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贵女福气多》 001 郎独艳艳临风前 章家后院的沐曦阁中,身着浅色慢束罗裙的少女正在习画,阳光铺下来,整个人沐浴在明媚的日光中,那全神贯注的神态却让人动容,长长的睫毛幽幽地投递出一道美丽的剪影,如脂粉嫩、如玉光洁的肌肤带着阳光投射过来的金光,半翻的云髻透着娇俏随意,配上那微微一笑,不觉让人心旌摇荡。 一旁的丫鬟笑道:“我们姑娘笑起来真好看。” 习画的少女不以为忤,冲那丫鬟又是一笑,这一抬眼,那明亮漆黑的眸子更是显得灵动过人。 丫鬟又笑道:“姑娘这段时间像是转了性子,又爱笑,又喜欢写写画画。” 少女道:“你是说,我以前喜欢板着脸,还不学无术喽?” 丫鬟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说姑娘和从前不一样了,哎,怎么说呢,总之,姑娘现在太好了,就跟仙女儿似的。” 章雅悠嘴角带笑,笔下不停,又是连续几笔,这才收齐笔,笑道:“紫燕,你来看看这幅画如何?” 紫燕超前凑了凑,端详了那副画,笑道:“奴婢不懂画,但是,看着极好的,我们家姑娘真是才女!” 章雅悠笑道:“你去叫了黄莺来。”黄莺是章雅悠的另一名贴身侍女,以前是江湖卖艺的,会些拳脚,父兄染了瘟疫双亡后就卖身到了章家,后来又成了章雅悠的贴身婢女,章雅悠若是出门通常都是带着她。 唐朝风气开放,对女子前所未有的宽容,即便是名门闺秀也不必拘于闺中。章雅悠领着黄莺出了章家就直奔溢墨轩。这是长安城内最大的、专卖文房四宝的店,这个店里出来的文房四宝不但件件是精品,很多还是古玩藏品。她也是听人谈起,却从未来过。 一进店门,那管事的是个伶俐人,一眼看出章雅悠的身份来,就那通身的气质,非富即贵。 “姑娘是买文房四宝的哪一种?还是都买?有没有喜欢的款式或指定的质地?”那管事的甚是热络。 章雅悠道:“那你就介绍一下,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东西?是怎么个卖法?” 管事的毫不含糊,笑道:“文房砚为首,我可以从砚台为姑娘介绍。砚台材质多样,除洮河石、端石、歙石、澄泥石、红丝石、砣矶石、菊花石外,还有玉砚、玉杂石砚、瓦砚、漆沙砚、铁砚、瓷砚等,不下三十种。从雕刻手法讲起,还分北砚、南砚,又分古砚和唐砚。四大名砚:甘肃洮州的洮河砚、广东肇庆的端砚、安徽歙县的歙砚、河南洛阳的澄泥砚,我们这里一应俱全。至于笔,我们这里有湖笔,徽墨,宣纸,歙砚,还有诸葛笔、徽州李廷圭墨、澄心堂纸,江西婺源龙尾砚,这是来源的分类;从材质上说,光是笔毫就有兔毛、羊毛、狼尾、胎发、狐毛等几十种,从性能上说,分软毫、硬毫、兼毫;笔管的材质又分水竹、棕竹、楠木、梨花木、况香木、檀木、雕漆、绿沉漆、犀角、象牙等几十种……” 待那管事的如数家珍地说完,章雅悠淡淡道:“你说得这些我统统不要,把你们这里的藏品拿出来。” 那管事的虽然眼光独到,看出章雅悠身份不凡,但又觉得她年纪小,不会是大主顾。 黄莺道:“掌柜的,开门做生意,你何必藏着掖着,快去拿了来,好让我家姑娘挑一挑。” “好,姑娘请稍等。”管事的笑道。 不多会,那管事的领了个小厮端着一个铜盘出来了,上面摆了几样文房四宝,每一件看上去都十分精致,古朴和不失精致。 章雅悠看了看,笑道:“万兴凤的砚台,洛阳古家的毛笔,徽州绩溪的朱砂墨,哦,对了,还有大家阎云飞的狐毫笔。” 管事的一听,微微一愣,心说,眼 前这位要么是行家,要么是大家出身,见过世面的,赔笑道:“可有姑娘满意的?” 章雅悠眼皮都不抬,倒是黄莺说话了,道:“都说你这溢墨轩藏品甚多,我看着倒也没什么了不起,别的不说,阎云飞的笔,我们府上就好几只,我们姑娘自习字的时候就用上了。” 啧啧,阎云飞的笔,可谓是大唐最好的笔,千金难求,因为那阎云飞一年只做三五支,做出什么样子的全靠心情,加上他本人又是书法名家,求字的人都应不过来,何况这求笔呢!富贵人家都以拥有一支阎氏笔为荣,那些王孙公子们,若是求学的时候拿不出一支阎氏笔,是要被笑话的。 物以稀为贵,最贵的时候,一支笔价值黄金百两。 当然,贵,不算什么事,因为富贵的人多得是,关键是能够求得——因为卖不卖,也要看心情,阎云飞觉着不爽,你就是给他一座金山,他也能回绝了。 管事的心说,好家伙,自幼就有阎氏笔! “去吧内屋藏柜里的东西端过来,再让丫头给这位姑娘看茶。”管事的吩咐道。 很快,那小厮端着两盏砚台上来了。 其中一块细密晶莹、清丽动人、石纹如丝,形似鸟卵,圆润清透,高三寸,顺着那纹理雕了百鸟朝凤,池底则是镜花水月;另一块则古朴简素许多,但肤理缜润,色泽雅丽,似浪滚云涌,呈铅墨色,仅在边缘镂空雕刻寒梅数朵。 “钱老板今天竟然舍得将藏品拿出来,难得。”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 章雅悠一回头,就看见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明眸善睐,说他是翩翩公子,又多了三分英武挺拔;说他贵气,又多了几分儒雅——好一个如玉佳公子!总之,潇洒贵气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个人似曾相识。 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章雅悠努力回忆着,她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只见:面容俊美,身材秀颀,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带着谪仙般的清雅。 是了,原来是他!怪不得觉着眼熟,上一世见过。 对的,是上一世,章雅悠这是重活了一世,又回到了她十二岁这一年。 002 房四郎竟是黄鼠狼 那一年,她坐在轿子里,遥遥地看到他,他正与那人在一处,只可惜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拿人身上,虽觉着他气质高雅,英姿俊美,名声也在那人之上,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觉得任何人在她眼里,与那人相比,也不过尔尔。 此人,四大公子之首——房翊,因为在家行四,世人称之房四郎。 “哟,原来是四公子,给您请安嘞。”钱老板笑着打了个千儿。 章雅悠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嗤笑,房翊作为四大公子之首,见多了大唐姑娘们艳羡的目光,见多不怪,见怪生嫌。 章雅悠心下明白,但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生死都经历过,性情自然练达随意,根本不理会房翊的嗤笑,道:“给我包好,这块砚台我要了。” 钱老板忽然有些为难,章雅悠开口问价,但砚台却被房翊拿在手里,这两个人一看就是谁都得罪不起的。 “这……姑娘,要不您看看这款百鸟朝凤水月宝砚?您看看这做工和质地,绝对上乘,无论是收藏、使用还是送礼,都是极好的。”钱老板赔笑道。 章雅悠笑道:“既然是极好的,你怎么不向他推荐呢?” 这姓钱的管事讪笑了一下,又祈求地看向房翊。 房翊笑道:“我也觉得这块砚台甚好。”他掂了掂手里的砚台。 