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便学会投资人脉价值,张二锤,我没看出来,你还真年轻有为。”老头装出非常吃惊的样子看着他,神色古怪。
“什么人脉价值?”张二锤满脸疑惑。“我只是说我们有一定的责任去拯救世人!”
“我跟你讲,江湖风幻,人命本如风中落叶、水中浮萍。”老头冷峻地扫了张二锤一眼,说得轻描淡写。他慢慢向后靠在椅背上,话语举措非常睿智。“豆泡西施也不是外人,然后呢?失为常数,得属偶然。还拯救世人,一朵花要枯萎,你拿什么去勒索天数?”
“老头,你真是伪圣贤假呻吟。”张二锤不快地撇了撇嘴,面色有些发青。他出神地端详着半空,留意着时隐时现的岑寂。
“你倒是告诉我,这世间什么是真?混元门被毁是不是真的?你这十数年的山间野居是不是真的?”老头喝了一大口茶,平静地开口说道。
“那么多人就这么无辜地丧了命,你竟然可以这样无动于衷!从来无恙的镇子,如今竟然无端灰飞烟灭。这跟你讲的,不是一个理!”张二锤很是气愤地地大作反对。
“你懂什么理?无知而莽撞,非要事事与我对着干?!”老头忽然也非常暴躁地对张二锤叫喊起来。他的情绪波动幅度很大,显然今日他的身心也并不在正常状态。
“我们是避难隐居,你以为来这里开客栈?”为了加重语气,老头又补了一句。
张二锤听得精疲力尽,叹了一口气,无从反驳。
“总之,你管不了那么多。我说了,石卵不敌,龙蛇不斗。路见小不平,你可以拔剑相助。”气氛转眼间又恢复正常。老头重又镇定自若,但他的眼神锐利而明亮,声音洪亮而强势,比张二锤更像一条即将出山的狼。“但是,山猪会这种大动作,如你这种没毛雏鸟,最好不要惹。”
那种意味深长的超然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毕竟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夜色昏暗、看着山峦恸哭,而软弱崩溃、无能狂怒!”
老头言辞苛刻,语带嘲讽,目光如刚灭的火把以浓浓的炭用力灼在张二锤脸上。他悍然起来的样子,与他的健康状态可不甚匹配。
天色亮得发白。雨意似乎还在酝酿。屋里光线和阴影闪烁着、颤动着,纵横交错。
“老头,你懂得的果然挺多。”张二锤一脸失望。他的表情像天色一般,像在发梦。
这回答似乎很合老头之意,他整张脸都笑开了,像一朵老菊花。
“这个世界太过肮脏龌龊,管好你自己便已十分难得。自省自知,比无谓地考量乱七八糟的江湖事更好。江湖中总有着太多太多,你无法真正解决的问题。”老头施施然品着茶。他神色中本很难被捕捉到的笑意,此刻已大肆张扬而出。
“没错,老头你说得对。问题太多了,便先解决眼前的吧。”张二锤虽然心里仍有着义愤填膺,但他的确也看不了更远。“老头,不如这样,你也收小花为徒吧!”
老头的茶杯忽然一愣。
“不行。”老头简单而直接地拒绝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张二锤神情讶异,一脸不解。这样的决定令人不安。他正举起茶碗,刚到唇边便又放下。
“我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精力再去教徒弟了。”
“小事。届时我作为师兄,可以代师授业。”张二锤显得平和、轻松,但注意力非常集中。
“到底不行,混元门从不收女徒!”老头语速缓慢,声音冷静而严肃,一副就事论事的语气。
“什么陈腐旧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张二锤一怔,侧着头,眼神里是十足的怀疑,像只警惕的山猪。
“不好意思,事实如此,我帮不了你。”老头态度坚定,那语气既带着几分惋惜也带有命该如此的意味。
张二锤顿时再度陷入闷闷不乐的悲伤之中。
“即便是有,但事不凝滞,理贵变通。如今这种不常规的场面,难道不能可观对待、灵活处理?”
“人可以灵活,功法不行。本门真传、唯一的功法,便只有混元诀。此功法的特性,你心知肚明——雄浑激情、刚猛异常,只适宜绝世猛男揎拳捋袖,并不适合女身修炼。”老头吐掉一片茶叶,摇摇头,神色坦然,但再次充分表现了爱莫能助。
这句又的确是事实,张二锤不得不收起了他的质疑。
“那就当是收个散装打杂徒弟,不能为眼下的特殊情况破个例么?”张二锤神色恍惚,语气几近哀求。
这种持续的无礼貌的挣扎表现惹得老头有点恼怒。
“如何破例?打杂还打杂,徒弟还徒弟!我没什么可教与她的。再说堂堂混元门,岂能为这等小事坏了规矩!”老头站了起身,一副斩钉截铁的残忍神态。
“对我,怎么从未见你如此泾渭分明……”张二锤望着老头的背影,喃喃说着。
“不过,让她留在多竹居,还是可以的。”没走几步,老头仿佛是觉得态度强硬得有些过分了,于是收起了部分严肃性,回过头咧嘴一笑。
张二锤时而呼吸,时而屏息,眼神空洞。在不可预料的氛围中,所有张力都消失不见了。他显示出有些精神错乱的表情。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已经算是个如愿以偿的好结果了。
“还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杂徒。我不允许你拿自己跟别人比!”老头摇摆着头,对张二锤的神情漠不关心,他正拖着脚步准备跨出大门,忽而再次回过头。
“对了,眼下山下山上的局势都相当紧张。这种情况,你还是稍缓些时日再出去吧!调整过来,养精蓄锐好上路。待过两日平静一些,我再给你讲讲细则,莫要刚出门就糊里糊涂怼到炮口上去,送了小命。”老头喟然长叹一声,语气平静,但目现忧色。“麻烦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多了。这幼稚的山猪会,行事也不讲究个抱法处势,毫无艺术技巧,竟如此焦躁鲁莽!”
张二锤看着老头说完走了出去的背影,无奈地撇了撇嘴。也不知老头是真心恼恨山猪会,还是在骂他。
“果然无论如何周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且微末之变足矣牵动全盘。不过,新生活总是因为一个小冲动而开始的,虽并不知道这个小冲动将带人走向光明还是黑暗。这小杂徒得啥时候才可以出去锤炼长大……”
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被他的脚步声掩住。
没酒喝的日子,看来老头又得去捣弄他的养生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