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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再向崇山

    时维九月,群山葳蕤。楚天辽阔,紫云生辉。江湖水瘦,鸿雁南归。田畴稻美,柳岸花飞。


    如此良辰美景,本当携三五友人,或泛轻舟于湖上,或调丝竹于山林。朝听飞鸟,暮揽云霞,怡然自得,不亦乐乎。


    然而此时刘禅眼中看到的却是操练场上的四块军阵。这便是即将前往崇山的四支演习队伍,从左到右依次是山越屯、五溪蛮屯以及第三军和第四军的各一屯队伍。


    “聚!——”


    随着传令兵的口号,训练中的队伍立刻聚拢过来,自动站成四个方块。刘禅跟在魏延身后,见四支队伍令行禁止、训练有素,心中对魏延又多了几分敬佩。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四位都是熟人。山越屯的领队是被医掾接回断腿的祖山,五溪蛮的领队是许久未见的三娃沙鸥子,第三军领队自然是邓艾,第四军领队则是前次演习时卓膺的侦察员郭通。


    “部队明日开拔,今天便练到这里。四位屯长留下,其他人回营休整。”


    魏延一声令下,四支队伍各自带走,只留下祖山、沙鸥子、邓艾、郭通四人。


    刘禅这才上去一一打招呼。


    “祖山,腿全好了?”


    祖山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回答:“好、好了——”


    “三娃!哈,啥时候来的?咋不来找我呢?”


    沙鸥子依旧摆着一张臭脸,哼了一声:“我是来练兵的,哪有空找你?”


    两员番将态度生硬,刘禅心知他们是碍于面子,因此也不见怪。又和郭通打了招呼,便提出去各屯看看营房和装备。魏延便把陪同的任务交待给了四人,自己返回中军帐去了。


    四支队伍的营地就在操练场的一侧,营房挨着营房。走进去看,各营都照当初刘禅设定的标准做了改动,地面以石块铺就,生活用品码放整齐,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营房内定期以石灰或焚烧艾草进行消毒,武器装备定期保养并记录。


    当然,队伍和队伍还是有差别的。山越和五溪蛮纪律稍差,不时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郭通部的营房卫生与武器保养则略显敷衍。


    只有邓艾的队伍无可挑剔。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全都做到了极致。众人所到之处,士卒皆列队立正,默默接受检查。让人不敢相信这群人的指挥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刘禅挨个看过营房,未做任何评论,只说一句“差不多了,回去吧。”


    四位屯长齐声答“诺”,又陪刘禅回到中军。沙盘放置在中军大帐的左侧的指挥所里,里面除了沙盘还挂着各种各样的地形图。魏延、冯习已等在帐内,见刘禅回来,遂请众人围着沙盘落座,先听冯习传达演习方案。


    “前次演习由于补给限制,两军不得不围绕水源地进行攻防,因此限制了部队的活动范围。这回改了规则,补给统一发放,两队只专注作战,着重演练攀越与接战能力。”


    冯习一脸憨厚,讲完摸了摸颌下的短须便退回座位。


    邓艾站起来问:“将军,演习区域可是沙盘上的这一块?”


    魏延点头:“正是。沙盘是司马所送来的,看过之后还要送还。另外还送来两幅地图供演习使用。”


    魏延说罢,命人将地图取来,分别拿给祖山和郭通。祖山瞪眼看了看,把图递给沙鸥子,叫道:“这我可看不懂,老弟,还是你来吧。”


    沙鸥子伸手接过,边看边说:“原先我也不懂,学了几个月才会。”