章雅悠好笑地看着房翊,面容俊美,棱角分明,冷冽贵气,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邪魅。 “姑娘,莫非我比这砚台好看?”房翊道,听起来玩味的说法,因语气清冷,硬是带着一股嘲讽的味道。 章雅悠笑了,若是其他姑娘遇见房翊,又听他这么说,八成是要低头羞涩想入非非了,可惜她这种人精,顶着人畜无害少女脸,却有一颗惊世骇俗的巫婆心,随着练达性情一起来的还有强大的心理,俗称厚脸皮,就听她笑道:“你的脸比这砚台好看,也比这砚台厚几分。” 房翊一愣,不由地多看了章雅悠一眼,道:“不靠脸吃饭,姑娘谬赞了。” 章雅悠不打算再理他,免得给他脸——男人这东西,本就靠不住,靠脸更是没谱儿。 章雅悠道:“既然不靠脸吃饭,那就排个先来后到吧?砚台给我。” 房翊也不甘示弱,道:“有道是先下手为强。” 钱老板打圆场,笑道:“这块洮河砚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货色,不瞒二位,这也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说是无价之宝都不为过。但既然拿出来,也诚意相售,不如二位出个价,价高者得,如何?” 房翊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可。” “你这算盘打得好如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处全归你了。你实打实报个价钱,要是敢耍赖,当心我报官。”章雅悠道。 钱老板道:“皇城根底,天子脚下,来我这里买东西的不是商贾巨富,就是达官贵人,姑娘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见利忘义,投机取巧是不?这砚台一千两纹银。” 在当朝,一户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大概是十两纹银,一块砚台相当于一百户人家的一年花销。对章雅悠而言,一千两也不是小数目,她一个月的月银也只有几两,去掉零碎的开支以及人情往来,存下来的所剩无几。 好在,她的舅舅平日里比较怜惜她,送她一些好东西,还时常给点小钱。 房翊见她犹豫并犯难,道:“姑娘要是犯难的话,那我就要收入囊中了。” 钱老板笑呵呵地看着章雅悠,道:“姑娘,您看……虽然价格不低,这绝对值这个价。您看看,这可是前朝的古物,不但是块好砚还是一个古董。” 章雅悠笑道:“钱老板,这是古董?让我看看。” 钱老板从房翊手里求过砚台,交给章雅悠,道:“姑娘,请过目。” 章雅悠拿着砚台端详了一会,笑道:“这块砚台我要了!有道是漫天要价坐地还价,既然是做买卖的,就没有不还价的道理,八百两,你卖不卖?” 钱老板是傻子吗?这边明明有人出价一千两,何苦要卖八两呢?当然不卖了。 章雅悠笑道:“说实话,这块砚台最多值六百两,我多出二百两纯粹是因为我着实喜欢。如果我不买,你有信心能在这位公子跟前要到一千的高价吗?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钱老板小眼睛骨碌转了一圈。 房翊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钱老板,道:“归我了!” 钱老板赔笑了半天,冒着被章雅悠眼神杀死的危险,从章雅悠手里要过砚台,交给了房翊,笑道:“公子收好。” 黄莺看不过去,骂道:“你这人忒见钱眼开了,我们姑娘愿意出八百两已经够高的了,贪心!” 女人很多时候,骂起人来也带着无理取闹的成分。 钱老板真是哭笑不得,赔笑道:“小店还有其他好东西,姑娘还要看看嘛?” “公子,让人给您包起来?”钱老板笑道。 房翊故意看了一眼章雅悠,然后慢悠悠地拿出一块帕子,将那砚台包好,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我自己包着了。” 章雅悠也不是非要这方砚台不可,那钱老板要真是肯八百两卖给她,她就得把压箱底的体己拿出来了,为了个砚台倒也犯不着。 “黄莺,我们回吧。这么好的砚台,也只有房四郎配得上了。”章雅悠道。 房翊故作惊讶,道:“原来姑娘认得我?” 章雅悠明媚一笑:“名满京城的房四郎,谁人不识?可惜,你这排行不好,听起来倒像是黄鼠狼。”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拿他和黄鼠狼相提并论,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房翊愣是忍住了,和一个黄毛丫头计较个什么! 不行不行,忍不住了,必须损回去! “姑娘怎么称呼?在下好去给姑娘拜年。”房翊笑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她是鸡? 黄鼠狼给鸡拜年下一句是什么?——没安好心啊。 敢情,还要找她麻烦? 待章雅悠一走,房翊把那块砚台拿了出来,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看了看,道:“是块好砚。” 钱老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道:“公子。” 房翊头也不回,只是“嗯”了一声。 “公子,您的银票。”钱老板恭敬地捧上银票。 房翊顺手接了过来,装进怀里,然后把砚台递给他。 “公子,这砚台还是放回原处吗?”钱老板问道。 房翊道:“包起来,我送人。” 003 累世公卿说章家 黄莺小心翼翼地跟在章雅悠的身后,等着章雅悠发作,放在以往章雅悠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又因为囊中羞涩被人驳了面子,指不定要如何打骂下人出气,章雅悠不但没气恼,反而绕道西城去了采芝斋买了不少点心。 “黄莺,你说这银子真是好东西,没钱寸步难行,见到好东西也买不了。”地章雅悠若有所思。 黄莺笑道:“姑娘,咱们章家是什么门第,您这样的贵女根本不用为银钱的事情发愁,您现在还年幼,等到年长了或者您嫁人了,老太太和夫人肯定是要给您准备嫁妆的,那些铺子宅子金银首饰,自然是少不了的。” 黄莺以前是走江湖卖艺的,嘴皮子比紫燕利落很多,还懂得看人脸色,她之前只是个粗使的丫头,章雅悠这次重生后才把她要过来。给章雅悠做贴身婢女,待遇自然好过粗使的丫鬟,所以,她很珍惜。 章雅悠不置可否,但心中却有另一番打算,这是后话了。 她们是从后门回的章家,结果在那里却遇见另一个长安城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是章雅悠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之一——贺三郎。 这个贺骞是章家大房夫人贺氏的娘家侄子,贺家的三郎,才名远播、惊才艳艳、生得一副风流倜傥的好样貌,作为“四大公子”之一,是大唐很多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今年一十七岁,正是婚配的绝佳年纪,听说贺家大门的门槛都被踏破,换了好几次。 章雅悠上一世也对他动过心,吃了苦头,未有善果,这一世自然是要躲着走,再不要重蹈覆辙。 