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猫往沙发上一靠,与建军拉开了距离,慢悠悠地说:“现在你不要问我,我既然没直接说他的真名,就不会现在告诉你。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如果你知道飞鱼是谁,或者他让你知道了他是谁,说明你们有缘份,关系已经到位了,他是可以帮你们的,那么他就不会怪我多嘴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了。”建军心想他啰里啰嗦地说了这一堆话,意思无非就是不想让飞鱼怪罪他,但转念一想,又想探出一点线索来,便接着问道:“他有什么特点吗?为什么叫飞鱼呢?知道他绰号的人多不多?”
瞎猫狡黠地笑了笑,回答道:“功夫了得,水性极好。知道他绰号的人很少,都是与他十分亲近的人,而且恐怕现在大多知道的人也快忘记了。”
“那好吧,我也不再追问了,晚上留下来,我们找几个朋友一起喝两杯。”建军提议道,他想通过酒场文化来强化一下两人的关系,这是安陵乃至整个中国现有的惯例。
但瞎猫还是拒绝了,他说:“不必了,我们之间现在还不能走得太近,这对我对你们都不好。我也不等曹南了,胖虎刚才呼我,估计有事,我先去了。放心,我会尽量做好我该做的。”
瞎猫说完,就夹着他那永远不放手的小包走了。出了门,瞎猫打了一辆车就直奔胖虎的“行宫”来。胖虎正在他的房间里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台电脑,见瞎猫来了,得意地对他说:“你看,弄了一台电脑,是不是这屋子里档次一下子提升起来了?”
“这玩意儿你会弄吗?”瞎猫也好奇地围着电脑转了一圈,问道。
“不会,但可以在上面玩玩纸牌游戏。”胖虎笑道,“主要是装门面的。”
“不少钱吧?这玩意儿。”瞎猫问。
“没多少钱,五千多。小舅子开了一家电子商品店,卖电脑和手机。”胖虎炫耀地说,“这台电脑据他说是比较高级的了,奔三处理器,40g硬盘,反正我也不懂,他是这么说的。还给你、耗子、金毛一人弄了一台手机,一共花了我小两万呢。小舅子新开张,做姐夫的先捧个场。”
说着,胖虎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纸盒递给瞎猫。瞎猫捧着新手机喜不自禁,谄媚道:“小舅子新店开张,姐夫自然关照,我们兄弟们也跟着沾光。”
只有这个时候,瞎猫才能感觉到素来冷血的胖虎还有一丝人情味。胖虎突然正色道:“瞎子,别光顾玩手机了,我找来是有正事要说的。九号码头的事还是不能放松,明天再带人去闹一下,要让他张建平不得安宁才好。”
“行,没问题。”瞎猫兀自捧着手机,笑眯眯地答应着,“你不是说双管齐下嘛,他女儿那边还准备做什么动作吗?”
“上次我叫耗子通过他女儿敲打了他一下,现在暂时不要对那小孩子做什么了。”胖虎说着,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温情来,“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不能做得太过了,把孩子吓着了,我也心疼,就像看到我的女儿被人欺负了一样。哈哈,是不是有点不像我了?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去碰那孩子。”
“胖哥慈悲为怀。行,那我这边就把弦上紧一点。”瞎猫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十分反感以孩子做要挟,太没有道义了。
胖虎哈哈大笑,说:“我胖虎慈悲为怀?笑话!我只是要让张建平心里始终紧张,不知道我要对他女儿怎么样。知道什么叫引而不发吗?像一把剑在头顶上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就这样最难受。真的要掉下来了,他会觉得也就那么回事,怕也没用,就会横下心来跟我们干。那个剑有个名字,叫什么来着?达摩剑?”
“达摩克里斯之剑。”瞎猫到底比他读的书要多,这个自然难不倒他。
“哦,还是洋人的剑?我还以为是少林寺达摩老祖的剑呢。”胖虎自嘲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瞎猫便告辞出来,到了外面没人的地方,用新手机给建军打了电话,告诉他明天的事。建军又给打电话转告了建平,建平立即作了安排。打这种有准备的仗,建平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尤其是得知他们暂时不会对瑶瑶下手,更是让他放下心来。
建军上午已经去单位办理了离职手续,准备明天去昌满的公司上班,所以现在也没事。瞎猫走了以后,他继续在月亮茶楼闲坐着,发了一下午的呆。给建平打完电话以后,见曹南还没来,便又打了他的呼机。过了一会儿,曹南回电话来说下午有事,不过来了。
曹南此时正在大富豪金毛狗的办公室里,他在向金毛狗打听那天在包厢里遇到的少妇的情况。那个少妇不是别人,正是他大哥飞龙的女人李丹。曹南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时,常跟在大哥后面瞎混,所以与李丹也很熟悉。在曹老爹的眼中,李丹就是个混世的阿飞,一个女流氓,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混世魔王,但绝不容许像李丹这样的人成为他们家的儿媳妇,所以李丹的身份一直没有得到曹家的认可。飞龙只把她带回家一次,就被曹老爹赶了出来,从此再也没有踏进过曹家一步。自从飞龙死后,她便没有了音讯。
“她是个又痴情又倔强的女人。”金毛说,“龙哥死后,她再也没有找过男朋友,怀了龙哥的种,硬是把他生下来了,一个人养着。她一个外地人,家里人都不在身边,又要带孩子,又要挣钱,真不知道那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还有个孩子?这么说我大哥有后了?”曹南欣喜地问。
“一个儿子,今年九岁了。龙哥进去的时候她刚怀孕,但到死都没见到他儿子。”金毛有些伤感地说。
“我爸妈应该知道吧?”曹南不解地问,“怎么从来没听他们说起过呢?”