    看罢地图,又说起为演习配备的武器和工具。


    自军械司成立以来,装备的更新速度大大提升。此次除了山弩,专为演习打造的各种攀爬工具也都配备齐全,准备工作比刘禅他们那次充分得多。


    所有这些都聊完,众人一齐看向刘禅——等着听这位在上次演习中唯一撰写了报告的小前辈有何高论。刘禅嘿嘿笑两声,搓搓手站起来,开始自己的表演。


    “既然是战术演习,重点自然在战法上。山地作战难点有三,一是地形复杂部队难以机动,二是通视困难指挥通信不便,三是环境多变考验士兵的忍耐力。山越屯与五溪屯的战士久居山林,这方面更具优势,但若论训练时间与默契程度,仍是第三军与第四军的队伍占优。如此看来,双方半斤八两、各有短长,胜负却要看临场的表现了。此次演习既没有补给的问题,倒不如改实战为回合制,由一方进攻另一方防守,一轮过后互换阵地,进攻方负责防守,防御方改为进攻。如此更能够考察两边的攻防能力。”


    “……”


    刘禅说完,帐内一片寂静。这娃娃的大招总能出人意料,却又不得不佩服其思虑之深。


    魏延暗叫惭愧,心想:孙子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公子禅每遇事,总能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给出最优解,这不就是孙子所说的神么?


    邓艾坐在刘禅身旁,转头望向比自己小着十来岁的公子,亦是心潮澎湃,满眼钦佩之情。如此雄才大略,天下还有谁能与他为敌?


    自打刘禅到来一直别别扭扭的祖山和沙鸥子也都在心里竖起了拇指。祖山心道这小子这般年幼,除了医术了得,用兵竟也有一套。看来当初听弟弟的留在左将军麾下是选对了,跟着这父子俩还怕没好日子过么?


    那沙鸥子在汉军营里练了大半年,也早不是当初的莽撞少年。见刘禅随随便便想出来的办法他自己绝无可能想得出来,内心也深为佩服。


    “冯习,将公子的建议奏报主公,各部回去准备,等候命令。”


    “诺!”


    魏延一声令下,所有人起身执行。待人都走了,魏将军亲自将刘禅送出军营,态度愈发谦恭。


    临上车时刘禅忽又想起一事:“将军,虽是演习,但攀越仰攻仍须重点演练,将来用于攻城可收奇效。”


    魏延心头一动,隐约感到公子禅话里有话。遂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声“末将明白”,未再多言。


    两名侍卫将刘禅搀上马车,车夫垂首询问:“公子可是回商务司?”


    刘禅略微思索,答他:“去医掾。”


    “诺。”


    打个盹的功夫,马车到达公安城南医掾所在。看门的兵丁认得刘禅的马车,不敢阻拦,直接放他进去。


    与当初相比,医掾及医学院的规模扩大了五倍,地方大了、人也多起来,不再是当初那个世外桃源的模样。这里是刘禅的主场,他用不着别人领路,一个人跑去掾署找师父张仲景。


    张先生刚上完课,正等细柳沏杯热茶解乏,只听门外响起小徒弟稚嫩的声音:“弟子刘禅拜见师父。”


    抬头望去,不是公子禅是谁?


    张仲景大喜:“禅儿!许久没来了吧?快,让为师看看。”


    刘禅依言走到师父身旁,张机仔细看徒弟气色,轻轻点头:“气色还不错。听闻商务司公事繁杂,汝怎有空来看师父?”


    刘禅仰起脖子来咧嘴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看师父天经地义,何须有事才来。”


    “哈!好一张巧嘴,我可不信你没事。”


    张仲景笑骂一句,眼中满是慈爱。细柳又拿出一个茶杯,给师徒二人各沏一杯茶,然后向刘禅敛衽行礼:“见过公子。”


    刘禅连忙将细柳扶起,笑道:“细柳姐姐,咱们不是早说过不许多礼么?”


    细柳抿嘴一笑,微微垂下头,忽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来:“啊!公子来此小姐还不知道吧?我去告诉小姐一声,否则她定要恼的。”


    细柳说罢便往外去,房内剩下张仲景与刘禅二人。张仲景捧起茶杯吹了吹,再问一遍:“好了,有事直说罢。”


    刘禅答一声“诺”,不再客套:“弟子是想问招收女医开设产科的事师父考虑得如何了?”


    “为师猜你就要问这个。放心吧,静怡早就作主了,奏章已呈报主公,只等主公批复便可开课招生。那丫头对此事甚为上心,已在四处寻访有经验的稳婆,在为开课做准备了。”


    “那敢情好。还有一事——”


    话刚开头,忽听外面响起脚步声。刘禅向门外看去,却见静怡在前面跑,细柳在后面追,边追边劝:“小姐,你慢些跑,留神脚下!”