只见贺骞面容俊秀,眉眼带笑,白稠圆领袍衫,黑革带,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好一个长安妙公子! 贺骞是来找大老爷章玉润商议公事的,也是报呈中秋祭礼之善后事。贺三郎自幼聪明绝顶,深受其父的疼爱,早早给他在朝里谋了个差事,让他先历练一番,将来还是要走科举之路。 贺骞的差事就是太常丞,一个五品小官,但基于背后家大势大,几个大族又是盘根错节,所以,官职虽低,却没人敢招惹。 章家的大老爷章玉润正好是他的主官——太常寺卿。大唐朝的太常寺少卿为二人,正四品上,祭祀宗庙时由其率太祝、斋郎安排香烛,整理揩拂神座与幕帐,迎送神主;举行祭礼时,与良酝署令共同斟酒。 可以说,这太常寺卿的位置是个不吃力却可能讨好的肥缺。 自家外甥,没有不照拂的道理,何况贺骞背后还有晋国公府这样的一品公侯支撑,所以,贺骞的仕途相当平顺,一年差不多有半年都在休沐,有大把的时间游山玩水、听曲看戏,走马遛狗,俸禄照拿,好差事也总是少不了他。 和贺骞一同而来的还有章家大房的长子章文敏。 章文敏与贺骞虽是性情不同,却有着高门子弟共同的兴趣爱好,比如蒹葭巷里的靡靡之音。 “二哥、贺公子!”章雅悠上前福了福身子。 章文敏笑道:“采芝斋的点心的确不错。”他瞥了一眼黄莺手里拎的东西。 章雅悠笑道:“二哥若是喜欢,这几盒就送给二哥了,我看着二哥要出门,回头我让丫头送了过去。” “你自个儿留着吧,以后要是需要什么,让丫头带话给我,我给你买,省的你出门子。我和子文出去一趟。”子文,是贺骞的表字。 章雅悠笑着点点头,道:“让二哥费心了。”她不得不承认章文敏在做人方面比自己的亲大哥章文政成功太多,这章家上下就没有不称道的。 章雅悠一转身,脸色冷了下来,方才她从始至终都无视贺骞——哼,这辈子他不配,章雅悠心道。 贺骞道:“你这个四妹妹为人倒是有些清冷,小小年纪,看着很持重。” 章文敏笑道:“别怪我这个表哥没警告你,我们章家可都是好姑娘,你不要乱打主意,不是每个姑娘都要对你献青眼。我这个妹妹,自幼就聪慧过人,是我们老太太的心尖肉,说起来比我们小五还要受宠些。” 贺骞见不得他这种护犊子的模样,笑道:“我可不敢高攀你们章家的姑娘。你都快成亲了,怎么还没收收心,再这样下去,新夫人进门少不得要空虚寂寞了” 章文敏笑道:“没大没小,我好歹是你表兄!” “大三天,了不起吗?从小到大你都没我高。”贺骞笑道,他压根没有“表兄”这个概念。 章文敏笑道:“听说蒹葭巷有你新看中的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琵琶声声醉心弦,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这姑娘的琵琶是不是传闻中那般妙哉。” 贺骞道:“果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我贺三郎何其风雅之人,到了你口中竟是那种狎妓酒徒,悲哉悲哉。” 二人说说笑笑离去,章雅悠也回到了自己的沐曦阁,正要沐浴更衣,听薇堂那边派人来请了,说是章老太太请大家过去吃茶,新得了几款果品,也让大家尝尝。 说起章老太太,就不得不说一说这长安城朱雀大街里的章家。章家的祖上是开国功勋,这“章”姓都是御赐的,当年盛宠,如今荣宠,算起来,也是百余年的公卿世家,虽然不是勋贵,但荣宠官威、家底气度,比起那些空有壳子的勋贵之家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章家老太爷曾经是太子少傅,到了花甲之年才卸任,在任期间不曾出过任何重大的差错,高高在上几十年,然后平稳卸甲,可谓功德圆满。然而,章老太爷的影响力并未因为他的卸任而完全消失,依旧在当今圣上那里挂的上名号,时不时参加一些国宴,甚是有些脸面。 与章家的圣宠不衰一样惹人妒忌的,是章家的香火人气。 从章老太爷这一辈说起,章家可谓枝繁叶茂,章老太爷膝下子女俱是人中龙凤,男儿入仕,大有平步青云之势;女子结了善缘,正是夫唱妇随之时,就连庶子庶女也都算得上出人头地。及至这孙子辈,越发显得人丁兴旺,小辈们个个生龙活虎,活泼健康,秉性不一,才能不等,品性方面难免也稂莠不齐,但却不乏颇具家风之人。 想到自己的长孙如今都已娶妻,孙媳妇的肚子也十分争气,嫁入章家不过一载,已然怀孕,眼看着自己就要四世同堂,章老太爷眉眼里俱是笑意,与以往不苟言笑的气度判若两人。 比起当年伴君如伴虎的日子,章老太爷如今的生活简直可以用如鱼得水、呼风唤雨来形容,他俨然是这章家大院里的中心和主宰者;不仅仅是章家,整个章氏一族,都惟他马首是瞻,这种权威并非一朝一夕而成,是章家嫡亲直系的底蕴,也是他章老太爷运筹帷幄、韬光养晦几十年的结果。 当然,后宅的事情,他尽量少过问,甚至不过问,一来是不屑,娘们的事情,用不到他出面;二来是信任,有章老太太房氏在,谁也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后院不但没有风浪,反而是风平浪静,用其乐融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004 其乐融融掩争风 章老太太此刻正歪在攒斗几何纹锦绣牡丹的黄花梨两依罗汉床上,大丫鬟琉璃捧着一碗燕窝粥候在一旁。 她慵懒又自然地摆摆手,笑道:“罢了,今儿就到这里吧,不要围着我这个老太婆子转悠了,你们各自找点乐子去,听戏也好,打牌也罢,作诗尽兴也是极雅的。” 站在众人前面的章家大房夫人贺氏笑道:“陪着老太太就是我们最大的乐子,沾沾老太太福寿两全、子孙满堂的光儿。” 贺氏今年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皮肤细腻,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开外的样子,身段微微显出一些福态来,就是这份福态,配上她那轻轻柔柔的声音、浅笑祥和的神情,不由得让人觉得亲切,全府上下提起这位大夫人,都要叫一声佛号,喊一句“阿弥陀佛”,说她是一位活菩萨。 然而,活菩萨毕竟不是真菩萨,贺氏即便是得了活菩萨的称号,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尊贵和权威,毕竟是一品公侯家的嫡亲小姐,娘家得力不说,夫君章家大爷也是有本事的,年轻时才名远播,是科举入仕,如今深受皇上的喜爱,加上贺氏性情沉稳,心思细腻,极得公婆的欢喜,婆家也十分看重。 ——这样的角色,谁敢有半分不敬? 章老太太听了这话,抿嘴一笑,越发显得慈眉善目,怎么看都是有福气的老人,笑道:“别拘在这里了,孩子们都拘得慌。姑娘们今儿就不用读书了,朝廷命官都要休沐,何况她们几个丫头。” 章老太太此话一说,底下站着的几个章家小姐立马松了一口气,极其轻微又快速地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贺氏笑道:“你们几个丫头还不快谢谢老太太,一个个就知道偷懒,赶明儿先生查问,对答不上来,可要问责的!” 章家二房夫人长孙氏始终垂眸,一言不发,若说是恭顺,又显得冷漠了些。章老太太轻轻用眼光扫过去,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将眼光瞄向了自己的孙女、孙媳们。