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老人笑一个》 第1页 《圣诞老人笑一个》作者:绪慈【完结】 圣诞老人笑一个(上) by 绪慈 文案: 第一个男人四处噼腿,第二个男人卷了钱后消失, 未繁觉得自己的恋爱运真是差得不能再差, 而依靠“爱”为动力的他,就像离水的鱼, 只能干涸地缩在房子里等待枯竭, 但世界似乎不允许他静静地慢性***, 就像传统爱情小说那样,他被扔到了一幢大房子里, 照顾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主人,和两个古灵精怪的小鬼…… 圣诞老人笑一个 (下) by 绪慈 文案: “只要时候到了,遇上另一个人了, 对现在这个曾经爱得要死要活、痛到不能唿吸的, 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忘。” 邵乐觉得,他应该已经遇上这个人,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发觉那个人的存在。 但当他清楚认知到这一点时,所面临的却是更大的困难, 未繁喜欢的是小小软软的男孩, 而不是他这种骨架粗大、长得像黑道的“大男人”, 况且,他们都属于习惯抱人,而不是被抱的那一类…… 【 楔子 时间刚迈入十二月,偏远山区一栋豪华大屋的某个小小房间里,就已经有一对姊弟为圣诞节与圣诞老人的即将到来而开始雀跃了。 十二岁的欢欢晚上睡觉前翻着画得好漂亮的绘本故事书,为一旁已经在床上躺好的五岁弟弟小喜讲故事。 这对姊弟长得十分相似,尖尖的瓜子脸蛋,圆圆的大眼睛,弯弯的两道眉毛,还有粉嫩得像掐得出水的肌肤。 欢欢拿着故事本,带着童音的语调,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慢慢说着: “然后啊,圣诞老公公就骑着麋鹿跑到烟囱里面,可是因为圣诞老公公拿了好多好多的礼物塞在肚子那里,结果因为肚子太大,他就被卡在烟囱里面了。后来他们在烟囱里面一直跳一直跳,麋鹿先生一直踢圣诞老公公的屁股,最后终于把圣诞老公公踢下来。接着,圣诞老公公就把所有的礼物都从很大很大的肚子里拿出来,对有乖乖睡觉的羊咩咩宝宝说:‘乖宝宝,你很乖啊,圣诞节这一天所有的乖宝宝都可以拿到礼物,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小喜的眼睛瞪得好大,专注而期待地听着姊姊讲故事。 欢欢接着说:“羊咩咩乖宝宝就说,圣诞老公公请你给我很多很多好吃的糖果。于是,圣诞老公公就真的给羊咩咩好多好多好吃的糖果,有一个屋子那么多,好多好多。” “我们屋子酱子多。”小喜开心地说。 “对啊,像我们的屋子酱子多的糖果。”欢欢张开细瘦的手臂,比了个好大好大的模样。 “还有呢?还有呢?”小喜抓着温暖轻薄的羽绒被,被子底下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殷切的期盼,希望姊姊赶快把故事说下去。 “然后圣诞老公公跟麋鹿先生就留在羊咩咩家里,因为羊咩咩是乖宝宝,每天都有准时九点睡觉,所以他们就留下来陪羊咩咩睡觉,每天都讲故事给他听,然后圣诞老公公还有麋鹿先生还有羊咩咩三个人,从此以后就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了。”欢欢完美地讲完了一个故事,结束时脸上浮现微笑。 “老公公给我礼物。”听完故事,小喜兴奋得连觉也不想睡了,他跳了起来,在床上蹦来蹦去的。“糖果、糖果,糖果多多!” “要礼物就要当乖宝宝才可以。”欢欢把弟弟拉回床上。 “我很乖,小喜很乖很乖。”小喜尖锐起声音,大喊着。他怕圣诞老公公跟麋鹿先生没听见。 “十点了喔,我说完故事,我们要赶快睡觉了。等一下管家来了就完蛋了,他一定会告诉哥哥我们不乖,如果哥哥去跟圣诞老公公还有麋鹿先生说我们不乖的话,就不会有礼物了。” 小喜一听这还得了,一张小脸大惊失色,连忙钻回被子里面。 欢欢双手拍了两下,房间里的声控开关感应到声响,室内所有的灯应声熄灭。 双人大床上,他们盖上轻薄的羽绒被,寒流来袭,窗外还下着小雨。 大房子里的暖气轻轻作响,细微得人的耳朵几乎听不到。 欢欢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哄着他入睡。 在温暖的空气中,闭上双眼安静下来的他们,慢慢地也有了睡意。 “姊姊……”小喜临睡前想起了一件事情,发出了稚嫩的童音,轻声问着。 “什么事……”欢欢困意浓厚。 “姊姊要糖果当礼物吗?” 半梦半醒间,欢欢努力让脑袋运转,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出答案:“我不要糖果当礼物。” “那姊姊要什么礼物?”小喜惊讶地问着。糖果很好吃,姊姊为什么不要咧? “我想要哥哥的脚……圣诞老公公如果可以给我两只哥哥的脚就好了……”她想起了大屋子另一头的哥哥。 欢欢回答完后便不支睡着。 小喜不懂姊姊为什么要两只脚,两只脚不能吃啊。 但是小喜一向都是很崇拜姊姊的,姊姊做什么、他也要做,所以就算不明就里,他仍是说:“酱子我也要哥哥的脚……老公公给两只哥哥的脚……” 小喜復诵着姊姊说过的话,喃喃进入梦乡之中。 “圣诞老公公给我……一个屋子糖果……糖果……”睡着睡着,他小小的嘴巴不停呓语着。从原来的两只脚,又变成了自己最爱的东西。 “……老公公……好多好多糖果……” 第一章 冷飕飕的寒流来袭,冻死人的风从怎么也关不紧的窗户fèng隙间唿唿吹进来。 “啪──”地一声,屋里电灯熄灭了,房间里的暖炉也跟着停止运转。 失去了唯一的热量来源,卷着被子在租屋处榻榻米上睡觉的未繁更拉紧棉被。 这半年来,已经数不清几次被断电,上个礼拜才被断水而已,反正他也没多余的钱去缴这些有的没的,于是也懒得管了。 “冷死人了……”未繁边睡边抱怨着。 什么死寒流,一来来一个礼拜,天冷得连空气都要结冰了,偏偏这个租来的小房间又老又旧,窗fèng不断有风灌进来,睡这里跟睡天桥底下根本没什么两样。那个肥婆房东太太真是没天良,这么烂的房子还一个月收他五千块,真的实在超过。 如果就这么被冻成冰棒明日见报,他也不会太意外。版面大概还会和其他冻死的流浪汉摆在一起,一个是天桥下的冰棒,一个是室内冰棒。 玄关处,大门被轻轻打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喀搭喀搭地响着,甜滋滋的香水味道慢慢飘散,让人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未繁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是谁。在这时候会到他这个狗窝来,还穿高跟鞋、喷这种牌子香水的,就只有一个人。 门口处的电灯开关被按了几下,跟着慵懒而富有磁性的甜腻声响起。 “怎么,又被断电了,我不是叮咛你记得要按时交电费吗?”妮妮环伺着昏暗的室内,街灯的光从窗户外透进来,这才让她勉强能看见屋内景象。 “没钱。”被吵醒的未繁这么回答。 妮妮嘆了口气。家徒四壁差不多可以形容这里,冷清清的房子,只有一台破暖炉一个旧书桌,衣服摺得乱七八糟就放在角落,而她这个弟弟则卷着棉被,连姊姊来了也不肯起身打个招唿招待一下。 “你要是再这么三餐不继下去,姊姊怕哪天没来看你,你死掉我都不知道。”妮妮伸手推了推躺在榻榻米上动也不动的弟弟。 “我没有姊姊,我妈只生了一个哥哥给我。”未繁在棉被里头蠕动了一下。 “找死!”妮妮蹲了下来,面带微笑,抓着弟弟的脸颊用力往左右拉开。 “唉呦,很痛啦!”未繁把妮妮的手给打开。 “我说过几百次不要叫我哥,要叫我姊,你怎么就是说不听!” 未繁睁开眼看了一下眼前这个打扮时髦,穿网袜搭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这就是他的哥哥──某一天从公司回来,突然说不干上班族了,跟着自我大解放,爱上化妆、穿套装,还拿工作几年赚来的钱跑去开了家人妖酒吧,更改了个女性化的名字‘妮妮’的他家长男。 “我已经饿得都没力气了,只要给我东西吃,别说叫你姊,叫你妈都行。”未繁软趴趴地赖在床上,要死不活地说着。 “我替你带了晚餐来。”妮妮把刚刚放在脚边的塑胶袋拿起来,端出她老弟最爱的大肠面线。 “哇呜!”未繁立刻爬起来接过了那碗面线,不停欢唿。打开盖子闻到香味的那刻,他眼睛都亮了,还泛起泪光。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是我的大肠、你是我的面线、我的天使、我的太阳光,知道我肚子饿来拯救我,你是世界上最美最漂亮的好姊姊了。”未繁拿着汤匙唏唏苏苏就吞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 “叫你去好好找份工作也不听,总是要人操心。”妮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跟着正色说:“我想过了,你这样下去不行。” “你只要两天接济我一碗面线,我死不了的。”未繁不在意地说。 “两天接济你一碗面线?你肯挨饿我也捨不得。” “那就照三餐送来吧!” “你呦,这种话还真说得出口。”妮妮戳戳弟弟的脑袋。 未繁给了妮妮一个傻气的笑。 看着弟弟的笑容,妮妮突然觉得好捨不得。 “最近图画得怎样了?”妮妮问着。 她这个弟弟的职业是绘本画家,几年前在业界崛起,靠着一盒粉彩笔和一盒色铅笔就掳获了许多大人小孩的心。 但是后来几次恋爱失败,一回亲眼目睹对方噼腿,一回被爱人将所有版税骗光,遭受打击的他连画也画不出来,原本平稳顺遂的生活也因此剧变而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还不就是那样。”未繁无关紧要地说着。 “既然你一直都没有灵感,我看暂时也就别碰画画这方面的工作了。”妮妮说:“我没办法每天都来照顾你,也很怕你就这么饿死,所以替你找了一份工作,或许你可以先转移注意力去做些其他的事,画图方面,就改天再说吧!” 第2页 “现在工作很难找耶,而且除了画图以外我也没其他工作经验,哪会有人要用我?”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妮妮,嘴角还留着一串来不及吞下去的面线。 她跟着从小手提包里头拿出一张纸,塞到未繁的手里。 妮妮说:“上面有写地址,你直接去就成了。放心啦,对方是我高中同学,人挺不错的,而且还包食宿是份优差,你到他那里工作我比较放心。不过比较辛苦的是得二十四小时待命随传随到,但是看在一个月七万二的份上,这份工算十分优渥的。” “二十四小时?好像挺累的。有没有劳健保啊?”未繁边吃边问。其实一个人在这间小屋子里挺无聊的,出去外头做事也好。至少三餐有着落。 “应该有吧,你去的时候再问清楚一点。” “工作内容咧?” “家管吧!” “家管?那是在干嘛?扫地、拖地、煮饭、洗衣服、照顾小孩?”未繁搔搔头,不太懂。家管不是他妈旧时代身份证上,所填的职业内容吗? “是因为对方家里的管家年纪到了要退休了,他正好跟我提到,我就请他把这个缺留给你。”妮妮笑了笑。 “原来是当管家啊?”未繁皱起了眉头。“管家找我这种年轻的行吗?我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没经验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对方说老管家会教你的。”妮妮微笑着说。“更何况以前读书的时候家里也都是你在整理,我觉得你能够胜任。” “是喔……” “他人很好,会照顾你的。你要争气一点,可别做了三天就回来。我跟他说你是个负责任、有进取心、肯吃苦的人,你可别让我牛皮吹破。”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些优点。”未繁笑了笑,跟着将妮妮的爱心大肠面线全数吞进肚子里,打了个饱嗝。 其实离开这里也好,一个人真是太寂寞了。 *** 拿着妮妮留下的地址,未繁搭车来到未来即将工作的地方。 今天仍是寒流肆虐的日子,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里露不了面,他提着行李箱慢慢的往斜坡上走去,一路上寒风阵阵吹得他头都痛了,鼻水还不停地流下来。 他努力吸了吸鼻子,用冻僵了的手背抹了一把,跟着走到脚都要软掉的时候,终于才看到那一座矗立在半山腰的雄伟豪宅。 冷得要死阴森森的天、山里头见不着日阴森森的气氛、四周飘荡着雾气阴森森的山坡路,加上长着藤蔓外墙还有青苔阴森森的独栋别墅,这周围放眼望去除了这家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住户,就这么一间遗世独立的房子,看在他的眼里,还真有些恐怖诡异。 未繁打了个冷颤。 费了好些力气找到这户人家的大门,跟着对了住址,确定是这里没错,他随即把手上的地址字条捏了捏塞回口袋中,按下门铃。 “豪宅,等于有钱人。”等待屋内人回应的时刻,他喃喃念着:“有钱人,等于每天都有饭吃。” ‘哪位?’门铃扩音器中传来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缓慢低沉略带沙哑,配合这屋子青苔遍布的景象,听得未繁的鸡皮疙瘩以超快速度爬起来。 “陈未繁,来应徵的。”未繁说。 仿古的镂空铜铸大门喀哒一声打开来,未繁拖着行李,环视左右稍微看清楚这栋大屋内外的环境,才往房子前方的柏油路通道继续走上去。 铜门后头是条宽敞的斜坡道,沿着斜坡道往上走五分钟才到得了主屋。 他刚刚从山下走上来已经累得半死了,还得继续走以后,累得腰都直不了,只得拖着行李箱用龟速继续前进。 斜坡两旁种植了许多花糙树木,林树枝桠修剪得整齐,似乎有专人管理。糙皮上的自动洒水系统喷出像雾又像雨的朦胧水气,让这栋大宅瀰漫在湿冷的空气当中。 “有钱人的院子。”未繁喃喃念着。 “嘎啊──” 只顾着看四周的他不小心绊了一跤差点摔个狗吃屎,低下头,他发现自己居然踩到一只小孩玩的黄色塑胶鸭子。 他又踩了一脚。 “嘎啊──”塑胶鸭子发出声音。 童心未泯的他笑着多踩了几脚,让鸭子叫了好几下,跟着才收起笑容拉开主屋早已打开的青铜色大门,缓步走进里头去。 “有人在吗?”他大声喊。 但没人回应他。 站在玄关处等待有人出来的无聊时刻,未繁开始打量环境。 这栋大房子屋里的布置并不像外面所看见的那么阴森。大厅里白色略带棕灰条纹的淡雅大理石地面和辱白色壁纸,把外头阴暗的气氛全驱散光;吊在挑高天花板上巨大得快吓死人的奥地利水晶灯就算在白天也开着,闪闪发亮;暗红色的沙发在壁炉旁边围成了ㄇ字形,沙发的质料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看起来就是很高雅的模样;欧式传统壁炉里有着火光,那小小的火簇虽然微弱却温暖,将一切寒冷都隔绝于外,令人心都舒畅了起来。 他看着屋内既典雅又见奢华的摆设,嘴巴忍不住张了开来。 “有钱人的客厅……”他们家太穷了,不,应该是说他太穷了才对,这个客厅就比他住的地方大好几倍以上。他猜想,可能连这里的浴室,都比他的狗窝大。 大厅旁的小走道‘当──’地一声,听起来有些熟悉,但未繁不确定那是什么声响。 有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手推着轮子从小走道出来,他慢慢地朝未繁靠近,而后停在约三公尺左右的地方,静静地打量着未繁。 “邵先生?”未繁问。 轮椅上的人点头。 男人的名字叫作“邵乐”,在来这里之前妮妮只说过关于这个人一丁点的事情。 邵乐,妮妮的高中同学,几年前意外受伤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妮妮还说,这个人很好相处,要他放心在这里待下来。 但他和邵乐面对面见过以后,对妮妮说过的话持保留态度。 “你迟到了。”邵乐冰冷的声音就像屋外的冷空气一般。“上午九点到现在,已经超过三个小时。” “呃,因为公车只在山脚下面停,我一边走一边问,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未繁想说明自己并非故意迟到,他实际上还算是个有时间观念的人,只是没想到邵乐的家这么偏僻,问路花了他泰半时间。 “你不需要对我解释,迟到就是迟到。什么理由都一样。”还没等对方话说完,邵乐便开口,一点也没有意思听对方辩解。 邵乐头髮修剪得十分整齐,因为长期待在室内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对锐利得骇人的炯目,加上两道高高扬起的浓眉、高挺的鹰勾鼻和菱形的薄嘴唇,这让他的脸整个看上去就有种兇狠冷酷的味道。 未繁觉得如果自己长得像路上在走的那种平民百姓,那这位仁兄看起来就是怎么看怎么吓人的黑道大哥。 邵乐说道:“不守时会给人极糟的见面印象。” 未繁皱起眉头。邵乐的言语虽然有修饰,但拐弯抹角之后的意思是说初次见面他并不欣赏自己。 “去工作吧!”邵乐说着,轮椅转了个向又回到走道里。 “你确定要用我?”未繁怎么觉得邵乐应该是看他不顺眼的,就犹如他看邵乐也不是太顺眼一般。 “是。”邵乐说。 “那我要做些什么?”未繁问。 “看得见的。” “看得见的?看得见的什么?”这模稜两可的回答还真是叫未繁不悦。他是个喜欢别人丢直球的人,对方要是拐弯抹角,他会听得很辛苦。 “不是听说有个管家会先教我一些该注意的事情?请问管家在哪里?”未繁跟着邵乐后头走,他对这里又不熟,哪知道要从哪里先做起。 “被警察抓了。”邵乐进入电梯里。 “被警察抓?”难不成这个黑道大哥的管家是专门管帐洗黑钱的会计,所以才会被警察逮捕? 未繁无聊的脑袋里开始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电梯门关上,邵乐没理会未繁就迳自上楼。当电梯停在二楼时候,“当──”的声响响起,未繁这才清楚原来那个声音是电梯停下来的提醒铃声。 “真是有钱,家里居然还装电梯。” 这座电梯两道金光闪闪的门面亮得像镜子一样,按钮是感应式的。未繁第一次看见两层楼的住宅里有电梯,这地方实在是豪华到掉渣了。 *** 未繁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事情。 在屋子里游荡,为了让工作能尽快上手,他从一楼开始就每个地方都仔细瞧。 妮妮骗他,说什么会有人带他进入状况,还说邵乐是个好相处的人,事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看了一下,单单一楼就有大厅、小客厅、宴会厅、储藏室、客用盥洗室。 他在储藏室里随手拿了只掸子东挥挥西挥挥,从大厅旁的高级镶金边迴旋梯一路往二楼挥上去。大屋子整理得满干净,掸过的地方一丝灰尘都没有,地板也闪闪发亮,整间屋子一尘不染。 二楼的房间还满多,他一路敲门一路探索直到最后一间,发现那是间书房。 同样是大理石的地板上依然没有铺地毯,四面墙有三面都是桃木书柜,书柜上摆满各式各样的书,而邵乐则正坐在漫着阳光的窗边,翻阅着厚重的精装本书籍。 “什么事?”发觉有人敲门进来,正在看书的邵乐头也没抬,开口问道。 “邵先生,请问这个家一共有几个人?”未繁开口说。 “两个小孩、管家、司机。”邵乐简短回答。 “邵先生,你说话都这么简洁厚?”未繁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时,邵乐慢慢地抬起头看了他。 未繁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比较多话。” 无谓自讨没趣,未繁立刻关上书房的门。知道邵乐不太好相处,他以后如果没事,会少来打扰他。 “所以说扫地拖地煮饭洗衣服都要自己来了……”未繁当时的猜想还真的全中了,好听一点是管家,说穿了就是总包办的多功能型佣人。 他往楼下走,因为不想再跑回储藏室,所以索性将把掸子插在裤腰间,拎着行李就要上楼。 第3页 但才往豪华迴旋梯走了两步,他突然回头看小走道里那部隐藏式电梯。 没坐过豪宅的电梯耶,不知道搭起来是什么感觉。 未繁嘴角勾起笑了一下。来坐坐看好了,他跃跃欲试。 然而他还没动作,脑袋上方突然叩了一声,强烈地痛了下。 一个黄色的乐高积木从他头顶掉到地板上叩叩叩地弹了几下,那声音和方才打在他脑袋上的差不多。 未繁痛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转头往楼梯方向看,发觉有个小男孩正坐在挑高楼层间隔出来的走道围栏上。 小男孩两只脚穿出围栏悬空荡呀盪,双手抓着栏柱,一双大眼睛瞪着他看,小嘴巴噘得老高,小脸蛋因生气而涨得通红。 “你丢我?”未繁朝那小孩吼了声。 小男孩又抓起另一个红色乐高用力朝未繁丢来,未繁没来得及闪过,这次被扔中了额头。 “小鬼,你超级没礼貌的喔!”未繁虽然喜欢小孩子,但是对没家教的小孩缺乏好感。 他也不管这个孩子既然在屋里,就应该是老闆邵乐的谁,扔下行李箱,一个箭步往楼梯间跑去,三步跨作两步飞快地冲上二楼。 小男孩看见未繁怒火沖沖地朝他奔来,吓得连声尖叫,捡起地板上剩下的积木抱在胸前,左右摇晃拼命地想逃离肇事现场。 “臭小鬼!”未繁吼着。 这么小的小孩哪跑得过年纪轻体力旺的大人,未繁没花多少功夫就赶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那孩子给拎住叫他怎么跑也跑不掉。 “你叫什么名字?”未繁问。 “小喜啦!”小喜不停挣扎着,积木散落一地。 “我说小喜先生,你妈没教过你不可以拿这么硬的东西扔人吗?如果我的脑袋被你扔出一个洞怎么办?如果破掉怎么办?里面的东西流出来怎么办?”未繁装得凶神恶煞,恶狠狠地问。 “哇啊啊──”小喜蠕动着肥肥软软的小身体,身体像鞦千一样晃来晃去,嘴里尖声叫个不停。 “说对不起。”未繁硬着心肠不放手。 他觉得对小孩绝对不可以因为他们年纪小,就认为他们不懂事而不加以苛责。因为小孩小时候不教,大了也绝对不会自动变好,所以大人的责任,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救命啊──救命啊──”小喜这回改换唿救。 “这屋子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没人会救你的啦!”未繁把小喜抬得更高些,让小喜和他面对面。“赶快说对不起,说了我才要放你走。” 突然被砸,他是很生气没错,但其实也没有气到哪里去。脸上兇狠的表情全是装出来的,对待坏小孩,就要比他更凶更狠才行。 小喜一记左勾拳打上未繁的眼睛,毫无防备的未繁吃了这一记,哀叫了一声,抓着的小喜衣领反she地松开,让小喜重重地跌到地上。 因为巨大的撞击力道,疼痛让这个四岁的小娃儿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响彻整栋房子,连墙壁都有微微震动的感觉。 未繁心想这小孩丹田怎么这么有力,哭起来像打雷一样。他拿流眼泪的小鬼最没办法了,正想将他抱起来摸摸头,安慰他别哭时,书房的门却也在这时被打开来,门里头,邵乐滑着轮椅出来。 未繁一见到邵乐往这里过来就直觉糟糕了。这叫小喜的这么霸道十足有钱人家小孩脾气,八成是邵乐的儿子。 弄哭了老闆的儿子那他肯定会破纪录,才刚上班一天就被炒掉回家吃自己。他本来想无论如何死撑活撑也要撑超过三个月,这样就算回去了也才有脸见妮妮,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啊,第一天就出事情! 邵乐的轮椅慢慢接近,小喜一见到邵乐来了,哭声更大了,就又跳又叫地往邵乐身上爬去,窝在邵乐怀里头揉眼睛,眼泪流个不停。 “死了……”未繁盯着邵乐,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这会儿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稳被炒鱿鱼的。 邵乐凌厉的目光朝未繁投she过来,那张吓死人兇恶的脸,越来越阴沉,神色也越来越糟糕。 未繁全身都僵硬了。邵乐的眼神就像锋利的刀,光是朝他这里看,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被砍了很多刀,快重伤倒地了。 然而接下来被炒鱿鱼的惨剧并没有像未繁想像一样发生。 邵乐瞪了他几眼以后,推着轮椅,带着趴在他胸前的小喜慢慢地转了个方向,回到走廊尽头的书房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未繁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他得救了──活过来了── 邵乐远去的身影似乎低头对怀里头的小喜说些什么,小喜的哭声慢慢小了,最后只剩下啜泣而已。 未繁不禁想,还真的是一家人才会有的亲情羁绊。明明是那么恐怖的脸,小孩子居然还不会被吓到,他就不行了,被邵乐瞪那几下,纵使胆子再大,都有些无法招架。 “妮妮这傢伙……说什么他是好相处的人……骗笑ㄟ……”未繁打了个冷颤,觉得这个家的管家,绝对不会太好当。 *** 过了午饭时间许久,未繁也不敢去问邵乐想要吃些什么。 他拿着有钱人家专用的名牌拖把,带着一桶水从一楼大厅慢慢地往二楼拖去。 反正老闆说看到什么就做什么,那他就先做看得到的地板部分吧! 直到二楼最后那个房间,未繁轻轻敲了门,然后鼓起勇气走进去。 书房里并没有人回应他,最里头那张长型躺椅上倒着哭累了睡着的小喜。 小喜身上的小t恤翻了上去,露出白白圆圆的肚子,他睡觉的时候大拇指放在嘴里偶尔吸两下,那张脸蛋白里透红,粉嫩粉嫩的。 看着看着,未繁倒也觉得这小孩长得也还挺可爱的。 他拿着拖把停在小喜面前,看着睡着时像天使的他,很难想像之前这孩子还打得他眼睛痛得都睁不开来。 小喜身旁躺着的是睡着时神情仍然兇狠的邵乐。窗边太阳露脸,阳光照she到他的脸,刺眼的光线让他眼皮灼热而紧蹙起眉头。 空了的轮椅静静放在主人旁边,这让未繁好奇邵乐到底是怎么从轮椅移到躺椅上的。他的脚不能动,莫非是只靠手的力量?如果撑得起自己这么重的身体,那他的手臂肯定得用上不小力气。 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拉上,未繁轻声地在书房里慢慢拖过来又拖过去,拧水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怕吵醒了老闆跟老闆的儿子。 哪知等他拖得差不多,来到躺椅旁边之时,一抬头却瞥见邵乐正凝视着他。 “喝!”他一吓,手里的拖把柄握不住,就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小喜被声音吵到,睡不安稳的圆圆身躯蠕动了下,发出嘤嘤的声音。 邵乐拍了拍小喜的背,安抚他继续睡。 未繁不晓得邵乐看他多久了,他一直很专心工作,也没有太吵,邵乐是什么时候醒的他也不知道。 “我快拖好了。”未繁说,跟着低头努力移动拖把。 他几秒后又抬头,发现邵乐仍然看着他。 拜託,话也不说,就这样兇恶地瞪着他,看他哪里不顺眼直接说出来不就成了,就算要他立刻滚蛋也行啊,闷声不吭地,有必要这样吗? “不然我晚一点再过来好了,邵先生您继续睡吧!”未繁无法招架这张具有威胁性的脸与那对杀伤力十足的眼神。 “你和敬之长得真像。” 突然,转身提起水桶就要落跑的时候,背后传来邵乐的声音。 敬之是妮妮身份证上的名字。他原本有些吃惊邵乐怎么会晓得妮妮这很久以前就没在用的本名,后来才想到他们原本是高中同学,知道自是自然。 “因为是同一个妈生的!”未繁皱起眉头,不晓得邵乐讲这事干嘛。 “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像。”邵乐又说。 未繁感觉邵乐的语气有些诡异与说不出的奇怪,于是回头对他敷衍地笑了一笑以后,就拿着拖把水桶赶紧离开这个房间。 他越来越觉得妮妮介绍的这份工饭碗会非常不好捧了。 *** 晚上,他不晓得邵家人想吃什么,于是从冰箱里头拿了些材料,随便煮了些东西摆在餐厅里,跟着按了厨房墙壁上的室内对讲机。 “邵先生、小邵先生,可以吃饭了。” 今天晚上煮的是美式儿童餐,有汉堡跟薯条,他其实最主要是弄给小喜吃的。 他不晓得小喜究竟看他哪里不满意,但要在这里工作,被小老闆讨厌了可就没好日子过。如果这些儿童食品能多少贿赂一下小喜,让他将来和小喜和平相处,他的未来才不至于过得坎坷,继续被积木扔下去。 未繁弄好餐点以后,拿着个汉堡,在二楼随便选了个空的客房住进去。 吃完汉堡以后他边喝着可乐,边将行李箱里头的家当拿出来整理整理。 迅速而规则地将物品分类,房间里的书桌被他塞满画图的工具,大只小只的刷子和粉彩笔分开摆放,绘图本也在抽屉里平平稳稳地躺了下来。 整理好这些东西后,坐在椅子上的他凝视了它们一会儿,才将抽屉合上。 明明就已经不画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将那些家当全搬来。 跟着整理好衣服,将它们全吊进衣柜里,看看时间才八点多,但他已经累了。 之前在狗窝的时候因为要节省电费,所以每天很早起,晚上也早睡,九点过后通常都在棉被里,然而今天因为一整日劳动外加饱受惊吓,也疲乏得差不多了。 未繁关了电灯爬上单人床,不习惯的柔软床铺让他翻覆了几次。伸出去成大字形摊着的手没东西抱着,感觉有些空虚,他将棉被卷了卷,揽进了怀里。 通常总是在这种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起以前臂弯里小小柔软的身躯。虽然已经几个月了,但他还是不太习惯独自入眠。 闭起眼嘆了口气,没人可抱只好抱棉被,怀着这样悲惨的心情,他郁闷地缓缓往梦乡陷去。 哪知这时候他房里的室内对讲机传来沙沙的声响,在吵了两声以后,突然出现邵乐的声音,那音调没什么感情,冷冷地说: “你只会煮汉堡和薯条吗?” 这一句让本来已经快睡着的未繁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呆滞地看着门边发出声音的地方,发觉那原来只是邵乐透过对讲机所说的话,而不是邵乐本人到场后,这才又倒回床上去。 未繁嘴里喃喃念了几句:“你又不说清楚想吃什么,谁猜得到啊!” 第4页 他实在太疲倦了,也不想理会这个闷葫芦老闆,沾上床几分钟后,便将一切抛到九霄云外,平稳打起唿来。 第二章 山区半夜气温骤降,邵乐感觉室温有些冷,睡到一半便醒了过来,察看了一下空调的温度。 穿着睡衣的他坐上轮椅到小喜房里去,小傢伙果不其然又踢被子了,他拉起棉被重新帮小喜盖好,免得这孩子明天又要挂起鼻涕满屋跑。 欢欢这学期开始住校,一个月才会回家一趟,小喜没了姊姊陪伴,常常哭闹个不停。连今天新人来上工,也拿人出气,真不晓得该怎么教他。 还有那个管家,因为半夜出去和人聚赌被警察临检抓了,都六十几岁还这么胡闹,他这次决定不保管家出来,让管家先在警察局留个几天反省反省再说。 只是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多了个陌生的声音,这让他不太习惯。 离开小喜房间以后,邵乐滑着轮椅来到未繁门外。 管家年纪已经大了,身体也渐渐不行了。他之前无意间和敬之谈过管家的事,敬之之后便大力推荐自己的弟弟。敬之说未繁既吃苦耐劳又憨厚直慡,绝对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替他照顾好里里外外的事情。 因为开口的人是敬之,所以他没考虑便答应。 高中时代他曾去过敬之的家,也见过未繁这个人。在他们一群同学待在客厅讨论功课时,未繁是那个端着点心水果饮料在厨房与客厅里跑进跑出的人。 那时候的他是敬之的缩小版,无论是髮型、眼睛、鼻子、嘴巴、脸蛋和身材的,都和文静优雅的敬之一模一样。看着他,就彷彿能看到小时候的敬之一样。 当年的他视线不敢放在敬之身上,怕自己的眼神会透露出太多的情绪,让敬之发觉自己看着他时,心中是怎样不堪的想法。 于是一整天,他几乎都将目光停留在未繁身上。 但是因为他天生就长得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时未繁还因此被他惊吓到,以为自己非常不满意他。端盘子收盘子的速度越变越快,工作也越来越勤劳,最后接触到他视线的时候还整个人一呆,吓得水果盘都摔到地上。 他也晓得自己长得不‘善良’,即便内心只是个普通人,但眼神只要一望出去,那模样就像在瞪人。 凶神恶煞的面孔让他没人缘,高中时期也只有敬之一个人会和他讲话,甚至将他带到他们的团体之中,让大家慢慢瞭解他、并且接受他。 在房间外头待了许久,想起以前初遇未繁的事,也想起了敬之。他心中有股压抑不下来的冲动,明知这么做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打开未繁房门。 房里一片漆黑,只有走道有昏黄灯光。 邵乐推着轮椅慢慢地进入房中,轻轻地不发出任何声响,缓缓来到未繁床前。 他看着唿唿大睡的未繁,见熟睡中的他搂着棉被翻过来又翻过去,不是太好的睡癖将床单弄得一团乱,半张被子都掉到了地上,只剩一角还抱在他怀里。 未繁的眉宇之间已经没有当初如同拷贝式的敬之眉目,现在的未繁长得比敬之更高,比敬之更壮,一双眼睛睁开时发亮而且炯炯有神,嘴巴说话像连珠炮似的,讲起话来又俐落又快速。虽然神似那张温和的脸庞,虽然也同样生得一副精緻俊美的五官,却少了敬之的那份秀丽,多了份男人英气。 邵乐无法自己地看着未繁,不断在他身上寻找敬之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真是病入膏肓了,明明几个月就会碰面,却在今日见到未繁时无法控制地想起敬之来。 他努力说服自己,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敬之。他努力告诉自己,这个人长得远比敬之丑、远比敬之平凡、眼睛比敬之小,睫毛又短又稀,头髮更是硬得像刺猬一样一点都不像敬之的柔软。但是这些却无法平息内心的骚动,光那与敬之相似七分的眉目,便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睡觉中的未繁觉得有些冷,翻过来翻过去的时候,被子不知流落何方,让他打起寒颤整个人冻得缩成一团。 但睡得正好,他也不想从梦里甦醒去找被子,只是一直忍耐着,忍耐忍耐。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的大腿,跟着温暖的被子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有些纳闷,又翻了个身把被子卷紧一点。这时将双眼睁开一条微fèng,他看到的是黑暗中隐约有光,薄弱光线照she下,眼前是自己不熟悉的一张脸。 他眼皮又睁开了一些些,这才发现有个面目狰狞的人正看着他,那个人两个眼睛恐怖得像日本鬼片里的恶灵,还有一条一条的血丝,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喝!”吓了一大跳,未繁从床上弹了起来。 对方一直看着他,话也不说。 未繁连忙往后缩,缩到床头角落去。睡到一半突然发觉有人看着他,这让他吓得三魂七魄飞光光。 未繁好一下子才反应过来,记起这个人是谁。 “邵先生,你半夜跑到我房间里做什么?”未繁气愤地问着。他心脏差点没停掉。 邵乐见未繁没睡醒的脸上写满疑惑,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我……来替你盖被子。” “蛤?”未繁呆住,他有没有听错啊。 邵乐跟着赶紧退出未繁的房间。迅速离开并带上门后,邵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不该看着未繁出神太久,又因为未繁踢了被子便替未繁拉起来重新盖好。都是因为常帮小喜盖被子的缘故,刚才的事情发生得那么自然,让他连想也来不及想便做了。 然而没想到小小一个举动却惊醒了未繁,被未繁发现自己半夜不睡跑到他房里,这下可糟糕。 希望未繁不要以为他有什么意图才好。 然而一切都太难对未繁解释。 *** 在邵家工作的第二天,未繁调好闹钟一大早就爬起来。 他先做了早餐放在餐桌上,跟着八点时才透过室内对讲机叫大老闆跟小老闆起床。 “煮这是什么东西,人吃的吗?” 过了半个小时,邵乐透过对讲机告诉他这顿早餐的感想。 “不想吃就别吃啊!”未繁很想吼回去,但他只是在厨房拿锅碗瓢盆出气。 管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警察放回来,在这之前,未繁只好东做做西做做,收拾一下这里整理一下那里,但是因为邵家本来就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所以他还是很怀疑自己来上班,到底是凭什么可以领到薪水。 冰箱里的东西差不多快空了,未繁想明后天也应该是下山去採买新鲜食物的时候。只是这里要下山,光是走路就得耗上大半天,他转念一想邵家不是有司机吗?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对邵乐开口请他帮忙让司机载他下山补货。 没交通工具真的是去哪里都不方便。 在这座不算熟的大屋子里转来转去,未繁最后终于想到他还可以洗衣服,于是跑到邵乐的房间里,污衣篮里头的外衣和内裤拿出来放在篮子里。 邵乐这时没在自己房间中,未繁猜他大概去书房了吧! 离开浴室的时候,未繁瞥见浴室里头干湿分离的设计和墙上的不锈钢把手。 他多探了两眼,才发现除了浴缸之外,淋浴的莲蓬头底下还有一张和浴缸高度差不多的椅子。他猜那大概是邵乐洗澡在坐的,因为那样的设计,淋浴完后就能很方便地移进浴缸里。 而另外外面厕所使用的则是免痔马桶,马桶旁边也加设了把手,这些都是方便邵乐使用的设施。 瞧了几眼以后,他跟着到小喜房里收脏衣服,却发现小喜并没有换下衣服。 没有换衣服就代表小喜没有洗澡。 “难道我也要帮小鬼洗澡?”念着念着,未繁慢慢地走出房间去到厨房,将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 工作一直到下午,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大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发着呆拿掸子四处挥来挥去的未繁一直在电话响了数十声以后才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拿起话筒: “邵公馆,你好。”未繁说。 ‘呦,还挺进入状况的嘛!’电话那头传来的,竟是妮妮女性化温柔舒软的声音。 “是你啊,你打电话来干嘛?”未繁打了个大呵欠。 ‘看看你上班上得如何啊?’妮妮笑了声:‘怎样,还习惯吧,工作有没有努力,没偷懒摸鱼吧?’ “我还满认真的。”未繁觉得自己的工作表现应该算不错,没有九十分也有八十五分,扣掉那十到十五分是因为他才刚来,还摸不清自己得主动干哪些事情,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想到才去做。 ‘你还真乖,没丢我的脸呢!’妮妮说。 “还好。” ‘阿乐他对你怎样,我介绍去的,他应该没有为难你吧?’妮妮有些不放心地问。虽然他知道邵乐应该也不是那种人。 “你说咧?”未繁翻白眼,语气不是太好。 ‘他跟你合不来?’妮妮惊讶地问。 “何止合不来而已。”未繁念着:“我告诉你,你这个同学真的是超级‘怪咖’,昨天半夜我在睡觉的时候,他居然跑进去我的房间里面,说什么帮我盖被子。半睡半醒的时候看到那张脸,差点把我吓死!” ‘唉呦,他人就是这么好的,’妮妮不在意地笑了两声。‘你看他脸长那样,但其实他个性是很温驯的。别被他给吓到,外表都是骗人的。’ 妮妮又说:‘不谈这个了,他在吗?把电话拿给他听,我打电话来是找他的。’ “噢,等等,他在书房,我把电话拿上去给他。” 未繁咚咚咚地跑上二楼将无线电话拿到书房里头,交给正在看书中的邵乐。“邵先生,我哥找你。” 原本低头看书的邵乐一听见是未繁的哥哥,头立刻抬了起来,迅速拿过电话,眼睛里头还闪烁起光芒来。 未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简直像原本寂静的黑夜,突然被闪电划破,瞬间天空全亮起来的模样。 好奇心被点燃的未繁因此对邵乐和妮妮之间的事情起了兴趣。 他看见邵乐轻声细语地对话筒讲话,邵乐回应妮妮的时候,说起话来简直是滔滔不绝言语热切。这和对他这个工人说话时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未繁呆了一呆。 “嗯,还好,一切都很顺利。”邵乐说。“你不必担心,就这样吧!” 当他们讲完话,邵乐拿着无线电话紧紧握在手中久久不放,未繁终于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第5页 邵乐听完敬之的电话,虽然里头全是绕着他弟弟工作情形的问题打转,话题中心并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任何事,但是能接到敬之的电话,邵乐已经十分开心了。 然而他的愉悦显现在脸上只是一丁点瞧不太出来的cháo红,那张脸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兇狠之余,令人不敢靠近。 邵乐移动轮椅,伸出手要将无线电话放在书桌之上。 “邵先生,你喜欢我哥喔?”未繁将观察后的结论没有修饰直接说出。 邵乐吓了好大一跳,手里头的无线电话没放稳,从桌沿掉了下来。 “小心!”未繁连忙捞住电话。 “你在胡说些什么!谁告诉你这些事的?”心里的秘密被发现,这让邵乐震惊万分。他头往后一瞥,两道利刃般的视线直接砍在未繁心头上。虽然他只是紧张,但那份紧张表现在脸上,却成了容易让人误会的横眉竖目。 “瞎子……都看得出来。”未繁赶紧往后退,邵乐一生起气,脸就变得更恐怖了。 “看得出来?哪里看得出来?”邵乐又追问。他怒吼的声音大得像打雷,但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连音量过大都没发现到。 未繁指了指邵乐。“动作、表情。” “真的?很明显吗?”邵乐惊讶地问道。这可怎么办,真这么明显的话,那敬之会不会已经知道他在喜欢着他?这样下次他该拿什么脸见他?从来就没人跟他说过这种事情啊! “只有一点啦,一点点而已。”未繁说。 “出去。”邵乐尴尬得不得了,却又无法说些什么,只能期望未繁赶快离开这里,让他有空间可以稍作喘息。 “知道了,邵先生。”未繁很有礼貌地点头而后慢慢退出去。 然而在关上房门的那剎那,他还是忍不住对邵乐提醒了句:“邵先生,我哥已经结婚了。” “我晓得,你不用再提醒我。”邵乐只想挖个洞把自己的头埋起来。 “你有没有跟我哥说你喜欢他?”临去之前,未繁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实在很好奇这个人和妮妮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喜欢上妮妮,真是太诡异了。 “不许你把这件事情说出去!”邵乐勐然抬起头来,神情慌乱地说。 “那是没有的意思吗?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喔!”未繁看见邵乐不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这让他忍不住想追问。 邵乐心里的秘密意外被发现后,轮椅上的他手足无措又慌乱万分,那张兇狠的脸表情一多,原本恐怖的面容也慢慢地软化下来。 邵乐两道高高扬起的眉毛垂了下来,所有的动作都让未繁觉得他不再戾气遍布,连最可怕的眼神也因为紧张而不那么锐利。 未繁在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邵乐的威胁性似乎降低了下来。 难道是如同老哥讲的,邵乐真的好心到半夜会去帮人盖被子;又或许是他看到这个人惊慌失措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另一面。 于是老哥之前说的什么“个性好”、“容易相处”的特点,他好像也隐约看到一些些了。 “他真的不知道你喜欢他吗?你该不会一直都只是在暗恋他吧?”未繁忍不住又问了几句。 邵乐这回再也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他恼羞成怒地拿起膝盖上那本精装书就往未繁砸过去。 “对不起我太多话了。”未繁连忙将门关上,书本于是直接落在门板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吓死人,这邵乐发起脾气来还真恐怖。 书脱手时邵乐自己也震惊不已,他居然还扔了那么厚的一本书。幸好未繁及时关门挡住,要不书砸上了他,那肯定会伤到他,要是他向敬之告状,那所有的事情绝对会因此曝光。 懊恼而不悦地低下头,邵乐拉扯了自己的头髮,让原本平顺的髮丝乱七八糟。 他又发脾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未繁用相仿敬之的那张脸说话时,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个人,说话如此直接,总是毫不掩饰便开口,让他十分不习惯。 他不曾认识这样性格大剌剌的人。 为何敬之会让这样一个人来到他身边? 为何这样一个人会是敬之的弟弟? 为何他的情绪只因这个人的几句话便波动得如此厉害? 他无法控制自己。 *** 决定中午做什么菜以后,未繁先把玉米浓汤的调理包加水调开,跟着放到瓦斯炉上小火慢慢煮滚。 趁着有时间,他拿着烟走到厨房外的露天阳台上,小小抽上几口。 来邵家也快一个礼拜了,目前适应良好,唯一不太能忍耐的就是抽菸这回事。 家里有个不良于行的人,加上一个才四岁多的小孩子,在他们面前抽菸是绝对不行,他得肺癌也就算了,要人家吸他的二手菸,那就有够不道德。 所以他总是偷偷躲起来解菸瘾,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享受吞云吐雾之乐。 他会抽菸是之前喜欢的人教的。 他本来也不抽菸,对方一抽菸他就会皱眉头,后来那傢伙干脆把烟放到他嘴里要他一起抽,久而久之习惯了烟的味道,后来变得连自己也离不开烟了。 于是现在每回抽起烟,连带地也会想起那傢伙。 那个叫他怎么也忘不了,既漂亮又任性的男孩。 缅怀够了,烟也抽完了,未繁连忙回到厨房里洗手漱口,跟着来到瓦斯炉前搅拌那锅玉米浓汤。 只是搅着搅着,发现怎么应该只有汤水的锅子里居然有东西和木头杓子相互碰撞。 捞起来一看,未繁差点疯掉。 他居然捞到了一大块蓝色的乐高积木,上面还有两个黑黑的模型小轮子! “小喜!”未繁放下杓子关起炉火,转过头从厨房这头大声怒吼,声音传到客厅里。“玉米浓汤加积木跟轮子可以吃吗?你给我出来!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厨房外头传来小喜的尖叫声和跑步声。 未繁扔了杓子,循着声音来到大厅,并且很快地就在沙发椅下方的阴暗处找到毁了午餐的兇手。 小喜手里拿着一只黄色的塑胶鸭子,那鸭子有些眼熟,但气头上的未繁没时间去想自己什么时候见过鸭子,他只想好好教训这个死小孩一番。 未繁满脸怒气地来到小喜面前,他决定不给小喜好脸色看。 小喜见到未繁生气的模样,害怕地在沙发椅群中爬上爬下,连鸭子也掉在地上,嘴里大嚷着:“救命啊──救命啊──” “叫谁来救你都没用,你这个坏小孩,真的是被宠坏了。”未繁一把就抓住小喜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怪兽来了──要吃我了──”小喜大喊着。 “怪兽……”未繁满脸黑线。“我长得像怪兽吗?” “救命啊──哥哥──” “别吵。”未繁摇晃了小喜一下。“你再讲话,我现在就立刻把你吃掉!” 小喜立刻用双手捂起嘴巴,两颗圆滚滚的眼睛睁得好大,目不转睛地看着未繁。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然我还是会一口把你吃掉,懂不懂?”未繁看着小喜的模样觉得好笑,但他仍不让自己显出笑意,只有正经地生起气来,才能镇得住这个小恶魔。 小喜捂着嘴不停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坏,又拿积木丢我,又把积木扔到汤里面?”未繁问。 “小喜没有坏坏,怪兽哥哥坏坏!”小喜大嚷了一声,又赶紧把嘴巴捂起来。 “怪兽哥哥哪里坏了?”未繁循序渐进慢慢地问。 “怪兽哥哥踩小鸭鸭,踩踩踩,小鸭鸭痛痛,哥哥踩踩踩。”小喜很生气地说。“小喜帮小鸭鸭,哥哥坏坏。” “说什么外星话,听都听不懂。你火星来的吗?”未繁皱起眉头,小喜的童言让他摸不着头绪。跟着,他突然瞥见那只黄色的塑胶鸭子。 “啊──”他想起来了,第一天到邵家上工的时候,他见过这只鸭子。没想到因为他无聊地多踩了这只鸭子几下,居然种下之后的恶果。 “你是说我踩到这只鸭子,所以你才生我的气?”未繁问。 小喜不停点头。 未繁压下脾气耐着性子对小喜说:“那是因为小鸭鸭被放在路边,哥哥走路经过的时候不小心就踩到了,哥哥不是故意的,你不可以因为这样就乱欺负人,只有坏小孩才会欺负人。” 小喜将视线移到旁边。“可是……可是……哥哥踩了小鸭鸭……”他还想辩解,但因为年纪小词彙有限,不知该如何说起。 “好吧,那我再问一个问题。”未繁说。 小喜连忙点头。 “是谁把小鸭鸭放在外面的?”未繁问。 “我。”小喜举手,表情天真。 “你为什么没有把小鸭鸭带进屋子来,要把他放在外面呢?” “小鸭鸭要和太阳公公玩。” “因为小鸭鸭要和太阳公公玩,所以你把小鸭鸭放在马路上,对不对?”未繁问。 “嗯嗯。”小喜点头。 “可是马路有人在走路还有车子在跑,所以很危险,楼上那个很兇很坏的哥哥有没有跟你说不可以在马路上玩?”未繁循序渐进,慢慢地和这个火星人沟通。 “乐哥哥才不坏坏,不坏坏。”听见有人诋毁他大哥,小乐挥舞起小拳头,大声地喊着。 “好好好,乐哥哥不坏坏,但是怪兽哥哥也不坏坏啊!”未繁说。“因为小鸭鸭跑到危险的马路上,哥哥才会不小心踩到小鸭鸭。所以怪兽哥哥也没有坏坏。” 未繁很有耐心地将事情解释一遍给小喜听,孩子还小,机会教育也很重要,未繁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该让小喜知道马路很危险。 “有,你坏坏!”小喜坚持。 “那么我问你,是谁把小鸭鸭放在马路上的?” “我。”单纯的小喜立刻举手。 “因为你把小鸭鸭放在危险的马路上,小鸭鸭才会被怪兽哥哥踩到。”未繁很努力地解释。 “哥哥踩到小鸭鸭,小喜看到。”说来说去,到最后怎么变成自己不对了,小喜悬在半空中不停地跳着,表达抗议,明明踩到小鸭鸭的人是怪兽哥哥。 第6页 “那么,我跟小鸭鸭说对不起好不好?”未繁说。 “好。”听到未繁要道歉了,小喜很高兴地点头。 “说完对不起以后,你也不可以再生怪兽哥哥的气了喔!” “好。”小喜很阿莎力地同意。 未繁将小喜轻轻放到沙发上,小喜跟着把心爱的塑胶鸭子捡起来双手捧在掌心,高高举起手,将鸭子递到未繁面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请你原谅我吧!”未繁很认真地朝着鸭子说。 跟着,未繁再抬起头看了看小喜。 “酱子小鸭鸭不痛了,小鸭鸭不讨厌你了!”小喜点点头,缩回手,接着将鸭子塞进裤裆里头。 小喜露出笑容在沙发上跳了几下,跟着往楼上冲去,要去找他哥哥。 “喂喂,等一下!”未繁喊了声。这小子动作可真迅速。 小喜立刻停下来,歪着头不解地看着未繁。 “我向小鸭鸭说对不起了,那你拿积木打我的头,还把它放进汤里面,是不是也要跟我说对不起?”未繁笑着看着小喜。 “对不起!”小喜大声喊着,然后一跳一跳地跑走了。 “真是。”未繁摇了摇头。 小孩子就是这么可爱,一下子就达成和解了。 未繁跟着也记住在邵家最好不要乱踩东西,否则踩到小喜的宝贝,小喜又要和他闹翻,那他可没好日子过了。 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觉得小孩天真无邪又好骗,所以自然也希望小孩子都喜欢他,这样日子过得才会快乐。 和小喜完美达成和解之后,未繁重新煮了一包即溶玉米浓汤、煎了几块港式萝蔔糕,而后等他们下楼来吃饭。 *** 忙完大部分的事情,晚上九点过后未繁也准备休息。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望着书桌好一阵子,跟着才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打开抽屉拿出画本。 翻开画本,里头是空白没有任何颜色的。 他拿出铅笔花上一个多小时打好底稿,再用粉彩笔涂上颜色,跟着左看看右看看,发觉画里头的雪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于是揉了揉画纸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他感觉自己失恋以后似乎失去了画画的能力。 因为世界变成了灰色,没有任何动力了,所以他也忘了要怎么把快乐的感觉灌入笔下,他的人物失去生命无法跃然纸上,再怎么画,也是枯燥乏味的死图一张。 把工具收好以后,他泄气地爬回床上睡觉。 睡着睡着,好梦当酣,突然碰的一声巨大声响传来,连石材地板都觉得有震动,那震动甚至还传到床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未繁立刻跳了起来,穿着黑白条纹睡衣的他也没空再换得体的衣服,打着赤脚连忙就往邵乐的房间飞奔而去。 “邵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未繁打开邵乐的房门,亮起电灯。 他只见邵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原本盖在腿上的那条毛毯掉在旁边,露出虽然有裤管包着,但仍看得出瘦骨嶙峋几乎没有肌肉可言两条残废的腿。 “出去!”邵乐发觉自己摔下床的丢人一面被未繁看见,怒不可遏地吼着。 “邵先生……我想我得先把你弄回床上……”未繁望着邵乐的模样,虽然对邵乐的口气有些不悦,但仍是担心地说。刚刚声音那么大,邵乐肯定摔得很重。而且邵乐身体又不方便,他要真的出去,那邵乐可能爬到明天天亮也爬不起来! “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邵乐随手抓了个东西,就勐力往未繁头上扔。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叩──”地一声,未繁觉得额头一阵剧痛。邵乐扔来的力道不小,疼得他花了好几秒才能睁开眼睛。 地下那个被叠成砖头形状的红色乐高积木滚了好几圈,停在冰冷的地板上。 未繁眯起了眼睛,摸了摸疼到发麻的额头,跟着手拿下来一看,发觉上面居然沾上了血迹。 “妈的!”未繁低头看着那些血,气得啐了声。“大的小的都一样,一发起脾气来就扔东扔西。” “你明天不用上班了,现在立刻收拾东西,从我家滚出去。”扔完东西邵乐还是无法消气,他不停怒吼着。 未繁沾着血的手往睡裤擦去抹掉血迹,不理会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邵乐说些什么,更不管邵乐发起飙来那表情像黑道、像十大枪击要犯、像从地狱爬出来的贞子她爹,他走向前去拿出吃奶的力气,把身材几乎是比他高大壮硕的邵乐给拦腰抱了起来,用力扔回床上。 还顺道帮他把棉被盖好。 “晚安,邵──先──生──”未繁怒瞪着邵乐,对这个令人火大的傢伙说着。 跟着完全不理会邵乐的未繁气沖沖地离开这个房间,重重甩上房门。 “你给我回来!”邵乐怒道。未繁完全不搭理他,这让找不到台阶下的他怒火又更烧旺一层。 “一下子叫人走,一下子叫人回来,你不烦我都烦了。我现在要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再见!”未繁不悦地在房门外吼着,那声音不会比邵乐的小。 才吼完邵乐,未繁一转身,就见小喜睁着害怕的双眸,躲在自己房间的门板后,往他的方向凝视过来。 “小喜先生,”未繁恨这小傢伙恨得牙痒痒的。“你是不是又忘了把玩具收好了?” “小喜收光光了!”看着未繁额头流血的恐怖样子,小喜惊恐地把鸭子抱在胸前。 “那你哥哥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叠得像砖头一样那么大块的积木?”未繁猜,绝对是这个小鬼玩具乱丢在邵乐床上,邵乐上床时绊到积木,才会重心不稳摔得那么惨。这死小孩真的一点都不受教。 小喜勐摇头。 “摇头?你居然还敢给我摇头!”未繁一步一步地朝小喜走过去。 “哇啊啊啊啊──救命呀──”小喜连忙把门锁上,躲在房间里面。 未繁走到小喜门外,用力敲了两下。 “怪兽哥哥对不起──”小喜拼命叫着。 “去跟你哥哥说,不是对我说!”未繁停留了一下,小喜一直不肯开门,过了一会儿他压下了自己的火气,额头的伤开始阵阵发痛,又困又累的他便决定什么也不理,回自己房间里去。 “气死我了!”未繁边走边喊: “急救箱放在哪里,血都流到眼睛里了啦!” 那个白痴老哥还说什么邵乐是好人,根本就是神经病! 第三章 一整晚,邵乐都没睡。 他又是懊恼、又是不快。带着残疾的身体是他心里的最痛,他不想让人看见,更不想让人可怜。 毫无预警之下,未繁闯了进来。 瞧未繁那瘦弱的模样、一点都不粗壮的双臂,竟然足以抱起他,这就知道他放任着不管的身体这些年来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是个往后一辈子只能活在这间屋里的废人,和正常人的未繁不同。 他不想别人碰到他的身体、看见他不良于行的双腿;那是他的致命伤、他永远洗刷不去的丑陋痕迹。 辗转至天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在清晨鸟啼时分开始有了动作声响。 他听见未繁行走的声音,而后下到厨房。他心想或许未繁又开始准备那些味道真的不怎么样,只能勉强入口的餐点。 未繁的厨艺令人不敢恭维,然而那些朴实的技巧与食物的原味,着实要挑剔,却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 知道未繁认真煮菜,所以嫌弃归嫌弃,每餐他还是十之八九皆下肚。 他只是和未繁没太多话可说,因为从来就不善与人沟通,所以才将情况弄得这么糟,甚至还误伤了未繁。 昨夜一整晚邵乐都无法成眠,见未繁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他到底伤成怎样。然而邵乐却也只能在心底惦记着,走不出这门一步询问,开不了口说出道歉的话。 纠结的心就这么紧紧地扭曲缠死,他既懊悔,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先向未繁低头,毕竟突然闯进来的是未繁,他已经警告过未繁别靠近,但未繁偏偏朝他走了过来。 大门这时传来奋力开启又重重关上的砰然巨响,而后屋内恢復宁静,悄悄地,不再有一丁点声音。 邵乐等了许久,以为稍后就会有声响。但看来未繁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只是出去院子扫个地,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在未繁离开后安静了下来。 邵乐想起是自己昨天晚上叫未繁走的,所以他真的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他也不缺一个佣人。如果未繁不是敬之的弟弟,他本来也就不会用他。 小喜的房门打开来,差不多这个时间起床的他赤脚走在地板上,边走边喊着:“哥哥,尿尿、尿尿……” 邵乐突然想到未繁一走,管家又还没回来,现在小喜又没人照顾了。 他心底莫名地兴起了一股怒气,未繁真是不负责,说走就走,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情况,一点都不瞭解他昨晚并不是故意发脾气。 替尿床的小喜换完裤子,整夜都没睡的邵乐于是再度回到房间里,小喜也跟着他回房。 “哥哥你要睡觉了啊?”小喜看着邵乐熟练地将轮椅滑到床边固定,接着将扳手往后拉,用手臂的力量移到床上,于是好奇地问着。 “哥哥有点累,所以要休息一下。”邵乐说。 “小喜跟哥哥一起睡。”小喜爬上邵乐的床,帮忙拉被子盖住邵乐和自己。 “乖。”邵乐拍了拍小喜的头。 “哥哥对不起。”小喜窝在邵乐胸前,邀玩着鸭子边说。“小喜没有收积木,小喜不乖。” “没事。”他轻拍弟弟的背,不忍苛责。 “怪兽哥哥不见了,去哪里了?”小喜疑惑地问着。 “怪兽哥哥回自己的家去了。”邵乐说。 “为什磨?”小喜噘着嘴问。 “哥哥不知道。” “噢。”小喜无聊地压着塑胶鸭子,鸭子不停发出嘎嘎的叫声。直到小手酸了也累了,他才慢慢阖上眼入睡。 邵乐将小喜的玩具拿起来放在床头,看着小喜的睡脸,思绪紊乱着。 *** 未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不容易採购完毕,他才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山上爬,爬了好几个小时,回到邵家大门口。 第7页 “累死了。”他气喘吁吁地拿钥匙开门,跟着将伙食材料往地上一摆,东倒西歪地走向大厅里的红色沙发,摇摇晃晃跌进沙发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张大嘴巴拼命吸气。 坐在沙发上的邵乐凝视着未繁,他看见未繁额头上的伤只用一块小小的ok绷黏住,暗红色还没结痂的伤口大部分都露出来,有贴根本等于没贴。 邵乐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为他走了,但他却又回来,还将伤口包扎成那样,是故意要让他想起自己昨天的愚蠢行为,刻意让他良心不安的吗? 原本见到未繁回来心底还有些惊喜的邵乐等了许久,等待未繁正眼瞧他,对他说声对不起,然后他或许就会原谅未繁,继续让他留下来。 然而不动声色地看了未繁许久,邵乐这才发现未繁只顾着休息根本就没发现他。 那份见到他回来的喜悦迅速地转变成不悦,邵乐合起书,突然发声:“这么晚才回来,跑哪去?午饭也没煮。” “喝,吓我一跳!”累得像条狗一样的未繁没注意到邵乐就在旁边,他被声音吓到以后,才发现邵乐满脸不慡又是锐利的目光朝他笔直she过来。 “回来太晚了,都已经四点多。”邵乐语气不好地说。 邵乐不想让未繁知道自己今天一整天以为他真走了不回来,而闷闷地不痛快了好一阵子,更不想让未繁晓得刚刚看见他额头上的伤口时,心里头罪恶感油然而生的那种异样感觉。 他遮掩自己真正的想法,表现出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他想让未繁知道他回来甚或离开,对自己而言一点都无关痛痒。 “我今天早上煮饭的时候发现冰箱全都空了,剩下没多少材料可用,所以就跑下山去补货!”未繁擦了擦汗。虽然天气冷得不得了,但是在外头跑了一天,身体再冰也变热了,现在全身暖烘烘的,他赖在沙发上挣扎着脱掉了一件套头毛衣,累得爬不起来。 “买东西需要用到一整天的时间吗?”听见未繁的解释后虽然对未繁的离去有些释怀,邵乐还是那副不满意的模样。 “邵先生,从这里走到山下再搭公车去超级市场,然后绕一大圈买完东西再搭公车回来跟着爬山健行到家,我这样动作已经算快,你的标准有必要这么高吗?”累得半死还被嫌弃,未繁一张脸黑了下来,不太慡快。 未繁不佳的语气打坏了邵乐原本的好心情,昨晚以前未繁说话还是有礼貌注意细节的,但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 “你别自以为握住了我的把柄,就可以说话这么放肆。如果你以为我会容许你以此威胁我,那你就大错特错。”邵乐突然间觉得或许是未繁知道了这件事,态度于是开始转变。 “你在说什么?”未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邵乐看,十分不解地问道。“什么把柄?什么威胁?” “我喜欢敬之的事情。”邵乐别过头。 “那是你和妮妮之间的事,我没时间管啦!”未繁简单回答了一句。 未繁的答案让邵乐惊讶地回过头来,邵乐望着未繁,仔细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表情,望着他的眼睛。而后才发觉这个人没有半点欺骗他的意思,这个人一字一句都是认真而诚实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经过了好一阵子,邵乐才缓缓开口。然而这时的话题已经绕到之前的问题去,邵乐聪明地不再提及自己与妮妮之间的事。 “走路去买菜真的很远吗?”邵乐问。声音已经恢復冷静。 “又远又累、又累又远。”未繁立即开口抱怨。 “那……下次叫阿义开车载你去。”邵乐说。 “真的?”未繁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你要自己走路来回也可以。” “我要阿义,我要我要!”未繁急忙说。 阿义是邵家的司机,开的是豪华型凯迪拉克。让凯迪拉克送去超级市场买菜,那可够炫的了。 顿了顿,嘴巴没停多久,未繁默默看了邵乐一眼。 邵乐今天肯跟他说话,没像昨晚那么抓狂,又肯借司机给他,他实在搞不清楚邵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以为邵乐脾气暴躁又不近人情,但现在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邵先生,关于昨晚你说的事情能再考虑一下吗?我昨天也不是故意的……”觉得现在气氛良好,未繁赶忙开口说。 