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芍的叙述,那段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打开。
“我在扬州待了六年,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扬州开始了新一轮的花魁甄选,妈妈带着我们十几个姑娘去了,只有我中选了。
妈妈很开心,因为我为她带来了名声和客源,随即,我在扬州的名声越来越响亮,那些客人为了看我一眼,都要花费数以万金,妈妈高兴坏了,她觉得我就是她的摇钱树。”
柳含雨听着白芍的诉说,听着她平静无波的叙述,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那年,我结识了一个四处游历的书生,他看我的眼中都带着星星,我心动了,情动了,我以为他就是我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
为了他,我违逆妈妈的话,不再见客,整日里陪他饮酒作乐,吟诗作对,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姻缘,为了让他进京赶考,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我以为即使他离开,也会留下书信,却没想到,他离开的时候,只做了一首诗。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他的夫人,即使他说将来我只能做他的丫鬟,我也甘之如饴,可是他却是从心底里看不起我,薄幸是真的薄幸,留名的却不是他,而是我。”
柳含雨听到这里,突然发问道:“他后来考中了吗?”
白芍自嘲一笑,说道:“怎么会考不中呢?即使他不修边幅,即使他吊儿郎当,最后还是中了进士,现在已经是官身了。
我从得知他离开扬州以后,就放弃了自我,只为赚钱赎身,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后我就凑够了赎身的银子,毫无留恋的赎身,然后拿着银子进了京。”
柳含雨问道:“你是为了他?你还是放不下他?”
白芍道:“是!我不相信,即使我们认识只有月余,但是我不相信他对我全都是虚情假意,所以我来了京都。”
柳含雨好奇道:“那你见过他了吗?”
“见过了,可笑的是,再次见他,是在画舫上,他怀中搂着一个既俗气又美艳的女子,正与那个女子调笑,那女子问他‘你可喜欢我?’他说:‘爷的喜欢怎么会留给你一个卖笑的!’
我站在河岸边里,看着他笑的豪放不羁,可是我心中的痛却已经深入骨髓。
卖笑的!呵呵!我在他心中,竟然只是个卖笑的!”
柳含雨道:“京都有规定,官员禁止狎妓,他怎么会去青楼?”
白芍道:“姑娘有所不知,官员禁止去青楼,但是若是舍得花钱,将姑娘单独请到画舫上,便不算是狎妓。”
柳含雨冷笑一声:“踩狗屎和掉粪坑,这有区别吗?还非要选一个最臭的!”
白芍道:“我知道他只是喜欢我的好颜色,我也知道就我这样的身份,无论是在哪里,想要平静的生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我选择自卖自身,但是我是有要求的,大户人家不去,小门小户不去,家中有妾侍的不去,家中只有男人的不去……”
柳含雨忙打断道:“所以你来了我家?”
白芍道:“这是双向的选择,是夫人选中了我,我也选中了夫人。”
柳含雨无语道:“你知道我娘为什么要选你吗?”
白芍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打听过,柳家家风正,又不许纳妾,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会接纳,我当初进柳家之前,是与夫人说过我的身世的,夫人没有嫌弃我。”
柳含雨听了,反而问道:“那你没有说出来你的这段过往吧?”
白芍摇了摇头。
柳含雨接着道:“如今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没有必要给你徒增烦恼,更何况你已经跟了我了,我只问你一句,我娘留下你,是因为你还是清倌人吧?”
白芍点了点头,她说道:“我虽然是青楼出身,然而我不是自甘堕落的人,若是不能为我赎身,给我个名分,我是绝对不会出卖自身的。
曾经也有人出过十万两黄金要为我赎拢,但是我拒绝了,我跟妈妈说,只要我还是清白之身,他们会愿意继续为我大把大把的掏银子,但是若是我失了清白之身,就只能是昨日黄花了。
妈妈赞同了我的提议,所以即使我那么喜欢那个人,也从来没有越雷池半步。”
柳含雨看着眼神坚定的白芍,她问道:“那个人,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白芍摇了摇头,她道:“姑娘何必知道那人是谁?也许终其一生,我都没有机会再见那人一面了,姑娘又何必为了我,徒增烦恼?”
柳含雨道:“你就不想报仇吗?即使是小小的报复他一次,心里也会好受些吧?”
白芍道:“姑娘没有喜欢的人,自然不能感同身受,等姑娘以后有了心爱之人,就会知道,真的爱一个人,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也可以为了他放弃所有,也可以,看到他过得好,就这么放手……”
柳含雨看着双手抱膝的白芍,她确实没办法感同身受,如果是她,不会在看到那人之后一走了之,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人生和追求,她会不管不顾的问清楚,即使是不爱,也要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剖析在那人的面前。
柳含雨不是没有爱过,前世,她是那么爱廖世扬,今生,她有多爱过,就有多恨过,但是现在,她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廖世扬的命运,看着他和前世深爱他的赵翩翩相爱相杀,她很满足。
白芍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着外面天光已经渐渐亮了起来,然后对柳含雨说道:“姑娘,再睡一会吧,寅正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柳含雨拉着白芍的手,说道:“我们一起睡吧,等三哥回来,你就喊我起来。”
白芍这次没有拒绝,直接脱了披在身上的衣裳,与柳含雨躺在了一个被窝里。
约莫辰时末,白芍被外面的声音惊醒,然后赶忙起身,穿好了衣裳,打开房门出去准备热水给柳含雨洗漱。
柳含雨自然也醒了,她从来就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唯独今天起晚了,但是心里惦记着昨晚上三哥的计划,又拼命挣扎了一番,还是起身穿上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