看到这些花骨朵儿一般的人,章老太太的目光忍不住柔和起来,就像是睡醒了的雌狮看自己的幼崽,对儿女们的舐犊情深随着儿女们的成家立业,统统转移到了孙辈的身上。 然后,她招呼了其中一个人,念道:“五儿,到祖母这里来。这两日身体可大好了?” 她口中的“五儿”便是贺氏最小的女儿,在章家直系的女眷中排行第五,“小五”或“五儿”都是章老太太给的爱称,其余人是不会这么叫的。 章家五姑娘章雅恩如猫儿一般乖巧,轻巧地行至了罗汉床前,礼都不用行,猫儿一般窝在了章老太太的怀里,引得章老太太一阵欢乐的叫唤:“我的儿,看样子可是大好了?” 章雅恩笑道:“有老太太疼爱,哪敢不大好!”言辞之中既有娇憨又有恣意。 “皮猴儿!”章老太太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接着,唤道:“大玉儿,你来。”她口中的大玉儿乃是章家长孙章文政的媳妇玉生烟,近来她颇有些受宠,宠的未必是她本人,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她生出了孩子,哪怕是个姑娘家呢,那也是四世同堂,多喜庆、多和乐! 玉生烟当即由着一个仆妇扶着上了前,兴许是被关注的过多,这长孙媳妇难免有些娇气。要说娇气,无可厚非,哪个侯门公卿家的小姐不娇气?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客。 只是这位似乎娇气过头,放在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总给人一种不自重的感觉。偏偏玉生烟的身量比起一般的女子又高大壮实一些,她的祖上本就是东北松花江一带的靺鞨族,“玉”是唐朝的皇帝得了贡品、一时龙心大悦赐的姓,至于“玉生烟”这个名字,大概是她那过度倾慕文雅的老爹从“蓝田日暖玉生烟”、“日照香炉生紫烟”这类句子里找出来的。美则美矣,只是,用在这位大奶奶身上,总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给老太太请安了。”玉氏轻轻福身,那娇怯怯的声音和她那近乎与男子同样高大的身量委实不配。 章文政虽然是长孙,却不是大房生出来的,而是二房的嫡亲公子。 章老太太笑道:“快起身,好孩子。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凡事要注意,不用这么拘礼,坐着吧。有什么需要只管和蒲婆子说去,和你婆婆开口也行。”她尽量说得亲切随意,好叫一家人和睦起来,最起码维持为老且尊的姿态来。 “二夫人,孙媳妇的身孕也有四五个月了,我看着,以后晨昏定省就省了吧。让子治办完公差,早早回来,陪陪我这孙媳妇也是紧要的。”章老太太笑道,子治是章文政的表字,只要是娶了妻的,就是成人,即便没有行冠礼,也不便再直呼其名,这是斯文和礼数,更是章家的规矩。 二夫人长孙氏上坐着未动,道:“老太太做主便是了。” 章雅悠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自然看出了这出戏里头的文章,章老太太这是在打长孙氏的脸! 有道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这媳妇给婆婆请安服侍,是规矩。正是这规矩,让长孙氏无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阴天下雨,即便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是雷打不动地过来给章老太太请安。 长孙氏如今自己也是婆婆了,就算因为媳妇怀孕要免了她晨昏定省的规矩,也要由长孙氏自己来说,但章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给她做主了。 老太太只顾着护着长孙媳妇,竟自不顾儿媳的颜面,偏偏玉生烟又是个轻浮主儿,不知道自己找个台阶下了,还暗自有些得意,在那里轻笑着说:“谢谢老太太,谢谢夫人,我也替肚里的孩儿谢谢老祖宗、谢谢夫人。” 贺氏看了一眼玉生烟,笑道:“老太太就等着抱曾孙子吧,我看大奶奶这肚子尖尖的,一准是个大胖小子。” 一句话让章老太太和玉生烟异常开心,发自内心地开心。 章雅悠给章老太太请了安,又给长孙氏、贺氏请了安,笑道:“我来迟了,请老太太责罚。” “有什么可罚的,我知道你出去买笔墨纸砚了,这些东西库房里都有,要多少领多少,不用特意出去买。”章老太太笑道,“我刚刚代你母亲免了你嫂嫂的晨昏定省,你说这好不好?” 章老太太明知章雅悠与长孙氏感情不睦,故意借着章雅悠的口,再送长孙氏一根软钉子。 章雅悠怎会不知章老太太的用意,可惜,这次要让她算盘落空了,上一世她和长孙氏生疏隔阂了半辈子,最后发现长孙氏才是最疼自己的人,这一世,自然是要护她、爱她,岂会再怨她、气她! 005 前世渣男今世打 章雅悠笑道:“若是老太太事先已与我母亲商议过,我觉得极好的,都是心疼我嫂嫂。不过,即便老太太直接做主,以我母亲的孝心也断不会说个不字,她这段时间身体欠佳,却也风雨无阻地给老太太请安问好呢,倒也是给我们这些晚辈做了表率。” 一番话,不动声色打了两个人的脸,章老太太心中不悦,面上却要点点头,笑道:“是我欠考虑了,没有考虑到你母亲的感受,大玉儿这边还是要你母亲做主。” 玉生烟急忙道:“谢谢老太太关心,我也想多向母亲学习,听听她的教导,这请安问好是万万不能少的,我现在身子骨还算利落。”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重,章雅悠看了一眼章雅惠,章雅惠笑道:“老太太,您给我们说个古书吧,我们最喜欢听您说书了。” 章老太太说是喜欢清静,其实比谁都喜欢热闹,尤其是老了之后,总觉得冷冷清清的,离死亡就更近一步了,怕死的心情会让她一整天都凝重,甚至因此闹出许多身体不适的毛病来,听见章雅惠这么一提,她当即笑呵呵地答应了。 明面上,章老太太是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却更偏袒大房的孩子们,在婆媳关系的较量中,贺氏显然占尽先机,除了长孙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事事都比长孙氏强,为人和润,不但会讨老太太的欢心,连下人们都敬重得紧。 二房的孩子们,在章老太太眼中也不是同等对待,作为长孙氏的反叛者,章雅悠比亲姐姐、章家三姑娘章雅惠要受宠很多,因为上一世,在章老太太和长孙氏的婆媳角斗中,她始终是章老太太的同盟,这让章老太太在气恼的过程中又隐隐生出一种痛快来,本应母女同心的一对,章雅悠的助攻让她深知自己比长孙氏高明太多。 如今,章雅悠的临阵反戈让章老太太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没有发作的理由,说了两个故事就打发她们走了。 章雅悠也不在乎得罪了章老太太,回到自己的沐曦阁依旧好吃好睡,用她自己的话说,“正在长身体,吃好睡好才紧要。” 兴许是吃得太饱,用完晚饭她就想下去遛弯儿,于是带了紫燕去了小花园,好死不死的在那里遇见了吕世齐! 章雅悠心道: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啊,接连遇见三个冤孽!