昨晚他是一时没控制好才朝邵乐破口大骂,对老闆做出这种挑衅的行为肯定会被开除,但是做没三个月就走路回家,这也实在太丢脸了。何况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有饭吃就不错了,而且他也不想再回自己那间寂寞小屋,过那种一个人的日子。 于是他今天一起床就小小反省了自己的行为一下,并决定邵乐如果肯让他留下来,那额头上那个洞他不计较,以后就算半夜大地震、洪水来袭、超级土石流冲垮房子,他也不会半夜跑去关心老闆到底还有没有活着、是不是死了! 邵乐翻了翻书,但眼睛扫过文字,却完全看不进内容。他说道:“我昨天睡得很好,什么事也没发生。” 未繁呆了呆,好一会儿才瞭解邵乐话中含意。他这才眉开眼笑地回应道:“没错没错,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下次如果我没叫你,别进来我房间。”邵乐重申了一次。 “我明白,邵先生。”未繁点头,总算是松了口气。 “去煮饭吧,我肚子饿了。”邵乐说。 “啊,我有买一样东西,先吃一些才不会饿过头!”未繁走到门口,拆了一盒礼盒,从里头拿出一瓶玻璃瓶装的冰糖燕窝出来,连汤匙一起递给邵乐。 听说有钱人都拿燕窝漱口的,未繁在冰箱里也看过这种燕窝吃剩的空玻璃瓶。 这种东西养颜美容而且对身体好,未繁希望邵乐能多吃一点,吃得饱睡得好就不会乱发脾气。只要邵乐不发飙乱吼,他自然也不会吼回去。 如此一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便也能平平安安。 *** 连续不停飘雨的寒冷天候终于过去,今天一大早气象播报员就说未来会有一个礼拜的短暂好天气。 未繁今天替每个房间换上新的被单,本来想趁着早上天气好洗一洗拿出去晒的,但是小喜才起床就把玩具丢得满屋都是,他拿着装满床单的篮子走到客厅,看见散在地板和沙发上的玩具积木,皱了皱眉头。 “啊,哥哥,早安。”正在冰凉地板上玩耍的小喜看见未繁,沖着他展露了一个甜美可爱的笑颜。 那个笑容顿时叫未繁的心软了一大半,这么天真可爱单纯无邪的孩子,他怎么骂得出口咧? “小喜先生,”未繁清了清喉咙。“我不是说玩具不能乱丢吗?” “没有,小喜玩玩具。”小喜忙着把乐高积木组合起来,发育尚未完全的小手动作稍嫌迟钝,叠了好久,才叠出了个看不出是啥形状的奇怪物体。 “现在在盖什么?”未繁问。 “小鸭鸭!”小喜把叠好的乐高积木递给未繁。 “要给我的吗~”未繁有些受宠若惊。 “给你!”小喜点头。 未繁笑着将一点都看不出是鸭子形状的积木放到洗衣篮子上,跟着把篮子放在旁边,开心地和小喜玩起来。 他想,小喜这些积木东丢一块西丢一块也不是办法,前些日子邵乐就曾经狠狠摔过一跤,谁都不能保证将来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未繁到储藏室翻了翻,拿出一块还没拆过的大桌巾。 他在大红色的桌巾四角挖洞绑上牢固的绳子,跟着将绳子往上一拉,桌巾立刻变成一个能收纳许多东西的大布袋。 未繁接着又将桌巾布摊开,放在冰凉的地面又成了一张大地毯。他和小喜慢慢地将积木全拾回布料上,让小喜就坐在布上头玩耍,这样一来就算冬天再冷,也不怕小喜整天窝在冰凉的地板上会感冒。 “吶,哥哥现在帮你做了这个袋子,以后你的玩具就可以收在里面,去哪里都能带着走了。” “耶──”小喜开心地在柔软的布料上滚来滚去,跟着又跳起来,模仿方才未繁的手法,将四边的绳子拉起来,让大片布一下子就变成布袋,跟着握着布袋上的绳子,在客厅里头拖过来又拖过去,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你以后去哪里,玩具就可以全部一起跟着你,不会掉不见。睡觉的时候还可以带回房间里面,让玩具先生和小鸭鸭先生陪你一起睡觉。”未繁说。 这样一来,小喜可以养成收拾玩具的习惯,也不会让靠轮椅在室内移动的邵乐,没几吋距离就遇到小喜设的积木路障。 “接个是老公公的袋袋吗,哥哥?”小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未繁,如此问着。 “什么袋袋?” “很多礼物很多糖果的袋袋。”小喜说。 未繁愣了愣,才想到小喜口中的老公公,说的应该是圣诞老人。他心想也许是红色的桌布让小喜联想到圣诞老人,于是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哇,圣诞老公公的袋袋耶!”小喜又叫又跳地,开心得不得了。 那是姊姊跟他说过的故事,圣诞老人有一个红色的袋子,袋子摊开来像是布一样,合起来可以装很多很多的礼物。小喜觉得怪兽哥哥好神奇,变出了圣诞老人的袋子给他,让他可以装很多很多玩具。 未繁跟着让小喜自己一个待在大厅慢慢叠玩具,去洗了一趟床单回来,才又陪着小喜用积木盖屋子。 *** 在楼上静静看书的邵乐听见楼下传来的嘻笑声,他来到二楼走道往一楼看去。 这栋房子采的是楼中楼挑高处理,在二楼制高点望下去,对一楼大厅全景一目了然。 邵乐看见大厅中央沙发全数被移开来,小喜所有的积木都在未繁的巧手下叠成高楼大厦,小汽车小鸭子全摆在大厦群落当中。 厅里的大电视正播放“酷斯拉”这部老片,而厅里的两个人,也玩得正起兴。 未繁带着恐龙面具,嘴里头胡乱嘶喊着:“怪兽来了、怪兽来了,吼──吼──”一脚踢翻大楼,一脚踢飞汽车。 小喜也戴着面具,跟在未繁身后,学着他的动作,张大那双小小的手臂摇头晃脑地吼着,把刚刚才叠好的积木全都破坏光光。 一大一小在没有人管的大厅里上演着“怪兽破坏纽约记”,欢笑声四起,两人乐得又叫又跳的,又假装国防部出动战机攻击他们,接着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抓着飞机模型佯装中弹倒地。 第8页 看着玩疯了的两个人,原本一直对未繁还有些许戒心的邵乐,渐渐地也觉得未繁是个能够相信的人。 这栋宅子很久没这么吵了,欢欢住校以后整个家都是冷冷清清的,小喜没人陪着玩,笑容也没以前多了,后来未繁来了,虽然刚开始彼此有过摩擦,但互相瞭解之后那些芥蒂便瓦解消失了。 邵乐庆幸自己将未繁留了下来没让他离开,未繁是个负责的人,而且小喜也喜欢他,看着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家和开心玩耍的弟弟,邵乐露出了释怀的表情。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算太久,但邵乐慢慢地也深入瞭解了未繁这个人。未繁是个很普通的人,愤怒的时候会生气,开心的时候就大笑,直率而真诚,和扭曲的自己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看着未繁,邵乐有种平静安稳的感觉。和一个没心机的人住在一起,早已建立起来隔绝他人的心防似乎也能轻易卸下,纠结的心也慢慢地舒缓,不再拧成一团。 然而,就在这轻松愉快的时分,玄关大门打开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脸上有道长长的疤,听说是骑摩托车摔倒跌进卖西瓜小贩的发财车里,不慎被西瓜刀误伤,但是真的长得很黑道的司机阿义打开了大门。 阿义将门打开后退到旁边,然后一个年约三十来岁,脸上着着素雅淡妆,穿着时尚典雅,白皙的脖子上还带着一大串闪闪发亮钻石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刺耳的声音叩叩叩地响起。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邵乐见到这幕景象,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他离开长廊,转入电梯间,接着按着高度配合他订作的下楼钮,滑进电梯里。 *** 陆琪一进门就看见屋里乱七八糟,她那爱玩的小儿子带着丑不啦叽不知哪里买来的面具,正扔着汽车模型。 “妈咪!”小喜见到妈妈回来了,很高兴地就往她飞奔而去,整个人扑到她身上,抱住了她的大腿。 “好了好了,妈咪很累,要去睡觉了。你别黏住我。”陆琪拍了拍儿子小喜,摸了摸他的头。 陆琪抬起头,跟着看见拿下怪兽面具的未繁。 她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他是我新请的管家。”邵乐从一楼楼梯间出来,说着。 “管家呢?”陆琪问。 “半夜跑出去赌博,现在关在看守所里。”邵乐说。 “去把他保出来。”陆琪命令式地开口,对邵乐如此要求。“我们家只要一个管家就够了,别净找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家里来,也不知道手脚干不干净。” 跟着满脸倦意的陆琪将小喜拉开,摸了摸自己的头髮,又说:“我刚下飞机很累,别吵我,晚饭也不用叫我吃。” “妈咪抱抱!”小喜不停跳着。 “叫哥哥抱你去,妈咪没空。”陆琪说着。 踏着高雅的步伐,陆琪挺着胸往二楼走上去,她边走,髮髻上的钻石髮饰就边在大厅水晶灯光照she下,反she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身黑色亚曼尼订制套装,让她精明干练的脸显得柔和许多,那些亮眼的钻石光芒,更衬托出她上流社会才会有的贵妇人气质。 那些大颗小颗的钻石,不停闪烁着,闪亮亮的程度直逼镁光灯,未繁眼睛都快张不开了。原来有钱人家的太太是这样炫耀自己财富的,他的眼睛被刺得好痛。 未繁不一会儿回过神来,对邵乐问道:“邵先生,那是你妈妈?” 邵乐不想回答未繁的问题。 他将轮椅转了个向,缓缓地离开大厅。 小喜见哥哥跟妈妈都走了,也不想玩怪兽游戏了。他跑了两步要爬上楼梯去找妈妈,却随即被未繁抓了回来。 “小喜先生,我说过什么啊?玩具玩一玩要收拾干净才能走。”未繁说。 “玩具很多耶,酱子要收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小喜挥舞着双手,夸张地说道。 “没关系,我时间很多,可以陪你。” 小喜本来以为未繁要陪他一起收玩具,但是没想到,未繁只是站在旁边,用双眼盯着他,让他一个人慢慢地捡积木和小汽车。 “怪兽哥哥玩的……小喜收……”小喜眼眶含着泪,不满地说道:“小喜要妈咪抱抱……” “收完就让你去,爱抱多久就抱多久,我都不会管你。”未繁双手环腰,斜靠在窗边,注视着小喜让他不能胡乱来。 这叫作爱的教育兼铁的纪律。 对小孩子未来的人格发展,最有帮助了。 *** 半夜,难得还有体力,却也只是盯着画图本子发呆的未繁,听见了走廊外细小的争执声。 他打开一条小门fèng,靠在门边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看着走廊尽头声音的来源。 陆琪穿着淡橘色丝质的昂贵睡衣,一头长髮披在背后,双手环胸背对着未繁。 轮椅上的邵乐神情不耐烦,低着头回话,目光显然无意放在眼前女人身上。 “我说过我不需要,把你的宴会取消掉。”邵乐说。 “真是好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就算你不是我亲生的,别忘了,我怎么也是你爸明媒正娶娶回来的。你叫我一声妈,我就有资格管你。”陆琪口气十分不好,她看着邵乐那两条腿,哼了两声,再说: “老爷死了以后,整个邵氏集团都是我在管,你只会整天坐在这台轮椅上,连家门也不出。要反驳我的提议可以,先站起来看看啊!只要你能用这双脚走一步路,别说不相亲,就算让我把整个邵氏双手奉还给你也行!” 陆琪最后还补了句。“整天要死不活的一张臭脸,看见你都觉得会倒楣上十天。你还是赶紧娶老婆分家产快快离开这里,才不会碍人眼。” 邵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气炸了的他眼神中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光芒。他咬着牙,低声对陆琪说: “我是尊敬你,才会喊你一声妈。这栋房子是父亲留下来的,家里的兄弟姊妹都可以住。” “但是和你住在一起,就叫人噁心。”陆琪说完后,甩头就走。她也不想和邵乐这种长相难看到极致,看久会伤眼睛的人多相处半秒。 未繁打了个冷颤,觉得邵乐那模样怪可怕的。然而这个叫陆琪的女人怎么这么厉害,说起话来堵得邵乐开不了口,而且言语犀利处处刺人,连邵乐这样的人也无法招架。 “哥哥,你在做什么……”房间就在他对面的小喜打开了房门,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发现怪兽哥哥的门只开了一点点,眼睛也只露出一点点,不知道在干嘛。 “去、去!”未繁连忙挥手。“去睡觉!”这时候跑出小傢伙来搅局,不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偷听人家母子谈话的吗? “小喜尿尿了。”小喜捏着小鸡鸡以下,裤子湿答答的部分,爱睏地说着。 陆琪离开后,邵乐本来要回房,然而他却在转动轮椅时听见小喜的声音,也因此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偷听他们谈话的未繁。 未繁这时将目光移回邵乐身上,发觉邵乐也看见了他。 那道恐怖的杀人视线又朝他勐砍了过来。 未繁朝着邵乐苦笑。偷听人家讲话被发现,这让他尴尬得不得了。 未繁连忙脱下小喜的裤子,然后进去他房间把湿掉的床单全拉起来捲成一团。 跟着往邵乐的方向走去,收起原本的笑脸,恭恭敬敬地对邵乐说:“我把这些拿去洗,然后帮小喜先生换床单。” 接着飞也似地跑下楼,连头都不回。 光着屁股的小喜回去房间里面拿了一大叠故事书出来,往他哥哥的方向走去。 “哥哥念故事给小喜听。”小喜说。 邵乐不悦的视线从未繁身上收回来,调适了一下以后,才以较温和的口吻问小喜:“晚上要睡觉之前哥哥不是有说过故事了?” “小喜还要听故事。”小喜把故事书放在邵乐的腿上,爬上轮椅坐在邵乐身上,提出任性的要求。 “已经很晚了,那么哥哥再说一个故事,之后小喜就要回去睡觉知不知道?” “好。”小喜抱着故事书,躺在邵乐的怀里。 只是因为没有穿裤子,邵乐盖在下半身的那条羊毛毯刺得小喜的屁股很痒,于是在邵乐回房时候,小喜不停地在他大腿上挪来挪去,像有虫在咬他的小屁屁一样。 “痒痒的。”小喜说。 “等一下帮你穿裤子。”邵乐说。 第四章 把小喜的床单丢进洗衣机,跟着回楼上帮他换了一套床单和新的防水垫之后,未繁回到房间里把自己刚刚拿出来画画用的工具纸张都收拾干净。 刚才又干了丢脸的事情。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开始睡觉前的自我反省。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探出头去而已,但听人家家里的事情本来就不好,也难怪邵乐会生气。 他觉得自己至少该说声对不起才行。 决定了以后,未繁跑到厨房里东摸西找,找出了一箱写着糖心莲子的高级罐头礼盒。他打开这个高级罐头,将里头的材料倒进碗里稍微微波了一下,跟着把它端上楼,要给邵乐喝。 当未繁打开邵乐房门的时候,邵乐正准备从轮椅上移到床上。而小喜正在整理他的故事书。 未繁想起邵乐不喜欢人家看他的腿,于是转了个身,背对着邵乐。 “干什么?没敲门就进来。”邵乐的声音满是怒意。 未繁知道邵乐刚才和他后母吵了一架气还没消,也就不太在意了。 “我替你弄了宵夜,糖心莲子汤,退火的。”未繁说。 “头可以转过来了。”邵乐拿被子盖住双腿以后,开口说。 未繁等到邵乐的允许,这才把莲子汤端到邵乐床前,递给他喝。 “这是干什么?”邵乐语气不是太好。他不明白三更半夜未繁为什么又跑来。 “跟你说对不起啰!”未繁说。 “偷听别人讲话有趣吗?”邵乐看了未繁一眼,缓缓地将碗接过来。原来未繁是来道歉的,虽然觉得他这样做实在多余,却还是没把那碗莲子汤往外推。 “你们讲话太大声了,要听不见真的很难。”未繁解释。 “你可以把耳朵捂起来。”邵乐不悦地说。 “其实你妈对你挺差的,一看就知道是后妈。”未繁不採用邵乐的建议,转了个弯,将话锋绕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上。 第9页 如果邵乐长得不像黑道大哥、对人的态度又不是那么疏离的话,未繁觉得邵乐现在的处境起码会有点像被后母虐待的灰姑娘。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那又怎样。”邵乐早习惯了。 “搞宴会还办相亲那么大场面,和你相处那么久应该知道你不喜欢外人,我觉得她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和她有什么过节?”未繁猜测着。他从小就好奇心旺盛,即便知道别人家的事与己无关,但就是会忍不住想探听探听。 “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别管那么多闲事。”邵乐白了未繁一眼,跟着慢条斯理地喝起莲子汤来。 未繁看着邵乐吃东西时的模样,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就很有架势。普通人喝莲子汤都西哩唿噜的,但邵乐就是有办法不发出一点声音,汤匙送进嘴里以后干干净净地出来,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贵气。 “哥哥,故事书。”小喜好不容易在床上躺好,也把被子盖好,但等了半天哥哥只顾着和怪兽哥哥讲话,没有理他,这让他脸都鼓起来了,不高兴着。 “先等哥哥把东西吃完。”邵乐没法子一手喝汤一手翻图画书。 小喜的脸整个瘪了下来。“哥哥说讲故事……哥哥不讲故事……酱子小喜等哥哥很久很久……” “小喜先生,故事书自己看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哥哥讲给你听呢?”未繁开口问了句。 “小喜不会。”他拼命摇头。 “小喜一定要有人讲故事给他听才睡得着,莲子汤你拿下去,我不喝了。”邵乐把才喝了几口的昂贵补品递还给未繁。 小喜听邵乐这么说,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把一大叠的图画书都放在他哥腿上。 “这里这里。”意思说,这一大叠故事全都说给他听。 未繁觉得待人处事除外,邵乐在当小喜的大哥这方面还当得还挺称职的。对弟弟好到无以復加,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把小喜这小傢伙宠到无法无天。 看不太习惯有钱人宠小孩的方式,明明晓得无须理会,拿走那碗汤,跟着回房睡觉就好了的,但是他这些日子和小喜相处下来也挺喜欢这个孩子,便没理由一走了之,让邵乐这个不会教小孩子的大人继续宠坏这孩子下去。 “邵先生你继续喝吧,说故事这种小事情,我来就行了。”未繁走到床的另一边,一把将小喜抓起来。 “啊啊──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哥哥──”小喜挣扎着。 “乖小孩要自己读书自己睡觉,不可以黏着哥哥!”未繁另一手抄起邵乐腿上的书。 邵乐没预期未繁的手会碰到他的腿,震惊地弹了一下,手中莲子汤差些溢出来。 “不好意思,我只是拿书。”未繁暗喊了声糟,连忙道歉。他接着将小喜夹在腋下,快步走出邵乐的房间。 被人碰触到的那种厌恶许久后才散去。邵乐凝着张脸,在未繁离开以后,还无法自那种感觉中平復。 虽然未繁只是无心之失,但邵乐还是十分介意被人碰到残疾处。 原本只要让小喜留下来就好了,他并不介意替小喜念床边故事。 只是未繁并不这么想。未繁是个很独立的人,自然也觉得小孩子不应该太过依赖大人。 当这个人越来越深入他的生活,自己的一举一动逐渐被人所注意,这些不自在的感觉令他别扭万分。 原本只是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如今帮他照顾小喜,端糖水给他喝,偶尔,还会触碰到他的伤。 从答应敬之让这个人进入他家以后,他就有这些问题会随之而来的准备,然而真正遇上了一个深入他生活的外人,他还是难以习惯。 未繁是个率直而简单的人,与他相处之后他渐渐明瞭。但心中的那道障碍,却也不是太容易就能克服。他只能说服自己,早日接受未繁的存在。 *** 离开邵乐的房间,未繁夹着小喜,把他放在他的床上。 “你哥那么凶,一张脸恐怖得像邪恶酷斯拉一样,你还半夜跑过去找他讲故事,不怕被吃掉吗?”未繁假装恐龙的模样,张嘴朝小喜吼了一声,伸出双手搔小喜痒。 小喜痒得在床上不停笑,未繁松手后他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问:“什么是邪恶酷拉拉?” “就是我们今天看的电视,那只很大很大的恐龙。酷斯拉啦,不是酷拉拉。”未繁笑了一声,小孩子讲起话来,就是这么可爱。 “哥哥不凶,酷拉拉凶,怪兽哥哥凶,哥哥不凶,不吃小喜!”小喜想到电视里头那只恐怖的怪兽,就挥舞起拳头大声抗议。 他非常不认同未繁的说法,他的乐哥哥是好人。 “他明明就很兇,而且还会骂人,厚,凶死了。你哥哥只有对你好而已啦!”未繁轻轻拧了小喜嫩嫩的脸蛋一把,随后替小喜盖好被子。 他走到角落去拉了张单人沙发椅,挪移到小喜床边。 “因为怪兽哥哥坏坏。”小喜边说话边点头,他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我哪里坏了?”未繁笑问。 “小喜坏坏,怪兽哥哥凶凶。怪兽哥哥坏坏,乐哥哥凶凶。”小喜依自己的逻辑如此推论。 未繁对小喜的说法不以为意。在孩子的眼中能让自己依靠的大人原本就是最和善最温柔的。 更何况依他所见,邵乐的确是对这个弟弟宠爱得不得了,也难怪每当他嫌邵乐那张脸又兇恶又恐怖,小喜就会站出来力挺他大哥。 不过既然小喜这么坚持他哥哥是好人,那么或许邵乐真的没他想像中那么坏也不一定。 要不,从下一回开始,他每次见到邵乐就在心中默念十遍‘他是好人’吧,把自己催眠以后,说不定邵乐就能变成好人,不会每天给他白眼看了。 “好啦,别再说这个了,怪兽哥哥要念故事给你听了。你只能听一个故事,要听哪一个?”未繁转了个话题,带开小喜的注意力。 “啊……五个、五个!”小喜失望地喊了一声,跟着又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说了一个就是一个。”未繁当然不会理会小喜的抗议。要真念五个,那不就念到天亮?这样一来他们两个都别睡了。 他把几本故事书打开,摊在小喜面前,本来想让他随意选一本,哪知道看见熟悉的封面与版型,自己先吓了一跳。 “老公公的。”小喜带着童音的语调说着。 未繁没有及时回应小喜的话,他只是盯着那几本几乎要被翻烂了的童话绘本,仔细看着封面上的文字。 其中一本封面上写着:“图文,陈阿繁。” 挖靠,这不是他画的儿童绘本吗?仔细看了看的确没错,陈阿繁是他的笔名,而里面的图画和故事也都是出自他笔下! 虽然出版社的人有说他的童书绘本卖得不错,但在这个家里看到自己的作品,那种震惊还是令他感动到无以復加。 当下未繁抱着那本书,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老公公的!”小喜见未繁很久都没理会他,生气地在床上喊着。 “好好好,今天就讲老公公的。”未繁笑了笑。 他从来没有觉得小喜像今天这么可爱善良过,于是清了清喉咙,转了转脖子,将书放下,决定跳楼大放送,为小喜这个乖小孩演出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体活动儿童故事表演。 结果从他四肢并用,又是演洒礼物的圣诞老人,又是假装麋鹿爬烟囱还被圣诞老人骑开始,一整晚小喜的惊叫与笑声就没有停过。 这天他在小喜房里待到快三点才走,走的时候小喜还拉着他的睡衣,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妮妮是说过他的表演天分比画画强,其实他也觉得如果不干管家了,可以考虑去託儿所当专门说故事的幼教老师。他如今也颇为同意。 *** 陆琪在邵家只待了一晚,一大早就出门搭头等舱飞去义大利洽公了,这会儿回来,也只是把邵家当成过境的饭店,休息一下而已,丝毫不留恋。 小喜昨晚听故事激动了一整夜,睡到中午起床却发觉妈咪又不见了,难过地哭了整个下午,跟着躲在角落自己玩汽车,连未繁过去叫他吃饭,他也爱理不理。 低靡的气压只因为一个停留没有二十四个小时的女人,屋里的人就因此心情不好了整天,未繁觉得这真是不值得。 下午,邵乐很难得地出现在大厅看电视。 未繁立即切了一盘水果,放在客厅茶几上头,顺道还冲了壶红茶递上。 未繁在想邵乐会下来,也许是想看看弟弟的情形。小喜哭到喉咙都哑了,虽然小孩情绪一来就会这样,哭一哭发泄发泄便成,但邵乐看起来似乎仍不放心小喜。 未繁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拖完地洗好衣服整理好院子,再回来时邵乐还是在原地,他把刚刚收进来的衣服放在沙发上,一件一件慢慢摺,最后实在受不了沉闷的气氛,于是随便抓了个话题开口。 “今天天气还不错。” “嗯。”邵乐应了声。 “你妈不是真的要办宴会替你相亲吧!”未繁边叠衣服边说。 邵乐不懂未繁干嘛问这种事。然而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到时候一大堆人在家里,我想你应该会很辛苦。”未繁聊天似地搭了几句。他总觉得这屋子虽然有人,但气氛还是太沉闷。邵乐天生闷葫芦可以一整天不讲一句话,但是他不行,一张嘴只憋个几小时不开口,他就觉得要疯了。 “这是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操心。”邵乐看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转。未繁的确猜中了他的忧虑,他现在这模样哪里都不想去,更遑论暴露在一群陌生人之中被品头论足。 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过结婚的打算,一是他心里已经有个人,二是无谓因他这个不良于行的废人去耽误了任何一个女孩子的青春。 “只是关心一下而已。”未繁说。 “你关心我做什么!”邵乐完全不接受未繁的好意。 几句话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沉默又蔓延许久。 未繁没想到脱离自己那个孤单小窝以后,居然来到了一个不爱讲话的人家里帮佣。小喜一直躲在角落闷闷地玩汽车,没了向来爱胡闹的他,他们之间竟也就悲惨地找不到任何的话题闲聊。 未繁慢慢地摺衣服,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他本来想转身离开就走了的,但不晓得为什么邵乐表情冷淡的脸上却浮现了些许无奈。 第10页 “反正是宴会,要不然,你也可以邀请几个认识的朋友!这样至少不会那么无趣。”未繁建议。 “我没朋友。”邵乐对未繁这个提议颇不以为意。从车祸以来,在这栋屋子里深居简出以后,有联络的朋友便几乎断绝了。 “我哥咧?叫他来好不好?”未繁在叠邵乐那堆深蓝色格纹四角内裤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到这个最适合的人选。 未繁回头看了眼邵乐,只见邵乐在听见他哥名字的时候,眼睛突然张大了一点,本来已经够恐怖的脸,现在更恐怖。 未繁被邵乐狰狞的面孔吓了好一跳。普通人听见自己喜欢人的名字应该是会高兴,这傢伙现在应该也是在高兴没错吧!只是怎么连高兴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想砍人似的,眼神锐利得恐怖! “邵先生,宴会会在什么时候举办咧?”未繁叠好内裤后,跑去拿了玻璃几上的无线电话,哔哔哔地按起他哥家里的号码。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瞧见未繁拨了电话,邵乐有些慌,朝未繁怒斥了声。 “现在不到两点,他应该刚起床吧!”未繁看了看大厅的时钟,跟着又望向邵乐再度询问:“到底是什么时候?” “宴会……嗯……时间还没订……这两个礼拜吧……”邵乐盯着未繁拿电话的手,心里有些紧张。电话已经拨通了吧,不知道敬之接了没? 如果敬之能来的话,宴会要办个几百场,让他露面几千次也没关系。 “喂,哥吗?”电话通了,未繁对话筒那头的人说:“我未繁啦!” 邵乐仔细地听着未繁讲话的内容,心里头也紧张了起来。 “你这个同学说要办什么宴会,你要不要来啊?” 未繁讲电话当口,发现邵乐眼睛都亮了,这神奇的光景让未繁差点失声笑出来。邵乐这时候的神情一点都不像逞兇斗狠的黑道老大,反而像正处于青春期的怀春少女,有那么一点害羞的味道,双颊还红红的哩! “蛤?有人出钱给你开新店?要一直忙到下下个月?喂,不是,你同学在等你耶,你要不要跟他讲个电话?” 嘟嘟嘟的断线声传来,妮妮很不慡地挂断电话,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人家吵,那会妨碍他补眠与皮肤美容。 未繁耸耸肩,对邵乐说:“对不起啦邵先生,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 邵乐把视线移回电视上头,也不讲话了,只是愣愣地看着电视萤幕。 那种尴尬的气氛又回来了,未繁边摺着小喜的小内裤,边觉得如坐针毡。 原本只想妮妮如果来的话,邵乐说不定会心情好,少给他一些三白眼看,让他以后日子变好过。哪知妮妮那么狠心挂了他电话,连带地也将他们两个人一起推向深渊。 看着邵乐郁闷的模样,未繁深深觉得如果在这种地方继续工作下去,邵乐绝对会是他罹患职场忧郁症的主要原因。 “唉……邵先生,其实你跟我哥都认识那么久,高中到现在少说也十年了吧!你跟他……嗯……欸……”未繁想不出适当的字彙,结结巴巴地说:“要有什么,我看是会很拼……是不是……你干脆也就看开一点……就算了这样……” “你不用管那么多。”邵乐闷闷地说。 “我哥应该知道你喜欢他吧……不过他既然都结婚了……那就代表……” “闭上你的嘴。”邵乐大吼了一声。 邵乐过于强烈的反应也吓到了角落的小喜,小喜抓着汽车模型疑惑地看着他哥哥,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了,怎么会发那么大脾气。 邵乐见到小喜的表情,再将目光移回未繁身上。“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些东西!” 或许未繁真是无心,但邵乐无法忍受有人在他的伤口上补上一刀。那叫他本已遗忘的,又再度痛不欲生起来。 邵乐随后滑着轮椅往电梯间去,留下受到惊吓的小喜与未繁在大厅里。 “闭嘴就闭嘴,我只是好心提醒,不听就算了。”无端又被吼了一次,本来好意帮人的未繁被搞得心情大不慡。 明明都是人,但邵乐对妮妮跟小喜就又温柔又体贴,对他的时候却好像他只是一块破抹布,怎么踩都可以。 没人爱听真话,但是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生命也不见得会愉快多少。 同住一个屋檐下,邵乐不快乐,他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邵乐是没希望的,妮妮实在是太爱现在的情人了。那种爱是连旁人看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 看见邵乐这副模样,他就想到自己之前的那几段感情。 他想告诉邵乐,别那么傻了。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把人生搞得如此悲惨? *** 凝重的气氛比以往更甚,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未繁和邵乐几乎说不到几句话。 邵乐整天躲在书房里不出来,未繁也只有偶尔到书房清扫拖地时才看得见邵乐。两个人的情形像极了在冷战,但未繁不觉得他们两人有什么好战的,邵乐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些。 邵家大宅里这些日子却不显平静,明明人在国外开会,但陆琪总有办法叫一堆人到家里来,为所谓的相亲宴会做布置。 大厅里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里面几个空房间被放了好些张舒适的暗红色镶金边布沙发,户外的游泳池也整个清扫过一遍,大院子里花花糙糙重新整理,连墙壁也二度粉刷。 许多事情都有专人包办,未繁乐得清闲。只是见邵乐脸色一日比一日凝重、眉宇一天比一天深锁,相处这么久下来也多少有点感情,邵乐的模样叫未繁看了觉得有些不忍心。 十二月二十四日这天虽然不被期待,但它还是来临了。 圣诞夜当晚,邵家所有房间的灯都开了起来。这座半山腰的豪宅,就像是落在山里的星星一样,将黑夜的森林点缀得璀璨非凡。 纵使邵乐无意出面,然而豪华礼车却一辆一辆驶入邵家,宾客云集人声热络,他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放着不管。毕竟他父亲在世时也算颇有名望之人,今天来的除了陆琪挑中的相亲对象,多少长辈也随着出席。 陆琪的秘书敲了敲门,把为邵乐量身订制的西装送进他房里。 刚刚替小喜换好礼服的未繁牵着他从走廊经过,小喜拖着未繁就跑进邵乐房间里面。 “哥哥!”小喜跳进邵乐怀里坐在他脚上,拉着自己衣服的小领结开心地笑着说:“哥哥你看,妈妈买给我的耶,好漂酿噢!” 邵乐摸了摸弟弟的头。小喜穿起正式的衣服,看起来就像小大人似的。 “邵先生,如果你真的不想下去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说。”未繁开始觉得邵乐的后妈这样对邵乐,多少有些残忍。虽然相亲是个好主意,但是一下子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曝光,如果今天是他坐轮椅被逼出场,那他想,自己肯定也会受不了。 “客人都来了吗?”邵乐问。 “来得差不多了。”未繁回答。“大厅里都是人。” “帮我把那套衣服拿过来,我要换衣服。”邵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那是未繁第一次见到邵乐时,邵乐初次开口让未繁记忆深刻的音调。有些冷漠与疏离,彷彿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下意识地在自己与别人中间隔一道看不见的墙,硬生生斩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繫。 未繁将放在床铺上那套黑灰色的西装拿给邵乐,他帮邵乐先将西装外头那层保护套拆掉,而后掸了掸。他猜这套衣服一定不便宜,虽然是西装的样式,但是料子摸起来非常舒服,之前有个外国人过来替邵乐量身,这件应该就是那个外国人帮邵乐做的吧! “你可以出去了。”邵乐接过衣服这么说。 明白邵乐不会接受他的建议,未繁点了点头,招来小喜,一起到房间外头等。 半个小时后,邵乐终于打开了房门出来。 穿着订制西服的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更英挺三分,那套合身的衣服完全衬出他疏离孤傲的气质。虽然邵乐表现得还是那么地令人难以亲近,未繁也不得不认同他这个人的确不寻常,他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并不霸气,却令人有种想立正站好朝他敬礼的感觉。 “走吧!”邵乐看了眼小喜。 小喜立刻往他哥哥扑去。 邵乐一手牵着小喜,一手滑着轮椅,两个人背对未繁往电梯间走去,小喜偶尔会对他哥哥说上几句话,而邵乐也只是简单地答上一两个字。 未繁在楼上待着,看着他们下楼,看着一大群陌生人为他们的来到而鼓掌致意,从二楼看下去,邵乐的身影好像更小了一些,而他的脸色一直没变过,像罩着张面具般,唯一有的表情是冷淡。 一堆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但没人在他身旁久待。 就连他的后母陆琪也一样,陆琪只看了邵乐两眼,带了几个气质还不错穿得也挺得体的女孩子介绍给邵乐,然而那些女孩子看到邵乐的第一眼不是惊吓过度发不出声音,就是呆住了不敢说话。 后来陆琪走了,那几个女孩子也立刻找藉口离开。 说是相亲宴会,但未繁觉得陆琪只是在让邵乐难堪。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厅里的人大多有来歷,不是政界大老、就是商界翘楚,他们的女儿会来多半是看陆琪的面子,然而一个坐轮椅一辈子站不起来,长相又会吓到小姑娘的残疾人士,谁又会想靠近。 反正那些女孩身娇肉贵,追求者众,今日露脸也只是当作一场社交活动罢了!谁会是想认真将邵乐看待成一个结婚对象。 这样一场虚伪来虚伪去的宴会,看得未繁生起气来。 宴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未繁也在上面等了两个多小时。希望这种宴会能快点结束。 他刚刚就发现大厅里人太多了,自助餐吧檯和宾客坐的椅子堆得到处都是,客厅中间摆了一颗闪闪发亮的大圣诞树,树底下摆了一堆礼物,还有一群小孩和小喜在厅追逐来追逐去,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这些缘故,原本能供轮椅走的无障碍空间被截成零碎状,邵乐被孤立在右方靠窗的地方无处可去,就算想往电梯方向走也不行,只得像尊门神似地供人瞻仰。 这时几个年纪和邵乐差不多相仿、穿着时尚的男子,不约而同地走到邵乐身边,举着酒杯低着头,说说笑笑地也不知道正在讲些什么。 第11页 原本趴在栏杆上的未繁立即站直起来,注意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邵乐还是那张脸,神情不变,就算开口讲话也不超过两句。但那几个人停留的时间实在太久,笑容揶揄还带着戏嚯,这让未繁觉得邵乐应该是遇上了麻烦。 站在二楼的未繁不停说服自己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糟,对方说不定只是和邵乐闲聊一下。 而且,像这样的豪门晚宴没他的事,他不应该出面。 但是邵乐是他的老闆,邵乐雇了他,有困难时他理当帮忙;更何况这种多欺少、强压弱的情况本来就不对,不对的事情,他怎么也看不惯。 于是未繁忘了他老闆最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私事,冲动地从楼上走下来,穿过重重人群与路障,努力往邵乐身旁挤去。 【 第五章 邵乐冷着一张脸,半点也不想和这些所谓的世交交谈。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举着香槟,啜了一口,笑嘻嘻地问: “怎么,今天有没有看中意的对象啊?这里女孩子这么多,你可要好好挑选,选一个手臂粗一点的,将来好有力气每天替你推轮椅啊!” “我不需要。”邵乐简短回答。 “不需要?是不需要老婆吗?”另一个带着可笑领结的西装头男子立即插嘴:“但是伯母怎么还告诉我妹妹,只要你喜欢她、娶她过门,嫁妆可以不要,聘金只会多不会少?听到这些我还当你学那些乡下人,用钱买老婆呢!” “他今天这场宴会的确是办来买老婆的啊!”又一个开口,接着几个没水准的人笑成一团。 “我父亲说,念在他与你爸爸相交多年的份上,就算送一个女儿给你们邵家也无所谓,但就可怜我那个妹妹了,一听说相亲的对象是个坐轮椅的,就哭了好几夜。” “唉,我姐也是。虽然都三十岁人了,但一知道这回来相亲的对象,便明白表示即使嫁不出去,也不给个站不起来的人当老婆。” “什么,站不起来?你姐是嫌人家哪里站不起来?” “我哪知道她是说哪里站不起来?” “我看是每个地方都站不起来吧!” 未繁慢慢地靠近邵乐,他听着那些穿着入流的年轻公子哥儿嘴里道出不堪的双关语,心里头觉得这些人实在有够无聊。拿人家的病来开玩笑还自以为幽默,真是低俗到极点了。 “邵先生,要不要我推你过去吃点东西?”未繁撞开邵乐身旁碍眼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低头轻声问了一句。 “你来做什么?”邵乐瞪了未繁一眼,声音不是太高兴。 “拿你的薪水,自然来做事。”未繁回答。 “小喜呢?你去顾好小喜,别来烦我。”邵乐不希望自己的窘况被未繁看见,他希望自己至少还能在未繁面前留有一点自尊。 这些人怎么对他他都无所谓,他可以应付。未繁过来是在干嘛,看他可怜同情他所以来解围吗? 邵乐心里升起怒意。他并不需要别人同情,更不需要未繁的。 “刚刚看见他和一群小朋友玩在一起,放心,有几个保母陪着他们。”方才在二楼居高临下之时,未繁早就已经看清楚小喜的状况。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邵乐。 “这位是?”无聊人等再度开口。 “我是邵先生的新管家。”未繁眯着眼,不太愉快地回答那些人。 “新管家?帮忙推轮椅的吗?”那些人又笑了。 “来来来,邵乐,喝杯酒吧!”有人拿了一杯红酒过来: “当是庆祝我们这些朋友那么久才又重新聚首。你也知道,我们大家都忙得不得了。joe忙着给他老爸管理医院;denny整天搭飞机当空中飞人搞房地产;mark留守欧洲分公司很久没回台湾;我呢结了婚之后,老婆二十四小时黏着不放人,连去公司开会她也要跟着,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今天要不是伯母这么用心办了这个宴会,可能我们几个也都没办法见面呢!” 未繁不太喜欢这种炫耀式的对话,这些人真的让他满脸黑线。 “我已经戒酒了。”邵乐说。 那杯红酒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对方手伸出来了没理由缩回去,邵乐也不打算接下,只是任对方这么端着。 “不是吧,只不过是一杯薄酒,又喝不醉,你怎么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对方有些不愉快了。 “我不喝酒。”邵乐重申。 “拜託,才这么点而已,算饮料都不为过吧!” “没错,你也不看看今天是谁知道你缺个老婆,就把姊姊妹妹带来任你挑。凭吃这么大亏这点,你不应该敬未来小舅子一杯吗?” 这些无聊人士说话咸中带刺,未繁都快听不下去了。 “我没说过要由她们当中选,这些全是我母亲的主意。你们可以把自己的姊姊妹妹带回去了,我连一眼都看不下去,遑论挑选。”邵乐正色回答。那些女孩他连看都不想看,也没有兴趣。 “脚都残废了,讲话还那么傲!”无聊人等中,有些人因邵乐不客气的答话而动怒了。 “我们今天可是看着陆琪和你父亲的面子才来,你别太过嚣张,以为坐轮椅的有资格挑人吗?现在是人家挑你,可不是你挑人家!” “脚残废又怎样!”未繁握着邵乐轮椅的手一紧,沖着那些人的脸,噼头就说:“你们这些人站在人家家里,讲话一点都不懂客气,邵先生的伤关你们屁事,会走路的就了不起吗?你以后出门小心点,最好都不会被车撞到再也站不起来,等你站不起来以后还能说出这种话,要怎么说你再来说!” “未繁,”邵乐脸色一变,吼了句:“给我闭嘴!” 未繁气唿唿的还想继续讲,让邵乐这么一吼,竟转而瞪起邵乐来。 “我说错了吗?”未繁朝邵乐吼了句。 他实在不懂邵乐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么任人用言语羞辱,也不反击。有钱人的儿子女儿就不能得罪吗?邵家的钱也不比这些人少吧,邵乐性格原来是这么委曲求全的吗? “呦,是怎么了,怎么大家火气这么大。”众多低沉男声中,突然冒出了一阵优雅慵懒的磁性嗓音。 未繁抬头一看,惊讶得不得了,就连到了嘴边的那些骂人话语也震惊得全吞了进去。 他家‘姊姊’妮妮居然来了,他没眼花看错吧? 妮妮穿着一袭改良式中国旗袍,肩上披着粉红色皮糙,腿上的开叉一路开到了腰间,露出粉白嫩嫩的冰肌玉肤。 他那张着装妖艷的瓜子脸蛋上,有双理智深邃的大眼,脸庞不经意流露出万种风情,妖娆却不做作。婀娜多姿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段,配上淡淡的醉人微笑,一出场讲不到两句话,众人的眼光就纷纷放到了他身上。 原本纷乱热闹的宴席也因此而沉寂了一阵子,众人回神后,才又对妮妮品头论足、议论纷纷。 “我以为你没空来。”邵乐望着妮妮,既是惊讶又是喜悦。他不知道多久,没看见这个人了。 妮妮走到邵乐轮椅边,慢慢地蹲下,双手扶着轮椅手把的边缘,杏眸悠悠望向邵乐,微笑地说着: “就算再怎么没空,也一定要为你来一趟。” 妮妮蹲下时大腿旁的开叉分得更开了,旁边一群男人看得差点喷鼻血,也不知道这个美女旗袍底下还有穿东西没有? “但是你工作很忙。”邵乐说话时收起了方才的尖锐,语调也温和许多。 “我为你请假啦,一天少赚个一两百万也没差多少,在我心里,自然是你比较重要啊!”妮妮说着,倾头露了个微笑。 这个微笑不仅迷倒邵乐,也迷死了周遭一大堆男人。 未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连忙在手臂上东搓搓西搓搓。实在太恐怖了,妮妮怎么能自然而然说出这么噁心八拉的话来!果然在酒吧当妈妈桑的,口才高人一等,说谎也不眨眼的。 “阿乐,我们上楼好不好?这里人太多了,空气好闷呢!”妮妮用撒娇式的语气说着,听得人骨头都苏了。 “嗯!”邵乐点头。 妮妮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邵乐身后,握住轮椅把手,而后看着旁边不停搓着手臂似乎很冷的弟弟未繁,用平缓的普通语气说: “你呀,还是一样爱惹麻烦。等会儿拿些吃的送上二楼去,我们不下来了!” “挖咧,语气差这么多!”未繁简直傻眼,明明对邵乐就温柔得掉渣,怎么喊他的时候却像在叫泊车小弟。 妮妮呵呵笑了两声,留下风情万种的回眸一瞥,推着邵乐,两人优雅地进入电梯间。 未繁啧了一声,走到自助吧檯旁,拿了个托盘,摆上好几个碟子,跟着拼命夹一些高热量的菜,要献给他无时无刻都在减肥忌口的‘姊姊’。 转身上楼时,看见角落的红酒。他伸手一抓就是四支,跟着迅速爬楼梯往二楼走去。 *** 进到邵乐房间之时,那两个人已经聊天聊得忘我。 未繁不想当他们之间的电灯泡,搬来一张小桌子将餐点和酒杯摆好,帮忙开瓶倒酒以后,拿了一罐想喝的红酒便迅速离开了。 “刚才实在麻烦你,其实你不需要那么做。”临走前,未繁听见邵乐这么说。 “都这么久朋友了,你想我会看着你被人欺负不理会吗?”妮妮的声音不像之前的那样嗲,但仍掩不住几许女性柔媚。 “他们是邵家的客人,不能得罪。”邵乐说。 “你啊,到现在还是这么为别人想,怎么都不替自己打算打算?就算把他们全赶出去,那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的态度太差劲,一点教养也没有。”妮妮说着。那口吻听起来也只是单纯地在帮自己的好朋友抱不平,没有任何暧昧成分。 未繁偷偷瞧了一眼邵乐,只见邵乐神色温和,和平常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原来妮妮只要释出一丁点好意,邵乐便会这样欢喜上半天。 看着他们两人相处的情形,未繁不禁摇起头来。“冤孽啊……”他小声地说着。 回到自己房里以后,未繁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他开了红酒以口对瓶直接喝,因为楼下有陆琪请的钟点佣人看着场子,他也不用下去。 第12页 “怪兽哥哥!”门突然被打开来,小喜欢天喜地地拿着一把糖果冲到他床上,跟着把糖果全放到他怀里。“老公公给糖糖,小喜糖糖给怪兽哥哥。”圣诞老公公今天真的来了,他拿了一包好大的红色袋子在楼下派糖果。因为怪兽哥哥没去拿糖果,所以他帮怪兽哥哥拿上来了。 “给我的啊,小喜好乖。”未繁笑着摸了小喜的脸一把。 把糖果分给未繁以后,小喜接着又跑了出去。 “很晚了你不睡觉又要去哪里?”未繁问着。 “小喜企找老公公啦!”小喜跳啊跳地,消失在走廊上。 未繁拿着酒瓶走了出去,随着小喜的身影,他看见邵家在圣诞夜请来派糖果给小孩们的圣诞老人。 小喜很高兴地站在圣诞老人脚下,仰头望着头髮鬍子白花花、肚子圆滚滚的圣诞老人,又跳又叫地说:“糖果──糖果──” 被请来装成圣诞老人的工读生很尽职地又掏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出来,大厅里平安夜的音乐轻轻响着,原本无趣的宴会直至此,才有了圣诞节的气息。 “老公公、老公公!”小喜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差点忘记了。“哥哥的脚脚勒?老公公,哥哥的脚脚勒?” 第一次在圣诞夜出来打工的工读生尴尬地站在原地,对于僱主小孩冒出的奇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喜把糖果塞进衣服每个口袋里,接着拉着圣诞老人的红色礼物袋子用力摇晃,天真无邪的口吻说着:“小喜是乖宝宝,小喜乖,老公公给小喜脚脚好不好,姊姊说哥哥有新脚脚,可以和小喜去外面玩──” 工读生显得局促不安,他认为或许是自己的糖果给的不够,所以拼命地从袋子里头掏出糖果来给小喜。 糖果越拿越多,小喜身上所有口袋都装满了,工读生又再拿一把给他时,他生气地推开对方的手开始大吵大闹。 “不要这个──”小喜尖声叫着。“哥哥的脚脚啦──不要这个──” 原本还有些吵杂的宴会因为小喜的吵闹而稍微安静了下来,小喜不停跳着用高分贝的音量尖叫,这也让当场的宾客皱起眉头。 “带小喜上楼去睡觉。”陆琪走了出来,指挥了两名佣人带她的小儿子上楼。才一会儿没看着而已,小喜不知又在闹什么别扭,这孩子八成是跟他哥哥太久了,性格也扭曲。 佣人将小喜整个抱了起来往楼上去,根本不顾小喜的意愿。小喜受了闷气,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拼命地捶打抓着他的人。 “脚脚啦──脚脚啦──”小喜哭得厉害。 未繁见状连忙下楼把小喜抱了过来,他都已经够粗鲁了,这些佣人的动作居然比他还粗鲁。 “好了好了,火星人我们该回火星睡觉了,地球人是听不懂火星话的,你就别哭了。”未繁拍着小喜的背,将他带回楼上,送进房里。 “脚脚……”小喜不停呜咽着。“小喜不坏坏,老公公给小喜哥哥新脚脚……” “对,小喜不是坏孩子。”未繁边喝着酒,边哄着小喜入睡。 “老公公没有脚脚……”小喜哭得鼻涕流得满脸。 未繁拿了张面纸让小喜擤出来。他猜测可能是有人曾经告诉小喜,圣诞夜里圣诞老人会送每个乖小孩礼物,所以小喜才会那么强调自己不是坏小孩,圣诞老人必须送礼物给他。 而小喜想要的礼物,便是让他不良于行的哥哥拥有一双新的脚。他希望能和哥哥一起到外面去玩。 未繁接着轻声地说:“那是因为有太多人都想要礼物了啊,圣诞老公公每天都得要送礼物,大家都在排队,所以还没有轮到小喜啊!” “哪一天有小喜的?”小喜听见未繁这么说,眼泪慢慢地也停了,期待又疑惑地问着。 “只要小喜一直都很乖,总有一天小喜会收到礼物,哥哥会有一双新脚脚的。”未繁拍着小喜的背,柔声哄骗着床上这个还不肯睡觉的小孩子。 “真的吗?”小喜问着。 “真的。”未繁笑着。 跟着未繁又讲了小喜最喜欢听的那个圣诞节故事给他听,直到小喜睡着了,未繁才拿着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回到自己房里。 未繁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躺回床上,将棉被捲成一团抱进怀里。怀里有东西搂着,总觉得如此才能有安心的感觉。 又累又倦的他觉得脑袋空空的,闭起了眼,开始有些影像在脑海中闪了过去。 原本已经干涸的灵感,又悄悄地被找了回来。好像在做梦,又好像不是。他看见了一架载着礼物的雪橇从天空中掉了下来,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圣诞老人坐在雪地上。 圣诞老人转过头来对他说,他的腿因为刚才从天空中落下而跌伤了,他的麋鹿也因此死掉了,他再也不能送礼物了。 而那个圣诞老人的脸,未繁觉得好面熟、好面熟。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原来,那是邵乐。 *** “未繁……未繁……” 房间里的电灯被打开,原本的黑暗一闹而散。未繁举起手遮着眼,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让他眼睛有些不习惯。 “未繁、醒醒,起来一下。”妮妮不停拍打着未繁的脸颊。 “什么事啦!”未繁没好气地说道。睡得正好,莫名其妙干嘛叫人起床。 “凌晨三点了。”妮妮改换摇晃未繁的肩膀。 “你也知道三点,三点我要睡觉,明天六点还得起床上工。”未繁喃喃说着,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阿乐在轮椅上面睡着了,我一个人没力气搬不动他啦,你来帮我把他搬到床上去。”妮妮拉着未繁的手,硬是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骗笑ㄟ……你一个大男人会搬不动七十公斤的东西……”未繁嘴里念念有词。 “你说什么?”妮妮抓着未繁两边脸颊,狠狠地就往左右开拉。 “痛痛痛……”那锥心刺骨的疼,让未繁睡意都散光光了。 “快点,我还要回去店里上班!”妮妮揪着未繁的耳朵,一路把他扯到邵乐房间里去。 小桌子上红酒瓶倒得乱七八糟,邵乐脸红成一片和关公没两样,房间里瀰漫着红酒香味,连妮妮身上也都是那种味道。 “你们是喝了多少啊?”未繁呆了呆。 “那三瓶喝完以后,我又叫人拿了六瓶上来。”妮妮说。 “邵乐不是不喝酒?” 妮妮掩嘴轻笑了两声。“你以为你姊姊是什么人。我和他一起喝,他再多都能喝!” “喝到醉成这样子……”未繁摇了摇头。 “好啦,快点帮手。我没那么多时间。” 他们合力将邵乐抬上床以后,妮妮坐在床沿看着邵乐,跟着从手提包里拿了一包烟出来,点了火就抽。 未繁手伸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妮妮手上的烟,深深吸了一口,让尼古丁驱散他脑袋里的瞌睡虫,之后又将香菸还回去。 未繁发现菸嘴上头沾了妮妮的口红,鼻子也闻到口红香。他伸手往自己的嘴唇抹了抹,发觉方才吸菸的时候,嘴巴让妮妮的口红给沾上了。 坐在妮妮身旁的他唿一口气,问道:“今天怎么想到要来?” “在客人那里听到风声,说这次是要帮邵乐相亲,想一想还是来了。”妮妮边抽菸边说道。 “听见人家相亲就跑来,你这样太对不起你老公了吧!”未繁打趣地说。 “你乱讲些什么,我只是怕这个呆小子被欺负。” “被欺负?”未繁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个好冷的笑话。“拜託,他长得这么兇狠,谁敢欺负他。” “我才要拜託你一下,和他相处了都快一个月,怎么你还不瞭解他。”妮妮抽了几口烟接着说:“阿乐的为人和他外表根本是两回事。” “我要瞭解什么?”未繁搔着头。 “阿乐原来性格很好很善良的。我们读高中,他还能走的时候,看见路边要过马路的老人家,他会主动去牵他们过马路。”妮妮边抽菸边说着。 未繁呆了呆。“老人家会被他的脸吓到吧!” 妮妮噗哧一声笑出来。“没错。”他接着又说:“阿乐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人,他对所有的同学都很好,又会帮我们写作业,又会请我们吃东西,反正一切你想得到的,他几乎都会做。” “我还是觉得‘可爱’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这个词跟那张脸,实在差太多了,这根本让人无法串联起来。”未繁勐摇头。 “他真的很好的,不然我也不会和他朋友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以前同学音讯早就断光光了,就只有阿乐还在联络。” 妮妮说话的时候未繁纵使不以为然,还是努力地听着。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改变了他的一生,你现在看到的他,也会和我以前看到的他一样。现在的他有些改变了,说话不像以前温和,他的心因为受伤而渐渐封闭,所以才会这么不近人情、不喜欢靠近人。”妮妮说着: “其实再一点时间,他就能接受你了。阿乐的本性那么善良,只要你事事顺着他,他不会对你太坏。” 为了弟弟和邵乐能和平相处,妮妮苦口婆心地说着。 “你知道,只要人内心扭曲,就连你倒一杯水给他喝,他也会以为你放了砒霜要毒死他。”想起这阵子邵乐对他的态度,未繁还是免不了念了几句。 “没这么严重吧!”妮妮笑了笑。 “好啦、好啦,你说的我有听进去了。三点半了,你要走就先走吧,剩下的我来收拾成了。”未繁说。 “那我先走了,掰掰。”妮妮将菸蒂给未繁,朝他挥了挥手说再见,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了。 妮妮走了以后,未繁将菸蒂扔进红酒杯里,伸了个懒腰,接着把房间简单清理了一下。 睡梦中的邵乐动了一下,手臂压到摆放在身边的床铺遥控器,德国制的高级床垫哔哔两声以后缓缓震动起来,连远红外线功能也打开了。 未繁发现出了状况连忙停下整理桌面的动作,没多想便跨上床铺,伸手将邵乐压到的遥控器拉了出来。 将震动开关与远红外线功能关上以后,他好奇地瞧了遥控器一下。原来这张床垫还有上升下降调整角度的功能,真是太神奇了,有钱人不愧是有钱人,连一张睡觉的床都可以这么讲究。 第13页 “敬之……” 底下有人发出了声音,未繁瞥了眼,吓了一跳,原本正在睡觉的邵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过来,邵乐慢慢爬起身,一只手撑着让上半身离开床面,用那双带着酒意的迷濛双眼,痴迷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邵先生……我立刻就下去。”未繁差点没被邵乐吓死。他是以为邵乐睡熟了,才爬上他的床拿遥控器,没想到邵乐竟然会转醒。 “敬之……” 邵乐嘴里念着喜欢的人的名字,将原本打算下床的未繁一把揽入了怀里,甚至还将头埋在未繁颈项,深深闻着他耳后髮丝的味道。 未繁瞬间鸡皮疙瘩爆起,他听见邵乐在喊妮妮的名字,急忙说:“邵先生,我哥已经回去了,你抱错人了。” 邵乐肯定是喝酒过量脑袋打结,才会把他误认成妮妮。虽然他跟妮妮同一个老妈生的,长得本来十分神似,但是现在一个是公的,一个是母的,两者根本早已天差地远。 “敬之你不要走……留下来行不行……”邵乐温柔的语气,声音直接吹拂入未繁的耳孔里。 那阵湿热的的气息让未繁打了个冷颤。“我的耳朵很敏感,拜託你别在我耳朵旁边吹气!”他最不喜欢人家碰他耳朵了。 “那我不说话……你留下来……” 未繁从来没听过邵乐用这种声音说话。他言语里带着甜腻,双手固执而小心翼翼地圈住自己,像怕弄坏什么心爱的东西似地克制着力道。 未繁知道邵乐是把他当成妮妮了,这样的情感,邵乐只会用在妮妮身上。 然而被邵乐从后面抱住,双手又被钳制,未繁根本找不到施力点可以着力,无法从邵乐怀中挣脱开来。他挣扎了两下,对现下的情况有些恼怒。 邵乐空出了一只手,慢慢地解开未繁的裤腰带,滑进内裤中,握住了未繁双腿间垂软的分身。 未繁深吸了一口气,敏感的地方突然被捉住以后,邵乐的手开始上下移动,抚弄着内裤底下的敏感地带。未繁从腰际开始发软,丹田整个无力,他拼了命地想从邵乐怀里离开,却被捉得更紧,似乎整个人要被揉进对方怀里那种感觉,身体与身体相接的地方连点fèng隙也没有。 “混帐邵乐,你搞错对象了!”无法忍受这种对待,未繁曲起手肘往后勐力一撞,哪知道自己方才也多喝了些酒,现在浑身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 邵乐受了撞击只轻轻闷哼了声,接下来加快了自己手里的动作,yin靡的声响在房里微微响起。 从来没被别人如此对待的未繁差点疯掉。他以前只帮自己的小情人这么做过,还没尝试过被别的男人握住,和之前的对象分手后已经半年没有接触外人的体温了,压抑许久的欲望被这么一碰,虽然只是个陌生男人,但快感老实地从股间传回脑袋,让他浑身发颤起来。 “妈的……邵乐……”未繁咬牙切齿地喊着,声音却带了点煽动欲望的喘息。他费力地想将邵乐的手扳开,却发现怎么做都徒劳无功。 未繁知道这个人醉煳涂将他误认成另一个人,他用所有残存的力气抵抗,但邵乐平日滑轮椅所锻鍊出来的臂力却也不是开玩笑,任他怎么拉扯,就是无法挣脱。 未繁以脚后跟使劲踢着邵乐的胫骨,邵乐痛得微微皱起眉头,曲起脚跨入未繁双腿间,让他没地方可使力。 邵乐吻着未繁的后颈,用力吸吮混合着啮咬。跟着舌尖绕着他的耳廓舔舐,将舌头伸入他的耳孔里。 啊──未繁打了个冷颤。 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被邵乐这么一弄,未繁的下半身立即硬了起来。 未繁既尴尬又愤怒,整张脸都烫红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让个男人弄到勃起,而且这个男人还把他压制得死死的,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他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向来都只有他弄人,没人这么对他过。陌生但却熟悉的快感搅得他脑袋一团糨煳,整个人被搂住小心翼翼却又不容挣脱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放开我,别再摸了。”未繁半点都不想被邵乐道成对待,身体却迳自起了强烈反应,这让他屈辱得不得了。 邵乐手握成拳不停摩擦着未繁的分身,他感觉到自己手里的东西逐渐膨胀以后,戏嚯地更加深自己的动作。 从前方慢慢地抚摸,玩弄着两个囊袋,跟着他绕过前方,游移在肛门与阴囊后方那处敏感的肌肤,用足以让怀里对方感受得到的力道滑弄。 接着承接前端点点滴滴不停分泌出的湿润液体,沾弄着自己的食指,而后直接插入对方后臀的穴孔之中。 “邵乐……我不是敬之……我不是……”未繁深吸了一口气,吓出一身冷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邵乐……邵乐……你搞错对象了……”他完全不敢想邵乐现在在做什么,只是深陷入他体内的手指的形状如此清楚,让他想忽视也做不到。 邵乐耐心地寻找着对方的前列腺,而后用心地不断予以那一点深度施压与按弄。 “靠……混蛋……放开我……”未繁闭起眼睛咬紧牙,浑身僵硬得不得了。从来没被触碰过的地方传来无法形容的感觉,腰像要融化般移动一下都好睏难,只能任邵乐任意摆弄他的身体。 邵乐舌尖探入他耳里穿刺。 “啊……”一声短促的呻吟脱口而出,发觉再开口只会叫出这样的声音后,未繁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酒精还存留着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未繁急促地唿吸着,心里不停咒骂这个钳制住他的人。混帐王八蛋,为什么还不放开,都弄成这样了还不够吗?未繁胸口激烈起伏着,邵乐所带来的这种陌生快感太过激烈也太过恐怖,让他完全无法招架。 两人紧贴着,邵乐的身体也渐渐有了反应。 未繁觉得似乎又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住自己,等他发现时,全身都开始冒冷汗。 这时的他开始想到继续下去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他这辈子可都是当捅人的,从来就没被捅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死都不要被人上。 未繁使出残余的力气,拼了命地挣扎。但却还是敌不过邵乐的力气。 在这悲惨时刻里,他的手又不小心碰到了床的遥控器,遥控器哔哔了声,整张床开始缓缓地震动。 床垫上的震动藉由邵乐的手指传至了未繁的身体里。脆弱易感的前列腺受到按压与震动的双重攻击。 邵乐在这时又加入了一根,两根手指一起在未繁体内抚弄着,震动搭配柱状物体,就类似电动按摩棒一样,让快感不停在未繁体内翻搅。 邵乐这时又移回未繁的耳廓,温柔吸吮舔弄着。 未繁再也支持不了,将头埋在枕头里的他闷闷地吼了一声,分身前端喷出了大量的浓稠液体,窄臀间的穴孔也因高cháo来临而不断地用力收缩,将邵乐的手指紧紧地夹住不放开来。 发觉对方发泄出来了,邵乐于是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未繁喘着气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被弄到累翻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这样,以为自己将要气绝。 发觉邵乐松开了手,未繁强忍着高cháo时的虚弱不适,抖着脚从床上爬起来狠狠地道:“混蛋……混蛋……混蛋……”他的糨煳脑袋什么也不能想,混乱灼热又乱七八糟地,只想到要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混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未繁嘴里说着气愤的话语,声音却是虚软难堪。 邵乐发现怀中的人爬着离开,一把再将他拉了回来。 未繁一拳往邵乐下颚挥过去,邵乐头被打歪了一下,但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抓住未繁的手往上固定住。 邵乐温柔地亲吻着未繁的嘴角,将舌尖探入他的嘴里,碰触着他的舌头。 