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晚当然不是指上一世,而是指从前的时候。
她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想法依旧脱口而出。
她看着江之衍,窗外渐渐升起的白光从他头顶的方向逆光铺来。
沈晚晚重复地又问了一遍,“我们,是不是见过?”
江之衍漂亮修长的手压着黑色西装裤的边线,手指略有些紧绷,他指腹肤色也是冷白的,隐隐有细微的青色筋脉。
他只迟疑了很短时间,点了点头,“见过。”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把你捡回家中,偷偷养了一段时间……”
“……”
沈晚晚愕然。
听起来完全不合理、甚至都不怎么合法的一段话,被这位爷说的、却像是平日里经常发生的日常琐事一般。
“???”
沈晚晚想起来了,陆知文好像说他们三爷以前、曾经捡过一只小流浪狗回家……
沈晚晚,“三爷这就有些侮辱人了,我是流浪狗吗?”
江之衍看着她正出神——
“汪!”门口传来狗叫,又是两声,“汪汪!”
沈晚晚回身转向门口。
真正的小流浪狗来了。
一颗纯白色的狗脑袋露出来一小撮毛,怯怯的,又不敢全跑出来,用屁股对着走廊,把尾巴甩了出来。
“汪!”
绵绵两只又圆又黑的大眼睛像天生自带眼线一般,睫毛长而浓密,沿着上下眼睑,整整两排,非常整齐。
江之衍当初会决定把绵绵捡回去,或许正因为它睫毛长得十分整齐,这对强迫症来说非常友好。
江之衍朝门口过来,漆黑的手杖挑起墙角的那枚狗咬绳玩具。
“汪汪!!!”
绵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兴奋起来。
爹地终于不凶它了!
它可以进来跟妈咪一起玩了!!
沈晚晚跟着走过去,站在一人一狗的身后,“它以前叫绵绵。”
“嗯,”江之衍回头,宣誓主权般地冲沈晚晚浅笑,“它现在叫西蒙。”
沈晚晚毫不示弱地勾了勾唇,“以后,它可能还会叫绵绵。”
美人一笑,勾魂摄魄。
佣人敲门进来,是早饭好了。
谈话暂时结束,江之衍神情还算自如。
佣人按照三爷的要求,分门别类地各盛了两份出来。
江之衍从沈晚晚身旁经过,“先洗漱,然后吃饭。”
沈晚晚迟钝了三秒。
如果他以后有孩子,肯定是属于严父那一挂的。
沈晚晚干脆利落地洗漱完毕,从盥洗室出来,坐在房内的餐桌前。
烧刚退下的早上,说实话沈晚晚仍旧没想明白,她和江之衍怎么就发展到了共进早餐的地步。
早饭很是丰盛,一碗南瓜粥,一碟水晶虾饺,水果拼盘里放了半透明的火腿切片和紫薯包,还有鲜榨的果汁。
南瓜粥加了绵白糖,很甜,紫薯包的皮儿薄,里面放了一点蜂蜜。
如果是小时候的沈晚晚看到这一桌子早餐,一定会高兴的直拍手。
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
而与此同时,正坐在外屋餐厅准备用餐的江老爷子,对着这一桌小甜点,英俊的剑眉硬生生被他皱成了麻花形状。
“………”
太过分!
竟然没有一道是他爱吃的!!!
在江育恒身后,管家和陆知文并没有注意到老爷子此刻的反应,她们正凑在一起研究别的事。
“沈小姐真的把三爷的坠子修好了???”向来稳重的管家神情十分讶异。
陆知文,“真的!我看见了!!简直跟变魔术一样!!!”
管家语重心长地感叹,“这位沈小姐不简单啊……”
沈晚晚这边,她尝了两口,停了动作,盯着面前的餐盘,若有所思。
江之衍坐在她的对面,一米半长的灰瓷办公桌变成了临时餐桌。
桌面每天都会打蜡清洁,明亮干净到能倒映出他的轮廓,俊逸又清雅,此刻他穿着衬衫,没有领带,松着一颗扣子,不显得正式,随意且矜贵。
桌上几乎没有声音,江之衍的餐桌礼仪很好,慢条斯理,认真又专注。
沈晚晚不是第一次跟这位爷同桌用餐,但早餐是第一次。
江之衍放下细长的玉筷,“没有胃口?”