这吕世齐是谁,是她上一世的夫君,十足的渣男一个! 她本想掉头就走,但又快速折了回来,想起他痴情地望着东苑的方向,一看就是在苦等章雅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踹了吕世齐一脚,骂道:“又在这里等我大姐姐呢,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大姐姐看不上你们淮南伯府。” 上一世,吕世齐就是因为痴恋章雅思多年,最后空欢喜一场,心灰意冷之际恰逢章雅悠在贺骞那里受了挫败,门第相当、年龄合适,两家的家主一合计,这二人就结成了夫妇。 吕世齐瞪大了眼睛,道:“你这丫头怎地这般泼悍,我又不曾得罪你!”他来了章家太多次,自然是见过章雅悠的。 章雅悠冷笑道:“你肖想我大姐姐,就是得罪我了!你瞪着我也没用,眼睛太小,瞪着也不大。” 吕世齐哭笑不得,骂道:“你简直不可理喻!好男不和女斗,我是懒得理你。” 章雅悠笑道:“蒹葭巷的姑娘不美吗?你那两个通房丫头伺候得不尽心吗?还是你老娘眼睛从头顶上移下来了,不指望你攀龙附凤了呀?你还有这闲工夫在我们章家的小花园做个痴情郎呢!” 紫燕在一旁吓坏,道:“姑娘,您说什么呀!小点声!这是淮南伯府的世子呀!” 吕世齐愣住了,他没想到章雅悠竟然知道他这些隐秘之事,去蒹葭巷也好,有通房丫头也罢,这在大户人家本是常见的事情,但他向来清高又保守,还一直对章雅思情有独钟,想用痴情的人设打动章雅思,所以,这些事他是万万不愿意让人尤其是章家人知晓的。 至于他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老娘,确实指望他与王公贵族联姻呢,看不上章家这样的门第,要不是章雅思颇有才名在外,他敢找章雅思,肯定横加阻拦了。 章雅悠见吕世齐这模样,冷笑了,上一世和他生活了十年,他什么秉性、什么心理,她自然是一清二楚,想戳他痛处,那是一戳一个准。 吕世齐怒极反笑,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章雅悠道:“你还是省点力气讨好我大姐姐吧,咦,她好像是出来了。”听她这么一说,吕世齐急忙转身,顺带整理了一下衣冠。 章雅悠趁其不备,上去又是一脚,这一脚用力太过,吕世齐打了个大趔趄,差点来个狗啃泥,咬牙切齿道:“臭丫头,你再敢动手动脚,我非打死你不可!” 章雅悠哈哈大笑,心里痛快至极,上一世嫁给他,两看两相厌,夫妻生活不和谐,十年夫妻,连个孩子都没有,因为生不出孩子受到婆家各种奚落和侮辱,吕世齐时常沾花惹草,不但把自己的通房丫头抬了做姨娘,还娶了侧室进来,孩子是一个接一个地生。 要说吕世齐一肚子花花肠子吧,偏偏对章雅思贼心不死,哦,一往情深,明里暗里帮助章雅思,即便她已嫁人且拒绝他的帮助。 她是怎么重生的?还不是被吕世齐和他那几个小妾气得!有一年中秋节,她抑郁之余喝多了,被那个侧室冷嘲热讽不说,还被她推了一把,脑袋着地,不省人事。正因为上一世活得太过悲剧,不甘心,章雅悠这才重生的。 吕世齐正想发作,却也不能在章家的花园内对着章家年幼的嫡女拳脚相加,又看到章雅思婷婷袅袅地行过来,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章雅悠心满意足地离开,暗处,却听见一人说:“这丫头这么狠?” 006 受赞赏课堂争风 贺骞和章文敏立在暗处,看得那叫一个惊讶,贺骞心道:我滴小乖乖,这也太凶悍了吧? 章文敏讪笑道:“我早就看吕世齐不顺眼,明知道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怎么又来了,四丫头这两脚踢得好,我都想踢的。” 贺骞看了章文敏一眼,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家风,佩服!” 章文敏面上在遮掩,心下却觉得章雅悠最近的行径太过反常。 章雅悠要是知道这一幕被这二人看见了,那两脚肯定要慎重了,毕竟自己还是想保持一下淑女人设的,哪怕是表象呢。 章雅悠美美地睡了一觉,这个吕世齐见一次打一次! 第二天,章雅悠起了个大早,又是第一个到学堂的人。 上一世不爱读书,可以说是不学无术,这一世却成了一个爱读书的人。兴许是开了窍,又或者上一世即便不成才但好歹杂书闲书看了一箩筐,又沉淀了大半辈子的学识,到了这会儿,她读书像是如有神助,文章写得甚好。 照例,教书的夫子又把章雅悠的文章拿出来作为范文通读,大加赞赏。这夫子可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姓孙,单名一个铭字,原先考取功名后当了一段时间的翰林学士,只因不爱做官,这才向皇帝求了旨意,在九宗书院里做了教习的先生,学问是极好的。 九宗书院是什么地方呢?皇帝一手创办的书院,专门教习经过筛选且有才华的贵族子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孙铭是名副其实的清流,文章能入得了他的法眼,那自然是好文章,当然,好的标准是相对的,他不会用鸿儒大家的水平来要求章雅悠,他也断不会为了讨好而虚与委蛇地客套,何况,他来章家教习这些孙辈,本就是看在章老太爷的情面,是章老太爷三邀五请才勉强过来的,一个月也不过是入府一次。 章雅恩见孙铭夸赞章雅悠,多有妒忌,但是当着孙铭的面却也不敢发作。 课间小憩,章雅悠出来溜达,章雅恩跟着就酸起来了,道:“以前看不出来你竟是这般厉害,哪里厉害呢,脸皮厚得厉害,这抄来的文章也好意思卖弄起来,有本事倒是考学的时候拿个全彩呀!“ 能进咏絮阁已非易事,想拿全彩谈何容易,上一世章雅悠不敢想,这一世章雅悠也没这么贪。 “你有本事也去抄一篇,既不被夫子发现又能得到夫子夸奖。“章雅悠笑道。 章雅忞出来打了个圆场,道:“两位妹妹都是学问极好的,四妹妹文章好,五妹妹丹青更胜一筹。都是自家姐妹,一块考进咏絮阁才是紧要的,老太爷、老太太最想看到我们姐妹几个都进了咏絮阁。“ 章雅恩嗤之以鼻,道:“老太太是盼望着孙女们都进入咏絮阁,但这些人里恐怕不包括你吧?” 章雅忞是章家三房的嫡长女,但章家三爷章玉浦是庶生的,刚成家就被分家出去了,章老太太对三房很是不待见,而且是毫不遮掩的那种。 “打人不打脸,何况,你说的未必就是老太太心里想的,你在老太太那里受宠没错,但,才华也好,样貌也罢,你有哪一样是出挑的?我们三房虽是庶出,但有些东西也不是大房能比的。”章雅忞道,比如她这身装扮,华丽贵气,连金步摇都是京城里如意斋的新款,真不是章雅恩这身朴素的襦裙能媲美的。 章玉浦虽然是庶出,分家的时候也没分到多少财产,可三房夫人朱氏却是江南道常州晋陵郡首富朱有道的嫡女,带过来的嫁妆十分丰厚,朱氏又从娘家学了一身经商的本事,这些年累积的财富很是客观。 朱氏只生了两个女儿,偏她又是好强的人,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出人头地,一定要嫁入高门,所以,很是舍得在女儿身上投入,这穿得用得都是最好的。 章雅恩被她这一番呛,面色红了白,白了红的,章雅悠都看在眼里,笑道:“算了,都是自家姐妹,都是咱们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一样疼的。” 明着是劝架,实则是偏了章雅忞。 