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回到家后照常洗洗睡。
今晚的四人群里一如既往地热闹,她没说话,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记录。
没想到姜阿姨还是个热衷于娱乐八卦的人,跟廖柏娟两人从上个世纪的明星说到现在,姜阿姨还分享了最近火热的新闻,正巧就是跟谭音有关的。
江羡看到这里抓头发的动作都慢了些,顺着链接点进去,才知道原来之前在公司里听到了女星打人事件,出自谭音之手。
群里这时也艾特了她。
是廖柏娟在问:[阿羡,你睡觉了没有?]
江羡从娱乐页面退出来:[还没呢,正准备睡啦妈妈。]
廖柏娟关心提醒她:[记得吃早饭啊,别老饿着肚子去上班。]
年轻人有时候忙起来根本就顾不得自己的身体,长久下来就养成习惯,廖柏娟为身体健康这事,对江羡时常耳提面命。
江羡乖乖的应下,说知道了。以前她的确不怎么吃早餐,所以会有些低血糖,后来有一次严重了,差点晕过去不醒人事,就渐渐的在改了,就算再来不及也都会吃点,豆浆包子油条这些随便搪塞过去。
两位妈妈继续聊她们的,江羡退出群聊。
看到颜修的聊天框。
对方无奈叹气的向她吐槽:[我妈又在催婚,周六周日两天给我安排了十六场相亲。]
江羡瞪的眼睛都大了些,很惊讶:[一天八场你吃得消吗?]
颜修:[还好,上下午各四场,见个面而已。]
江羡看着就觉得心累。
其实她很喜欢跟颜修聊天,除了以前他们有过短暂的相处,还因为他不遮不掩说话很直接,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猜忌和麻烦,也能更快的理解对方的情绪所在。
江羡朋友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除了跟她本身的性格有关以外,也因为她在学生时代被她认为的好朋友背刺中伤过,后来便也疏于人际交往。
颜修算得是在她说得上话的人当中,排在很前面的一类人。
江羡:[姜阿姨这也太热情了些,她去哪里找的这么多相亲对象啊。]
她虽然没被妈妈催过婚,但她也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妈妈似乎是受到了姜阿姨的影响,目前也有了那个心思,前两天还向她悄悄摸摸的打探,问她最近有没有相处得比较好的异性。
她自然是回答没有。
之前两位妈妈是看好江羡跟颜修,但后来发现两个年轻人似乎不怎么来电,撮合不到一块儿去,便也只好停歇下来,各自筹谋。
颜修坦然:[她给我报了个相亲网站,你知道吗,我最近的手机一天都能接十几个关于相亲的电话。]
对于江羡这种不太喜欢被骚扰的人,在听见这样的话后,很没同情心的笑了。
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回去。
颜修也回了个‘我佛慈悲’的表情,继而道:[别说我,说说你,之前你跟我讲的那个无中生友表白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看到这条消息,江羡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垂下眼睫,心平气和的回复:[没怎么样。]
颜修问:[在一起了还是拒绝了?]
江羡:[后者吧。]
颜修:[你那个朋友为什么没答应。]
江羡拿着手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才平静地回复道:[她可能觉得,做朋友更好,做恋人不行,毕竟不是之前挺讨厌的吗,而且她认为……自己,好像并不适合谈恋爱。]
颜修:[为什么呢?]
江羡抿了抿唇,眉心微微蹙起来,[没有为什么,可能就只是单纯的不合适吧。]
颜修没有再回复。
江羡盯着手机屏幕片刻,也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说实话,她还真的担心颜修一直追问下去,会让她觉得反感和烦躁,这是她自身克制不住的一种情绪,不代表她讨厌他,好在他及时止损。
半晌后,颜修抽空发过来一条消息:[有个临时会议要开,改天聊,你早点休息。]
江羡说了句你也是,放下手机掀开被子下床去了浴室。
慢吞吞的洗了个脸,才又重新窝回床上。
关了灯,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暂时还没什么睡意。
实际从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自己对于异性间的这种男女情感很冷漠,她的确是对许清川有过心动喜欢,但若是用更准确的说法去定义,是感动与感激大过于心动。
所以在被许清川拒绝后,她虽然也有难过,但并没有那么严重,也能够和他正常的相处,然而在许清川之后,她就再也没能对谁有过这种感受,包括许清昼,也没能成为例外。
童年时期、学生时代,无论是校园霸凌还是林知鸢他们的欺负打压,都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虽然有妈妈廖柏娟在身边,但为了不让她担心,很多事情江羡都一个人自己抗,久而久之,整个人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那样的生活环境和遭遇下,每天对着让她无悲无喜甚至反感的人,她的心理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影响。
她给自己束缚了一身坚硬的躯壳,变得睚眦必报冷漠,不具同情心,对很多事情也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少言少语独来独往,为了达到目的开始了虚假的演戏,骗别人也骗自己,鲜少有能人靠近她,更别说走进她的心里,她也不会主动去结交,更擅长一个人独处,逃避、漠视、疏离,一个过程,直到渐渐养成习惯。
