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打响。


    悬挂在教室墙壁上方音箱中的《卡农》钢琴曲刚刚奏响第一个音符，张小巴刚刚放下笔还未盖上课本，一阵风突然从身后扬过。


    后脑勺稍长长了的发尾调皮地拂动。


    这风……倒是没有冬日的冷冽。


    紧接着又一阵风从身后扬过。


    再一阵风从身后扬过……


    张小巴还在奇怪今日的穿堂风怎么一阵一阵跟闹着玩儿似的，天花板、走廊上、旁边的楼道内骤然响起一阵桌椅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和杂乱无章、急促密集似闷雷的踢踏声。


    那阵仗，仿佛地震了一样。


    张小巴还没反应过来，桌椅之间的过道瞬间被他那群眼泛绿光的同窗们挤满，一改之前的和善面孔，一个个表情急不可耐，活像犯罪分子。


    窗外的走廊上乌泱泱掠过一群大部队。


    躁动在滋生，按捺已久的欲望冲出闸笼。


    张小巴面无表情地盖上课本，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凌波微步而来的顾小斐抓住手臂。


    “吃饭啦快跑啊再不走食堂就被那群饿狼挤满啦！”顾小斐语速飞快，字眼机关枪一样不带停顿往外蹦。


    张小巴看了眼好整以暇收拾桌面的同桌。


    顾小斐：“别管他他不挑！”


    “我也……”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改往日弱鸡形象的顾小斐一把拽起，身不由己朝教室外踉跄奔去。


    ……不挑。


    张小巴觉得自己像牵着郝精神，实际上是被郝精神遛的郝蓝。


    顾小斐带着他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张小巴被挤得晕晕乎乎，像是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往前走。嘈杂声中听见顾小斐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你说你们，明明占据了这么优越的战略位置，怎么就不懂把握呢？”语气中饱含浓浓的为暴殄天物的惋惜之情。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几十本课本横七竖八摊开在课桌上，圆珠笔黑笔记号笔掉了一地。


    早有所料的老师错开饿狼群揣着保温杯悠哉悠哉走出门。


    反正他吃教师食堂，就不挤压这群小兔崽子的抢饭空间了。唉，每天一到食堂就能吃上热乎乎饭菜的日子真是毫无波澜而无趣啊~


    沈萧然捡起张小巴被猝不及防拉走时，不小心碰掉的笔，不急不缓走向食堂。


    等他排队打完饭菜，张小巴二人早已经开动了。


    “沈小然！这边这边！”顾小斐惊天动地地嚎了一嗓子，手臂挥出残影，立即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周围的同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见怪不怪地低头扒饭。


    沈萧然端着餐盘走到张小巴对面，一落座刚要动筷就察觉到一道收敛至极的渴望视线。


    不动声色地将筷子移向青菜上方，停顿半秒又移向土豆丝，再停顿半秒移向鱼香肉丝，最后拐了个弯夹上红烧鸡腿。


    视线突然强烈，沈萧然心下了然，蓦地撩起眼睑对上对面少年看似无欲无求的眼睛。


    “想吃鸡腿？”


    张小巴一愣，而后诚实点头，“嗯。”


    青城一中可以说是比较完美的一所公立高中。


    建校历史悠久，生源拔尖，师资力量强悍，基础设施完善，教学理念多元化，相比于其他同等级的学校，风气较为轻松开放，不一味压榨学生的时间，主张劳逸结合，素质教育。


    当初沈父沈母为儿子挑选公立学校时也是颇费了些心思。他们只是想让儿子换个单纯些的环境体验校园生活，可不是让他来历练的。


    而青城一中最为历届初中毕业生所趋之若鹜的，就是它出了名干净卫生、菜色丰富、美味可口的校内食堂。


    其实就是很平常的食堂，吃大锅饭打大锅菜。


    但、是！


    这里的空调不会名存实亡，夏天的制冷效果堪称同一领域的业界楷模。这里打菜用的餐盘不会用逃脱漏网的零星菜叶或者乍看无异，一摸满手的油星无差别攻击。


    在这里永远不会被吃到一半出现在餐盘里缺了大半个身子的不明昆虫的腿儿创到，永远不会吃到半生不熟或者齁咸得仿佛致力于让人味觉失灵的菜，永远不会面临因为排队晚而没有肉吃的窘境。


    番茄炒蛋不是蛋炒番茄，青椒炒肉不是肉炒青椒，排骨汤里的排骨不会和学生玩捉迷藏，肉丸汤里的肉丸信手拈来。放料实在，物美价廉。


    最、重、要、的、是！


    这里的打菜阿姨她不手抖！


    一中食堂：我本平平无奇，奈何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综上所述，青城一中的食堂被各校学生们捧上神坛，当之无愧登上一中圣地的宝座。


    唯一的遗憾是学校担心学生浪费粮食，每个人只能打两荤两素。


    张小巴给沈萧然当萌宠的日子里什么都好，就是再没怎么尝过人间百味，俗称调味料。


    彼时的张小巴站在打菜窗口前，面对整齐排开的十道菜，理智丧失，看到什么点什么。


    待拿着打满菜的餐盘时，才发现角落里的……红烧鸡腿。


    红烧鸡腿，张小巴自来到沈家之后的那个傍晚起，心中唯一的执念。


    张小巴将自己的目光硬生生拔开，自我批评，怎么能吃着自己碗里的看着别人碗里的？


    “抱歉，不用管……”我。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可以拍艺术照的手举着筷子将他念念不忘的红烧鸡腿夹到了他碗里。


    张小巴眨眨眼，问了句废话，“你不吃吗？”


    沈萧然语带揶揄，“你比我更需要它。一个更希望品尝它的人，相信它更愿意去往你的胃里，也算是一种死得其所了。”


    张小巴想了想，将自己盘里最喜欢的苹果里脊肉往沈萧然面前推了推，“不介意的话，吃这个吧，这道菜我还没动过。”


    “好。”沈萧然没有拒绝。


    顾小斐感觉面前有一道诡异的结界，此刻他与好兄弟的距离无比遥远。


    看着两人我夹你一块鸡腿，你分我一盘苹果里脊，好不和谐……这样的兄弟情，着实让人羡慕嫉妒！


    危机感油然而生。


    “我也要鸡腿！沈小然，你从来没给我夹过鸡腿！”顾小斐不乐意了。


    没想到顾小斐也想吃，张小巴愣愣地看着被咬了一口的鸡腿。


    沈萧然以为他不好意思吃，“别理他，一时抽风。”


    张小巴又咬了一口，不明显的婴儿肥一鼓一鼓。


    他没打算让鸡腿，毕竟他都咬过了。


    只是顾小斐想吃应该早点儿跟他说的，用筷子扒一扒还能试着分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