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锤的感动无法控制,一时之间,凝视无语,眼眶已有些润湿。眼中闪耀着欣慰光芒的同时,念头转得极轻快。一种纯粹的出于友谊的安慰,丝丝缕缕飘起,妙不可言,心照不宣。
气氛亲切闲静。
朱二斜斜坐着,谈吐和仪表已是一副熟不拘礼的懒散姿态,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张二锤的问题。
“朱兄,我那令人感伤的钱袋,她跑往帝城了……”
张二锤惦挂钱袋的同时,脑中又情不自禁浮现了少女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勾魂摄魄的娇笑,使他不自觉地紧握了拳头。这一触动之下,心思快活地动着,倒有些项庄舞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了。
朱二此时却忽然低下了头,脸色惭愧而痛苦。
“怎么,莫非此前你让老五老六帮我去追钱袋,他们也被那姑娘迷住而无所作为?”张二锤的话脱口而出,觉得不妥,慌忙又补了一句。“噢,抱歉,不是也,我的意思是,那个姑娘的确又……特别得真是有些肆无忌惮了。”
张二锤下意识的掩饰,显得有些苍白。他所有的心神飞驰,都已在面色上熠熠生光。
但朱二却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仍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雾气随波逐流,徘徊弥漫在屋里低空中,淡薄而安静。朱二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慢而又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
“这不是你们的错,的确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她的实力走在了时代的前列。”朱二把声调拉得极慢。
“哦,朱兄也已见识过?”
“那是我认识的姑娘。”
“你们竟然认得?”张二锤大出意外,向朱二投去了一副征询探究的眼神。
他揣摩的声音中有颤抖的激动。
“事实上,不止认得。”朱二微微颔首,抬起目光转向张二锤。“她其实正是我的……我的一个红颜知己。”
前景出现了黑白分明的转折!张二锤心头愕然一震,惊奇地坐直了身子,合不拢嘴的念头尖锐而灵敏,继而又变得恍惚,只目瞪口呆地看着朱二。
“我就知道,她始终放不下我!”朱二停顿了一下,又低沉而坚定地添了一句。
张二锤惊上加惊,又莫名其妙有些难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想不到竟不能避处迢递!看来要彻底撇脱她,恐怕是难于登天了。”朱二咳嗽了一声,脑袋又轻巧低垂,模样近乎懊恼。
“真是有趣。”张二锤心中难以抑制地不断涌起无以名状的情愫,嘴里胡乱搪塞。
“我山长水远跑到了山猪县,这本是万不得已之计。也不晓得她如何得知我的出行路线,竟然连夜兼程、快马加鞭、不依不饶地踅摸到了这里来!这个结果我万料不到,好一个死缠烂打的女子!痴情真是将人荼毒不浅!”
朱二一边不满地发着牢骚,一边端起杯子就灌下了一杯。直言不讳,好一番明光锃亮的感怀。
果然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富二代。张二锤的目光透过长长的睫毛疑惑地打量着他,暗暗想道。
“她是怎么扯上你的?”张二锤觉得朱二的语气似乎隐隐有些夸大其词,使他的神情仍是一副略带惊奇的半信半疑。他紧紧盯着朱二,摆出一副认真而老实巴交的树洞表情。
听得张二锤的疑惑,朱二不由又是一声嗟叹,眸边还惹起了点点湿雾。
“具体纠缠的来龙去脉已然说不清楚。我估计,很大程度上,她当初应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鼓起十分勇气来搭讪我的。还是独树一帜、毫无保留、绝对彻底的那种!哎,爱总是轻易让人面目变得疯狂变得狰狞。如今这愈发强势的穷追不舍搞得我都烦死了。”
朱二如此黯然神伤的模样,似乎确非徒托空言。
“我是个胸怀大志的人,生为纵横捭阖、挥斥方遒而来,怎能沉溺于儿女私情的悲惨境地!我个人是毫无这方面的心思的,她却非想要把我拖进不清白的关系之中去。”
张二锤哑然,忍不住又用力瞧了朱二几眼——他长得其貌不扬,但说出的话让人听着格外别扭。
“朱兄这一番崇高的激情昂扬,似乎与你连老尼姑都不放过的行为举止大大相悖。更何况追你而来的、长得如此令人刻骨铭心的姑娘。”
“她很漂亮么?”朱二不以为然般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张二锤又是一愣,眼睛豁然一亮,不由自主扯起了嘴角,心头忽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朱二的审美与他那相貌真是彼此呼应,恶劣得不相上下。
“朱兄,我眼界普通,也不好高骛远,这样,你把她介绍给我吧。”张二锤不露声色地笑了一笑。笑得有点不太厚道。
“啊?”
“显而易见,她敢偷我的钱袋,我要她肉偿!”张二锤吞下烧酒,坦率地表达着他的愤恨。残暴的腹诽不再矫情,大露跃跃欲试的雄风姿态。
朱二挂在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虚弱了,仿佛倏然心惊,瞬间酒醒。他正襟危坐,眼里含着惊异神情,默不作声地久久凝视着张二锤。
“就一点钱银小事,没必要吧?”几杯酒匆匆下肚,朱二神色仍然有异。他的呼吸急促了,仿佛张二锤这种招数是不可原宥的败着。“这样做,良心难安啊。”
“大喇喇几万两!这可是天大的事!”
一阵微风掠入,朱二的脸色宛如像这暮春时节的夜。
“这样,张兄,银两来日我替她加倍赔偿与你,如何?毕竟我也与她相识一场,善良的我实在看不得如此残暴下场。让她为点小事而付出这种代价,显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和世人的接受能力。”
“朱兄,你莫要为她可怜!”张二锤脸色古怪,直视着朱二。“她长相难入你的法眼,死缠烂打的行为又伤害了你,再加上她的道德和人品又有瑕疵,接受我的谴责,是她活该的!”
在如此直接的目光逼视下,朱二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再度满上了烧酒,双眸中隐隐如添了一股新愁般现出紧张,神色颇有些颓唐落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