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孔明所言,则西凉必败无疑。倘如是,荆州当作何应对?”对于刘备集团来说,马超的命运于己无关,他们更关心的是局势的走向对自己会有怎样的影响。
“马超不顾全家在邺城为质,与韩遂联结。西凉诸将更是各怀鬼胎,似此岂得长久?如无意外,东军必胜。若曹操平定西凉,了却后方一大隐患,来日再挥兵南指,更难敌之。为今之计,我须加紧生产,尽速发展民生、扩军备战。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方为万全之策。”
孔明一席话,说的众人纷纷点头。张存向刘备拱手:“诸葛军师之言甚善。我军与五溪蛮互训已筹备多日,应加快部署尽早实行。军械司亦须抓紧组建,不可再迁延时日。”
刘备点点头,没有回答张存,却转头去看儿子:“禅儿,与蛮军互训、组建军械司皆是你的提议,你且说说,有何想法?”
刘禅心说我能有啥想法?提个建议而已,我一不参与决策二没负责实施,老爹你放着这么多干将不问,跑来问我个外行干啥?你儿子现在撅着屁股赚钱都赚得无觉可睡了,怎么着还要军政一把抓么?
想归想,嘴上还得回话:“父亲,军事自有几位军师与各位将军操持,何须孩儿多嘴?孩儿只是觉得西北的战事,咱们未必只能干瞪眼,或也可有所作为。”
此言一出,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张飞不等旁人开口,抢先提问:“西北距此千里之遥,咱们能有啥办法?”
刘禅看他三叔那俩大眼珠子,嘿嘿冲他傻笑两声,转过脸去看庞统:“士元师父曾教过,向日六国与秦合纵连横,欲借外力以求生。敌之敌即我之友,曹操设局欲图西凉,咱们何不去给西凉诸将把他这道道画画清楚?反正不费一兵一卒,他们愿意听便多消耗曹军一些,不听咱也没啥损失。”
庞统闻言点头表示赞许:“禅儿此论甚妙。主公可遣一雄辩之士前往马超韩遂处表达结好之意,并向其陈明利害。这无本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黄忠亦点头:“庞军师妙计。马超为人为己,都得跟曹操耗下去。”
张飞也笑:“主公,小公子今天可惊着俺老张了。果然英雄出少年,他才这般年纪,只三言两语便把曹操给算计了,了得!”
三将军夸完侄子,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瞪又怪叫起来:“了得归了得,这娃娃却是外向!那玉冰烧做了许多,如何也不给三叔拿上几瓶?待会儿散了会,俺便随你去储掾,看见多少拿多少,让俺好好解解馋。”
张飞把话题一带偏,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魏延靡芳等人都跟着嚷嚷,想跟着张飞一起占点便宜。
左将军把脸一沉,斥道:“商务司乃国家机构,制酒亦是公事,禅儿既为从事,岂能以公徇私?翼德不可乱言,莫说是你,便是我这当爹的也没见他往家里拿过一瓶。”
张翼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刘玄德说话。左将军一瞪眼,他啥脾气都没了,尴尬地笑两声,不再多嘴。
庞统见状赶忙解围:“翼德要玉冰烧何必去储掾?吾族弟庞林便有售卖。翼德想喝,待我着他送些与你,却不可纠缠禅儿。”
左将军见庞统护着儿子,心中实喜。魏延等人却不干了,这张飞闹一闹就有酒喝,那咱们还等啥呢?于是纷纷跟着起哄:“庞军师怎好如此偏心?我等一般都是军师部下,好酒岂能只给翼德一人?”
一通吵闹下来,严肃的氛围完全没了,几员大将争得龇牙咧嘴,哪里还有个老成谋国的样子?
“既然众位将军开口,刘禅怎能置若罔闻?新设备刚刚组装,玉冰烧产量近期就要翻倍。待新酒制好,给诸公每人送一箱去。至于几位家主就别去叨扰了,为了这买卖他们已垫了许多钱,如今本都还没回,怎好再让人家白送?”
这句话却令众人刮目相看。小公子年纪不大,人情世故却是玩得通透。既照顾了几位大人的脸面,又体贴了合作伙伴的难处。光凭这份心思,这买卖还不得风生水起?