还在喘息中的未繁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分开,邵乐灼热的坚挺处硬生生地挤了进来,完全不顾他是否能容纳得下,强硬地穿刺入内。 剧烈的疼痛让未繁眼前一片空白,咬着牙抿紧了嘴唇,双臀间的那个地方传来被撕裂的感觉,邵乐竟然硬生生地闪了进来。 而后邵乐停止了动作,根本就没发泄到的他竟也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圈着未繁,就这么闭上眼深埋在未繁体内,缓缓入睡。 未繁冷汗不停地流,原本酒醉迷煳的脑袋也因为这阵剧痛而完全清醒。 他惨白着脸不敢轻举妄动,邵乐还留在他的体内,那种异样的灼热充塞感让他整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在邵乐的床上忍耐了好一会儿,深怕邵乐又会醒过来继续任何后续动作。直至他确定邵乐完全睡熟了,才摒着唿吸将邵乐的手臂扳开,颤抖着慢慢挪动自己的臀部让邵乐埋入的那部分离开他。 跟着,他努力爬下床,压着痛到不行的屁股狂奔回自己的房间里。 锁紧门,未繁不停发冷汗。他觉得有些异样,有股黏腻的热流沿着大腿流了下来。看了以后,未繁气得发起抖来,那是混着大量血迹的浊白精液。 然而那种激情的感觉还停留在未繁身体里,就算遭受到这么不堪的对待,他的分身却还是呈现半勃起状态,一点都没有软掉的迹象。 未繁真想把自己那里打到头垂下去。 明明就不是被动的一方,莫名其妙被个男人插了进来还有感觉。还有那个邵乐,居然不顾他的反抗,硬是强上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混帐邵乐── 内心深处不断地哀号,抱着头,未繁在房间里吶喊着。 第六章 因为前晚喝得酩酊大醉,邵乐这天一直睡到很晚才醒来。 他夜里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中那个喜欢的人就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不曾离开,邵乐望着自己的双手,那肌肤的触感此刻几乎都还能感觉到。 宿醉而强烈不适的痛楚,也因这个美好的梦而舒缓了开来。 望了望床头的小吊钟,已经十点了,邵乐疑惑今日未繁怎么没用对讲机叫他起床吃饭。 是自己睡太沉了没听见吗?还是未繁知道那一晚的宴会令人筋疲力尽,所以没来吵他? 入浴室梳洗完毕后,邵乐花上二十分钟的时间换好衣服出房门。 小喜已经起床了,他拿着他的宝贝小鸭鸭在已经整理整齐的大厅里走过来又走过去,无聊得不得了。 第14页 邵乐滑向小喜,问着:“怎么自己一个人?吃过饭了没有?” 小喜摇了摇头。 “怪兽哥哥呢?他没陪你?”邵乐觉得疑惑。 未繁通常是这个家最早起的人,以往他们下到大厅前,前一晚的狼藉早就被整理好,餐厅里也摆满了等待他们食用的餐点。然而今日却有些反常,时间都这么晚了,未繁居然还没出现。 “怪兽哥哥,睡觉觉。”小喜双手合十摆在脸颊边,倾着脖子摆出睡觉的姿势。 邵乐疑惑地往二楼方向看去,这角度见不到未繁的房门,他只是纳闷平日最注重分内工作的未繁,今天怎么突然变了样? 是因为昨晚在大厅,未繁开口替他说话却被他吼回去那件事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声怒骂让未繁感到不舒服了? 邵乐无法不担心这件事。 平时倘若未繁在家里头胡乱来、闹事、开玩笑,他再怎么斥责他未繁,未繁都会忍下来。但昨晚看得出来未繁是真的担心自己才跑下来,而他居然还那样对待未繁,或许未繁真的是因此而受伤了。 以前欢欢在家的时候就常提醒他,他不可以乱瞪人,瞪人会很恐怖;更不可以乱骂人,因为每个佣人只要被他骂过几次,就再也不敢来上班。 这栋屋子这么大,以前老管家也曾经请了几名佣人来,但那些人都做没三天便急急请辞,欢欢说,那些人都是被他吓跑的。 因此在等待未繁下楼的这段时间里,邵乐想着自己是否对未繁太过严厉了。 再怎么说未繁也是敬之的弟弟,虽然来这里算是工作性质,但总算是敬之开过口要他照顾的。然而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未繁这类人,觉得他说话不太正经、性格更不够沉稳,半点社会歷练也没有。 一开始的坏印象,让他从来没给未繁好脸色看过,未繁能在他的冷言冷语下忍耐做满一个月,已经值得赞赏了。 邵乐耐着性子在楼下等,想看看什么时候未繁才肯下来。 但是过了许久,未繁还是没半点动静。 这样的情况让邵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忧心地想着,未繁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否则责任心这么重的人,没理由时间到了都不出现。 到厨房去随便弄了点谷类麦片和牛奶,先让小喜填肚子。邵乐跟着上了二楼来到未繁房门前,待了几分钟想了想,最后还是敲门。 甫敲一声门,未繁房里就传出了十分巨大的声响,彷彿是人从床上摔落地面的声音。 “未繁。”邵乐又敲了一次门。“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下楼也不出声,关在房里做什么?”邵乐心里头是忧心的,但无奈一开口,那偏于深沉浑厚的声调却让一声声的关心硬生生成为质问。 “你走开,离我越远越好。别以为你长得像黑社会我就会怕你,我警告你别靠近我房间一步,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房里头的未繁激动地嘶吼着,他的声音沙哑,嗓子像破锣一般。 “你在说些什么?”邵乐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懂未繁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未繁还是吼着。 邵乐扭开门把推门进去,发觉未繁穿上冬天的厚大衣,抱着他的行李箱缩在床上脸色惨白。 未繁一发现邵乐进来,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搂着箱子连忙往后退。 “走开,不要过来!我都要走了,你干嘛还不肯放过我!”未繁脸上连半点血色也没有,焦躁慌乱。 “你这份工作不想做了吗?”邵乐觉得纳闷。未繁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以前就算多辛苦,他也没说要辞职,难道昨晚骂他的那句话真的对他带来那么大的影响? “没错,我不干了!你赶快把薪水给我,从此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永远都别再见面。”未繁不停地后退,一直退一直退,半点儿也不想和邵乐太过靠近。 昨晚的事情是他的梦魇,自他开柜踏入gay界以来,从来就只有他替那些小处男开苞,教他们体验被男人进入的喜悦的,但没想到昨夜却狠狠栽了个跟斗,不仅被邵乐拿来当零号用,甚至还因为邵乐的抚摸而达到高cháo。 昨夜的事情,简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你到底是怎么了?”邵乐说:“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你必须知道……我那么做并没有错。你得体谅我的处境。” 昨晚的客人毕竟是邵家邀请来的,未繁当时的身份是代表邵家,绝对不能做那种失礼的发言。否则要是事件被渲染开来,在社交圈又不知道会被评论成怎样。况且那些人身份皆特殊,得罪他们,对未繁绝对没好处。 “你没错?”未繁声音高了八度。“把你的傢伙插进来,害我屁股像喷泉一样流了一堆血没有错,难道是我的错?” “咦?”听到未繁脱口而出的惊人话语,邵乐瞪大了眼睛。 “我……”未繁还想说话,哪知脚下突然一个踩空,他整个人跌落床铺与墙壁中间的走道,头部狠狠地撞上床旁的小柜子,行李箱自他怀中松脱,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一阵强烈剧痛袭来,让未繁来不及臭骂邵乐这个喝酒乱性的傢伙一顿,就这么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邵乐整个人呆滞当场,无法决定自己是要先去将摔得悽惨的未繁扶起来,还是努力想想昨晚喝完酒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着已经翻白眼还口吐白沫的未繁,见到未繁耳际与颈部有着多处又红又紫的吻痕与齿痕。 突然间,昨晚喝醉酒以后丧失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慢慢回流到他的脑袋里,记忆也用隐讳不明的模煳方式片段重播。 他记起自己昨晚的梦境。 原来那并不是作梦,是百分百真实的。 而他抱的人也不是敬之,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我的天啊……”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邵乐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惊愕得嘴都合不拢,愣愣地看着昏死过去的未繁,一时半刻间只能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无法动作。 “怎么会这样……” 他抵着开始发疼的太阳穴,也想像未繁那样昏过去,那样至少还能暂时逃避这个棘手的问题,现在的他真的感到手足无措了。 这该怎么向敬之交代?未繁可是敬之唯一的弟弟。 敬之知道这件事以后又会怎么看待他?这点邵乐完全不敢想像得太美好。 片刻过后,邵乐深深唿了一口气,滑着轮椅靠近未繁那张床,跟着花了半个多小时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未繁从床垫与墙壁的小通道中,慢慢地拉回床铺之上。 拉下未繁上衣领口,邵乐看见蔓延了整个颈项与肩头的红色印记。 他难堪地闭上了眼,对未繁更是内疚不已。 *** 医生替昏迷中的未繁量过体温检查身体以后,发觉他高烧到三十九度半,于是立刻替他施打点滴。 医生没在未繁身上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很大胆的推测,也许是病人受惊过度,才会吓到发高烧。 邵乐要护士们帮未繁换一间大一点的房间,他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只要挤进三个护士、一个医生、一些医疗器材,自己的轮椅便推不进去。 怎么说未繁的高烧也是因为自己引起的,这点责任邵乐推卸不掉,他只是希望未繁能赶快好起来,他得正式地向未繁说一声对不起。 自从因为酒后酿事出车祸,导致这双腿不良于行以来,他就鲜少喝酒了。但是因为昨晚见到好几个月都没聚在一起的敬之,一时高兴忘形喝了几瓶酒,这么一个小意外,却令他又踏入一个万丈深渊去。 不忍再看未繁,邵乐选择回到书房去。 他选了几本艰涩的英国文学,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昨夜抱的人居然是未繁…… 一再想及这点,邵乐的胸口便被不知名的情感堵塞住。 一个像极了敬之,却不是敬之的人…… *** 深吸了一口气,未繁睁开双眼,浑身汗涔涔。 房间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床头灯,他躺在不属于他的豪华大床上,床边挂着一管点滴,点滴里的药水顺着针管流入他体内。 身体非常的沉重,重到好像有人剖开他的肚子,塞了几吨的铅到里头再fèng起来一样。他试着想要爬起身来,努力了好久,才勉强让身体坐起来。 混乱的脑袋里一堆声音嗡嗡嗡地旋绕,他什么也不能想,心里头唯一存在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可怕危险的地方,回到他的破烂小窝去。 就算家里半个人也没,还有他最讨厌的寂寞感那都无所谓,只要能远离邵乐,他一切都可以忍受。 拔起埋进血管中的点滴针管,未繁用尽全身的力气下床。但脚才踏上地板没两秒钟,双膝就因无力而软下去。 他用手臂攀着床沿,在冰冷的地面上蠕动。跟着慢慢地藉着手臂和全身的力量挣扎着往外爬,极度缓慢地爬过走廊,爬到楼梯间,看着一阶又一阶难度十分高的大理石台阶,就要往下爬去。 他的脑袋早已经什么都不能想,只存在着“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一个想法。 邵乐在房里听到了些微动静,他探出头来发现未繁的身影。都已经是深夜三点半了,未繁待在楼梯口是要做什么?一路爬出去吗? 邵乐来不及按对讲机叫护士起床。未繁的身体那么虚弱还硬要下楼真是太危险了,于是穿着睡衣的他连外罩也来不及套,便急忙地将轮椅滑到走廊上,停在未繁面前。 “你想滚下楼吗?”邵乐说。 未繁一抬头,发觉邵乐一张兇恶的面孔低了下来,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他吓得翻了个身,往墙壁靠去。 “你要干嘛!?”脸色苍白的未繁说。 “那天晚上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我喝太多酒了……没想到会把你误认成……你哥哥……”邵乐这些天来一直在想要怎么对未繁道歉,然而见到未繁虚弱的模样和他那张惨白到发青的脸时,都已到嘴的话又结巴了起来。 “不会喝酒还学人……”未繁说得激动,忍不住咳了几声。接着又吼道:“这种事是说声对不起就能补偿的吗!”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不仅尊严尽丧,还丢脸到了极点。 “这……”邵乐为难地想了想。“你可以提出任何条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对会做到。” 第15页 “那换你屁股让我捅行不行…”未繁愤怒地说。 “……”邵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听到未繁的要求后,脸色惨得和未繁差不多。 “做不到还嚣张个什么劲……”未繁又咳了两声。“……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吗?我告诉你,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随你摆布。” 未繁虚弱的时候连吼人都少了半分狠劲,看在邵乐眼里,只觉得自己真是做了很大的错事,让未繁遭到莫大的侮辱,也连带地伤害了他。 “我很有诚意要解决这个问题。”邵乐将姿态放得很低,他深深明白这全是自己的错。“如果你想联络敬之过来处理也行,我会帮你打电话给他。” 犯了错,便是犯了错。再多理由也不足以狡辩。 邵乐已经准备好当敬之知道这件事情时,他们十多年的友情也会随之破碎。就算敬之再也不理会他,甚至憎恨他,那都是应当的。 现在的他只希望让未繁好过些。无论用什么方法。 未繁慌乱地说:“不行,绝对不可以通知我哥!” 跟着他又装得恶狠狠地撂重话:“这种事你打算让多少人知道!你要用它来威胁我吗?还是威胁我哥?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现在站不起来没办法对你怎样,只要等我好了,你等着瞧,我绝对把你的脸打到变形,让你妈都不认得你!” “你好起来以后,随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不会说第二句话。”邵乐回答。 “神经病!”未繁根本就不相信邵乐会真的那样做。 “我对那晚发生的事情,真的感到很抱歉。但事情发生了,我没有能力改变,唯一能补偿你的就是,你所希望的事,我都会为你完成。”邵乐说。 未繁觉得邵乐这种低姿态绝对是在演戏。他一定是要趁自己松懈心房以后留下来,再找机会把自己给杀了埋了,反正这深山里头空旷的土地那么多,随便哪里埋一个人,可能几百年后都不会被发现也不一定。 未繁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很危险,他也不要再相信邵乐人有多好。 只要今天能离开这里,远离邵乐这个傢伙,他就可以再回去自己的狗窝,平平稳稳的继续自己的日子。 未繁伸手搭上向下的阶梯,奋力地就将身体往前移。然而因为高烧不退加上多日来都没有进食,方才从房间里爬出来就花费了他泰半力气,这回手臂才伸出去抵没两秒,就失去力道整个软了下去。 前进中的身体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来不及后退,未繁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前栽跟斗,整个人像滚雪球一样不停地往一楼滚去。 邵乐见未繁出了状况,电光石火间想也没想,伸出手就抓住未繁的脚,然而那下坠的力道实在太大,就算他臂膀再如何有力也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下半身无法使力的邵乐失去平衡,从轮椅上跌了下来,他紧紧地抓住未繁,两个人就这么又摔又撞地滚到一楼。 楼上的轮椅滑了两下,也跟着掉了下来。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传来,邵乐还来不及回神,轮椅便重重地撞击他的头部,让他眼前一片空白,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跌在邵乐身上,但位置低一些,险象环生没被轮椅k中的未繁缓缓爬了起来。 他把轮椅从邵乐头上移开,尚未平復的慌乱让他不停地喘着气。 轮椅移开后,邵乐额头上一道被撕裂翻扯露出粉红色肉块的伤口,慢慢地渗出血来,而后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血泊之中的邵乐,一直没睁开眼。 太过震惊的未繁,整个人都呆了。 “哥哥……” 二楼的走廊上,传来小喜惊讶而颤抖的声音。 未繁缓缓抬头,只见小喜站在他们跌落下来的楼梯口,呜咽啜泣了两下,接着放声大哭了起来。 “哥哥、哥哥,呜哇,哥哥死掉了啦!”那些不停涌出的血,让因巨响而跑出来观看的小喜整个人吓坏了。 “唉呀,流血了。” 突然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未繁耳朵旁出现。 未繁一个转头,见到身旁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个看起来大约六七十岁的老人家。 老人家穿着很正式的西装,梳着油油亮亮的西装头,皱皱的老脸上全是下垂的老人皮,眼窝两个好深好深的黑眼圈,还带着一脸阴森的表情。 突然看见这张恐怖的脸,未繁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明白这个老头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神出鬼没连点声响也没有。 老人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新颖的手机,跟着按了快速键。 “少爷出事了。”老人家阴森森的脸,发出阴森森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牙齿打颤。“联络医院,立刻派人过来接送。” *** 未繁这辈子没看过这么大的阵仗,更没见过受重伤的人不是搭救护车,而是天空降下一台轰隆轰隆的直升机,直接把人载着飞去医院。 邵家突然出现了一群医生护士,迅速地替邵乐fèng合伤口检查伤势后,判定是脑部受重击昏迷。 接着直升机从山下飞上来,停在前院宽广的糙地上,邵乐立刻被担架抬了出来送上飞机。 一直待在旁边的未繁也被老人家推了上去,老人家则抱着哭个不停的小喜,跟在后面上机。 “哥哥死掉了……呜呜呜……死掉了……”小喜不停大哭。 “没有啦,还没死还没死。”老人家说着。 未繁无力地靠在机舱里,随着直升机飞行时的震动而东倒西歪头晕想吐。 跟着直升机降落在医院的停机坪,邵乐被推下去,老人家带着小喜再和他一起下去。小喜一直哭,哭得他头都痛了。他不瞭解自己干嘛跟着一起来医院,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家去。 邵乐做了许多检查,拍完脑部断层扫瞄和x光以后,老人家与医生详细会谈着,坐在椅子上的他昏睡过去又再醒来,最后邵乐被移到单人病房内,他也被老人家赶了进去。 “把少爷照顾好,我先带小少爷回去。”老人家幽幽地说,那口吻很像未繁小时候听过的司马中原讲鬼故事语调,飘来飘去幽唿唿地,在这么冷的天,真像被推到了北极去一样。 未繁没有理会那个老人,在老人家走了半个小时后,他因为病得太难过自己跑去挂号让医生给他打退烧针跟大瓶的点滴,跟着坐了一下等元气恢復,又看了眼睡得很熟但额头肿一个大包的邵乐。 “活该,这是你的报应。”未繁啐了一声。 邵乐弄成这样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他不应该同情他。 然而就在要离开病房之时,最后回首的那一眼,让他又想起摔下楼梯时,邵乐不顾自己的安危扑上前要抓住他,结果他们两个人一起跌撞下楼。 他更想起意外之前邵乐说的每句话,那字字真切的道歉似乎真是发自内心最大的忏悔。 邵乐的确不太会喝酒,他醉得煳涂的那晚嘴里念的也都是敬之这个名字。如果邵乐真是酒后失控,那么他又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无心之失,去怪罪对方? 但是,就算无心,他可是真的被邵乐给做了! 可怜的屁股直到今日,都还隐隐作痛着。这笔帐又该跟谁算? 未繁又走回到床前,瞪着邵乐,跟着对着他额头伤口不留情地重拍了一下。这一下让原本止住的血再缓缓渗了出来,染红了纱布。 “喂,你干嘛,病人的伤口才刚fèng合。”进门的护士看到这幕,连忙制止。 “我在报仇。”未繁朝着护士哼了声。 他跟着再对邵乐说:“这一下就算扯平了,我们谁也不欠谁。”未繁对邵乐吼着:“从现在起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以后你走你的桥,我过我的路,听见了没有,混帐王八蛋!” 未繁也不理会护士小姐把他当疯子一样看的眼神,身体不舒服的他扶着墙壁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坐上医院外头的黄色计程车,报了回邵家的路。 为了邵乐,他在医院折腾了许久,从昨天半夜一直待到今天晚上。看着计程车上的电子时钟,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又累又疲倦的他虽然也想找个地方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自己行李还留在邵家,他得先回去拿。 从医院到深山的邵家,计程车居然跳了一千多块,未繁心疼地掏出皮包付帐,跟着努力下了车。也不叫司机等他了,搭车这么贵,待会儿他忍耐忍耐,自己走路下去就行了。 夜深人静时分,屋里头的灯火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盏照路的小灯。 因为没带钥匙,未繁费了好大功夫翻过围墙,走近屋子,再从后头没上锁的厨房后门悄悄走入大屋里头。 爬上二楼,轻声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未繁找到自己遗落在床旁的行李箱后,没多做停留便打算下楼。 然而却在离开之际,突然发现走道底端的书房有灯亮着,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听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 这时候屋子里除了那个老人家与小喜以外应该没人了才对,怎么还会有女人的声音? 觉得奇怪,未繁犹豫片刻以后轻轻地踏上前去,靠在门没从门fèng偷偷往里头看。 也因此惊讶地发现,原本圣诞夜当晚就搭机前往法国的陆琪,如今竟出现在邵家的书房里。 第七章 “阿乐现在怎样了?”陆琪问着。 “少爷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医生说是轻微的脑震盪,也许很快就会醒来。”回话的是昨天将邵乐送去医院的那位老人家。 陆琪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没用的傢伙居然我还没开始对付他,就自己先搞了这么大的事情出来。先是在宴会上得罪那一票世子,跟着又从楼梯上摔下来。” “是啊,太太。”老人家笑得阴森森的。 未繁这时突然想起邵乐曾经说过邵家还有一个管家,那个管家因为聚赌被抓去关了,后来陆琪要邵乐赶快将管家弄出来,他仔细瞧了这情况,猜想和陆琪讲话的这个老人家,应该就是邵家的管家了。 只是这两个人半夜偷偷在这里讲悄悄话,也不知到底在密谋什么。 即便知道自己没必要留下来,但是好奇心驱使,未繁还是想听听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正在酝酿发生。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之前部署那么久的计画终于可以实行,不用再等待了。管家,你等会儿就把律师跟会计师都带过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要他们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把阿乐名下所有不动产跟流动资金全过到我名下。”陆琪冷笑着,那声音令人不寒而慄。 第16页 她跟着又说:“能帮他的人,都在宴会上被他得罪光了。他那个人也不是会轻易向人低头的人,这次他要翻身,可真是困难重重了。” “小姐和小少爷也是照计画带他们离开吗?”管家问着。 “当然,我绝对不留下任何后援给他。尤其是欢欢,那鬼灵精要看牢一点。” “太太真的什么都不留给少爷?”管家又问了句。 “怎么,心软了?”陆琪狠狠地瞪了为邵家工作数十年的老人家一眼。 “不是……”管家说。 “阿乐只要有那把轮椅就成了。想当初老爷是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才找到最好的医生替他进行手术,明明医生就说他只要復健就可以走了,但他却还是赖在那张轮椅上。”说到这点,陆琪气得牙痒痒的,连声音都变了: “现在的他根本没资格拥有老爷留下来的这一切,我这么做,也只是替老爷教训这个儿子!” “是的,太太。”管家回应。 “没有钱,看他还怎么当大少爷。”陆琪冷冷地哼了声。 在门外偷听的未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电视上常演的豪门财产争夺战吗?没想到他今天看到了现场直播版。 其实未繁一直以来就觉得陆琪说话锐利、作人霸道,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和管家合谋,趁邵乐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把邵乐的钱全部挖光光。 天,他今晚听见的可不是一件小事! 豪门恩怨耶! 觉得听太多这种事情对自己不好,要是让里头的两个人发现他在外头窃听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对方秘密杀了然后埋到后山里面。 未繁往后退了一步打算先行离开,但是却一个不小心踩到行李箱,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陆琪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些微的声响,她侧过头往半掩的门外看去,锐利的目光扫she而过。 未繁抱起行李箱立刻往走廊另一头冲去,心里头只想着:‘死了、死了、这回如果逃不掉,就真的死定了!’ “太太?”管家问。 “外面好像有些声音。”陆琪说。 “也许是小少爷醒过来了,我先去看看。” 未繁一听见书房门被慢慢打开的声响,顾不得其他,一头就往开着的窗户外头用力跳,接着整个人巴在屋外那棵老树树干上,像无尾熊一样四肢并用,拼了命往上努力蹬、努力爬。 管家先去小喜房间看了看小喜,发觉小喜睡得正甜。 回头要返回书房时,见到窗外那株树枯叶在微风中飘摇,并不是颳风却掉了这么一堆叶子,这让他起了戒心走到窗外,往下看了看。 发觉并没有人影,管家这才放心关上窗户,往回走去。 待在树梢紧张万分的未繁一直等到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以后,才扛着行李,从上面慢慢地爬了下来。 他大气都不敢唿一声,小心翼翼地沿着屋子周围慢慢走,缓缓绕到前门去。 刚才的计程车司机早就走了,未繁回头看了半夜里阴气沉沉的邵家大宅一眼,起了阵鸡皮疙瘩,拖着他的行李三步作两步又跑又跳地,往山下冲去。 这一路沖沖沖,也都忘了累,直到招了计程车回到他阔别一个月的家,未繁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扔下行李,趴在充满灰尘味道的榻榻米上。 “累死我了……” 本来以为降了下来的体温,在经过刚才的惊吓下,又沖了上来。 未繁连深手摸摸自己额头热度的力气都没有,便因为回到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而松懈下来,抱着行李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个月七万二真的不是那么好赚…… 不用邵乐说,他也决定辞职了…… 有那种会喝酒乱性的僱主,还有那种趁你病要你命的后母,他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市井百姓,只有一颗强度普通的心脏,实在无法承受有钱人家里发生的这种你争我夺、亲情伦理大惨剧…… *** 在榻榻米上头也不知睡了多久,未繁醒过来以后,发现天灰濛濛地,太阳才刚下山不久。 他动了动发疼的身体,眼底还留有浓厚困意。抹了把脸用力站起来,跟着走到窗边吹风,让冬天的冷风先把脑袋里的瞌睡虫都吹走,让他清醒一些。 邵乐人现在应该在医院吧?那他应该还不知道陆琪要霸占他财产的事情。 其实这是邵乐的事,就算陆琪把邵乐钱全掏光,令邵乐一文不名,这也与他无关。反正邵乐之前也没对他多好,还喝醉酒干了那种事情,让他的心里因此留下阴影。 但是……未繁不停挣扎着…… 说到底邵乐也不是故意的,他不过是喝醉酒才会错乱。 更何况邵乐是为了救他才会摔得这么严重进医院,如果他还介意这种事情不通知邵乐,任陆琪夺走邵乐的财产,那就太不应该了。 何况邵乐也诚心对他道过歉,他离开医院时也狠狠往邵乐伤口捶了一拳。所谓一拳泯恩仇,他该说话算话,要再这么婆妈拖拉下去,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下定决心以后,未繁立刻去找妮妮的老公大熊借车,跟着开车去医院,还带了两颗从大熊那里拿来的苹果,当探视邵乐的礼物。 未繁来到邵乐的单人房时,邵乐已经醒了,他的病房里冷冷清清地没有半个人,而邵乐的眼神有异,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事情。 邵乐一见到未繁来,原本绷着没表情的脸才慢慢地和缓了下来。 “你来看我?”邵乐问着。 “给你。”未繁把苹果丢到邵乐床上。 邵乐顿了顿,拿起苹果来看了一下,便咬了起来。他从早上清醒以后就没吃过东西,病房内也不见任何人可供他差遣。护士与医生巡房不过五分钟,他也无意对他们说这些事。 倘若他送医,前两天就已经被他从警局里保出来的管家应该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或请私人看护才对,然而今日却有异样,这令他十分不解。 又看了眼未繁,邵乐想起了那晚的事情。他有些惊讶未繁会来看他,本以为未繁不会再出现了。 “那件事情我很抱歉。”邵乐说。 “别提那件事了!”未繁低吼了声。“我都快要忘掉了,你还记着干嘛!” “请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邵乐很认真地说。 “补你妈个头,又没处女膜怎么补!”未繁本来气消了,这邵乐居然又提起,让他整个人火气冒了上来。 “……”未繁的回话让邵乐眯起了眼。以前未繁很少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总是邵先生前、邵先生后的。但今日却因为那场意外,彻底改变了未繁对他的态度。或许这才是未繁的本性,直率而不遮掩。 然而做错事情的人是他自己,所以对于未繁这样的态度,他也没有立场对未繁表示不满。 邵乐闷闷地啃起苹果来。 因为未繁一句令人尴尬的话,病房里的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最后等邵乐啃完了两个苹果,未繁才说: “医生有没有说你可以出院?” “还必须观察两天。”邵乐回答。 “等两天后出去,你的钱早就被你后母全掏光了。”未繁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不悦地说着。 邵乐将目光移到未繁身上,双眉微皱,盯着未繁看。 “你能不能别那样瞪人!”未繁不喜欢邵乐的眼神。 “这是天生的。”邵乐说。 “你的眼睛天生就会瞪人?”未繁不相信。 “眼睛稍微看得用力一点,就会感觉像是在瞪人。”邵乐回答。 “怎么可能。”未繁嗤了声。 “因为脸天生长这样,所以说什么话都没人相信;因为眼睛天生长这样,随意看看也让人感觉在瞪人。”邵乐声音轻了些,少了以往那种硬梆梆的成分。 未繁眨了眨眼,还是有些无法相信。邵乐明明就一脸兇狠的模样,哪是因为先天后天的因素。不是说相由心生吗?凶神恶煞的模样应该是后天养成才对,哪可能天生就长得如此。 “算了,别讲这些,先讲重要的事情。”未繁甩了甩头,整理思绪后道:“我昨晚回去拿行李的时候,听见你后妈跟管家密谋要趁你在医院期间将你所有财产全转移到你后妈名下,我还听到他们说要立刻找律师跟会计师处理,甚至也要把你弟妹带走,不让你们见面。” 未繁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邵乐的脸色越来越暗,越来越阴沉。 “虽然与我无关,但是这种事情既然让我听见,我还是得来告诉你。”未繁一边说,一边观察邵乐神情的变化。 未繁打了个冷颤,邵乐那张脸真的是越来越恐怖,他怀疑妮妮为什么能够和他当上十多年的朋友,要是他,顶多十天就受不了走人了。 “我妈不会那么做的。”邵乐不想相信,但未繁正经的模样又不似在开玩笑。 “为什么不会?”未繁说:“你毕竟不是她生的。” 邵乐慢慢地将视线挪回未繁身上,说:“我十分信任她。她只是嘴巴坏了点,心地并不坏。” 未繁沉默了一下。他不敢相信像邵乐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说自己信任陆琪。难道这就是妮妮说的心地善良?但在未繁眼中看来真是很蠢,现在这个世界连有血缘关系的都不能相信了,还对外人谈什么信任。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问过护士了,你入院的一切费用都还没人来付款,看情形,也不会有人来付了。”未繁抓了抓额头,想让邵乐瞭解。 邵乐没有答话,他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唉,算了算了。或许昨天只是我发高烧产生幻觉才听错。”那些财产是邵乐的,又不是他的,未繁不知道自己干嘛为邵乐穷紧张。 未繁接着说:“现在也不是以前那种年代,想要动手脚也得要有你的身份证、印章、存摺、不动产权状之类才行。没那么简单!” 当未繁这样说时,邵乐勐地抬起头来,看着未繁。 “不会吧……”未繁呆了一下。“难道你所有东西都放让她保管?” 邵乐缓缓地点下头。 这个白痴……未繁在心里面骂道。 未繁无力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办?有钱付医药费吗?你上个月薪水没发,我现在口袋空空的也没办法替你垫钱上去。” 第17页 “先回家。”几分钟之后,邵乐做出这样的决定。 *** 向大熊借车是正确的决定,否则未繁就算想破头也没办法带着个坐轮椅的,回到邵家半山腰处的房子。 假装推着邵乐从病房出来到花糙扶疏的中庭散散步,后来未繁仔细看了看,发觉没人注意他们,便推着邵乐冲到停车场去,然后赶紧将邵乐抱上车摺叠好轮椅塞到后座,跟着发动车子一熘烟就跑掉。 他们两个现在真的是口袋空空,连一块钱也没有。医院的医疗费就先欠着吧,未繁觉得他们应该要去找陆琪收。 他开车载着邵乐回到邵家,车子还没停下来,远远地从山坡路上便看到邵家大门口挂了一个红色的“售”字,下面还写了房屋仲介公司的名字。 “不会吧,动作这么快!”未繁将车停了下来,走下去拉了拉铁门,发现铁门从内反锁了。 他爬过围墙,将门打开,这时的邵乐也自己拿下轮椅,稳稳地坐了上去。 未繁跟着推邵乐入内。 进屋的那道大门也许是最后的人走时忘了锁,于是他们很轻易地便进入大厅。 邵乐双手拍了两下,屋子里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看见屋里的景象时震惊不已,所有东西几乎都被搬光了,大厅变得空荡荡。连上到二楼去也一样,房间全数清空,就连邵乐多年来收集的众多书籍也被拿得一本不剩。 “你妈找的搬家公司实在厉害,一天而已,整栋屋子搬得精光。”未繁心想邵乐这次真的完了,他们回来得太迟。 “小喜!”邵乐滑着轮椅,往外叫唤弟弟的名字。 “小喜你在哪里?”他不停喊着。 但当他走到小喜房间里时,看到的那幕真的心都碎了。 原本心里还期待疼爱的弟弟会待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然而事实总是残酷,他妈连小喜也一併带走了。 他们在屋子里停留了两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里,邵乐像不相信事实一般,滑着轮椅不停地在房子里打转着,但不管他再如何转,已经失去的东西,并不会因他不承认事实就能够回来。 最后,甫出院的邵乐终于累了,静静地停在大厅壁炉前方。 原本无时无刻都温暖的房子,也因为空调不再运转,壁炉内的柴火不再燃烧,而寒冷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从刚刚就坐在迴旋梯口看着邵乐不停打转的未繁等到邵乐冷静后才问。 “没有。” “有没有亲戚能帮你处理这些事情的?” “没有。” “朋友呢?”未繁继续问。 邵乐不说话。他唯一一个谈得来的就是敬之,但是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让敬之知道。金钱曾经是他能够理直气壮抬头挺胸面对外界的力量,如今失去一切,他哪拉得下脸去找敬之。 未繁站了起来,拿着车钥匙晃啊晃,发出铿锵响声。 邵乐本来以为未繁帮自己帮到这种地步也够了,他掏出车钥匙的目的是打算走人。 然而他却没想到未繁并不是往门口走去,而是来到他身后,拉住他的轮椅转向,跟着将他往门外推去。 “你要做什么?”邵乐心中一惊。 “还能做什么?”未繁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待在这里就行。” “待在这里,然后任你活活饿死吗?”未繁啧了声。这种事他可做不来。 “饿死你也管不着。” 两个人又推又拉地,邵乐就是不肯让未繁推着走,未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好几次把快跌下去的邵乐拉回轮椅上,互相拉拉扯扯地,最后终于将邵乐推到车旁。 未繁迅速将邵乐和轮椅送上车,跟着发动车子往山下疾驶而去。 “你只是我请的佣人,现在我已经没钱了,请不起你了,你不必多做这些事情。”邵乐冷冷地说道。 “别忘了,你还欠我七万二没还。”未繁一边转着方向盘顺山路蜿蜒而下,一边说着。 “我已经没钱了。”邵乐重申了一遍。 “没钱就要想办法!”未繁说。 *** 未繁驱车前往妮妮的住所,推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邵乐上十二楼按电铃以后,出来应门的人是妮妮的老公大熊。 大熊一百九十几公分壮硕身材堵在门口,大门几乎被他的身影占满了。刚下班的他端着碗饭边吃边来开门,见到未繁和坐轮椅的邵乐时,人呆了呆。 “妮妮咧?”未繁将邵乐推入屋内。 妮妮和大熊的爱巢贴着鹅黄色的壁纸,打着昏黄的灯光,屋子里布置得美仑美奂,未繁一屁股就坐上他们家的白沙发,累得瘫倒动不了。 “去上班了,没这么快回来。”大熊边扒着饭,边往餐桌挪去夹了菜回来。 “帮帮忙打电话叫他回来。跟他说他的邵同学家里出事,坏心后母把他同学的钱全污光了。”未繁闻到饭香,肚子也饿了。 大熊温驯地去打完电话回来以后,见未繁一直看着餐桌上的菜流口水,很自然地就对他招了招手。 “还没吃饭吗?一起吃啊!”大熊对未繁说。 “那我不客气了。”未繁立刻翻过沙发跑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跟着自己盛饭自己夹菜,还抓了一只鸡腿来啃。 “这位是?”大熊问了句。 “邵乐,妮妮的同学。”未繁肚子饿得不得了,随便说了几句,就低头连忙扒饭吃。 “阿乐是吧!”大熊朝邵乐笑了笑,敦厚的面孔上是朴实的笑意。他替邵乐准备了碗筷,朝他招了招手,要他过来一起晚餐。 邵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绷着张脸别过目光。 “我猜他不饿。”未繁说。 大熊在餐桌旁走过来又走过去,见邵乐真的不过来,考虑了一下,还是将邵乐推到餐桌前。“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吃得饱、身体好,那才能处理后续的事情。” 大熊笑了笑,浅浅的笑纹浮现眼角,那笑容叫人很安心。 “吃吧,”大熊说:“吃饱了才有力气。” 邵乐还没见过有人第一次和他见面,就不怕他这张天生凶神恶煞的脸,还拿这么好的态度对待他的。 这个人叫大熊,那他应该是妮妮的老公。 从以前他就很想见这个人,想见见能掳走妮妮芳心的人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今天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长得很像一座山对吧!”未繁瞧见邵乐的模样,莞尔一笑。 邵乐转头看了未繁一眼,才缓缓吐出心里话。“……是……”个头高、身材壮硕,真的像是一座山。 “别看他这样就以为他是挖马路的或是水泥工,其实他是开幼稚园的,一票小孩子都归他管。”未繁说。 “看不太出来。”邵乐说。 大熊哈哈笑了两声,对邵乐的答话完全不以为意。 “大熊你觉得邵乐是做什么的?”未繁继续找话说。三个大男人同坐在一张餐桌上,不开些话题呆坐着挺尴尬的。 邵乐注意到,未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语带揶揄地称唿他一声邵先生了。未繁说他名字的时候如同喊一个普通朋友般,语气和顺而自然。虽然只是这么不经意的开口,但却让邵乐感觉到有些窝心。 或许未繁已经不记恨那晚的事情了。要不,他怎么会大费周章地又回医院去找他,还带他回家去,又怕他出意外再将他送到这里来。 “欸……黑道吗?”大熊呆呆地回笞。 “噗哈哈哈哈哈!”未繁忍不住大笑出来。“你跟我想的一样耶,我刚开始看见他,也以为他这张脸是混黑道的说!” “因为他的额头……”大熊不好意思地比了比自己的前额。“应该fèng了好几针吧,我以为他是跟人打架……” “其实他真正的职业是……”未繁故作神秘地欲言又止。 “是什么?”大熊紧张地问。 “有──钱──人──”未繁拉长了尾音。 这时,大门传来开启的声音,钥匙叮叮噹噹地响,大熊立刻站了起来往玄关走去。 “妮妮你回来啦!”大熊说道。 “宝贝我回来了,我同学呢?”妮妮从玄关口走了上来。 “他正在吃饭。”大熊顺手接过爱妻的大衣外套和手提包,带着妮妮往餐桌方向走去。 妮妮的一句宝贝让未繁瞬间鸡皮疙瘩掉满地。他还是不习惯妮妮唿喊他心爱老公的方式,宝贝来宝贝去的,真是甜到叫人无法唿吸啊! “宝贝,你吃饱了吗?能不能先进房间去一下,我们有事情得谈。”妮妮双手合十朝着他老公撒娇。 “没问题,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谈,我先进去睡觉了!”大熊在妮妮脸上亲了一口,妮妮跟着也在他嘴上吻了一下,就这么来来回回三次以后,大熊才被妮妮推进主卧房里面,并且替他关上房门。 妮妮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未繁和邵乐两人问道:“好了,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详细地告诉我吗?” 第八章 未繁一边扒饭,一边将那天晚上在书房外面偷听到陆琪要谋夺家产,和后来他与邵乐回去时,整栋房子已经被搬光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妮妮。 “天啊!”妮妮听完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惊唿了声。 “敬之,能不能借你的电话。”邵乐放下了碗筷,他实在没有胃口,只因为大熊不停夹菜给他,他勉强自己吞下一些食物。 “好啊,我拿给你。”妮妮拿了客厅的无线电话交给邵乐,难过地对他笑了一笑,说:“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了,你一出事就来找我,这让我很感动。” “我其实不想麻烦你。”邵乐说。 他明白到妮妮的家就会遇见妮妮的丈夫大熊,所以一直都不愿过来。若不是未繁强迫他坐上车,他绝对不会来到这里。 或许未繁是想让他看清楚妮妮已为人妇的事实,他们不再能像高中时代活得无所牵挂,妮妮现在的重心是他的丈夫,而不是自己,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邵乐抓着电话的手些微发抖。 家中发生巨变,曾经相信的人背叛了他,他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一把轮椅代步。昔日爱慕的人如今有了美满的家庭,他贸然前来打扰的结果是,目睹这对夫妻恩爱的一幕。 第18页 邵乐胸口骤疼,像狂风暴雨勐烈打来一样。他无所谓地与妮妮对话,但却感觉自己摇摇欲坠,要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中。 “怎么了?”妮妮瞧见邵乐脸色不太对劲。“还有你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邵乐淡淡地说。 “从楼上摔下来!?”妮妮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绕过餐桌来到弟弟面前。 “干嘛?”未繁正努力吃饭填饱肚子,不明白妮妮要做什么。 “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他的吗?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妮妮又使出相同的一招,捏着未繁的脸就左右开拉。 “痛痛痛痛痛!”未繁疼得嘴里一块吃进去的油鸡又掉了出来,还滚到餐桌底下去。 邵乐心头一凛,万般没想到不过是单纯的一句话而已,却又扯出那日坠楼的事件。 妮妮这一问,未繁绝对会将事情讲出来。邵乐做起最坏的打算,当未繁讲出那日他们坠楼的前因后果之后,妮妮将会把他赶离这里,而他们十多年的朋友情谊也至此画下句点,往后可能老死不再相见。反正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孑然一身的他,哪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 也罢,献趁这个机会了结了也好。 妮妮婚后如此幸福,有一个疼爱他的老公,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那个名叫大熊的人必定给了妮妮最大的包容与安全感,从妮妮的眼神里就晓得他爱那个男人胜过一切。 他们是如此相配,见到妮妮这么快乐,他也该断了一切念头,不再以为自己和妮妮终有一天有可能了。 然而,邵乐这时却听见未繁说: “他要自己滚下楼我哪有办法?那么大一个人我哪拉得住!” 吃着饭的未繁跟着不悦地低吼了声:“我肚子很饿啦,先让我吃饭行不行!” 妮妮转头对邵乐露出抱歉的神情说:“我家这个笨弟弟一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邵乐看着未繁,忍不住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你又瞪我做什么,我说错话了吗!”未繁见邵乐那张兇狠的脸和锐利眼神往他这里望来,干脆转了个身,继续吃饭,不想让人打扰。 “阿乐,那里有间空房间,你讲电话不方便的话,就去里面讲。”妮妮指了方向。 邵乐点了头,滑着轮椅过去。 这个家铺着地毯,邵乐方才进门时全是靠未繁推他前进才不觉得有阻力,如今自己一个人转动轮子,即使是有训练的双臂,仍发现不太容易让轮椅滑动。 刚刚的那一眼,他其实也只是感激未繁而已,然而未繁又误会了。 他们两个人在相处时完全没问题,未繁会注意轮椅的状况,让他处于好行动的状态。然而虽然身体的默契没问题,但这张脸与表情偏偏每次都让未繁误解。 他和未繁相处都有月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未繁才能像敬之一样,晓得他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对他存着感激。 原来未繁与敬之毕竟是不一样的,即便有着相似的五官与轮廓,他们两个毕竟是完全不相同的人。 邵乐关上房门开始拨电话给他所认识的人,但不管是老管家、会计师、律师,甚至是陆琪,他们的手机不是没有回应,就是家里的电话无人接听。 邵乐不停地拨电话,甚至也打到了欢欢住宿的地方,而宿舍老师却说欢欢办理转学了,其余的什么也不晓得。 电话拨得越多,邵乐越是失望。陆琪没有留下任何一条生路给他走,他不明白只是一些钱财而已,为什么陆琪会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财产,做出这些事情来。 跟着,虽然不想麻烦别人,但他还是拨了电话给他父亲在世时的几个朋友,希望至少能请对方帮忙找到陆琪,他必须和陆琪说清楚。 门外头,妮妮见邵乐门关了,便走到餐桌前坐下,小声地对未繁说:“阿乐有跟你说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谁都会慌吧!”未繁耸了耸肩说。他看邵乐好像还挺镇定,尚有能耐打电话处理事情,看来还不需要人担心。 “这可糟了,他现在没钱、没车、没房子,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深居简出没出来过,我真担心他将来要怎么办。”妮妮苦恼地说着。 “还能怎么办,振作起来,赚钱养活自己,然后想办法找到那个后妈,把他的钱和车子房子全抢回来啊!”未繁理所当然地说着,跟着他看了看妮妮忧心的神情,忍不住说:“你可别搞外遇喔,要不然大熊会哭死。” “唉呦,我哪会那么做!”妮妮打了未繁肩膀一下。“我只是在烦恼阿乐以后的事情。” 未繁被妮妮打得整个人都歪了一边,痛得不得了。妮妮现在浑身上下虽然都是女生,不过力道却还像以前当男人时候那么大,才被妮妮打这么一下,他都头昏眼花了。 “对了,”妮妮突然眼睛一亮看着未繁。“让阿乐去住你那里,两个人互相照应如何?” “为什么不让他住你这?你这里房子比较大,我那里鸽子笼那么小还要挤两个人,太勉强了吧!”未繁勐摇头。他把邵乐带到妮妮家来,就是要妮妮负责,然后自己赶快闪人的。他不想再和邵乐有任何交集,多和邵乐相处一天,他就无法从圣诞夜的创伤中平復过来。 “拜託,我和大熊住在一起耶!你要让他天天都看到我们甜甜蜜蜜的样子吗?那样很残忍的耶!”妮妮说。 “我不管,上个月没领到薪水就算了,现在还要倒贴养他!你也知道我口袋里半毛钱都没有,自己都要饿死了,哪还顾得到他。要是他也跟我一起饿死怎么办?”未繁吃饱了,筷子和碗都放了下来。抹了抹嘴,无意接下这个重担。 “我给你。”妮妮摸着胸口,心疼地说:“你帮我看着他,每个月我照常发薪水给你。” “真的假的!”未繁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凯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其实……其实……”妮妮本来不想说的,不过事到如今,不让未繁瞭解也不行了。他按着胸口,缓缓地透露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你还记得你国中时候,爸爸跟妈妈突然说要去埃及考古,然后一考人就没再回来的事情吧!” “记得!”想起那两个抛弃儿子的傢伙,未繁一肚子火就冒了上来。 他爸和他妈是歷史系教授,对考古学非常有兴趣。某一年他跟妮妮一个国一一个国三,才一丁点大而已,他爸妈就要他们自己照顾自己,跟着搭飞机去埃及去挖木乃伊,从此再也不见人影。 这件事未繁记忆实在太深刻了,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和妮妮被迫开始独立。妮妮靠着自己年轻又漂亮,跑去人妖店打工赚钱,没有一技之长的他,则在家里做手工艺穿珠珠、剪蕾丝花帮忙贴补家用。 煮饭扫地洗衣服这些女人家会做的事情,也是在那时候妮妮强迫他学会的。 就这样两个人努力靠自己读完大学,但是说有多悲惨就有多悲惨。 “那个时候,因为生活真的很困苦,我学校的功课又重,打工又赚不了什么钱,所以没办法之下……我跟阿乐借了……借了五十万……”妮妮尴尬地笑着,看着他弟弟。 “五十万?”未繁整个人缩到椅子上。“你什么时候借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高二升高三那年。”妮妮很不好意思地说: “那时候你上私立高中,我要考大学,两个人生活费和学费加一加,一学期的金额真的非常可观。我本来只想跟他借十万应一下急,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拿了五十万出来。” “那关我什么事!你借的钱你就去还啊!他还是住你这里算了,五十万你慢慢还给他!”未繁起身要走,却又被妮妮拉了回来。 “说什么啊,五十万你也有用到耶!”妮妮噘起了嘴。 “你后来没还钱给邵乐吗?” “当然有,”妮妮说:“但是你也知道阿乐那种性格,借出去的钱就当泼出去的水,我几次要还,他根本就不收。” 未繁抓了抓额头,心情都烦起来了。 “所以啦,人家对我们这么好,难道你就不能小小牺牲一下,回报人家吗?”妮妮嗲声地对未繁说着。 “什么小小牺牲,对我而言是很大的牺牲好吗?更何况他是你同学又不是我同学……我为什么要替你照顾他……”未繁嘴里念个不停。一想到得把邵乐带回去一起住,他就一个头两个大、两个头四个大、四个头又成等比级数无限大下去。 “好啦好啦,就这么决定了!”妮妮笑着说:“你先把阿乐带回你那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到我这里来拿钱。至于你的薪水,本来阿乐给你七万二,但是我比较穷一些,看在咱俩是姊弟的份上,就给个情义价两万一好了。” “什么,还直接打三折!”未繁从椅子上跳起来。 “乖,姊姊比较没钱啊,你忍耐一下,当作帮姊姊一个忙嘛!”妮妮朝未繁撒娇道。 “你就是吃定我……”未繁无力。 “乖嘛!”妮妮说。 其实事情至此,未繁也觉得自己对邵乐有一些责任,如果他那天听到陆琪的阴谋后没有跑回家而是立刻去医院通知邵乐,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但是偏偏他回家,还昏睡到隔天傍晚,才让邵乐现在什么都没了。 觉得有所亏欠而低头与妮妮达成协议之后,邵乐所在的那个小房间里,突然传来了摔东西的响声。 妮妮吓了一跳。 “我去看看!”未繁往那间房间走去,敲了敲门。 “邵先生,我进来啰!”未繁对邵乐的称唿,又回到拿人薪水当管家时候的语气。 他进入房间后反手立刻将房门关上,只见妮妮的无线电话让人扔在地上,电池盖被摔了开来,里头的电池也散落到地上。 不用问,看情形也晓得他找不到陆琪,更没办法立刻解决眼前发生的事。 “你现在决定要怎么做了吗,邵先生?”未繁问了句。 邵乐不答话。他目前毫无头绪,找不到能够帮到他的人。 他开始厌恶自己这些年来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的行为,自以为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里不听不看,就能放任自己一直到老到死,都不用理会外界是非。 第19页 直到现在被人一棒打醒,终于发现自己多么愚蠢,想挽救,却发现身边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都没有。 会计师、律师、管家,都是陆琪的人。父亲留下来的公司、经理级以上的人物也都被陆琪汰换光,几个老臣在电话里抱歉自己无能为力,他们一字一句的道歉,也一一刺进了他的心。 “我们先走吧,你暂时住我那里,一直到你想到办法为止。”未繁走过来推邵乐。 邵乐不发一语地,任未繁推着走。他无计可施,要能夺回父亲留下的财产,那除非奇蹟出现。 告别忧心忡忡的妮妮,未繁说了声掰,推着邵乐搭电梯下楼去。 跟着开着大熊那台车,回到他破烂的小公寓。 *** 因为没有电梯,所以未繁先背着邵乐上四楼,邵乐本来还不肯让他背,但未繁觉得和个男人在楼梯口争执过于愚蠢,于是硬将邵乐扛了起来。 接着又跑下去搬了邵乐的轮椅上来。邵乐的轮椅让他有些惊讶,他以为轮椅会很重,但没想到实际上却一只手便抬得起来。 关上了门,未繁忍不住问道:“我看电视上这种椅子都满重的,这台怎么这么轻?” 他将轮椅放在玄关处,接着走上榻榻米,将窗户打开,让冬天的冷风吹散这一个月都尘封的房间所产生的灰尘霉气。 “碳纤材质比较轻。”邵乐声音闷闷地说着。 “碳纤?没听过。”未繁念了念。 风进来时,屋旁光线微弱的路灯映照下,看得见飞扬的细小颗粒。 飞扬的尘土让邵乐忍不住掩鼻咳了几声。 虽然没有开灯看不清楚里头的布置,但藉着路灯的光芒,却也足够看清这个房间的模样。邵乐惊讶未繁租屋处的狭窄,难以相信这样的地方居然能够住人。 未繁往墙壁上摸,摸到了日光灯开关以后“啪哒啪哒”地反覆按了两次,但在手动之下灯却依旧没亮。 “啊!”未繁喃喃念着:“上个月没钱缴电费,电早被断了。” 他跟着转了转厨房的水龙头。“也没水!” 拿起电话筒。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 “嗯……什么都断了……”未繁搔了搔脑袋,接着大喊了一声。“不管了,累死我了,我要睡觉了!” 他拿了两条棉被分别铺在铺在榻榻米客厅的两头,棉被几乎是贴着左右两边的墙壁,虽然只是个狭窄空间,但仍能离得多远就离多远。 “晚安。”奔波一日的未繁没多余精力理会邵乐,倒头就爬回被窝里,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对邵乐还存有戒心的他,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竖着耳朵,观察另一端邵乐的动静。他在想邵乐要是敢轻举妄动,他绝对会一拳打歪他的鼻子,然后将他从四楼窗口扔下去。 然而等啊等,却等不到邵乐有任何举动。再跟着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邵乐也钻进了棉被里。 又过了几分钟,他实在累了,头也昏沉沉起来。应该没问题了吧,他这么想着,这么防着别人实在太辛苦了。 “你睡了吗?”榻榻米那端的邵乐突然发声。 “没有。”未繁立刻睁开眼,假装自己仍然清醒万分。 “为什么你住的地方会是这样?”邵乐问着。他觉得这样破旧简陋的小房间,根本不能算是住所。他家就算储藏室,也比这里好上几百倍。 “没钱啦……”未繁眼睛都快闭下来了,没想到邵乐却是要问这种问题。 “你和敬之真的很不一样,住得也天差地远。”邵乐以为照敬之的个性,一定会把弟弟照顾得很好。未繁会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是不是自己拒绝敬之的援助? 从一开始未繁到他家里来,他便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不同。在观察未繁和小喜的相处的过程中,他发觉未繁平时虽然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却很有责任感,该做的事情从不马虎,份内事也都不用他吩咐便处理得妥妥噹噹。 未繁和敬之毕竟是兄弟,即便性格差异颇大,但心里那个柔软的地方却是相同的。圣诞夜的意外他真的原谅他了,他出事的时候这个人没有离开,这个人留了下来,更加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他向来都不肯轻易信任人的,然而敬之带来的他,却逐渐瓦解了他的心防。 未繁翻了个身,在寒冷的夜里咕哝了几声。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房子要自己赚钱买啦,拿人家的没意思。” “你画图赚不了那么多钱。”邵乐直说。 “谁说的……”未繁发困地喃喃念道。他画画曾经赚了很多钱,但是他将那些钱都给了一个人。 室内灰尘太多,这夜窗户没有关起来。未繁冷得用双手环住自己,不停地发抖。 他不明白自己干嘛发神经把邵乐带回来。 他要也应该带一个可以紧紧搂住,能让自己睡个好觉的柔软身躯,而不是一个说话刻薄的大男人。 *** 未繁发觉自己的烧一直都没有退下来的迹象,回家后几天,热度还是一直反覆。 家里没有温度计,所以也没办法量体温。他以为自己是感冒了才会不断发烧,然而奇怪的是没流鼻涕也没咳嗽,一点都不像感冒的症状。 缴过电费以后家里的水电终于恢復正常,平日他除了外出一次买材料回来准备三餐以外,就没再出去过。 一来是因为他身体虚弱只能待在家里,二是自己现在又成了邵乐的私人管家,邵乐没出门,他自然也不能胡乱跑。 因为这栋老公寓只有楼梯没有电梯,除非他背他,否则邵乐哪里都不能去。然而邵乐很讨厌别人碰他的身体,所以他也不会没事找事做。 下午无聊的时刻,未繁靠着墙壁拿着画本胡乱涂鸦。他要做的故事好像浮现了点雏形,但是又消了下去。真相像藏在巨大毛线球里的线头,他找不到方向、抓不出开端,怎么画都觉得感觉不对。 邵乐一整个下午拿着遥控器,转着财经新闻观看各国股市行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未繁倒也不想理他,只要两人能相安无事就好,其他他没心力管。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是这样过。日子无聊得不能再无聊了。 未繁拿着笔对邵乐比了比,真的是太无聊了,他开始画起邵乐的半身素描。 他描绘着他的侧脸,仔细琢磨他的眼睛。 他发觉邵乐的眼睛是一种奇怪的墨蓝色,既没有纯黑色的黑,也不像靛蓝那么淡。台湾人很少有这么奇怪的眼珠子,未繁想了想,说不定邵乐以前的爸爸或妈妈有混到外国人也不一定。 “喂!”一边画着邵乐又浓又黑的眉毛,未繁一边问着:“你们家有外国人血统吗?” “我外祖母是美国人。”邵乐说。 “难怪。”未繁低下头又继续画画。 美国人?搞不好是印地安人,所以才把她孙子生成这副模样。 邵乐脸部的轮廓老实说十分立体,应该属于隔代遗传。但那种说是深邃也能解释为凹陷的眼睛,说是高挺也能讲鹰勾鼻的鼻子,削瘦得病态的脸,加上像是被斧头勐力砍出来的下巴线条,未繁在画本上涂了涂,把邵乐画成雪葛妮维佛主演那部电影里的兇狠外星生物‘异形’。 图稿完成后未繁横看竖看怎么都不满意,心烦意乱的他将画纸从素描簿上撕了下来揉成一团,随手往角落丢去。 他吁了口气觉得有些累,于是又爬回被铺中睡了一会儿。 但是因为身体仍在烧烫,热得不得了,他睡着睡着,又踢起了被子。 然而每回感觉冷了,被子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回到自己身上。 睡得迷迷煳煳的未繁眯着眼睁开一条fèng,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邵乐挪到他身边来替他盖上被子,而后再回到自己的位置去。这么来来往往地,一点都不觉得烦。 ‘其实也不算太坏的人嘛……’未繁半梦半醒间想着。 跟着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四点多爬起床以后,他就坐在床铺上头抱着棉被两眼无神地发呆,想着到底要不要去医院一趟比较好,现在也不知道几度了,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脑袋会不会被烧坏。 