她清楚自己的心理情况不太正常,大概是一种情感缺失的症状,或者冷漠心理的表现,但她也从未想过去改,因为在她看来这并不重要,为了自我保护,她给自己设想的生活状态,是还清所有债务,平安喜乐的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养只猫,在棠镇,在有爸爸的记忆中,做点小生意,安宁美好的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不是在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时不时的有招惹和危险中,戴着面具麻木又心累的跟人相处。
所以在许清昼跟她表白后,她有过短暂的异动,那是因为久而久之的磨合相处使然,但她也能做到心如止水。
因为有一道声音,打从心底就告知她:可以了,就这样保持,别再往前一步,让自己受到伤害。
人都是自私的,她的保护机制升起,自然就给不了太多的反应,这也是为什么在很多时候许清昼的许多行为过分,她能忍,甚至是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江羡抬手覆在心里的胸口,感受到那里的心跳,而后翻了个身,渐渐睡过去。
这晚她呼吸绵长平缓,却做了个梦。
梦里许清昼总是在各种时间各种地点,缠着她不停地追问:“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许清昼不依不饶的抓着她:“哪点呢,只要你说,不喜欢我改就是了。”
她拂开他的手,梦里的表情很冷漠:“哪点都不喜欢,最讨厌你未经允许的碰我。”
许清昼立马举起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神色有些受伤,可怜兮兮的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自由住地想要亲近对方,对方的一切,都让他着迷深陷。
她更恶劣,出言讥讽:“你是禽兽吗,只有禽兽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许清昼没说话,梦里的他还是如今的面庞,就像是之前在路边见到的那落拓随性的形象,看着她的眼睛浓黑,眼尾却微微泛着抹红。
像极了被丢在路边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她不禁升腾起一股恶意,压都压不住的疯狂涌上来:“要哭了?别哭啊许清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有你把别人弄哭的份,你现在装什么呢,不要以为在我面子扮扮可怜,我就会心软,这样的你只会让我越来越讨厌、恶心,我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跟你有交集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许清昼的脸色果然很难看,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任何血色,他那双漂亮的眸眼满是受伤,更衬得此时此刻的江羡更像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他艰难的动了动唇,嗓音艰涩如粗粝摩挲:“可是…最开始不是你最先靠近我,招惹我的吗……?”
江羡蓦然怔在原地,脸上的恶意在瞬间冻结。
梦中的画面一转,仿佛从冰天雪地回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补习间的少男少女胳膊挨着胳膊,一个偏头安静地睡着,一个撑着下巴好奇又仔细的打量着。
直到睡着的男生颤了颤长长地眼睫,睁开,不经意对上女生毫不掩饰的笑意目光,男生一顿,耳根有点热,接着像是为了遮掩情绪,很凶似的哑着嗓:“看什么看?你题写完了吗?”
女生晃了晃脑袋,又往他跟前凑了一点,盯着他根根分明又浓密又长卷的睫毛,“阿昼,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睫毛很好看?”
那是在他逼着她改叫称呼后的时间段里。男生不自然的眨了眨眼,不太耐烦的模样,“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哪个男人的睫毛能用好看来形容,怪不得你成绩那么差,笨蛋。”
女生弯着眉眼甜甜一笑,被说笨也不恼,反而目光依旧落在他的脸上,定定的看着挪不开眼,掰着自己手指头数:“是好看的呀,阿昼你不仅睫毛好看,眼睛也很漂亮,还有鼻子和嘴巴,而且你还会打球、手也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她一一细数他的优点,很多很多,因为太过于认真,没发现男生越来越红的脸。
男生将头埋进臂弯里。
在她说完:“你这种类型的,有很多人都特别喜欢你啊,阿昼。”
接着,男生从臂弯里露出一双湛黑发亮的眼睛看着她,情难自禁的问:“那你呢?”
“嗯?”女生愣了下。
男生说:“我这样的,你也喜欢吗?”
女生笑,然后点了点头:“如果再温柔一点,我就很喜欢。”
男生不屑的切了下,小声咕哝:“你就光看得上那种翩翩伪君子,哼。”
“你在说什么啊阿昼?”
男生又把自己往臂弯里藏了藏,掩盖住自己绯红的耳朵,声音听起来凶巴巴的:“没说什么,写你的作业!”
“噢……可是这个我不会欸。”
“烦死了,你怎么这么笨,还怎么考大学?回去种田吧你!”