沈晚晚回了回神,“?”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还嚼着几分钟前最后送进嘴里的那一口食物,半天没再动筷子了,就一直盯着江之衍的脸看。
这是凌医生喜欢的一张脸。
确实有些耐看。
早自习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沈晚晚结束了早餐,又墨迹了会儿,发现江之衍不仅没有想放她去学校,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要去公司上班的意思。
所有的工作他都在电脑和手机上处理,成熟冷持,城府深沉。
沈晚晚也不是多喜欢上课,但一直待在江之衍这儿,两个人独处一室……
她直截了当地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撂,“三爷,我烧已经彻底退了,得去上学了!”
她说得挺有气势的。
江之衍不紧不慢地朝她撩起眼皮,沉默片刻,不等沈晚晚再次开口,跟着,那男人又看回茶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会议暂停一下。”
沈晚晚,“…………”
他在开会??
他特么什么时候开始开会的???
同时,视频那端,一会议室的高层整整齐齐地露出那排小白牙,“好的总裁,您先忙!”
三爷的未婚妻要上学了,那他们必然不能打扰!
不然下次总裁未婚妻再考试不及格哭鼻子,他们可就太罪过了!!!
江之衍没回答沈晚晚的问题,直接合上笔记本电脑。
精薄的电脑关合十分静音,处处透露着高级的科技感。
“昨日我说有事要跟你聊,”江之衍说道,“聊完再说上学的事。”
沈晚晚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摸了摸下巴,“三爷是想说跟我大哥公司的合作?”
江之衍迟疑一秒。
答案显然不是。
“那是我跟你大哥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沈晚晚也这样认为,不过如此一来,她就更奇怪了,“那三爷是想说什么?”
男人漂亮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缓缓扣着,几下以后,他低声说道,“说一下,关于未婚妻的义务……”
沈晚晚身形微顿了一下。
未婚妻的义务……
不会是她想的那种……
“不会,”江之衍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淡声说道。
他十指浅浅绞着,同刚刚开视频会议时的神情并不相同,“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公之于众,也应该有一些形式上的要求。”
沈晚晚,“比如说?”
江之衍,“之前说过的称呼,以后不要叫我三爷,那是下人们的叫法。”
沈晚晚想了想,“这个可以。”
江之衍,“以后每天给我打一次电话,不管我接还是不接,我的手机里,要有未婚妻的通话记录。”
沈晚晚,“……”
这一条就有点……
然而江之衍继续,“以后如果收到情书,你可以选择直接扔掉,或者带来给我,我帮你扔掉。”
沈晚晚,“…………”
江之衍垂敛了下眼睑,“让我们的关系更加具有可信度,这也是为了未婚妻好。”
沈晚晚,”………………”
为她好个鬼,这根本就是控制狂吧?!!
“如果没有异议,一会儿让陆知文送你回学校,”江之衍说完,面色从容等着她的回答。
沈晚晚摁了摁太阳穴。
她跟江之衍的合约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条约,她没有能讨价还价的余地。
虽然她帮江之衍修复了坠子,算是让这位爷欠了她一个人情,但就刚刚那两条追加条款,确实也不至于浪费掉那个人情。
不就是每天打一个电话,再加上不收情书?
也没什么难的。
沈晚晚咬了咬后槽牙,“行!我答应你!”
江之衍见她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微蹙了下眉,“高兴一点,不然下人进来看到,会以为我在威胁你。”
沈晚晚无声地抗议。
她现在能笑得出来???
但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就被敲开,端着茶盘的佣人还真进来了!