一直看着财经新闻的邵乐不动如山,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角落。 这时,未繁突然看见邵乐的手轻微地捶着大腿,彷彿那双腿还有知觉。 未繁呆了呆,目光停留在邵乐捶腿的手上。 “什么事?”邵乐发觉未繁呆滞的视线。 “你后妈说你的脚手术有成功,为什么你还一直坐轮椅?”未繁想也没想,就直接问出问题。 邵乐的脸慢慢地灰了下来,他别过脸去,说:“我不喜欢提这件事。” “你能走对不对?你坐轮椅是在骗取我哥的同情心对不对?”未繁脑袋仍有些混沌,他说话没有转弯,只是笔直直述。 “不是!”未繁的言语令邵乐感到震怒。他是真的无法走路,更没有欺骗敬之。 “那站起来呢?”未繁再问。 “没办法!”他是个残废的人。邵乐愤怒地想着。 “腿只剩一些感觉吗?”未繁又问。 “是!”邵乐几乎是用吼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受未繁的质问,以前从来就没有人敢问他这类敏感的事情。 “只剩一些感觉,再加上又不能动,所以很容易就会麻麻酸酸的吧!大腿会酸,屁股自然也会吧!”未繁在榻榻米上爬行,往邵乐爬去。 “来,趴下!”困意仍浓的未繁对着邵乐说。 “要做什么?”邵乐不解地问。 “我画画的时候坐太久,屁股跟大腿也是会痛得不得了。你趴下,我帮你踩个两下,很快就会好了。”未繁很自然地说: “我以前也常常帮妮妮踩,刚开始他被我踩得哀哀叫,可是踩完就很舒服了。这点不是自夸,我还满厉害的。” “不用。”邵乐冷着脸,一口回绝。 “我现在是你的管家,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耶!老闆不舒服我自然就要帮他掐一掐,没什么的,不要害羞啦!”未繁说。 他跟着很不客气地一脚将下半身无力、上半身没办法平衡的邵乐给推倒,接着又把他面朝下,自己双手握着窗户吊窗帘的那枝竿子,一踩踩上了邵乐的腰。 “未繁!”邵乐愤怒地喊着他的名字。 第20页 “你不要乱动,这样我会摔下来。”未繁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烧得有点不清醒了,早先一刻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平衡,下一刻里又在想,自己踏在什么东西上面,怎么qq软软的。 在踩麻糬吗? 未繁慢慢地往上踩,底下的邵乐则是拼了命地要逃开。未繁一点都没有想到邵乐的心情,自顾自高兴地踩着,最后邵乐终于受不了,他伸手往背上绕,抓住未繁的脚踝用力往下一扯。 握力强大又结实有力的手臂很轻易地便将在上头的未繁拉了下来,未繁摔了个四脚朝天,榻榻米碰地发出了巨大声响,屋子里全是他撞上地板时所扬起的灰尘。 邵乐忍不住掩鼻咳了几声,灰濛濛空气中,他看见未繁挣扎了两下想要重新站起来,但是接连两次都徒劳无功,又躺了下去。 邵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说什么也不肯靠他太近的人,今天怎么会突然兴起替他踩背。 邵乐慢慢地往未繁爬过去,这才发现未繁的脸色一片惨青、眼神恍惚,连神情都不太正常,整个人发愣地看着天花板。 “未繁?”邵乐轻拍了他的脸颊两下,还以为他是跌倒撞到头才双眼发直。 但是接触到未繁脸部肌肤的那刻,邵乐却感受到了惊人的热度。 “好烫……”邵乐着实吃了好大一惊。 未繁居然一直都在发烧。 第九章 邵乐用毛巾拧水替未繁降温,打开屋里所有的窗户,希望冷风能带走一些未繁身体的热度。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未繁的体温仍然没有降下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邵乐念着。 这么高的温度,烧得连碰触他的身体为他散热的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担心未繁会出事,邵乐的神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紧绷。 过了几个小时不断地换水,邵乐最后决定拿起电话打算拨一一九叫救护车送未繁去医院,未繁的情形需要医生来治疗,否则后果真的堪虑。 然而电话才拿起来,却听见嘟嘟嘟的断线声。 他快速按了切话键许多次,仍是听见相同的声音。电话怎么在这紧要关头坏掉了,心急如焚的他焦急地想着。 后来才想到未繁曾经说没交电话费所以被断话了,反正也没什么人打电话来找他,他也就懒得去復话。 这下子可严重了,邵乐看未繁烧得都翻白眼神智不清的模样,心里头担心得不得了。 他用手撑着身体,慢慢地往玄关方向挪。打开了未繁塞在鞋橱fèng隙间的轮椅,施力坐上去,他滑动轮子开门出去。 这栋公寓实在是老旧得可以,住户几乎都搬光了。 邵乐在四楼按门铃找不到人出来应门,这样连想向邻居借个电话也不行。 一直来到楼梯口,双手贴在轮椅上,凝视着陡峭的阶梯。 他记得楼下有公共电话,只要下得了这四层楼,就可以找人来将未繁送去医院救治。 他望了望四周,没有电梯的公寓,只有楼梯可以行走。这里并不是以前那个安稳的无障碍空间,一阶又一阶的阶梯,他的轮椅根本下不去。 邵乐心想,为了才认识一个多月的未繁,这样心焦值得吗? 但他不禁又想到那段他和小喜孤单在家里的日子,如果不是未繁,他们沉闷的家不会出现那么多笑声。 当一个人走进了他的生命里,带给即将腐朽的他多一些活力。那些对方所注入的情感虽然微不足道,却一点一滴都让他深记着无法忘怀。 他想起这些日子未繁虽然口头上说不愿,态度上也不屑,却仍将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甚至他出事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富有的邵乐以后,未繁仍然为他留了下来,待在他身边。 这些日子所经歷的,对他而言何足珍贵。 如今未繁发着高烧,处境危险,这四层楼阶梯他怎么能将其看成阻碍,而阻挡自己前进? 邵乐将轮椅煞车拉起,让轮椅稳稳地停在地面上。 他跟着撑起双手慢慢地往下挪,在双手接触到覆盖着塑胶的铁扶手时,用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让一直以来都坐在轮椅上,已经七年不曾使用过的双腿,颤巍巍地跨到地面上。 七年前一个突然下起大雨的晚上,他载着陆琪前往一场慈善珠宝拍卖会。在行经山路时,因为一辆车突然超车,旁边的车辆闪避不急撞了上去。 他拼命地旋转方向盘想躲开前方出事的车辆,但因车速过快,整台车沖入对向跑道,车头勐力地撞击一台迎面而来的小轿车。 跟着又有一辆车往他的驾驶座撞来。 他的车翻了过去,被狠狠抛向山壁,剧烈撞击之后掉落下来。 天旋地转的十秒钟,剧烈的疼痛不停袭来,被卡在驾驶座上的他胸口痛得无法唿吸,他觉得他的腰像折成了两半一样,痛楚令他痛苦呻吟。 他听见了小孩的哭声,那辆被他正面撞着的车里有一个小孩。 过往的车辆停了下来,他听见许多人的叫声,要将被安全带倒吊在车里的他救下来。 “救……那个孩子……车里有小孩……”他染着血的手指虚弱地指着那台车。 “有人去救了。”正在剪开他安全带的驾驶人说着。这个人也满头满脸都是血。 他视线模煳的双眼见到某个人将小孩抱离车厢。 一阵爆炸声突然传来,那辆被他撞到的小轿车迅速起火燃烧。 小男孩的哭叫声悽厉而痛苦。 “爸爸……妈妈……” 橘红色的火焰映照下,他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医生告诉他他很幸运,在神经受损的黄金时期他被即时送到医院,路上完全没有半刻延迟。 更因为邵家的资金雄厚人脉广阔,他的父亲请来最好的医生,第一时间为他做手术,原本骨折的嵴椎幸运地修復完成。医生告诉他,以后只要多做復健,也许还能靠拐杖走路。 后来他去探望那个小男孩,而那个孩子愤怒地拿起身边所有能扔的东西砸向他。 试图安慰小男孩的护士说: “大哥哥也受伤了,以后也许没办法走路,要坐轮椅。你不可以这样,车祸不是大哥哥的错,很多人都受伤了。” “我爸爸妈妈死掉了!”小男孩哭得声音都哑了,用力地喊着: “最好你一辈子都坐轮椅,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害死我爸爸妈妈,你害他们死掉了,你这个坏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永远记得那个男孩的哭喊声。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于是从那一秒起他选择让自己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这是他赎罪的方式。 邵乐回想着过去,手不小心一滑,双脚多年来不曾行走而萎缩的肌肉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令他重重跌落在台阶上。 现在才想到使用双脚,实在太迟了。邵乐不禁自嘲地想。 如果当年他听从医生的建议接受復健治疗,也许他还有行走的机会,但现在是他把自己弄成这样,这双脚,也早就废了。 抓着楼梯栏杆,邵乐挪动臀部一步一步地慢慢往下移,他每移一次,双手便跟着拉扯只剩冷热痛麻知觉、早已无法行走的脚一次。 他觉得自己这副模样真是可悲,却也是应有的报应。 一直等他下到一楼,也不晓得经过了多久。 邵乐拭去满头的汗水,只想着到门外去找那只公共电话。 然而却在他将自己的脚挪下最后一层台阶时,听见一阵苍老哽咽的声音。 “少爷……” 邵乐抬起头,震惊地发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那个帮助陆琪夺走他所有家产的人──他最信任的老管家。 “你的轮椅在上面吗?”老管家说着,爬到四楼去将轮椅拿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邵乐注视着他的老管家,说着,声音里头没有丝毫的情感,在面对这样一个背叛他的人时。 老管家将轮椅摊开,想帮助邵乐重新坐上去,但邵乐并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你是特地来看我落魄模样的吗?”邵乐挥开老管家伸来的手。 “少爷……”老管家的神情有些哀伤。 “麻烦你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看到你真是件难过的事。”邵乐自行攀上轮椅。 老管家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了通道好使得邵乐得以通过。 邵乐渐渐远离红漆斑驳老旧大门,也离管家越来越远。 “少爷!”管家在他身后喊着: “太太明天就要送小少爷和小姐出国了,太太要我也跟着一起去,以后没人能够照顾你,你自己要坚强,努力为自己活下去。” 邵乐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老管家的话。 “小少爷跟小姐的心都只向着你,他们知道你被赶出去以后每天不停地哭,太太觉得他们太烦还把他们关进房间里不许他们出来。小少爷和小姐真的好可怜,哭着拜託我一定要来找你,而且要我告诉你,他们会等你,他们会等你有一天来接他们,他们一定会等你,要你千万要记得来接他们一起回家!”管家在后头喊着,整条巷子都是他声音的回音。 邵乐没有回头,他滑出了巷子,来到便利商店外的公共电话亭,拿起话筒按下了一一九。 他是想接小喜和欢欢回来,那两个小孩虽然是后母所生,但却和他格外亲近。 他们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当欢欢开始读起故事书时,小喜就会爬上他的腿,窝在他怀里,仔细听着欢欢说的故事内容。 只有欢欢和小喜不在意他残废的腿、不介意他生得兇狠的面容。在他们的眼里他是他们唯一的哥哥,更是唯一的亲人。 后母生完小孩以后只会交给奶妈带,小孩大一点了就把他们扔在家里不理会,迳自到外头为事业忙碌。 邵乐不明白她明明就不喜欢小孩,为什么还要把两个他视为支柱的亲人带走,不留下来给他。 那并不只是她的儿子女儿,也是他心爱的弟弟妹妹! 听到管家转达欢欢和小喜的话时,邵乐整颗心都要碎了。 后母根本不是个适合照顾小孩的人,她只会放着任小孩自生自灭。更以为只要物质不虞匮乏,什么母子亲情与关怀,那些都是多余的。 ‘哥哥绝对会尽快把你们带回哥哥身边!’邵乐握着拳,在心底不停復诵着这句给弟妹听的承诺。 两个孩子待在陆琪身边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邵乐暗暗发誓,他绝对要将他们带回来。 第21页 父亲所有的财产中,只有欢欢与小喜是最珍贵的,后母要拿走他的一切都没关系,就是不能夺走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妹。 *** 救护车将未繁送入医院,医生会诊过后决定,未繁必须立刻住院。 等未繁住进了单人房里,在一旁守着他的邵乐边担心着他的情况,边想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和管家说的那些话。 目前的他还没有能力接回欢欢跟小喜,但又迫切地想让他们回到他身边。 昏沉沉睡着的未繁翻了个身,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卷了起来拉进怀里抱住,没了棉被覆盖,发热的身躯暴露在稍冷的空调中,微微发抖着。 邵乐回过神来,发觉未繁又做出了这种习惯性动作。 他伸手拉扯了未繁怀中的棉被几下,慢慢把被子扯出来,重新替未繁盖好。 未繁睡觉时整个人缩成一团,是蜷曲的。 这种姿势睡觉的人缺乏安全感,手里一定要抱着什么,或许是自己的膝盖、或许是棉被抱枕,才能得到安稳的睡眠。 邵乐把被子拉高,将被子盖到脖子以上的高度,以免冷空气又让未繁着凉。 然而就在这时怀里失去能够搂住的东西,未繁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就这么捉住了邵乐的手,往自己的棉被里拖了进去,紧紧地放在胸前,搂进怀中。 邵乐吓了一跳。 他向来冰冷的手顿时像投入了一团炙热的火球当中,缓缓地温暖了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未繁没放开邵乐,邵乐也无法离开。 瞧未繁高烧中紊乱的气息因安稳的睡眠而逐渐平缓下来,深怕吵着了他,邵乐于是不强硬缩回自己的手,只是任未繁搂着。 *** 未繁悠悠地转醒,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而且脸上还带着氧气管。 天灰濛濛的不知道是刚要亮,还是太阳才要下山,他浑身发疼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看见旁边坐着一个叫作“邵乐”的傢伙。 而这傢伙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看着他,眼神还兇狠得像要喷出火来一样。 “喝!”跟着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竟抓着邵乐的手不放,连忙松开双手。一起床就吓了这么大一跳,未繁心跳加速了好几倍。 “你醒了。”刚刚看着未繁的脸发呆的邵乐一听见声音,立刻就回过神来。他缩回手放到轮椅扶手上,发觉指尖早已麻痹没知觉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未繁还是不清楚状况。 “你发高烧昏倒,所以送进医院来。”邵乐回答。 “是喔……”未繁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了。 未繁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大概是睡煳涂了,才会抓着你的手。” “嗯。”邵乐没什么反应。 这让未繁觉得好生尴尬。 接下来医生来巡房时吩咐未繁要多住院两天观察,他们闲着没事,就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轮椅上,两个人瞪着电视萤幕上的不知名节目发呆。 “没什么好看的。”未繁拿着遥控器不停转台。 邵乐发着呆,安静而沉默,什么话也不讲。 “邵先生,你是怎么叫救护车的?打电话吗,还是从窗户口叫救命请路人帮忙的?我记得电话费很久没缴,早断了。”觉得气氛沉闷,未繁决定找些话讲。 “不是。”邵乐简单答了句。 “那是怎么做到的?”未繁有些好奇,邵乐又不像普通人可以自由来去。 “没电梯只有楼梯,难道你是滚下楼找人求救?”未繁发噱笑道。 邵乐脸色一变抿住了嘴唇,这个动作却也让他原本就不怎么红润的双唇,变得更加青白。 “咦?”未繁惊讶地道:“不会吧……”邵乐这样的表情,是说他猜对了吗?但他和邵乐又非亲非故,邵乐怎么可能只因为他高烧昏倒,就这么牺牲下楼求救? “不是用滚的。”邵乐片刻后才勉强开口。 未繁挪了一下身体,倾向旁边去,往邵乐的屁股看。 邵乐那条白色的西装裤又灰又黑,全是灰尘和脏东西,邵乐的手腕也有好几处被涂上优碘的大小伤口,看这情形,说不定脚上也有。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你不需要为我搞成这样……”从来就很少正眼看邵乐的未繁,今天第一次清楚仔细地看过邵乐的狼狈模样。 见到邵乐因他而受伤,心里头不知怎么地,一下子整个紧了起来,鼻头酸酸的。 “你也帮过我。”邵乐淡淡地说:“你拿我当朋友看,我自不可能让你出事。” 听见这席话,未繁心里头百感交集。 当自己大病醒来,发觉身旁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是谁时,未繁觉得脑袋里的螺丝似乎开始松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个时候的邵乐说话语气不再尖酸刻薄,面孔也少了那份兇恶。 他又想到昏睡时搂着的是邵乐的手,而邵乐没有抽回去,让他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别扭的人说自己拿他当朋友看,但其实话中的意思应该是他拿自己当朋友看才对。 “朋友啊……”未繁搔了搔头。 接触到邵乐专注而真切的眼神时,未繁抓了抓额头。突然间,他好像能习惯这个外表兇恶、讲话锐利、内心却完全无恶意的傢伙了。 *** 在医院的几天,未繁和邵乐之间的互动有了好转的迹象。 未繁的高烧渐渐退了下来,没有如同之前反覆升降的情况。 邵乐觉得那是代表未繁下意识中,不再将他当成避之唯恐不及的凶神恶煞,才会如此,但他没对未繁讲明自己的想法。 等到医生批准出院以后,未繁一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东西收拾收拾,推着邵乐的轮椅去柜檯结完帐,跟着立刻要离开医院。 他们经过大厅,穿越大医院里的重重人群,看到大门近了,未繁的表情也越来越开心。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天,他都快闷死了。 “邵乐,你是邵乐吧!”大厅里突然有人这么喊着。 推着邵乐的未繁停了下来。 有个穿着医生袍的秃头医生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用食指抬了抬掉下鼻樑的眼镜,很高兴地对邵乐说:“我就知道是你。” “谁啊?”未繁低头问了句。 “以前的医生。”邵乐低声回答。帮他动嵴椎手术的,就是这个医生的团队。而他当年车祸住进的,就是这间医院。 医生看了邵乐的轮椅一眼,笑脸慢慢地转变成苦笑。“你父亲过世之前,询问你的情况。只是我打过几回电话给你,但都没办法直接联络上你。” 邵乐朝他点了点头。是他叫管家挂电话的,那时候的他什么事都不想做。 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给邵乐,再说:“你的手术是我做过最成功的一次,虽然当年的技术还不是最完美,但是你的情况,绝对是可以靠后来的復健站起来行走。如果你有需要,请到这里去。” 医生笑容腼腆地说:“令尊在世时是一个令人十分尊敬的人,医院成立初期,他曾经帮忙我们许多,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六十多岁,医生袍上挂着院长名牌的他朝着邵乐笑了笑。他希望邵乐知道,他是能够站起来的。 邵乐朝对方点了点头,名片握在手中。 未繁跟着将邵乐推离现场。 “他的意思是说,你能走吗?”未繁疑惑地问。 “……嗯……”邵乐迟疑了一下子,才短短地回应了一声。 “能走是件好事。”未繁说。 上了计程车,轮椅被司机收在后面的行李箱,他们两个人则坐在后座。 回家的路上,未繁见邵乐将那张名片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而且邵乐又像在思考着什么,直盯着司机的后脑杓看。 这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自从他这次入医院以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现邵乐发呆的症状。 他不知道邵乐在想什么,也许是想陆琪的事,或者是小喜的事。其实他觉得邵乐没想才是不正常,遭逢那么大的变故,好好一个家,那么庞大的财产转眼间全没了,他不想如何将自己失去的一切夺回来,还真枉为人子、更对不起那些财产。 计程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直至车子转进他们住家的巷子口,在公寓面前停下来之时,未繁才开启车门,却听见邵乐说了一句: “等一下。” 未繁愣了愣。 “司机麻烦你,我要再去一个地方。”邵乐另外念了一个住址。 “好好好,没问题。”司机先生很高兴那个住址又要开上好一段路程,也没看见未繁已经开了门,离合器一踏,油门又要採下去。 “等一下!”这回换未繁喊。 邵乐不解地看着未繁。 “我有车,我载你去就好了。”未繁立刻朝邵乐说。 现在又不是以前,花钱花得这么大方,这个邵乐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你的病才刚好,能开车吗?”邵乐有些怀疑。 “当然可以。”未繁哼了声。邵乐太小看他了吧! 于是他们下了车,而计程车司机先生则拿着半个小时车资失望地离开。 未繁走到楼上去拿汽车钥匙,跟着下楼开车,照着邵乐所说的地址,一边找路一边开过去。 第十章 他们的车子停在一所高中前面,因为时间是下午三点多,所以学校入口旁的操场上,有许多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你来这里要干嘛?”未繁将车停在停车场内,一头雾水地问着。 “来找一个人。”邵乐说。七年的岁月不算长,也不算短。当年车祸倖存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读高中了。 他们进入学校,在守卫室里头以身份证登记。守卫请他们稍等一下,跟着便广播请学生来: “二年仁班的夏泽方同学,有你的访客,请到守卫室来。” “找谁?你的朋友吗?”等人的时间有些无聊,未繁随口问道。 他们坐在守卫室最旁边靠窗的位置,那里有一大片窗子,未繁将窗户推了开来,今天天气不错,太阳露脸了,空气暖洋洋地,风也没有那么冷。 他们看着操场上练习各种运动的学生,气氛平和地讲着话。 第22页 “不是。”邵乐回答。“七年前一场车祸,我撞死了他的爸妈。他不会当我是朋友。” 当邵乐这么回答时,未繁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他不知道邵乐曾经撞死过人。 邵乐避开了未繁的眼睛,有时他会觉得未繁的视线有种魔力,被他这么一望,自己心底扭曲的部分似乎都会被他所透视,那种感觉令他不自在。 操场那头有个肌肤晒成小麦色少年慢慢地朝守卫室走了过来。 “夏泽方,你还有两圈兔子跳没跳完,要跑去哪里?”穿着长袖运动服的体育老师吹着哨子,不停地哔着那少年。 “有人找泽方啦,我要去守卫那里看看啦!”走路有些驼背的少年将左脚鞋子脱了下来,倒出里面的沙子,回答完后穿上鞋又继续走。 那少年后头,跟着又有另一个也在操场上交互蹲跳的少年一起走了过来,两个人都离开了班级活动范围。 “叶海渊,你干嘛也走!”体育老师叫着。“你给我回来罚交互蹲跳!” “菜头,你很烦喔!”名叫叶海渊的少年回头瞪了他老师一眼,跟着头也不回地跑向前去,搭住了他同学夏泽方的肩膀,两个一起走了过来。 “谁要找夏泽方?”小麦色肌肤的少年问着。 邵乐滑着轮椅,来到那少年面前。 邵乐还认得这少年的样子,这些年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请徵信社回报夏泽方的情形给他,他们送回来的报告内,夹杂了许多这少年的生活照。 “你好,我是劭乐。”劭乐朝他点头。 “邵热?”对方想了想,看了看邵乐的轮椅,跟着用不清楚ㄗㄔㄘ的台湾国语开口大叫。“啊,我想起来了,那个邵热。” 叫了一声后,夏泽方又呆了呆。“啊你来找我沖瞎密(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邵乐的话都没说完,夏泽方旁边的少年便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少年语气令人十分不悦。 未繁眯起了眼。这种年纪的小孩用这种没大没小的语气说话,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齁,你不要吵啦!我在跟人家工代志(讲事情),不要捣蛋。”夏泽方看了他的同学一眼。 那少年啧了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现在很好啦,身体勇健然后没病没痛。”夏泽方挽起袖子举起手臂,露出结实的肌肉。他大剌剌地笑着,白亮的牙齿和明亮的眼眸都闪耀着光芒。 “对于你父母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都深感抱歉。”邵乐深深地对夏泽方鞠躬,而且低下头就没再抬起来。 未繁心想这情形自己也不好过去插手,邵乐不喜欢人家管他的事情,所以他最好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他不发一语地往窗外看去假装欣赏风景,只是仍有些在意邵乐的情况,三不五时就偷偷往回瞄一眼,耳朵也始终听着邵乐与那个少年的对话。 “唉呦喂,你不要这样啦!”夏泽方连忙跑向前去扶起邵乐。 “要不是我撞上你们的车,你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因此惨死。那次的意外我一直记着没有忘记,我明白就算再多的钱也不能补偿你在亲情上的损失。我知道你爷爷前些日子也意外去世,虽然现在的我能力还不足以负担,但是无论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来找我,我绝对会尽力达到。”邵乐说。 邵乐的自责,这七年来从来没有一日减轻过。他原本害怕这次突兀前来,少年又会像当年一样对他吼骂喊叫,然而,时间似乎带走了对方对这一切的恨,只是,时间带走了对方的,却没带走他心里的。 夏泽方听到邵乐的话以后,想了想,跟着露出心疼的笑容。 “全部都是意外,不可以怪人的。”夏泽方拍了拍邵乐低垂下来的头。“我们家望来跟小桃註定了那一天开车出去,就不会回来,我也不会怪谁啦;而且报纸上面都有说,你是要闪前面的车子才会冲到对面去撞到他们的,一切都是命啦!” 夏望来和章小桃,是那对夫妻的名字。邵乐没有忘记过。 “而且、”夏泽方又笑着说:“而且,你还给了我们一大笔钱。我一直想要把那些钱还给你说,真的是太多了,我用不完啦!” “那些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让你父母回来。”邵乐说。 夏泽方在邵乐轮椅旁边蹲下,抬起头看着这个内疚不已的男人。 “其实,人也不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夏泽方笑着说:“我们家望来跟小桃现在都过得很好,你放心啦,他们也不是会记仇的人。他们两个心地都很好,如果看到有人这么难过,那他们一定会更难过的。” 夏泽方摇了摇邵乐的肩膀。“知不知道?”他宛如长辈在开导想不开的晚辈一般,话语温柔而谆谆善诱。 邵乐直至这时,才慢慢地抬起头。他朝着夏泽方点头,并将一直鞠躬弯下的腰,挺直回来。 他觉得这少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充满怨恨,怒骂自己夺去了他父母亲的生命。然而少年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仇恨悲伤,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样,心情开朗笑容群和。 原来,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陷在痛苦自责当中吗?当所有人都挣脱了那场车祸的恐怖回忆,他却迟迟不肯从那里面走出来,非得逼着自己日夜折磨自己,以为这样就叫作赎罪。 “好了,我们不能出来太久。刚刚你来之前我跟小渊吵架吵得太厉害,两个都被罚了,现在要赶快回去,不然没做完菜头老师又要骂了。”夏泽方左顾右看,最后在未繁旁边找到他同学。 叶海渊双手环胸坐在离未繁有三张空椅子距离的塑胶椅上,他一见到夏泽方朝他招手,才满脸大便地站起来,往他的方向走去。 “说完了?” “完了啦、完了啦!”夏泽方说。 然而就在临行前,夏泽方看了看邵乐的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句:“也是在那个时候撞到的齁?” “嗯!”邵乐点了点头。 “还能走吗?”他问。 邵乐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回答:“需要靠復健才能走。” “那就要乖乖去復健嘿,年轻人不要怕辛苦喔!我们家隔壁巷子那个阿雀也是五十肩,后来听医生的话天天去復健,现在就有好很多了。”夏泽方轻轻拍了拍邵乐的头,随后笑着说: “可以走的、可以走的,我给你力量,你很快就可以走起来的这样子。” 这个少年的动作令一旁的未繁笑了出来,坐在轮椅上身高矮人一截的邵乐,被当成了小朋友般看待。 而未繁也是初次遇见对邵乐的兇恶脸孔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他觉得这全身充满不可思议气息的少年,讲话既是古怪,却又有那么点令人感动。 毕竟面对的是间接害死自己父母的兇手,但是少年却像看破生死般,原谅邵乐的无心,并不怪罪他。 “走了啦,你要讲到什么时候!”夏泽方身旁的同学十分不满地说道。 “好啦、好啦!不要一直催。”夏泽方讲完话后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邵乐说:“对了,今天星期五,我们没有住宿舍,下课以后会回家喔,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吃饭,吃完饭再回家啦!” 邵乐虽然心存感激,却也对对方的好意摇了摇头。 *** 离开这间高中后,他们在市区里逗留了一会儿,未繁开着车载邵乐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邵乐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方才与夏泽方相见的情绪里,尚未平復过来。 “接下来呢?没有要去哪里的话,就直接回家啰!”未繁第三次这么问邵乐。 刚刚问了邵乐好几次,邵乐都在恍神中没有回答。未繁本来也以为这次自己是白问了,哪知邵乐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嘴里再度念了另一个住址。 未繁其实不太会认路,邵乐所说的地方他连听也没听过。 于是他只好随便找了一间卖槟榔的,停在槟榔摊前面,买了一包香菸,顺便问问槟榔摊的年轻妹妹路该怎么走。 “那个喔,”槟榔妹探头进入车厢,横过邵乐,将香菸和找零交给未繁,她跟着说:“你从这里直直走,然后经过两个红绿灯左转,再直直走,一直直直走都不要转弯喔,等到大路变小路,小路快要没路的时候,就到第一公墓了。” “谢谢你。”未繁说。 “不会啦!”槟榔妹笑着要从车厢缩回去。 这时原本笑着的她一转头瞥见邵乐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整个人僵了一下下,但是看多了客人反应也训练得敏捷的她立刻就回过神来,恢復了笑容。 “客人,槟榔两粒一千喔,要不要来两颗?”槟榔妹说笑着。 “我不吃槟榔。”邵乐正经地回答。 未繁闷笑了一声。 槟榔妹也掩起嘴不停笑。 等未繁将车开上车道,朝目标前行之后,邵乐还是不明白他的回答究竟有什么不妥的,居然两个人都在笑。 “我那样回答不对吗?”邵乐疑惑地问。 “哪有槟榔两粒一千的,她是看你长得帅,吃你豆腐,问你别的东西。”未繁又笑了两声。 “我没在吃槟榔自然不晓得价钱。她在问什么?”邵乐还是不明白。 “你没看到她刚刚那两粒都挤进车厢里面来,还差点碰到你吗?” “哪两粒?”邵乐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邵乐仔细回想方才那个女孩子探进车厢的姿势,这才记起她大得都要撑破胸罩唿之欲出的双峰。 邵乐这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原来两粒一千……是那两粒…… 未繁还是一直笑着。 “有那么好笑吗?”看见未繁糗他的模样,邵乐不禁恼羞成怒。 “没有啊!”未繁还是大剌剌地笑着。 “原来现在外面盛行这个……”邵乐不予置评。 “你脱离外界太久了,要赶紧跟上大家的脚步!”未繁说。 以往未繁从来不觉得邵乐是好相处的人,尤其是在邵家这傢伙老绷着一张脸的那段时间。但不知道从哪时候起,邵乐变得好像不是以前的邵乐了,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但他却似乎能看见那张永远不笑的面容底下,埋藏着怎样细腻的心思。而那些纤细的情绪,也总是叫人一再为这个人的温柔心软与惊奇。 第23页 妮妮当初对他所说的话,如今他多少都能体会。邵乐的确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个不小心长了张骇人脸庞,但绝对善良无害的普通人。 未繁不禁想,邵乐的老爸老妈到底长怎样,该不会也是很恐怖吧!否则儿子怎么会生成这副模样? 一旦笑了起来,便停不了。未繁一边开车一边笑,却也弄得邵乐脸越来越臭。 “好了!”邵乐在一旁斥喝。 然而当未繁知道邵乐话语中所有的威胁气氛都只来自那张脸以后,连带的便也觉得他其实没什么威严可言了。 接着进入公墓范围,未繁将车停在路边,买了些金银纸钱交给邵乐,然后推着邵乐沿着小路进到公墓里头去。 他们走了十多分钟,找到了写着夏望来与章小桃墓碑的坟墓,邵乐拈香祭拜这对不幸受他波及而丧生的夫妻,未繁走到旁边比较高的山坡处,开始抽菸。 从山头往下看去,满山满谷的都是坟墓。未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想着这么多的墓碑,邵乐怎么会记得这对夫妻安葬在哪里呢? 应该是来过几次吧!未繁这么觉得。足不出户的邵乐,或许曾经为了拜祭这对夫妻来过这里几趟,所以他才会记得山路该怎么走。 “未繁。”山坡下的邵乐仰头叫了他一声。“走了。” “好!”未繁将烟用力吸了一大口,跟着扔在地上踩熄了,再拨些土盖住菸蒂。跟着慢慢地走回邵乐身边,推着他走小山路,离开这个让他难过自责的地方。 *** 冬天太阳下山得早,才五点多,没一会儿天就暗了。 未繁今天才刚出院,身体也不是说復原得多好,一整天开着大熊的车载着邵乐满街跑,等到觉得累的时候,已经眼皮酸得都快睁不开了。 “直接回家了吧?”他顺口问了邵乐一句。 “不。”邵乐说。 “你还要去哪里?”未繁累得头都抬不起来,直接想往方向盘撞去。 老天爷,他是病人耶!虽然已经退烧了,不过身体还是很虚弱,要早一点回去休息的啊! 邵乐手里反覆捏着今日出院时,那个院长给他的名片。 未繁不晓得邵乐心里头究竟在打算着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排定了一些事,如今正按着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地慢慢前进。 未繁嘆了口气,也认命了。谁叫自己笨,接下这个重担还领妮妮薪水,答应继续作邵乐的管家呢? “邵先生,”未繁用无奈的口气问着:“那么请问一下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敬之现在应该还没上班吧?”邵乐问。 “大概到店里去了,他是妈妈桑,很多事情得先处理的。”未繁回答。 “麻烦你。”邵乐低头看着那张名片。 未繁努力鞭策着虚软的手臂旋转方向盘,往妮妮服务的人妖酒吧疾驶而去。 妮妮的小酒吧位于市中心一处黄金地段,那里二十四小时都灯红酒绿。 车子停靠路边以后未繁立刻帮忙邵乐下车,泊车的服务生这时也恭敬地走过来询问:“不好意思两位客人,本店九点才开始营业,请问两位会员吗?本店采会员制,必须要是会员才能入内。” “来找妮妮的,你跟他说一下,说他弟弟带朋友来点他台。”未繁半开玩笑地说着。 邵乐皱起眉头,抬头往上看了未繁一眼。他还是不太能接受未繁的讲话方式,不太正经。 服务生以对讲机和内部人员通过话后,立即微笑着引领他们进入。而停在车道上的红色小汽车,也由另一个泊车人员开进了另一边的停车库里。 酒吧里昏昏暗暗地,只有几盏暗黄的灯光亮着,最大的光源是正中央舞台,打在正在排演的舞群身上的七彩灯光。 站在舞台下正注视舞群排练的妮妮一听见服务生带人来的声音,立刻就回过头来,朝他们走了过去。 “怎么,今天这么好,来探我班吗?”妮妮穿着贴身的旗袍,那剪裁合身的版子依旧将他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地表现出来。 今日的他着淡妆,和那身白色的旗袍一起,令人觉得清秀脱俗。 邵乐见到他,原本紧绷的神色,也和缓了下来。 “有些事想先告诉你。”邵乐这么说。 “是吗?”妮妮开心地微笑着。“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未繁累得紧,心想将邵乐交给妮妮,这里暂时也没他的事了,他伸了伸濑腰便说:“你们两个老同学慢慢叙旧吧,司机我累死了,必须要先睡一下阖阖眼睛,要不然等会儿车子肯定开不回去。” 未繁说着,随便打开一间包厢走进去,见到沙发就躺下来,连一只羊两只羊都不用数,脑袋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真是的。”妮妮看着这个宝贝弟弟,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稳重一点,成天这么吊儿郎当地,念他也不听。” “其实未繁很不错,他替我处理了满多事情。”邵乐说。 “唉,你不必替他说好话,自己的弟弟,我自己知道的。”妮妮转了个话题再问:“怎么,今天有什么事吗?” “前几天我遇到了福伯。”邵乐说。 “老管家福伯?”妮妮很惊讶。 “嗯。”邵乐点头。“他说我母亲把欢欢和小喜带出国了,欢欢和小喜希望我早一点将他们接回来。”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妮妮问。 “要接回他们,我必须有足够的资金。这样我才能动用我父亲留下来的人脉和关系,找到我母亲,并且夺回他们两个。”邵乐缓缓说着。 妮妮看着流露出坚定神情的邵乐,不禁露出了感慨的微笑。“我很久没见你有这种眼神了。” “是吗?” “从高中的科学竞赛以后。”妮妮说。 邵乐笑了笑。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妮妮知道,无论邵乐需要什么,只要他拿得出来的,都会无条件提供给邵乐。 “我先要有一份工作、”邵乐说:“一台能上网的电脑、跟一只对外联络的手机。” “还有呢?” “我还需要未繁多留在我身边一段日子。”邵乐凝视着妮妮,对他说:“我知道是你要他留在我身边帮我,这些日子很委屈他,但他的确帮了我不少忙,我仍需要他。” “这一点都不是问题。”妮妮笑了笑。 “或许……”邵乐接下来却顿了顿。“或许……我还会去进行復健……” “真的吗?”妮妮喜出望外,他简直不敢相信邵乐会自动说出要去復健这句话。从前不管是谁提起復健这两个字,邵乐总是会拂袖离去,连自己开口的也不例外,然而今天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居然能让他亲口说出要去復健? “嗯,经过这些变故,我已经想通了。”邵乐说。 “那实在是太好了。”妮妮眼里含着泪光,十分替邵乐高兴。 “我今天来就只是想跟你说这些而已,没别的事,我走了。”邵乐不想耽搁到妮妮太多的时间,讲完了该讲的话,他便决定离开。 “不再坐坐吗?我请你喝杯东西吧!”妮妮今天很开心,他想多留邵乐一会儿。 “不了。”邵乐回绝。 正当邵乐要叫未繁出来,两个人该回去的时候,包厢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跟着未繁揪着裤头敞开、拉炼被拉下的牛仔裤,从包厢里跑了出来。 未繁惊慌失措地冲到妮妮和邵乐面前,勐喘着气。 “你做什么啊?”妮妮眨着眼,不明白未繁鬼叫些什么。 包厢里跟着走出了一个个头娇小,穿着白衬衫墨蓝裤子的少年。 有着张清秀脸庞的美丽少年微笑地朝着场外三人看,伸手将嘴边的不明液体擦拭掉,接着将视线留在未繁身上。 “你怎么没有跟我说他也在你这里!”未繁指着那名少年,开口询问他的好哥哥。 “咦?”妮妮苦笑了声,望向那名少年。“我不知道小米今天有来。”小米是他们店里的兼职化妆师,专门替小姐们设计彩妆,不过因为是朋友的弟弟,上班通常也是看他的心情。 “如果知道他在,我死都不会进去睡。”未繁连忙把裤子扣起来,拉上刚刚被那个少年拉下的拉炼。 名叫小米的少年朝未繁走了过来,撒娇似地抓着未繁的手臂轻声说道:“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啊,突然看到你没有防备在人家面前熟睡,叫人家怎么忍得住嘛!” “你还说!”未繁学着妮妮拿来治他的那招,左右开弓捏脸颊,用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喊了声痛,眼眶红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未繁。 “好了,别对小米这样,他怎么说也是你男朋友啊!”妮妮连忙出声制止。 “是‘前男友’,过去式了,我们现在没关系!”未繁转头朝妮妮吼了句,心情大不悦。 一旁的邵乐震了一下,他从没想过未繁的对象会是男的。他还以为未繁喜欢的会是正常女子,与未繁相处了这么久,自己却从未发现到。 未繁发现邵乐正瞪着他看,他视线飘移了两下后顿了顿,接着才松开捏着小米两颊的手,走过去推邵乐的轮椅,说:“你跟他谈完了吧,谈完我们走了。” 小米捂着脸颊揉啊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无情的前男友。 “对了!阿乐,”妮妮突然想到一点。“你要是想找工作的话,有没有打算先考虑看看我这里。现在外面世道,工作很难找。也难得我这里有缺,你考不考虑留下来,在有熟人的地方工作怎么说都比较好!” 妮妮真诚地对邵乐说着。 邵乐沉思了一会儿,望着妮妮,不敢轻易答应。 “留下来做什么?”邵乐没说话,未繁倒是先开口了。“你要他留下来做什么东西啊?作人妖吗?” 未繁直觉想到这个工作内容。妮妮为这个同学也牺牲太大了,居然敢雇用邵乐当这里的小姐。邵乐扮人妖能看吗?他脑子里浮现邵乐穿裙子、戴假髮、化厚妆的模样,接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真的吗──哥哥你要留下来工作吗?”小米在邵乐面前高兴地说着:“你是未繁的朋友对不对,那我可以叫你姊姊吗?坐轮椅的姊姊,这样很像美丽人生耶!我帮你化装成常盘贵子的样子好了,绝对会很美喔!” 第24页 “小米!”未繁喊了声。 昏黄的灯光让人视线不清,未繁知道小米根本没看见邵乐的模样,就聒噪地在那里说个不停。 未繁把小米的脸定在邵乐面前,大声地对他说:“麻烦你看清楚一点!” 当静下来的小米看仔细了邵乐的长相,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喊了声:“喝,钟楼怪人,怎么这么恐怖!” 那是童话故事里,一个知道自己长得又丑又恐怖,所以只愿意待在钟楼里不肯步入人群的孤僻角色。 “你们这两个没礼貌的小鬼!”妮妮再也受不了,一人一拳,往这两个小笨蛋头顶重重捶去。 “痛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 邵乐很无言。 妮妮不停陪笑。“这两个傢伙实在太糟糕了。”他对邵乐说。 邵乐只是摇了摇头,也不生气。 “我们也该走了。”邵乐看着妮妮,这么说。 其实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像以前那样了。 这些年来他躲在邵家大宅不出门时,每回一遇上什么挫折、必须做出什么决定,唯一能够商量的人只有妮妮,而且也只有妮妮会耐心倾听他的声音。 所以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第一个最想告知的人,也就是妮妮。 然而这长久以来一直打扰到对方的行为,也该是终止的时候了。 妮妮露出笑容对邵乐说:“这么快啊,不多留下一会儿吗?” 邵乐摇了摇头。 他以前一直刻意忽视妮妮还有所爱的人这件事,一直将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做着美梦的他,从来不去看象牙塔外的世界。 但自从坚固的避风港被后母整个粉碎以后,他的梦也随之瓦解了。 他看到了真实生活里的大熊,目睹妮妮和他相敬相爱的一面。 这时他才真正明白,自己该清醒了。 他不应该纵容自己这么下去了。 妮妮有了心爱的人,大熊对妮妮十分之好,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大熊才能让妮妮露出那么幸福甜美的笑容,他永远取代不了大熊,因为妮妮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另一半。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邵乐下了决心。 他该将旧时那些习惯完全根除,忘记开心时候、痛苦时候,靠着妮妮温柔声音撑过去的那段日子。 他是该死心了。 要是不从这旧槽臼中努力挣脱、割捨掉那些情感,看见那么幸福的妮妮,他永远无法祝福他,只能守着他以前的名字,永远永远地叫他的旧名敬之,忘记这个人早已不属于他的事实。 “走了走了!”未繁绕到邵乐身后推起轮椅。他也不太想在这里待下去,今天已经够累的了,他要回去好好睡个觉,补眠补眠。 “对了!”当他们走到门口,妮妮突然叫住他们。“今天是大熊生日,你们要不要一起过来。我看完舞团排演、巡视一下就回去了,大概再二十分钟而已。” “不会妨碍到你们二人世界吗?”未繁笑了一声。 他由上往下看了眼邵乐。从这个角度看不太出来邵乐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上次走投无路不得已带邵乐去妮妮家向妮妮求救时,邵乐一见到大熊和妮妮爱来爱去的模样,整个人就已经濒临崩溃了。 未繁顾及邵乐的感受,觉得再度去妮妮家对邵乐而言毕竟不妥,所以很自然地对妮妮摇了摇头。 “不去了!”未繁说。 然而当未繁这么回答时,却听见轮椅上的邵乐说了句:“但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没关系、没关系!”妮妮喜出望外地说:“人来就好。你肯赏脸过来,大熊铁定会很高兴的。” “那就打扰了。”邵乐说。 或许他该多见见大熊和妮妮在一起时,妮妮幸福的小女人神情。那是自己绝对无法给他的,也许将那些美丽的表情深深烙印入眼底,他就能更快说服自己,忘了对妮妮的爱,别再奢望那些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邵乐略微哀伤地想着。 “你真的打算去?”未繁有些惊讶,他低下头,在邵乐耳边轻声问了句。 “嗯。”邵乐回答。 “你不要紧吧……”未繁不知道邵乐在发什么疯,怎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我也要去!”一直站在旁边的小米靠了过来,勾住未繁的手臂。 “不是叫你别黏着我,现在又在干嘛!”未繁冷着脸回了句。 “真兇。”小米慢慢地松开手。他知道自己做得太过份未繁真的会生气,看情形,这回真的没办法跟去。 “不好意思小米,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吧!”妮妮连忙打圆场说。 妮妮原本觉得小米这少年活泼开朗,平时也很讨人欢心,但是后来知道他跟未繁分手的原因以后,他便决定不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妮妮觉得未繁应该会好好处理的。 小米看了一眼未繁。 在两人视线相交之时,未繁将脸别开,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小米带着询问的目光。 他跟小米不可能复合了,就是因为不可能,才狠下心来不给对方温柔的假象。 “你们先走吧!”见气氛尴尬,妮妮立刻对未繁他们说。 未繁推着邵乐的轮椅转身往外走,心头虽然有些乱,却还是故作镇定,假装自己对这一切都没什么感觉。 他不是不爱小米,只是两个人彼此不适合。 一年半努力经营的爱情最后破局,那段过去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价值观和人生观都不同的两个人要在一起,面对的挑战与变数实在太大了。他不适合小米,那些日子的惨痛经歷,让他深深瞭解这点。 *** 开了好一会儿的车,未繁将大熊的小红房车驶入大厦内的地下停车场。 突然后头轰轰的引擎声传来,妮妮的跑车以飞快的速度尾随他们进来,迅速停入第二个停车格内。 妮妮跟着拿起随身包包走下车,刚打开轮椅让邵乐坐上去的未繁呆了呆,被妮妮的超光速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还有二十分钟才会回来。”未繁问。 “是二十分钟没错啊!”妮妮拨了那头长长的秀髮,娇羞地回答。“事情忙一忙,我没有拖延,立刻就开车回来啦!” “你飙车喔!”未繁大叫。“二十分钟加上车程,哪可能我们刚到,你就到了。” “才没有。”妮妮说:“人家只是开快一点点而已。” “骗笑ㄟ!哪有可能只有一点点。”未繁根本不相信。 他这个哥哥,虽然说自己现在从里面到外面都已经全是女人了,但是力气却还是和普通男人一样,就连当初当男人时爱开跑车超速耍帅这点,也一点没变,直接带到现在这副身体里来。 “唉呀,讨论这些做什么呢!”妮妮掩嘴笑了笑。“走吧,搭电梯上楼了啦!我有打电话跟大熊说你们今天来吃饭,他临时加了一些菜色进去,但是也不知道够不够你们两个大男人吃。” 进电梯的时候,妮妮看着邵乐的轮椅,邵乐发觉妮妮的注视,妮妮也朝邵乐笑了笑。 “你那间小公寓没电梯对吧!”妮妮有些忧心地说: “这样阿乐上下楼不是很不方便?” “我有办法。”未繁所谓的办法,就是用背的。 “要不这几天我问问大楼管理员这里有没有空房间出租好了,这栋大厦我住了几年感觉不错,而且地方宽敞阿乐你要进进出出也方便……” “不用。”妮妮还没说完,未繁就回绝。 “我又不是在问你。”妮妮踩了自己没礼貌的弟弟一下,跟着弯下腰来问着邵乐。“你觉得呢?搬来一起住,有个照应也好啊!” 未繁啧了一声,妮妮有时还挺没神经的。搬来一起住?要人家看他们出双入对成天甜甜蜜蜜是不? 电梯到达了,当地一声,门打开了来。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啦!”未繁抢着替邵乐推轮椅,也不理会妮妮。 “未繁那里我住得还习惯,不用麻烦了。”邵乐如此回答。 “噢。”妮妮失望地道。 进屋以后,已经将菜全上桌了的大熊迎了过来。 夫妻俩相见的第一件事便是来个拥抱。 “宝贝我回来了。”妮妮甜滋滋地说着:“你今天煮了什么,好香啊!” “全都是你爱吃的菜。”大熊这样回答。 跟着两人嘴对嘴亲了一下,深情地互望着对方,一点也不像已经结婚三年,还像是在蜜月期一般。 未繁咳了一声,他鸡皮疙瘩已经掉满地了。 这对夫妻红着脸依依不捨地分开,跟着带着他们往餐桌走去。 “所以我才说不想来。”未繁嘴里头碎碎念着。“这么恩爱走到哪里亲到哪里,简直有碍观瞻。” “你也可以再去找个伴啊!”妮妮笑着说:“我可以替你介绍呦!” “不用!”未繁闷闷地说:“一个小米就够我受了,我要的话会自己找,你别没事找事做。” 大熊在旁边点了点头,说:“你就让他自己选吧!” “好吧、好吧!吃饭了!”妮妮不想气氛变僵,急忙改变话题。“今天是大熊亲自下厨喔,你们两位要赏个脸,多吃一些。” 邵乐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用餐,虽然没讲话,但是坐在他旁边的未繁老是觉得邵乐今天怪怪的。 邵乐发觉未繁正在看他,于是转过头,也看了看未繁。 “怎么?”邵乐问。 “嗯……”未繁上下打量了邵乐一番,跟着点点头,说:“没事,我大概知道了。” “知道什么?”邵乐再问。 “回去再讲。”未繁说。 这些日子的相处也不是在一起假的,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未繁也算瞭解邵乐。邵乐心思虽然扭曲,但其实不过是个简单的人。他只要多看几眼,就知道邵乐这个笨蛋又在勉强自己了。 大熊煮的精緻西餐动了没多久,他又去拿了三支红酒出来,笑着说:“我差点忘了这些酒,今天生日,刚好开来喝光。” 未繁一听见红酒这两个字,脸色由青转白,咬在嘴里的鸭胸还没来得及吞下,就双眼发狠地瞪住开开心心准备开瓶的大熊。 第25页 “怎……怎么了……”大熊吓了一跳。 “我跟红酒有仇,不许开红酒。”未繁不高兴地吼了声。 未繁这么一说,原本静静用餐的邵乐脸色也微微一变。 “我以为你气消了。”邵乐这么说。 “气消了,可是阴影还在。我就是不喜欢红酒。”未繁一口将鸭胸吞进嘴巴里,用力地嚼着。 “那我拿啤酒给你们好了。”大熊先将红酒倒给妮妮和自己,跟着去拿了两罐台湾啤酒出来,递给未繁和邵乐。 “我没喝过啤酒。”邵乐转着铝罐看了看,他向来只有喝红酒白酒的习惯,不晓得吃西餐还能佐啤酒。 “啤酒好喝!”未繁打开易开罐,咕噜咕噜地灌了半瓶,酒精整个呛到脑袋里,过瘾极了。 看未繁喝得过瘾的模样,邵乐也跟着打开拉环喝了一大口进去。 然而从来没喝过啤酒的他因为啤酒特有的那种苦味刺激到味蕾,满腔的苦涩充塞,让他吞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整个脸因此扭曲变形。 未繁看见邵乐的表情,伸手拍了邵乐的背一下,邵乐闷咳了一声啤酒倒呛往鼻腔灌去差点喷出来,没办法只好用力将啤酒挤下喉咙,将它喝下去。 “不是那么难喝吧?”未繁看着一罐二十八块的台湾啤酒,再看看邵乐吞不下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很难喝。”邵乐瞪着手中的啤酒罐一眼,他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 未繁又笑了两声,像哥儿们般拍了拍邵乐的背。“你啊,要习惯,啤酒就像人生,甘里带苦、香里带涩,大家都是这么喝的。” “嗯。”邵乐看了看啤酒,跟着又喝了一口。 “干杯!”未繁拿着酒罐撞了邵乐的罐子一下,同他一起喝了起来。 “会不会划酒拳?”未繁问。 “不会。”邵乐回答。 未繁转头过去对大熊说:“大熊,我们来划酒拳!” 大熊本来不想,但是他见妮妮点了头,也就很高兴地把自己的酒杯倒满,跟未繁槓起酒来。 酒精助兴下,未繁和大熊两个边吃东西边喝酒,划拳的声音吼得屋顶都要震动。 邵乐的注意力被未繁由妮妮身上,拉到了他和大熊的酒拳手势上去。 虽然他不懂未繁他们究竟在喊些什么,到底是谁输谁赢,输的还是赢的得喝酒,但是在未繁带起的欢乐气氛感染下,明明来这里看妮妮和大熊这对夫妻,心应该是痛着的,现在闷着的胸口却缓缓地舒放了开来。 虽然心境仍是哀伤,然而,却不像之前那么糟糕了。 “你们两个少喝一点啦!”当桌上摆满了空酒瓶,妮妮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男人在喝酒,女人少说话!”未繁不满地回道。 “找死!”妮妮眼神一黯,又是那招左右开弓,拧住未繁的脸颊往两旁拉。 “痛痛痛!”未繁唉叫起来。 望着未繁的表情,邵乐觉得自己都快被他夸张的动作搞笑了。 未繁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人,当未繁也在场,邵乐在面对妮妮时,便没有那么难受。 虽然有着相似的五官和同样温柔的好心肠,但一个是永远不能碰触,一个却是在这段艰困的时间里陪伴着他。 闹够了,大熊切了生日蛋糕分给大家。 未繁手上端着蛋糕,便用脚踩了轮椅上的煞车器,好让邵乐方便坐到沙发上去。 妮妮夫妻牵着手去洗碗整理餐厅后续了,只留他们两个在客厅里吃蛋糕。 未繁把轮椅挪到一边放,跟着在邵乐身旁坐下。 邵乐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餐桌上满满都是空罐子,未繁真的喝了不少酒。 “你和那个人为什么要分开?”邵乐问。他对未繁有些好奇,为什么未繁好像很简单便能够离开之前的情人,而且毫不眷恋。 “问这干嘛?”未繁吃着奶油蛋糕时,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没什么,只是听听。”邵乐说。他自然说不出口自己要对妮妮断念,于是想拿未繁的事情来当作借镜参考。 未繁并不想说出以前那段往事,他一口一口吃着蛋糕,没有开口的打算。 但是邵乐很有耐心地等着,边吃大熊的生日蛋糕边等。 过了两三分钟,厨房里传来那对夫妇边洗碗边调情的嘻笑声,这时邵乐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未繁见邵乐这副难过的模样,不知怎么瞬间就心软了。 本来不想讲的,咬了咬塑胶叉子,停顿半晌,在说自己的事情时,未繁显得有些不自在。 他慢吞吞地说:“我跟那傢伙……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他是妮妮一个朋友的弟弟,常在妮妮上班的地方出入,所以我们见了几次面以后很快就在一起了。他那时候才十五岁,还未成年,但是观念比谁都开放,在认识我之前就有好几个男朋友,我不知道是他的第七个还是第八个,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 未繁偷偷瞄了邵乐一眼,发觉他还在继续听,于是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喜欢来喜欢去当然就会有那种问题,可是他还未成年,还未成年我也就只好忍,忍到他十八岁再说,没想到那傢伙居然因为我不碰他,就找他前男友诉苦,跟着两个人就滚上床……” 说起这段往事,未繁还是掩不了心中的怒气。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曾经发生过的,就没办法那么容易将它忘记。 “所以你们两个就分手?”邵乐问了句。 “还没。”邵乐自嘲地笑了声:“那傢伙有够天兵,上完床之后还跑来找我认错。我本来不知道这件事,一知道自然就火大。但是后来我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于是我们又继续交往了半年。” “然后呢?”邵乐问。 “后来他又出轨,还让我看到他和那个男人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我对他彻底失望,就分手了。”未繁把手中的盘子叉子往沙发旁的垃圾桶用力扔去,但是力道过勐没对准,盘子就这么掉在离垃圾桶很远的地方,吃剩的奶油掉出来煳了一地,弄脏了干净的地板。 “如果他爱你,你也爱他,为什么……”邵乐不能理解。 “我和他两个人观念天差地远,所有我认为有所谓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无所谓。我不想把自己弄疯,也不想把他弄疯,分手是最好的选择。”未繁说。 “但是要真正忘记一个人的确很难,尤其当那个人常常在自己身边出现。”邵乐慢条斯理地吃着手中蛋糕,忍不住有感而发。 “你想听我是怎么做的?”未繁明白邵乐是想知道他这个过来人的经验,所以今天才会这么多话。 “你不说也可以。”邵乐虽然想问,却又有些拉不下脸。 “其实什么也不用做。”未繁苦笑了一下。 邵乐闻言,不解地看着未繁。 “时间会带走一切。”未繁又跑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开起来大喝了一口。 未繁跟着说:“只要时候到了,遇上另一个人了,对现在这个曾经爱得要死要活痛到不能唿吸的,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忘。” “你遇过另一个人吗?”邵乐忍不住再问。 “当然有。” “什么样的人?” 未繁自嘲地说:“一个向我借了堆钱,跑去美国留学以后就断了消息的男人。” “……”邵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恋爱运很糟。”未繁皱了皱鼻子,转过身来朝邵乐说着。“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邵乐没说话。 “希望下次不要再遇到这种人。”未繁喃喃说着,而后看着不发一语的邵乐。“你也别爱妮妮了,看,你的眼眶都是红的。” 邵乐惊讶地看着未繁,那犀利的目光虽无恶意,但看起来却像在瞪人似的。 “别瞪我!”未繁说。 邵乐低下头去不愿再与未繁交谈,只是静静凝视着怎么也吃不完的生日蛋糕。 未繁伸出了手,本来想拍拍邵乐的肩膀替他打气,然而一想起邵乐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手臂停在半空片刻,又缩了回来。 之前在邵家的那段时间,他本来很讨厌邵乐,后来再加上邵乐对他做过那种事情,他简直恨他恨到想拿把西瓜刀砍了他。 但是后来一不小心心软了,接了邵乐回来一起住,从那段时间开始,他对邵乐的刻板印象便渐渐改变。 他慢慢的觉得邵乐也不是那么可怕,相反的,邵乐有颗易感却别扭的心。邵乐只是想着什么也不肯直接说出来,加上那张看起来兇恶的脸孔,才让他们之前误会那么深。 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未繁对以前的事渐渐释怀,他知道邵乐一点威胁性都没有,而且双腿不便的他还必须依赖自己。不知为何,看着明明比自己还要高大一些,甚至肩膀也宽上些许的人,未繁竟觉得有些心疼。 邵乐似乎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他的身影在未繁眼里缩成了小小一个,变成个彷徨无助,想让自己坚强,却无意暴露自己软弱之处的人。 未繁看见了心重重受了伤的他,而他们现在是朋友,那种失去一切什么都没有了的痛苦,未繁似乎也能够体会。 当他们说完了话,妮妮和大熊这才从厨房里亲密地相偕出来,两个人还一路有说有笑地。 “洗个碗也洗太久了吧!”未繁真是快看不下去这对夫妻了。 哪有人可以这么恩爱的! “你嫉妒啊,嫉妒就快去找个伴啊!以后你洗碗也可以和我们一样有人陪你谈心聊天啊!”妮妮一张脸娇羞红嫩,依偎在大熊怀里,十足幸福小女人模样。 “才不要。”未繁一口回绝。 他现在一个人过得多逍遥,才不去没事找罪受。 第一章 大熊生日派对结束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未繁在大熊家里喝了许多啤酒,因为是寿星免费供应的,所以他没节制地狂饮,直到最后妮妮受不了他的酒鬼模样,才把他赶离他们家。 他和邵乐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邵乐不免担心地问:“喝这么多,你还能开车吗?” 未繁转着钥匙圈甩呀甩,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以用意志力克服。” 第26页 于是他们入车坐好,车子也缓缓从坡道开上马路。 回家的路程不算短,未繁很注意的双眼直视前方,看到前头有警车警示灯闪啊闪抓酒测的就赶紧闪。 幸运地就这么一路闪回到小公寓前,平安到达。 “我背你上去,你忍耐一下。”车停好后未繁立刻解开安全带,先将轮椅放下车,跟着绕到邵乐那边把他背上背。 他晓得邵乐不喜欢人家碰他,于是上楼时动作迅速,尽量缩短两人身体直接接触的时间。 将邵乐送上榻榻米后,他还来不及调整唿吸便喘着跑下楼去把轮椅抬上来。 “好了,可以睡觉了!”未繁随便将角落的棉被摊开,窝进被窝里就准备睡。