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韵把头缩回来,小声道:“玉茹姐姐,那个就是顾九思,你不是说我祖母会冷落他们,我怎么看他们相谈甚欢。”
柳玉茹也缩回脑袋,低声自语道:“是他,他是顾家大公子,那个刚刚回来的冠军侯,是了,顾九思昨日叫他大哥。”
叶韵轻声细语道:“玉茹姐姐,你没事吧。”
玉茹回过神来,神色紧张道:“坏了,韵儿,大事不妙了,你祖母可能要同意将你嫁给顾九思了。”
叶韵惊讶的啊了出来,幸好被玉茹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没有惊动到前厅的人。
叶韵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表情委屈,道:“怎么办,玉茹姐姐,我不要嫁给一个纨绔,我不要离开叶家和祖母,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玉茹摸了摸叶韵的头,安慰道:“好韵儿,不怕,我们再听听看,也许是我想错了。”
前厅内众人却如玉茹所言,交谈甚欢彷佛是经常走动一般,其实往日顾府与叶府根本没有来往,
叶家以清流问世,是靠出仕为根本的世家大族,若是没有顾云峥,顾家可以说是豪族,拥有万贯家财,且东都有靠山,树大根深,
如今顾家出了顾云峥,则可以称之为权贵之家,这也就是乱世将临,否则清流世族与权贵豪门之间必是互相看不起的。
叶老夫人对一旁的叶夫人道:“你带顾夫人和顾家二公子去府上转转,我有话要和顾侯单独说。”
江柔闻言看了一眼顾云峥,见儿子点了点头,笑着道:“早就听闻叶府庭院别致,今日倒是可以一观了,九思,随娘去看看。”
叶夫人带着江柔和顾九思出去了,顾云峥看向叶老夫人,自屋内三人走了出去,
叶老夫人便好似换了一个人,从一个慈祥老夫人,变成了一个眼神幽深,仿佛军中主帅运筹帷幄时的冷静。
叶老夫人语气都严肃起来,看着顾云峥道:“顾侯,当今陛下已经是病入膏肓,而大荣又何尝不是病入膏肓,
你顾家万贯家财,若是一旦山棱崩塌,顾家该如何,你顾侯该如何?”
顾云峥与老太太对视,叶老太太竟然从顾云峥眼里看不出一丝波澜,
顾云峥缓缓道:“自然是保卫大荣,扶大厦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管他惊涛骇浪,我自能巍然不动。”
叶老太太冷笑道:“顾侯凭什么这么自信,莫非是看我年老了,说些漂亮话唬我?”
顾云峥重重将茶盏放下,起身朗声道:
“凭我辽州还有十数万虎狼之军,顷刻间就能让这规则倒转,天下大乱,
凭我灭得了耶律阮,一战杀的北梁不敢犯边,
凭我不受这世间的规矩压迫,敢叫这日月换新天。”
叶老夫人,不,这一刻她叫梁青玉,是那个随父亲出征边塞,一手剑法不知多少敌人喋血剑下,
她曾拥有不输于男儿的豪情壮志,不屈服于世俗规则轮转的念头,可结果呢,巾帼的英雄还是被困在了宅院。
女子这一生,侍夫教子,大多困于宅院,束缚这人心的却从来不是高墙,而是心中之墙。
几十年来再也没有摸过寒冷的剑鞘,她的心早就死了,或者说被封印了,
今日看着顾云峥铿锵有力的说出自己所想,彷佛打开了心中的执念,那被世俗压迫,被自己催眠,被世人认同的观念统统退散。
梁青玉闭上双眼,缓缓睁开,深呼一口气,重重道:“好,好啊,唯有此间少年胸有豪情,我梁青玉认你冠军侯顾云峥,
这桩婚事我答应了,但你要保证,真的有那么一日,不管我在不在了,你都必须保我叶府平安。护我韵儿在你顾家一生喜乐安康。”
顾云峥见叶老夫人真情流露,毫不藏私,也重重许诺道:“我顾家,不只我顾韵峥,我父亲顾朗华,母亲江柔,若是对叶家千金有半点不好,都不会放过九思。
若是两家结了亲,从此顾叶两家一起,荣辱与共,共同进退,我顾云峥也必然把叶家之人当作亲人,保叶家平安。”
叶老太太紧紧盯着顾云峥一字一句说完,终究是因为情绪激动,身体有些扛不住,坐在了椅子上。
隔间屏风后的叶韵和玉茹自然全部听见了,叶韵一时激动,终归还是没有忍住,推开了屏风,
跑入厅堂喊道:“祖母,我不要嫁给顾九思,韵儿不想离开叶府,不想离开您,母亲,哥哥,玉茹姐姐。”
叶韵跑的太快,而玉茹又被顾云峥和叶老太的话惊住了,竟是没有拦住韵儿。
玉茹生的七窍玲珑心,童年的不幸让他更加小心,谨慎,多心,仔细想着二人之话,
大荣怎么会变天,可就连叶家的掌舵人叶老夫人都为叶家寻出路,叶家可是徉州城内有数的世家啊。
这让她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相信,那柳家区区一介布商,柳家该怎么办?娘亲怎么办?
叶老太见孙女竟然偷听自己与顾侯的谈话,心中微怒,不满的看着孙女道:“韵儿,你怎么如此莽撞,简直是胡闹。”
叶韵与叶老太太祖孙关系极好,叶老太给叶韵的关爱甚至比她母亲还多,
因此叶韵也不惧怕,上前拉着叶老太的手就开始掉眼泪,哭道:“韵儿不要离开祖母,不要离开顾家。”
叶老太素日最疼这个孙女,可还是狠下心来,道:“祖母现在也想明白了,若是你和当年的我一样,不嫁人又何妨,
不管他人说什么,自有我支持你,可你不是当年的我,
你太善良,太柔弱了,好孩子,祖母必须给你找一个好去处,不然我死了都闭不商眼睛。”
隔间内,玉茹越想越是害怕,心惊之下,失手发出了响动,顾云峥道:“还有人在里面。”
见自己也被发现了,玉茹无法,也只能满心担忧的出来了,向叶老太行礼道:“玉茹见过老夫人。”
玉茹不敢抬头看叶老太,她太害怕在叶家老夫人心中留下坏印象了,叶世安的婚事必然是由叶老太决定了,
她这次如此莽撞,岂不是让自己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了。
叶老太果然不满的,但却也没有责怪玉茹,而是对叶韵道:“平日我放纵着你,可你干的好事,叫顾侯如何看待我们叶家。”
玉茹在下面听着心急,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只不过与叶韵哭的不同,一个是毫无保留的哭泣,一个则是尽力阻止自己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