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平这几天心里一直不能平静,三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种信念支撑着他,那就是邪不压正。他不相信胖虎这帮恶人真能把他的码头从他手中生生地夺走,所以他暗自下定决心,决不屈服!
一大早他就来到办公室,并让妻子朱丽留在家里,他不想让这个胆小的女人看见可以预见的恐吓暴力的场面。一上午,他都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一会儿从窗户里看看江边码头上的船只装卸货物,一会儿看看面对马路那边有没有胖虎的人进来。
然而一上午都风平浪静,到了中午,张建平草草地吃了点饭,又继续上午的焦虑的等待。到了下午三点多时,一辆中巴车冲进了码头,从车里下来十几个青年,为首的正是瞎猫。张建平此刻反而突然感到心里无比的轻松,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既然来了,就勇敢地面对吧。他第一时间打通了玲珑派出所唐跃进的电话,唐跃进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回事,但好在很快就想起来,一口答应马上出警。
那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直奔二楼张建平的办公室来,瞎猫一改前些日子平和的嘴脸,厚厚的眼镜片里透出凶恶的光芒,他一脚踹开了张建平办公室的门,指着张建平吼道:“张建平,三天期限已到,想好了吗?痛快点儿,是行还是不行?”
“你们做梦吧!我绝不答应。”张建平并没有被他们的气势吓住,愤怒地回应道。
“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瞎猫一声令下,张斌挥舞着砍刀带着那十几个人一会儿功夫就把张建平的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张建平哪里能拦得住,只气得浑身发抖,口中怒骂不已。
“张建平,这下应该想通了吧?”瞎猫坐在张建平的办公桌上,一只脚搭在椅子上,歪着头说,“这只是先来个开胃小菜,好戏不在后头呢。你码头上的吊车、皮带运输机,还有铲车,都很值钱吧?要是成为一堆废铁,真就太可惜了。当然了,还有工人,如果他们上不了班,你怎么办?还有乔四喜那些矿老板不在你的码头上走货,你又怎么办?”
“我就不信就没有王法了!”张建平咬牙切齿地说。
“王法?在安陵城我们虎哥就是王法。”张斌面带嘲笑的神情说。
“别瞎说!”瞎猫赶紧接过话来,“我们胖哥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什么事都是讲道理,守法律的。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事,那都是手下兄弟擅自行动造成的。是吧,张总?”
“无耻!”张建平怒骂道。
瞎猫哈哈大笑,扶了扶眼镜,凑到建平跟前说:“张总,你这么信任王法,怎么不报警啊?玲珑镇派出所可是近在咫尺啊。”
说着,瞎猫挑衅地把桌上的电话机递到张建平的眼前,张建平手一推说:“你们等着,我已经报过警了,公安很快就到了。”
瞎猫把电话机一扔,哈哈一笑:“报过警了?哈哈,我们好怕呀。”
那十几个人也一起跟着笑起来,瞎猫抬手看了看表,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玲珑镇派出所到这里开车不过十几分钟,我们再等半个小时,看看警察叔叔到底来不来。”
张建平心里也没有底了,唐跃进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但现在确实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有动静,再加上瞎猫等人的嚣张态度,他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知道今天瞎猫这一帮人来只不过是再次警告他,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好在办公室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砸了就砸了吧。但他不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还会发生什么,刚才瞎猫的一番话不由得让他更加陷入了忧虑之中。
瞎猫等人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闲逛,除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还算完好之外,看看也没什么东西可砸了,瞎猫再次看了看表,说:“又过半小时了,张建平,保护你的警察看来是没指望了。兄弟们,撤!”
一群人跟着张斌往外走,瞎猫跟在队伍的最后,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对张建平高声说道:“张总,这次你可要想清楚了,轻重缓急你掂量着点儿!”
瞎猫一边说着,一边招手示意张建平过来。张建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快步走到他跟前。
“去找飞鱼,他也许愿意帮你。”瞎猫小声地说了一句,很快转身跟上其他人下楼去了。张建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上了车扬长而去也没回过神来。
“飞鱼,飞鱼,到底是谁呢?”张建平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百思不得其解,“瞎猫为什么让我去找这个人?瞎猫又为什么看起来是暗中帮我的?为什么又不明说这个人的名字?听起来这又像是一个人的绰号,应该又是一个道上的人,而且是个不简单的人。既然不简单,建军一定知道。回头问问他,应该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建平正想着,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开进了码头大院。从车上下来了三个警察,走在前面的正是唐跃进。张建平看见了,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明明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来了十几个人,手里都带了家伙,你现在只来了三个人,甭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跑了,就是还在这里等着你们,你们又能做什么?
唐跃进在下面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径直上了二楼,见张建平靠在办公桌上,周围是一片被打砸过的惨状,问道:“张总,不好意思,来迟了,所里开会,没办法,所长不让走。他们那些人呢?都跑了?”