然而一进到棉被里却发现自己身上有股沖天酒味,皱了下眉,便爬去拿了干净的睡衣跟着往厕所走去。 洗澡时,顺便处理了一下生理问题。今天那个小米对他毛手毛脚、摸上摸下、连嘴巴都用上。虽然及时撤退,但下半身被碰过的地方还是怪怪的。 以前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想怎么处理都行。但现在房间里加上了一个邵乐,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所以他只得躲进浴室里面,把莲蓬头的水柱开到最大,而后把这段日子累积的都分一次清除干净。 洗好了澡,未繁满足地吁了口气,拿毛巾盖住湿漉漉的头髮,回到榻榻米垫上。 然而心情一放松,方才压抑住的酒意就完全窜上来,他脚步颠簸了一下,整个人跌到榻榻米上,屁股着地。 邵乐被未繁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担心地问着。 “没事,有点醉了。”未繁傻笑了一下。 邵乐有些担心未繁,但见他说没事,也就作罢。他跟着要往浴室去,也想沖个澡好睡觉,拿着未繁的旧衣挪了几步,却听见后头传来了叫声。 “你要干嘛?”未繁喊了声。 “洗澡。”邵乐回答。 “啊,现在不可以。”未繁的脸稍微红了一下。他刚刚diy过,浴室那种密闭空间空气流通很差,也不晓得有没有残留的味道。他才不想邵乐闻见那种东西的气味,太叫人尴尬了。 邵乐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未繁。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等半个小时再进去。”未繁说。 “你……那个吗?”邵乐看了一下未繁,眼睛像在瞪人似的。 “哪个?”未繁深吸了一口气。邵乐怎么会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被发现了吗?难道邵乐偷看他洗澡!? “上大号……”邵乐皱起了眉头。洗澡时热水会让室温升高,有什么味道也会变得更加浓厚,他没想到未繁会大解完后直接洗澡,难怪未繁刚刚在浴室里磨蹭许久才出来。 “呃……”原来邵乐是以为他在里头大便。未繁皱着鼻子笑了一下,顺着邵乐的话说:“对啦对啦,所以很臭,你半个小时后再进去。 邵乐没有怀疑,相信了未繁的说辞,点下了头。 酒精开始往头上沖的未繁觉得天旋地转,解决了邵乐这个问题后他爬到柜子前找出吹风机,打算赶快把头髮吹干,跟着就来睡觉。 但是吹风机是摸出来了,然而插头却和日光灯的按钮一起设在高处,他没力气再爬起来,盯着那个插座看了看,跟着把吹风机一扔,趴在榻榻米上就说:“不吹了,手不够长构不到!” 反正头髮不吹干也不会怎样,就随便它了。他趴着睡成了。 见未繁要睡了,邵乐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勉强按到比他略高一些的开关,切掉了屋内的主要电源,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夜灯。 “其实,下次妮妮找你吃饭,你可以不用过去,他不会怎样的。”灯暗了一半,原本头侧向另一边的未繁换了个角度,转回来面对邵乐。 “为什么这么说?”邵乐将那只被扔在榻榻米上的吹风机拿起来,无事可做等待半小时过去的他,检视把玩着未繁的物品。 未繁的吹风机是鲜艷的红黄蓝三种颜色组成,小巧的机身功能不复杂,不是知名品牌,却做得挺精緻。这很像未繁一贯的风格。 “不过是吃饭而已,这样一来一回我不辛苦,倒是你,会很吃力。”趴着的未繁有了困意,人就快睡着了。 邵乐看了未繁一眼,犀利的眼神内有道锐利的光芒闪了一下。他不希望别人碰触太多关于他内心的那些秘密,未繁的言语让他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整个人紧绷起来。 未繁眼睛闭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今天问我那些事,我就猜到几分了。” “问你那些也不代表什么。”邵乐语气冷淡地说着。 “大熊和妮妮这两个人很登对,你比我还明白。你之前大概有想过如果大熊对妮妮不好,或是他条件比你差,你就考虑对妮妮告白,把妮妮夺过来。但大熊偏偏是那么温柔体贴的人,所以你完全没有任何机会。”未繁说着,口齿已经有些不清,睡神就快入梦来了。 邵乐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但随即恢復镇定。 未繁跟着又说:“你知道自己没本事跟大熊争,于是决定放弃。但是偏偏你喜欢妮妮那么久,要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你逼自己赴约,看清楚对方家庭温暖美好的模样,希望自己能别再留恋……” 邵乐整张脸瞬间青了起来。他不明白未繁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自己明明就没表现得那么明显。 未繁讲话到最后,只剩下呓语的音量,声音微弱说不清楚,但他还是很努力要让邵乐知道他对邵乐的看法。“我觉得你是个笨蛋……自虐的笨蛋……” 说完这席话,未繁被酒精和瞌睡虫攻陷,整个人昏睡过去。 昏黄的小夜灯下,邵乐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直等到好一段时间以后,才慢慢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邵乐不晓得未繁一直都在观察他,他以为未繁只是个吊儿郎当的人,却没想到这个人将他看得这么仔细。 静下来以后,邵乐由原本心思被赤裸挖掘出来的震惊愤怒,慢慢地被沉思后的理解所取代。 其实未繁并不需要告诉他这些,但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的行为了,于是便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他们两人倘若还是像之前在邵家时,未繁是不可能对他说出这番话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出了邵家以后,就逐日逐日地慢慢改善。 现在未繁开口了,也代表未繁已经认同了他这个人。他把他当成了朋友,才会说出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话。 邵乐转了个念头,慢慢地将思绪釐清楚。知道了未繁是怎么对他、怎么替他想,也更明白未繁这个人的好。 在只看得见模煳轮廓的小夜灯下,握着手里的吹风机,邵乐嘴角轻轻地牵扯开来,淡淡地挂起一抹微笑。 那笑意很淡,却有深入了心窝里的暖。 冬天的夜里,头髮没吹干就趴着睡着的未繁打了个喷嚏。因为觉得冷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又蜷曲了起来。 邵乐伸手将吹风机的插头接上插座,将风量开到最小,风口朝着未繁湿答答的头髮。虽然距离有些远,风量有些小,但邵乐还是不停晃动着吹风机,将热风送给对面的未繁。 未繁感受到热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会感冒。”为了解释自己突兀的行为,邵乐这么说。 未繁也不知道有没有将邵乐的话听进去,他挣扎了几下往邵乐这里挪了过来,直到吹风机可以直接吹到他头髮的距离才停下来。 夜灯让未繁的轮廓变得柔和,也让他脸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显得朦胧迷人。 明明是每天都能看得见的耳鼻眼眉,今日却在灯光照映下,显得俊美而不一样起来。 稍微吹干了的髮丝在空中飞扬,其中一根停留在未繁的嘴唇上头。 未繁觉得有些痒,于是抿了一下。 那淡红柔润的色泽却也让邵乐的心随之跳乱了一下。 风仍继续吹着,温温热热,发出细碎的嘈杂声。 邵乐却也发觉自己的视线从这时候起,无法从未繁的嘴唇上离开。 吹风机骚动的,是一种让心头荡漾的思绪。 邵乐摒住了气息,脑海里突然响起未繁今晚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席话: “只要时候到了,遇上另一个人了,对现在这个曾经爱得要死要活痛到不能唿吸的,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忘。” 邵乐的胸口纠紧着,苏麻的感觉笔直窜入心脏。 或许,他早已遇上了另一个人。只是一直以来,都没发现那个人的存在。 第二章 从医院出来已经一段时间,未繁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都已经好了。 他打开窗子,把棉被披放在栏杆上拍打,让冬天的阳光晒一晒,被子同人都一起晒。 家里装了一台电脑,那是妮妮前几天搬来的。 电脑为了方便邵乐使用,就摆在平时吃饭用的小茶几上,唯一不便的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用餐时必须把饭菜都摆在榻榻米上,因为那张茶几已经成了邵乐的办公桌,没有地方让他们挪来摆碗摆盘。 电话铃这时候突然响了。 邵乐拿起妮妮找来给他的手机,按下通话键。 未繁深深吸了口气趴在栏杆上享受暖和的阳光,电视上说什么寒流明天又要来,这么好的天一点都不像又要变的模样,他眯着眼,舒服得都快睡着。 邵乐挂上了电话,未繁也没分心去听他们之前通话内容到底讲了些什么。 “妮妮说我这几天可以准备去他那里上班了。”邵乐将眼睛移回红红绿绿的荧幕上,一个视窗观察着股市起伏,另一个视窗浏览着国内外经济新闻。 “那好啊!”未繁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大呵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未繁发现最近邵乐都不叫妮妮“敬之”那个旧名字了。他觉得这似乎是个好现象,自从改了这个习惯以后,邵乐的心情也像好了一点,没以前那么闷了。 难道真的是大熊生日那晚的刺激治疗有效,看过妮妮和大熊恩爱的模样,邵乐从那时候起就真的能完全死心了? “等会儿做完復健直接过去。”邵乐挪移着滑鼠,分心对未繁说。 “復健约了两点半,时间也快到了!”未繁看了看手錶,跟着瞥了眼正在看股市新闻的邵乐。“你什么时候好?” 第27页 “十分钟。”邵乐回答。 懒洋洋刚晒好阳光的未繁从小阳台上头滑到榻榻米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地挪啊挪,也不站起来用走的,就这么挪回自己睡觉的地方躺着。 “那我先眯一下,你好了叫我。”下午这段时间总是令人昏昏欲睡,未繁抓着棉被搂在怀里,身体蜷曲了起来。 “你睡觉的姿势很怪。”邵乐开口说:“抱着被子睡,难怪会感冒。” 未繁喃喃说:“因为以前抱人抱习惯了,现在没东西抱就睡不着……”发困了,说完话后他便沉沉睡去。 邵乐想起未繁曾说过的交往对象,他是抱着那些人入睡的吗?未繁喜欢的应该是象小米那样可爱的孩子吧,他也曾经在这个房间的榻榻米上,抱着那个娇小的孩子入睡吗?一想到这里,邵乐便难以控制自己,胸口浮现酸楚的感觉。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she进屋内,洒落在榻榻米上,停留在未繁身上。温柔耀眼的光芒像张会发亮的被子一样,披盖在未繁蜷曲的身体上。 从髮丝到背都,一路延伸直至赤裸的脚踝,那样轻柔跳跃的光芒,吸引了邵乐的注意力。 原本挪移着滑鼠的手腕停止动作,注视着荧幕的双眼也移到未繁身上。 邵乐看着未繁平静的睡脸,不知怎么地,竟忘了移开视线,就这么注视着他,任时间一分一秒慢慢地流逝而过。 越是看着,便越是喜欢这个人。他嫉妒起未繁怀里的那床棉被,如果他也能像那床棉被一样接触未繁、轻抚他的肌肤那不知能有多好。 心里突然升起了渴望,但邵乐压抑着。 睡了好一阵子,未繁突然睁开眼醒了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左边脸颊也因为睡在榻榻米上面而印出了纵横交错的红色印子。 发现未繁醒了,邵乐这才惊讶自己看了未繁多久,他立刻收回投注在未繁身上的视线,转移回电脑上,当作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未繁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表,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将时针和指针代表几点的讯息传回脑袋里面。 “两点了。”未繁唿了一口气,语调缓慢地说:“你没叫我,我睡了二十分钟。” “我看你睡得很好,我这里也还没看完,让你多睡一会儿也好。”邵乐随口扯了个谎。他根本就没有在看资料,而是整整二十分钟都把视线停留在未繁身上。 “那现在好了吗?”未繁伸了个懒腰,抬高手拉了拉背部僵硬的肌肉,跟着说:“我们就快要迟到了。” “嗯。”邵乐也无心再研究剩余的资料,他立即将电脑关机,从小桌子底下慢慢地挪出来。 未繁照以前那样先将邵乐的轮椅拿出来摊好,跟着等邵乐坐上去,关门外出,来到楼梯口将轮椅煞车固定住,跟着背邵乐下楼。 “忍耐一下。”未繁说。 邵乐发觉未繁每次要长时间接触他的身体时,都会讲出这句话。他明白未繁一直记得他不喜欢和人接触的那种感觉,所以对他总是小心翼翼。 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邵乐早就不认为未繁是当初那个陌生人了,未繁对于他是出自于真心的帮助,更何况常常要背着一个七十公斤重的男人上下楼,累的是未繁,但未繁却总认为自己这样爬上爬下无所谓,比较需要忍受这种不便的人是他。 感受到这点,邵乐心里五味杂陈。只有未繁背起他时,他才能短暂和未繁有身体上的接触,他不但不排斥这样的碰触,相反地还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好让他们能在一起久些。然而却也总是在这个时候,身体的残缺让邵乐深深自卑,因为他无法行走,所以未繁才必须背他。 “你也许可以考虑妮妮的建议,换个有电梯的地方。”邵乐说。 “有电梯的地方相对的也比较贵。” “将来如果一周復健三次,你每隔两天就要背我上下楼一次。”邵乐不想麻烦未繁。 “其实我也很想把你从四楼直接丢下去就好,这样更快更方便。”未繁打趣地说。 “这不是个好主意。”邵乐皱了皱眉头。 未繁大笑了两声。“我可不认为你会一辈子都这样,等你做好復健,脚能走了,那时你要我背,我也不背。到时候你就拿着拐杖,慢慢地从一楼爬到四楼,我会先上楼去煮碗泡面,边等你边吃。我看等我吃个两碗,你也可以到家了!” “復健不是一时半刻的事。”邵乐觉得未繁想得太好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未繁丝毫不在意地说。 邵乐的胸口被未繁的言语轻轻地撞击了一下,跳乱了拍子。 我们…… 当未繁说出“我们”这两个字时,那包含着自己、也包含着他,两者相依共存的字彙,便叫邵乐窝心了起来。 驱车前往医院,挂好復健科的门诊,他们搭电梯上七楼将候诊单交给復健科的护士后在一旁等候。 护士将单子拿了进去,似乎在寻找邵乐的復健师,趁着空档,无聊的未繁上下打量着这间医院的復健门诊。 医院七楼的一整楼都是復健科范围,外面有玻璃门隔着,看得见里头正在使用復健器材的病人,也看得见护士和穿着白袍的復健师走来走去。 一大堆专门的电子仪器和电疗设备,加上一张张的病床和牵引器。有几处地上还铺着软垫,患者在私人復健师的指导下,在软垫上进行翻身和坐起的训练。 未繁看那些在翻来翻去的人都咬牙切齿地,动作十分缓慢,有的就算成功坐起来,也摇摇晃晃地无法稳住自己。 突然间,一阵如雷的哭声响起,某个正在练习翻身的中年男人受不了肌肉无法自由控制,怎么坐都坐不起来的打击,崩溃地哭了出来。他身旁的復健师不停安慰他,拍着他的背,要他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正在大哭的男人整个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前胸着地,屁股翘起,双膝跪在地板软垫上。他的身体歪向一边无法调整回来,整个人因为力气用尽而往旁边倒去。 未繁看着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旁边还停着一辆电动轮椅。那个男人似乎胸部以下都无法动弹,连手臂也都没有力气。 未繁想像着中年男人之前的模样。或许他是个开货车的司机,原本能正常走路,但却因为车祸受伤所以几乎全身瘫痪。本来还不肯接受现实的人,来医院进行復健时才发现手脚真的已经不听使唤,甚至连原本简单的翻身动作都变得如此困难。那种强烈挫折感令他难以忍受,所有委屈与不甘愿一次爆发,所以才哭得这么悽惨。 未繁噤声不语。发现復健这条路是多么痛苦,这个地方简直是人间炼狱。 护士从里头带来了一个二十五六岁,身材娇小,大概才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女復健师。 復健师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头髮绑成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挺是清慡。但是一张脸没有笑容,眉毛有稜有角,眼睛很大看起来颇有气势,身上瀰漫着医师这种专业人士的权威感。 “邵乐?”復健师看着轮椅上的邵乐,问了句。 邵乐点头。 “家属要进来一起参与復健吗?”復健师又看了看旁边的未繁。“初期我们一般是不建议,因为对病人的心情会有些许影响。” “不不不!”未繁连忙摇头。“我在外面等他就好。”他不想涉足人间炼狱,那光是用看的就觉得万分痛苦,他受不了的。 “那好。”復健师合起了邵乐的病歷,跟着对邵乐说:“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郭暮霭,从现在开始,是你的专属復健师。我看过你的病歷,虽然因为七年前手术曾经接合受损神经,但是因为没有早日接受復健治疗,所以即使有手术也等于没手术一样。等一下我们会先进去里面进行会诊,跟着就可以排定復健项目与内容。其他的患者我是建议一周来医院三次,但你的情形,我会希望你一周五次。现在最需要的是先让腿都萎缩的肌肉再度长回来,一周五次对你的病情会有比较大的帮助。” 邵乐点头。他早有想过復健的过程不会太轻松,但是只要能够站起来,让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不依靠别人过日子,他都无所谓。 他不想放任自己继续萎靡,他还得带回被后母夺走的弟弟妹妹,将父亲留给他的家重新要回来。 “郭医师,请问他的情况,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未繁插嘴问。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最主要是看患者復健的情形。我们有病人也是復健一年以上就能利用支架自行行走不用轮椅,所以只要努力復健就会有机会。”她这么回答。 接着护士推着邵乐的轮椅和郭暮霭往里面去进行会诊。心情不太平静的未繁于是跑到楼下便利商店买了包烟,站在外头抽着。 看那个女医师模样挺严肃的,邵乐跟着她肯定不会太好过。 在外头吹了三个多小时的风,天都快暗了,但却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邵乐下来。未繁不禁开始担心这所谓的復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训练,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好。 反覆敲着表面等待时间过去,后来一包烟都被他抽完,未繁想了想,便再度回到七楼。 一进復健科门诊,未繁就看见復健师推着邵乐的轮椅从他前头过去。 邵乐没看见他,一张脸显得有些疲惫。未繁不知道他们前三个小时做了什么,邵乐居然脸都发青了。 他们停在平衡杆之前,復健师跟着来到他旁边,拿着板子不停书写记录,跟着对邵乐说:“试试看不要人搀扶,自己站起来。你说你做得到,那我们就把前面的过程直接省略跳到这里,如果不行的话,再回过头去做牵引训练。” 邵乐慢慢地移动双脚,让两只脚都平稳放到地上,接着将煞车拉好,撑住轮椅的手把,缓慢而战战兢兢地,利用手臂的力量让身体缓缓从轮椅上离开。 未繁看得出邵乐的表情很痛苦,那几乎是使尽吃奶的力气一样,连长年滑动轮椅的强壮手臂都因用力过度而发起抖来。 他感受得到邵乐咬紧牙关想让自己站起来的念头,更深深感受到他的决心。于是当邵乐一再晃动跌回轮椅上、又一再努力站起来时,这些日子看着邵乐一路走过来的未繁眼眶都差点红了。 “加油、加油!”握着拳头躲在復健治疗室外的他小小声地喊着。 他从玻璃外头看着邵乐艰苦奋斗的过程,为了不让邵乐发现,还偷偷摸摸地,只露出半个头和一对眼睛。 第28页 邵乐自尊心强,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復健时的狼狈模样被看见。未繁顾及邵乐的心情,于是躲躲藏藏着。 他其实也很希望邵乐站起来,如果邵乐靠自己走路,有一双能站得挺直的腿,那邵乐也能够打开现在孤傲封闭的心,活得轻松愉快些吧! 失去家产和妮妮的事深深打击邵乐了,未繁真的希望邵乐往后能更开心一点,站起来靠自己行走,找到生存下去的目标与希望,那才不枉他父亲给他的那个名字--快乐的乐。 邵乐失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快要站起来了,但又因为双腿无力支撑,让他又跌回轮椅上。 未繁看得都难过了起来。 “加油、加油!”注视邵乐辛苦的模样,未繁的手也握得越来越紧,隔着玻璃不断默默为邵乐打气。 邵乐试了无数次,最后泄了气坐回椅子上。 “干什么,还不继续!”復健师以严厉的语气说着。“能够站起来,就别退步回去坐在椅子上!” 邵乐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直视他的女復健师。 但尽管他那张稜角分明的兇恶面孔多么骇人,復健师却仿佛只把他当成充气娃娃一样,脸色不但没变,手上的板子还跟着打了下来,叩上邵乐的头。 “快点,你是想坐在轮椅上几百年啊!”她的面孔比邵乐还兇恶。 邵乐自尊受创,不想被看扁的他咬着牙,握紧扶手,努力地又想将自己的身体抬起来。 玻璃后面的未繁屏气凝神地看着邵乐,在心里不断为他加油。 “站起来、站起来、赶快站起来!这样我就不必每天背你上下楼了!” 未繁无声吶喊着自己心里面的最大期望。 仿佛就像在唿应未繁的吶喊一样,邵乐这回真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撑着轮椅的手缓缓地一手接着一手,改捉住平衡杆上的木制把手,颤巍巍的两只腿虽然不停地强烈颤抖,但仍是奋力朝前跨出了一步,而后再一步。 “哦耶!”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未繁大喊了一声。 虽然只是短短两步的距离,但这已经让未繁感动莫名。 他忘情地吶喊出来以后,声音传入了治疗室里,被惊吓到的復健病人们睁大着眼将目光往他身上投来,不停地看着他。 未繁呆了呆,双眼眨了眨。 仍然站在平衡杆前的邵乐,视线也是笔直地朝他望过来。 出了个好大的糗,未繁假装不在意地咳了声,跟着摆了个酷酷的表情,举起大拇指朝邵乐比了个“贊”。 他真的觉得邵乐超厉害的,竟然克服困难成功踏出第一步。 未繁耍完酷以后发觉大家都还在看他,这样众目睽睽被几十双眼睛同时看着,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丢脸到家,于是匆忙往外走,随即搭电梯下楼。 到了楼下,他再入便利商店买了包烟,二度抽起来。 “早知道就不上去看了!”未繁啧了声。一边自我检讨,一边懊恼说着。 七点多的时候,邵乐才滑着轮椅从医院出来。 他们坐上车,未繁看了邵乐红肿的虎口一眼,跟着问道:“回家了吗?” “我跟妮妮约了晚上去上班,今天是第一天。”邵乐回答,仿佛刚刚的復健训练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不累也不倦。 既然邵乐都说要去上班了,未繁也就随便他。他立即驱车至妮妮的工作地点,跟着推邵乐入内。 开店营业前的歌舞排练仍在进行,妮妮照往例坐在舞台前看着舞台演员们的动作与整齣剧的流畅度。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中场休息时间,那些头上屁股上都插着大羽毛,穿着金光闪闪亮片装的舞台演员们也从上面走下来,一边喊累一边找水喝。 “你们来啦!”妮妮笑盈盈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来上班。”邵乐朝妮妮点了个头。 未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他觉得邵乐今日的态度似乎改变了,才短短的一句话让他觉得,邵乐对妮妮好像生疏了些,以前那种相见时好像全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的激动突然减弱了,连凝视妮妮时候的眼神也变得平静非常。 妮妮什么都没察觉到,蹲下身来平视邵乐,朝他说着话:“会计室我帮你改装好了,等一下再带你进去。现在先认识一下其他的同事好不好?” “嗯。”邵乐点头。 妮妮跟着转身喊道:“大家过来一下!” 一群浓妆艷抹的壮硕森巴舞者喝茶的喝茶、擦汗的擦汗,一听见妮妮的召唤,立即往邵乐和未繁的方向围了过去。 虽然以前来找妮妮的时候,偶尔也看过这群健壮的人妖跳森巴舞,但是当他们全都一起围过来,近距离接触时,强烈的压迫感使得未繁几乎无法唿吸。 好恐怖…… 未繁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很多个大熊穿三点式露肚脐的羽毛亮片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妮妮这间店的特色真是吓人。 “各位姐妹,这位是我们新来的会计,他的名字叫作邵乐,是我的高中同学。虽然长得粗犷了一点,也不大会笑,但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大家不要欺负他喔!”妮妮含笑说道。 跟着妮妮一一介绍了团员和场外服务生的名字,邵乐也一一对他们点头致意。 舞者们对邵乐显露出高度的兴趣,交头接耳说着:“我喜欢粗犷的,粗犷的好。” 低沉的嗓音因为音量太大,直接传到邵乐耳里,邵乐脸色微微一变,青了起来。 一名团员娇羞地伸出手来和邵乐握手,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好,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你好。”邵乐礼貌性地与对方握手。 “你握手的时候都这么用力的吗?”那舞者害羞地说着:“握得人家手都痛了。” 邵乐连忙松手。 但就当邵乐手要伸回去时,那名舞者又回握住邵乐的手,脸有些红地说着:“你的手掌好粗喔,生了这么多茧,平常有在做什么运动吗?” “推轮椅的手会生死茧。”邵乐面有难色地说。他不明白自己的手为什么会被握住不放。 “哇--妮妮你同学讲话好man好有味道喔--”旁边几个舞者被邵乐那张又酷又冷的兇狠面孔迷得七荤八素。 “他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开始有人急迫地问。 “你们要问他才对啊,怎么问起我来了呢?”妮妮笑着说。 “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立刻有人弯下腰,用屁股将一直占据着邵乐手掌不放的那名舞者用力弹开,跟着笑容灿烂地对邵乐问道。 “……”未繁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作梦也没想到邵乐这张在现实世界超级不受欢迎的脸,来到这里,居然迷得人妖姐姐们集体疯狂。 “没有。”邵乐说。 邵乐不回答还好,一回答,整个大厅几乎陷入疯狂状态。 妮妮也没想到邵乐的到来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他连忙和未繁排开人群,先将邵乐送进里面的会计室,跟着再跑出去对那些团员训话。 未繁在会计室内隔着门板偷听了好久,一双眼睛从钥匙孔里想看看外面的情形,但是钥匙孔洞太小了根本看不见,他遂转而从门fèng往外看。 外头一直到十分钟过后,混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实在是太恐怖了,原来粗犷的男人对他们的吸引力是这么大。”难怪妮妮挑来挑去,挑中了一百九十几公分的超级大熊,而他这些姐妹也爱死了邵乐这张长得一点也不精緻的脸。 未繁跟着转过头去对邵乐说:“我看你以后干脆带面具上班好了。” 邵乐冷冷地瞪了未繁一眼。 “不用瞪了。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你可怕,瞪我也没用了啦!”未繁说。 外头的妮妮训完话后回来,打开会计室的门要入内,没想到开启的铝制门把就这么撞上未繁的眼睛。 “唉呦!”他惨叫一声。 “你怎么躲在门后面啊!”妮妮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不停往后退的未繁,紧张地看了看他的伤势。 但当妮妮发觉未繁只有眼窝上方眉毛一带轻微红肿以后,轻拍了他脸颊一下,就不理他了。 “真是不好意思,那些姐妹们对你失礼了。”妮妮走到邵乐身旁,对他说。 “没关系。”邵乐将轮椅滑到办公桌前,试了试轮椅是否能够出入自如,跟着便说:“剩下的我会自行处理,你去忙你的事吧!” 邵乐按下电脑开关,将轮椅滑入办公桌。这个桌子应该是特别找来的,桌子没有抽屉,方便轮椅出入。妮妮还是一样的细心,什么都为他设想周到。 “这个月的帐目和资料,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开机后,妮妮点了几个档案,跟着稍微说了一些相关事项。 他跟着又从旁边的档案柜里拿出一本手写的帐本,交给邵乐。“这个跟电脑里的帐目不一样,是要另外分开做的。” 邵乐看了看,便点头。“我晓得。”妮妮拿给他的是公司的内帐,和要送出去的帐本不同。 他们接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妮妮停留了大概半个小时,看了看表,发觉营业时间也差不多得开始了,便打算出去。 未繁看妮妮要走,也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妮妮疑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弟弟。“你做什么呀?” “你们早上五点关门,他大概六点算完帐才能下班吧?”未繁问了声。 “是差不多那个时间。”妮妮点头。 “那我回家睡个觉,早上再来接他就好了。”未繁闪过妮妮,从旁边出去。 “不行啦,你等一下。”妮妮拉住未繁。 “又怎么了?”未繁不解地问着。 “你没看到刚才那种混乱的情况吗?我等会儿就要去前头了,没人守着阿乐,等会儿他又被她们怎样,那怎么办!”妮妮担心地说着:“反正你回去也是没事做,干脆就留在这里看电视好了。” 妮妮指了指会计室角落的那台电浆电视。“这里的电视有装第四台,比你家那台只能看老三台的节目还多,你可以留着慢慢看,这期间要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来,我都不会管你,柜檯那里就记我的帐。” “这样你不是亏了?”未繁挑了挑眉。对妮妮所谓的“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显然很有兴趣。 第29页 “姐姐疼你是应该的,哪会亏!”妮妮甜甜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留下来,会吵到邵乐吧!”未繁看了邵乐一眼。他觉得照邵乐的性格,或许会要求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毕竟他们一天到晚都在一起,邵乐大概也觉得烦了。 “嗯……”邵乐顿了顿,将视线从未繁身上移开,回到电脑荧幕上。“……并不会……”他有些不自在地说着。 “好吧,那我留下来好了。”未繁说:“反正回家去也没人。” 妮妮满意地拍拍未繁的脸庞,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那你好好待在这里,有什么事就立刻叫我。” 未繁点了点头。 妮妮走后,未繁咧嘴大大笑了一下,随即打内线电话叫了一份皇家级鲍鱼简餐、一盘超大水果盘、一打台湾啤酒进到会计室,跟着将房间里的沙发床摊开来摆在二十九吋的电视前方,享受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吃东西。 邵乐在后头的办公桌算帐,悬着的手在半空中做拨珠状,偶尔停下来写下计算好的数字。 未繁回头瞄了眼邵乐的动作。“其实你也算是满厉害的,不但会看股市,也懂得作会计的工作。”他吃着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以前还以为邵乐只是个有钱人生的有钱儿子而已,没想到他懂的东西也挺多的。 听见未繁的声音,邵乐抬起头来。“以前学过。”他说。 “我一直以为有钱人的小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负责花钱就行。”这是他这种市片小民对豪门家庭的刻板印象。 “不全然是。至少我不是。” “那你是怎样?”未繁好奇地问了句。 “我有许多家庭教师,我父亲安排我学习各种知识。”邵乐说。那是一个企业家对接班人最基本的安排。 “例如?”未繁吃完了苹果,继续吃柳丁。 “简单的诸如…心算、书法、速读、马术;复杂的比如:国内外经济分析、股市操盘、政治学之类。”邵乐说:“但这些后来我都没兴趣,也无意再学。” 未繁听得脑袋发晕。邵乐说的对他而言简直是另一个星球的东西,像他就永远搞不懂股市那些红红绿绿的涨停板跌停板究竟在说什么。 邵乐为未繁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一阵子,但回答完问题后,未繁并没有继续提出下一个。 两人之间的热络气氛也因此而平淡了下来。 未繁看着他的电视,没注意到邵乐正在等待自己的下一个回应。 过了十分钟之后,邵乐才低下头去,进行自己的工作。 “哈哈哈--”未繁看着有趣的电视节目,忍不住笑了几声。 却一点儿也不晓得他的背后,曾经有个人默默地凝视、等待过他。 第三章 等到一切事情都能够上轨道,已经是二月末三月初的时候。 这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之前那一波又一波冻死人的寒流简直像做了场梦,现在完全不復见踪迹。 几个月来,邵乐和未繁重复着一样的生活模式,住在那栋没电梯的小公寓里,也没想过要搬去别的地方。 虽然天天把邵乐背上背下的着实有些累,然而未繁也把它当作是一种运动。况且他们两人常常一边爬楼梯一边讲话,热络了,觉得邵乐其实人也不错,便不觉得有什么好抱怨的。 邵乐持续进行復健,原本一星期五天,如今又增为一星期六天。復健完后的晚上,他会到妮妮的酒吧去上班,赚取生活费,并且与未繁分担房租。 两个大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虽然因性格不同偶尔会有些许摩擦,但几个月下来也是平安无事地度过。 星期二的这个中午,室温已经回升到穿着长袖都嫌热的程度了。 未繁把袖子卷了起来,拿着他的素描本在上面涂涂抹抹。 邵乐还是老样子,一有空就坐在电脑前面看他的股市走向。 虽然邵乐已经在妮妮那里领了几个月的薪水,但是那点钱扣除生活开销,也没剩多少,未繁还是不知道邵乐究竟想干什么,不过看邵乐的样子似乎每走一步都是之前就有计划,对于将来的事也不慌张,胸有成竹的模样。 因为实在没什么构想可画,未繁无聊地描了描邵乐的侧脸,盯着他替他构起素描来。 只是画画画,却什么感觉也抓不到,笔触一点也不顺,又卡又磨,连脸型轮廓的线条他都抓不到。 未繁盯着绘图本许久,最后用力地将那页画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往垃圾桶丢去,素描本往旁边一扔,趴回被铺里抱住枕头。 邵乐将垃圾桶里的画纸捡起,摊开来看,发觉未繁画的是一个男人的侧脸。但是铅笔经过的地方线条有些歪曲,并没办法将男人的轮廓好好表现出来。 “为什么不画了?”邵乐问。 “我画不出来。”未繁闷闷地说。 “妮妮曾经拿你画的故事书给我看过,我觉得你画得很好,故事也很有意思,为什么现在会画不出来?”邵乐问着。妮妮拿来的那些书,最后让小喜拿走了,小喜非常喜欢未繁的故事,尤其是未繁那套‘圣诞老人们’系列。 “画不出来就是画不出来。” “你可以练习。” “不是练不练习的问题,而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未繁说着,有些沮丧。 “画画需要感觉吗?”邵乐停下手边的动作,看着未繁。 未繁蠕动了一下。“当然需要。” “什么样的感觉?”邵乐没发现自己今天话比较多,对于未繁,他有太多想要了解。 “嗯……”未繁顿了顿,想着该怎么解释。“大概……就是爱吧……”他笼统地说着。 “爱?”邵乐完全无法理解。 未繁啧了声,不明白邵乐干嘛一直追问。邵乐不停盯着他看,弄得他不解释清楚好像又不行。 “就是画画的动机。”未繁抱着枕头说:“我以前的老师说过,画画是因为要把自己感受到的所有美丽与感动的事物记录下来,也让别人能够看见。我想我大概也是。因为生活里面有好事,所以我把那些事情画到纸上,这样我会觉得很开心,就算画画变成工作,也还是很开心。” “所以你现在不开心?”邵乐问着。 未繁白了邵乐一眼。“每天晚上只能抱着棉被睡觉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 邵乐顿了顿,将视线移回荧幕上,说:“你没办法忘记小米、也没办法忘记那个骗了你钱的人吗?你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两个人。” “其实……”未繁认真想了想。“他们两个真的很不错,抱起来刚刚好,软硬适中,搂着睡觉很暖和。但我觉得或许我只是想有人陪在我身边而已,一个人住这种小房子很凄凉,有个伴就不同了。” “是吗?”邵乐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未繁只是想有人陪在他身边,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也可以?他现在就陪在未繁身边了啊!如果未繁愿意,就算只能当未繁怀里的一颗抱枕,他也甘愿。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未繁从被铺上坐了起来,和邵乐讲这种东西,感觉怪怪的。 “你可以再画的。”邵乐说。 “嗯?”未繁看了邵乐一眼。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出色的画家,就算不用文字,你每幅图也都像会说故事一样,生动而自然。我很喜欢你的画,那些色彩和构图看起来很舒服,你有天赋,註定是要吃这行饭的。”邵乐真心地说着。 未繁很少听见邵乐这样直接而不拐弯抹角的言词,当邵乐一字一句地称赞他,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就厚脸皮的他竟觉得双颊发热,忍不住脸红了。 未繁咳了声,装作不在意地道:“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啦,你说得太夸张了。” “不,我说的是真话。”邵乐回答。 未繁抓了抓燥热的脸颊,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邵乐今天怪怪的,他以前可从来没这么赞美过他。 “我是个不会画画的人,所以觉得画得出那么好的作品的你,非常了不起。” “你不会画画啊?”未繁以为邵乐是全能的。 “小喜以前曾经要我画一只熊给他,但是我画得惨不忍睹。”邵乐说。 “熊很简单的,我教你。”未繁把素描本和铅笔捡回来,往邵乐靠过去,将键盘和滑鼠移开,把本子放上去。 邵乐突然一僵,没想到未繁就这么坐到他身旁。 “我以前兼差当过补习班美术老师,教人画图很简单。”未繁先在本子上面画了只简单的熊,然后抬头问邵乐:“这样看清楚怎么画了吗?” 邵乐点头。 未繁随即把铅笔交给邵乐,看着邵乐顺着他画图的方法临摹。 但图画好后邵乐皱着眉看着自己的熊,未繁哈哈大笑了两声。那只熊头跟身体像分家了一样连不起来,眼睛鼻子耳朵的位置也全部错位,变成了很可笑的模样。 “我不适合画图。”邵乐说。 “每个人都适合画图。”未繁又靠近邵乐一点,他右手绕过邵乐的背,顺着邵乐的手臂往下,握住邵乐拿着铅笔的拳头。 “我教你,我们一笔一笔慢慢来。”未繁笑着。 未繁说话时,气息就喷在邵乐的脸颊上,他的手和半边胸膛紧贴着邵乐的背,邵乐觉得自己的心跳蓦地加快,声音大得连自己的耳朵都听得见。 未繁靠得他好近,握着他的手缓缓在素描本上移动,未繁说话的声音像在教导学生一般轻声细语,他感觉到未繁的体温穿透衣服慢慢地传到他身上,被包覆住的手掌也因对方的温度而颤抖了起来。 “,你的手怎么在抖,放轻松,画图没这么难啦!”未繁说着。 画完一只熊,电话突然地响了起来。 未繁抽身过去接起电话,邵乐大大松了一口气。方才身体与身体的接触如此密切,未繁的气味与温和语气,差点让他把持不住起了反应。 未繁按下电话的免持听筒键。“餵?”他开口。 ‘喂,未繁,你要不要出来吃饭,我就在你家附近而已,我过去接你好不好……’ 话筒那头传来的,是旧情人小米的声音。而背景音乐还有个男声晃过去:‘好了没有,车停在红线会被拖吊。’ 第30页 ‘不是叫你别说话吗!’小米不悦地回了那个男声一句。 未繁听见小米的声音,再听见旁边还有个男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他跟着对着电话说:“哔--这是电话答录机,你找的人现在不在家,以后也不会在家,请别再打过来。” 说完之后,未繁用力按下切话键。 “他似乎还是很喜欢你。”停了半晌,邵乐才说,声音有些吃味。 “那傢伙喜欢的又不只我一个。”未繁自嘲地笑了笑。 邵乐顿了顿,本想说些什么,却又回过头去打电脑。然而打字打了没几秒,挣扎了一下,又忍不住迂迴问道:“你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 “当然不喜欢。”未繁说。 邵乐接下来就沉默了。他之前喜欢过妮妮,但这段期间却对未繁产生了强烈的感觉。这在未繁眼里是否也是三心二意的人? 心情有些复杂,手指敲敲打打,却让电脑不断发出拼字错误的声响。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点,却痛得厉害。 “你在干嘛?”未繁被电脑发出的咚咚错误声吵得头都痛了。 “如果之前曾经喜欢过别人,但后来只喜欢你,这也算三心二意吗?”邵乐不安地问,因为他不知道未繁会怎样想他。 “你问这个干嘛?”未系皱起了眉头,说:“连你也同情小米那个傢伙了吗?” “不。”邵乐就是没办法开口,说不出那是为自己问的。 “他如果把身边的男人都踢掉回到我身边,我也许会考虑,但问题是,那根本不可能。”未繁自嘲地笑了一下。“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加上天空下红雨。否则像他那种没自制力的性格,哪有可能真的为我收敛自己的行为。” 电话铃又响了,未繁探头看了一下,发觉来电显示的号码跟刚刚打来的一样。 “谁打来的?”邵乐问。 “还会有谁。”未繁说。 电话铃声在狭小矮窄的室内不停响着,它尴尬的铃声带走了午后的宁静,让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十分不自在。 “今天天气还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未繁站起来,手插着腰,凝视着脚下的榻榻米。 “天气开始变热,我得买两件短袖上衣。”私心作祟,邵乐也不希望未繁接小米的电话。 “买完衣服,跟着再去医院做復健。” 他们拿了钱包搬出轮椅,关门下楼,彼此都有着默契,就任那电话继续响吧,响到过热烧坏也好。 未繁背着邵乐下楼的时候,感觉到邵乐似乎有重了那么一些。这段时间常常在妮妮的酒吧免费吃喝,未繁觉得自己肥了一圈,裤子都快扣不起来,难道邵乐也一样? “邵乐,你胖了吗?”未繁直接这么问。“背起来怎么比以前沉。” “应该没有。”邵乐回答。 “是吗?”未繁拱着邵乐臀部的那双手反过来,捏了捏邵乐屁股上的肉。 未繁这动作让邵乐着实吓了一跳。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这几个月的復健运动量大,让你肌肉重新长了出来。看你的屁股现在这么结实,一定是肌肉重量比较重,所以我才会觉得你重了。”未繁又掐了掐邵乐的臀部跟大腿,确定自己想的是正确的。 “别在我身上胡乱掐……”邵乐有些尴尬。 “长出肌肉可是好事。”未繁咧嘴笑了笑,也为邵乐高兴。“对了,你復健做得怎样了?”他这阵子送邵乐去医院后,就到大熊那里去兼差,说故事给幼幼班的小朋友听,赚点零用钱花,所以也没时间跑去偷看邵乐进行得如何。很久没关心过他的情况了,未繁于是问问。 “现在能够站得很稳了,如果有步行器,还能走上几步路。”邵乐回答。 “真的!”未繁惊喜地大叫了声,跟着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晚才知道邵乐的情况,于是半抱怨地说: “这么重要的进展,你怎么都没跟我说。邵先生,你很不够意思喔!这样当朋友的吗?” “因为你没问。”其实邵乐许多次都想让未繁知道自己已经能站了,但是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来他不晓得每天报告疗程进度有什么用;二来他也不确定未繁对这些有没有兴趣。 一路上他们聊着最近这些日子来的復健发展,下楼后邵乐坐上了轮椅,他们决定今天不开车,两个人要用散步的方式慢慢逛市区。 未繁走到邵乐身后,像以前一样抓起轮椅后面的把手打算推着邵乐走。 “未繁。”邵乐突然发声。 “嗯?”未繁低下头问。 “走到我旁边来,轮椅我自己滑就行。”邵乐说。 他不想这样难得的出游,未繁却只能站在他身后,这样他看不见未繁。 更何况他能做到的事就无意假手他人,他希望自己能和未繁站在同等位置上,未繁没有义务替他推轮椅。 “也好。”未繁绕到邵乐身旁,等邵乐滑动轮椅,和他并步而行。 “以后,都这样子吧!”邵乐说。 “嗯。”未繁笑了笑。 今天不是星期假日,街上人cháo也不算多。 市中心商店街的骑楼有的摆放摩托车,有的由小贩摊位占去,有的又有高低落差,十分不利轮椅行走。 未繁耐心地走在邵乐身侧,虽然几次心急跨不过小台阶的邵乐,但还是努力压抑自己,等着邵乐将动作完成。 他知道邵乐的想法,所以尊重邵乐一切想自己来的决心。 终于商店街逛得差不多,邵乐一切顺手,这也让未繁放下了泰半的心。 “对了,你要买衣服,别一直走了,这样挺像在健行。”未繁终于想起来他们今天的目的。 邵乐停了停,抬头四处观望了下。 最后他选择了一间窗明几净,有电动门和宽广落地橱窗,窗户外面还有一只鳄鱼当商标的旗舰店,轮椅滑了就要进去。 “就这间。”邵乐选择看得顺眼的。 电动门一打开,里头店员的“欢迎光临”声此起彼落。 但未繁却伸出手,连忙将邵乐拉了回来,没让邵乐冲进去。 “怎么了?”邵乐问。 未繁摇了摇头。“鳄鱼牌的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邵乐不了解。 “你现在的钱包,只能够买脚印牌那一类的,而且我迫切希望会有三件一九九的能够购买。反正上班还是穿长袖衬衫,那种可以穿一年四季不用换,普通时候一九九的就行了。”未繁说。 “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邵乐回答。 “这对你来讲的确不好懂,不过没关系,跟我来就对了。”未繁说。 对邵乐而言,三个零跟两个零只是数字的不同,之于他根本没有特别的意义,他分不清昂贵和便宜的差别。 未繁拉起邵乐的手,把他从比较豪华的鳄鱼牌门市,拖到对街的简约有型脚印牌门市。 邵乐任未繁拉着,只留一只手推动轮椅滑轮。 他觉得被未繁握住的手心有些热,心脏紧张地简直就快跳出来,这么明显的反应,不知道未繁会不会发现。 邵乐担心地想着。 下午他们照预定的时间前往同一间医院,看同一个凶死人的復健师。 当未繁看着邵乐进去玻璃门后头的復健治疗室后,他本来想走的,但是到了电梯口踱了踱步,还是踅了回来。 很久都没看邵乐做復健了,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到底恢復得怎样。 邵乐说自己能稳稳地站着,甚至还能走几步路,他实在很想看邵乐走路的样子,所以便留了下来。 邵乐和他的復健师从里面的会谈室出来以后,做了一些让肌肉放松的电疗,跟着便到平衡杆前。 未繁睁着双眼,注意看着邵乐的动作。 只见復健师说了几句话,邵乐便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看到这里,未繁开心地笑了,邵乐真的站得很稳,和之前几次復健时相比较,简直可以用突飞勐进来形容。 接着復健师将轮椅拉开了一些,还是不停地跟邵乐讲话。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未繁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跟着他看见邵乐把手挪到平衡杆上紧紧抓住,虽然手仍是十分用力分担下半身的重量,但他的双脚却能够慢慢地抬起来一些,跟着往前踏出小小的一步。 一步,而后再一步,慢慢地,邵乐竟然在无人搀扶的状况下,将那段铺设着塑胶垫的路程都走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未繁突然觉得既欣慰又感动。 第一次见面时邵乐明明还坐在轮椅上无法动弹的,谁想得到经过这段时间他不只能够站起来,甚至还能够自己走路了。 未繁脑海里浮现阿姆斯特朗登陆月球时讲出的那段名言:“我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邵乐现在虽然只是跨出了小小的一步,但对他坐了七年轮椅的人生而言,却是最大最大的一步。 在玻璃窗外注视邵乐的復健,这回是未繁第一次从头待到尾,没有半途跑开。 他只见邵乐重复一次又一次復健师安排的呆板动作。举着脚,举着手,练习如何控制身上还有知觉的肌肉,去弥补另一些丧失感觉的神经无法达到的功能。 单调而痛苦的训练,不停不停地反覆。站起来、又坐下;走过来、再走过去。 一路相陪着邵乐走过来,未繁真的对这个人的毅力感到敬佩。 这么多的训练,一天要花掉他数个小时,而且一周还要来六次。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经不能忍受。 邵乐做完练习后,自行回到轮椅上。 邵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头转向他这边,他们两个人因此四目相交,邵乐看见他待在外面没有离开显得有些惊讶,他则是咧嘴笑了笑,看着邵乐。 邵乐的復健师不知道又和他讲了些什么,未繁只见到邵乐摇了两次头,他的復健师最后不理会他,直接往治疗室外走了出来。 “邵乐的家属对吧!”名牌上写着郭暮霭三个字的女復健师来到未繁面前,低头在手中板子上写了些东西。 “是。”未繁懒得解释。 “医院的復健训练回去后,家属的配合也很重要。我有交代他要告诉家里的人注意他身上的褥疮问题,但是今天检查却发现更严重了。你们没在注意他的吗?”暮霭用原子笔敲了敲板子,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望向未繁,仿佛在瞪人似的。 第31页 未繁倒也没被这个復健师的面孔吓到,他每日面对邵乐,无论什么样的凶神恶煞都唬不了他,他早就百毒不侵了。 “他什么都没说。”未繁回答。 “就算什么都没说,你们也必须要主动关心患者,病人生病后本来就会变得比以前封闭,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摊开来讲。以后请随时注意病人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谈。”暮霭从口袋里面拿了张自己的名片出来,递到未繁手中,跟着低下头继续写她板子上的东西。 她边写边说:“虽然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是实际上问题很多。我会请医师替邵乐开一些优碘跟软膏,请记得每天洗澡后替他消毒上药。最近天气也比较干燥,最好适时替他擦一些保湿的辱液,像娇生那种的比较好。还有我也会要求加开便秘用的药,下半身瘫痪的病人通常都有很严重的排便困扰。关于这些,还请你要多多配合,注意一下他的情况。” 暮霭突然又抬起头来,目露精光,问道:“你们家浴室跟厕所有装扶手,方便他使用吧?” “没……没有……”未繁觉得这个女復健师还满恐怖的。 “回去马上装。”暮霭说。 “是。”未繁立刻回答。 “浴室要干湿分离,地板要保持干燥,患者上厕所才不会跌倒受伤;另外,浴缸跟马桶旁边都要加装扶手,才能让患者好施力移动身体。没有扶手你叫他怎么上厕所,就算技术好坐上去,没有地方能够撑着,要用什么姿势塞栓剂解便?”暮霭噼里啪啦地训了一堆话,跟着又说: “还有,请每天替患者按摩脚部,做牵引动作帮他拉拉筋,每次往各关节方向做三到五秒。他有肌肉痉挛的情形,这种情形只要按摩放松就可以减缓,暂时不需要吃药。” “是、是、是!”未繁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一边被骂,一边点头。 “她满凶的。”拿了药,出了医院,未繁在大门口忍不住这么说。 “她很严厉,但相对的她的病人都进步很快。”邵乐倒是不以为意,再累的训练,通常牙一咬,撑几个小时也就过了。 未繁数着邵乐的药包,核对正确的数量。 邵乐和他两个人一个用走的,一个滑着轮椅,慢慢地往妮妮酒吧的地点走去。 核对好之后,未繁将邵乐的药塞进轮椅后面的置物袋里。 “还是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回家开车载你过去酒吧?”未繁觉得到妮妮那里,路程还满遥远的。 “没关系,我也想散散步。”邵乐说。 但其实邵乐只是想多走在未繁身旁一些。 春天到了,风不再那么凛冽,太阳让整个冰冻的城市回温许多。 邵乐喜欢这样悠闲和未繁并肩而行的感觉,这时候他不用想太多事,不用计算该如何从后母手里夺回弟弟妹妹,不用去想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该怎么拿回来;他只要待在未繁身边,听他说几句话,看他明明精明却偶尔会露出傻气笑容的脸庞,就觉得活着真是件好事。 当邵乐感受到还有未繁这样一个人不肯放弃自己,依然留在自己身边,胸口便油然而生一种情绪充斥,让烦躁的心情平静,整个人整颗心都因此稳定下来。 他不得不这么想。 未繁的身上,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因为是走路来的关系,今天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接近营业时间了。 大厅舞台前一堆穿着康康舞装的“小姐”们把裙子撩了起来,在腰间打结,以方便清扫厅内的工作进行。 见到邵乐入内,一个正在将五公升蒸馏水抬起来,露出壮硕满是结实肌肉手臂的“女人”马上娇柔地叫了一声,嘴里嚷着:“唉呀,这桶水好重好重啊!谁来帮忙我一下,把他放进饮水机里啊!” 刚好经过女人旁边的邵乐随即将轮椅停了下来,也没说什么话,接过了那桶水,轻而易举地抬起来,并将它倒放进饮水机中。 “喔噢--好man啊--”正在扫地的康康舞女郎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了赞赏声。 “阿乐你的手臂真结实。”饮水机旁的女人被邵乐迷得团团转,她笑嘻嘻地说着:“能借我摸摸看吗?摸一下就好。” 邵乐轮椅后退了一些,跟着摇摇头,转进会计室里面去。 他的身后,一群仰慕他的粉丝,所有人都看着他离去的飘然背影,心花朵朵开,甜蜜嘆息着: “这才叫男人啊--” 在吧檯取了一罐可乐娜,还拿了片柠檬咬的未繁想跟着进会计室,但无奈这些姊姊们还在瞻仰邵乐,几颗大屁股就这么挡住他的去路,连个小fèng隙也没留给他过。 未繁这几个月来,几乎每天都看她们这么发花痴。邵乐真的有这么帅吗?怎么和邵乐相处了这么久,他一点都看不出来邵乐哪里吸引人。 “借过啦!”他在她们背后喊了声。 但是没人理会他。 未繁眯起了眼,不耐烦地再喊了声:“大叔,借过啦!” 然而这一喊可不得了,康康舞女郎们集体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未繁,问着:“你刚刚说什么?” “啊,大叔,你鼻毛露出来了。”未繁指着其中一个以前是开大卡车的勇壮康康舞女郎,对她这么说。 “讨厌啦!”那个女人立刻掩起鼻子。 “小繁繁你真的狠过份,无时无刻打击姊姊们!”康康舞团的团长眼睛喷出了火,她们最讨厌别人叫她们大叔了! “姊妹们,教训他!”突然有人这么喊。 未繁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眼前五花十色的舞衣飞了起来,所有人都往他身上扑,忽然一颗硬物打中他的脸颊,让他眼冒金星,他要推开时摸了一把,才发现那居然是对方的g罩杯咪咪。 跟着满天油亮亮的红色嘴唇噘得老高,一个接着一个无情攻击他,他被夹在二十多颗g奶中无处可逃,有人拉他衣服、有人搔他痒、有人强吻他,这么惨无人道的恐怖攻击行动让他没命地唿救。 最后正式营业的音乐声响起,集体攻击的康康舞女郎们发觉似乎得开始工作了,中间有人于是稍稍停顿了一下。 未繁抓到机会连忙从空隙中逃脱,他直冲往最后头的会计室,一进去后立刻将门关上,不停地喘着气。 未繁手里拿着半瓶可乐娜,从嘴里吐出咬了一半的柠檬。他照了镜子以后发觉衣服被拉得乱七八糟,还被啤酒淋得满身,而脸上则东一处西一处都是大红色的口红印,全身上下可说没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怎么了?”正在翻阅公司内帐的邵乐还是将视线放在帐簿上,问道。 “啧。”未繁将可乐娜放到邵乐的办公桌上,跟着将湿掉的上衣脱下,从邵乐的轮椅后头拉了件今天刚买的t恤穿上。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被熊攻击。”未繁拉了几张面纸,拼命擦起脸上的口红印,气唿唿地回答。 那堆长得像熊的姊姊们发起狠来,实在有够恐怖。 “一定是你又耍嘴皮子了。”邵乐不问也知道。 “哪是!”未繁争辩着。 邵乐抬起头,目光凝视着未繁。他脸上没有以往不苟言笑的紧绷僵硬,而是温和轻松犹如冰山融化开来一般。 邵乐没有讲话,只是凝视着未繁。 未繁的心突然跳乱了一下。邵乐干什么拿那种表情看着他?他连忙别开了脸,走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邵乐不解地问着。 “没有。”未繁回答。 他又喝了一口可乐娜,让苦涩甘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心里头,像有只小鹿在乱乱撞,未繁搞不懂为什么他的心跳会突然加速,连脸颊也热了起来。 邵乐卸下心防后脸柔和了起来,本来应该要十分吓人的面貌却也不再那么可怕。未繁觉得也许那些姊姊们是对的。邵乐不过长得粗犷了些,不但不算难看,相反还挺有味道的。 只是邵乐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那种表情看他。害他怦然心动了一下。 未繁抱着头,最后连酒也不喝了。如果不是知道邵乐喜欢着妮妮,那样深情的神情,绝对会让他开始胡思乱想。 第四章 这个月是妮妮酒吧的周年庆月,客人颇多,几乎天天客满。 不过因为客人刷卡买单付现给小费都是在外头进行,邵乐这里只负责公司的内外帐,和结束营业钱的总额清算,所以就算外头忙翻了天,会计室里面还是十分清幽,都没人来吵。 未繁在沙发椅上睡了一觉起来,发觉已经四点多了。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他本来还想再睡一下,但是翻了几次都入不了眠,于是干脆爬了起来。 邵乐手头上的工作似乎都做好了,他正移动滑鼠盯着荧幕看,未繁不用过去也知道,邵乐正在观察他的外国股市走向。 站起来走了走,无聊伸了伸懒腰,又看了看邵乐,未繁这才想到邵乐把轮椅塞进办公桌里就定位后,就没起来动过。 邵乐的专注力很强,只要不打扰他,他通常可以坐一个晚上直到天亮回家。 未繁想起今天下午復健师交代要替邵乐按摩的事情,也想起邵乐身上有褥疮不能太久不动。 他知道褥疮是一些长期卧床或久坐轮椅的人好发的疾病。因为身体一些部位被长时间压着血液循环不良,还有某些骨头突出的地方皮下组织太薄,容易摩擦破皮。 褥疮初期只会有些红肿发生,跟着便会开始溃烂。而且如果烂到肌肉层都没处理,到最后还可能人会死翘翘。 未繁坐在沙发床上,看着邵乐。 邵乐发现未繁正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虽然你没有说,我也多少能猜出你的情况,但你的事情我也不是每件都知道,我不是你肚子里头的虫,所以你不说,我也不会晓得。”未繁搔了搔头,刚睡醒想来只烟,但在这密闭空间内,他还是忍了下来。 “请说明白一点。”邵乐说。 “你的復健师说你有褥疮,还有便秘。”未繁真的就毫不掩饰,直接说了。虽然他觉得便秘这两个字会打击到邵乐的自尊,但也没办法找出更隐讳私密的字眼来阐述表达。 “她连这个也跟你说……”听到这个,邵乐脸色立刻变得不太好。 “因为我是家属啊,她不跟我说,要跟谁说?”未繁继续道:“我今天被她训了一顿,才知道你有那么多问题。其实要做什么你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擦药啊、按摩啊、塞栓剂啊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么久的朋友了,没必要连这种事情也跟我客气。” 第32页 “不用……我自己来可以。”邵乐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未繁到底明不明白栓剂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讲得这么顺口。 “家里的浴室我明天就会去找人来装扶手,让你比较方便使用。”未繁说。 “嗯。”邵乐应了声。 未繁又看了看邵乐,跟着说:“反正你事情都做完了,我也闲着没事,不如你过来趴着,我帮你按摩吧!” 未繁以前就常看见邵乐捶自己的腿,邵乐的腿目前逐渐在復原中,对冷热痛麻都有一定的感觉。復健师今天也有交代过要替他按摩,不然他会常常抽筋。 “不用了。”邵乐立刻回绝。“我还在工作。” “工什么作!”未繁立刻下床,走到办公桌后将邵乐给拉了出来,说:“你还不是在看股票而已。” “不是,”邵乐抓住桌子的边缘,“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 “你的復健师交代的,我不做不行,她可兇悍了,我怕怕!”未繁半开着玩笑,不顾邵乐的反对,硬将他拉到沙发床边。 “不用了未繁,真的不用!”邵乐根本不想让未繁碰到自己的身体。 邵乐觉得自己的双脚这样,连走路也走不稳,还因为长期的坐在轮椅上而导致肌肉萎缩,这么难看的身体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看见,这样会令他自卑,因为他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未繁知道邵乐脑袋里头在想着什么别扭的事,但倒也不理会他,迳自将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熟稔地平衡自己的身体,将邵乐的重量依在胸口处,而后迅速地将邵乐放到床垫之上。 “忍耐一下就好,要不然你把眼睛闭起来,假装是按摩椅帮你按摩,当我不存在就好了。”未繁转着手腕,活络了一下手指。 “我不用你帮我按摩。”挣扎到最后,邵乐有些动怒了。 “我管你。”未繁才不理会他。 他跟着将邵乐翻了过去,拿个小枕头让他趴着,跟着开口道:“来了喔,你要忍耐住。” 他把手放到邵乐的大腿上,但才贴上去,就感受到邵乐全身的肌肉一僵,紧绷了起来。 “放轻松啦,我又不会对你怎样。”未繁笑了声,决定不管邵乐的反应,对着邵乐的大腿又敲又捏又抓,专注地衡量力道,维持最适中的力量,抚平邵乐那一块块纠结的肌肉与神经。 邵乐咬紧牙关,虽然未繁对他仅是无意义的碰触,但每一次他双手的抓握与掌心的揉搓,却像又热又烫的电流,刺激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 他的每一处皮肤都因未繁的碰触而激动颤抖,他的脑袋也因未繁的揉捏而无法思考。 