“他们哪里知道?”金毛说,“连龙哥自己恐怕都没想到李丹会把孩子生下来。”
“你们怎么找到她的?”曹南又问。
“说来也巧了。我们这些人里,胖子出来得最早。他一出来就托人打听李丹的下落,但都没有结果。直到五年前,我和瞎子、耗子都出来了,找到胖子。胖子那时候正带着一帮小弟做蔬菜市场的青椒垄断生意,他说身上有一笔钱,正好看中了大富豪,于是我们就软硬兼施把转它过来了。没想到,李丹就在这里坐台。胖子就不许她继续干了,只让她带小姐。”金毛说。
曹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她现在住哪儿吗?”
“当然知道,有时候下班晚了,我还会送她回去。毕竟是龙哥的女人,我们不能让她被欺负了。”说着,金毛在大班台上撕了一张便笺纸,写下了李丹的住址交给曹南。
曹南拿着金毛给的地址,没费多少事便找到李丹的住处。这是安陵钢铁厂的老宿舍区,一排排老式楼房外墙的涂层已经斑剥脱落得不成样子,但周边环境绿化还是不错的,道路也还干净整洁。
曹南敲开了李丹家的门,开门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不用说,这就是飞龙和李丹的儿子。曹南看了,心里头突然涌出一阵酸楚的感觉,眼泪差点都流出来。
“小朋友,你妈在家吗?”曹南半蹲下来抚摸着孩子乌黑的头发问道,此刻他不禁惊讶于自己竟能如此温柔。
小男孩刚要回答,李丹从里面厨房走出来,见了曹南不由得一惊,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曹南连忙叫了一声:“丹姐,你还好吗?”
李丹眼圈一红,突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现在轮到曹南手足无措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小男孩拉着妈妈的手,无助地看着曹南,眼里也沁着泪花,但他的手却紧紧地抓住妈妈的手,像是给她以力量。
过了一会儿,李丹渐渐地平静下来,让曹南坐下,对孩子说:“这是你小叔,快叫。”
“小叔。”孩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哎。”曹南答应着,把手中的牛奶和水果递给他。孩子看看妈妈,见妈妈点了头,才从曹南手中接过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啊?”曹南又问道。
“我叫曹飞凡,飞机的飞,平凡的凡。”孩子回答道。
曹南感激地看了李丹一眼,又对孩子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凡凡,好吗?”
“可以,我妈也这么叫我的。”凡凡慢慢与曹南熟络起来,显得活泼开朗了许多。
“凡凡,先去自己的房间写作业吧,妈妈和小叔说会儿话。”李丹对凡凡说。凡凡听了妈妈的话,很乖巧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在来这里之前,曹南觉得有许多问题要问,可这时候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李丹也不说话,两人默默地坐着,最后还是曹南打破了尴尬的安静,问道:“丹姐,这些都是你一个带着孩子过的吗?太不容易了,怎么不来找我们呢?”
“找有什么用?”李丹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他爷爷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他会认我们吗?”
一句话把曹南问住了,气氛又陷入了尴尬。过了一会儿,曹南又问:“孩子上学了吧?应该是三年级了吧?户口怎么上的?”
“上三年级了,户口一直到要上学前才找杜威上的,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念及东哥的旧情,他很痛快地就给办了。”李丹说。
“谢谢你还让他随了我们曹姓,给大哥留了一条根。”曹南诚恳地说。
“那是应该的,我不能让东子绝了后。”李丹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恨恨地说,“东哥真傻,他做了什么呀?怎么就他把命搭进去了呢?我一直怀疑这里面有鬼。”
“你有什么线索吗?”曹南警觉地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与理不通。你想啊,东哥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倒是胖虎他们几个,做的事比你大哥过分多了,怎么他们倒没什么事,你大哥就判了死刑呢?尤其是胖虎,他是他们中间的老二,关了不到两年就出来了。这合理吗?”因为怕孩子听见,他们说话一直都很小声,但李丹这几句话重重地打中了曹南的心坎。
两人又沉默着对坐了一会儿,曹南说:“丹姐,你要是没有嫁人的打算,还是回我们家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啊。爸那边的工作我来做,我就不信大哥都死这么多年了,现在有一个亲孙子,他能不接受?估计会乐疯了呢。”
“算了吧,三子,你也不要为难了。这些年我都习惯了,只是~”李丹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只是孩子心里会不好受,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从出生就没见过爸爸,只有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心里苦。”
李丹说着,不觉眼里滴出点点泪珠。曹南坚定地说:“姐,就这么定了,我一定要让你们娘儿俩回归到我们大家庭里来,哪怕平时不在一起住也行。”
“三子,别犯傻了,他爷爷不会接受我的。我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进不了正经人家。我是一个带小姐的妈咪!而且,而且~”李丹说着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而且我还做过好几年的坐台小姐!那些年,东哥进去了,我无依无靠,家里早就断了关系,我一没文凭,二没技术,三没关系,你说我还能做啥?”
李丹一口气说完,扒在桌子上早已泣不成声,又怕惊动了凡凡,便拼命忍着,哽咽着在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一阵阵的抽泣声。曹南一开始也是无法接受她那不光彩的过去,但现在看这情景,哪里还能有半点嫌弃之心。
“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姐,我们不要再去想那些,一切都从头来,好吗?”他说。
李丹哭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情绪,说:“三子,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上班了。今天晚上你陪一下凡凡,厨房里饭菜都做了,你陪他吃,好吗?”
“姐,你放心吧。我留下来陪他,以后我也会常来看他的。”曹南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