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
田三爷刚开始续上话头,一道轻蔑而凌厉的声音骤然传来,瞬间打断了他说书的节奏和众人刚刚调整过来的情绪。
而随着这道打破气氛的声音而来的,还有一样让人措手不及的东西!
——是暗器!
暗器破空而来,一闪二没。
张二锤一念方起,田三爷手中的茶杯便已从半空碎落在地!田三爷的手猛然激灵一缩,但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那道声音又继续传了来。
“你说我敢不敢?”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顿时勾起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又使得他们重新陷入了沉寂,不知所措。
“我听闻,刚才是你们嚷嚷的只喝茶不喝酒?”
说话的人还在门外,声音却早早迈了进门。小酒馆内没人咕哝一声,沉默成了小酒馆的座上宾。
张二锤轻轻放下了茶杯,一个疑问在心头集结。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觉。
众人亦尽皆望着门口,好一会儿过去,却完全没有人影动静,以为是谁故弄玄虚,便又嘘声四起。
不过很快,小酒馆门口便堆满了一批新鲜的壮汉。与刚刚司马婄姬的保镖一样,他们沉重肃穆,傲立无言。然而不一样的是,他们人数更多,神情与动作也阴沉许多。
众人鼓起了勇气,非常有骨气地怒目而视,似乎想靠人众的气势,把猛压进来的凶巴巴推出去。但这显然只是枉费心机的无聊举措。
“如果我非要你们喝酒,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那道声音比起司马婄姬,少了许多沉着,暴露出不小的躁动。一个挺着胸、鼻孔有点颤动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影堵住了门外所有的光,显得有些神秘。
紧接着,他就那样直接就地踏进了小酒馆,并同样在司马婄姬先前的位置落座。那个轮廓一瞬间清晰起来。
竟然是罗安!张二锤哑然。
现场气氛比想象的还要更好,罗安似乎很满意。但那肥脸上彬彬有礼的笑容可掬,显然只浮于表面,那是阴谋家的阴险笑容。
茶客们顿时蔫了,对喝酒要求快速点头表示认可。反正小酒馆从不卖酒,大不了多喝几杯寒碜水茶罢。
张二锤眉头还在轻轻皱着。那暗器是一枚铜钱,手法相当不错,碎杯而未伤人,劲道控制十分得当。他盯着那碎在地上的茶杯碎片好一阵感叹。看来罗胖子吃一堑长一智,还真悬梁刺股学了点东西!
田三爷也在发愣,他好像还没有从意外中回过神来,不过,他说书的武林英豪气质却似乎真实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并暗暗开始强烈。
“既然好声好气的相劝你们不接受,那么,这一杯罚酒,便非喝不可了!”罗安挪了一下凳子,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浪费了我们顾问的一番心意,现在,山猪会真心实意的帮扶,你们是想要,也没有了。”
“没错,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们应声而道。
“那么,该先罚谁呢?”
罗安的嗓音也已长大,但尖锐的程度一点儿也没减少。他讲话含着神秘的惊叹号和问号,但丝毫没让人感到困惑。简洁的语气里微含捉弄之意,一丝淡淡的冰冷取代了方才司马婄姬的和缓笑意。
人们本能地顺从着强势的压迫,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小酒馆里顿时笼罩上了一团朦胧的恐惧。这时,部分机智的茶客已经提前百感交集了,同时在心中暗骂自己有大鸡蛋不要,非要做蠢蛋!
“来吧,让我们与山猪会一齐举杯!”有茶客忽然小心翼翼且强作风趣地回应起来。
气氛已经奏效了,罗安还在等他的震慑力完全发挥作用,才准备再次开口。他抬起头,悠悠然地环视着小酒馆,神态自在得仿佛这里是他家一样。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田三爷却是终于在被碎杯的愣神中反应过来,他的愤怒和勇气已经积蓄到位。
“你们又是谁?”田三爷忽地一下站直了身子,大吼起来。他重重一掌拍在说书台上,又是一脚踢飞了两块地上的碎瓷片,双目圆睁,怒视着罗安一列。
“你是这里的话事人?”罗安被吸引了注意力,同样直盯着田三爷的眼睛。
“好说了,老夫正是独脚阎罗!”田三爷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什么烂瘸子?还阎罗?你是阎罗我就是佛祖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总之,这场子,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什么猪什么狗的三番四次在这闹事!”田三爷顿时被气得涨红了脸。“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老夫一脚一个,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
凝固着的压抑气氛忽然被冲淡松缓,独脚阎罗的正面响应,让茶客们的心神大为放松。众人不由得满含期待,兴奋起来,大声赞美着田三爷。
这场面,一瞬间让田三爷对自己的功夫信心倍增,肩负伟大使命的身心都膨胀起来了。他对茶客们用力点了点头,似乎他马上就要出脚,当场灭掉那些冲撞小酒馆的不速之客!