众人便又纷纷向主公称赞公子,左将军乐得合不拢嘴,却说:“小儿顽劣,刚有些长进,诸公还须多加教诲,切莫惯坏了他。”
嘴上数落儿子,那眼神简直要把他宠溺上天去。其他人如何看不明白,哪管你说啥,紧跟着又是一通热捧。
魏延看向公子禅,眼珠都在冒光:“蒙公子举荐,邓艾王双果非常人。受训不过数月,俱已开始展露头角。尤其邓艾,心思缜密,文武皆能,将来必是我军中流砥柱。公子慧眼如炬,末将佩服。”
魏延这样一说,其他人都面露异色。魏将军的脾气大家都清楚,除了对主公、诸葛亮、庞统以及关、张、黄忠服气,其他人哪会被他放在眼里?此人情商有限,对看不上的人从来都是哪句难听说哪句,因此人缘一直不怎么好。这样一个人却给予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这么高的评价,大家自然也对他们产生了兴趣。
“我说主公,这新军训练和随队军医给了文长和汉升,俺老张是干瞪眼吃不到嘴里。如今公子有俩好苗子,咋也不想着点俺,又让文长抢了去。”
堂上又一阵笑声,几人都来看刘禅如何应答。
这一次刘禅却没有笑,反站起身对刘备行个正式的拜礼,严肃作答:“孩儿有一言思之久矣,恐三叔误会不敢开口。今三叔既提起,欲直言而告,绝无冒犯之意。”
屋内的笑声这才停住。包括张飞在内谁也想不到这孩子突然认真起来,却又不知为何。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有话可讲,却不可胡言!”估计不会是啥好话,刘备瞥了眼张飞,交待儿子一句,到底没有阻止。
刘禅暗想我这也是为了张将军好,否则将来……
哎!对事不对人,有话直说:“三叔用兵罕有敌手,天下皆知。白河阻击,使曹仁徐晃望河兴叹;长坂据桥,以三十人吓退曹纯五千虎豹骑。此皆神来之笔。但若论治军,常怒而鞭笞士卒,此取祸之道也。昔羊斟,华元之御者,惭羹而驱车投敌,遂使主将被俘。故治军之道,依令而动,依法而行。为将者以法令御下,严若父、慈若母,爱兵如子,一视同仁。若滥用刑罚,使兵心怨怼,实难统御。今请于军法中增加一条,禁止军官随意打骂士卒,违者严惩。”
这一席话说的众人耳目一新,军官不许打骂士兵?那这兵还怎么带?张三爷更是老脸暗红,幸亏他这脸本来就黑,看上去也不明显。
魏延闻之不住摇头:“慈不掌兵,若士兵顽劣也不能骂一句,哪个还肯听令?”
“顽劣者依军法处置,而非擅动私刑。违者必究,无违者必不究,无咎也。”
众将之中,只有赵云觉得有理,除此之外便是孔明与庞统暗暗点头。刘禅说的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言,难得的是他就这样当着张飞的面坦然指出,既不扭捏也无私心,一切实事求是,该肯定的肯定,该批评的批评。这样的工作风气在军队这种格外讲求效率的单位,是十分必要和可贵的。
“你这小子,翼德上阵杀敌之时汝尚未出生,怎敢如此大言不惭?快给三叔赔礼!”刘备脸色变了,虽然内心认可儿子的话,但当着这么多人数落张飞,让老张的脸面往哪儿搁?作为领导,断不能护着自己儿子去打压部下。
刘禅当然明白刘备的意思。他也不争辩,跑到张飞的座前拜了一拜,垂首道:“三叔纵横天下,绝非刘禅一孺子可以评论。侄儿只是担心三叔身边常有小人怨恨,恐为所害。若如此,我军失一柱石,父亲失一臂膀,天下谁定?追悔何及?愿禅今日之言,永不发生。言辞冒犯之处,乞三叔见谅。”
刘禅这几句话说的极为诚恳,不止张飞受用,其他人也觉感动。这孩子犯颜而谏,那是真拿张飞当亲人了呀。
赵云不忍公子难堪,也劝张三爷:“忠言逆耳。翼德,公子之言,其实是好意。”
张翼德何尝不知?想来心里一阵泛酸,心道老张这臭脾气还须让小侄儿为自己担心,也真该管一管了。于是忽然大笑,豪迈地对众人摆手:“公子之言皆实情也,主公何必责骂?老张这臭脾气上来,确是不管不顾。以前只知冲锋陷阵,有今日没明日的,倒也不妨。如今统率大军,为主公争天下,再不改要误大事。好娃娃,有你这几句良言,三叔一定改了。”
一席话引得一片震惊。这人听好话容易,听难听话谁会舒服?更何况听话的还是闻名天下的虎将,而说话的只是个四岁的孩童?
