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布衣威胁一个县令。
这就和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去威胁一个县委书记一样可笑。
可林安偏就这么做了。
孙琦很想告诉他‘作死’两个字怎么写,但现在他有些束手了……
林安的话不无道理,今日他若拿不出证据,明日此事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模样。
“去请特使大人过来……”
孙琦冷冷的命令道,接着向林安投去一个冷漠的目光。
小子,你等死吧!
给一个犯罪之人喊冤,林安的这个秀才功名马上就会保不住了,再加他驳了老夫的脸面,抄家流放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等了小半个时辰,去报信的衙差苦着脸回来,“大人,特使还在睡觉,护卫不敢叫醒,小人等了许久,也……”
人家可是京城来的大官儿,我也不敢叫啊。
孙琦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喃了几下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等着吧……”
堂下的林安也在等,而且越等越心惊。
讲道理,一桩贪腐大案,平阳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可身为特使,他却还在睡觉,而且无人敢叫醒……
真的让人觉得有些无稽。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啊?
你身为特使,奉朝廷之命前来督办,就算不殚精竭虑,也至少该上些心吧?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林安肚里的咕噜声翻江倒海,不止他,上面坐着的孙琦看似在书,实则早就饿的皱起眉头。
玛蛋!
这种人也配当特使?
林安正在心里骂骂咧咧,一个长长地哈欠声响起……闻声看去,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慢吞吞的从后堂走了出来。
“是你?”
是你?
两人相视一眼,少年脸上的困意顿消。
这不就是昨日那个砸场子的么……
林安一脸便秘样,“你是特使?”
“如何?”
少年看着他冷笑,“某不能做特使么?此次杭远山案证据确凿,手书、赃款、口供,一应俱全,可你却要给他翻案……你,很好!”
少年嘴角的冷笑浓郁起来。
他正想有时间弄林安一次,以报昨日羞辱之仇,没想到今日便主动送上门了。
林安心中更是一凛。
完了!
这货八成是想公报私仇了……
果然!
少年走到主位上,孙琦马上客气的让开位置,“特使请!”
“堂下之人,你可知罪?”
这是准备先定罪,再降罚。
林安冷笑道:“在下何罪之有?”
“你明知杭远山证据确凿,还妄想要给他翻案,可见你二人早有勾结,说不定此案你也参与其中,来人啊……”
少年拍下惊堂木,倒是平添了几分威严。
“在!”
“将此人拿下严查!”
好一个欲加之罪!
“慢着!”
林安深知今日下场不会好过了,索性将心一横,“依南阳国律法,若无证据确凿,刑不上大夫,林某虽不是官身,但也是考过秀才的,大人既是要收押林某,证据可确凿?”
你不是说讲证据么?
那咱们就来讲讲证据。
此刻林安已经没有后路了,他现在唯一的仪仗就是杭婉儿的那个‘保证’——杭远山没有贪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杭远山的确是被冤枉的,那证据就该是伪造的,就算做得再逼真,也绝对会露出破绽!
“你很好……”
少年似乎早就料到林安这么说。
他双手撑着案几站起来,俯身看着他,冷笑道:“那本官就给你找个证据出来……来人!”
“在!”
两排衙差躬身听命。
“传本官令,即刻查封林家纸铺,在证据未找到之前,林掌柜……”少年调笑道:“你就只能慢慢等着了。”
好狠!
林安失算了,他自觉看不起的古人,实则比他想象中要强大的多。
民不与官斗,多么浅显的道理啊!
可惜那一刻他被蒙了心……
那便鱼死网破吧,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林安的性子向来都是有仇必报,有怨必还,“封的好!既然大人要证据,那林某也想跟大人要个证据……证明杭远山贪腐的证据!”
要拼死一搏吗?
成全你!
少年自是有恃无恐,挥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卫将那封书信拿出来。
侍卫举着书信走到离林安一米开外的距离,摊开书信上面的字迹清晰易辨,后面的落款和私印更是无人能改!
杭远山真的通敌了?
此刻连林安自己心里都是真么想的……红颜祸水啊!
可现在说这些没用,他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封信上,眼睛死死盯着,生怕错过一点儿细节。
假的!
肯定是假的!
林安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正午的阳光透过县衙上空的天井打在脸上,软软的让人舒畅,可林安此刻脸上却满是细汗。
字迹对。
私印都是特制的,无法造假。
可问题在哪儿呢?
阳光越发的耀眼,林安眨了眨眼睛,忽的浑身轻颤了一下。
找到了!
是纸!
纸不对!
林安嘴角渐渐勾起笑容,这笑容让上位的少年皱了皱眉。
“如何?”
少年人缺少城府,他不禁有些惶然。
难道这封信真有问题?
林安仰头笑看着他,亦如昨日那般自信飞扬,他上前一步绕开那封信,伸手指道:“敢问大人可知这封信所用的纸出自何处?”
少年没说话。
他自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了。
“我南阳国盛产宣纸,但我国所产的宣纸大多质地偏软,就算是最好的绢纸,在阳光下也能透出光来,但这封信的纸……”
林安昂首,字句坚定:“它并非出自南阳国!”
“荒谬!”
一旁站着的孙琦冷道:“一张纸而已,就算如你所说非出自本国,但其上的字迹是真的,私印也是真的,你有何话说?”
老子当然有话说!
有证据后,林安心中大定,笑道:“孙大人莫急,在下还没说完……”
“一张纸的确算不得证据,可这张纸的出处却大有问题!”
林安伸手要拿侍卫手里的信,后者自然不让,冷喝一声‘放肆’。
“放心,林某既然敢来,便不会这么没风度……”他指了指那封信道:“此纸出自北方,那里常年气候寒冷,木质也大多偏硬,所以生产出来的纸张略厚于南阳,且不易透光。”
他说的很慢,有理有据让人不自觉的便会联想。
少年终于变了脸色,“你是说……”
有人陷害!
林安点点头:“就纸而言,这的确是张好纸……但它绝不是出自于南阳,更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八品县丞的家里,大人若是不信,平阳县造纸的铺子有不少,可以喊来一一比对。”
林安越是有恃无恐,少年脸色就越发难看,“去找人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