未繁跟着将邵乐翻了过来,举起他的膝盖往上顶,跟着伸直,让膝盖处的关节放松。 他看过邵乐的復健师这么做过,这好像叫作牵引运动,而且这样的运动光靠邵乐一个人,根本就做不来。 未繁耐心地替邵乐舒缓着。 当未繁做完牵引的动作,随即又将双手放到邵乐的大腿上,稍稍分开了一些他的腿,然后前后推捏,跟着将手心放入大腿内侧,缓慢揉捏。 “别碰那里!”邵乐低吼了声。 大腿脆弱的内侧接连着下半身最敏感的地方,当未繁的手在那里稍稍施加力道,邵乐整个人几乎都快着火了,原本努力压制着的地方,竟也因此而跳动了一下,充起血来。 邵乐愤怒的声音让未繁呆了呆,他看了邵乐一眼,而后将视线移了下来,在发现邵乐的下半身不知为何突然隆起以后,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时候,会计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来。穿着康康舞装的女郎笑嘻嘻地探头入内问:“下班了喔,有没有人要去吃早餐?” 反应迅速的未繁立刻将手从邵乐大腿上收回来,跟着把邵乐翻过来让他朝着自己侧躺,不让外头的人见到他尴尬的模样。 “你们在干嘛!”然而对方已经看到未繁放在邵乐腿上的双手。 “没有。”未繁睁大着眼睛,看着那个姊姊。 但翻过来的角度没挪好,未繁为了方便按摩,所以跪在邵乐大腿旁边,邵乐一翻过来,发涨的下半身刚好抵住未繁的膝盖。 未繁的脸色刷地一声全部变青。 因为有外人在场,怕被人发现的他们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未繁感觉到邵乐那里越来越硬,这让他发了一身冷汗。 “胡说,我明明就看到……”康康舞女郎备受打击以后连话也说不下去,她难过地跺步往外跑,一边跑还大喊着: “讨厌啦!会计室里面的两个人有暧昧!摸来摸去啦!” 人走了以后,未繁立刻往后弹开。 邵乐也闷声不吭地自行挪回轮椅上,拿出原本就放在置物袋里头的毯子盖住双腿,和下半身隆起的部分。 一个走了,跟着又有一个跑了进来。 小米听见康康舞女郎的悲伤吶喊,拎着化妆箱立刻走进会计室里,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嗅到两人间隐约瀰漫着的尴尬气氛。 小米爬上沙发床,化妆箱一扔,来到未繁身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的手抚着未繁的脸颊,自然的动作仿佛他们还是昔日那对恋人。 “没事……”未繁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拿下了小米贴在他脸上的手掌。 外场的收银人员将帐单和签单、现金送了进来,门外热闹的气氛也因为营业时间结束,而慢慢地静了下来。 邵乐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接下来的结算动作,刻意保持镇定的面容也僵硬万分,两颗炯目盯着电脑荧幕看,可怕的目光像是想将荧幕烧出两个洞一样。 小米看着邵乐兇恶的脸庞,又回过头看看未繁这个又帅又性格的男朋友,他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对了,我今天打过很多次电话给你,你怎么都没有接?”小米蹭到未繁身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我不在家!”未繁伸出食指贴在小米的额头上,缓缓将他往外推。 小米被推出去以后,又挪了回来。“你去哪了?”他不死心地问。 “陪那傢伙去做復健。”未繁说。 小米看了邵乐一眼,跟着瘪起嘴,不悦地说:“有时间陪他去做復健,却没时间陪我吃饭。我今天可是找了你一下午,要出门也不说一声。” “你找我,我就一定要让你找到吗?”未繁说。 虽然已经分手很久了,然而面对昔日恋人,未繁还是有些不舍。他并不是真的讨厌小米,只是受不了这小傢伙的花心所以分手。有时小米主动过来找他讲话,他也不会刻意拒绝。 小米话讲着讲着,一只手往未繁胸口摸了上去。 未繁拿下小米搁在他胸口的手,翻了翻白眼说:“拜託,我们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你别老爱往我身上摸行不行?” 小米闻言却也不以为意,眨了眨眼,笑容可掬地回应。“可是你的肌肉结实又有弹性,触感很好啊。”他送上自己的唇,调皮地碰未繁一下。 邵乐原本用心算正在结帐,看到小米亲吻未繁嘴唇的那幕,整颗脑袋顿时放空,什么数字也抓不回来。 他闷闷地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的计算器,低下头勐按,但又一边用眼角余光,察看这两人的情形。 “今天找我干嘛?”未繁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我今天满十八岁,本来想要约你出来庆祝的。”小米说。 “噢,那祝你生日快乐!”未繁只想着小米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从他身上爬下去。 “未繁--”小米凝视着未繁,用让人骨头苏软的中性嗓音,低声对眼前这个人央求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为什么又提这个,我不是说过我们两个不适合了吗?”未繁再翻白眼。“我的确曾经喜欢你,但你外遇那么多次,我对你的爱也因为这样一次一次减少,到现在,早就没了。” “爱是可以培养的,只要你答应重新开始,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乱来,只爱你一个。”小米挪了位置,直接坐到未繁大腿上,柔软的少年身躯往未繁身上贴,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将他抱住。 小米在未繁身上磨蹭着:“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抱着我睡的吗?还说我是你最好用的抱枕。没了我你不会寂寞吗?点个头答应我吧,然后我会发誓我以后都只陪你一个人睡。” 突然被昔日曾经深深眷恋的躯体抱住,又被对方的臀部不停摩擦,未繁把持不住心头荡漾了一下。他和小米虽然没有做过爱,但却常常依偎在一起入睡,他还记得搂着小米时自己睡得多好,然而,他却也没忘记小米是怎么样一个人。 看见这一幕的邵乐啪嚓一声,青筋爆了出来。他完全无法忍受未繁被另一个少年紧紧抱住,而且未繁还露出那种动摇的神情,说不定下一刻,未繁就会答应小米复合的要求。 下班时间到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妮妮这时候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看见未繁又被小米缠住,忍不住摇了一下头。 未繁继续这样下去,可能到地老天荒都摆脱不了小米。他这个弟弟有时候心肠也太软了,说几句重话之后自己又后悔,这才不断让小米有机可乘。 “这杯给你的。”妮妮将红酒放到邵乐面前,笑盈盈地说:“不好意思,有没有妨碍到你工作?他们小两口就是爱吵爱闹,我们这里的人都习惯了。” “嗯。”小两口这三个字听在邵乐耳里,不知怎么地,竟觉得有些许刺耳。 邵乐一张脸阴沉万分,眉毛像剑一样竖成一直线,带着愤怒的眼神由未繁身上移回帐目本中,跟着用力合起帐本放回置物柜内,一口饮完桌上的红酒。 “你们请继续,时间不早,我先走了。”带着满腔怒意,邵乐知道再这样下去将无法控制自己,说不定会在会计室内爆发出来,于是滑着轮椅决定离开。 “喂,邵乐!”未繁不明白邵乐在搞什么,他明明也看见自己如今一个头两个大,却没说半句话就走了,这算什么朋友。 “他走了我也走了。”未繁将化身成八爪章鱼黏着他不放的小米从身上扒下来,跟在邵乐后头走出去。 “未繁,你还没回答我!”小米喊着。 “过阵子再说。”未繁重重唿了口气,想先离开小米一下。 第33页 前车可鑑,他不相信放荡惯了的小米会这么简单就收心。要是真答应复合,他搞不好会变成三天两头戴绿帽的绿龟。 更何况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有邵乐这个朋友陪伴,生活里多了个人分享喜怒哀乐,谈不谈恋爱其实都无所谓。 只是,邵乐刚刚出门的模样似乎在生气。这点未繁就有些搞不懂了,他不明白邵乐究竟在气些什么。 啊……大概是刚刚按摩那件事吧…… 想到方才发生的意外,未繁的脸瞬间一阵臊红、喉间一片干涩。 他也不是故意的。有谁想得到像邵乐这样钢铁一般强韧的人,居然会如此敏感。 说到底,他还是得先向邵乐道个歉才成。 回家的路上,气氛尴尬得叫未繁不知如何是好。 邵乐远远地走在前头,每回只要他一加快脚步赶上去,邵乐就一定会更用力转动轮子,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有时候未繁也不太受得了邵乐这种别扭的个性,什么话说出来大家沟通不就好了,但邵乐偏是不理会别人,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邵乐停在楼梯口,努力站起来。 未繁看他合起轮椅,似乎打算自己爬楼梯上去,虽然这几个月的復健很有成效,但现在邵乐单独步行还是十分困难,哪有可能说爬楼梯就能爬楼梯,而且还得一口气爬四楼。 抢在邵乐踏出第一步之前,未繁走到了他身旁,没多说话就先将他背了起来。 邵乐抗拒地抽回手,但是未繁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两个人于是在楼梯间僵持了好一阵子,谁也不让谁。 一个穿睡衣的欧巴桑下楼买早餐,两个手牵手去上学的小朋友从他们中间的鸿沟穿过,所有经过的大人小孩都看着他们,跟着绕过轮椅,才走出大门去。 “你是不是想跟我耗一整天?”大清早地,未繁压低声音吼着,怕吵醒公寓里其它还在睡觉的人。 “别碰我。”邵乐同样压低声音回回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你的復健师也是这样帮你按摩,我不过是学她而已。”未繁说。 “你跟她不一样!”邵乐低吼着。 “哪里不一样?”未繁问。 邵乐闭紧嘴唇不回答未繁的问题。他们两人完全不一样,他对復健师的触碰不会有反应,但是只要对象是未繁,就算只有走路时两个人手臂轻轻擦碰,都会让他心情激动好一阵子。 未繁见邵乐呆住了不说话,也懒得再和他争论,顺势抓起他的手搭住自己的肩,而后将他背了起来。 被未繁再度碰触的邵乐又全身僵硬,他随后努力挣扎时,却发觉自己未曾消退的尴尬地方正抵着未繁的腰骨。 他知道越是挣扎,两个人摩擦到的机率便越是大,于是只好努力忍耐住,放弃挣扎的举动。 未繁这时才发觉邵乐下半身灼热依旧,他愣了几秒,最后咬着牙爬楼梯上去。 未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邵乐也沉默,明明只是受到刺激便会勃起的简单生理问题,却弄得两个人差点吵起架来。 将邵乐背入家里,未繁接着下楼取回轮椅。 再度入内时厕所的门开着,水箱的水哗啦啦地流。未繁猜想邵乐已经去过厕所了,然而想到邵乐在他的浴室里做那种事,无可避免地未繁脸又红了一下。 邵乐坐在他的角落,背对着未繁,未繁到小冰箱里拿了颗苹果啃了啃,稍微填了一下肚子后,跟着拉上不透光的窗帘让室内恢復黑暗,爬进被窝里就准备睡觉。 他也背对着邵乐。 两人原本睡前都会讲些话聊聊的,但今天的尴尬让彼此沉默的时间变长了。 未繁的脑袋里不停浮现邵乐那时候的表情,邵乐既生气,又愤怒。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技术太好,按摩太舒服了,所以才让邵乐不小心有了反应? 未繁闭上眼,重重吁了口气,自我反省着。 他其实已经准备好要对邵乐道歉,偏偏邵乐脾气一来语气就糟糕透顶,他看邵乐态度那么差,不小心也就跟着呛了下去。 反覆思量以后,未繁嘆了口气,对着眼前的墙壁缓缓喊着:“餵……邵乐……” 邵乐没有回应。 “没必要这么生气吧,那又没什么。”未繁说。 邵乐还是不理他。 “对不起啦,我刚刚做错了,我不应该强迫你。”见邵乐一直不说话,未繁觉得邵乐这次真的很生气,于是他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啦,以后你不想要,我都不会逼你了。” 说完话后,未繁等着邵乐的反应。然而邵乐却是笃定了不跟他讲话一般,连个气也没唿一声。 算了,那么快气就消了的话,那邵乐就不叫邵乐了! 未繁想,这种事谁都会觉得丢脸,更何况是邵乐这种自尊心比圣母峰高的人。等不到邵乐的回应,未繁也累了,他决定先睡一觉,下午起来看看情况再说,没必要和邵乐继续僵持下去! 未繁睡了好长一段时间,稍微恢復了意识一些,嘴里咕哝着几点了,但仍是半梦半醒地闭眼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隐约听见榻榻米上有重物移动时发出的摩擦声音,但困意十分浓厚的他还是没睁开眼,只感觉那或许是邵乐。 邵乐慢慢地移至他的身旁。 意识不清的未繁以为邵乐又要来帮他盖被子了,所以也不以为意。 然而,停在他旁边的这个人却静止了好久都没动作,跟着慢慢地低下身来,而他也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闻到邵乐身上一股清凉的薄荷药膏味。 有张手掌放在他的侧脸上,他模模煳煳地感觉到。 自己的嘴唇也被贴上了什么湿润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吻。 他已经很久没和人接吻了,自从上个情人拐了他的钱跑去美国没再回来后,就再也不曾。 那是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些许的红酒苦涩味,带着些许爱意,些许欲望。撩动了他的心。 初次轻接触离开后,再吻上的第二次依然维持着如羽毛般轻柔的力道。 对方的舌头探入了他的口腔之中,触碰到了他的舌。 他睁开惺忪的双眼,见到邵乐的脸好近好近,就在他眼前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邵乐抓着未繁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那种有点重量又不会太重的桎梏,刚好将未繁整个人牢牢困在邵乐怀中。 邵乐的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不停地舔舐着他的口腔,一次又一次地和未繁的舌头交缠,那种温柔的深吻,不带任何侵略性。 未繁迷迷煳煳地想着,自己是在作梦吗?为什么他梦见邵乐在吻他,而舌头与舌头间的触感又是那么鲜明。 邵乐温柔地吻着,翻来覆去间,被压制在下方的未繁口腔承载不了那些唾液,唾液沿着嘴角缓缓地流了下来,舌尖被勾弄着,亲吻的舒服感觉让未繁浅浅溢出嘆息。 他可能真的是太久没有接吻了,所以才会因为过于渴望而做了这样的梦。 未繁呆呆地想着,但为什么对像会是邵乐呢? 又为什么当邵乐吻他的时候,他的心脏会噗通噗通地跳快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深吻,单纯的嘴唇与嘴唇碰触,舌尖探索着对方的口腔。 和未繁接吻虽然没有如邵乐想像中有那些柔软甜蜜的触感,但未繁的嘴唇像充满了魔力般,极富弹性和光泽的淡红色,令人轻轻一碰,便无法自拔地深陷下去想将他完全占据。 慢慢地将手往下滑,单是亲吻,邵乐便发觉自己因此有了反应。 他抵着未繁的腰骨,手缓缓伸入未繁睡裤之中握住他垂软的下半身抚弄。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因为碰到了这个人不会允许他碰触的私密处,而令自己的下半身兴奋得几乎要爆发。 邵乐口腔内的红酒气息令未繁清醒了一些,下半身突然传来的苏麻感与腰间被硬物抵住的怪异感觉也让未繁疑惑。 突然间,他感觉到那阵苏麻感源于自己大腿间被爱抚套弄的物体,强烈的感觉沖回了他的脑部,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时,他才发现邵乐闭着眼,不停地吻着他,而他腰间的陌生触感,竟是邵乐勃起的分身。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脑袋突然停止运转。 这不是作梦,邵乐真的在吻他? 他没有作梦,邵乐不仅吻他,还正在抚摸他的下半身。 未繁瞪大了眼,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吓得三魂七魄全部跑光光抓不回来。 神经病邵乐干嘛吻他? 他闻到红酒的味道。 不会吧,妮妮的那一杯红酒,又让邵乐发疯了吗? 清醒后的未繁挣扎着要推开邵乐,但邵乐舌头依旧占据着他的口腔,两个人激烈地在榻榻米上扭来扭去,未繁不停挣扎,但每一次的挣扎,却只是让邵乐的舌头更加深爱抚。就算偶尔双唇分开,但邵乐总会再低头吻下来。 邵乐原本执拗在底下的手也因为抓不住未繁而回到上面来,紧紧将未繁圈住。 邵乐尽力克制着自己别伤害到未繁,但是未繁哪容得邵乐对他胡乱来。 未繁一整颗脑袋乱得快爆炸了,他想起上次圣诞夜的事情,莫非邵乐又将他当成妮妮了?拜託,他又不是充气娃娃,邵乐为什么只要一喝醉,就这么对他! 左手好不容易挣脱开邵乐的桎梏,七窍生烟的未繁握紧拳头,想也没想就朝邵乐的脸颊挥过去。 邵乐受到重击,下颚一合,牙齿切过未繁的嘴唇,连带地咬伤了未繁。 鲜血瞬间冒了出来,咸咸的味道充斥两人的口腔。 邵乐本无意伤害未繁,发觉嘴里的血味后,他也愣了一下。 未繁立刻往邵乐的肩膀挥了一拳,这毫不留情的一拳力道之大,令邵乐皱眉闷哼了一声。 失去理智的未繁曲起脚,往邵乐的胸口狠狠一踹,把他踹了出去。 邵乐往后倒,整个背嵴直接撞到摆放电脑的小餐桌,桌子上的液晶荧幕和电脑都因为巨大的撞击而倒了下来翻到榻榻米上,痛得他垂着头抱住胸口,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睡裤几乎被扯掉一半的未繁喘着气站在榻榻米上,整张脸红得如蕃茄熟透,被爱抚后的奇怪感觉让他双脚微微发抖,怪异感挥之不去。 邵乐勐烈地咳嗽起来,胸口所受的重击,让他差一点无法唿吸。 第五章 未繁以手臂用力擦过自己的嘴唇,几滴血落到了榻榻米上。 第34页 惊吓过度的他朝邵乐吼着:“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剧痛仍是让邵乐不停咳嗽着。 “我不是妮妮,拜託你看清楚一点。上次这样,这次又来。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说服自己把那件事忘掉?是你自己说我们是朋友的,现在你又做这种事,叫我怎么当你是朋友!”未繁脸色都青了。 “我没有把你当成妮妮。”邵乐双手环胸,慢慢地一字一句说。 “你刚刚明明对我又吻又吸的!”未繁朝邵乐吼了过去。“信不信我再拿轮椅k你一次,让你脑震盪重伤送医院!” “我知道你不是妮妮。”邵乐又重申了一次。 “知道我不是还……” “因为我想吻你。”邵乐打断了未繁的话,他想让未繁知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吻我?你神经病啊!莫名其妙吻我干什么!你要吻去吻妮妮,再有胆量些就把他从大熊身边抢过来,别搞这些五四三的,我可没妮妮那么好脾气。”未繁这么说。 “我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邵乐说。 “喜欢我?”未繁听见这句话从邵乐嘴里说出来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一杯红酒不会让我醉,我现在很清醒。”邵乐缓缓地说:“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在厕所里想些什么吗?” “什么?”未繁没神经地问了句。 “我幻想着进到你体内,狠狠地闯进去。”邵乐平铺直述地说出。“没想到,你让我一下子就释放了出来。” “神经病!”听到邵乐露骨的言语,未繁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整个人失控地吼了出来。“你有病吗,居然想着我打手枪!” “我无法克制自己。我喜欢你。”邵乐说。“我想碰你、我想吻你,只要一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一接触到你身体的温度,我就无法平静。” 对未繁的喜欢,是一天一点累积的。像积沙成塔一般,每天看见他的笑容,看见他的人,就多心动一些,慢慢地、慢慢地累积,对他的感情便深到了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程度。 未繁闭起了嘴,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震惊与不敢置信的双眼望着头低低不抬起来的邵乐。 他的脑袋不停整理着邵乐送过来的讯息。 邵乐刚刚在厕所想着他打手枪!? 靠,邵乐干嘛想着他打手枪。 邵乐又说喜欢他? 妈的,他到底有哪里会让邵乐喜欢的。 再说邵乐不是喜欢妮妮那种纤弱型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呢!未繁想破了头都无法理解。 原本低着头的邵乐慢慢地抬起头来,未繁接触到邵乐的眼神,邵乐一脸认真的模样,眼里也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意图。 邵乐从来也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向来他说什么,就肯定是什么的。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未繁被邵乐这么一看,紧张了起来。这太奇怪了,被这样一个他已经视为好友的男人告白。 “但我还是喜欢你。”邵乐重申。 未繁擦着自己的嘴唇,皱紧眉头向后退了一步。 稍微从被袭击的震惊与愤怒中平静下来后,他又想起方才的事情。 他从来没想过邵乐亲吻人会这么温柔,那缓慢而专注的动作,仔细的口腔爱抚,一点都不像外表这么刚强的人会有的表现。 那种倾诉爱意的方式尽管没有言语,却仿佛要撞击到灵魂深处般,让人震撼。 邵乐原本无表情的冰冷脸庞也融化开来,露出罕有的温柔神情,与他对望的目光里,包含着欲望,其间却也饱含深邃的情感。 但得不到自己回应的邵乐又像陷入泥沼里不知所措的人,流露着坚定却又彷徨无助的神情。 未繁别过脸,头痛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被一个自己根本不会视为对象的男人所爱上。邵乐和他喜欢的柔软少年身躯完全不同,他想不透该怎么办。 拿起桌上的钥匙和钱包,未繁不想留在这里和邵乐面对面,遂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小房间,到楼下去。 他到巷子口的便利商店买了一包烟、几瓶啤酒,跟着回到大熊借给他的轿车里坐进驾驶座,看着巷子里头满坑满谷乱停乱放的汽车摩托车发呆。 抽了几口烟,喝了几口酒,他从后照镜里看见刚睡醒没刷牙洗脸,还头髮乱翘邋遢到不行的自己。 面对这样的自己邵乐居然也会有冲动!? 天啊,邵乐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又抽了几口烟。努力平復自己心情的他,忍不住想起了邵乐深情的眼神与面容。还有邵乐那小心翼翼的温柔深吻。 未繁双眼失焦望向前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狠狠地吓到他了。 他摸着自己被邵乐咬伤的下唇,脑袋里不停回想起方才两人接吻时的情景。 未繁的脸整个烧红了起来,他往方向盘趴去,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点心跳加速的感觉。 邵乐吻了他……眷恋着他的唇……深深地吻了他…… 墙上老旧便宜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虽然外面是白天,但拉起窗帘的小房间感觉却像黑夜。 从窗帘fèng隙间透过来的光线稀疏地映在榻榻米上,那一点点的阳光温暖不了房里冷清的空气,也暖和不了邵乐寒冷的心。 未繁走了,他不知道未繁去了哪里。 他的脚追不上未繁,只能任未繁从他眼前消失。 他从来没打算这么对待未繁,他是那么地喜欢他,喜欢这个说话稜稜角角不爱修饰,但心肠却出奇柔软的男人。 若不是因为小米的出现,若不是不愿未繁离开他,他不会这么鲁莽,硬是对未繁做出那些事。 从以前邵乐就知道,即便算是自己所爱的,不说出来、努力留住,还是会有失去的可能。 他年少时爱着还是男儿身的妮妮,因为两人都是同性,害怕对妮妮说出心意后妮妮会觉得他噁心而与他决裂,所以一直隐瞒自己的情感。直到后来妮妮去动手术,认识了大熊,与大熊结婚,事情发生得突然,他来不及阻止,只能继续压抑自己的心情,在背后苦恋着妮妮。 如今,是未繁让他忘了那段苦涩的初恋,从过往回忆中解放出来。 他既然明确地知道自己爱上了未繁,又得知未繁喜欢同性,就绝对不可能拱手将未繁让给小米。 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了,但那些都无所谓,只有未繁,只有未繁他不能失去。 未繁已经是自己坚持走下去的动力,如果未繁也像妮妮一样离开他,邵乐无法想像将来的日子该怎么继续。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人,而且这几个月来,对这个人的感觉日復一日不停加深。 他无法忍受未繁被他以外的人触碰。 倘若未繁将搂着别人,对那个人嘘寒问暖、悉心照料,温柔地对待对方,甚至与对方耳鬓厮磨。他着实会崩溃疯狂。 墙上老旧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时针指着两点,就快到復健的时间了。 邵乐期盼着未繁会回来,但是任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未繁仍是不见踪影。 于是他一直等、一直等,用尽自己所有的耐心,压抑着心里焦急混乱的情绪,静静地待在小房间里,期盼着未繁回来。 他知道自己或许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机会,让未繁了解他的想法、正视他的感情。然而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就算未繁曾经爱过的小米胜算比他大千倍万倍,但是他仍然决定孤注一掷。 他爱着未繁,就算被拒绝,也要让未繁知道,在自己的心里,他是占有多大的地位。 他不能没有未繁,不能没有他。 然而这天,未繁并未回来。他们错过了两点半的復健时间,也没来得及晚上到妮妮店里上班。 清晨五点,未繁将车开进家门前的小巷子里,找到停车位停好车后,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没有下车。 昨天不想面对邵乐,所以一整天都开车在外头晃。 但在外头时却一直想邵乐独自在家,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而且也没人买东西给邵乐吃,冰箱空了,里头什么都没有,邵乐行动不方便没办法下楼,会不会饿肚子…… 未繁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奇怪,明明被干了那种事应该气得不得了,他为什么却老想着自己不在邵乐身边,邵乐不知道会怎样。 其实自己满肚子怒火在开车出去的第一个小时就消了,第三个小时觉得邵乐独自一个人在家会有危险,第五个小时因为发觉家里没有粮而担心邵乐会肚子饿,第七个小时甚至烦恼对邵乐下手那么重,邵乐要是内伤吐血那该怎么办。 在外头绕得越久,未繁就越烦躁。难道真的是相处太久培养出感情了,所以即便受到如此对待,他也无法苛责邵乐? 趴在方向盘上许久,未繁的脑袋因为不断的提出疑问,却找不到解答,而疼痛不已。 清晨五点回到家门口的他,一直待在车上不停地想着事情。 就这样耗到了下午一点多,想起自己昨天因为发脾气没送邵乐去復健和上班,耽误了邵乐的正事,这才痛苦地呻吟一声,将车钥匙拔了下来,离开这台坐到他屁股发麻的红色小轿车。 未繁去便利商店买了几个面包,再回到公寓门口,看着那一层又一层的阶梯,慢慢爬上去。 就算发生任何事情,他还是有责任看着邵乐。 更何况不过是被吻了、被摸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站在门口勉强地笑了两声,希望能提振起精神,但他的头还是垂了下来。 未繁默默拿起钥匙打开大门,缓缓地走了进去。 他进门时,发觉邵乐正坐在窗边,他抬起头,刚好对上邵乐的视线。 邵乐笔直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情感没有丝毫遮掩,自然地流露而出。 未繁不知为什么看见邵乐这种表情,心里头就一紧,眼睛赶紧别开。 从塑胶袋里掏出一个糙莓面包,未繁手一抬,扔到了邵乐脸上。 “吃饭。”未繁说。 面包砸上脸,掉落在膝盖中间,邵乐默默地拿起来打开塑胶袋,咬了几口。 “待会儿要去復健吗?”邵乐吃着面包,低声问。 “不然呢?”心情烦躁的未繁不悦地反问。 未繁脱鞋走到榻榻米上,到橱柜里东翻西翻找到一排治疗头痛的药锭,跟着坐回自己的位置开了一罐啤酒,剥了两颗药,和酒吞下肚去。 第35页 “我一直在等你。”邵乐露出了安心的神情。他原本担心未繁离开后就不会回来,幸好未繁还是回来了。 未繁本来想开口对邵乐吼个一两句,说自己还没忘记之前发生的事,要他那个脸先别那么高兴。 然而,不识相的电话铃声却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打乱了未繁的计划。 “小米打了很多次电话找你,我都说你出门了。”邵乐先开口道。 看了那个来电号码,的确是小米的没错,未繁现在没心情再烦小米的事,于是一把将电话线拔了起来,铃声也瞬间停歇。 “他是打来问你复合的事情吧,你会答应他吗?”铃声才停,邵乐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我的事。”未繁回答。 “我想知道。”邵乐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未繁哼了声。 “请你告诉我。”邵乐不放弃地要求着。 未繁看了邵乐一眼,跟着沉默了半晌,才道: “我没办法和小米在一起,现在的我只拿他当弟弟看待。但是我和他的关系,与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并不相干,这是两件事。就算我不答应他,我和你还是……还是不会有那种可能……” “我知道。”邵乐点头。“你并不会喜欢我。”然而,听见未繁会回绝小米,邵乐原本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神情也显得轻松许多。 “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待。甚至跟你穿同一条裤子,吃同一个便当都无所谓,但是我就是无法接受……”未繁越说越激动,又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但是我就是无法接受你那样子亲我摸我,还说什么你喜欢我!”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邵乐握着吃剩下的那半条面包。 虽然觉得未繁那句无法接受说得他的胸口隐隐作痛,但邵乐还是想坦率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 只有这一次,只有这次他不能掩藏自己心中的感觉,假装自己毫不在乎,就像当初听见妮妮要和大熊结婚时,还虚伪地隐藏自己的悲伤与失落,说出心口不一的祝福一样。 “我不想失去你。”邵乐用直接而毫不矫饰的言语,说出自己心里那个念头。“我想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一时间,未繁词穷了。 他不知道该回应邵乐什么话,只觉得那些听起来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句子,一字一句,都像被把凿子,狠狠地打进他心坎里。 这种情形,叫未繁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大可以站起来,不理会邵乐的死活,离开这个狭窄拥挤的房间,去过他之前没有邵乐时的生活。 但是好几次想从榻榻米上坐起来离开这里,却怎么也办不到。 和邵乐相处久了,有了感情,未繁就无法忍受和他划清界线,离开这个陪伴了自己许久的人。 好不容易睡觉时不会觉得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帮他盖被子的人,如果要他自己一个人再孤伶伶地对着墙壁讲话,那他可能会寂寞孤单到受不了。 “未繁。”邵乐喊了他的名字。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两个字,明明是自己不知道早已听过多少遍的名字,但却让他的胸口一紧,颤了一下。 “不行,我无法克服心理障碍!”以为邵乐又要说喜欢他、想要他之类的话,未繁紧张地吼了声:“你和我……那样太奇怪了……” 他没试过这么大的抱枕,也不想尝试。邵乐和他的喜好实在差距太大,他没办法逼自己接受。 “先听我说完,别急着回绝。”邵乐知道自己不能过于心急,他得给未繁一些时间适应。 “你想怎样。”听见邵乐这样讲,未繁又紧张了一下。 “如果我们重新由朋友开始,你能接受吗?”邵乐如此问着。 “朋友?”未繁呆了呆。 邵乐那刚强坚毅充满阳刚味的脸庞,原本应该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但如今看在未繁眼里,却觉得明显地不同了。 一抹带着青涩的深情,从邵乐眼底一闪而逝。 那是邵乐绝不允许自己轻易示人的软弱,而今却不慎在未繁面前流露。 未繁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勐烈地跳了一下,在被邵乐那般凝望之时。 他按着胸口摒起气息,邵乐正在等他的回答。 接受了,他们将从朋友开始;若是不接受,是不是由这刻起,就此分道扬镳? 他不想失去邵乐这个朋友,就如同邵乐不想失去他一样。 但朋友之后,会演变成怎样呢?而这,让他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第一天未繁跑出去,没送邵乐去做復健,第二天未繁回来,原本有意送邵乐去医院,然而那种暧昧不明的情况,两个人讲一句话沉默个三分钟,等未繁确定自己会留下来继续照顾邵乐时,时间都已经超过许多,于是这天他们也没去医院。 第三天,未繁将邵乐载去医院,人只送到復健治疗室外头便回去了,他没有留下来看邵乐的进展,更无意留下来等候邵乐,将邵乐扔下后,一个人回家去做自己的事情,待到復健时间快结束时,才开车回医院接邵乐。 而去妮妮的酒吧以后,这样的模式也是继续,他没办法长时间和邵乐在一起,只要一对上邵乐那双眼睛,他难以让自己保持平静。 晚上,邵乐在酒吧上班的时间,他回到家里拿出他的素描本开始涂鸦,哪知画着画着,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居然又想起前几天沮丧画不出来时,邵乐安慰他的话。 “你可以再画的。”邵乐曾经这么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出色的画家。我很喜欢你的画,那些色彩和构图看起来很舒服,你有天赋,註定是要吃这行饭的。” 想起邵乐称赞他的话语,和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未繁想着想着,脸颊不知怎么竟又燥热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发现自己居然只因回想起邵乐说过的话就喜悦不已,未繁震惊地将描了一半的绘图本扔到旁边去,抱着头不停搔着头髮。 “搞什么鬼,我怎么会一直想到他。” 发泄完毕后,侧着头看着那本被扔得老远的本子,静静盯了几分钟,他又伸手将它勾了回来继续画。 铅笔芯落在纯白有些粗糙的绘图纸上,笔心划过时发出了沙沙的美妙声响。 完美的节奏在手腕的操控下持续运作着,未繁越画越快、越画越快,速度快到连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仿佛不用太仔细去注意脑海中的影像细节,心中的思绪与手里的笔连成一直线,笔下的人物自然而然一气呵成地跃然纸上。 停下了笔,未繁凝视着自己这半年来唯一完成的作品,呆呆地抚摸着人物的侧脸,一时半刻还不敢相信笔尖消失已久的敏锐触觉,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本子上画下的,居然是之前试了好几次,却都无法成功的邵乐侧脸素描。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正在想事的未繁吓了一跳,铅笔和绘图本都掉到榻榻米上。 电话怎么响了,他记得自己将电话线拔掉了啊,莫非邵乐接了回去? “餵?”接起电话,未繁问了声。 ‘你们吵架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妮妮忧心询问的声音。 “干什么这么问?”未繁说。 ‘我看他这两天都没来上班,今天才来却显得闷闷不乐的。你啊,是不是你欺负他了!’妮妮说。 “不是我啦!”未繁随便说了句。 ‘如果真的吵架了,听姊姊的话,快点和好。你们两个原本形影不离的,现在剩他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看怎么不习惯。而且现在他生气的模样,连其它人都不敢接近了。’妮妮嘆了口气说着。 “喔。”未繁简单应道。 ‘不要敷衍我。’电话那头的妮妮显然听出他没什么多大的意愿与邵乐和好。 “好啦好啦,我尽量,行不行!”未繁这时也没心情说话,便挂上了电话。 之后,他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小房间里不晓得要做些什么,于是抱着枕头倒在榻榻米上,盯着茶几桌脚发呆。 为什么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似的,六点一直不来,等得他翻来覆去嘆了好几次气。 跟着好不容易终于熬到早上,未繁立刻开车去酒吧载邵乐。 待在外头等邵乐的时候,未繁又遇见了小米,小米趋向前来朝着他微笑,身体攀在窗口甜滋滋地朝他问道: “未繁,你考虑好了没有啊?” 未繁顿了顿,不想拐弯抹角,于是老实回答。“我暂时不想和任何人交往。” 小米倾着头疑惑地看着他,跟着低头想了想,又微笑地说:“那我再给你多一些时间考虑好了,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 “不管你问几次,答案都一样。”他最近为了邵乐的事情,烦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再来照顾小米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气。 更何况他真的不爱小米了,不爱他,就说不出要他留下来的话,他不想耽误小米的时间,更觉得小米应该去找一个更适合他的人,而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初恋,就觉得非他不可。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后,邵乐的轮椅从里头出来,未繁一看见邵乐来了,就对小米说:“我们要回去了,你先走吧!” “可是我还想跟你说话,不然,你载我回去吧!好不好?”小米不舍地说。 “你干嘛有奥迪不开,要坐我这台小骂曲。自己开车回去啦!”未繁下了车。 他摸了摸小米的头,而后轻轻将他从窗边拉开,跟着搀扶邵乐坐进车子里,再迅速将邵乐的轮椅收起来放入后车厢。 “未繁……”小米看着前男友对别人如此小心翼翼扶持的动作,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嗯?”收好轮椅,未繁关上后车厢,回望小米一眼。 “他比我还重要吗?”小米说。 “谁?”未繁不了解小米问些什么。 “他!”小米指着副驾驶座上的邵乐。 未繁愣了愣,随后嗤笑了声。“少无聊了,问这种东西。” “你是因为他,所以才不陪我的吗?”小米眼里有着雾气,还有着不甘心。 “不要胡乱想。”未繁说。 小米瘪着嘴,低下头说:“那我还能打电话给你吗?你可不可以接我电话?” 第36页 未繁没有回答。 “我明天下午打给你。”小米说。 “明天下午我要送阿乐去医院。”未繁这么回答。 听见未繁语气里拒绝的意味,小米失望地转身离开。他踢着路上的碎石头,一路低着头,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未繁回到车上,载邵乐回家。一路上他和邵乐都没讲话,事实上从那天发生事情以后,他们就很少对谈了。 回到屋里以后,未繁将素描簿跟铅笔扔到桌上去,换好睡衣踢开他的棉被,连晚安也不想说一声,就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起来,面对墙壁睡觉。 邵乐从厕所出来,沖水的声音让未繁想起扶手还没装。 他决定明天起来以后先去找房东太太谈谈,租屋的墙壁是不能乱钻洞钉东西的,如果房东太太不让他们装扶手的话,未繁考虑他们得换个地方住了。 或许还可以找个有电梯的大厦,这样一来邵乐自己行动也方便,不用依赖他背上背下,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 临睡之际,未繁迷迷煳煳地想着。 然而他后来才发觉,干什么每件事都帮邵乐想得好好的,他明明就可以不用理会邵乐才对…… 忍不住,未繁嘆了一口气。 他真的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嘛了。 【 第六章 英国伦敦。 邵家伦敦市区一栋私人宅第中,老管家将邵乐復健治疗的影片播放完毕后,恭敬地收进牛皮纸袋里,拿给坐在沙发上的邵家女主人陆琪。 “太太,我和郭院长直接联繫过,郭院长说少爷復原的状况非常好,只要再过半年,绝对能够像以前一样正常走路。”管家欣慰地说着:“这也不枉费您这么辛苦的布局,让少爷真的相信,刺激他从以前的阴影中走出来。老爷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了,也会感到安慰的。” “除了郭院长,还有没有其它人知道这件事?”陆琪翻着徵信社从台湾寄送到英国的资料。 “我听从您的吩咐,私下以我的名义请郭院长看在老爷的面上多多关照,其它的事情完全没有透露。”管家说着。 “那就好。”陆琪看着资料和其它照片,说:“我要他自己站起来,不许依靠任何人。如果他连这点也做不到,那就不配当老爷的儿子。” “太太,”管家觉得时机成熟,于是向陆琪提起:“既然少爷已经走出以前的阴影,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了,您考虑接少爷回来了吗?” 他家少爷流落在外已经将近半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日子没他照料,管家说什么也无法放心。若非太太坚持要赌一把,将少爷流放在外,他怎么也不会贊成太太这么对待老爷最疼爱的儿子。 “我还要再看看。”陆琪合起资料,站了起来。“赚钱养活自己,有手有脚的人都办得到。如果他只有这点本事,那他就只是个庸才,邵氏王国需要具有领导才能的人来掌管,不需要一个庸才。” 陆琪在商场上是铁石心肠闻名的,这样的性格做事利落果断,向来只要求做到最好,绝不允许滥竽充数。不论对家人或是对外人,她都是一律作法,只有这样,老爷留下来的这些儿女,才能成器。 “但是少爷在外头真的受了很多苦,不仅吃东西随便,连住的地方也那么小。您刚才也见到,少爷都瘦了一大圈了,这样还不能接回来,那太太是打算什么时候才让少爷回来呢?”管家深知陆琪的性格,却认为这些磨练该适可而止,他们只要知道少爷有决心向上那便行了。 “等到我觉得可以的时候。”陆琪用力将资料扔到桌子上,她不喜欢老管家仗着自己在邵家的资歷久,便说话放肆。 “是。”管家也明白自己话讲太多,惹陆琪不快了。 一旁的女僕携来外衣让她穿上,晚上八点她还有一场聚会,得和几个政交名流谈一下伦敦公司这几年成长速度过于缓慢的事情,邵乐的事得先搁下来,她有时间会来想想。 英籍女秘书拿了公文包过来,陆琪对管家说:“把那些东西收好,别让欢欢和小喜看到。” “知道了太太。”管家立刻着手整理。 当陆琪和秘书走出去时,刚好看见女儿欢欢从楼梯口走下来。 欢欢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洋装,及肩的黑色头髮乌黑亮丽,她用那张酷似她母亲的脸,朝着母亲微笑。 “妈咪要出去啊!”欢欢说。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陆琪问着。她不晓得欢欢有没有听见自己方才和管家的对话。 “刚刚啊!”欢欢笑了笑。 “我不管你看到什么、听见什么,最好给我乖乖的别乱来,知不知道!”陆琪严厉地对女儿说。 “我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呀!妈咪你做了什么不可以让人家知道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陆琪白了眼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儿,不想多说,再看看手腕上那只钻石表,发觉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冷着张脸走出门去。 “管家。”欢欢往客厅走去。 管家将徵信社所有资料放进牛皮纸袋里,把纸袋装得鼓鼓满满的。 “什么事,小姐?”管家问着。 “小喜在楼上又哭到吐得全部都是了,能不能麻烦你叫人上去整理一下?我已经把他先带去我房间,哄他睡着了,请你们等一下动作轻一些,别把他吵醒。”欢欢即使在对下人做出要求,语气还是甜甜地十分温和。 “好的,我马上上去处理。”管家将牛皮纸袋抱在胸前,嘴里喊了两个佣人的名字,跟着立刻上楼去。 欢欢看了看老管家的背影,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看着满是英式英文的电视节目。 在台湾的哥哥也不晓得现在怎样了。欢欢想着。 她偶尔会听见母亲和管家偷偷讲事情,神神秘秘的,但好几次一发现她靠近,两个人就闭上嘴不再谈了。 小喜一直哭着要哥哥,她也好想见哥哥一面。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把所有的资金和工作都挪到伦敦来,什么也没留给哥哥,连他们之前住的那栋别墅都卖了。 停在政治谈论的节目上,欢欢想,哥哥在台湾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她应该用什么方法和哥哥联络,才不会被母亲和管家发现呢? 她得要帮帮哥哥才行。 时节慢慢地接近盛夏,经过长时间的復健,邵乐的情况已经越来越进步。 这天未繁又送邵乐来医院的时候,负责復健的医师看见未繁连復健室都没进来,就转身要离开,她的原子笔敲了板子几下,喊了一声: “喂,家属,过来一下!” 未繁听见暮霭的声音,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她。 暮霭请旁边的护士先将邵乐推了进去,跟着走到玻璃门前,等待未繁朝她走来。 “我不叫家属。”未繁双手环胸,说道。 “不然你叫什么?” “阿繁!”未繁这么说。 “阿烦?真是奇怪的名字。”暮霭敲了敲板子,跟着说:“你哥哥最近情况不好,你们吵架了吗?” “这和他的復健治疗有关吗?”未繁问。为什么女人对这种事都特别敏感,妮妮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然有关。”暮霭看着未繁说:“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些东西你做了没有?牵引运动、按摩、帮他擦药。” “他说他要自己弄。”未繁回答。 自从两个礼拜前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他们之间除非必要,根本不会有太多的身体接触,更何况是按摩这种事情。 “扶手装了没有?”暮霭再问。 “装很久了。”未繁回答。 “你们,”暮霭拿着那块板子,踮起脚尖伸长手,重重敲了未繁的额头一下。“兄弟俩赶快和好,吵什么架,让他整天来这里都臭着一张脸,把我们家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 邵乐那张脸虽然暮霭早就看习惯,但其它人可不。 那些小弟弟小妹妹还有来治疗的病人,个个都怕邵乐怕得要死,私底下还议论纷纷邵乐到底是哪个角头的老大,长相如此之兇狠。 “知道了啦,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未繁这么回答。 “对了,今天我有事所以疗程会提早结束,他一个小时后就能走了,你留下来等吧!”暮霭这么交代未繁,跟着便走进去诊疗室中。 当暮霭回到邵乐身旁,看了看邵乐的復健卡,跟着照着医生写在上头的指示,拿了两只腋下拐杖出来给邵乐。 “小明友,我们今天要来练习爬楼梯,因为爬楼梯会比较辛苦,所以练习一个小时就好。”暮霭用那张没表情的面孔,开着邵乐的玩笑。 “别叫我小朋友。”邵乐冷冷地说。 “快快快,快起来!”暮霭催促着邵乐。 邵乐由轮椅上缓缓站起来,等到自己抓到平衡感之后,再接过暮霭递过来的拐杖夹到腋下,慢慢地施力行走。 復健室里头有一处仿造楼梯的阶梯,邵乐慢慢地走往阶梯处,而暮霭则拿着记录板在旁边观看,并且记录邵乐所有发生的情形,以便送回给主治医生时,让医生评估邵乐的状况,替他安排更适合的復健程序。 在外头无聊的未繁,隔着玻璃窗朝着里面观看。 他见到邵乐拄着拐杖,极为困难地一阶一阶往楼梯上面爬。 普通人很容易就能做到的动作,邵乐却得慢慢地分解,先努力控制肌肉让脚抬起来,跟着使关节弯曲九十度,之后往前移动让脚掌放到上一个台阶上,用力撑起身体利用前扑的惯性动力使身体移动顺便带起另外一只脚,跟着两只脚都踏上同一个台阶,而后反覆反覆,持续不断重复。 未繁看着邵乐练习了整整四十分钟,没喊-声累,也没停下来。 他唿了一口气,在玻璃门外头的椅子上坐下,也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冷战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两个礼拜了。 这两个礼拜里他如果不主动找邵乐讲话,邵乐也不会来吵他。偏偏他只要一见到邵乐那张忧郁的脸,就会不由自主想到之前的事,因为尴尬,所以他刻意对邵乐保持距离,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和邵乐几乎没有交谈了。 这样的生活模式叫他的心情越来越不愉快,好像两个人变成了陌生人一样,虽然同住在一间屋子里,却毫不相干。 第37页 然而他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让两人恢復之前哥儿们似无话不谈的好感情。 看着远处不断练习的邵乐,未繁有些闷。他拿起口袋里的烟想抽个几口,却想到这里是医院,而把烟盒握进手里。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爬到阶梯高处的邵乐一个不稳,从阶梯上摔了下来,待在旁边指正他姿势的暮霭连忙扔开板子要抓他一把。 暮霭才伸手抓到邵乐的衣服,衣服却承受不住邵乐身体的重量,应声撕裂成两半,一半留在暮霭手上,一半跟着邵乐一起摔到下面的软垫上。 未繁连忙冲进里头去,用连自己也觉得意外的速度奔到邵乐身边扶起他,开口第一句就担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邵乐捣着额,摇了摇头。 未繁把邵乐的轮椅推了过来,扶邵乐坐到轮椅上。 暮霭走下来替邵乐做了简单的检查,说:“垫子有足够的缓冲力道,没事,他没摔到骨头。” 未繁看见邵乐额头被拐杖撞到的地方,红了一整块,不满地念了声:“头部肿起来了,还说没事。” “练习难免会受伤。”暮霭将那一半衣服还给邵乐。“还有,买这什么衣服,一撕就破,我想抓也抓不住。” 暮霭看了看表,心想爬了四十分钟楼梯,邵乐也腿软了,她将復健卡还给邵乐后说:“那我们今天先练习到这里就好了。”接着人很潇洒地就走了。 “喂,郭医师!”未繁在后头喊了句。“被你撕破的衣服咧?你怎么都没说半句话表示?” “带你哥去买衣服啦!”暮霭的声音越来越小声,人也越走越远。 未繁和邵乐对看了眼,最后邵乐将分成两半的衣服前面半件、后面半件覆盖住自己,跟着用手压住。 未繁嘆了口气推着邵乐的轮椅,准备前往服饰店,买衣服替换。 下午时刻,市中心商店街附近找不到停车位。 未繁在马路上绕了半个小时看下见停车格,索性将车子随便一停,便推邵乐往门市部里去。 邵乐很迅速地挑了几件衣服,但是因为试衣间太小,轮椅进不去,他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买来的衬衫换上。 结完帐后未繁赶紧推着邵乐出来,因为他们的车就放在红线上。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他们才出来,就看见警察先生坐上拖吊车关上门,而后大熊的小红轿车就这么给拖走了。 “靠……”未繁骂出了脏话。“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 “先回去吧!”邵乐说。一直看着远去的拖吊车,也不是办法。 “也只能这样。”未繁有气无力地说着。 他将邵乐新买的衣服放进轮椅后面的置物袋里,邵乐自行滑动轮椅,他跟在邵乐旁边缓缓走着。 “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走着走着,未繁觉得肚子有些饿。 “我不饿。”邵乐回答。 “啊……那就不用了。”未繁才突然想起市中心这里的店面都不是无障碍空间,邵乐的轮椅要进去很困难,难怪邵乐会不想吃,因为根本就没办法入内。 “买回去吃好了。”邵乐说。 “也好。” 他们于是在街上慢慢走着。 “我们很久没这样逛街了。”回家的路上沉闷不已,邵乐顿了顿,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开口,主动找话和未繁说。 “嗯……是啊……”未繁慢吞吞地回答。 走着走着,邵乐的轮椅撞上人行道一块突起的地砖打滑了一下,未繁手忙脚乱地拉住邵乐倾斜的轮椅,混乱中邵乐抓住他的手腕保持平衡,他却像触电似地跳了起来,连忙往旁边闪开。 邵乐望了他一眼,低下头默默地继续让轮椅前进,两个人的话题又断掉了,气氛也变得尴尬沉闷。 “未繁!” 然而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间对街的路口传来熟悉的叫唤声。未繁抬起头望去,看到穿着白色t恤和超短热裤,头上还带了顶呜舌帽的小米用力朝着他挥手。 他们两人都看到了他。 未繁也朝小米招了招手,跟着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瞧了邵乐一眼。幸好邵乐表情没什么变,这才让他稍微安心。 车水马龙的街口交通繁忙,左右两边的绿灯一转黄,机车骑士们都还没停,小米就朝着他们飞奔而来,还惊险地闪过好几台车。 “你是不要命了吗?”这景象叫未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小米一到他眼前,他噼头就骂。 “我这可是朝你飞奔而来,你一点都不感动吗?”小米亲昵地搂住未繁的手臂,带着笑容仰望着他。 感觉邵乐就在身旁看着,未繁尴尬地从小米怀里抽出自己的手,不知为什么当邵乐在他身旁,他就不想让小米做出这样煽情的动作。 “我昨天约你出来,你不是说今天没空,要送他去医院然后回家画画的吗?”小米见着未繁目光瞥向邵乐,看了邵乐一眼,跟着面对他时就浑身不自在,这令小米起了疑窦,他早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嗯……因为阿乐的復健师临时有事,所以我们就早一点从医院出来了。”未繁回答。 “可是你们明明在逛街。”小米皱起了眉头,绕到邵乐的轮椅后面,发现里头有用纸袋包好的衣服。 他将那包衣服抽了起来,拿到未繁面前有些难堪地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你明明就有时间,但是不想跟我出来,因为你要陪他!” 小米将纸袋扔到邵乐腿上,生起闷气来。 “我骗你干嘛,真的是临时多出时间,才想到要来买衣服的,你别乱想好不好!”未繁怕小米误会,立刻解释。“而且我们会买衣服是因为阿乐的衬衫被復健师撕破了,他没衣服穿,所以我们才到这里来的,不是在逛街啦!”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因为我说中了,所以你才心虚一直解释?”小米一张好看的脸瞬间瘪了下来,难过地说:“你不是说你暂时不想和任何人交往的吗?为什么我却听姊姊们说你们感情很好,整天都在一起,连睡觉也睡在一起?难怪你不肯和我复合,原来你早就变心,爱上这个坐轮椅的科学怪人了!” 通行号志亮起了红灯,行人停驻在路口,路过的人好奇地望了他们几眼,听着他们讲话的内容。 “我们两个哪有睡在一起!你去过我那里也知道整个房间就只有榻榻米睡铺而已,没有其它房间了,他住我那里当然是一起睡在榻榻米上,不过我们是分开睡!”未繁着急地解释。 小米转了个身,瘪着嘴对邵乐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未繁!” 未繁瞪大了眼,忍不住朝小米吼了声:“神经病,问这个干嘛!” 等红绿灯的路人全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们,未繁被看得神经紧张,胃都痛起来了。 邵乐的目光缓缓地移到未繁身上,定定地看着他,许久许久不发一语。 绿灯了,城市里忙禄的人们没时间等待邵乐接下来的回答,随着交通号志的闪烁,迅速离开了现场。 小米看着这两个人深情的交互凝视,跟着无法忍受地叫起来。 “骗人--”小米朝着未繁胸口用力槌了好几拳。“你居然不喜欢我,喜欢这个科学怪人--” “我才没有。”未繁被小米打得岔了气,闷哼了声。 “你实在太过份了,我哪里比不上这傢伙。你明明是我的男人,怎么可以变心爱上别人!”小米气得直跳脚,什么理性都没了。 “都跟你说没有了,你是在发什么疯啊!”未繁觉得小米简直不可理喻。 “哇啊啊啊啊!”小米抱着头不停大叫,跟着无预警地伸手拉住邵乐的轮椅,用力一推,竟然将邵乐顺着人行道的斜坡,推到车子来来往往的马路上。 “哇啊啊啊啊!”看到这一幕,换未繁抱头大叫。 小米发什么神经居然把人给推往有公车、汽车、水泥车轰隆轰隆经过的大马路,他吓得连忙跟在后头就冲出去,和邵乐两个人在车阵中不停穿梭。 公车“叭叭叭--”地狂按喇叭,几台汽车从他们身旁惊险绕过,一辆大卡车以排山倒海之姿兇勐地朝着邵乐开来,邵乐立刻拉起轮椅煞车手把站了起来。 未繁一见邵乐从轮椅上站起来,整个人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扑倒邵乐往旁边滚去。 他们在马路上不停地滚动,摩托车和汽车也不停地闪,有惊无险通过下停来袭的车流后,直接撞上路旁的人行道阶梯。 跟着未繁又听到叮咚叮咚的铃声,一辆闪避不及的脚踏车从他脚上辗了过去。 “唉呀!”未繁痛得叫了出来。 脚踏车骑士压过未繁以后,跟着摔车跌倒。 后头的机车为了避免撞上脚踏车骑士,也翻车滑垒,后头的后头的汽车闪避不及,撞往安全岛当场翻覆,而后一连串的车祸,“碰碰碰--”地,震撼了整条商业大街。 未繁没时间去看车子到底撞成怎样了,他急忙将紧紧抱在怀中的邵乐放开,不停地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胸口,着急得都快哭了,不停问着: “怎么样、怎么样,你没事吧,你有没有事?吓死我了,那么多车!车子有没有撞到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流血?有没有,有没有?” 未繁紧张地问着邵乐,但邵乐都不做回应。 邵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都青了起来,半响过后,他才用含着怒意的声音,困难而颤抖地说:“我才差点被你吓死!” “咦?”未繁呆了呆,不明白邵乐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要跟着冲出来,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邵乐愤怒地说着:“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是出事怎么办!车子那么多,跑来跑去很好玩吗?” “……我是为了救你……”未繁没想到跳出来救人的反倒被骂了一顿。 “我只知道你差点害死你自己!”邵乐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直视着未繁。 刚才眼角余光看见未繁跟在他后头往车阵冲来,邵乐的心脏险险没停掉。 这么危险的举动未繁怎么能做,这个人怎么一点脑袋都没有,要是出了意外,那么他这辈子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第38页 原本巡逻到斜对面便利商店,停车休息的两个警察在目睹车祸发生的情形后,匆忙地跑了出来。 他们之中一个人拿着对讲机连忙联络救护车到场,以防有人受伤无人救助,另一个警察迅速地往马路口发着呆的小米奔去,手铐拿了出来,喀擦两声,把他的手给铐了起来。 “少年,麻烦你跟我回警局一趟。”警察对小米说。 “为什么要铐我!?”小米紧张得整个人都慌了。 “因为你刚刚把一个坐轮椅的伤残人士推到路中间去给车子撞,连带引发这起大车祸,所以我必须请你回警察局去将事情交代清楚,你懂吗?”警察脸上三条黑线。还为什么铐他咧…… “未繁!”小米朝着马路那端大喊,希望对面的未繁能过来替他解围。 未繁看了这种情况,要是留下来事情肯定会没完没了。 “我看我们得赶快走,别瞠这趟浑水。那傢伙惹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未繁实在受不了小米的天兵行径,他拉了邵乐一把,让邵乐顺利由地上站起来。 邵乐回头看了眼,发觉自己的轮椅早不知被几台车辗过,整个飞到十字路中央,完全扭曲变形四散裂开。 “来!”未繁抓起邵乐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跟着用力扛起邵乐将他背到背上。 走上第一步时,方才被脚踏车压过去的脚踝传来些许剌痛,他皱了一下眉头,撑着赶快带邵乐跑离了现场。 “未繁!”小米在后头喊着。 未繁觉得自己不能留下来,否则事情可没完没了。要是他们再要求他赔偿那些撞坏的车,那他准死无疑。 以跑百米的速度一连沖了几条街,气喘吁吁的未繁累得半死,跟着二十分钟过后他从快跑变成慢跑,再由慢跑变成健走,慢慢地速度缓了下来。 “放我下来。”邵乐说:“我可以自己走!” 未繁回过头去看了看,发觉没有追兵,这才把邵乐放在商店旁边的石头座椅上,叉着腰,不停喘气。 “累死我!”未繁边大口唿吸,边咽了一口口水问邵乐:“你真的可以走吗?虽然我真的很喘,不过只要休息一下子就可以继续了,你真的不要勉强。” 邵乐点了点头,自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过来扶我一下。”邵乐说。 刚才无法避免所以才背起邵乐离开现场,然而现在要互相接触,未繁还是犹豫了一下。 邵乐只是静静地等着他。 深吸了一口气后,未繁伸出一只手臂,让邵乐撑住。 刚刚的事情让未繁想通了。 与方才差点失去邵乐的冲击比较起来,这些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他想要留在这个人身边,他可以当这个人的拐杖、这个人的腿一辈子,就是不想失去他。 邵乐慢慢地站了起来,长满茧的手掌搭在未繁臂上,靠着他缓缓行走。 未繁从来没见过邵乐在復健室以外的地方走路,有些担心地注意着邵乐的脚步。 邵乐步伐不算稳,行走时为了保持平衡,必须用力抓住他的手。那力道不算小,未繁觉得自己臂上的肉被狠狠掐住,还真的有点痛。 然而当邵乐缓慢地一步一步跨出,一步一步扎实地踏在人行道砖块上,未繁突然觉得什么痛都无所谓了。 第一眼见到邵乐起,他就没想过邵乐可以这样站起来像平常人一样走路。 但邵乐却咬着牙捱过这么多个月的辛苦復健,靠着过人的毅力与耐性,让自己的双脚重新有步行的能力。 