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进车里，于问好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一后备箱的衣服，什么面试，需要带一后备箱衣服，又不是去演出，这也太夸张了吧？


    于问好知道，这个女孩不仅有拖延症，还有选择困难，同时面对着两三件东西，不知道选择什么好，而最后选择的，往往又是不在眼前的东西。也因此，她明明已经有一后备箱的衣服带去，还是觉得留在家里没带去的更好，一定要再赶回来一趟。


    自从浅浅生病之后，于问好也有意识地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他觉得浅浅需要的，不仅是医治身体上的病，还要克服心理上的重重困难。长久的病痛折磨，连大人都不一定坚持得下去，会崩溃，更别说像浅浅这样的小孩子了。


    熟识的医生也和于问好说，像浅浅这种情况，要特别防止她变得自闭。


    “明天的面试很重要？”于问好问。


    女孩摇了摇头：“不重要，要不是我爸爸逼我，我都不想去。”


    “那为什么还要去？”于问好说，“看的出来，你也不像是一个需要工作的人。”


    女孩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于问好笑笑：“你没有生存压力啊，工不工作，大概对你都一样，父母应该都给你准备好了。”


    女孩沉默着，低下了头。


    于问好逗她，笑着说：“敢要你的公司，也是胆大。”


    女孩转过头，再次睁大眼睛：“为什么？”


    “开着法拉利来面试的，有几个hr会碰到。”于问好说，“只怕是那家公司老板开的车，也没有你好吧。”


    女孩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她说：“他的坐车是迈巴赫，马云同款，比我好。”


    这一下轮到于问好惊奇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爸的朋友呀。”女孩说。


    “那你爸爸也是大老板。”于问好说。


    女孩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老板才会认大老板当朋友，我很想当马云王健林的朋友，可他们根本不会吊我。”于问好说，“还有你们家住的这房子，你开的这车，我给我女儿，只买得起童车。”


    女孩吃吃地笑着，她说好吧，算是。


    “所以你更不需要工作了。”


    “需要。”女孩说，“一个人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干，会很闷。我爸妈也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人会待坏掉，都让我找个事情做做。我又不想进我爸的公司，也不想待在这乡下地方，所以我爸爸就让我去他朋友公司上班。”


    于问好点点头：“这个是正解。那这样，面试只是走个过场，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啊？”


    “没紧张你带这么多衣服干嘛？”于问好问。


    女孩又不响了，她很想和于问好说，我就是出小区去趟超市，也要在走入式衣柜里选半天，选衣服的时间，比我去超市的时间还长好吧。她看看于问好，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觉得有些羞于说出口，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是病。


    于问好启动车子，开出小区，按照导航走，不需要女孩告诉他路。


    女孩坐在副驾座，一边划着手机，一边嘴里还哼着歌。看得出来，和来时相比，女孩现在的心情好多了，好像刚刚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有一种满足。


    她哼的是什么歌，于问好不知道，两个人相差十几岁，却已经感觉差了好几代，据说现在掌上时代，代沟不再是以辈分和年龄划分的，更准确的，应该是以苹果公司推出iphone新手机的速度，和人更换手机的速度划分的。


    现在都已经iphone14了，还用着iphone11的人，年纪肯定已经大了。


    而像于问好这种一直用安卓机的，那就不是年纪问题，而是已经落伍，被边缘化了。


    于问好听不出她唱的是什么歌，不过听出了她的跑调。她自己自得其乐，对听的人来说是个折磨，耳朵好像被金属刮过玻璃的声音刺激着，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压扁了，只剩下一条缝，声音是从那条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很辛苦。


    开车的时候，于问好一向规规矩矩，不急不躁，他很怕违章，舍不得被扣分，更舍不得被罚款，前几年驾驶分还可以卖的时候，于问好年年都可以靠卖分赚到一半的保费。


    眼下，哪怕是驾驶着法拉利，于问好还是开得不紧不慢，到了高速，限速一百二十码，他始终保持在一百一十迈。


    女孩对这个速度大为不满，白了他一眼，嘀咕着：“像个老大爷，你中风了？”


    于问好笑了起来：“不是像，本来就是老大爷，年龄摆在这里。”


    女孩切了一声，挪挪身子，坐直了，扭头问于问好：“你多大？”


    “三十六。”于问好说。


    “去，勉强够得上大叔，离大爷还远，别那么自卑。”女孩手在自己面前挥了一下，好像要驱赶掉什么。


    一辆小车从他们身边，刷地一下超过去，超过去的时候，还故意按了一下喇叭。女孩突然大叫起来，吓了于问好一跳，她手指着前面，要不是系着安全带，整个人都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她大叫着：“快快，快快，追上它！”


    于问好看了她一眼，继续按照自己的速度走着。


    女孩手拍着中控台，大叫：“快啊，快啊，哎呀，快追上它！”


    “追他干嘛，那是你男朋友？”


    “死开，我才不要这么low的男朋友。哎呀，你快追啊！”


    于问好不为所动，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你你你！你没听到，他刚刚还故意按了喇叭，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你不知道？”女孩气恼地问。


    “我知道啊，那又怎样？”于问好反问。


    “知道你还能忍？”


    “可以。”


    “我天，这也可以，这你也能忍？你还是不是男人？”女孩气鼓鼓地问。


    于问好笑了起来：“无需忍啊，他走他的，我走我的，对了，你赶时间吗？”


    女孩瞪着他：“我不赶时间，就是气不过，我开车在路上，就没有车能超我，都是我超他们。”


    她说着双手捂住脸，假声假气地哭着：“呜呜，你让我丢脸死了，被这么一个low货超过去，啊啊，这还是我的车啊，真是奇耻大辱！”


    于问好大笑，笑完了说：“那是你没想明白。”


    女孩把手拿开，看着他问：“没想明白什么？”


    “你忘了地球是圆的。”


    女孩问：“那有怎样？”


    “那就是说，不管你开得再快，也只是圆周运动上的一个点，永远会有车在你前面，也永远有车在你后面。”


    “哼，我才不管，我只管不要有车让我看到，只要看到，我就要超过它，我管他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还是三角形的，有车在我眼前就不行。”


    女孩说着，前面路上出现了一辆大货车的影子，女孩叫道：


    “快快，快超过这车，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


    于问好大笑：“好，这车要是不能超过，我都不能忍。”


    他还是按照自己的速度开着，大货车越来越近，很快就被超了过去。


    于问好扭头问她：“满意了？”


    女孩叹了口气：“唉，扫兴，和你这个大叔在一起，方向盘还在你手里，我只能特么的降低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