他嘴里喷出“贩毒”那两个字时,感觉像是放了一个憋了很久的响屁一样轻松愉快。
“真的吗?你没看错吧?那都十几年了,小孩子长大成人变化很大的,你能保证那就是他?”耗子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虽然他表示了自己的惊讶,但说实话,他知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像这样的孩子,做出什么事来都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绝对没错,再怎么变,大模样都不会变。”瞎猫肯定地说,“开始时我只是觉得面熟,后来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了。”
“那他现在在哪?你与他说话了吗?”耗子问。
“没敢打招呼,然后我暗地里跟踪他,这小子狡猾得很,跟丢了。”瞎猫说,“不过没关系,他肯定经常去大富豪,我们可以去那里蹲守,总能找到他的。”
“找到他又怎么样呢?他居然走上了这条死路。”耗子有些伤感地说。
第二天,瞎猫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洗漱之后跑到厨房里盛了一碗冷饭,用开水泡了泡,再扒拉一点剩菜“呼拉呼拉”吃完后,把碗一扔,就上楼找飞鱼汇报昨晚的情况。
“这么说沙漫天也算是废了,可惜了一身的好武艺。”飞鱼不禁叹息道。
“看样子胖虎那帮人迟早都要毁在这个害人的玩意儿上。”瞎猫说。
飞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沉思良久,他对瞎猫说:“黑豹在胖虎那里,我有些担心,要想办法把他拉到我们这里来。他与秃鹰不同,千万别让他毁在那里。”
“豹子真的让人费解,他怎么会想到去投靠胖虎呢?我真的想不通。”瞎猫疑惑地说。
“我也觉得纳闷,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呢?”飞鱼说。
“鬼知道呢?我想像不出来他能有什么别的目的。”瞎猫说完,又问道,“那个小豆角儿要不要去找他谈谈呢?”
“当然要,我想把这个安陵的毒瘤连根剜掉!”飞鱼语气坚定地说。
得到这个指示,当天晚上,瞎猫就拉着耗子一起去了大富豪。瞎猫的特征比较明显,因为没有了酒精的作用,胆子也比较小,所以耗子一个先上楼找了一圈,没找到。出来后对瞎猫说:“没看到小豆角儿,会不会今晚没来?”
“有可能,但我们既然来了,就等等吧。”瞎猫说。于是两人就在大门外找了一个既僻静又利于观察的地方耐着性等起来。一直等到夜里快一点了,大富豪的客人看样子也几乎走完了,也没有看到小豆角儿。
“走吧,今天肯定没来。”耗子说,“他们一般是客人有需求就打电话,今天没人打电话,自然就不会来的。”
“好吧,明天晚上再来。”瞎猫说着,跨上了摩托车,刚准备发动,突然一辆小摩托急速驶来,瞎猫一看,正是小豆角儿。
小豆角儿停好摩托车后就匆匆地进了大富豪,瞎猫对耗子说:“小豆角儿来了,一定是有人打电话要货的,我们就在下面等着。”
“好家伙,大模样还真没变。”耗子感叹道。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小豆角儿从里面出来了。耗子一个健步冲上去,拦在了他的面前。小豆角儿一愣,立即下意识地转身想跑。瞎猫也跟了上来,一前一后把小豆角儿堵住。
“小豆角儿,见了我为什么要跑呢?”耗子笑骂道。
小豆角儿这才仔细地端详了眼前的两位,不由得惊喜万分,一把抱住耗子说:“师父,怎么是你呀?多少年了呀?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呢!”
耗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推开,说:“山不转水转,怎么就会一辈子见不着呢?你小子是不是想咒我死呀?”
小豆角儿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拉着耗子的手始终不肯松开,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了一些,说:“师父,我们找个排档,好好喝两杯。”
这也正中耗子的心意,拉过一旁的瞎猫说:“好啊,这位你还记得吧?”
小豆角儿早就认出瞎猫了,只是一时没顾得上他,这时候忙赔罪道:“记得记得,这不是猫哥,没什么变化,还和当年一样。刚才太激动了,没顾得上打招呼,走吧,一起喝两杯。”
三个人骑着摩托车来到步行街美食一条街,找了一个夜宵大排档,位置正好在好汉庄的对面。好汉庄早已经打烊了,里面漆黑一片,只有门头的灯还亮着,照得“好汉庄”三个大字依然还是那么醒目。
小豆角儿叫耗子和瞎猫点菜,两人都拒绝了,说随便一点就行,没什么忌口。小豆角儿也不再勉强,很熟练地点了一桌子菜,又叫了两箱啤酒。瞎猫说:“两箱酒,喝得完吗?”