章雅恩是个不肯吃亏的,这番受了辱,势必要讨回来,气呼呼回到学堂,连给孙铭行礼都忘记了。章雅思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也没接着。 章雅思已经考入咏絮阁了,章家的私塾课她可以不参加的,但是,孙铭很有才气,又是九宗书院的教习先生,她自然不想错过亲近名师的机会。 孙铭看在眼里,虽有不满却也不动声色,道:“我要给大家出一道史论题,一炷香的时间,写一篇文章——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内容不限,形式不限。” 孙铭留下的这道题看起来不难,因为只要了解历史、懂古文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却不那么好解读,不但要理解内容还要结合当时的历史,更要把贾谊的这句话套用到汉初的军事实践中,这才能有一个相对成熟的评价。 光是评价又怎么够呢?还要有自己的见解。 章雅悠基本上将孙铭命题的目的琢磨了七七八八,于是她先点出贾谊这段话的内容是防御匈奴的策略,然后从汉高祖刘邦征讨匈奴的“白登之围“展开,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为主旨进行了一番评论,又以唐朝对待附属国的策略做了补充,顺带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洋洋洒洒,一炷香的时间竟然也写了千余字,也算是旁征博引。 除了章雅悠等姑娘,还有章文敏、章文政等人也在,纷纷在一炷香燃尽的时候交了一篇文章过去。章雅恩磕磕碰碰最后一个交课业,一看也只有狗尾巴长的篇幅。 孙铭抽了章文敏的文章看了看,不置可否,又抽出章雅悠的文章,眼前一亮,却也没当场点评。他这厢卷了各人的文章出门,说是约了友人相聚,大家也跟着散场了。 趁着孙铭出门,章雅悠佯装要请教问题,也一道出去了,这厢章雅忞被章雅恩拦下来,好一顿奚落,有章雅思在,章雅忞即便再伶牙俐齿,有些话也不敢乱说,而章雅思明着是训斥自己的亲妹,实则是压制章雅忞。 007 暗叹同人不同命 章雅悠没有直接回沐曦阁,而是去了长孙氏的院子,也不顾长孙氏冷脸相待,硬是死乞白赖地留下来吃午饭。 长孙氏一时还不习惯她如此亲近自己,毕竟过去多年章雅悠不但是章老太太的同盟者,还是自己的敌对者,宁可亲近贺氏都不肯亲近自己这个亲娘的。 “母亲这里的饭菜就是香。”章雅悠道。 长孙氏见她大快朵颐吃得正香,放下筷子,道:“你这吃相,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 章雅悠憨憨一笑,看起来憨态可掬,又给长孙氏也夹了一筷鱼,还细心地把鱼刺都剥掉,撒娇道:“母亲也吃。在母亲这里,我还是个孩子嘛!” 长孙氏怔了一下,倒是一旁的锦屏笑了,道:“夫人,您尝尝呢,今天这道鲥鱼看起来很不错呢。四姑娘的确还是个孩子呢。” 作为长孙氏的陪嫁丫鬟,她从小就跟了长孙氏,她知道长孙氏的心情,也了解这对母女的心结,更想着帮长孙氏化解这段心结。 长孙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章雅悠送到碗里的那块鱼吃下去了,章雅悠见状又是一阵眉开眼笑,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半天学堂里的事情。 长孙氏听了她的描述,淡淡道:“锦屏,你把前几日铺子里送来的料子拿她们做几身衣裳吧。”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章雅悠听得真切,心中一暖,章雅忞炫富的事情她虽一笔带过,但长孙氏还是记下来了,这才想着给她做新衣裳的吧?遂道:“母亲,我不要什么衣裳,你看我这身襦裙还是很新的,只要母亲多笑笑,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锦屏笑道:“瞧瞧,四姑娘真是贴心。” 章雅悠嘿嘿一笑,道:“母亲,舅舅最近捎口信来了吗?他还在庄子里吗?” 章雅悠口中的舅舅是指长孙氏的嫡亲胞弟,比长孙氏小了十多岁,年轻时好游历,不喜庙堂之高,倒是爱上了江湖之远,至今未婚娶,风流倜傥,没有妻子,但红颜知己却是不少的,小时候每次见到,“舅母”都不是同一人。 长孙氏道:“已经半年没他音讯了,他是个行踪缥缈的,若是到了庄子,他多数会派人来府里通知的。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章雅悠笑道:“母亲,不如我们去一趟庄子吧,说不定在那里能碰到舅舅呢。” 长孙氏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锦屏急忙补充道:“夫人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又不放心让姑娘一个人去庄子里,过段时间再作打算。月初的时候,老太太就说了,要去安郡王府赏桂,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母亲哪里不舒服?是否紧要?”章雅悠关切道。 长孙氏淡淡道:“不打紧,头疼的老毛病。” 章雅悠心下明了,赏桂只是名头,这是大唐朝最流行的社交方式,京城内的各大家族基本上盘根错节,沾亲带故又门第相当的,自然都会受到邀约,适龄的姑娘、公子也基本上都会到场。 说是赏桂,倒像是相亲,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章雅悠吃好了午饭又吃了不少糕饼,这才和长孙氏告辞,锦屏出来相送,临走时不忘交待“四姑娘多到揽月苑走动,夫人对您很上心的,最近听说姑娘课业进步,她比谁都高兴。“ 说到赏桂,章雅悠想到了章雅惠。 上一世,章雅惠是章老太太和长孙氏婆媳争斗的牺牲品,双方各自挑选的夫婿候选人都未受到对方的认可,章二老爷章玉清又喜欢扮糊涂,谁也不得罪,挑三拣四以至于耽误了最佳的婚配年纪,最后草草嫁给一个落魄、空有架子的侯府,侯府的人又刁钻又功利,甚是难缠,半辈子心酸。 安郡王府的世子今年十七岁,二公子约莫十五岁,和章雅惠的年纪都相配,而且从章雅悠上一世的记忆来看,这两个男子都是人中龙凤,比起一般的纨绔子弟不知要好多多少倍,要是能把自己的亲姐姐与王府的世子亦或是二公子撮合成一对,倒也美事一桩。 章雅惠比章雅悠不过年长两岁多,但为人成熟稳重,端庄娴雅;特殊的成长环境让她一直压抑着本性,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来,父亲的心思一直放在偏院,母亲的性格高贵冷傲,兄长娇宠任性,长嫂轻浮娇气,妹妹年幼无知,祖父母威严不能犯,加上长孙氏和章老太太之间微妙的婆媳关系,让章雅惠心性老成。 “姑娘,这次去安郡王府,您可要好好准备一番,一展自己的才华,听说这次赏桂是给世子物色世子妃呢。”贴身丫鬟咏荷笑道。 章雅惠冷道:“我看你是越发没规矩了,打嘴!赏桂便是赏桂,其余的事情有老太太和夫人为我做主,我没什么好担忧的!你在这里嚼舌头,要是传出去,还指不定如何编排我!” 咏荷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慌忙道了歉。 