张二锤看得直摇头。但凡有点江湖经历,一定能觉察到,这班工作制服一模一样的凶悍恶徒,显然不同于先前的和谈善类。最起码,司马婄姬他们还是肯用心做点表面功夫的。
果不其然,罗安闻言顿时垮下了脸,眉头拧成了两股绳。
“甚好,正不知选谁开刀,便先罚你一杯吧!”罗安一脸严肃地说道。音调骤然冰冷地降了下来,仿佛瞬间赋予了田三爷新的命运。“马豆!让这个自告奋勇的老瘸子好好感受一下山猪会真正的规矩。”
罗安眯着他的小眼睛,用带着淡淡怒气的眼神斜瞥着田三爷。
一个虎背熊腰应声排众而出。他身材高挑,胸肌丰满,躯体异常魁梧,脸色看上去平淡中带着凶狠,如同府衙门外的一尊石狮子。
这个马豆可比罗安以前的小跟班冯达成熟多了。光是这个形象,静伫原地便能把人吓一跳,盯着人的时候,更让人凭空生出一阵寒意。
马豆工作效率很高。他二话不说,就那样大摇大摆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田三爷身前,期间还踢倒了几把凳子。硬朗不羁的实木板凳在他的脚下如同水豆腐般脆弱。
强壮的麒麟臂已高高挥起!
田三爷似乎也被马豆的行动吓了一跳,露出了一个漂亮的惊慌。但他收住了自己的怯意,一声怒吼从他的嗓子眼里爆发而出。
拳臂交接,两人之间的拘束感瞬间消失。
马豆纹丝不动,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他仍然死死盯着被打退的田三爷。田三爷甩了甩手腕,震惊地发现了自己的骄傲刚一开始就已进展不顺。
未待他多想,下一瞬间,马豆手脚又已齐齐发动。
这一次马豆更是来势汹汹,眨眼间,田三爷便感觉到像是有一阵野蛮的黑云压在了自己的眉毛上,磅礴厚重,仿佛要吞噬他。
一套久经苦练的民间硬拳法施展得酣畅淋漓,田三爷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苦闷,甚至有了窒息的感觉。他悔恨莫及,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个不觉之间,他像被高速马车撞到一般,远远飞了出去,砸烂了茶桌,惊慌了茶客。茶客们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田三爷迅速挣扎着站起身,望了两眼左右,羞愧不已。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表情中溢出来的窘迫。
此时,马豆却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只紧紧看着他。
压迫感稍稍松懈了一些,犹豫片刻后,田三爷的嘴又硬气起来。
“你运气不错,恰巧遇到了今天状态不好的我。如若不然。”田三爷的眼神中坚强地闪起一丝微弱的硬气,他停顿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声调。“像你这样的瞬间肌肉佬,平日里我三两下手脚就可以放低十几个!”
言语空洞显得有气无力,比起他的花拳绣腿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兴许是他自己都感觉这般聊以自慰的硬颈,多少显得有些别扭,他微微垂下了脑袋。
马豆忽然向前挪了一两步,田三爷一个哆嗦,随之慌乱地退了一步。他脸上警觉的表情中夹杂着惊慌、愤慨和难受。
从马豆嘲讽的眼神中,他感到了多重尴尬。然而他还来不及思考如何挽回脸面,马豆已猛然发动身形,瞬间扑到了眼前!
田三爷再次被眼前的拳影所吞噬。他头晕目眩,举步维艰,忽然间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毫无意外再次被击倒,这一次他的身体经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差点就没命了!
壮汉如此残忍粗暴,毫不留情,田三爷心中已掀起巨浪,喉头绷紧,蜷缩在桌椅碎屑中。他在无法改变的强势事实面前当场服低做小,用仅存的全部力气举手护住了脑袋。
动作驾轻就熟,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不愧是拥有几十年江湖经验的老专家!
等待被解决的模样看起来是那么的坚强又孤独。任谁都只要扫一眼便能明解田三爷此刻的处境。
马豆冷硬地哼了一声,嘴角的不屑变得更加清晰。显然,他不是一个能被可怜打动的从命壮汉。
绝望已然紧紧地扼住了萎靡不振的田三爷。他的生命方才明明还充满了江湖激情,此刻已准备好去见阎罗了。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