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腾跃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寻思出来和辛勤加班的员工聊几句，以慰人心。当他出来时，发现方彤彤的座位收拾整齐，已无人。但，会议室的方向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他过去一看，大吃一惊。会议室说话的两人一个是方彤彤，另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他面前“造谣”的金言。这一幕，令他太过错愕，表情失去管理。


    金言看到大惊失色的杜腾跃站在不远处的玻璃墙外，高兴地冲他招招手。而意识到失态的杜腾跃火速恢复如常，走进会议室和金言谈笑风生。


    “金言，你怎么来我们公司不和我说一声？还是大周六的。”杜腾跃诧异，金言怎么和方彤彤一起待在他的公司。


    “我送彤彤过来加班。杜总家大业大，公司面积也大，她一个人坐这儿加班，我实在是不太放心，就上来陪她。没想到杜总日理万机，周六也来公司，我得向你好好学习。”金言笑得满面春风。


    “你可别一口一个杜总，搞得那么陌生，叫我腾跃就好。”杜腾跃转向方彤彤，问：“彤彤，今天的加班是必须加吗？”金言都直接挑明他是陪她过来加班的，那他杜腾跃不得装装样子，做个体恤员工的好领导。


    “甲方因当地突发火灾，想蹭热度，宣传项目的防火做得好，临时增加工单。芸芸已经跟甲方建议过诸如此类的事件，并不适合借此宣传，但甲方执意如此，我们只能听令行事。正好......”方彤彤跟杜腾跃解释，后面的话却被金言抢先说了。


    “正好我和彤彤在附近吃饭，离你们公司很近，所以我把她送过来加班。”金言特意加重“我和彤彤”这四个字，冲着方彤彤挑眉一笑。


    其实，金言的算盘早已打好，只是比他预计的提前了一些。他想借杜腾跃的口，挑拨代正和方彤彤的关系，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方彤彤看了一眼接她话茬的金言，觉得这人可真幼稚，无奈写满全脸。


    杜腾跃观察两人的互动，毛骨悚然。这代正知不知道？他要不要提醒一下？还是先装作若无其事？毕竟这个金言前后不一的做法，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他最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金言和杜腾跃继续谈笑自若，方彤彤听得直在内心翻白眼。


    晚上回家，方彤彤躺在床下才发现，侧腰出现淤青，碰一下还疼，让她再度回忆起白天的惨状。因为一个腰间盘突出，她可遭了大罪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代正打电话诉苦，顺带告诉他金言的事。可，看着那一串数字，她迟迟没能按下去。她的顾虑在他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却是她很难逾越的高墙。她怕麻烦她，她怕他嫌弃她不懂事，她怕他觉得她敏感多虑、悲天悯人，她怕他说你想太多了。她的自卑和不自信在这一刻，逐渐放大。她放下手机，闷头睡觉。


    江悦娆看着好几天魂不守舍的代正，大概猜到冷静自持的他，大概是因为女朋友不理会他而借着工作事宜，大发雷霆，搞得大家如同惊弓之鸟。她好言相劝，告诉他不要不说话不沟通，搞冷暴力这一套，尤其是对女人，只会适得其反。


    代正把自己泡在工作里，他以为如此便可以不想方彤彤，可她总毫无预警地闯入脑海，在他坐车时，在他吃饭时，在他看ppt时。


    他猜到那晚她对他的隐瞒，或许是因为怕他担心。可他不能忍受，为此震怒。赌气如他，竟然想让她主动哄一哄他，那便一切如初安好。可他强忍着等了许久，她依然不为所动。


    时光飞逝，抓不住美好，留不住瞬间。


    新年元旦过后，方彤彤没有等到代正的联系或回来的消息，却被妈妈一个电话叫回家。她妈妈在电话里平静地说，有事回家说。


    她突觉心口烦闷，心底深处生起她爸爸生病的念头，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她的心一直悬着，惴惴不安地回了家。


    方彤彤的爸爸没有来高铁站接她，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从她进屋起，她就察觉到一室的沉闷。爸妈照旧在厨房忙碌，电视机依然是中央五套，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


    午饭后，三人围坐。妈妈拿出医院拍的片子和诊断报告，推到方彤彤面前。饶是她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还是被白底黑字的报告单深深刺痛，仿佛有人掐住她的脖子，突然无法呼吸。


    她死死盯着姓名栏，那是她爸爸的名字，她爸爸的名字。那个不爱说话，爱看体育频道的爸爸的名字。


    她反复看了好几遍诊断报告，甚至怀疑自己不识字，怎么看不懂这些专业术语。


    妈妈见她不说话，伸手握住她捏着诊断报告的手，轻声说：“别担心，会没事的。今天把你叫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爸妈不想瞒着你。你爸已经联系到他的一位战友，给他介绍了一位很有名的中医，都会好起来的。”


    方彤彤用力点点头，告诉自己不能哭，不可以哭。她咧嘴冲着爸妈笑。


    深夜，躲在被窝里哭的方彤彤，心痛、难过，她还从未具体想过生老病死近在眼前会是什么样子。可当猝不及防地看到爸爸的诊断报告，她守着的断壁残垣再一次崩塌，一片废墟，毫无生机。她怕，她怕没有爸爸了，她怕妈妈哭，她怕......她怕这个世界抛弃她，容不下她。


    她平复情绪，无助地拨通了代正的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都不说话，倾听彼此的浅浅呼吸声，许久。


    “代正，帮我选一件礼服，哪一件更搭你的西装？”电话那头传来清脆悦耳的女声，打破两端无声的沉默。


    “那你先忙，再见。”方彤彤率先开口，直接挂掉电话。


    代正一直保持拿手机的姿态，听着“嘟嘟嘟......”的声音，没有看江悦娆一眼。她主动打电话，他欣喜若狂地接起，可她却一句话都不说，然后又毫无留恋地直接挂断，视他于无。她怎么可以？


    江悦娆见代正脸色阴沉，不再与他搭话。幸亏他当初没钟意她，要不然，现在受他气就是她江悦娆了。


    这个无疾而终的电话，反而让方彤彤沉下心，她知道她必须振作起来，不能沉迷悲伤情绪之中，美其名曰悲悯他人，实际上就是放任自己形成惯性思维，给自己编造痛苦牢笼，越织越密，直至淹没在悲伤里。不能，她不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