“三个人两箱酒,是基数,不够再叫。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好好喝个痛快。”小豆角儿说,“师父,记得你以前酒量不小,现在没有退步吧?”
“老了,大不如前。”耗子说,“豆角儿,以后别再叫我师父了,就叫我耗子哥吧,自然一点。我又没教你什么,叫师父听着别扭。”
“行行行,只要你高兴,我听你的。”小豆角儿说,“但是说你没教我什么,这一点不对啊,我跟着你学了不少,只是有些东西现在用不上了。”
“技多不压身嘛,又不找你要饭吃。”瞎猫捞三不捞四地回了一句,搞得小豆角儿有些尴尬,只好干笑了两声。
耗子虽然几乎快忘了这个当年的小屁孩,但今天见了,却也是分外的高兴,不由得放开了酒量大喝起来。期间,三个人不时回忆起当年的趣事,几度快乐地大笑,笑声引得邻桌的人数次向这边不怀好意地看过来。瞎猫察觉到这些,知道今天凭他们三人无论如何是不敢惹事生非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瞎猫连忙示意两人收敛一点。
三人收敛了好大一会儿,直到两箱酒快喝完了,小豆角儿觉得意犹未尽,又叫了一箱。耗子用筷子点点他的鼻子笑道:“你小子以前还小,没见你喝过酒,没想到酒量这么大呀,今天老夫也豁出去了,陪你尽兴,不醉不归!”
这三人喝得兴高采烈,渐渐地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普天之下,似乎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们放在眼里。耗子尖利的笑声终于引来邻座几个年轻人的强烈反感,一个小臂上纹着花蝴蝶的小伙子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在地上抄起一只空酒瓶对着耗子的脑袋就砸了过去。还是小豆角儿眼疾手快,一脚踢在耗子的凳子腿上,因为大排档的地面油污很重,这一脚踢下去,耗子屁股下的凳子一歪,立刻滑倒,耗子的身体也随之滑倒在地。虽然摔了一跤,但也躲过了那一记重击。
耗子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在油滑的地面上费了好大劲,最后才在瞎小豆角儿的帮助下爬了起来。盛怒的他已经完全不顾敌我力量对比的悬殊,抄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就向那个花蝴蝶砸过去。花蝴蝶看样子也是喝得七荤八素找不到方向了,根本就没有做出一点躲闪的动作,凳子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膀上。花蝴蝶身体晃了晃,也摔倒在地。
邻座花蝴蝶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迅速作出了反应,瞎猫一看大事不好,连忙抓起一只空酒瓶胡乱在空中挥舞。对方有五六个男子加入战场,另有两位打扮妖艳的姑娘坐在桌旁饶有兴致地观战,喜笑颜开地举着手中的筷子呐喊助威。
打架对于耗子等三人来说本来就不是强项,更何况又有人数上的劣势,所以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着一边倒的态势。三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再后来,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没一会儿功夫,瞎猫的鼻子上挨了一拳,鼻血直流。小豆角儿也是鼻青脸肿,最惨的还是耗子,头上被啤酒瓶开了瓢,血流了一脸。三个人连滚带爬地且战且退向路边跑去,那伙人哪里肯善罢甘休,围住他们就是不愿放手。
瞎猫见逃脱不掉,又转头往回跑,不由分说直接钻进了一张桌子下面再也不肯出来,引得两个妖艳的姑娘哈哈大笑。耗子和小豆角儿绝望至极,两人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任由上面的人拳脚相加也不再动弹。
正当三人都以为今晚就算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的时候,耗子和小豆角儿头上的拳脚突然消失了,转而听到的是对方的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三人连忙放开抱头的双手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去,只见一条壮汉身高臂长,大开大合地游走在那几人之间,一会儿功夫就把对方全打趴在地。那汉子上身一条黑色短袖t恤,下身一条黑裤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飘飘,煞是威风。打完之后一句话也不说,边走边反手把长发扎成一条小辫,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