她的确到了婚配的年龄,许多同龄的姑娘甚至比她还小一点的姑娘都已经定了人家。这说亲又要挑人品长相,又要看家势门第,算起来,京城的公子哥中没有多少能与她匹配的了,就算剩几个,不是才高八斗、群星璀璨、望尘莫及,就是歪瓜裂枣、避之不及。 她也暗自着急,但是,着急有什么用?长孙氏性情冷漠,不插手任何事情,大概自己的婚事也不会过问;老太太明里暗里都偏袒大房,有好的人选,肯定先指给大房的两个姑娘。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这个道理她都懂,然而,即便是她肯放下身段去展示自己,但婚配这种事情又岂是她能说了算的? 咏荷道:“奴婢听说大姑娘这次不去……” 章雅思自然是不用去的,章老太爷等人亲自出面,已经给她安排了更好的亲事,就等着对方来下聘了,现在还是神神秘秘的,不肯说破,但看情形应该是好事将近,最迟也就在年底了。 “哼!”章雅惠轻哼了一下,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和章雅思年岁相当,论品貌才情,她未必就输给章雅思,只是贺氏长袖善舞,总能适时地让章雅思展现自己,在京城的贵女中颇有一些名望。 008 房家人进京求亲 章雅思正打着花样,突然打了个喷嚏,贺氏见状,道:“天凉了,你也注意一下。还有,那个吕世齐怎么回事,不是不让你和他来往了吗?你将来可是要嫁入韩王府的人!不要被有心人利用吕世齐捏造出事端来。” 章雅思道:“娘,你多虑了,我自是看不上吕世齐,他总是来章家,我也没办法,大门又不是我看着的,他好歹也是淮南伯的世子,看门的奴才也不敢拦着。” 贺氏道:“总之,不要和那个姓吕的小子有什么瓜葛,不能节外生枝!你开不了口说狠话,我去帮你说。” 章雅思道:“娘,你说得什么话!明明都是吕世齐一厢情愿,我也没办法。” 贺氏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下心来。 韩王府这样的天家门第肯和章家结亲,看中的就是章家的清贵。 章雅恩推门进来,大喇喇地坐了下来,章雅思见状,嗔道:“你这坐姿,哪里还有贵女的仪容。” 章雅恩撇嘴道:“大姐,你还没嫁入王府呢,就要这么训我了吗?” 章雅思心下也烦恼,淮南侯府是比不了韩王府,但是吕世齐却不一定比韩王府的世子差,最难得是,吕世齐对自己一往情深,这份真心是最为难得的,听了这话自然是好一顿生气,骂道:“我是你长姐,我自然可以这样教训你,和我嫁到哪里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恃宠而骄,你再补长进些,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转眼到了月底,章雅悠正在试穿揽月苑送来的新衣裳,黄莺跑过来说:“姑娘,奴婢去蒲大娘那里领东西,碰巧遇见琉璃,她是代老太太传话的,让前头管事的章子晖,给她那侄孙准备好上房以及一应物品。” 章雅悠笑道:“老太太娘家来人,哪次不是安排的上房。这也需要你大惊小怪?” 黄莺道:“这次好像不是探亲那么简单,奴婢听几个婆子说,那位房家公子名为探亲,实则是过来相亲的。” 章雅悠略一沉思,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房家公子是个不成材的竖子,让房家长房头痛得紧。这个人不但目无王法,还喜欢惹是生非,平时更是留恋烟花之地,按照章雅悠上一世的记忆,他还杀过人吃过官司,为了逃避牢狱之苦,到处躲藏。 章老太太的侄孙名为恩浩,取得是“皇恩浩荡”之意,以此表达房家对当朝圣眷的感激之情,是房家长房最小的一个孩子,平时被房家老太太也就是章老太太的嫂子溺爱,为人浮夸而骄纵,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两家虽然世交,又是近亲,但房家位于陪都洛阳,章家在长安,少说也有两日的车程,因此两家除了节上来往,或是房家人进京述职而顺道拜访,平时也甚少走动。正因为隔得有些远,章家人对这房恩浩的品行知之甚少,恐怕章老太太都蒙在鼓里。 章雅悠想去找章雅惠,却不知不觉来到了揽月苑,她记得在上一世章雅惠是嫁给了一个落魄的侯府,并不是这个房恩浩。但是,她又不得不长个心眼,因为上一世里房恩浩并没有在这个时节段来过章家,可见重活一世,也不是对上一世的完全重复。 既然求亲的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就少不得要做些准备。 她刚踏入院子,锦屏过来了,章雅悠说明了来意。 锦屏笑道:“姑娘的话我自然会带到,只是,即便那房公子是过来相亲的,又怎知老太太是有意将二姑娘许之?老太太和夫人的关系,姑娘想必也清楚。” 锦屏言下之意,既然长孙氏和章老太太婆媳不睦,章老太太没道理将长孙氏的女儿嫁到自己的娘家,要是章雅惠在房家作祟,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章雅悠笑了笑,要知道这章老太太最是看顾娘家,随着年事增高,娘家多剩下一些晚辈,这些年除了礼节性的拜访,再不向往常那般走动。因着她没有嫡亲的姑娘,房家有嫡出的侄女她又瞧不上,是以,姑表亲的姻缘没结成。她想拉近章、房两家的关系,少不得要从姻亲方面入手,子女辈的不成,自然想到了孙子辈,打算也就放在了自己的侄孙和孙女身上。 章家人丁兴旺,到了第三代,光是孙女就有六个。章家取名甚为讲究,到了章雅悠这一代,族中女眷均以“雅”字命名,取义“文心达雅”。 这最大的孙女出自大房,名唤雅思,今年一十六岁,是为大姑娘;这二姑娘出自二房,取名章雅惠,今年一十五岁;三姑娘章雅忞是三房的长女,只比二姑娘小半岁,都是属虎的。四姑娘就是章雅悠,五姑娘章雅恩是大房的次女、大姑娘章雅思的嫡亲妹妹,这二人小龙的属相,一个年初生,一个年尾生。说到六姑娘章雅意,出自三房,还是个孩子,刚及总角之年。 章雅思姿容俊美,文才过人,又继承了贺氏温和的性子,为人处世大气不失温厚,长袖善舞的同时又最会笼络人心,是章家长辈最为器重的孙女,没有之一。听说,章家有意将其许配给韩王世子,一旦她成为世子妃,这将是一个很有利的外援。试问,这样的姑娘,章老太太怎么舍得将其嫁到京城以外的人家?就算是娘家也不行。 何况,即便她肯,章老太爷也未必肯。 三姑娘虽是三房的长女,但三房本就是庶出,不受章老太太的待见,才成亲就被分出去单独住了,分得的财产有限,好在章老太爷出人出力给他谋了个小官,好歹有点油水,不至于日子凄惶。因为三房整体不受待见,即便年岁相当,章老太太也断然不会将庶子的后代嫁到自己的娘家,岂不是打娘家人的脸? 章雅悠与五姑娘章雅恩、六姑娘章雅意年纪尚小,还不到婚配的年龄,自然也不在考虑之中。 这样一排除,也只剩下二姑娘章雅惠了。 章雅惠是二房的嫡女,与那嫡出的房恩浩倒也相衬,二人年纪又相当,加上章雅惠到了婚配的年纪,章老太太对章雅惠既谈不上多疼爱也谈不上讨厌,把她嫁到房家,她就成了章老太太的娘家人,在章老太太与长孙氏的婆媳关系中,少不得要重新平衡一下——这几样因素加起来,章雅惠最合适不过。 只要房家不反对,章家无异议,这门亲事也就算定了。 009 诉衷肠隔墙有耳 章雅悠将自己的这番想法说与锦屏听,锦屏略感意外,但欣喜掩不住,道:“四姑娘心思敏锐,聪慧过人,奴婢真替夫人高兴。如此看来,房家人要真是来求亲的,老太太最属意二姑娘了。