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何在南阳盘桓了十几天后,终于带着满腹的不解离开了。
虽然他几次想要张口向秦朗讨教,可是他也明白,秦朗在南阳搞出来的这一套东西,是有一个根本的核心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围着这个核心运转。
无论是南阳的设施还是市政厅的官吏,无论是一纸通知百姓配合还是南阳的免除徭役,都是围绕着同一个核心。
虽然张何还不清楚这个核心是什么,但是他明白,没有这个核心,其他的一切都无法维持。
如果他在相、镇二州照搬秦朗的南阳做法,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除非他能把这个核心嚼碎,吃透,才有可能根据这个发展出适合相州、镇州的做法和经验。
所以他几次想要问问秦朗,南阳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可是他又隐隐感觉到这个核心恐怕并不那么简单,就算自己知道了,也未必能接受得了。
就如南阳郡府,这一年多来在百姓眼中毫无存在感,如果不是去办事,几乎就想不起官府来。
仅仅这一点,就是张何无法接受的。
张何走后没多久,秦朗就再次投身稻田之中,继续他的“杂交水稻”大业。
这一天,他脱去了长袍,换上短褂子,因为稻田里实在是又闷又热。要在水稻开花的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在无数株水稻中找出雄蕊退化的特殊水稻,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尽管这件事情做起来十分厌烦,但是想到隆庆的嘱托,秦朗还是沉下心,打算脚踏实地一点一点的来,如果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那就三年。
反正南阳现在也没有什么娱乐,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茶楼听曲了。
姑且把这当作苦行的必修课吧,如果真能在这稻田里修出一颗坚定的心,也算行有所值,就算什么也修不成,至少也算是为百姓做一点事情。
秦朗顶着烈日,感觉一瞬间汗就从头皮冒出来,然后顺着脑袋一直流到脖子,汗珠流过的地方就像是小蚂蚁在爬一样,痒痒的。
他抬起袖子擦了一下汗,拿出放大镜,眯起一只眼睛,仔细观察着稻花。
稻花都是在上午开放,到了下午太阳偏西就会关闭,而稻花的花蕊又非常细小,甚至比头发丝还要细一些,如果不用放大镜,仅凭肉眼的话,是很难观察到稻花花蕊的。
秦朗要寻找的,仍然是那种雄蕊退化,无法完成自花授粉的水稻。
因为这种水稻无法自花授粉,所以当风吹过时,其他水稻的花粉会落在这种特殊水稻的雌蕊上,于是就成了一株天然的杂交水稻。
天然的杂交水稻比起自花授粉的水稻更强壮,更耐病,抗旱抗涝,而且结实又大又多,是提高产量的最好手段。
但是想要找到这种水稻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难的难关。
秦朗没想那么多,也没想那么远,只想慢慢来,做好第一步就是胜利。
所以他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希望能发现一株雄蕊退化的水稻。
可他刚刚在稻田里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不远处有水声。
因为稻苗需要大量的水才能生长,所以稻田里全都是水,秦朗特意把鞋子脱在了田梗上,把裤子挽起来,光着两条小腿下了田。
他听到的水声并不是细微的水花声,而是特别大的响动,他猜测可能是人或者比较大的动物。
“什么人?”
秦朗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喊了一声。
果然,随着他的喊声,一个人从稻田里站了起来,因为这个人蹲在田里,全身已经弄得湿漉漉的,往脸上看,黑瘦黑瘦的。
秦朗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他不敢确定,再走近了一点,才终于认出来。
“大舅哥?”秦朗真的震惊了。
他跟隆庆也才分别了一段时间而已,隆庆带着濮阳的稻田产量喜讯回去找魏武报喜去了。
但是现在隆庆怎么会变成了这幅样子,黑瘦黑瘦的,眼睛里面没有神采,反而透出一股子戾气。
望向秦朗的眼神也十分凶狠,似乎像一头要扑过来的恶狼一般。
不过当秦朗那声“大舅哥”叫出来后,隆庆眼里的凶光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悲怮。
“秦朗,父皇……驾崩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隆庆就软倒在水田里,压歪了一大片稻子。
秦朗连忙跑过去,把隆庆扶了起来。
“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连日的奔波,再加上精神紧张,担惊受怕,隆庆身上又没有钱,能从大业撑到南阳,已经是竭尽全力,此刻一见到秦朗,顿时心头一松,昏了过去。
秦朗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就想到了好多。
太子打扮这副德行,才一个多月不见,就瘦成这个样子,而且嘴唇干裂,脸色苍白,明显是又累又饿,不用多说,一定是受人追杀。
再加上他在晕过去之前说出那句“父皇驾崩”的话,秦朗不难猜到大业可能发生了震惊天下的大事。
也许,这大魏要变天了。
魏武已死,隆庆历经千辛万苦跑来南阳,那么霓裳呢?
秦朗心中一沉,有些不祥的预感。
但是现在隆庆已经昏迷,不是问话的时候,只好先把隆庆弄回去再说。
好在这片稻田离秦朗的住处不远,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出门,所以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
秦朗把隆庆背回家中,先弄了点米煮粥,又弄了点煮土豆,略撒了点盐,装在盘子里放在隆庆的旁边,静静的等他醒来。
谁知隆庆这一睡就是两天一夜,等他醒来的时候,南阳已经是满城灯火了。
秦朗还算沉得住气,知道隆庆只不过是劳累过度,再加上精神长期紧张,骤然见到秦朗,得到放松之后,才晕了过去。
昨天秦朗预备的粥和土豆早就换下去了,今天又新煮了粥和土豆,还加了点洋葱和生菜,比较适合脾胃虚弱的隆庆。
隆庆睁开眼睛,先是一惊,全身紧绷的一骨碌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