未繁看着邵乐走路的模样,想起他这些日子来练习的辛苦,想起两个人经歷过这么多事,不禁有些感慨。 邵乐又徐又缓地前进,他坚持自己能够走,不愿意让人背,即便是小小一段只需要十分钟便能到达的路程,他必须花上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但是他仍是靠自己走了回来。 打开生锈的红色大门后,邵乐看着老旧的楼梯。 只是四楼而已。邵乐这么告诉自己,而后努力回想今天练习的情境,运用大腿的肌肉抬起脚,随后弯曲膝盖,而后身体向前倾踏上第一阶楼梯。 未繁称职地扮演一只拐杖的角色,半句话都不敢吭一声,紧紧跟随在邵乐身旁扶持着他,供他捉握保持平衡。 这么一段楼梯,邵乐整整爬了两个小时。 当他们终于回到家门口,未繁拿着钥匙打开门那刻,眼里忍不住地泛起雾气。 关上门,邵乐自行弯腰脱鞋。 但走了那么久,虚弱不堪的双脚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让他整个人软了下去。 “小心!”未繁赶紧拦腰将邵乐抱住,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身体与身体因这个举动,而彼此紧密贴近。 邵乐抬起头,凝视着未繁,四目相交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 两个人眼里都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所有难以言喻的,都在这电光石火、无比贴近的时刻里,传递到了彼此的心里。 “你为什么要冲出来救我?”邵乐低声问着。 “因为不救你你就会死。”未繁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唿吸加快了,这么贴近邵乐,让他有些紧张。 唇与唇的距离,是这么的接近。 未繁能感觉邵乐的鼻息吹拂在他脸上,那带来一种奇异的苏麻感觉。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邵乐问着 “不会怎样。”未繁口是心非地回答。 “真的吗?”邵乐清楚地知道,未繁不会再躲避他了。 “当然是真的。”未繁说。 他看着邵乐的嘴唇慢慢靠近、慢慢靠近,而他只是待在那里,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有些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 原来邵乐的双唇是这种温度。碰触了一下,未繁轻微转头往后缩,离开了邵乐试探性的吻。 “轮椅坏了,该怎么办?”为了引开自己对这个吻的注意力,未繁故意说着。 未繁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紧,邵乐的亲吻如同羽毛拂过那般轻盈,或许是那个吻轻得几乎没有感觉,所以这回他不但不觉得反感,还觉得想再试一次。 “復健师说我可以开始练习用拐杖行走,脱离轮椅了。”邵乐轻声说着。低柔的磁性嗓音中流露着淡淡喜悦。未繁没有抗拒他,他接受了他的吻。 “噢。”未繁简单地回了句。 他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在门口,未繁搂着邵乐,而邵乐为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举动引来未繁不快,双手便垂着摆放,整个人站得笔直。 两个人经过一整日的折腾,却无意到榻榻米上坐下,让疲累的筋肉稍微放松。 未繁就这么抱着,邵乐就这么站着,身体僵硬而不敢乱动的两人,站在门口直到天都黑了,也没想到要分开,让对方休息一下。 第七章 发生连环车祸的当天晚上,邵乐请了假,没去妮妮那里上班。 未繁先洗完澡,穿着睡衣走出浴室,发现邵乐正在看今天下午那场车祸的新闻,他走过去时摄影机刚好带到警局里头戴鸭舌帽的少年,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的双眼专注地看着新闻画面。 这时邵乐突然将电视关起来,荧幕瞬间没了影像,未繁吃惊“啊--”了声,后来发现邵乐抬起头正凝视着他,才在邵乐的眼底看见若有似无的醋意。 “换你去洗澡了。”未繁抓了抓脸,坐回自己的角落,用毛巾擦起头髮来。 邵乐没有回应。 房间很小,刚洗完澡的肥皂味道很香。 未繁不断拨弄头髮擦干水分,髮丝干到七八成的时候,那一头蓬松乱发,加上没把上扣子完全敞开露出胸膛的睡衣,整个人没戒备地暴露在邵乐面前。 邵乐伸出手,捉住未繁露在睡裤外的脚踝,拇指绕着未繁的肌肤,画圈抚摸着。 未繁吓了一跳,怔怔地注视着邵乐的动作。 邵乐的手慢慢伸进未繁宽松的裤管里,沿着小腿缓缓将裤管往上推,直至大腿,而后转进大腿内侧。 未繁咽了口口水。从邵乐朝他移过来开始,就知道邵乐大概想干嘛。离他正式点头接受邵乐开始也不过短短几小时,邵乐动作似乎过快了。 邵乐的手只是轻轻拨弄着,并没有立刻抵达核心地带,他凝视着未繁的脸,嗅着他身上干净的肥皂香味,忍不住低头含住他的嘴唇,一次再一次地与他深吻。 舌头缠绕吸吮着,舌尖舔舐每个到达得了的地方,不论是上下排的牙齿、口腔顶端,甚或舌头后方地带,邵乐都执拗不肯放过,不停不停地摩擦抚摸,直到确定每一处他都游走过为止。 未繁的唿吸急促着,灼热的气息混着粗哑的浅吟由喉头咕哝发出。 他不排斥与邵乐接吻,因为邵乐始终非常温柔,一波波的感觉缓慢被引起,撩拨着体内情慾。只是他很久没与人身体接触了,更何况他不是这么重视这些东西的人,“交往的第一天”就这样,进度不会太快了吗? 邵乐的手从裤管处收回,隔着布料挤压着未繁下半身的敏感处。未繁稍梢推开了邵乐一下,将邵乐留在他嘴里的唾液咽下喉,喘息着。 邵乐并没有停下动作的打算,他的手专注地抚弄未繁的分身,持续而有规律地,骚动着未繁衣服底下的雄性慾望。 未繁双手放在邵乐肩上紧紧抓着,闭着眼难耐地仰起头。他想推开邵乐,却又忍不了邵乐带来的快感。 未繁不自觉露出裸露的脖子与胸膛部分,平滑而有弹性的结实胴体被邵乐收纳入眼底,光是这样观望着,就让邵乐感觉血脉贲张。 邵乐低下头啃咬未繁的喉结,并且将一直保持着坐姿的未繁推到被铺之上,拉开睡裤的松紧带,潜入底下将未繁的分身握入掌心之中直接抚弄。 未繁睁开眼睛,当邵乐用手圈住他那个部位不停套弄,原本还平稳的唿吸瞬间岔了气,无法控制地混乱起来。 当邵乐抵住他,邵乐身体突出的异物也碰触到了他。明明自己如此舒服,邵乐那部分却只能忍耐。未繁犹豫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伸出手,隔着邵乐的裤子,攫住他的敏感部位。 邵乐闭了一下眼。 望着邵乐,未繁觉得邵乐的嘴唇有些性感。不自觉地像着了魔般,他探头过去咬住那两片淡颜色的薄唇。 他咬着邵乐的唇,几乎都要将邵乐给咬伤,感觉邵乐嘴里似乎有种香甜的味道在引诱他,舔舐吸吮。 只是个接吻的动作,却令邵乐喉间溢出沙哑呻吟。未繁从未主动吻他,强烈的快感袭击而来,让他也加快了对未繁敏感处的爱抚。 第39页 高cháo来临的那-刻,未繁摒住了唿吸,他们紧紧靠在-起,两人发胀的欲望只有薄薄-层布料相隔,顶端早已忍耐不住而溢出的透明液体沾在邵乐裤子拉链处,那看来yin靡而情色,让未繁几乎快把持不住。 在邵乐不断的套弄下,未繁she出了浑浊炙热的液体,弄脏了邵乐的小腹和胸膛。 邵乐随后也释放了,弓着背嵴喘息着,从未有过的剧烈快感令他双颊泛起浅红色泽,带着些许性感。 未繁取来毛巾,将那些液体擦拭掉。他发觉自己的手稍稍发抖着,似乎还残留着高cháo余韵,平静不下来。 邵乐伸手抚摸着未繁的脸,喘息着,又吻了他。 “你该去洗澡了。”未繁说。他让邵乐she在裤子里头了。 “嗯……”邵乐再吻了未繁一下,凝视着他。 未繁眼里似乎没有接下来的意思,邵乐于是就此打住。他明白未繁今日愿意让他做这样的事,已经很足够了。倘若他再要求让自己发疼的部分进入未繁的体内,未繁肯定会翻脸生气。 想着想着,胯下的部位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迹象。邵乐于是从床铺上爬了起来,独自步行缓慢地往浴室走去。 仍倒在床铺上没力气起身的未繁凝视邵乐的背影,看着邵乐窄窄的臀部,感觉高cháo后的余韵,他突然间好想来根烟。 其实若是两情相悦,做这档事根本就是自然而然。但他现在虽然明白自己喜欢邵乐,却还是无法克服心理面的障碍。 如果邵乐能长得像小米那样小小的,一切绝对不是问题。他肯定会狠狠地疼爱邵乐,说不定会爱到让邵乐没办法下床。 但偏偏邵乐长得这么大一只,让他左看右看都没法子对邵乐下手,当邵乐说喜欢他的时候,光想着要怎么对邵乐进攻,他都软去一大半了。 然而连自己也没料到,方才互相替对方发泄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快感。 照这样看来,如果再等久一点,他或许就能够对邵乐再进一步了。 未繁翻了个身抱住枕头,在等待邵乐淋浴出来的这段时间,一边挣扎一边幻想,整个脑子里都充满邵乐高cháo时的性感模样。 从那天以后,未繁和邵乐的关系逐渐修补,慢慢地也和好了。 这天,下午是復健休息日,两个人也没想到要出去外头走走,难得有机会留在家里独处,他们哪里也不想去。 邵乐仍然研究着各家公司发布的的财报,一边思考着从国内外新闻节录出来的财经消息。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温暖心情也很好,未繁突然有了个念头,于是从柜子里拿出了画画的工具。桌子被邵乐占去了,未繁于是趴在榻榻米上打糙稿,他觉得自己似乎画得还满顺手构图完全不需多想,便在笔下一气呵成。 原本专注在荧幕上的邵乐抬起头来看着未繁作画的背影,说:“你好像又画得出来了。” “正在试。”忙禄的未繁简单地回应了声,拿着粉彩笔不停往纸上涂,几个颜色交互使用,而后伸出食指往砂纸推磨晕染,将那些颜色混成了有深有浅的海洋色泽。 未繁愣愣地朝着这幅彩图发呆,画面闪亮亮像发着光,感觉似乎真的回来了。 从资料中整理出头绪,邵乐立即拿起手边的行动电话,拨了号码出去。 “喂,你好,我是邵乐。”邵乐说:“好久不见了,王伯父。” 未繁不知道邵乐在做些什么,跟着听邵乐讲了许久的电话,手机几个小时没停过,接了电源又继续讲,看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到了晚上,对话还没有结束。 未繁将完成的几张画稿拿起来朝窗外抖了抖,把上面多余的粉彩细未抖掉,跟着在画纸的表面喷了定色剂,把它夹起来等待干燥。 未繁听不懂邵乐讲话的内容,什么融资、增资、财务危机的。后来邵乐又讲了跳票两个字。这两个字他就听过了,跳票就是一方开出去的支票没办法兑现,另一方气得直跳脚的意思。 “三十亿的缺口,如果只需先用十五亿周转就能撑过去,我应该可以替你找出资金。”说到这么一大笔钱的时候,邵乐脸色连变都没变。 “是,时间地点我来决定。”邵乐念了国内某一家企业招待所的名字,和对方礼貌性地来往两句,跟着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邵乐还是没闲着,他望着电脑荧幕里头,那支这几个月连续跌停,从至高点落到只剩十几块的股票。 邵乐脑里兴起了一个念头,他同样需要资金。 邵乐通完电话的隔天,下午的復健和晚上的班都请了假。 未繁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看邵乐沉重的脸色,便明白那应该是比復健和上班都要重要的事,等着邵乐去处理。 这天两点一到,邵乐便要未繁开车送他出门。 因为之前的轮椅坏掉了,未繁向邵乐的復健师借了一把医院的来用,他推着比邵乐原先那台碳纤还要重上好几倍的铁制轮椅,进去位在市中心的一栋商业大厦。才进门,就有个穿着套装的美女立刻走向前来,笑容可掬地领着他们直达顶楼。 顶楼电梯门一开,是完全开放式的宴会场地,中央有着钢琴酒吧,旁边两排任意取用的buffet自助式餐点。钢琴舞台上有个琴师正在弹奏音乐,舞台正中间则有个面貌姣好的女子轻声吟唱着八○年代的歌曲。 原本正在左方ㄇ字型沙发上严肃谈话的几个中老年人看见邵乐来了,立即站了起来,露出商业式的笑容朝邵乐走过来。 “好久不见了阿乐!” “不,我们半年前圣诞节也才去过他家,你忘了吗?”他们打趣地说着。 邵乐礼貌性地和这些长辈寒暄了几句,跟着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未繁会觉得无聊,于是回过头去低声叫了一声: “未繁。” 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豪华私人招待所的未繁回过神来,低下头问:“什么事?” “待会事情会谈很久,要是累了你自己就先回去。”邵乐说。 “了解。”未繁点了一下头。 邵乐跟着随那几位在商界政界打滚一段时日的大老们离开,移至沙发区,他们大方地坐了下来,开始商量这次十五亿的借贷款项该如何解决。 邵乐虽然只是两造双方的中间人,但这些叔叔伯伯们仍是十分尊重他,公事谈了谈,多少也问取他的意见,跟着再作商量。 未繁对这类商战完全不感兴趣,他绕到buffet区看了看,色香味俱全的中式料理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盘子叉子拿着,就一道接着一道尝了下去。 这时旁边的服务生来到未繁面前朝他一笑,替他倒了一杯金黄色带着发亮气泡的法国香槟。 未繁看了长相俊秀、笑容羞涩的男服务生一眼,整个人呆了呆。 啊--这个服务生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于是他忍不住朝服务生笑了一笑。 跟着他想看看邵乐那边谈好了没有,哪料到才一转头,就发现邵乐那张脸阴沉得可怕,一双眼阴骛地朝他这里笔直看过来。 未繁立刻低头继续吃他的田螺和羊小排,有些心虚。 时间缓慢地过,这日的会谈如邵乐所说,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无聊地等待了许久,未繁最后终于支持不住阵亡,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那么,共识达成,我们今日就先到此结束。”他们一直会谈到凌晨三点,就所有详细项目沟通过,并决定借出的金额与利率,而后握手告别。 邵乐来到未繁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未繁立即睁开眼,清醒过来。“要走了吗?”未繁问了声。 “走了。”邵乐说。 未繁爬了起来用力伸懒腰,全身的肌肉都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坐在椅子上睡觉,而酸痛得不得了。 一名尚未离开的老年人走了过来,斑白的头髮以髮油梳起,合适剪裁的西装干净整齐找下到一丝皱摺,这让他有种成熟绅士风范。 老绅士朝邵乐点了个头,感激地说着:“今天多亏你的帮忙。” “我不敢居功,大家都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才前来。”邵乐说。 “邵老生前为人热心慷慨,仗义帮助过许多人。他的儿子也和他一样有副好心肠,肯为了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一间没什么价值的小公司这么出力从中斡旋,父子俩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对方微笑说着。 “这只是点小事,伯父不用挂在心上。”邵乐也是藉着这个机会,从另一个银行家手中借到一笔可观资金。 现在整个股市因为眼前这个老人口中的小公司面临危机而产生连锁反应完全崩盘,如今正是投入的好机会。那几位银行家的放款后日就会下来,他只要在明日最低点买进,这盘棋,一方有资金运转、一方赚得为数不小的利息,一方连带受益,如此一来三方皆有所获,他也不是无故作义工。 “对了,我们几个都听说了你家里的事,你现在过得还好吗?”老绅士问着。 “还可以。”邵乐点头说了声。陆琪霸占邵家财产的事情,虽然包得密不透风,但只要曾经做过,无论秘密守得多紧,终究有曝光的一天。 “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别吝啬开口,尽管打电话过来找我。”老绅士诚恳地说着:“你今天帮了我这个大忙,让我的公司能顺利度过这次危机。以后不论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我绝对会力挺你到底。” “谢谢。”邵乐点了头。 跟着他们一起搭电梯下楼,随意聊了些不涉及金融政商的问题,而后在大厦外头告别,各自分开散去。 载邵乐回家时未繁频频打呵欠,邵乐见未繁疲累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舍。 他开口说:“不是要你先回去?” “这里这么远,来回要两个多小时,我懒得跑来跑去。”未繁说。他边开车子边问:“今天事情都解决了吗?看你们谈了那么久。” “嗯。”邵乐点头。 “那就好。”未繁看了看车上的电子时钟。“都半夜三点多了,你们还真能讲。” “谈这种事情是这样的,所有细节都要讲到。”邵乐解释。 “回家了、回家了!”未繁踩下油门慢慢加速,三更半夜街道上没什么人,他将时速加快到一百,早点到家就早点休息。 昨日辛苦了一整天,夜里四点才到家。 未繁扑到榻榻米上面以后捲起棉被要睡觉,但邵乐却还没有困意,硬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题,和他聊了两三个小时的天。 第40页 可能是因为他们昨天都没怎么相处到,所以邵乐才觉得不满足,拉他讲话吧! 然而天大亮才睡觉,眯上眼睛没多久,电铃就突然响了起来。 “我的天啊……”未繁挣扎了好久才勉强爬起身来。他看时钟发觉现在才早上九点多,到底是那个扰人清梦的傢伙这么早就来捣乱。 未繁心想也许是房东太大要来收房租了,于是脸也没洗牙也没刷,钱包拿着就跑去开门。 “七早八早的,现在都流行这么早起床吗?”未繁从钱包里拿出八千块递出去,但顺着伸得笔直的手望过去,却见到了奇怪的景象。 有个陌生的小女生站在他家门口,小女生穿着一整套burberry的夏季格子裙装,身后摆着个lv的大行李箱,笑脸盈盈地朝着他望。 “怪兽哥哥--”跟着一声软软的童音大声尖叫,有个穿着相同burberry童装的球状物体扑进他的怀里,上下不停跳动着。 未繁呆了呆,定下神冷静一看,才发觉怀里的小男孩竟然是被他妈带走大半年不见踪影的小喜。 “你好,我叫欢欢。”欢欢礼貌地朝他点头微笑,询问道:“请问我哥哥在吗?我们从伦敦搭飞机回来找他的!” 欢欢话才说完,房间里的邵乐已经努力自己走了下来,步行到玄关口。 当邵乐见到自己的弟妹就站在门口,简直是震惊得无法相信。 “乐哥哥--”小喜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哥哥,大声尖叫了起来,双脚朝着未繁肚子踩下去,亟欲往邵乐身上跳去。 “你给我等等!”未繁连忙抓紧小喜,把他抱住。“乐哥哥脚还没好,你这样跳过去,会把他撞倒!” “哥哥--哥哥--”小喜才不理会未繁说些什么,他一看到邵乐就兴奋得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哥哥身边。 “先进来吧!”邵乐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沙哑地对远到的亲人们说着。 欢欢优雅地点头入内,未繁跟随在欢欢身后,一手抱紧小喜别让他乱蹦乱跳,一手把欢欢的超大lv行李箱拖进屋子里,跟着用脚勾门板,带上大门。 回到房间里,邵乐安稳坐好以后未繁才把小喜放到他身上,小喜立刻往邵乐巴过去,又叫又跳地。 “你们是怎么回来的?”邵乐既惊喜又纳闷,完全没想过欢欢会找来。 “妈咪请徵信社调查你的近况,我偷偷看到你现在的住址,然后趁妈眯去公司开会的时候拿了护照,带着小喜就搭飞机过来了。”欢欢正坐在榻榻米上,双膝跪着,很标准的日式坐法。 “依她的个性,一发现你不见,立刻会派人来带你回去,不会让你留在这里太久。”邵乐说。他手中目前任何筹码都没有,无法和陆琪对抗。 “我知道啊!”欢欢笑了笑,清纯可人的脸庞有一丝陆琪善于谋略的模样。 邵乐皱眉看了一眼妹妹,而后才了解欢欢这次来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与他见面这么简单。 未繁则是看着那个lv的旅行箱。这么大一个,欢欢是怎么搬来的? “搭了这么久飞机,肚子饿不饿?”邵乐问道。 “有一点。”欢欢说。 “小喜呢?想不想吃东西?”邵乐低头问了弟弟一声。 “想--”小喜大声地回应,尾音拖得好长。 “冰箱里没食物了,出去吃吧!”未繁提议:“街对面那间家庭牛排馆十点就开了,现在差不多是时间可以进去。” “嗯!”邵乐点头。 决定了以后未繁过来抱起小喜,让邵乐自行站起来,被未繁架在半空中的小喜晃啊晃地,然而当他看见哥哥居然可以自己站起来走路,惊讶地大声喊了出来: “姊姊、姊姊,哥哥的脚脚好了耶!看看,好了耶!” “因为哥哥最近都有认真看医生。”未繁低头在小喜耳边说。 “我去做了復健。”邵乐说。 未繁这时似乎瞥见邵乐扬起了他的嘴角,轻松自然的神情仿佛在对弟妹们微笑。他愣了愣,再度回神时邵乐已经恢復了平日的神情,脸上一派木然冷静,什么表情也没有。 刚刚是自己看走眼了吗?未繁想着。他从来没见过邵乐露出笑容,他还以为邵乐一直都是不会笑的。但刚刚,邵乐好像笑了。 而他却因为邵乐低头的姿势,没清楚见到邵乐的笑脸。 “哥哥能再走路真的很好。”欢欢缓缓吸了一口气,高兴地说。 “是老公公耶,老公公慢吞吞,给哥哥两只脚脚,哥哥的脚脚好了耶!”小喜今天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自从见到邵乐以后,整个人就一直大喊大叫,停不下来。 “什么老公公?”邵乐转头问欢欢。 欢欢笑了笑,才说:“那是去年圣诞节我们许的愿,我跟小喜说,只要我们乖乖的,圣诞老公公就会送礼物给我们。我们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圣诞老公公可以给哥哥你-双好的脚,让你能够走路。” 欢欢跟着小小声地说:“其实我晓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公公,我和小喜一点也不乖。哥哥你的脚是很努力復健才能走……” “不是。”听到这里,邵乐摸着欢欢的头,声音沙哑地说着:“你们都很乖,哥哥这双脚,是因为你们,才能再度行走。” 他深爱着他的弟弟和妹妹,这段时间让他努力坚持着走过来的动力,除了未繁的支持,就是一直想将他们两个带回自己身边的决心所鞭策。 “嗯。”欢欢的眼眶有些红。 “走啦,来去吃饭罗!”未繁将一把从医院拿回来的腋下拐杖递给邵乐。 他等邵乐和欢欢先出门,跟着锁紧大门以后,牵着小喜随后跟上。 所有的人都慢慢地走着,虽然是比平常步行更要缓慢好几倍的速度,但一家人难得能够并肩而行,没有人在乎邵乐走得多慢,他们心里所想的是这段路越长越好,这么一来彼此相处的时间,也能够更多更久了。 在家庭牛排馆点了三客牛排,一客儿童排,四个人边说话边聊天,话匣子一开就合不起来,他们说着分别这段日子的生活,谈着要从家里偷跑出来时如何和老管家谍对谍避免被他抓到。 小喜一边说话一边笑,吃完牛排还往邵乐的胸口撞,嘴巴边残留的蕃茄酱就这么印在邵乐衬衫上,邵乐一点都不觉得脏,随小喜要怎么弄,他都没制止。 一顿饭从早上十点用到了下午两点,服务生走过来说明两点到五点是暂停营业的休息时间,他们这才从欢笑声中回过神来,准备离去。 付完帐后四个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欢欢牵着小喜在后头慢慢地走,边走边看着商店里玻璃橱窗的展示,边散步边玩着。 邵乐走在前面一点的地方,和未繁并肩而行。 “你们两个,快一点跟上来。”两个大人偶尔回头看看后头的小孩,如果他们离得太远,未繁便会喊上一句。 接着他们继续并行,满足地听着那两个小孩愉悦的嘻笑声。 “如果加上他们两个,那真要换一间大一点的房子了。”未繁想了想。“之前我有空的时候去看了几闾,有间在西边郊区的房间还挺大,下次一起去看看。你看过之后再来决定要不要搬。” “不用了。”邵乐说。 “难道他们要跟我们一起睡榻榻米吗?房子那么小,两个孩子不会习惯的。”未繁不晓得邵乐为什么拒绝。 后头忽然传来-阵紧急煞车声,车门开了以后,跑出了两个穿黑衣戴墨镜的彪形大汉。 未繁和邵乐连忙回头,却正好看见从车里冲出的那两个人一个抓住欢欢,一个抱起小喜,迅速地回到黑色箱型车内,车门用力关上,跟着立刻将车一百八十度掉头开走。 “哥哥--”小喜和欢欢隔着玻璃窗,在车子里大叫着。 未繁立刻冲上前去,跟在那台车子后头拼命地跑,希望能够追上箱型车。 邵乐也不顾自己的脚还未復原,拄着拐杖便大步跨出去,然而才走没几步路就因为太过心急而绊到自己的脚,整个人往路面摔去。 未繁没命地跑,使出吃奶的力气追了将近半公里。但两只脚始终还是比不过四个轮子,只能看着那台车离他越来越远,远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而后转了弯,消失在街角。 他慢慢减速停了下来,痛苦地双手撑着膝盖,站在路边不停大口喘气。 没力了,跟着他跌坐在地上。 撑着拐杖的邵乐许久许久以后才努力地走到未繁所在的位置,他们两人凝视着箱型车消失的街口,久久不发一语。 后来邵乐才说:“回去吧!” 简单的三个字,语调里却有着未繁从来没听过的沮丧与失落。 邵乐两手拄着拐杖,一瘸一瘸挪动身体困难前进。早上见到欢欢他们时的飞扬神采消失了,未繁看着邵乐落寞的背影,心里难过起来。 “那是你后母派来的人吗?”未繁问着。 邵乐没有回答。 回家的路上邵乐一路都不说话,这让未繁有些担心邵乐。 进到房间以后邵乐走上榻榻米,低头凝视着欢欢来不及带走的行李箱。 未繁关上门端了杯水,爬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几口。刚才拼命地跑了那么久,他口渴得受不了。 只见邵乐坐了下来,打开那个大行李箱,跟着双眼盯着里头的东西看。 “怎么了?”未繁不停喝着水,探头过去看了看。 然而看见箱子里的东西时未繁受惊过大,嘴里的水呛入了气管,让他不停咳嗽,咳到整张脸完全红透。 欢欢留下来的行李箱里满满都是百元面额的美钞,那些钞票一叠一叠整齐捆好堆起来,塞得箱子没半点fèng隙还鼓了起来。 “现在几点?”邵乐问。 未繁连忙拿了条毛巾过来替邵乐擦脸,把自己刚才喷上去的白开水擦干。 “快三点了。”未繁说。 “东西拿着,我们去一趟银行。”邵乐立刻将重要的行李箱关起来,并交给未繁拖提。 “没问题!”未繁接过行李箱,两个人穿了鞋子下楼,立刻飞车前往银行。 到了银行,之前在车上联络过的银行专员立刻出来迎接,两个保全替他们将lv的箱子抬进去里头的vip室,行员推来一台点钞机,迅速替他们数钞。 第41页 “邵先生,”专员拿了一叠资料过来,其中还有一本存摺,他将东西整理好以后恭敬地交到邵乐手中,用专业的笑容说:“这是董事长昨天吩咐的,款项已经下来,您看看数目对不对。” 未繁和邵乐坐在宽敞舒适的房间里,邵乐翻开存摺,看了一眼后点头,未繁则是对银行的个人室有些兴趣,左右看了看。 邵乐和银行经理将手续办妥,将欢欢带来的六百多万美金和新户头里的钱全投注在一档股票上。 然而当邵乐办妥事情之后,发觉未繁正对一个端茶上来的男银行员微笑,那两个人四目相交眼神不知在交流什么,邵乐微微不悦喊了声未繁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看他。 处理完所有事情后,邵乐不想在外头待太久,于是立刻离开了。 如果可以,邵乐想把未繁留在他身边不让他看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看他。他怀念起以前在邵家的日子,那时候的未繁睡着醒着,眼里都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因为欢欢和小喜突然出现的缘故,他们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家后未繁不支倒地瘫在榻榻米上,觉得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 邵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低着头仔细看着。 “那是什么?”未繁眯眼问了声。 “msn帐号,欢欢不知道哪时候塞进我口袋里的。”邵乐坐回电脑前开机,接着将欢欢给他的邮件地址输入。他记得欢欢说过,她和朋友保持联络靠的就是这个网路即时通讯工具。 “你妹妹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真的很有前途的感觉。”未繁嘆了口气。六百多万美金就这么带来,真是可怕的小女孩。 “欢欢很聪明。”邵乐以这个妹妹为傲。 未繁想了想才发觉邵乐在欢欢小喜被带走后并没有多大反应,反而立刻回来检查欢欢留下来的东西。想到这些他才恍然大悟地说:“所以她这次是知道你的处境,特地拿钱过来供你调度?” 邵乐点头。 “这个孩子将来肯定不得了……”未繁完全呆滞。他十几岁的时候成天想着玩,口袋最多也只有六十块钱,程度根本远不及欢欢。 然而就算是知道欢欢和小喜会立刻被带回去,邵乐还是难掩难过神情,盯着电脑荧幕看。 欢欢没那么快会上线,他们现在可能才刚到机场要搭机回伦敦而已,飞回伦敦又十几个小时,他没办法这么快见到她。 “别想太多了。”望着邵乐,未繁有些心疼。“你也说欢欢很聪明,她会照顾自己和小喜,不会有事的。” “嗯。”邵乐应了声。 “关机了吧!累了整天也得休息一下,你晚点还要上班。”未繁说。 邵乐也晓得不会这么快联络上欢欢,于是关了电脑与电灯,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然而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无法成眠。 未繁将被子拉好,原本打算睡了,但当他看见幽暗室内邵乐背对着他的孤单身影,便有些不忍。 邵乐向来什么事都只放心里,无论再怎么痛苦,也不肯说出来。即便他长得并不柔弱,看似十分坚强,但只要相处久了就会明白他也和普通人一样,会受伤会痛苦。见到邵乐如此难受,未繁实在很难不管他。 未繁爬了起来,走到邵乐身边,拉起他的被子钻进被窝里,从后面伸手揽住他看来寂寞得不得了的背。 邵乐没料到未繁会有这样的举动,身躯震了一下。 未繁将额头贴在邵乐颈项之上,嘴里喃喃念着:“别想了、别想了,你有一天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嗯……”感受到未繁传递过来的温柔,邵乐轻轻回应了一声。 “快睡吧……快睡吧……”未繁的手绕过邵乐的腰,十指交错停留在下腹处。他嘴里喃喃念着,自己越念越困,慢慢的没多久便睡着了。 邵乐将手放在未繁的手背上,缓缓地抚摸未繁的指节。 面对亲人的离别虽然十分难受,但未繁走了过来要陪他一起度过,感受到未繁传递过来的心意,邵乐的心也随着这个温暖的拥抱而平静安稳许多。 第八章 燠热的夏天转眼间过去,秋天来到,恢復了凉慡而舒适的温度,未繁和邵乐生活在一起也已经有十个月。 这天做完復健以后,和以前一样,邵乐在大厅口等着,未繁则去批价拿药。 数着药包,未繁将药点了一次,确定没错后,便朝着正在等他的邵乐走过去。 “喂,阿烦!” 楼梯口突然传来声音,未繁抬头一看,发觉那是邵乐的復健师暮霭。 “干嘛?”他问道。 “过来、过来!”暮霭朝未繁招手。 未繁走了过去,而站在阶梯上的暮霭弯下腰,神秘兮兮地从白袍口袋里拿了一片四颗装的蓝色药丸扔进邵乐的药包里。 “什么东西?”未繁疑惑地问。 “viagra!” “什么寡?”名称有点熟悉,但未繁没有太大印象。 “威而刚啦!”暮霭小声地说。 “你拿这东西给我干嘛!”未繁瞪大了眼,看着暮霭。 “给他的、给他的!”暮霭比了比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的邵乐。“我很难才拿到的,今天他生日,送给他!” “人家生日干嘛送这个!”未繁赶紧把药包开口封住,以免被别人看到这一排四颗的蓝色小药丸。 “这个好啊!”暮霭说:“嵴椎受伤的病人通常都不行,软软的不持久。今天他生日,肯定会跟女朋友一起过,viagra最应景,他会需要的!” “未繁!”邵乐一直等不到未繁过去,看他和暮霭说了那么久,于是喊了声。 “在叫了,我走了。”未繁抱着药包离开暮霭,跟着走回邵乐身边。 “聊什么讲这么久?”邵乐问。 “没啦……”未繁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邵乐威而刚的事,想起暮霭刚才说的软软不持久,未繁觉得被别人这么认为,那会伤害邵乐的自尊心。 “你和郭医师似乎满谈得来的。”邵乐不动声色,试探性地问着。 “啊,那傢伙啊,相处久了倒也觉得她人不错。”未繁说:“她相你一样,第一眼看起来又凶又讨人厌,不过慢慢地就会发现那个人没什么,心地满好的。” “是吗?”邵乐对未繁的回答不是太高兴。 “你现在……”未繁皱着眉头往邵乐看去。“是很不满我和她的友谊太过深厚吗?” “没有。”邵乐不口认。 “骗笑ㄟ!”未繁轻轻哼了声。“我又不喜欢女的,这样和她聊个天说句话你也能不愉快,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只她,你对每个人都很好。”邵乐声音闷闷的。 “我对你也很好。”未繁回答。 “那不一样。”邵乐说。 “难道你认为我对你好是应该,对别人好算不该?”未繁觉得邵乐有些烦。 “我只是希望你应该觉得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后,邵乐闭起了嘴,不再开口。因为不管未繁和谁讲话,他都会妒忌那些占有未繁时间的人。 取了车,他们直接往妮妮经营的酒吧去,一路上邵乐闷声不响。 下车后邵乐没有等待未繁,撑着拐杖便直接走进会计室里。 未繁停好车后才踏进店里,发现一堆戴着粉红色长耳朵穿着黑色网袜,屁股上还结了颗毛尾巴的兔女郎在里面走来走去。他没心情理会这些姊姊们,推开了会计室的门便要进去。 “好讨厌喔,两个人都对我们视若无睹!”精心打扮的兔女郎们不悦地说着。 “你们干嘛穿成这样?”未繁敷衍地问了句。 “性感吧!”兔女郎们摆出性感的姿势,说:“昨天周年庆结束,今天是每年-次例行开庆功party的日子,等一下要一起出来玩喔!” “好。”未繁没听进去什么party,门一关顺手锁上,便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邵乐开了电脑,正在整理帐目,一张脸实在臭得可以,闷声不吭地。 未繁坐在沙发床上打开电视看,过了一会儿邵乐打键盘输入资料的声响停歇后,趁着邵乐休息的空档,未繁问着:“还在生气啊?” “没有。”邵乐说。 “过来一下。”未繁说。 听见情人正在唿唤自己,邵乐犹豫了一下,才来到未繁身旁。 未繁拉了邵乐一把,让邵乐跌进沙发里,然后身体一横往邵乐身上一躺,头就枕住邵乐的大腿,横卧着看电视。他也不说叫邵乐过来要做什么,就只是看着电视节目。 邵乐迟疑了好一会儿,将手放在未繁柔软的头髮上,轻轻抚摸着。 “还在生气吗?”未繁又问了一次。 “有一点……”邵乐这次诚实了。 “你心里头想些什么,有时候也要告诉我。我不喜欢你生闷气。”未繁这么说着。 虽然他们才开始没多久,但他从以前就很重视邵乐,他不希望邵乐不开心。 “我晓得你和那些人没什么……”邵乐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但是每次看见你对别人笑,和那些人讲话……我就……” “就吃醋?”未繁挑了眉。 邵乐不想回答。他伸手抚摸未繁的头髮,深情而专注地看着这个人。 “你别这么可爱好吗?”未繁咧嘴笑着,笑容灿烂而耀眼。 “我不会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人。”邵乐皱了一下眉,他觉得可爱这种词完全和他搭不上边。 “但事实上就是如此。”未繁说。 邵乐的手指滑过未繁的脸颊,勾勒着未繁的五宫,他像是没有眼睛的盲人一样,手指仔细地摸索着,希望将这个人的轮廓藉着手指,深深烙印入自己的心里。 手指拨过耳后的发,这让未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别摸我的耳朵。”未繁抓住了邵乐的手,把邵乐那只手移到胸口抱住。 “为什么?”邵乐问。 “那里很敏感啦!”未繁说。所以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耳朵。 “敏感?”邵乐不太了解。 “我上个对象很爱帮我掏耳朵,每次被他一掏就受不了,不管什么东西都会被掏出来。”未繁说着双关语。 第42页 邵乐另一只空着的手,跟着抚摸起未繁的耳珠子。 未繁有-对漂亮的耳朵,形状轮廓都美,耳垂摸起来也柔软万分,邵乐不难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替他掏耳朵。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耳扒子?”邵乐说着。 “别闹了。”未繁伸手又要去抓邵乐那只摸来摸去的手掌。 谁知道邵乐反手一抓,将他两只手分别抓了起来,跟着邵乐无预警地,低下身来含住他的双唇吸吮。 邵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未繁小小一震,邵乐将膝盖抬了起来,枕在他腿上的未繁整个胸膛往上抬,嘴唇刚好承受到邵乐的吻。 邵乐的舌头慢慢地深入,爱抚起未繁口腔内的每一处。 湿黏灼热的口器像布满了所有敏感神经一般,只要邵乐一碰触,就传来苏麻的感觉,未繁鼻息变重,忍不住回吻邵乐,他勾卷邵乐的舌尖与他摩擦。 两人接吻时唾液发出的声响听起来那么yin靡,邵乐将手伸进他的衣服底下,抚摸着他的皮肤,拧捏着他胸口极为敏感的辱头,受到这样的对待,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虽然和邵乐接吻感觉始终很好,但今天双手被抓着固定在上方,这让未繁感觉不太对劲,他好像成了被控制住的一方,只能被动承受由邵乐所带给他的感官刺激。 “不行了……”未繁喘息着,开始挣扎想起身。他怎么好像肉在砧板上只能任人宰割,完全动弹不得。 “什么不行了?”邵乐仍是不停吻着他,觉得还不足够。 “我快勃起了……”未繁说着。感觉怪怪的,这样的事情好像应该他对邵乐做才对吧。怎么情形反过来了! “那就勃起啊!”邵乐将手慢慢往下挪,拉开邵乐的皮带,褪下他的拉链,用手包覆住未繁柔软的器官。 “嗯……”未繁身体僵了一下,微微弓了起来。 邵乐感觉未繁的分身在自己的手掌中越变越硬,他包覆着未繁分身的手掌开始缓缓上下移动,视线凝视着未繁的脸,望着他的表情。 未繁闭起了眼睛,觉得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但是邵乐带来的快感如此之大,他挺着腰拒绝不了邵乐的爱抚,只能蹬着脚做无用的挣扎。 邵乐的手下停动作,未繁的分身受到刺激也越来越膨胀。邵乐揉捏着未繁的根部与柔软的囊袋,不停地按压着,未繁觉得自己被弄得理智溃散再也忍受不了,没多久就在邵乐的爱抚下无法克制地she精。 未繁she出来的温暖液体沾满了邵乐的手,看着底下眼神湿润神情迷濛的未繁,也让他喉头干燥起来。邵乐突然好想在这个地方要了未繁,此时此刻,他几乎快忍耐不住。 “放……放开我……”未繁沙哑地说着。 邵乐松开对未繁的桎梏,未繁这才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抽了几张面纸给邵乐,跟着穿好自己的裤子,将钮扣和拉链扣好拉上。 邵乐发现未繁一直背对着他,有些担心地问着:“你不喜欢吗?” 面对着墙壁整理衣着的未繁觉得自己整张脸热到发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理说应该是由他主导一切让邵乐得到高cháo才是,为什么现在腰又软脚又抖的人却是他?难道邵乐是比较主动的承受方? “未繁……”邵乐担心地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门外传来敲门声,妮妮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快点出来,party要开始了喔!” 未繁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句:“好!” “没事,走吧!”未繁看了邵乐一眼,虚弱地笑了笑,接着将拐杖递给邵乐。 他们两人打开门走了出去,这时的大厅里已经是热闹非凡,舞台上彩色的投映灯亮着,免女郎们开心地跳着现代芭蕾。由于是自娱的节目,舞步凌乱不停笑场,但却没有半个人在意。 大厅里气氛火热,所有的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跳舞的跳舞、吃东西的吃东西。妮妮和他的姊妹们聊得正高兴,这次周年庆举办了一个半月,业绩好得叫他笑得合不拢嘴。所以不管底下员工高级红酒开多少瓶,他眉头也不皱一下。 未繁拉着邵乐正想找位置坐下,却发觉昏黄的灯光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他们面前,那是已经许久都没出现过的小米。 “嗨!”小米看了眼邵乐,而后朝未繁笑着。 “晓得出现啦!”未繁看见小米,便想起那一天的商圈连环大车祸。 “你还在生气啊?”小米拉拉未繁的衣服说道:“别气了啦,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啦!”他随即也向邵乐陪以笑脸,“对不起啦阿乐,原谅我好不好!” 未繁觉得小米好像没什么侮意,连道歉也是嘻嘻哈哈的。 “你们那天就这么跑掉了,我真的很可怜,被警察抓去警察局喝难喝得要命的咖啡,我哥来接我的时候又把我骂到臭头,回到家里我妈看到新闻很生气,要我一个月都不许出门待在房间面壁思过,我真的知道错了啦,未繁……”小米还是像以前一样,拉着未繁的衣服,挽着他的手臂甩来甩去,柔声央求原谅。他知道未繁的心很软,不会真的狠心苛责他的。 邵乐凝视着小米亲近未繁的举动,一个不悦,便将未繁从小米身旁拉离。 小米的笑容有些僵,因为他见到邵乐双眸带着怒气,冷冷地望着他,邵乐这样的表情十分恐怖,吓得他缩回了手。 “怎么了?”原本相同事愉快聊天的妮妮发现他们三人的情形有些奇怪,便走过来问了声。一些在场中走来走去的兔女郎也偷偷往他们瞧,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小米做错了事,来向阿乐道歉。”未繁朝妮妮挥了挥手,要妮妮别理会。 未繁跟着对小米说:“以后别再乱来了知不知道,幸好这次阿乐没事,要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他用手指狠狠弹了小米的额头一下,警告他。 “知道了!”小米痛得捣住额头说:“我不想你讨厌我,所以我以后都不会对邵乐乱来了。” 未繁点了点头。对于小米的态度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尚可接受。他们找了个台子坐了下来,小米又像块橡皮糖似地将未繁黏住。 虽然小米道歉了,但邵乐的表情仍然不好。他觉得未繁和小米这个前任情人太过亲热了。 “你别抱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喜欢这样。”未繁边对小米抱怨,边开起邵乐喜欢的那支红酒,并倒了一杯递给邵乐。 “可是我喜欢啊!”小米笑着往未繁胸膛依偎过去。 本来不喜欢喝红酒的,但是被小米巴着未繁想去拿其它牌子的酒也不行,只好心情烦闷地拿着酒瓶朝嘴里灌。和小米讲过很多次了,但是这傢伙就是白目到极点怎么也听不进人话,推开他甩开他他又黏了过来,看着邵乐越来越狰狞的神情,未繁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 小米看着面容可怕的邵乐,不服气地对他说:“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未繁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但他也不是你的。”向来不爱接受挑衅的邵乐在面对小米时,很难得地开口了。 “他以前爱过我。”小米有些倔地说,不想认输。 “他现在爱的是我。”邵乐冷冷地回应。 邵乐的话刺激到了小米,小米眼眶泛红,嘴唇紧抿,紧紧咬着牙。 旁边一些竖耳偷听情况的人通通被邵乐的话吓着了,大厅里虽然放着轻快的舞曲,但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了起来。 免女郎们哀号啜泣,没人知道未繁的手脚为什么会这么快,一下子就夺走了他们的偶像,几个月前邵乐明明还是单身没有另一半的啊! 妮妮则是有些无法置信地看着未繁和邵乐,这消息对他而言太过震惊了。 见小米还是不肯离开未繁,邵乐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否则小米将会是他的梦魇。他站了起来,伸手抓住小米的衣领,靠着之前用轮椅锻鍊出来的臂力轻而易举地将小米从椅子上抬了起来,扔到邻座的沙发椅上。 未繁吓了一跳,所有人也是。邵乐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小米今天真的令他动怒了。 “你先回去吧!”妮妮赶忙走了过来,扶起倒在沙发椅上的小米。 小米才站了起来,眼眶就红了。 未繁走到小米身旁,踌躇着不知该讲什么,犹豫片刻后才说:“我是真心想和邵乐在一起,谈恋爱不是扮家家酒,既然投入了,就不会三心二意。邵乐是个很认真的人,我不会拿他的心意开玩笑。” 未繁将话说得很明了,知道自己没希望的小米泪水在眼眶里滚,咬着嘴唇忍耐着不哭,慢慢地在妮妮的陪同下往外头走去。 几分钟之后妮妮独自回来,当他经过未繁和邵乐桌前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敲了未繁的额头一记,跟着便回去与同事继续聊天。 妮妮没有反对他和邵乐,从他淡淡的关爱笑容里,未繁看得出来。 小米离开了以后,他们的座位宁静许多。接下来的时间未繁与邵乐一起喝苦酒,邵乐虽然一直不讲话,但是从表情看来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生气了。 “真是个爱吃醋的傢伙。”未繁看着低头品酒的邵乐,无奈地笑着。 而在大厅的角落里,因为邵乐被抢走而郁郁寡欢的兔女郎们,呜咽地啜泣了。 回家后未繁跑去洗了个澡,跟着回到自己的角落看电视。刚才喝了太多红酒,开始有些晕了,他昏沉沉地意识模煳,感觉自己就快不支效地。 邵乐从浴室出来时未繁还在看电视,他拿出药包将里面的药各倒了一颗出来,跟着盯着几排陌生颜色的药片看了看,说:“今天还换了很多种药。” “对啊!”未繁醉茫茫地回答。 邵乐的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替邵乐调整药量眼种银,他很坚持一定要在最适当的时间投以最正确的药品,并搭配最妥善的復健治疗努力刺激萎缩的肌肉,这样邵乐的脚才好得快。 邵乐将新药佐以开水,全吞进肚子里,而后打开电脑,连上网路。 一进入msn即时通讯软体,荧幕上方便弹出了一个小视窗,视窗里出现一个黄色笑脸,跟着对方打出了问候语句,写着:‘哥哥,生日快乐,今天好吗?’ 荧幕远端电缆所连着的,是人在英国伦敦的欢欢。 自从上次欢欢将写着帐号的纸条放入他口袋以后,他们便以这个方法,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络。 第43页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欢欢写着。 邵乐跟着飞快地打字,继续和欢欢交谈。 键盘哒哒哒哒了十五分钟之后,本来在看电视的未繁突然叫了一声,从榻榻米上头弹了起来。 未繁这举动让邵乐将注意力从荧幕上头移出,看着他。 未繁跑过去打开邵乐的药包,将里头的药全倒了出来。 他发现下午暮霭丢进药包里的那排蓝色威而刚少了一颗,拿着那排药,未繁转过身看着正在和妹妹聊天的邵乐。 “糟糕,我忘了告诉你。”未繁困扰地看着那排威而刚。 “怎么了?那不是新药吗?”邵乐觉得未繁神情奇怪,遂问。 “你人缘很好……大家都记得你的生日……”未繁缓缓地说:“这排不是医生开给你的药,是郭医生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她为什么送药给我,是什么东西?”邵乐感到莫名其妙。 “她说嵴椎受伤的人那里不太行……会需要这个……所以就丢了一排过来说是祝你生日快乐这样子……”未繁讲着讲着,脸色有些尴尬。 “威而刚?”邵乐脸色一变。他刚刚吃了威而刚!? “算了算了,别理它!”未繁把剩下的那三颗药丢到墙角,说:“吃了那个也没什么,反正只要别乱想,不要刺激到那里,其实也不会怎样。”未繁看过这类药品的新闻,若是清心寡欲的话,其实也硬不起来的。 邵乐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唉,我又不是故意的!”未繁陪笑着坐到邵乐身旁。他有些醉了,笑起来傻傻的。“今天小米跑来闹事,我才把它给忘了啊!” 邵乐又打了几个宇,结束与欢欢的连线,接着便将电脑关了,闷声不吭的。 “那种药真的不会怎么样啦,只要脑袋放空空,别想刚刚我们在会计室做的事,别想你看过的a片,等药效过了就好了。”未繁咧着嘴笑着。为什么他觉得邵乐好像在害羞? 当未繁这么说的时候,邵乐看了他一眼,说:“我完全没想到这些,拜託你别再提了好吗?” “呃……”未繁捣住嘴。“那我去睡觉好了,你慢慢来。” 未繁爬回被窝里以后,邵乐也熄了灯,慢慢地挪回自己睡觉的地方,把棉被盖了起来。 未繁躺上床以后感觉头开始发晕,觉得十分困了。他翻过身看着另一头邵乐的背影,突然觉得邵乐这么背对着他,让他有点寂寞。怀里感觉空空的,未繁卷了卷棉被抱起来,却觉得不太满足。 想起距离上次抱着邵乐睡觉已经很久了,他突然好想抱抱他。他喜欢抱着邵乐入睡的感觉,虽然和以前那些娇小纤细的男孩身躯不一样,但抱着邵乐他会觉得很满足、很安心。 未繁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拉开邵乐的棉被,钻进他温暖干慡的被窝当中,由后头抱住他,搂着他睡。 “为什么这时候,换你在酒后乱性?”邵乐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拼命忍着,就怕药物作用让自己忍耐已久的欲望整个溃堤,他早想未繁想到发疼了,但没得到下一步的允许,只得为未繁努力压抑。 未繁靠着邵乐的背,低声笑着。“不然我帮你做一次好了,你今天晚上也有帮我做。” 没等到邵乐说话,未繁将原本圈在邵乐腰间的双手往下滑,探入邵乐的睡裤底下握住他早已勃起的下半身。“好硬啊,你到底是想到什么,竟然胀成这样?” 未繁靠住邵乐耳边轻轻吐露暧昧言语,双手来回抚摸着邵乐的分身。 邵乐咽了口唾沫,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任由未繁握着他的下半身不停套弄。 未繁的指甲压着尖端处的小孔,轻轻佻弄着,邵乐整个人只是僵着身体随他碰触,也不挣扎拒绝。 未繁喜欢这样抱着邵乐,缓缓触摸他结实胴体的感觉。他伸出舌头舔舐着邵乐后颈肌肉,轻轻地咬了他几口。这时,邵乐坚挺的欲望部分弹跳了一下,先端分泌出了透明液体。 “你好香喔……”刚洗完澡的干净身体有一股清慡的薄荷味,和着邵乐淡淡的雄性体味,让未繁情不自禁也勃起了。 未繁不停套弄着邵乐的分身,听见邵乐发着重重喘息,两人紧抱在一起时邵乐的臀部摩擦着他睡裤底下的敏感处,这让他有种进入邵乐体内的错觉。 几分钟以后邵乐摒住唿吸,胀得疼痛的分身弹跳了几下后在未繁手中she了出来,未繁来回亲吻吸吮着邵乐的脖子,有些意犹未尽地继续玩弄邵乐疲软后的部分。 才she过的地方在未繁的抚摸下慢慢地又硬了起来,邵乐拉开未繁的手转过身面对未繁,而后伸出手臂将未繁抱进怀里,深深地吻着他。 未繁脑袋有些钝,被邵乐吻到舒服得快睡着了,他觉得手臂累得抬不太起来,于是任由邵乐吻他,也不反抗。 自己和邵乐身上的衣服,都被邵乐给脱了下来,邵乐不停地吻着未繁,手指捻弄着他的耳垂,食指探入了他的耳洞里。 未繁抚摸着邵乐的背,全凭本能地回吻他。 原本一直保持冷静的邵乐似乎急躁了起来,邵乐将嘴唇从他嘴里栘开,咬住他的耳垂吸吮,又将舌尖探人他耳朵里轻舔,这让他一阵又一阵不停战慄。 “不要摸我的背。”邵乐在未繁耳边喘息着。 “背是你的性感带吗?”未繁醉醺醺地笑着。而后十只手指全攀在邵乐的背上,沿着邵乐背部的肌肉线条来回画圈,抚摸着他。 邵乐将枕头塞到未繁腰下,伸手把柜子上的药包拿了下来,取出一条减缓疼痛用的辱状药膏。打开药膏挤山山些许之后,探入未繁身体底下,而后将那些辱状物往未繁的私密洞孔抹上去,手指顺势进入洞穴之中。 未繁整个人醉茫茫的,只觉得屁股那里有点痒,根本不晓得邵乐对他做了什么。 他仰着头看着邵乐,发觉邵乐那双深邃带了点墨蓝色的眼睛也同样地望着他。 底下的手指来回轻轻动着,按摩着男人身体内部最敏感的一处。 当难耐的快感冲上脑袋,刺激得他勃起时,未繁这才意识到邵乐的手指在他身体里的动作。而邵乐又再增加了一根手指,缓慢而规律地探索着未繁体内的构造。 未繁尴尬而慌乱地想推开邵乐,但邵乐却丝毫不退让,手指依旧不停地进出未繁狭窄的穴孔。 “我没让别人做过这种事,我不喜欢这样。”未繁吐着气,皱起眉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邵乐带来的感觉既陌生又强烈,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拳头用力捶了邵乐的肩膀一记。 “我也没对人做过这种事,是你引诱我,我现在只想要你。”邵乐声音沙哑,未繁布满红cháo的难耐表情让他忍得很难受。他想早一点进去未繁体内,又怕太过急躁会伤了未繁。 “我没有引诱你。”未繁湿润的先端分泌出了少许液体,昂立的分身高高抬起头,处于即将爆发的状态。 “你有。”邵乐轻轻回应着。 “就算有也要让我做才对,你弄错了,我不是被动的那方。”未繁拼命地挣扎。 他一直以为他和邵乐是他在上面邵乐在下面的,为什么今天的情况却完全相反?从以前到现在,他就从来没被人上过啊!为什么邵乐不等着乖乖被他好好疼爱,居然还反过来把他压在下面对他做这个做那个?邵乐是疯了吗?他外表看起来哪里像被抱的人了!? 邵乐不停抽动着手指,听着未繁紧闭着的嘴唇偶尔泄出的低声喘息,他不停地替他扩张,却发觉光是手指停留在未繁体内,那种灼热的包裹感就几乎快要让他高cháo了。 邵乐缓缓抽出手指,虽然已经十分小心,但是异物离开的不舒服感觉,仍是让未繁闷哼了一声。 发现邵乐离开了自己,未繁连忙起身就想逃走。但他才以双膝在榻榻米上爬行不到五公分,就被邵乐用力拖了回去。 未繁成跪姿头部倒在棉被上,屁股被高高抬起,邵乐贴近他,拨开他的臀瓣缓缓将分身挺进去。 还来不及抵抗就被插入的未繁哀号了声,但那声音听在邵乐耳里,却是甜美的呻吟。 邵乐能感受到未繁完全扩充的柔软入口慢慢地接受了灼热坚挺的部分,他有些急躁,却又努力控制着不让速度太快,直到那个地方完全将他吞没以后,他才缓缓唿了一口气。 “会痛吗?”邵乐问着。 “感觉太奇怪了!”未繁不满地低吼了声。他从未用过这样的姿势做爱,由后面被强硬进入,让他克制不住想she精的冲动。他根本一点都没有被邵乐上的心理准备,今天突然就发展成这种情况,实在令他有够无法接受的。 邵乐握着未繁的腰,抽出了一点,而后深深进入。 身体内处被男人完全涨满的奇特感觉让未繁战慄起来,他双膝发着抖,明明厌恶这种行为,却难以控制地兴奋了起来。也许因为进入他的人是邵乐,只要想着邵乐正在对他做什么,他就唿吸急促心里头怦怦跳。 邵乐抽插的动作慢慢地加快,原本是轻微的摇晃,渐渐地变成一次又一次的勐烈冲撞。 未繁双手紧紧抓着棉被,咬牙忍耐快感,邵乐的每一次抽动都叫他全身发软,腰际苏麻无力,他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强烈的摩擦弄得叫了出来。 未繁扭着臀想要从邵乐给予的快感中挣脱,但邵乐紧紧扣着他的腰,他的每次挣扎收缩只带给邵乐更大的快感,让邵乐更加深入他的身体内部摩擦他的敏感点。 邵乐不停地冲刺着,直到攀上了顶峰以后动作突然停歇,在这两秒里未繁感觉到臀部接连的地方传来邵乐分身的颤动,那个被撑得比平常大上许多的地方难以控制地收缩了两下,邵乐因此而she了出来,将精液she入他直肠深处。 两个人都喘着气,未繁将自己与邵乐拉离,让邵乐的分身不再停在他身体里。 未繁心想这应该就已经结束了,他向前爬行自己离开邵乐,但没想到邵乐立刻又将他拉了回去。 “还不行。”邵乐吻着他的背,低声说着。 “你不是已经高cháo了。”未繁低吼着。 “但是你还没。”邵乐说。 “我被这样子做哪可能高cháo。”未繁回过头,愤怒地瞪了一眼。 未繁不晓得自己那双迷濛的双眼和因兴奋而酡红的脸颊即使发怒,在邵乐眼里也万般迷人。 第44页 邵乐突然固定住未繁的臀部,一声不吭地再次进入未繁体内。相同的灼热与紧窒立刻把他的分身包围起来,他粗气喘息着,加快速度夺取这处没人享用过地方。 未繁被邵乐无预警地插入,他跌回床上闷叫了声,邵乐将他的臀部高高抬起,深深进入。受不了被持续这么做,原本一直强加忍耐的未繁无法撑下去,没多久就达到了高cháo。 未繁释放后,邵乐这才松了未繁的腰,让他跌回床铺上。 邵乐回到未繁身边寻获未繁的双唇,压下头不停亲吻他,舔舐他的口腔。手指更不断在未繁发泄过后已经疲惫垂软的分身上爱抚。 未繁从激情中渐渐平復,意识也逐渐清醒。 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未繁越想越生气,他是多喝了酒手软脚软才无法反抗,邵乐居然就这么把他压了下去吃个精光。 见邵乐还没有意思离开自己,未繁气唿唿地怒视着邵乐,举起拳头就往邵乐腹部挥去。 邵乐闷哼了声,眉头皱了一下。他的胸膛仍因方才的激烈而起伏着,即使未繁打了他,他仍然用深情的眼眸凝视着未繁。 “我刚才弄痛你了吗?”邵乐低声问着。 未繁脸色一白,别过头离开邵乐,走回自己的床铺上。 未繁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男人的侵入下高cháoshe精,虽然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但是屈辱的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想想就觉得自己可笑,之前还对该如何接受邵乐的事心烦许久,哪知他完全想错了方向。邵乐虽然看起来孤单寂寞又需要有人疼爱,跟他以前交往的对象差不多,但原来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类型的。邵乐和他是同一种类型。是那种想搂着喜欢的对象,狠狠进入、用力疼爱对方的人。 未繁离开后,独自一人的邵乐觉得有些失落。 邵乐知道未繁在生气,因为未繁其实并不愿意被抱。但他就是强烈地想占有未繁的一切,未繁应该也有感觉,他狭窄的洞口方才是将他吸得多么紧,仿佛不想离开他一样。 这一晚他们隔着小桌子分开睡。邵乐其实很想再搂一搂未繁,只是怕自己一碰到他又想要他,于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自己疲累睡去。 隔天醒来后,未繁显得有些烦闷。即使过了好几天,邵乐也觉得未繁不太想接近他。邵乐明白自己太急躁了,未繁又因此和自己有了芥蒂。就如同那次圣诞夜一样,两个人之间衍生了若有似无的距离。 第九章 这天復健的时候,未繁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邵乐进去復健治疗室以后,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打起盹来。 暮霭拿着一叠记录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在未繁身旁问了句:“怎么,这么累啊?” 未繁抬起头缓缓地说:“你怎么出来了,邵乐呢?” “他去做水疗,我现在没事。”暮霭伸手往未繁额头一探,跟着说:“看你脸色发红就觉得不对劲,你发烧了,到楼下挂个诊吧!” “不用,我睡一下就好。”未繁说着,又闭起了眼。 未繁打着盹,睡得熟了,头不自觉地往暮霭肩上靠去。暮霭也没躲开,算是帮未繁一个忙,不吵他睡觉。 半小时之后邵乐撑着拐杖从治疗室里走出来,看见两人亲密却自然的一幕,脸色稍微变了一下。 “你弟发烧了。”暮霭翻了翻记录,一支蓝色原子笔不停涂涂改改。 “大概是这两天睡觉踢被子。”邵乐胸口有点紧,他还是无法接受未繁和任何人接触。“他这么靠着你睡,你不介意吗?” “不会啊--”暮霭说:“他满可爱的,刚好是我喜欢的型。”工作弄得差不多了,暮霭接着拍了拍未繁的脸颊把他给叫醒。 未繁睁开眼睛坐直了起来,这才发现邵乐出来了。 “走了。”邵乐转身往电梯间走去,按下下楼按键。看见未繁靠着别人睡得如此安心,这让邵乐有些吃味。 未繁和暮霭道了声再见,跟着赶上邵乐一同下楼。 坐上车子的时候,邵乐接了一个电话,跟着突然说:“今天要去看房子。” “咦?”未繁有些疑惑地看着邵乐。 “走吧!”邵乐不想多做解释。 他们一路开车往郊区去,未繁照着邵乐说的地址走,到最后停在一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豪宅之前。 豪宅前方挂着“售”字的压克力板已经被取掉,一名穿着绿色制服的房屋仲介公司职员笑容可掬地跑了出来,打开那道仿古的镂空铜铸大门,让他们将小骂曲开进里面。 邵家的庭院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就算十个月没人居住,也是保持他们离开之前的模样,干净而整洁,路面上连一片掉落的枯叶都没有。 他们下了车,仲介员走过来说:“邵先生,放在后面仓库里的家具已经照您的吩咐全搬回来摆放好了,这是大门遥控器和其他的钥匙。”仲介员将一串钥匙交给邵乐。“接下来就请您进去看看,如果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欢迎您随时联络我,我马上会赶过来为您处理。”仲介员交屋以后,立即离开了。 邵乐点了点头,跟着叫了未繁一声。 呆呆地站在庭院中央看着这栋房子的未繁走回邵乐身旁,难以置信地说着:“你把这里买下来了?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邵乐拿起钥匙打开青铜色的大门,从门口往屋内看去,所有的装饰摆设都恢復得和以前一样,暗红色的沙发围在壁炉旁边,炉里点着温暖的柴火,巨大的奥地利水晶灯高高地挂在天花板上闪烁耀眼光芒。 邵乐拄着深褐色的木制手杖,一跛一跛地缓缓踏入他暌违已久的家园。 未繁跟在他身后进去,顺手把门给关上。 邵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没那个心思跟他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未繁也只能站在邵乐身旁,陪他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在家里走了一圈,邵乐最后走回原点,停留在大厅里,坐在那套红色沙发正中央的位置上。 未繁茫然地看着邵乐,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然而他也知道邵乐就是有这份能耐,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他靠着毅力让自己再度行走,也靠着聪明才智买回了这间房子。 邵乐顿了顿,朝未繁招手。未繁只是呆滞地望着他,并没有走过去的打算。 “过来这里。”邵乐说。 “我困了,想上去睡觉。”未繁没什么力气地说着。 “过来。”邵乐再说了一次。 未繁又犹豫了一下,才走到邵乐身边。他站在邵乐身前,坐在红沙发上的邵乐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将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前。 “如果你不喜欢那种事,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对你做了。”邵乐感觉到未繁的手还微微发烫,和上次圣诞节一样,未繁被他吓到了。“我靠股票赚了些钱,买回这栋房子。但是这里一个人住实在太大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留下来?” 未繁迟疑着,半晌后才说:“你有了钱、又买回房子,的确也没必要住我那里。我以前是因为替你工作所以才搬进来,但是现在我好像又能画图了,我想待在我家里专心画画,没有时间继续替你工作。” “你不用替我工作。”邵乐说:“你只要住在这里便行,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做。” “痛死了。”未繁头昏昏的,觉得邵乐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邵乐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将未繁的手放开。 “我上去睡觉了。”