“嘻嘻…可是我有阿昼啊,阿昼会帮我。”
“……烦。”
“别烦啦,快点教我,待会儿我们去吃樱桃蛋糕。”
“说了多少遍我不喜欢吃甜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别生气嘛。”
男生一直都很有耐心给她讲解难题,过了许久。
只听得见男生瓮声瓮气的声音:“我…现在温……吗?”
“啊?”
“我现在…柔吗!”
“你说什么啊?”
“……真的笨,不想跟你说话。”
女生不服:“可是明明阿昼讲话很小声。”
男生像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你觉得我温柔吗?”
女生愣住了。
男生也怔了下,随即没看她,视线乱飘着,飞快又嘴硬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觉得我不温柔是吧?那我不教了,你自己找个温柔的去!”
女生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我没有说你不温柔啊,干嘛就生气了,你教我的时候就很温柔。”
男生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回过头来,盯着她清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你真的觉得我温柔?”
“嗯嗯!”
“没骗我?”
“没有。”
“真的没有?”
“我发誓,阿昼在我眼里就是温柔的人。”
“那就好……”男生像是松了口气。
后来他一遍又一遍的向她确认自己温柔与否,女生总是回答肯定。
男生来来回回很多次,才算相信,又止不住的把视线往她身上放,然后欲言又止。
最后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撇了撇嘴,没再纠缠。
行吧,是你自己说的喜欢我这种类型,要是我温柔,你就更喜欢,说到不做到的人,走路平地摔噢。
夜凉如水。
江羡醒来时,身上都出了汗,摸过手机看时间,才凌晨四点多。
下意识的点进那个关联地址的app,直到看见里面一片空白,没有设定程序后,她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
——关联被她解除了。
她偶尔,也会点进这里面,次数不多,两三次的样子,但仿佛肌肉记忆已经形成。
江羡扒了扒自己头发放下手机,摸到自己额上的汗,回忆起梦里的事情,有真有假,后半段尤其真实。
似乎自己真的跟许清昼说过类似的话。
虽说后来也只是为了报复林知鸢才去接近许清昼,但渐渐相处下来,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情绪存在。
人人享受偏爱,也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万众唯一的偏爱。
在没有被剖白之前,江羡清楚自己在某种程度和意义上,享受过许清昼的特殊优待,她只是不愿意去深究,规避麻烦。
许清昼表明心迹后,那种后知后觉的偏爱感受,江羡不能否认,渐渐的都浮现了出来,她稍微一想,就能发现。
比如许清昼对谁都冷脸,情绪寡淡,碰上她就容易炸毛。
比如许清昼总是嘴上硬还逞强,却时常在不经意间为她妥协放任。
比如许清昼每次生气都表现出一副恨不得弄死她的模样,结果下手狠了,臭着脸关心她的也是他。
还有更多的,他们做完爱后,许清昼总是找各种借口缠着她留下她;他吃许清川的醋,只要碰上她跟许清川有什么接触,他总会说着难听讽刺的酸言酸语;他喜欢挑逗她,一旦涉及感情她否认后,他就会立马翻脸跟着自己也否认……
她不太清楚旁的男女之间是如何相处的,或许是因为她跟许清昼本来开始的就不正常,所以相处自然也很别扭奇怪,里面掺杂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在。
现在想想,她那天指责许清昼说他的喜欢根本就不该是那样的,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什么样才应该是好的、对的。
没有人教也没有人指出来,感情的事说无师自通大概过于肤浅,各自都摸着石头过河,磕磕碰碰,又兜兜转转,或许最后才能真正的理解明白。
一身汗,江羡不太舒服,爬起来简单的冲了个澡,又回到床上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闹钟将她唤醒。
没睡好,江羡一大早的情绪都不是很高,早餐囫囵吃了两块紫薯包,边噎边给自己灌豆浆,还撒了点弄到了衣领子上,颇有些狼狈。
好在进公司时已经收拾妥当,又成了那个不冷不热难以亲近的江秘书。
结果没想到在电梯里碰到许清昼,对方似乎也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江羡看到他时,眼皮都不禁跳了跳。
到底是地点不同,她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许总。
对方吝啬的嗯了声,电梯中安静下来。
江羡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香水味,比昨晚残留在她手臂上的更浓烈,但不刺鼻,反而很好闻,有种想让人不由自主靠近的冲动。
楼层在一片尴尬静谧中抵达,地上大概才做过保洁,平面有水迹还没干透,江羡快步一脚踩上去,不想脚底突然打滑,人往后仰了下。
许清昼的手撑在她的背后,扶稳了她,“小心点,注意脚下。”
江羡背脊一麻,干巴巴的:“谢谢许总。”
许清昼松了她,手抄进自己的裤兜中,眼尾扫过她,忽地一问:“你把定位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