张建平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早跑了,一个多小时了,让人家都等急了。”
“那就先做个笔录吧。”唐跃进说着,回头对另一个警察指示道,“你来做,另外登记一下财产损失。”
“不用了。”建平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笔录更不用做了,这个警算我没报过,我撤消。”
“张总这是生气了?”唐跃进有些过意不去,“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
“真的不用了!搞那些没用的东西干嘛?”张建平确是生气了,忍不住大声吼了起来,“人民公安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你们是怎么做的?等你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走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唐跃进看这情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悻悻地对另两人挥了挥手,就一起退出去了。
张建平独自生了一会儿气,然后给建军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去家里吃晚饭。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也不管办公室里的狼藉,下楼开车回家了。
回到家里,朱丽紧张兮兮地上来询问情况,建平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他们下午是来了,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招数,只是把办公室里砸了一番,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可以换套新的办公家具。我就这么扛着,他能奈我何?”
朱丽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只要人没事就好,东西砸了就砸了吧。”
这时,瑶瑶放学回来了。张建平一看见女儿,心里所有的不愉快便都烟消云散了。瑶瑶一进来就把书包扔到沙发上,上来搂着爸爸的脖子亲热了一番后,便拎着书包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建平随手拿了一张旧报纸,躺在沙发上刚要看,瑶瑶突然跑出来递给他一个小纸盒。建平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哪来的?”
“不知道是谁放进我的书包里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瑶瑶说。
建平小心地打开纸盒,这时朱丽也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紧张地看着。小盒里只有半个剥了皮的桔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张瑶小朋友,请代向爸爸问好!
张建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很快就镇静下来。这个时候作为一家之主,朱丽和瑶瑶的主心骨,他必须沉着冷静,不能有一丁点儿失态。他微笑着拍拍瑶瑶的小脑袋问:“放学路上有陌生人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我一放学就回家了,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瑶瑶肯定地说。
“没事了,一定是爸爸的某个朋友在和爸爸开玩笑呢,回房间写作业吧。”建平说。
瑶瑶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听了爸爸的话便深信不疑,说了一句“你们大人可真逗,开玩笑开到我们小孩子身上了”,便回房间去了。
朱丽呆立在那里,嘴里喃喃道:“这什么世道?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实人活了?”
建平故作轻松地安慰她说:“不是世道不好,是我们的政府出了不好的官员。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现在,我们不要怕,但要重视起来。虽然我不信他们真有胆量对瑶瑶下手,但也要做好提防的准备。我爸妈在建军那里,建军的孩子还小,需要他们照顾。去把你的爸妈接来吧,他们退休在家也没事,瑶瑶从现在起,必须每天有大人接送。”
这时建军来了,建平把手中的半个桔子和纸条给他看,说:“他们动手了,下午去砸了我的办公室,又偷偷地在瑶瑶的书包里放了这个来威胁我。”
建军拿过桔子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建平说:“跟他们死磕到底!我不信还真没有王法能治不了他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让你嫂子把瑶瑶的外公外婆接来,每天接送孩子。”
“好,我支持你,决不跟他们妥协。”建军斩钉截铁地说。
“不过,有一件奇怪的事,我无法理解。”建平说,“胖虎手下的瞎猫下午带人过来砸我的办公室,一直都恶狠狠的,但最后临走时又悄悄地给我支招,让我去找飞鱼。有两件事我不明白,一是瞎猫为什么看起来在暗中帮助我,二是飞鱼到底是谁。”
建军沉吟了一会儿说:“瞎猫跟飞龙时间久,受飞龙的影响很大。飞龙做事从不赶尽杀绝,总会给人留条活路。但胖虎为人太绝,以前有飞龙在,他还能收敛点儿,现在他是老大,几年间做了不少绝户的事。也许瞎猫也看不惯他的这些做法吧,也许他还有些人性残留吧。只是,飞鱼是谁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人呀。”
“连你都不知道飞鱼是谁,看来要找这人真的无从下手了。”建平满面愁容,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瞎猫既然想帮我,为什么不明说呢?”
“这些人说话都留余地的,关键的时候话只说半句。万一哪一天传到胖虎的耳朵里,他瞎猫还可以辩解,不至于做了一个死扣。”建军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想。”
“死扣,死扣。”建平若有所思地念叨着,突然一拍大腿,“活扣,建军,是不是有一句话叫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建军先是不解地看着他,很快恍然大悟道:“对,没错,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建平有些激动地搓着双手,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几分钟后,他停下来对建军说:“建军,这事情你出面去办,如果能成,那么我们就占据主动了。”
“哥,你也不要太乐观。据说这瞎猫精着呢,这会不会是他给我们下的套呢?”建军给建平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想让哥哥保持清醒。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建军,就这么定了。不管真相如何,都得从这个瞎猫下手。我就不信,他胖虎这帮人会是铁板一块?”建平目光中充满了志在必夺的神情。
“我去办这事没问题,但你们码头上还要做些准备才好。保护好码头设施,这些都是值钱的玩艺,可比不得你那破办公室。”建军提醒道。
建平胸有成竹地回答道:“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就把工人组织起来,成立护港队,昼夜都要有人看护值班。大门设守卫,闲杂人员一律不准入内。办公楼和趸船各安排一批人,通过电话联系,相互策应。别看这些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但关系到他们的饭碗,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哈哈,发动群众斗群众,让他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建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