未繁往电梯间走去,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愿意留下来。但其实他又怎么会走呢?邵乐实在想太多了。虽然他的确介意前几天的事情,但一件事归一件事,他喜欢邵乐的心意又没变过。 陆琪一整天电话都接不完,邵氏的股票这几个月来不停下跌,跌幅几乎是前所未有。一向和他们公司有合作关系的厂商不是抽回订单,就是争取中的案子被别家拿去,这种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陆琪有些措手不及。 她打电话去找对方沟通,却只得到一句董事长不接电话的回应,那些人明明都是他丈夫长久合作的老朋友了。陆琪心里头气得不得了,却完全找不出端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伦敦家里,她围巾和大衣一脱,随手扔在沙发上,冷着张脸坐了下来。 “太太喝茶。”管家端了杯补气的参茶上来。“刚刚台湾的房地产公司来电,说少爷的那栋房子卖出去了。”管家抱着餐盘站在旁边报告着。 “卖出去了?”陆琪惊讶得杯子拿不稳,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我不是交代暂时不卖吗?” “对方说我们有联络他们买卖事宜,资料也是我们签署好寄送回去的。我向他们求证,刚才文件传过来,才发现上头盖的是您的私人印章。”管家说。 陆琪想着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不顺利,在脑海里努力地抽丝剥茧,最后她想到有能耐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就只有那对兄妹! 她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问:“小姐呢?” “正在练琴。”管家回答。 陆琪气沖沖地往二楼去,打开音乐厅的大门大喊:“欢欢,你干的好事!” 正在学琴的欢欢停下手指的动作,站在她身旁拿着指挥棒陶醉地挥来挥去的奥地利籍老师受了不小的惊吓,以不流利的英文说着: “太太,您打扰到我们上课了!” “你给我出去!”陆琪指着那个老师。 管家很快地将那名老师带开。 陆琪走到欢欢面前,低下头冷冷地凝视着她:“房子的事情,是你做的?” 面对严厉而不近人情的母亲,欢欢没有一丝惧意,脸上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微笑,抚了抚裙,轻声地说着:“是的,母亲。” “你这孩子,是生来要气死我的吗!”陆琪不敢相信自己完美的计划居然中途杀出这个程咬金,完全被坏光光。 “哥哥叫我跟你说,有什么不满的回台湾去跟他谈,他现在无聊就会玩玩爸爸公司的股票,所以叫你想做什么都要赶快,爸爸的公司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欢欢微笑着说。 “那个混蛋,这些可都是老爷的心血啊!”陆琪崩溃地吼了声,用力踏着高跟鞋,喀哒喀哒地往外头走出去,边走边说:“管家,订最快的飞机,我要回台湾。” “哥哥还说,请你最好记得把我和小喜也一起带回去。”欢欢补充。 第45页 “订四张。”陆琪喊着。 “是的太太!”管家欣慰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他家的太太终于承认了大少爷的能力,准备要让他们回台湾和大少爷团聚了。 自从回到邵家大宅以后,邵乐辞去妮妮酒吧里的工作,专心在家里头玩他专精的股市。 欢欢之前带回来的资金和他向父亲的银行界好友借的款项,让他进出股市几次后,金额翻了数十倍。赚来的那些钱,他大部分用来买回这个家。 而父亲的老友们在得知后母的所作所为后,义愤填膺地主动帮忙对付她的公司,那些举动搞得陆琪焦头烂额。然而邵乐疑惑的是,后母虽然不算仁慈,但却深爱着他父亲,再加上欢欢提过后母只是佯装拍卖房子,后续并没有其他举动,甚至连他当初以为清理掉的家具杂物,也都好好地放在屋子后头的大仓库里。仓库中央,还用纸箱小心翼翼地装了一幅照片,那是他们拍过的全家福。 邵乐他打从心里不相信陆琪会为了财产,做出这些事来。 他将那幅全家福挂在大厅正中央的明显位置。那是父亲还在世时他们拍的。挺着大肚子的陆琪笑得十分幸福,依偎在父亲身边。他坐在轮椅上脸上没有笑容,欢欢则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手臂朝镜头微笑。 看着父亲的脸,邵乐突然记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只要你能走,我就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和你妈退休去了。” 他残废不良于行的双脚,是父亲永远的遗憾。 而当父亲去世以后,那句话转到陆琪嘴里,就变了模样。陆琪总是说:“只要你能用这双脚走一步路,我就把整个邵氏双手奉还给你。” 对照今日的情形,他突然发觉,陆琪说的竟是一句双关语。原来,陆琪一直以来都是希望他能好起来,完成父亲遗愿的。 晚上八点,刚用过晚餐的时刻,门铃突然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画图画累在客厅打盹的未繁挣扎爬了起来,看过对讲机上头的影像以后,直接按了开门键。 “你妈回来了!”未繁转头对邵乐说。 “是吗,这么快?”邵乐早料到陆琪会回来。 几分钟后,穿着prada当季大衣的陆琪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欢欢和小喜,小喜一蹦一跳地从他妈妈身边往前跑去,直接扑进了邵乐怀里。 “哥哥。”他勐往邵乐胸口钻,开心得不得了。 邵乐摸了摸弟弟的头,跟着欢欢也走了过来。 “我想先上楼休息,你们慢慢谈吧!”欢欢用她一贯的笑容甜美地说,之后转头看了未繁一眼:“请问我的房间整理好了吗?” “之前仲介公司的人整理好了。”未繁说了声。 欢欢上楼去,小喜还在邵乐怀里不肯下来。 “小喜,跟姐姐上去睡觉。”邵乐说着。 “不要!”小喜用力摇了一下头。 “小喜先生,回了家就要听哥哥的话,知不知道。不然哥哥生气了,就要让你去跟妈妈住,不给你抱抱了喔!”未繁走了过来将小喜抱起,把他放到地上,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将他往楼梯方向推。 小喜皱着脸都快哭出来了,他看看哥哥,再看看妈妈,最后又看了他的怪兽哥哥,跟着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哽咽地爬上楼去。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陆琪看了未繁一眼。 “阿乐叫我一起过来住,你管不着。”未繁也不是太喜欢陆琪,他朝着陆琪挤了个难看的鬼脸,不理会她。 未繁不将她看在眼里的态度,让陆琪的脸色当场黑了一半。 “算了,反正我现在等于什么也没了,股票低成那样,外资也全数抽走,现在公司简直只剩下空壳而已,等一下律师跟会计师会过来,文件签一签,那些不值钱的你要拿就全都拿回去,我也不要了!”陆琪拿起行动电话就拨了律师的号码。 “太太,”老管家眼里又是含起泪,悲伤地喊了服侍多年的女主人一句,接着又望向他的少爷,哽咽地说着:“少爷,其实太太做这些都有苦衷的,您千万别误会太太啊。她把你赶出去,让你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外头挣扎生活,都是为了……” “为了让我重新站起来,我知道。”老管家还没说完,邵乐便接下去讲。 “咦?”老管家没料到邵乐的反应,本来强烈凝聚情绪,已经差不多要掉下来的眼泪因为邵乐的话,再也流不出矫情的泪水。 未繁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打趣地看着这家人。现在上演的是豪门恩怨还是亲情伦理剧,他有种在看悬疑侦探片的感觉。 “你先把我推下深渊,带走欢欢跟小喜,笃定我会为了他们努力振作,跟着让爸爸经营医院的朋友来找我,安排我接受復健,刺激我站起来。”邵乐将一切与常理不合的地方拉出来仔细思索,才发现后母霸占他家产后面的真实目的。陆琪太爱他的父亲,而且向来就严以待己、自律甚严的她,也不会是这种贪婪性格的人。 陆琪惊讶得都愣住了,拨出去的手机传来对方喂喂餵的声音,而她无法回话。 “搭了那么久的飞机,如果累了,就上去睡吧!”邵乐撑着拐杖,转了个身走开。“你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保持原状。” “那我回房间工作了。”未繁收拾起散落在桌子上的粉彩笔和图稿,朝邵乐说了声。 邵乐点了头。 两个人搭电梯一起上了二楼,留下愣在当场的陆琪和老管家。 “福伯,这件事是你跟他说的吗?”陆琪问。 “冤枉啊夫人,您给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透露半个字。”老管家摇头否认。 “因为他是爸爸的小孩啊!”挑高的二楼栏杆处,欢欢趴在上头,微笑地说着。“爸爸的小孩可是很聪明的。” 陆琪抬起头,发现自己一双儿女都待在那里。 双脚穿过栏杆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小喜拿了刚刚组装好的乐高汽车,从上面往下扔刚好扔中老管家微秃的额头。 “管家坏坏!”小喜抓着栏杆,朝这些日子都把他关在伦敦家里,不让他出去外面玩的管家大喊。 陆琪看着大厅里挂起的全家福照片,明白公司被邵乐这么一搞,得许久才能恢復元气。考虑了许久,由管家拿着大衣与皮包,回到自己十个月未曾踏足的房间。 十月中的秋天,山区空气有些冷,虽然屋里有着中央空调,但未繁始终觉得冷空气从窗户fèng隙不停灌入,让他冷得一点都睡不着。 这里的被子虽然质料细腻又保暖,但是搂进怀里却没什么感觉,未繁觉得有些空虚,就算揽再多的被子也无法填满。 相处了这么久时间,他和邵乐第一次分开睡,睁开眼感觉房里没有其他人陪着,寂寞孤单的心情就像之前被人给甩了那时候一样,怎么睡怎么冷怎么难受。 未繁爬起身走到邵乐房间,打开他的房门熘了进去。邵乐似乎睡得很好,没发觉有人进来。掀开邵乐的被子,未繁钻了进去,张开双手就由后将邵乐整个抱住,贴近他的背,汲取他的体温。 睡梦中突然被抱住,邵乐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我啦!”未繁出声。“我一个人冷得睡不着,你借我抱一下。”邵乐是个很好的抱枕,睡觉的时候动也不动,更不会翻来覆去。搂着他感觉很安稳,能令人安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邵乐的身体却显得有些僵硬。 “还在发烧吗?”邵乐的声音有些担心。 “一些吧!” “你应该去给医生看。” “不用,睡睡就好了。”抱着邵乐,未繁发困地说。 其实未繁并不是太重视性爱的人,觉得有个人陪伴比一天到晚做爱来得重要,只是彼此触碰的感觉太美好,所以他才会想要邵乐。被硬上的屈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种压抑和兴奋,他真想也让邵乐好好尝尝。 早晨,睡不着的陆琪拿着从行李箱里翻出的资料,走下楼想去厨房泡杯咖啡清醒脑袋。 原本宁静无声只有窗外鸟啭的清晨,突然响起了开门声。 陆琪抬头,看见未繁从邵乐房里走了出来,满脸困意的未繁没看到待在楼梯转角处的陆琪,揉着惺忪睡眼就这么走回自己房间里。 陆琪铁青着脸,久久不发一语。 她接着到厨房沖了杯黑咖啡,翻起徵信社前几天刚寄给她的文件,看着对方之前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邵乐站在医院门口,未繁走往停车场取车,邵乐凝视未繁背影的模样太过明显,眼神中的温柔与依恋,是陆琪从未看过的。 陆琪脸色更青了。她以前就知道邵乐有这方面的问题,邵乐之前喜欢的高中同学就是这个叫未繁的小伙子的哥哥,邵乐为那个人伤心伤神陷入苦恋。没想到他现在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方弟弟身上,是想拿弟弟代替哥哥吗? “……”陆琪沉吟了一会儿合上资料,将杯中黑咖啡一饮而尽。 公司跟房子的事被将了一军,她到现在还是气不过。邵乐真是有闲情逸緻,一边整她还一边谈恋爱。 依她看来,未繁一副时下年轻人爱玩模样,性格扭曲僵硬的邵乐迟早会被玩腻甩掉。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一点都不登对,早点分开早点好。 于是,陆琪在心里盘算着。 冬天的脚步慢慢近了,邵乐在为期一年的持续復健下,双脚走得越来越稳,长时间步行时也渐渐不需要人搀扶。 陆琪和邵乐心结解开以后,又恢復到以前奔波劳禄的生活,邵乐藉着视讯连线在家控管公司的一切,她则负责对外商谈部分,两个人一静一动,合作无间。 欢欢回学校继续学业,而未繁则镇日埋在图稿中作画,没日没夜地几乎不休息。 十二月初,又是圣诞节即将到来的时间。 应小喜的要求,未繁买了一株几乎两层楼高的巨大圣诞树回来,只是树木如今还光秃秃的,等着圣诞节前夕被挂上发亮吊饰。 “金钩贝儿、金钩贝儿,金钩欧乐威--”小喜一个人在客厅里唱着圣诞歌,一边替他的黄色小鸭洗澡。 晚上六点,本来说了不回家的陆琪突然到家,她看了眼客厅里两公尺高的圣诞树,再看了看他玩水玩得正高兴的儿子。 未繁端着碗泡面从厨房走出来,刚巧碰上陆琪。 “阿乐呢?”陆琪问。 “在书房看书吧?”未繁也不晓得。 第46页 “别让小喜玩水,他会感冒。”陆琪看了儿子一眼,就像吩咐其他下人一样,朝着未繁下命令。 “他是你儿子耶,拜託你也关心关心他。”未繁不想理会陆琪,他本来就不是来当下人的,没必要理会陆琪的命令。 “小喜,”未繁接着便朝小喜说:“赶快把东西收一收去。” 见未繁完全不理会她,陆琪不高兴地哼了声,走上书房找邵乐。 她门也没敲便打开房门,正看书的邵乐抬起头来,看见是她,问了句:“怎么突然回来?” “记得天生医院的院长吗?”陆琪说:“我前几天遇到他,后来聊了聊,发现他女儿年纪跟你差不多,跟你一样也都到适婚年龄了。” “我不去相亲。”邵乐记得天生的院长,他就是在那家医院进行復健。 “不去不行,你的脚是在那里康復的,基于礼貌不能回绝。”陆琪说:“反正也只要露个脸就好,看不看得上眼都随你便。” “那我吃个饭就走。”邵乐翻着他的书,知道出来做事,难免有些事情得照着礼数来,不能失礼于人。更何况天生的院长的确帮了他许多。 “行。”陆琪说完话,转头就要走。邵乐和陆琪虽然和解,对彼此也不再有成见了,但长久以来的相处习惯使然,除了公事外,两个人还是一样鲜少交谈。 这时未繁端着泡面进了邵乐的房间,与陆琪擦身而过。 邵乐见未繁又泡泡面,忍不住说:“怎么又吃这个?” “你家管家煮的东西超难吃,我只好弄泡面。”未繁说。 房间里的两个人对话自然而亲昵,一点都不介意陆琪还站在门口没走。 陆琪又看了一眼他们,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 还有两个礼拜便是圣诞节,未繁终于将所有画稿完成。他把三十多张彩稿和文字故事装入牛皮纸袋里,垫上纸板避免折损,跟着整理桌子上断成一堆的粉彩笔。 下午五点多,邵乐正准备前往餐厅赴个约会,他拿起一条灰色的亮面领带,迅速打好领结。未繁推开门走进来时,他正穿上西装外套,刚好要离开。 “出去啊?”未繁看邵乐穿着得十分正式。 “去和朋友吃个饭。”邵乐只是简单地说了句。 “女生?不然怎么穿得这么帅?”未繁挪揄了邵乐一下。 邵乐顿了顿,答道:“男的。” “男的?我可是第一次听见你有男的朋友。”未繁狐疑地道。邵乐怪怪的,和朋友吃饭竟也要穿得这么体面。 “嗯。”邵乐整了整衣服,匆匆在未繁嘴角吻了一下后便走了出去。“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未繁其实本来想约邵乐一起出门,给他看完自己认真画好的图后一起去交稿,然后他们可以去外头透透气。但既然邵乐有约,那就算了。未繁有些失落地拿着自己的画稿往楼下走去。 就在未繁准备出门的时候,陆琪突然回来。 “邵乐呢?”陆琪解开脖子上的丝巾扔到椅子上,问着。 “去吃饭了,他说他约了朋友。”未繁拿着牛皮纸袋往门口走去。 “噢,我记起来了,他今天去法蓝丝相亲。”陆琪陷入沙发里,疲惫地吁了口气。她今天是刻意提早回来,故意把邵乐相亲的消息讲给未繁听的。 “相亲?”未繁皱起了眉。什么相亲?邵乐没对他说过!这是怎么回事?邵乐跑去相亲?不是说和朋友吃饭吗?搞什么鬼。 陆琪看着脸色瞬间变难看的未繁,心里头冷笑一下:“你跟阿乐多久了?” “我没有跟他。”未繁没好气地道。陆琪说得好像他是邵乐的马子一样。 “反正你留在他身边也不外乎是为了钱。你的眼光倒精准,知道他绝对翻得了身。这样好了,我给你一百万,就当是你辛苦了这么久的报酬。”陆琪拿出支票本,开了张即期票给未繁。“阿乐的新对象是医院院长的千金,她和阿乐非常登对,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觉得应该尽快让他们结婚。时间大概就选二月底,收了这张票,你婚礼也不必来了。不然大家难堪。” “这是邵乐的意思吗?”未繁没有要接下来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陆琪露出厌烦的神色,将支票往未繁的牛皮纸袋里塞。 看着陆琪如此跋扈的动作,未繁脸色也坏了起来。“这位太太,你会弄坏我袋子里的东西。”画稿边缘被陆琪硬伸进去的的手摺了一下,他的心也痛了一下。 “好了,你可以走了!”陆琪不悦地挥挥手,也不理会未繁愿不愿意离开。 原本一直消失无影的老管家这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他在未繁耳边说着:“太太叫你走,你就走吧!”管家缓缓推着未繁,一边推还一边阴笑。“少爷是说不出口才没跟你讲他要相亲结婚,你也别再来缠少爷了,走吧走吧!” “什么我缠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缠他了?”未繁不太愉快地说。 “你常在晚上到他房里去。”陆琪突然说出这句话,冷冽的视线直she未繁。 未繁脸色涨红,虽然他只是因为睡不着过去找抱枕而已,但是陆琪这种态度让他也不想解释,牙一咬,便上楼收拾东西。 刚好他也想去找邵乐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去相亲却骗他跟朋友吃饭,他明知道他最讨厌别人骗他,那会让他想起连续两次因为太呆而被甩的事情! 未繁提着行李箱去车库里开车,气沖沖地离开邵家。 未繁记得那间叫作法蓝丝的高级餐厅,厨师是法国来的,得过什么米其林的三颗星,东西是出了名的贵,普通人要是没有提前半年预约,很难进得了那间店。 他开车往山下狂飙,直接往法蓝丝冲过去,当他车子停在对街街角时,正好看见邵家司机阿义开的那台凯迪拉克缓缓抵达餐厅门口。 邵乐下了车,穿着西装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高大挺拔。 他今天没有带手杖,走起路几乎和正常人没两样,只有他这个长期观察着他双脚的人,才知道他的下半身重心不稳,走路时会稍微偏向右边一些些。 邵乐进去法蓝丝之后,未繁跟着也下车,他得先找邵乐问个清楚才成。 然而当未繁走到门口,却有两个笑容可掬的服务生走了过来,态度有礼地鞠躬询问:“请问您预约的大名是?” “我没预约。”未繁脸色不太好,他只想进去找邵乐。 “很抱歉,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座位了,所以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是不是请您下次提前打电话来预约呢?真的是非常抱歉,客人!”服务生微笑地说着。 未繁现在是满腔怒火,但是看到笑脸迎人的服务生,一把火也不知道该怎么发。他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就和两名服务生僵在门口,服务生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表情都有些尴尬了。 一辆高级房车停在餐厅门口,车内走下了一个穿着灰色小礼服的女人。 “阿烦,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有人喊着,未繁转过头去,发现竟是邵乐的復健师郭暮霭。 暮霭走向前来,细心打扮的她看来有些冷艷,她看了看挡在门口的服务生,遂问:“你要进去吃东西吗?” “没订位,没位置了。”未繁说。 “我们一起,我订六点的。”暮霭走向前去对服务生说。 “好的郭小姐。”服务生们露出微笑,立刻带路引领他们进入。 “这间东西很好吃,”暮霭一边走一边讲。“等一下你一定要吃烤鸽子,那爆好吃的。”暮霭说话不爱修饰,什么大家闺秀风范、气质之类的,在她而言都不重要。 “你自己一个人来吗?”未繁觉得真的是遇到救星了,居然这么巧碰到暮霭带他进来。 “不是。”暮霭说:“今天被我爸找来和人相亲,推不掉,没办法。” 听到相亲这两个字,未繁一时间还没会意过来,但当服务生带他们到订位餐桌前,有个熟悉身影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时,情况变得有些失控。 “是你!”邵乐看着比他晚到的相亲对象,有些惊讶。他这才发现他的復健医生姓郭,要他去做復健的医院院长也姓郭,这所有事情原来都是陆琪细心安排的,一切并不是巧合。 “是我。”暮霭说。她听她爸说要和邵乐相亲的时候本来不想来的,但一听地点选在法蓝丝,就败给法国料理了。 邵乐又看了未繁一眼,发觉未繁的脸色不太好,两人互看几眼后,邵乐才说:“先坐下来再谈吧!” 暮霭和邵乐点过餐后,未繁还是一直不讲话。 邵乐觉得情形有些糟,未繁的喜怒哀乐向来很容易就显现在脸上,而现在的未繁一脸的怒气夹带着疑惑与不解,这让邵乐也很难开口解释。毕竟他因为不想让未繁知道自己来相亲,对他撒了谎。而他以为未繁不应该知道今天的事,他不了解未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菜一道一道地上,暮霭不管旁边两个瞪得空气都要迸出火花的人,只顾着用餐。 邵乐思索着该怎么对未繁解释,难以开口。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未繁先开口了。 “没有。”邵乐回答。 “那我现在跟你说。”他冷冷地看着邵乐,压抑着怒气低声说:“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骗,之前一个在外面偷吃把我蒙在鼓里,又一个拿了我的钱消失无踪。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像他们一样,谁知道你却更厉害,相起亲来了。接下来是不是结婚请客也不用说,把我蒙过就算?” 未繁实在火了,刚才被陆琪削那一顿让他怒气难消,跑来找邵乐又发觉他瞒着他和自己的復健师搞暧昧,这么烂的事情,没神经的人才受得了。 “我是不想你乱想,才没告诉你这些事情。”邵乐被未繁这么一吼,脸色也有些铁灰。他气愤的是未繁原来这么看他,一点都不信任他。他只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才没说出来,但却让未繁误会得更深。 “我没有乱想。”未繁从口袋里拿了陆琪开给他的支票,扔到邵乐的冷盘里。 冷盘的浓郁酱汁湿了那张支票,但还看得出来上头一百万的金额和签署人的姓名。那是陆琪开的。 第47页 “这是怎么回事?”邵乐立即问。 “你妈说的,她说她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她要我走路,也就是你要我走路,这是大概算是遮羞费。”未繁冷冷地道。 暮霭边吃边想。阿烦跟邵乐不是兄弟吗?他妈干嘛给遮羞费? “我没这么说过。”邵乐的脸也越来越难看。 “这阵子我真的受够你了。”未繁语调冷淡但怒火中烧。“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别扭得要死,又不说真话,每次一抱你就全身僵硬,如果不舒服就说啊,我宁愿自己睡也不想惹人嫌。你要结婚是吧,我就遂了你的愿,咱们现在就分手,以后谁也别再来找谁了。” 邵乐一张脸拧着,因怒气而狰狞起来。 他怎么说得出口自己光只是被未繁从后面揽住,就因为忍受不了肌肤与肌肤间的触感而勃起,未繁一点都不明白他多想要他,想到疼得不得了,但未繁说过不喜欢和他做爱,所以他才苦苦忍耐。 未繁觉得自己正在火头上,一想到邵乐有时候还会趁他睡熟时从他怀里离开,就快受下了。要是继续讲下去,肯定只会吵得更严重,他随手抓了个酒杯,把里头的红酒喝光,站起来往外走去,不想再和邵乐面对面。 “不追出去吗?”暮霭边吃着沙拉边问。 邵乐没有回答。未繁让自己离开就是要为两个人的关系降温,他晓得,所以也忍着不追上去。 “也许他回家等你了。要不我们赶快吃完赶快走吧,我男朋友也在家里等我。”暮霭加紧手的动作。从小就吃正统西餐长大的她灵活地使着刀叉,没发出一点声音,既快又优雅。 然而,邵乐却不确定之后该上哪里找未繁。未繁脾气硬,既然敢走出邵家,就不会回去。出了邵家,他得上哪才找得到他? 未繁气沖沖地走出法蓝丝,回头看了这间高级餐厅一眼,发觉邵乐没有跟出来。他停了半秒钟,刚才原本还满腔的怒火,如今却渐渐消退,脾气发完了,脑袋也渐渐冷却下来。 这阵子老是被陆琪颐指气使,让他一肚子火。再加上从上次喝醉酒煳里煳涂翻船以后,邵乐再也没有碰过他,连用手发泄甚或深吻都没有,他跑去抱邵乐还让邵乐浑身僵硬睡不好,这一切让他觉得邵乐好像不爱他,自己又快没人要了。 再加上陆琪要他走路,他跑来找邵乐问清楚,却又让他发现邵乐骗他和朋友吃饭,其实是来相亲。 邵乐打扮得那么帅却是为了要给别的女人欣赏,碰到这种情形就算他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 在街口停了几分钟,点了根烟抽。 未繁气消了以后,才想到刚刚自己好像说了很不得了的话,非常沖地对邵乐提出分手。他在门口徘徊了几分钟想走进去,但是最后还是拉不下脸来。 过马路去取车,未繁脑袋空空的。万一真的分手,最捨不得的人应该是自己吧……他好不容易才习惯了邵乐那颗大抱枕,分手以后肯定会怀念惨的…… 最后他瞥见副驾驶座上的画稿,拿起牛皮纸袋抽了一张起来看。这些图都是在邵乐的陪伴下,才顺利地诞生的。无数日子里一笔一笔交错在图稿上的线条,里面都包含了那天他对邵乐的感情,和他对邵乐的眷恋。 发动车子,未繁将画稿放回原位。或许来个冷静期也好,两个人还是想想适不适合对方比较妥当,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同一类人,只是不慎在这段日子里爱上对方。两个都只想占有对方的人哪凑得在一起,继续下去实在痛苦了些。 未繁跟着先把车开去幼稚园还给大熊,跟着走二十分钟的路程到就位在那附近的出版社去交稿子。 未繁走到一栋住商混合的大楼楼下,做了访客登记,接着警卫便让未繁上去。 当未繁看到他的编辑时吓了一大跳。 明明才二十几岁的女生却挂着超级重的黑眼圈,头髮用鲨鱼夹随便夹起来,髮丝散乱,身上穿着不知道几天没换的衣服,皱巴巴的,手上还接着点滴,点滴包就挂在旁边窗台上。 另一个桌子上放了一堆空的提神饮料,看来是把那些饮料当茶喝。 整个出版社里头一团乱,稿子纸张文件满天飞,这里一堆没整里的资料,那里一堆等着寄给画者的样书。四张桌子如今只剩一个文编一个美编,两个人情形都差不多,一脸累得快死的模样。 “怎么只剩下你们两个?”未繁把稿子放到编辑桌上。 “另外两个被老闆带出国,去谈外国童书的版权了。”编辑有气无力地说。 “我的稿子画好了,你慢慢来吧,我先走了!”未繁说。 “等一下!”正在扫瞄原稿的文编突然拉住他,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阿繁,你真的这么狠心,丢下我们两个弱女子就走?你没看见我们累得半死,一个挂点滴一个每天喝蛮牛,被操到快不行了吗?” “你交稿了,那接下来就轻松了,没别的case了吧!”编辑问着。 “是啊!”未繁回答得干脆。 “那留下来帮忙好不好?”编辑突然双眼闪烁起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们累得快死了,阿繁老师你怎么忍心自己跑去玩,放我们在这里死掉。” “……我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未繁慢慢地往门口移动,但那个文编却拉着他的衣服,让他移动困难。 “会死啦,真的会死。我们现在只靠蛮牛跟点滴还有意志力在撑了,都是那些迟交稿的人啦,好晚才给我们稿子,害我们赶得要死要活的。”编辑拉着未繁,整个人无力地软了下去。 “……可是我留下来帮不上什么忙……”未繁看他们两个女孩子这么可怜,心肠一下子就软了。 “绝对帮得上。”两个编辑异口同声地说。 邵乐晚上回来时,陆琪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看着陆琪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邵乐觉得有些愤怒。他不说半句话,上二楼洗澡换便服,不想和陆琪交谈。 这个晚上他没有睡意,睁着眼在床上等未繁等到天亮。然而未繁真的没有回来。 他压抑着心里慢慢滋生的恐惧,天一亮便出门找他,未繁也没回他的小公寓。担心自己如果回邵家可能会和未繁擦身而过,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在未繁的公寓外等了他三天。 第三天深夜里他终于放弃,如果未繁是存心躲他,那么他并不容易找到他。 疲惫不堪地回到家,躺在床上,邵乐眼眶深陷却无法入眠。他手里握着那张未繁扔给他的支票,仿佛一翻身都还能感觉未繁抱着他时候的体温,然而双人床上只有他而已,未繁一直都不在。 邵乐期盼着未繁回来,觉得他就算走,大概也是小小生一下闷气,随后又会出现。他拄着拐杖来到未繁门前打开他的门,这才慌乱地发现发觉原本摆放在桌面的画笔画纸早已不见,衣橱里的衣服也全都被带走了。 邵乐在未繁床上坐了下来,闭起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然而不论怎么试图平復,内心的恐惧却越演越烈。 他真的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一切就和他那日在餐厅里的预感一样,他将会找不到他、失去他。 这几天累积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了瞬间溃堤而出,邵乐愤然地站起,用力将手杖扔往墙壁,狠踢了书桌一脚。他把桌面那盏特意买给未繁的护眼檯灯扫到地面,将房间弄得一团乱。 他开始悔恨,为何那时候他没有追出去,如果他追出去,那么未繁就不会这么从他眼前消失。 邵乐走出未繁的房间,来到陆琪房门口,握紧拳头用力击上门板。 房里的陆琪被撞门的声音吵醒,她下床披了件罩衫立刻前来开门。当她发现门外竟是邵乐时,显得有些意外而且不谅解。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陆琪说。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我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採取容忍的态度?”邵乐的拳头握得死紧,脸色铁青。 原本满脸不悦地抱怨的陆琪,这时也感觉奇怪,些许收敛了自己的态度。“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回到这个家以后,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控制我所有的行动,不论是到公司上班或者是安排相亲。我尊重你是欢欢和小喜的母亲,尊重你是我父亲的妻子,所以这些我都没有意见。”邵乐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陆琪认为自己将这个家安排得很妥当。 “如果是对我好,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邵乐低吼着。 陆琪晓得邵乐指的是未繁。“因为他轻浮、不成熟又没定性,你认为你们两个适合吗?我只用一场相亲和一百万就打发他走了,你们之间根本禁不起考验,又有什么好留恋的?”陆琪哼了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之间的事的?”邵乐压抑着怒气问。 “回到邵家以后。” “你明白我的个性。你应该知道我对他很认真。” “如果真喜欢你,他不会走。如果不喜欢,像这样一百万拿了就会离开。” “他没拿一百万,但是已经走了!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邵乐忍无可忍地将那张被他揉烂的支票扔到陆琪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陆琪有些惊愕,没想到邵乐竟对她如此不礼貌。 “我容忍你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你却要一再来踩我的底线。未繁跟其他人不一样,我重视他胜过一切,他不是你的棋子,别把你在商场的那套用在他身上。” “那又如何?”陆琪事不关己地说:“不要这一百万还气唿唿离开这里,不也就证明他很在意你。你再去把他找回来不就好了。” 邵乐无法言语。他不敢相信陆琪居然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布了这样的局。 看邵乐因为失去一个人而难过成这样,陆琪心里也有些许讶异,她顿了顿后又说:“如果他不回来,顶多再找一个。” 陆琪刺激到邵乐,邵乐难以控制地朝她低吼了声:“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陆琪向来就将事情掌握得清清楚楚,没什么会不明白。 邵乐怒视着陆琪,暗哑的声音吐露绝不退让的强硬。“我爱他,就如同你深爱爸爸一样。爸爸在你心中的地位无法被替换,他也不能。” 陆琪凝视着邵乐,面对邵乐的目光她一点也不畏怯。邵乐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真的是很喜欢那个人,或许是她算漏了,没料到倘若未繁离开,伤得最深的人会是邵乐。 第48页 管家一直在门后偷听,观察着邵乐房里的火爆气氛。连他也没料到少爷这次会发那么大脾气,为了一个外人吼起夫人来。 “现在,麻烦你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邵乐说。 管家连忙走进来圆场,紧张陪笑着说:“少爷,其实夫人也是出自一番好意,她只是想让你们的感情更加坚固……” “我也不想见到你。”邵乐低垂着头,拳头紧握。 “少爷……”管家哭丧起脸来。 第十章 我可以当你的好朋友麋鹿,请你不要永远把自己关在家里。 我也可以当你的腿,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出版社里还是一样混乱,他们得赶在明天之前将另一位绘本家的画稿送出去。 未繁的书已经印出来了,他拿到书后没有感动多久,立刻就将一箱又一箱刚刚送来的绘本扛进仓库去。 编辑翻阅着未繁的新本,仔细看了一下,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敢让未繁听见。“一定是谈恋爱没错啦!他每次只要谈恋爱就画得很好,一失恋就画不出来。” “难怪他会写出这种句子。” 出版社门铃响了,未繁从仓库出来走去开门。 两个编辑翻过书确认没问题后,又立即低下头去赶稿件。她们午餐都还没吃,未繁特地跑出去买的肉粽被放在桌上,早就已经凉掉了。 未繁打开门一看,发现站在外面的竟然是欢欢和小喜姐弟。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惊讶地问着。 “哥哥--”小喜高兴地往未繁身上巴去。 “阿繁,你弟弟妹妹吗?”编辑转头问着:“叫他们进来坐啊!” “打扰了,我们很快就走了,不必麻烦。”欢欢礼貌地对里头的大姐姐点了个头,接着对未繁说:“是哥哥去问妮妮姐姐的,她说你可能在这里。” “是吗?”见小喜冲进仓库里面翻书,未繁立刻把他拉回来抱了起来。 小喜手里拿了他刚出版的精装书,哇了一声紧紧揽进怀里。 “小喜不可以!”欢欢连忙出言制止。 “哥哥说故事给小喜听。”小喜不停跳着。 “没关系,那是我的新书,我等会儿跟编辑讲一声就行了。”未繁对欢欢这么说,接着转头用额头轻轻撞了小喜脑袋一下:“小傢伙,你给我安静点。” “好。”小喜很听话地抱着书乖乖不动。 “今天就是圣诞夜了,可是家里好冷清一点都没有过节的气氛,小喜说他很想你,所以我想邀请你晚上一起回家吃晚餐,可以吗未繁哥哥?”欢欢微笑着。 “我现在有点忙。”未繁转过头去看那两个黑眼圈编辑。 “五点多耶,”欢欢看了看表,说:“还不能走吗?那我们应该等到几点你才会忙完呢?” “十二点吧!”未繁故意这么说。他也晓得欢欢今天来是做什么,欢欢是来当说客的。但是为什么不是邵乐亲自来?邵乐这么多天都没来找他,他才不要先低头回邵家去。 “哥哥说,你和他吵了一架。”欢欢以稚嫩的语气说着。 “没错,吵架冷战中,所以不想去。”未繁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哥哥最近会生病。”欢欢说。 “生病?他生什么病?”未繁有些紧张地问。邵乐的身体一向健康,怎么可能会生病。 “相思病啊!”欢欢见到未繁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声。“因为你一直生他的气不回去,他脚还没完全好可是每天都在外面找你。如果不是妮妮姐姐告诉他你在这里,他一定会想你想到饭都吃不下,把自己饿扁的。” “啧,你说得太夸张了吧!”未繁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心却软了下来。邵乐真的一直在找他吗?早知如此,他应该回去的。但事情闹得那么大就这么回去真的很丢脸,更何况弄成现在这样又不只是他的错,邵乐也得负一半责任。 “哥哥因为你跟妈妈大吵一架,把妈妈跟管家赶回伦敦去了。我回家看到哥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哥哥变得好憔悴喔,因为没人理他,他也不会照顾自己,又因为很想你,结果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欢欢皱着眉头装作心疼地说着,将事情说得很严重。 “真的吗……”邵乐的近况听得未繁有些心疼。早就说了,他不应该走的,看不见邵乐也不知道他变得怎么样,他那天应该留下来才对。 谁在上面谁在下面那种事根本没什么好吵的,他反省过了,反正只要两个人能好好在一起,他退一步也没关系。相亲的事就更可笑了,又不是已经要结婚了,他白痴才对邵乐生那些气,明知道邵乐只是应酬,他却打翻醋罈子发神经。 “哥哥真的好可怜呢!”欢欢摇着头悲伤嘆气。“连我都看得出来他好喜欢你的,可是你却走掉了。哥哥的内心一点都不像他外表那么坚强,他其实是很脆弱的。如果你真的离开他,他说不定要像以前那样坐在轮椅上不肯站起来了。” “没这么严重吧!”未繁觉得欢欢讲得夸张。 “就是有这么严重呢!”欢欢难过地说。 “对啊对啊!”什么也不了解的小喜跟着姐姐一起点头。 未繁顿了顿,又是搔头又是踱步,忧心邵乐的心情全写在脸上,这样单纯的心思,很容易便被人看出来。 欢欢嘴角扬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意。 果不其然,如欢欢所料,未繁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你们先走吧,我回家洗个澡再过去。”出版社事情多又忙,他三天没换衣服了。 “那我等会儿要阿义去你家载你过来。”欢欢甜甜地笑了一下。 “嗯……”未繁抓了抓额头。 他回过头去跟编辑讲了声没办法再留下来帮忙了,脑汁用尽的编辑哀号着倒在桌上当场阵亡,未繁跟着套上外套,把仓库里的行李和杂物收拾收拾,顺道拿了几本样书,抱了小喜跟着欢欢一起下楼。 楼下司机阿义正在等着。见到他们出来后,立即开门让他们上了车。 司机先送未繁回他的公寓住处,而后载着欢欢和小喜回去邵家。 未繁下车后,回家的路上小喜立刻把手中的书本交给姐姐欢欢,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珠殷切地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着急啊!”欢欢把书接了过来。 她拆掉书外面的塑胶封膜,发现这本书角落印着几个小小的字“圣诞老人们”,而书名很奇怪,叫作“圣诞老人笑一个”。欢欢记得小喜房间里有好几本这个系列的故事书,写的是世界各地不同的圣诞老人们所发生的故事。 “小喜,这本书是你的怪兽哥哥画的耶!”欢欢有点惊讶,把书立在小喜面前,让他看了一下书的封面。 书是白色的,封面和封底都一样,只有封面右下角的地方,画了一顶圣诞老人的帽子,那顶帽子感觉像是圣诞老人遗失的,有种孤寂而冰凉的味道。 “哇啊--”小喜又叫又跳地,他也不懂书是怪兽哥哥画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书跟怪兽哥哥有关系,就让他好兴奋。 欢欢翻起了第一页,看着未繁笔下缤纷绚烂的世界,而后一字一句念起书里写着的情节,原本一直跳个不停的小喜渐渐地也安静了下来,仔细听着姐姐嘴里说出的句子,沉浸在无限幻想的奇妙故事里。 从前从前,有一个位在高山之间的奇怪村子,住了一群奇怪村民。 冬天来了,白雪布满街道,把一整排装饰着七彩灯泡的小木屋埋在底下,只有烟囱和灯泡的亮光透过白雪闪耀出来。 房子在雪下头闪着光芒,屋里头温暖的炉火燃烧着,一只拉着雪橇的麋鹿在冰冷的街道上走着,它敲了敲小木屋的烟窗,朝烟窗里问着: “请问这里是北极吗?” 烟窗里爬出了一只小小熊,身高不到麋鹿的胸口。熊看着来访的巨大客人,说:“不是喔,这里是奇怪村,不是北极。” “哇,怎么办,我迷路了,我要去北极上班呢!今天已经二十四号,我要迟到了。”麋鹿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帮你问问北极怎么去好了!”熊跨着短短的腿在雪里走着,走到隔壁去敲烟窗,然后羊咩咩从烟窗口努力爬了出来。 “北极怎么去啊?”熊问着羊咩咩。 “咩,北极是不是在北边啊?”羊咩咩不知道。 羊咩咩和熊又跑去敲了隔壁的烟窗,一只正在烧蕃薯的狐狸爬了出来,狐狸说他也不确定。于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敲烟窗,后来敲出了一朵花,一只兔子,一只狗,一颗像半圆形月亮的奇怪生物。最后他们找到了猫头鹰。 猫头鹰推了推结冰的眼镜,说:“我知道北极在哪里!” “真的吗?”大家很高兴地团团转。 “咕咕,北极就在最高的山的最上面,一直下雪的地方。”猫头鹰说。 “怎么走呢?”一直迷路的麋鹿望着到不了的远方,担心地说着。“我的雪橇本来可以分辨方向,但是它突然坏了,必须靠圣诞老人的魔法才能重新启动,没有圣诞老人,我只会一直迷路啊!” “圣诞老人是什么呢?”花问着。 “圣诞老人就是住在北极的老人,”猫头鹰说:“那座山很久以前开始,就住了一个圣诞老人,所以那里就是北极了!” “哇,猫头鹰好厉害啊!”大家快乐得团团转。 “麋鹿先生,如果你会一直迷路,那我们就带你去找圣诞老人跟北极吧!”熊和猫头鹰告诉这个外来的客人。 他们坐在麋鹿的背上,请星星指引他们上山的路,星星听到了他们的愿望,发出璀璨光芒排成一直线,告诉他们方向。于是他们走啊走啊,来到最高的山的最上面。 山的最上面有间很小很小的小木屋,小到连小小熊都挤不进去。 他们三个趴在窗户外面,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果然看到了一个戴着红色帽子穿着红色衣服,肚子大大的,满脸白色鬍鬚的老人正在睡觉。 麋鹿用角敲门,直到圣诞老人醒了过来。 圣诞老人很生气地在屋子里说:“你们是谁,为什么跑到我家外面?” 第49页 “请问这里是北极吗?”麋鹿问着:“你能让我进去上班吗?” “这里不是北极,北极在更远的地方。”圣诞老人说。 “那怎么办呢!我上班要迟到了!”麋鹿哭了起来。 看起来很兇,讲话也很兇的圣诞老人看见麋鹿哭了,就很慌张地说:“请你不要哭,我不是故意的啊!” 麋鹿说:“圣诞老人,请问你能够用你的魔法重新启动雪橇,让我去北极吗?” “不行,”圣诞老人说:“我的腿断掉了,我不想出门,我只能永远把自己关在家里面。” “为什么腿断掉了就要永远把自己关在家里面呢?”熊和猫头鹰抱头团团转。关在家里面不能和村民们一起玩,会很闷的啊! “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出了车祸,撞到人类盖起的高楼大厦,害我之前的好朋友麋鹿死翘翘了,所以我的腿不能走路,失去所有的魔法,我也不想出去了。”圣诞老人悲伤地说。 看见圣诞老人这么难过,大家于是一起想办法。 麋鹿说:“圣诞老人的魔法来源,就是他的笑声。” 熊大声地说:“我知道了!” 它接着在麋鹿的耳朵旁边说悄悄话,告诉他该怎么做。 于是麋鹿将头伸进去,咬住圣诞老人的领子,将他叼了出来。 麋鹿不停地用双蹄搔圣诞老人的胳肢窝,结果圣诞老人很怕痒,“--”地就笑出来了。 圣诞老人笑的时候,魔法也启动了,雪橇上面原本厚厚的积雪全都消失,麋鹿和雪橇一起闪闪发光,慢慢地飘了起来。 圣诞老人越笑越大声,麋鹿开心地撞了撞圣诞老人的小肚子,熊和猫头鹰高兴地团团转,圣诞老人终于笑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北极吗?”麋鹿问着圣诞老人。“我可以当你的好朋友麋鹿,请你不要永远把自己关在家里。” “但是我的腿断了,除了屋子里,没办法到处走啊!”圣诞老人说。 “我也可以当你的腿,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麋鹿回答。 “但我没办法自己笑啊,启动雪橇是因为你让我笑了。” “我可以每天都搔你痒,那你就会每天都开心地笑了。” 圣诞老人终于答应了麋鹿的请求,他们要一起回到北极去。 但是北极实在太遥远,他们赶不及午夜之前回去分送礼物了。 猫头鹰拍着翅膀,结冰的眼镜亮了一下。“奇怪村有个奇怪海,只要知道前进的方向,它可以带你们穿越所有障碍,让你们回家。” “对喔、对喔!”熊点着头。 最后他们一起驾雪橇回到村子里,村民已经帮忙把奇怪海的冰块撬开,等待着他们回来。 雪橇的速度像流星一样快,熊和猫头鹰瞄准羊咩咩以后跳了下来,安全落在蓬松的羊毛上面,雪橇边缘划过小小的奇怪海激起浪花,天上的星星闪烁了一下,圣诞老人和麋鹿还有雪橇消失了,顺利往北极方向飞去。 奇怪村的奇怪村民们快乐地跳着舞,大家手牵着手不停团团转。 他们今天遇到了奇怪的事情,有只奇怪的麋鹿和奇怪的圣诞老人经过他们的奇怪海,咻地声回家去了。 进入大厅,欢欢发现哥哥邵乐就坐在红沙发上等着她,他的脸色还是那么沉重。 司机阿义抱着睡着了的小喜上楼去,她则来到哥哥身边。 “未繁哥哥说晚一点会过来,我们可以叫厨师准备了。”为了今日的圣诞晚餐,她哥哥请了最好的厨师过来。 “他真的答应了?”邵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对啊!”欢欢笑了笑,跟着将今天收到的礼物递给哥哥。“这是未繁哥哥给小喜的新书喔!你为什么没提过未繁哥哥是画家啊?害我知道的时候好惊讶喔!” “还没机会对你说。”邵乐凝视着手里的白色书本,轻轻抚摸着书皮。见着未繁的作品,就仿佛见到他的人一样。 “我和小喜都看过了,很有趣喔!”欢欢微笑地说道:“哥哥你也应该看一看,未繁哥哥把你写进去书里面了。” 不明白妹妹的意思,邵乐疑惑地抬起头来望着她。 欢欢朝他笑了笑,也不说明白,自行上了二楼。 邵乐不解地翻起未繁的书,看着未繁笔下的异想世界。书里头有些场景他仍记得,是未繁一笔一笔勾勒到纸上的,而今成了书,那种感觉十分奇特。 他缓缓地摸过每一页未繁用心画出的彩图,虽然只是如此简单的故事,但在未繁的笔下,每个人物都显得如此温馨细腻,甚至连冰冷的雪景,也仿佛是温暖的白雪一般,令人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直到读至书中圣诞老人出现那幕,邵乐才明白欢欢说的那番话。 书里头,当麋鹿问圣诞老人:“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北极吗?我可以当你的好朋友麋鹿,请你不要永远把自己关在家里。”圣诞老人却回答:“但是我的腿断了,除了屋子里,没办法到处走啊!” 这影she当时未繁碰见还不能走路的自己时,所发生的事。 努力不懈的麋鹿又对孤僻的圣诞老人说:“我也可以当你的腿,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故事最后麋鹿说服了圣诞老人,一起回到他们应属的地方去。 这本书应该是在他们分开之前就架构完成的吧!或许那时的未繁是这么想,但是现在呢?不确定的因素让邵乐对接下来的晚餐担心着。他不知道未繁是否还对他抱有同样的心情,会不会像这本书末了所写的一般,希望两个人在一起不分开。 七点0五分的时候,未繁按下邵家的电铃。大门很快便打开了,他拖着缓慢的脚步走了进去,一步走得比一步艰辛。 玄关的门也打开来,未繁踏进邵家大厅里。 两层楼高的圣诞树耸立着,上面挂满了七彩的装饰品与灯泡,看起来壮观而豪华。大厅里贴着金色的毛缎带,从这一边墙壁迁到另外一边墙壁,小野丽莎的jinglebellrock低缓清柔,由播放器中流泻而出。厅里的灯光温暖昏黄,邵乐与他的弟妹正坐在布置高雅的餐桌旁,等待着他的到来。 邵乐穿着正式西装,将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欢欢和小喜的打扮也不马虎,完全效法他们的哥哥。 稍微觉得有点拘束,未繁迟疑了一下才拉开椅子坐下。 长方形的座位,邵乐正好在最远的那端,大厨上菜后未繁看着食物一口一口吃起来,其实他人虽然来了,不过始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也不知道开口可以说什么。更何况连那头的邵乐也拧着张脸不发一语,他就干脆连说话都免了,省得把情况弄得更糟。 菜上到第三道时,未繁端起红酒喝了一口。 小喜之前被叮咛今天要乖不许胡闹,欢欢安静地吃着她的东西,四个人什么话也不说,让用餐的气氛显得有些拘谨。 未繁放下酒杯让人收走餐盘,这时他对面的邵乐突然将手中红酒一饮而尽用力站了起来,接着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 未繁抬头惊愕地看了邵乐一眼,邵乐还是那张冷淡面孔,一把抓住他的手,强硬地将他往楼上拉去。未繁有些莫名其妙,饭才吃到一半,邵乐这回又怎么了? 进到二楼卧房,邵乐关起房门将他们两个与外界隔绝。 未繁立刻挣脱开邵乐的手,邵乐沉默而压抑,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欢欢说你找我,我才来的。”未繁说:“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别闷声不吭的。” 邵乐不知该从何讲起,他从刚才看到未繁第一眼开始就只想把他揽进怀中而已,但他知道太冲动绝对会有反效果,安静了片刻,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头绪说:“去相亲不是我的意思,郭医师是我復健医院院长的女儿,他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我只是礼貌性和郭医师吃顿饭,没有别的。” “是吗?”未繁随便应了声,还没想到自己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反应。如今两个人单独相处,未繁心里也是有些乱糟糟。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而已……”邵乐很困难地开口,有时要让自己直率地将话说出口并不是那么容易。 “我并不觉得你有多喜欢我。”未繁啧了声,又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你为什么这么说?”邵乐震惊地问。 “我那天在法蓝丝不是提过了。”未繁顿了顿说:“之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早就不计较了,我以为我们应该有一定程度的感情,但是没想到每次我只要抱住你,你就浑身不舒服活像是折磨。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我自己一个人睡也无所谓。”虽然会有些空虚。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邵乐说。 “但我看到的就是这样。”未繁稍嫌不悦地道。 “那是因为我很想要你,每一次你靠近我,只要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就会受不了,更何况你整个人贴上来把我搂得那么紧,我克制不了自己对你产生反应。”邵乐撇过头,压抑地说。 “咦?”未繁见到邵乐认真的神情和他发红的脸颊,惊讶得不得了。“所以你才不喜欢让我抱着?” 邵乐困难地点下头。“因为你不喜欢我碰你,我只能忍耐。”他向来就不是习惯将心里想法坦白的人,为了未繁,他说出许多平日不会出口的话语,别扭与尴尬使得他无法直视未繁,只得偏过头将视线移开。 “真的吗?”未繁有些呆滞。他没料到两人间的芥蒂原来是这么回事。 “嗯。”邵乐难堪地应了声。 “……其实不是不喜欢啦,用手解决之类的可以接受,但被压在下面就真的很不是滋味。”未繁搔了搔头,老实地说。他的气老早就消了,对邵乐也不会记恨什么,事情弄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只怪他神经太大条,没站在邵乐的立场想过。 “所以说,只要不在下面就行了吗?”知道未繁的意思,邵乐这么回过头来凝视着未繁,如此问。 “咦?”未繁看了邵乐一眼。他没办法读出邵乐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晚上会留下来吧?”邵乐低声问。 “看情形啦,饭都还没吃完。”未繁被邵乐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看,整颗心就失速跳得乱七八糟。 “我对之前的行为道歉。”邵乐低沉的语气沙哑而柔软,发自肺腑真诚地说着:“从今以后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开口问我,我都会老实告诉你,不会瞒骗你。” 第50页 邵乐踌躇几步,最后选择走向前来抱住未繁。他在未繁耳边轻声地说:“你肯接受我的道歉吗?” 未繁的耳朵让邵乐的鼻息吹得有些痒,他举起手想遮住耳朵,但却让邵乐一把抓住。 “对不起、对不起!”邵乐在未繁耳边说着。无数次。 “好啦,你别这样子。你这样让我不太习惯。”未繁嘆了口气。“我本来就想回来了,只是你一直都没来找我,才害我想回来也不行。我现在都知道,也不生你气了,你该放开我了。” 知道未繁原谅了自己,邵乐这才松了口气。但是他只想再抱一下未繁,不想放开他。然而这么近的身体接触,却让未繁尴尬地发现邵乐又有些反应了。 “可以了。”未繁连忙推开邵乐。 “我只要一碰到你就会这样。”邵乐说。 “我不让你做,你就不会自己来吗?我看你只是累积太多无处发泄而已。”未繁咳了声。 “不是你,感觉就不一样。”邵乐平直地说出口,语气中带着蛊惑。 碰到这样抑郁又渴望身体接触的邵乐,未繁当下理性全被沖走,全身都软了。未繁啧了声。他不讨厌替邵乐做这种事,只是后来往往很难煞车。邵乐穿着笔挺的西装,衣着整齐地站在他面前,脸还有些泛红,原本梳上去的浏海全掉了下来,唿吸紊乱,犹如正在诱惑着他一般,等待他的反应。 “不管了。”未繁走去锁上门,跟着回过头来开始解邵乐的领结和钮扣。 分开了这么久,自己一个人时也都想着邵乐发泄。他想要邵乐的时候绝不会否认,他要把邵乐这身紧缚的衣服扒开,吻遍他全身。 邵乐抚着未繁的颈部,将他按向自己,深深地吻住了他。 未繁在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邵乐推上了床,而吻持续不停着,这阔别已久的触碰让未繁兴奋不已,他也回应着邵乐。 邵乐的领带被未繁拉开,扔到床下去,外套也被脱下,只剩一件扣子完全解开的衬衫还穿着,衬衫下邵乐裸露的胸膛起伏着,未繁沿着他的胸口一路啃咬,往下腹滑去。 原本非常想碰触未繁的邵乐在感受到对方这么猴急的动作之后,心中一凛,现在的未繁和他一样都想迅速占有对方,但只要有人想在上面,就一定有人得在下面。感受着未繁的舌头在自己的肌肤上游移,他下半身的冲动也是痛苦地想找地方释放。 邵乐困惑自己这副身躯为何会让未繁有所反应,更何况他的脚还有些跛。未繁的躯体美丽多了,麦色的肌肤色泽均匀又有弹性,像吗啡一般地叫人上瘾。 但只要是未繁希望,他还是可以做到。就像他眷恋着未繁才想拥有他,未繁也因同样的因素,才对自己的身体有欲望。 抽出皮带,解开裤头和拉链,未繁拾起头来看了邵乐一眼,只见躺在床上的邵乐神情紧绷,如同就将慷慨就义一样,手臂遮掩着脸有些僵硬。 “阿乐……你今天怪怪的……”未繁停下了动作,见到邵乐这副等待被屠宰的模样,突然间什么兴致也没了。 “为什么不做了?”邵乐移开手臂,疑惑地撑起身体来,望着未繁。 “你今天是打算让我主动吗?”未繁问。 邵乐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困难地点头。 “可是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很难过,你如果不喜欢,不必委屈自己让我进去。我又没关系。”未繁虽然真的有点想试试,但看邵乐这个样子,心想还是别折腾他。 “为什么不进来?”邵乐突然这么问了一声,后来发现自己问得太大声,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脸瞬间全都红了。“你是不是对我的身体没兴趣,所以才不想做?” 未繁本来也不想勉强邵乐,但看见邵乐这么煽情的反应,听他说出这么可爱的话,心里头一阵苏麻直窜腰际,什么猥亵的念头、想对邵乐做的事,又都跑出来了。 “你真的想跟我做?”未繁小心翼翼地问了一次。 “嗯。”邵乐点头。 “你愿意让我上你?”未繁又问了一次。 邵乐咬牙,粗声地说:“是。” 未繁朝着邵乐邪邪一笑,迅速脱掉邵乐的裤子。“阿乐,你可从来没这么诚实过,你让我好开心,我绝对会好好‘疼’你的。” 他的手顺着邵乐平滑的腹肌往下抚摸,握住邵乐的分身轻轻拉扯。邵乐一下子就完全挺立,胀得如同会立刻爆开来一般。 未繁压下头,以舌尖舔过他的尖端,邵乐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将脸埋入手臂里。 他将邵乐的分身含入嘴里舔弄着,当听见邵乐不规则的喘息声,便更加快吞吐的速度。片刻之后他稍微离开那块灼热,将嘴里的唾液吐到手上,分开邵乐结实的大腿,钻着湿热的fèng隙,由洞口探了进去。 舌头由根部来回舔舐,手指摩擦着狭窄紧窒的甬道,他吸吮囊袋处的皱摺而后回到尖端,由上而下将邵乐完全含入口中,品尝着他的味道。 邵乐的喘息越来越激烈,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紧绷的大腿肌肉激动得几乎纠结了,未繁又探入一根手指刮搔着邵乐敏感的穴孔,他稍微抬起头,见到邵乐双唇微张不停喘息,性感的脸庞因激情而泛红。 邵乐抵抗快感强加忍耐的模样,让未繁看了血脉贲张差点受不了。 他吸了邵乐的分身一下,重重揉过他体内的敏感点,邵乐整个人难以忍受地弓起背来,他接着把邵乐翻了过去,抵住邵乐的洞口,而后缓缓地将自己推进去。邵乐的内部紧紧地包覆着他,灼热而紧得会勒疼人的内壁不停收缩着,他才进去一半,就被邵乐挤压得几乎受不了。 “慢一点……”邵乐低鸣了声。 “放松。”未繁难耐地停下动作,轻抚着邵乐的背。 他低下身来亲着邵乐背上突起的肌肉,甜腻地以牙齿刮咬他敏感的背肌。邵乐轻微颤抖着,快感盖过异物入侵的不适。发觉邵乐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以后,未繁停了两秒,一个挺进,完全没入邵乐体内。 未繁用手指抚摸着邵乐承受自己分身后被扩充开来的紧绷入口,感觉底下的邵乐兴起一阵战慄。 “我进到你身体里面了,你有感觉到吗?”未繁低声笑着。 “嗯……”邵乐几乎答不出话来。 未繁将身体拉出了一些,而后再撞进邵乐里面,邵乐闷闷地发出声音。他知道该怎么让邵乐也能享受到,在不停摆动进入的时候,握着邵乐的分身抚摸,带给底下的人更多快感。 又一次狠狠地钻入,完全没入邵乐的身体里,未繁将邵乐的身体翻了过来,抬起邵乐的脚,吻着那双曾经无法行走的大腿,深深吸吮着留下红色痕迹,邵乐难耐地仰起头,原本一丝不苟的人如今在性爱下唿吸急促髮丝凌乱。 未繁勾起邵乐的右脚,不停在邵乐体内晃动,低下身对邵乐说:“吻我。” 邵乐睁开被快感醺迷的眼,揪住未繁的头髮将他拉近,伸出舌不停地在未繁口腔中滑动,等到接触到了未繁的舌头,变化为热烈纠缠的深吻,他在未繁的进攻之下,耐着快感饮落未繁的唾液。 原本平稳进出的动作到后来越发地快,变成勐烈的撞击。邵乐皱着眉头倒回床上,除了专心承受这阵强烈抽插带来的快感以外,根本无法做任何事。 未繁又将邵乐翻过去,继续用力挺入。他俯身啮咬着邵乐肩胛骨上的薄薄肌肉,留下一处又一处的红色咬痕。 他感到邵乐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温热的内壁不停收缩将他包得有些疼痛,他继续用力地撞击邵乐的身体,唿吸急促激烈不已。邵乐忍耐不住高cháo来临先释放出来,未繁在邵乐she精后继续抽插,直到再也无法控制地在邵乐体内爆发,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浓稠滚烫的液体灌入邵乐身体的最深处。 喘息着,未繁由后抱住邵乐,瘫在邵乐的背上。 邵乐气息紊乱眼神涣散,被折腾得几乎无法动弹。 高cháo的余韵让未繁留在邵乐身体内处的分身又弹跳一下,渐渐变硬。他就着两人相连的部分缓慢抽动,动作比起方才轻柔温驯许多。他吻着邵乐的脖子与肩膀,直到几分钟后攀到顶峰,在邵乐体内she出第二道浊流。 累得重重地吁了口气,未繁这才从邵乐体内抽离,翻回旁边躺着。虽然几乎精疲力尽了,但是却感觉很充实,一点都不像单独自渎后会有的那种荒凉寂寞感。果然,还是邵乐在身边最好。 邵乐翻过身,凝视着身旁的未繁。他俯过身低头亲吻未繁,带着眷恋与深情的吻,浓得几乎化不开。未繁被邵乐吻得意乱情迷,胸口处心脏噗通噗通跳,久久无法平復。 未繁伸手揽住邵乐,任由他的舌头摩擦自己嘴里每个部分。他以前从不觉得做爱是多么美好的事,两具身体交缠在一起不过只是为了寻求发泄而已。 但和邵乐在一起却都不一样了,他喜欢和邵乐做爱时候的感觉。这个人爱他,他也爱这个人,进入对方时,被爱的痛楚深深烙入心里头,化成愉悦涌现出来。 邵乐抬起头来抚摸着未繁的脸颊,舔舐着他的嘴角。他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出来。 未繁揽着邵乐的脖子分享邵乐的体温,满足地嘆息。邵乐虽然有自己的坚持,却也愿意接受他的拥抱。 相互付出是美好的。不用在乎自己是需要对方,抑或是被对方所需要。 只要对方能露出笑容,爱人或者被爱这个问题,来到最后通通不过是,那么一丁点重要。 寒流来的夜晚,山区寒冷无比。 在这栋大房子的某个小房间里,有一对姐弟正准备要睡觉。 欢欢合上圣诞老人系列的新书,替弟弟小喜盖上被子。 “小喜今年也是乖孩子,想要圣诞老公公送你什么礼物?”欢欢问着身旁的弟弟。 “糖果--蛋蛋老公公给小喜糖果--”小喜高兴地在床上动来动去,他每年想要的礼物都一样。 “是圣诞老公公啦!”欢欢笑了出来。 “姐姐呢?姐姐要糖果礼物吗?”小喜兴奋地问着。 “我啊,”躺在床上的欢欢说:“我希望大家都可以快快乐乐。”她明白只有快乐,是金钱无法购买得到的。 “小喜也要大家快快乐乐。”小喜跟着姐姐说。虽然他不明白快快乐乐到底是什么。 “睡觉啰!”欢欢击掌两次,房间里的声控开关感应到以后,将室内灯火熄灭。暖气轻微作响,羽绒被干慡舒适地覆盖在身上。 第51页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要睡的小喜想到自己很久没看到妈妈了,突然开口问了句:“姐姐,妈咪呢?” “妈咪坏坏,被哥哥惩罚去伦敦。管家爷爷也是一样。” “不可以回来吗?”小喜问着。 “哥哥说等妈咪跟管家知道错了,就会去伦敦接他们回来。” “妈咪要乖乖啦!”小喜说着。 这个晚上,山区水气充足,罕见地降下皑皑白雪,山间的树木花糙全都被雪所覆盖,连路灯上头,也积了一层冰雪。 两个小姐弟幸福地窝在一起睡着。 去年的愿望,圣诞老人听见了。他们的哥哥有了新的脚。 今年的愿望,希望圣诞老人也能听见。实现乖孩子的梦想,让他们所爱的人,都能够快快乐乐。 ——本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