沈晚晚上一秒还‘绝不服从’,可下一秒就下意识露出了微笑。
变脸速度之快,连川剧大师看了都得说一声哇塞。
江之衍微顿了顿,竟不觉失笑。
但当沈晚晚反应过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
沈晚晚回到学校,正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
她按部就班地上课,对于学生们议论的眼光视而不见。
不过等下课之后,午休刚刚开始,就连续有几个课代表让她去办公室找老师。
沈晚晚兜里揣着饭卡,走进高三老师的办公室。
纪举人还是十分和善地朝沈晚晚笑笑。
上次主动向沈晚晚抛出橄榄枝被无情拒绝,纪举人确实很没有面子,但纪举人仍然抱有希望,一旦哪天回去后沈晚晚又想通了,或者什么时候跟老高闹了矛盾,他机会不就来了?
总之,他这边大门一直为沈晚晚开着!
高光亮今天请病假了,也是被学生传染的重感冒,准备了好几天的家长会昨天一开完,高光亮精神放松下来,一下子就中招了。
所以今天叫沈晚晚来办公室的不是高光亮。
当然也不是纪举人。
这几天,杨玉华是九班的代理班主任……
她冷着脸把沈晚晚叫到她的办公位前,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光这一上午,她这儿就收到跟沈晚晚有关的好几个投诉,有旷课的,还有不交作业的……刚刚女生宿舍管理员更是直接把电话打到她办公室里来,说沈晚晚昨天竟然一整晚没回宿舍!!
原本郝主任让杨玉华代理九班班主任,杨玉华就特别不愿意,但郝主任说自己会代理九班的数学老师,让她就管管学生们生活上的事就行,不会很麻烦,谁知这才第一天,沈晚晚直接往她的枪口上撞!
简直无法无天!!!
杨玉华冷冷地看着沈晚晚,没先说舍管投诉的事儿,而是先由浅入深,一桩桩一件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沈晚晚。
“沈晚晚,你翘课也就算了,今天为什么不交作业?”
沈晚晚眸光有些许诧异,“我没做,所以当然没交啊。”
杨玉华气得要吐血了,“那你为什么不做作业?”
沈晚晚,“不想做。”
“沈晚晚!”杨玉华直接大吼,“跟老师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还是你以前的班主任!!!”
真是自甘堕落,越来越没教养!
沈晚晚从前做事面面俱到,但事实证明,那样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在,她不会再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一丝情感和时间。
“原来杨老师还记得,我以为您早就忘了,”沈晚晚精准回怼,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了杨玉华心上。
沈晚晚话音刚落,一道曼妙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
沈晴溪把一摞作业本放在办公桌上,笑容甜甜地道,“杨老师,这是我们一班的语文作业,全员交齐了。”
沈晴溪看着沈晚晚,似乎不意外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话里有话地笑着问道,“姐姐没有做作业,是不是昨晚太忙了……难道是被别的什么事耽搁了?”
沈晚晚神色懒懒,对向沈晴溪那气若游丝的眼眸,红唇稍牵了牵,她语气淡淡地反问,“妹妹的听力似乎不怎么样,我刚才说了‘我不想做’。”
沈晴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想到沈晚晚都被舍管阿姨投诉了,还敢这么猖狂。
杨玉华一瞧见自己心爱的学生被沈晚晚这不学无术的垃圾学生怼了,心头的怒火蹭蹭蹭往上涨。
杨玉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面色更冷了,“沈晚晚,你不做作业,是不是大晚上鬼混去了?你以为你是沈晴溪吗?她家里虽然给她订婚了,可她仍然能考年级前十名,你能吗?”
沈晚晚轻轻遮了遮鼻子,答道,“如果我想,就能。”
杨玉华被沈晚晚平平淡淡几句话,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老师是故意给你留面子,你别给脸不要!”杨玉华厉声问道,“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跟谁鬼混在一起??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让校长给你处分!”
沈晚晚自认倒霉。
那位爷害她迟到,却不帮她把假请好。
这次估计是真要被处分了。
可谁知她正这样想着,一道低沉犹如竖琴琴音的男声从身后跃起,“昨晚,她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