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地上，用一种极度扭曲的动作磕着头，哀求着老天爷不要再降罪于他那无辜的女儿。
可即便是他磕破了脑袋，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又有什么用呢，老天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
妙手人屠活了半辈子，手里沾满了鲜血，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吃过人肉，盖过人皮。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觉得这些事有什么不该不对。
但当他听到沐烟说起的，他的女儿阿秀这些年的经历后，终于害怕了，那种深入骨子里的绝望和恐惧，几乎差点让他晕死过去。
“事情已经做了，罪孽也已经存在了，活着都不能弥补，死了便是永无天日，又有什么用呢？”沐烟叹息一声，摇头道。
“阿秀的命运，本不该如此的……”
“许姑娘……”妙手人屠听了她的话，突然转过身子，冲着沐烟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你是个好人，我求求你，你……你帮我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她吧……”
“救她？”沐烟摇了摇头，“我如何救她？”
“阿秀的养父母救了她，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渔沟村的老奶奶救了她，却只能落得个病死的下场。”
“靳爷爷心善，将她带回去照料，还让人收她为徒，结果呢？”
“他唯一的孙儿，却被人抓了起来，生死难料……”沐烟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如何救她，谁能救她？”
“我……我……”妙手人屠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就那么愣愣的跪在那里，眼神里的光渐渐散去，人也宛如死了一般，再无一丝生气。
“要我说，能救她的人，只有你……”沐烟见他这样，总算是开了口，“只有你这个种下恶因的人，才能解开你女儿身上的恶果……”
“我……”妙手人屠抬起再无一丝光华的眼睛看向沐烟，也只是这么看着，却一句话也没说。
“卫晋安其人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比我了解。”沐烟微笑着看着他道，“他的心有多狠，你也比我清楚。”
“你跟在他身边也有多年了吧！”她继续说道，“为他做过的恶事，想必十个手指头来回数个十遍，也未必够吧……”
“可是当真的发生了事情后，他还不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抛弃你，甚至害怕你知道他太多的秘密，所以狠下心来，要活活烧死你……”
沐烟看着那已然绝望的妙手人屠，继续循循善诱道:“你真的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所谓的救过你的命的主子搭上自己女儿的一生吗？”
“我……我……”妙手人屠的脸涨得通红，他跪在那，内心却极度痛苦，他不愿对不起自己效忠多年的主人，也不愿女儿因为它继续受苦。
他只能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挣扎着，无法做出抉择……
“好愚蠢啊……”偏在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小从云开了口，“大叔，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了。”
他稚气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同情:“救人性命本不该是件最好的事情吗？”
“什么时候，救人一命，便是要叫被救命的人百般报答自己，为自己做各种坏事了。”
“等发现没用的时候，还要借口，你的命是我救得，我随时可以拿回去这种话来杀人……”他摇摇头道，“大叔，你居然还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真的好可笑啊！”
他年纪小，说出的话其实不够条理，但妙手人屠却是听得浑身一震，宛如雷击。
是啊，卫晋安是救了他的命，他感激他，所以为他卖命多年。
可这些年来，他为卫晋安做过的那些事，应该早已足够抵消他对自己救命恩情了吧。
如今卫晋安自身难保，所以不再需要他了，便想要除掉自己，毁尸灭迹。
而他可以为了守住那一点点所谓的恩情，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可他绝不该再为了那个只是看中自己能力，挟恩图报的家伙，再毁了女儿的一辈子啊。
“许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想明白了这点后，那妙手人屠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良久，终于开口道，“你需要我怎么做，我都可以……照着你的意思去办……”
沐烟见他终于不再钻牛角尖了，也是心中一喜，她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一眼一脸淡定的从云，姐弟俩情不自禁的相视一笑。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沐烟微笑着看着那妙手人屠道，“回头你跟着我们一块回县里吧……”
“我会把你交到林将军手里。”她继续说道，“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全都和林将军说个明白，也就行了。”
她咬了咬薄唇:“阿秀那边，我也会想法子，找个时间带她去看看你，让你们父女见上一面……”
“至于……”后面的话，她有些不忍心再说出口，只得作罢。
“多谢许姑娘了……”妙手人屠跟着卫晋安多年，也是个极为能干精明的主，如何不知道沐烟想说的是什么。
“我的命，早在几年前便该绝了。”他苦笑着摇头道，“可偏偏我却猪油蒙了心，苟活了这些年，还害了那么多条人命……”
“等待我的是怎样的结局，我心里早就又数了……”
妙手人屠抬起眼看向沐烟，出口哀求道:“许姑娘，我会跟你去林将军那，将这些年，卫晋安让我做的所有事，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清楚，我也心甘情愿的为我以前做下的那些错事，恶事忏悔赎罪。”
“我愿意伏法赴死，并无怨言。”他跪在地上，向着沐烟膝行了几步，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我只求你行行好，在我死后，帮忙照料我那苦命的闺女……”
“……”沐烟看着面前那个跪在地上不停忏悔的凶恶的男人，心中也有了一丝不忍。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料她的。”她终究还是做出了承诺，“我也会告诉她，她的父亲……”
“不……”沐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妙手人屠打断了，“不用告诉她我的事。”
“我这样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混账父亲，不值得她记住。”
“往后余生，我……我只希望，她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做一个平凡的普通女孩，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