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虎放走了瞎猫后并没有后悔,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他从小时候起,还从来没有这样心甘情愿地宽容大度过,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地对他人网开一面过。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快乐,而这种快乐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只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同时,他又羞于与他人分享这种感觉,以致于黑豹、秃鹰等人见了他那溢于言表的近似奇怪的愉悦表情,都感到大惑不解,纷纷在私下里交流看法,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一连几天,他都沉浸在似有似无的幸福感中,甚至差点儿忘了杜威交待的事。直到杜威在那边等得不耐烦了,打来了电话询问,胖虎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准备了五万块钱送给杜威。
杜威亲自给胖虎倒上一杯红酒,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喜悦神情,似乎把那天与胖虎在电话中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他对胖虎伸出一只手比划出“五”的数字,故作神秘地问:“你猜猜,今天我一天赚了多少钱?”
胖虎小心翼翼地猜了一个数字:“五千?”
“切!这么看不起我吗?”杜威不满地说。
“五万吗?”胖虎再次小心地说,他不知道杜威在做什么,他只知道杜威自己是不会赚钱的,只会让别人帮他赚钱,比如他胖虎。
“你就这么没有想象力吗?这可是我自己亲手赚的!”杜威表达不满的同时,脸上却抑制不住得意的微笑。
胖虎有点不敢再往下猜了,但看到杜威热切的眼神,他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不会是五十万吧?杜哥,我简直不敢想像,你也太猛了吧?”
杜威的眼里冒着光,激动得不停地搓着手,然后又挥起右手,到半空中后突然往下一砸,像个将军下达了作战命令:“你他妈别猜了,我告诉你,将近五百万!知道吗?一天的时间,将近五百万!”
胖虎也算是见过大钱大世面的人,但听了杜威的话还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杜哥,抢银行了?”胖虎问。
“瞎说什么呢?告诉你吧,安陵港上市了,我不是买了一点原始股吗,一上市就赚了这么多。嘿嘿,还是股市上赚钱快。”杜威说。
“哦,恭喜恭喜。那你让我再拿这五万块钱来干嘛?”胖虎问。
“虽然一下子赚了这么多,但现在不能卖,所以手上还是缺钱花呀。”杜威说。
“我的天呀,公司上市这么厉害,那周江桥这次肯定赚翻了吧?”胖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当然,我只是他的冰山一角而已。”杜威说,“不过,对他来说,这钱也就是在他的账户上多一串数字罢了,没什么多少实际意义。这一点上,他还不如你我,我们有钱就是用来花的,而他只是用来看的。花钱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已经没有感觉了。”
“这是一种什么境界啊!“胖虎不由得赞叹道,语气中充满了艳羡之情。
“你也想体验这样的境界吗?”杜威问。
“当然,不过这辈子看来是没指望了。”胖虎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却并不是这样想的,他只觉得赚钱就是为了花钱时的快感,如果没有花钱的快感,赚钱有个屁用。他嘴上恭维着杜威的朋友,装着羡慕无比的样子,只是为了讨好杜威。真的到了他所说的那种境界,对他而言恐怕更多的还是悲哀。
“不要这么没信心嘛,你才三十来岁,就已经坐拥千万家产,到了周江桥现在的年纪时说不定还要比他强呢。”杜威鼓励道。
“我没想过将来要怎么样,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怕是到头来有命赚钱,没命享受,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胖虎忽然想起秃鹰的话,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悲观的话来,“还是只顾当下,过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吧。”
杜威诧异地看着胖虎,怀疑眼前的这个胖子是不是被什么人附体了。他突然脸色一变,骂道:“你个臭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像个娘儿们似的,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受啥刺激了?我告诉你,你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我的,你是一大帮兄弟的,你得打精神来做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沉了?”
杜威想起来上次在电话中胖虎的反常,觉得必须要敲打敲打他一下。一顿训斥之后,杜威又改变了态度,和言悦色地说:“生活这么美好,前途一片光明,怎么能这么消极呢?”
胖虎在心里把杜威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但表面上还是非常谦恭地回答道:“杜哥,我知道错了,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为了杜哥,为了我的兄弟们,也为了我自己。”
杜威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说:“现在市里的国有土地转让开始投标了,江洲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看上了一块地,下个月就要竞标,现在根据了解的情况,有一家公司,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就什么罗盘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叫罗昌满,据我所知,他是飞鱼的表哥,他现在是江洲取得这块地皮的最大竞争对手。周江桥打电话给我,让我想办法解决,你怎么看?”
“杜哥拿主意,我随时听候差遣。”胖虎知道这差事必定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不如主动表态。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与飞鱼旧仇未了,新怨又生了。
“这事简单,你的人多,到那天只要摁住罗昌满等人去不了投标现场就行了。”杜威轻描淡写地说。
“好嘞,这没什么难度。”胖虎愉快地答应着。
“暂时保密,别露出口风去,让他们提前有所准备,增加不必要的难度。”杜威叮嘱道。
胖虎点点头,杜威又若有所思地说:“那个水鬼的事恐怕有些麻烦,他的家人联系不上他,已经去东郊派出所报案了。根据规定,东郊派出所并没有立案,只是作了记录。但时间再长一点就不好说了。你知道的,东郊的所长肖凯做事认真,不太听话。”
“要查也是先查到飞鱼的身上,毕竟好多人都看见了,水鬼是飞鱼抓走的。”胖虎说。
“那现在水鬼人呢?你敢说与你没关系?你能做得一点破绽也没有?”杜威口气颇为严厉地说,“还是小心一点好,想办法先稳住水鬼的家人再说。”
“这没问题,我派一个人去他们家,告诉他的父母说他很安全,只是暂时不能与他们联系。”胖虎说,“只是时间久了还是瞒不住,到时候再说吧。”
“胖子啊,你说你这事做的,太没水平了!”杜威看着胖虎,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本来这事很简单,就在外地呆着,时间长了不就不了了之了嘛。好好的回来干嘛,凭空制造了一堆麻烦!”
