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包厢内，桌上摆了精致的饭菜糕点整整一大桌子。
银墨每道菜都只是浅尝，但对于安九和南六他们来说，已经是热泪盈眶的存在了。
早知道让主子吃饭这么容易，他们就应该在每道菜上贴暮姑娘的画像。
菜名也取成暮姑娘的名字，大名小名，各种一一取个遍，不信主子不吃。
银墨吃得无悲无喜，矜贵的表情并未因为吃饭就受到丝毫影响。
门外响起了掌柜的敲门声。
安九拉开门，腰间别着红剑，威压吓得掌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群人不像来吃饭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到方才那姑娘提出的诱人条件，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掌柜的有事？”安九冷冷问他。
一句话，掌柜的腿都打摆子了。
他结结巴巴道：
“皇，皇上，小店因为圣上的到来特意编排了一段舞蹈，不知道能否有这个雅兴，请皇上指点一二？”
安九觉得这掌柜的不仅没眼力见儿，反而疯了。
他不耐烦挥了挥手，“去去去，皇上日理万机，哪来的时间替你指点舞蹈？”
这人脑子大概不太好使。
掌柜的额角都冒出了冷汗，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他声线都在颤抖。
“这是禹国的乐师编排的舞蹈，观赏价值颇高，尤其是这舞曲，更是天下一绝。”
听见是禹国的乐师，安九敏感地看向银墨。
毕竟，这是暮姑娘的母国，还是得尊重一下的。
银墨只是抬了抬眼皮，接过南六递过来的绢帛擦了擦嘴，眼神寒凉，轻飘飘打量了一下这掌柜，随口问了句：
“此曲何名？”
掌柜的擦了擦额角的汗，“此，此曲名为思暮。”
花娘站在银墨的背后，闻言，整个人愕然地看着掌柜。
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她当年被主子捡回来，偶然看见过主子的谱曲，主子所做的谱曲就是思暮。
暮，是暮阳的暮。
她看着银墨的背影，果然，少年帝王绷直的脊背微微颤抖。
他声线哑然，带着小心翼翼，又带着期待期许道：
“暮，是哪个暮？”
看银墨的表情，掌柜觉得有戏，忙不迭道：
“倾慕的慕。”
只一瞬间，银墨的心情跌倒了谷底。
他又恢复了那样淡漠如水的面容，淡淡道：“那便舞一曲吧。”
银墨难得的雅兴愿意放松听曲儿看舞，安九就差把这醉阳楼的掌柜举起来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掌柜在前面引路。
他道：“皇上，我们家乐师比较神秘，所以请您移步一楼大厅。”
大厅有舞台，上面莺莺燕燕站着不少人，穿着天然出挑的服饰，很明显，是准备好为什么大人物表演了。
掌柜没有清场，银墨没有说不让人打扰，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将大厅里最好的观赏位置腾出来后，自己慢吞吞溜去了后院。
他一边走一边擦汗，被暮阳一把拽进了假山后。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现在该告诉我，怎么把醉阳楼的产业发扬光大了吧？”
暮阳方才给了他五十两黄金，区区五十两，他看不上。
对面的人又是个来傍大款抱大腿，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他怕惹怒银墨，想拒绝。
谁料这姑奶奶告诉他只要他帮这个忙，就告诉他如何将醉阳楼的规模扩大两倍。
他见对方生得貌美如花，想来敢借机勾引皇上，没准儿真走了狗屎运被皇上看中，成了宫里娘娘，那都够他日后吹嘘的。
暮阳已经换了戏服。
这戏服很奇怪，搞得凤冠霞帔的，跟结婚没啥区别，就差头顶戴个凤冠了。
戏服有些重，她透不过气，提了提衣领道，一本正经道：
“皇上来过醉阳楼，在这之前，可曾去过别的酒楼？”
掌柜的想了想，“这确实没有。”
他们的新皇禁欲，后宫空虚，别说逛酒楼吃酒，连舞姬都未曾召进宫中过。
暮阳拍了拍手。
“那就对了，挣钱的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
掌柜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你，你的意思是……”
皇上亲自来过的酒楼，那可是能大大营销的噱头啊。
他惊讶于这小姑娘为何这般有头脑，突然有些庆幸。
他肯定没看走眼，这姑娘，今儿个恐怕就要做娘娘了。
他正想提前巴结巴结暮阳，人已经不见了。
表演的时刻到了。
银墨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地看着舞台上搔首弄姿的那群女人。
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抛媚眼更是层出不穷。
花娘皱了皱眉。
这掌柜的胆子也真够大的，这都敢拿出来献丑，就不怕主子一气之下关了他的酒楼。
银墨视线全程不在那群女人身上，他闭目养神，满脑子都是暮阳先前替房其解围，打扮成了小丑在台上跳舞的滑稽样子。
他勾了勾嘴角，把身后的花娘，南六等人吓了一跳。
主子怎么还……笑了？
他们惊悚地看着台上那群女人。
这，，，这……
这是让主子发笑的原因？
于是，他们不留余力，赶紧鼓掌叫好。
这可真是个美妙的误会，围观的老百姓见皇上身边的贴身护卫都鼓掌了，一个个跟着欢呼叫嚷起来。
“好！”
“好！”
欢呼声此起彼伏。
银墨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吵，正打算离开，舞姬背后的帘幔后，突然多了一抹倩影。
来人隔着粉红色的连慢优雅坐下，身旁放着把古琴。
落指，优雅的音符跃然纸上，缓缓的音乐声响起，大厅内的欢呼声猛然沉寂。
曲子太过哀思，曲调婉转，流波潋滟，仿佛河畔苦苦痴守的采花女，正等着远方的心上人归来。
银墨几乎是僵在原地。
因为这舞姬所演奏的曲子，是他的思暮。
他一双黑眸死死瞪着连慢后的那道倩影。
对方的一举一动，隔着连慢像是要被他狂热的眼神刺穿。
反应过来的银墨，几乎是不可置信，眼睛一眨不眨，再也没有离开过那道倩影。
花娘心里隐隐有了一股预感，同样注视着那道倩影。
唯独南六和安九，像个欣赏音乐的马大哈，听也听不懂，还要装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舞台上搔首弄姿的舞姬竟然奇迹般地被这音调带着走，舞步逐渐变得轻盈，忘我。
一曲终了，舞姬缓缓退下。
帘幔后的人突然起身。
她轻轻冲着银墨的方向弯腰行了个礼。
轻启朱唇，温热空灵的声音在大厅回响，是落幕的告白：
“陌上花已开，吾亦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