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想和你去吹吹风


    于问好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转着，感觉像是在开空车。


    从后视镜里，他看不到后排座的那个男人，那人躺在那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管于问好开快开慢，走着还是停下，也不管他到了路口，往左还是往右转。


    湖滨商圈这一带，这个时间还是人潮汹涌，开着车走在这里，会让人心烦，于问好虽然不赶时间，也很讨厌这样走走停停。


    既然你也无所谓我开去哪里，于问好就没有按照那人前面说的，开去了武林路东坡路长生路湖滨路。而是往外，开到了天目山路。


    他沿着天目山路一直开，开到紫金港路左转，进入了紫之隧道，紫之隧道全长十四点四公里，从地下穿过上天竺、九溪十八涧和梅家坞，出隧道的时候，已经从西湖边，开到了钱塘江边的之江路。


    沿着之江路往前，在六和塔下转上了虎跑路，穿过钱塘江大桥下面的桥洞，沿着虎跑路一直开，过了杭城动物园，到了南山路。沿着南山路绕了小半个西湖，于问好终于开回到东坡路。


    绕了这么一大圈，时间也已经到了十点多钟，整个湖滨商圈的人潮开始散去，几座大型购物中心都已经关门。


    于问好朝后看看，后面的那人还是悄无声息，于问好摇了摇头，于是按着他的吩咐，继续武林路解放路延安路庆春路凤起路东坡路长生路湖滨路随便开。


    不过，车外的人潮散掉，车速减下来之后，于问好很快就感觉到了无聊。他虽然像是开着空车，但到底不是空车，开着空车的时候，他整个人是紧绷的，期待的，随时等待着有单子进来，接了，他就马上奔赴客人所在的位置。


    车上载有客人，有目的地的时候，车往前开，于问好心里有意无意，是在数着路的，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大概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到。心里数着路，也不会感觉到无聊。或者干脆就和乘客聊着天，那时间就过得更快。


    而像这样，车上有乘客又好像没有乘客，一条条路穿行，也没有一个目的地，没有一个终点，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也不知道。于问好觉得，这他妈的哪里是在开车，简直就是在经历漫漫人生，而且是最枯寂无聊的一段。


    于问好伸手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正好就在交通九一点八，里面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插科打诨。平时于问好会觉得有趣，这时却有莫名的烦躁，是啊，九一点八，久一点吧，再久一点，我他妈的要把这茫茫黑夜都贯穿了。


    现在大概正好是调频电台的垃圾时间，黄金时段已过，午夜时段又没有到，于问好把所有的频道调了个遍，也没有一个能让他心情平复下来的，他干脆伸手，把收音机关了。


    这个时候，后排突然响起了声音，吓了于问好一跳。那人问：


    “师傅，你车上有没有《想和你去吹吹风》？”


    于问好问：“张学友的？很老了。”


    后排又没有了声音，于问好说：“有有，不过我要停下来找一下。”


    后排还是没有声音，无所谓，反正于问好也习惯了他的风格。他把车开到前面，找到一个空着的路边停车位，把车靠边停下，然后从中间的扶手盒里，找出了一个u盘。这个u盘有2tb，里面装了几千首歌，这还是孟真下载好后送给他的，说是他无聊的时候可以听。


    于问好把u盘插好，从里面找到了张学友的这首《想和伱去吹吹风》，前奏响起来的时候，后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单曲循环，一直放。”


    于问好说好。单曲循环，一直放，那就是再来一个久一点，一个漫无目的、没有终点，对吗？听着没有终点的歌，开着没有终点的车，于问好觉得自己，怎么越来越像是在经历漫漫人生，要把这茫茫黑夜贯穿。


    歌声响了起来：


    “想和你再去吹吹风\/虽然已是不同时空\/还是可以迎着风\/随你说说心里的梦\/感情浮浮沉沉，世事颠颠倒倒\/一颗心阴阴冷冷，感动愈来愈少\/繁华色彩光影，谁不为它迷倒\/笑眼泪光看自己，感觉有些寂寥\/想起你爱恨早已不再萦绕\/那情份还有些味道\/喜怒哀乐依然围绕\/能分享的人哪里去寻找……”


    歌声响起来的时候，于问好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排那个男人已经坐了起来，他板着脸，扭头看着窗外。街道上残留的霓虹灯和店招，把五颜六色的光彩，在他脸上随意涂抹着，于问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张学友的声音在车里回荡，歌曲一遍一遍重复，当再一次重复到“让我们像从前一样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必说你总是能懂”的时候，这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着，就像一个孩子，哭得很伤心，眼泪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把那些五颜六色的光都折射乱了。


    于问好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但能感受到他的伤心，那种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伤心，于问好想劝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问好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他也没有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伤心地哭着，现在，在他的悲伤后面，整个世界都已经不存在了。


    于问好叹了口气。


    歌声一直缭绕，男人一直哭着，于问好开着车，武林路解放路延安路庆春路凤起路东坡路长生路湖滨路，漫无目的地开着。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男人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于问好伸手把音量调小了一点，深吸口气，然后问：


    “兄弟，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男人呜咽着说：“我女朋友走了，从大学到现在，我们在一起已经八年了，我们的房子都已经装修好，本来今年准备结婚的，她却已经走了。”


    于问好叹了口气，他说：“想开一点，兄弟，这种事情也勉强不了。我看你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八年，现在有多少人谈恋爱可以谈八年的。想开点，兄弟，离开你，说不定是她的损失。”


    男人又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不停地摇着头说：


    “不是不是，她不是离开我，是走了，永远地走了，刚刚前面，她就是在我的怀里走的，现在，殡仪馆的人已经把她拉走了。”


    于问好怔在那里，突然就觉得自己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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