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方彤彤每个周末都回家,和爸妈一起吃饭、看电视、出门散步。他们心里都清楚,可能有些时光进入倒计时了。
这一周,爸爸出现眩晕,没办法长时间开车去b城见中医拿药。方彤彤决定亲自去,顺便和医生面对面地聊一聊她爸爸的病情。
她只身一人前往b城,无心感受繁华大都市的魅力,走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她只觉得周身冰冷,可阳光明明那么好。
见了医生,拿了药,她片刻不停留,直奔火车站回d城。繁琐的安检,外面一道,里面还有一道,她面无表情接受所有,穿行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之间。直至坐在候车大厅座椅上的那一刻,她承受不住了,盯着不断闪动的大屏幕,嚎啕大哭。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希望爸爸可以健康,她只希望她不会没有爸爸,她只希望回家还能看到中央五套,她只希望......
其实,她爸爸检查发现问题时,已是四期。虽然现在有药控制,爸爸的精神状态也好转,可她内心的不安却在扩展。她知道,医生的眼神骗不了人。
方彤彤到达d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跟着长长的队伍乘出租车,可到她的时候,司机大哥嫌弃她的路程较近,拒载。她又问了两辆出租车,同样拒载。最后那位司机大哥发了恻隐之心,让她出站,去路边拦准备排队的出租车,兴许能打到车。
寒冷的深夜,空无一人的站前广场,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她想,生活都已经这么糟糕了,还能坏到哪里去?有种就来,她,逢魔杀魔,无所畏惧。
还好,老天眷顾。她打到车,回家倒头就睡。
这段时间,方彤彤基本上就是上班工作,下班回家哭,哭累就睡,半夜醒来,洗漱一下,再继续睡,循环往复。
金言一直约不到方彤彤,直接去她家楼下堵她。可当他看见拖着步子走路的她,他所有的质问和严厉词汇统统咽回肚子里。
他拦住她的去路,默默注视着她,她则木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对视的那一眼,金言承认他心疼了。她的眼睛里,有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悲伤。她最近到底经历了什么,意志竟然如此消沉。那双灵动的双眸,被她丢哪去了?
他不忍看她这副样子,让路给她,跟着她一步一个台阶,看着她晃晃悠悠地上楼。他盯着前面走路的她,有一种随时摇摇欲坠之感,似乎下一秒,她将坍塌成废墟。
他跟着她进屋,而她居然毫无反应,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方彤彤羽绒服也不脱,直接窝在沙发里,无声流泪。积攒了一天的悲伤,只有到家才能倾泻而出。
金言的心很疼,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让她折磨自己至此。但他能肯定的是,不是和代正分手。就他对她的了解,她不至于为了男人如此作践自己。
他蹲在沙发前,抬手拭去她的泪,擦了一颗,还有下一颗,让他想到“扑簌簌”这个词,女人的眼泪真多。
他守着她,又怕惊醒她,纹丝不动,到最后腿都蹲麻了。见她熟睡,他轻轻抱起她,为她脱去羽绒服,再送到卧室的床上,让她睡得舒服些。他则退回客厅,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半夜一点多,金言被细碎的流水声吵醒,睁眼看见卫生间的灯亮着。
不一会儿,方彤彤从里面走出来,清醒一些的她模糊中发现一团黑影在沙发上,立马开灯,定睛一看是眼睛半闭半睁的金言,不是代正,她想念的代正。可她又在幻想什么?不是不想麻烦代正吗?还期盼他在身边支持自己?
“金言,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方彤彤质问道。
“姐姐,我可是你正大光明放进来的。你昨天又没喝酒,怎么还断片?”金言睡意还在,可嘴巴依然不饶人。
“那你请回吧。”方彤彤不想和他废话,转身向卧室走去。
“姐姐,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不想看见你难过,你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实在不行,我们找神通广大的代正,他百分之百会帮你解决。”金言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认真对她说。
可,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她还是无法对他完全敞开心扉。
方彤彤早上起床,发现人高马大的金言还窝在她的沙发里睡觉,也不想和他争辩什么,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餐,顺便也为他带上一份,然后出门上班。
金言醒来时,屋内已无人,但他看见桌上留给他的早餐,心情瞬时明亮。她不说,他可以查。
可当他看到调查结果,他震惊万分。这位姐姐挺能扛啊,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没对任何人倾述。看着她的行程,他觉得他对家人的理解,因为她,往心里走了一点。以前的他,父母生气不要他,他也不要他们,果断而决绝。因为她,他有一丝动容。
他也悄悄找权威医生咨询过,基本都摇头说希望不大。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说这些,只能假装不知。每天插科打诨地逗她,说着不着边际的笑话,希望她能打起精神,也照顾好自己。
代正远在国外,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卸下自己的骄傲,主动联系方彤彤。可他发觉,他的小鸟对他的态度变得客气而礼貌,没了之前的小倔强和小娇嗔,话里话外透着疲累。问她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她说没有,然后就没有然后,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他忍耐着不发脾气,不想和她在电话里争论,毫无意义,只会不欢而散。所以,他决定回国一趟,不能放任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他必须和他的小鸟好好谈一谈。
方彤彤又一次加班到凌晨一点才回家,金言死皮赖脸地跟着她进了家门。她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和心力跟他周旋。
有金言在,方彤彤忍着没哭,她并不想别人看见她哭,任谁都不行。她洗漱完毕,也不理会把她家当成自己家的金言,径直进卧室睡觉。
金言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听着一声清脆的落锁声,也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哭着睡着。他时不时来“骚扰”她,就是希望她知道有人陪着她,和她一起走出她的情绪围城,改一改白天上班晚上哭泣的恶性循环。
当然,金言很会心疼自己。他已然在方彤彤家的客厅扎根,毛毯、衣物、洗漱用品和他爱的零食都规规矩矩地放在沙发旁边。他还把那个碍事的大白熊,用袋子装好,放到她注意不到的墙角,让代正的心意隐没在尘埃里。
代正落地后,拖着行李和礼物,直奔方彤彤的家。如果她睡了,他就回家。心里还是存着一份侥幸,兴许她还没睡。
站在她家楼下,他惊喜地望着她家客厅亮着灯。他的小鸟和他心有灵犀,竟然这个时间点还没睡,估计加班刚回家。他提着东西上楼,轻敲入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