“说是要参加他姐的婚礼,我没同意的,他是自作主张回来的。”
杜威抹抹下巴,似乎在抹并不存在的胡须,平静地说:“手下人管不住是要出大乱子的,你要好自为之。这水鬼正值血气方刚之年,又死得冤屈,怕是要化作厉鬼来找你哟。”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怕他个鸟啊。”胖虎冷笑道,“杜哥也信鬼神?”
“我信他个奶奶的头!就算世上有鬼,他也该怕我!”杜威大笑道。
“对对对,俗话说,鬼也怕恶人。”胖虎也笑道。
“你这意思是说我是恶人?”杜威斜眼瞄了胖虎一眼,但并没有丝毫不满。
“我可不敢这么说。”胖虎连忙解释。
“鬼也怕你!我们都他妈是恶人。”杜威说完,仰天大笑。
而此时,二号院里飞鱼等人也在为水鬼的事商议对策。原来自从水鬼死后,当初负责看守他的乔雷、周阳两人连日来夜不能寐,总是在半夜惊醒,醒来时一身冷汗。两人都说是能看到水鬼就站在床前,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泣。两人本来是各睡一间房的,后来吓得合在一起睡,但情况还是如原先一样。周阳只好买了一大堆纸线,晚上与乔雷两人一起在院子的角落里烧化,一边烧还一边祷告,求水鬼不要再来找他们。
可是事情并没有化解,两人惊恐之余找到飞鱼诉说了原委。飞鱼从不信世上有鬼神之说,只认为他们是心病。可是白狼却深信不疑,并说了好几个听到的,甚至是亲身经历的灵异之事,说得乔、周两人更是惶恐不安。
飞鱼看这事终究要解决的,于是和白狼商议了一番。到了晚上快到半夜时分,飞鱼、白狼带着乔雷、周阳两人来到地下室当初关押水鬼的房间。
自水鬼在这地下室被杀后,这里再也没有人进来过,整个环境都显得阴森森的,寒气逼人。房间里虽然有一盏电灯,但因为周围墙壁没有刷过白灰,所以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太好。白狼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白蜡烛放在木桌上,乔雷掏出打火机点,房间里突然亮堂了许多。
四个人围坐在木桌边都一言不发,像是静等着水鬼的鬼魂出现,生怕发出一点响动就把他吓跑一样。白狼掏出香烟来递给乔雷等人,被飞鱼制止了。白狼自己点着了一支,悠闲地吸着。白惨惨的烛光下,他的脸显得更加的苍白,自透着一股阴冷的杀气。
时间早已过了夜里十二点,桌上的蜡烛也燃了大半。飞鱼正要招呼大家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阴风吹进来,把烛光吹得东倒西歪,飞鱼等人的身体里也同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这屋子是在地下室,四周没有一扇窗户,白狼知道这风来得怪异,便“嗖”地站起来。
素来不信鬼神的飞鱼也感到头皮发麻,乔雷和周阳两人早已吓得抱在一起,浑身哆嗦,面色惨白。白狼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咚”地一声插在桌子上,沉声断喝道:“好你个水鬼何壮!就算你阴魂不散,老子也不怕你。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惊扰我的两位小兄弟,老子就他妈杀你全家,送他们去阴间与你作伴!再把你挫骨扬灰,或者狗血封尸,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老子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看!”
白狼的这一顿断喝,不知道吓住了水鬼的魂灵没有,反正是把乔雷、周阳两人都吓住了。两人继而感到了鼓舞,精神大振,立刻挺直了腰杆,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飞鱼这时也接着说道:“何壮,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魂,如果你的鬼魂真的能听到我说话,那么我再说两句。虽然你死有余辜,虽然我必杀你而后快,但事实上并不是我害了你性命。至于是谁取了你的狗命,你当然知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把你的死怪到我的头上,更不该牵累我的兄弟。当然,我没杀你,不是我不想杀你,也不是与我一点关系没有。如果你要找,你就来来找我吧,不要惊扰我的兄弟!你是不是觉得你死得冤?但在我看来,你死得一点都不冤,要有冤屈,也是你与胖虎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你害了我的老爹,你也死了,我们的债就此一笔勾销,但我还要向胖虎索命。所以你要是觉得你死得冤,我能做到的,就是送胖虎去你那边,你们可以当面说清楚。你放心,迟早有这一天。至于你的爹妈,如有需要,我会安排人照顾的。你还是哪里来去哪里吧,免得误了投胎的大事。”
见飞鱼说完,白狼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恶狠狠的话:“飞鱼大度,与你好言好语,你他妈不要不知好歹,否则我刚才说的话决不是空话。你是鬼又怎么样?你就是把老子拉过去,老子也是个恶鬼,照样搅得你做鬼都做不安宁!”
话音刚落,只见桌上的蜡烛光突然间恢复了直立燃烧的模样,房间里也感到温暖了许多,每个人刚才脊梁骨的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飞鱼不禁暗自?异,原先世间传说的神鬼之说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啊。
乔雷和周阳两人回到房间,依然不敢独睡,仍挤在一张床上。不过,这一夜两人睡得特别踏实,一觉竟睡到每二天的中午方才醒来。说来也怪,自此以后,两人再也没有遇到以前的怪异之事, 二号院又恢复了往日既平静又热闹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