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里面只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我无事,你……不要进来。”
方才玉浮笙慌乱中打翻了桌上的砚台,此刻正伏在榻上,他抓着自己的臂肘,恨不能将十指陷进去。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觉得有人靠近,是谁将他抱起,是谁为他擦干额间细汗,是谁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是谁握着他的双手不叫他伤了自己……
这一次相思没听话,她开门进去,便看见玉浮笙狼狈的伏在榻边,他脸上的面具掉在一旁,相思走过去扶起他方看到他另一边脸上的疤痕,原以为他只是散尽修为,没想到他……
“玉浮笙……浮笙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都不再离开你,浮笙哥哥……”相思抱着他,泣不成声。
玉浮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十分虚弱,正欲起身,屋门便被推开,他扶额道:“不是已经让你走了,为何还回来?”
林小桃一身淡粉罗裙,略施粉黛,手中端着饭食,轻声道:“若奴家不回来,谁来照顾你?吃点东西吧……”
林小桃放下饭食转身要扶他,才刚一碰到他便被他甩开,“不用扶我。”
林小桃听了未多言,只是默默地收了手,在他一旁跟着,生怕他撑不住摔倒,随时准备接住他。
“相思呢?”他记得他当时发作时躲进了竹屋,相思是跟过来了的。
“她走了……许是有急事吧。”
玉浮笙怪异的看着她,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劲,他见林小桃忽然一直盯着自己,想到此时没有带面具,便侧过脸去。
林小桃急忙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奴家只是在想公子脸上的伤有没有办法医治?”
“这是地狱业火所烧,除非我恢复修为,否则这辈子便是这副样子了。”
林小桃神色动了动,放下筷子道:“我再给公子盛些粥来。”
她刚端起玉浮笙面前的瓷碗,便被玉浮笙按住手腕,“你不是林小桃……”
相思知道瞒不下去,恢复了本来面貌:“是我。”
玉浮笙也猜出来了,从见到相思那时,他便知道躲不过去了。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成了这副模样,这副身体比不过一个普通凡人……”
“那又如何?我根本就不在意你是何模样,更不在意你是否有修为有法力,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相思起身道:“你若不食,我便收起来。”
“相思……”
“不要再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你先前不愿意认我,我不怪你,但你若是再这么对我,我就……”她又能拿他怎样,她不会抛下他,舍不得打他骂他,不忍心让他伤心难过,相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就天天跟着你,寸步不离,烦也要烦死你。”
玉浮笙无奈的笑了笑,他倒是巴不得她寸步不离,可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怕知道自己嗜血成性便不会这么说了。
相思收拾好再回来时玉浮笙已经戴上了面具,相思便问道:“戴着作甚,左右我已经晓得了,还怕我再看见不成?”
玉浮笙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我只是怕我脸上的疤你看了不舒服。”
相思走过去想要摘了那面具,这面具戴着仿佛把心都捂得严严实实了。
“我没觉得你脸上的疤看着不舒服,反倒是这面具我看了不舒服。”
玉浮笙还在做最后的反抗,他边躲边道:“你忍耐几天,我再去寻个好看些的戴着……”
“别动!”
玉浮笙便不敢躲了,老老实实任由相思摘下面具,相思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疤痕,轻声问道:“疼吗?”
“早就不疼了。”
“我是问你受伤的时候疼吗?”
兴许吧,怎么会不疼呢?
他只道:“那种情况下也顾不得疼了,只晓得拼死也要杀了他。”
他口中的“他”便是天帝,那个害得他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同我讲讲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玉浮笙道:“我累了,改日再说吧。”
相思以为他心中还是放不下脸上的伤和修为尽散的事,便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好好休息。
相思从竹屋出来并未走远,她就守在门外,玉浮笙次日醒来,开门时相思正倚在门边,她差点摔倒。
“你一晚上都在这儿?”
见她点头,玉浮笙指着旁边的一间屋子道:“怎么不进去休息?”
“隔得远,我怕你再有什么不舒服我听不见。”
那间屋子就在玉浮笙这间隔壁,几乎挨着,可一点都不远,不过昨日玉浮笙发作时那副样子可把相思吓的够呛。
“你去学堂吗?”
玉浮笙又戴上面具,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
“嗯。”
“我陪你去。”
相思一如既往等在学堂外,期间还让流影寻了些饭食,流影这两日都在永州城,倒是没有命案再发。
相思同流影坐在堂外的台阶上,玉浮笙眼神一飘就能看见相思的侧脸,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似的,神色紧收,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颇为有趣。
“先生?先生……”
玉浮笙方回过神来,昨日还说小石头他们求学心不诚,今日自个儿就跑了神,玉浮笙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便到这里,之后几日也暂时不用过来。”玉浮笙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怕是教不成书了。
见玉浮笙出来,相思起身迎上去,“可觉得累了?”
“不累,之后我暂时停了学,明日不用来了。”
相思大致猜到他为何如此,这几日眼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弱,相思甚至害怕他熬不了太久。
“也好。”她拉着玉浮笙,道:“我陪你回竹屋。”
虽然流影也有很多话想同玉浮笙说,但是也看的出来,此刻玉浮笙更需要相思,便很识趣的没有跟过去打扰他们,以前他觉得,玉浮笙除了相思跟谁在一起都好,可是现在流影却不这么想,现在他只觉得玉浮笙唯有跟相思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他。
以前对相思多有抵触,便也看不到许多东西,现在他对相思的看法改变了,便能真切的看到,当玉浮笙再次见到相思时他眼神中的在意与紧张。
他原本只是冥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吏,身份卑微,任谁都可欺凌,可能一辈子都无出头之日,幸得玉浮笙赏识,将他收在身边,又十分信任他,他无以报答,唯有报以一片赤诚之心,所以他也在通过自己的方式为玉浮笙谋划,任何威胁到他的事情他都不允许,直至玉浮笙身死。
那日,玉浮笙命人把他绑了,让白锦带他离开,他本是抱了同生共死的心,等白锦带他逃出冥界,他同白锦大吵了一架,他一直以来将白锦当做弟弟照顾,可那一日他甚至想到了要同他决裂,可是白锦有一句话说的对,“若我们都死了,谁为陛下报仇……”
所以当白锦问他接下来去哪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