    静怡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脚?一口气冲到门口,喘着粗气问刘禅:“阿斗、你、几时来的?”


    喘归喘,神色间却难掩心头喜悦。


    自刘禅主持商务司以来,两个娃娃碰面的机会便少了。筹备开设产科后,静怡也少了空闲,想见一面更难。故而听细柳说公子来了,小丫头便迫不及待地一路跑来,运动加上激动,免不得胸口阵阵起伏。


    见到师姐,刘禅同样开心。看她娇喘连连的模样,公子禅忽然起了顽心,上前鞠一大躬,唱诺道:“师姐在上,请受阿斗一拜。”


    静怡怎不知师弟这是在逗自己?当即瞪起一双美目,跑去抓住张机的衣袖撒起娇来:“爷爷你看,我急忙跑来看他,他却拿人家打趣。”


    张仲景大笑几声,将孙女揽入怀中。刘禅换上一副倒霉相,也过去拉住师父的衣袖,叹道:“唉!师父您给弟子说句公道话,明明是给师姐请安,怎地还要挨骂?”


    两个娃娃一唱一和,逗得老头东倒西歪,一时满堂欢笑,连一向内敛的细柳也忍不住捂嘴,硬憋着不笑出来。


    张仲景笑得有些腹痛,只好岔开话题。


    “好了好了,闲话以后再说,禅儿,还有何事一并讲来。”


    “诺。”


    刘禅当然不是来此闲逛的。除了询问产科的进度,他还想了解一下配属演习的医疗队的情况。


    这件事乃张仲景亲自安排,自不会出任何纰漏。部队选送的医务兵培训了大半年,可说是初见成效。在此基础上组建医疗队便是水到渠成,这支队伍与前次的师生团不同,它能够随作战部队一起行动,随时救治护理伤员。


    “元化本欲再次带队,然山区交通不便,湿气又重,主公怕有意外不准他去。因此这趟便让宋学领队,他跟元化修习外科已有段时日,想来亦可胜任。上次演习的用具都在,只需补充些药品即可运行。”


    刘禅对此表示赞同:“华先生年事已高,的确不宜过度劳累。宋学踏实稳重,有他带队必无意外。”


    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双手递给张仲景。


    张机接过图纸,却看不出画的何物。静怡好奇,也凑过来看。


    “这是、什么?”知道师弟又在整活,无奈她却看不出这画的是个啥。


    “战场上伤员转运困难,木板过于笨重,在山地更难携带。弟子便设计了这担架,以多层帆布做床面,左右两边固定两根木杆,用时展开,平时卷起,如此既轻便又耐用。我已找人制了十副,明日差人送来,让医疗队一并带去。”


    “担架?那又是什么?”静怡闻言来了精神,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一下图纸、再看一下师弟,等着听他解释。


    “简单的说就是一块易于携带的床板。使用时前后各一人抬起,使伤员或躺或卧于帆布上,如此便可快速安全地把人转移到后方,避免因磕碰造成二次伤害。”


    “哦?”张仲景闻言心惊,从孙女手中抢过图纸细细端详一阵,长吁一口气赞道:“果然精妙。禅儿,还是你仔细,用这东西转运伤员,的确又快又好。”


    静怡顿时猴急起来,忽然提高了嗓门:“那还等什么明天?明天人都走了,哪还来得及?现在就取来,也好让医疗队先学学用法。”


    刘禅这次深以为然,立刻起身招呼从人去储掾取货。


    “师姐说的是,是我疏忽了。若非邓大哥今天来找,我还不知道明日有演习,险些误事。”


    静怡这才满意。


    三人喝一会茶聊一会天,储掾派人将担架送到。静怡便扔下爷爷和阿斗,蹦跶着跑去医疗队凑热闹了。


    张仲景与刘禅聊一会儿学院的事,还得接着上课,刘禅便起身告辞,回转商务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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