只凭张飞能够欣然接受,这胸襟便是国士无双。
庞统越看二人越喜,跟着笑言:“妙极!妙极!禅儿秉公直言,翼德从容纳谏,若众人皆能如他二人般无私无我,则我军必可聚沙为塔,天下无敌。翼德,凭你今日之气概,庞某那一箱酒送你了!”
严肃的氛围再次响起了笑声,张飞挨了一通批评,却换得一箱好酒,连说赚了,乐得合不拢嘴。
左将军这才适时放话:“士元之言甚善。既如此,关于增加军令之事,便由处仁拟定,先试用一阵。”
“张存领命。”
会议过后,众人各自散去。玄德请孔明庞统留下,一起商量与马超联络的事宜。刘禅则拉着魏延问了些邓艾和王双的情况。他此刻也没了困意,索性不回将军府,命车夫去医掾看看。
医掾如今也换了模样。由于学员已达四百余人,原先拨给张仲景的府苑已不够用。左将军便令人在在府苑后新圈块地重新建造校舍,原先的府苑则留给医掾单独使用。
新学员中有二百人是今年的新生,依旧从已有经验的医者中考试选拔而来。其余都是第三军和第四军选送来受训的军医。
宋学等十人便成了新生的代课先生,将这四百人分成十个班分别教授。张仲景和华佗不再直接给新生授课,两位先生现在除了钻研自己的专业,就是指导宋学等人深造更高阶的医术。
自从刘禅接管了商务司就没再来过医掾。虽然如此,仲景师父还是对这个徒弟青睐有加。别的不说,单是今年招生的经费就全靠这个小徒弟给解决了。
“师父在上,弟子刘禅拜见。”
张机正在孙女的帮助下整理方剂,忽闻爱徒的声音,立刻开怀大笑:“哎呀!禅儿,你可许久没来啦。快!快起来!让为师好好看看。”
“你忙归忙,医学院开学都不来看看,却也太过分了。”静怡撅着小嘴,也不知是怪师弟不来开学还是不来看看。
“你这丫头,禅儿没来时总也念叨,来了却又没个好颜色。”张机一多嘴,泄了孙女的底。
静怡脸一紧,把实话喊了出来:“谁念叨了?我就是想谢他解决了医掾的经费,偏偏见不着他,爷爷又不许我去找。”
“师姐恕罪。这卖酒的生意刚刚开始,后面一堆的事都指着它赚钱养活,因此不敢三心二意,只怕误了大事。”
“听见了?你师弟容易么?”张机立刻指摘静怡,表示对徒弟的理解。别的不说,咱这儿不也指着人家赚钱过活呢么?
“师父,那几个山越的重伤员好的差不多了吧?要是还在医掾,我顺路去看一眼。”
张仲景没开口,静怡又抢着回答:“早好了,六个人都去从了军。祖山的钢片也取出来了,腿骨愈合的很好。这次是宋学主的刀,你这个师兄可要被人家超过了。”
“哈!那敢情好,医学院后继有人呐!唉,我倒是想天天待在这里,可如何能够啊?我爹现在越来越不拿我当孩子了,刚刚军事会议也叫我去。我这刚熬了一宿,一点没合眼,本想补一觉也睡不成。”
张仲景听说小徒弟已经忙到通宵达旦了,万分心疼。静怡走近来看,见师弟果然一脸憔悴,还带着两个黑眼圈,不由娇嗔:“那你还跑来?干嘛不睡会儿?”
说罢不由分说就把刘禅往爷爷房里拉,边拽边给安排:“不睡哪成?啥也别管了,在爷爷房里先补一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