既然那房家的公子品性欠佳,自然不能亏了二姑娘。” “我二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品相貌,那房恩浩只要是见了,必然是求之不得,巴巴地要娶回去。所以说,姑姑要告诉我母亲,想个万全之策,不动声色地拒了这门亲事。让老太太都开不了这个口。”章雅悠道。 很快,长孙氏就接到了锦屏的口信,她又说给章雅惠听,章雅惠恼恨道:“母亲,我不嫁!我不想去洛阳,那个房恩浩我小时候见过,一副凶相,还有点贼眉鼠眼,这种人,我怎么能嫁!“ 长孙氏安慰道:“你不要怕,老太太再当家做主,我女儿的婚事还轮不到她来插手脚,我若是不肯,她也定不了。” 章雅惠点点头,道:“谢谢母亲。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长孙氏道:“自然有其他办法的。万事都有母亲在,一定为你选一门如意的亲事。” 章雅惠回到房中越想越委屈,正兀自忧伤,赶巧府里管事的妇人秦大姑过来送珠花,端过来的托盘里摆了八朵小巧精致的珠花。 “老太太说,明儿去安郡王府姑娘们都要体面点,这些珠花都是巧艺坊的上等货,款式也是极好的,京城的贵女们都抢着买。您瞧瞧这花样,配上姑娘这身段,真真是美极了。” 章雅惠问:“东院的大姐、五妹都有了吗?” 秦大姑是个会来事的,章家的老人了,急忙道:“这珠花一共是十二朵,奴才想着也不能让大姑娘、五姑娘都尽数选了去,也只是送了八朵让她们挑选。” 章雅惠笑道:“姑姑真是聪明人。” 咏荷冷道:“姑娘,您真是抬举她,什么聪明,还不是老奸巨猾!说得好听,还不是让大房那边先挑!” 章雅惠重重将珠花摔到桌子上,吓得咏荷不敢再出声。 章家后花园,吕世齐颓然地坐在凉亭中,满脸的哀伤,他对面立着的人正是章雅思。 美人迎风而立,亭亭玉立,吹弹可破的肌肤、柔情似水的双眸,朱唇轻启,慢慢吐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岂能做主?你若是真为我好,又何苦相逼,以淮南伯府的地位,在京城找什么样的贵女不可能?” ——竟是带着一种哀怨。 至少吕世齐听来是哀怨,于是他心动了,更是心疼了,情到深处,情难自禁,起身,抓住章雅思的手,道:“思妹,我的心意你知道的,天地良心,我对你一片赤诚,非你不可。” 章雅思急忙抽开手,道:“别这样!你做什么拉拉扯扯!” 吕世齐讪讪地搓着手,道:“对不起,思妹,我是情难自禁。我知道我没什么才华,人也不算英俊潇洒,也没什么名气,可我对你的心意真真切切,自从去年春天见了你,我就茶饭不思,心心念念想见你,满心满眼都是你。你笑,我就跟着笑,你哭,我就想落泪。你的一颦一笑都印在我脑海里。” 章雅思冷道:“你别这样,你也是伯侯府里的嫡亲公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犯不着为了我这般。再者,我的亲事必须由父母做主,还要经过我们老太太同意。” 吕世齐道:“我也知道我这样会让你看不起,怎奈相思之苦,深入骨髓。” 接着,是吕世齐一声长长的叹息。 凉亭内依旧是愁肠百结,章雅思明明是想拒绝吕世齐,好让他死了心,但是面对吕世齐的哭诉,竟然隐隐有些心动。 门第固然重要,但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才是幸福的关键所在。大房之所以安稳,那是没有兴风作浪的妾室,章玉润虽不懂风情,却与贺氏举案齐眉,倒也融洽;西苑的二房隔三差五就鸡犬不宁,还不是因为章玉清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室,才导致夫妻失和。 一样的命门贵女,嫁给一母所生的两兄弟,结局却是大大不同。这说明,找对知冷知热的男人才是幸福生活的关键。 韩王府固然是皇亲贵胄,不是小小的淮南伯府能相提并论,但那韩王世子是何许人也?这正房还没取呢,家里的通房丫头、小妾都好几人了,京中也传了几件荒唐事出来。 嫁入韩王府那是章老太爷盼望的,说白了,就是拿着她去联姻,她幸福与否自然不在考虑之内。人人都道她章雅思在章家受宠,实际情况,她又岂会不明白? 吕世齐道:“只要你点点头,我立马让我母亲找人上门说亲,聘礼下个月即送到,一应礼数绝对不会辱没了贵府和你。” 章雅思不耐烦道:“吕公子,请自重!照你所言,像是我与你之间有什么私情,若是传出去,指不定被别有用心之人如何编排!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还是那句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有本事,让我们章家认了你们淮南伯府,我自当听从父母的安排。” 吕世齐听了这话,如获至宝,欢喜而去。 同一时间,后花园不远处的小阁楼里,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放下了窗帘,冷笑道:“这场诉衷肠的画面真是感人。郎有情妾有意,我们若是不成人之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咏荷道:“想不到大姑娘和淮南伯府的世子这样牵扯不清,要是传到了韩王府,这门亲事韩王肯定要掂量一下了。” 韩王府看中的是章家的清贵、章雅思的才貌,若是章雅思与外姓男子牵扯不清,这门亲事自然不在考虑之内,毕竟京城内想加入韩王府的大家闺秀多得是。若是知道淮南伯府的世子对章雅思情有多种,难免要多考虑一下,会不会因为娶了章雅思而得罪了淮南伯府。 淮南伯虽然只是二等勋爵,却是有些实权在手里的,即便韩王不怕得罪他,却也不想多树立一个敌人。 章雅惠冷道:“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咏荷点点头:“奴婢明白。” 010 莫名多了个便宜叔叔 章雅惠、章雅忞、章雅恩等人等着跟章老太太去安郡王府赏桂,章雅悠前一日便找了个借口出门了,她对赏桂也好,去安郡王府也罢,没兴趣,也没需求。她现在凡事图个自在,到哪里难免拘得慌。 她领了黄莺、紫燕去了熙园,那是皇城外的一个庄子,在京城有些名气,很多大户人家喜欢到里面避暑,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假山成景,又养了些鸟雀虫鱼,也是踏春游玩,郊游休养的好去处。 最重要的是,庄子里的厨子做的菜特别好吃! “真的特别好吃,怀念啊!”章雅悠躺在黄莺的大腿上,任由马车颠簸驰骋,她心心念念,说什么“想念舅舅”了,舅舅在哪呢?指不定浪迹天涯去了,这都是幌子,还不是冲着那些美味去的。 黄莺笑道:“姑娘,您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所以惦念起了白菜豆腐。” 章雅悠不以为然:“熙园的主厨是我舅舅从万源楼里高价请来的,他老爹是御厨,专门给皇帝做饭的;搭下手的伙计也是小有名气的厨子。就连厨娘都做得一手好菜。做出来的东西是真好吃!” “是是是,姑娘说得都对。是奴婢眼拙了。”黄莺笑道。 紫燕坐在外面,接话道:“奴婢也觉着很好吃呢。那个金沙炖蛋,真的太好吃了,还有卤鹅掌,好香!” 章雅悠笑道:“紫燕,注意你的哈拉子。” 说来也巧,章雅悠午时到的庄子,才吃了午饭,抓了一把干果坐在藤椅上“消食”,捧了个画本子,看得正入神。 比起四书五经,还有那些史书、传记、策论,画本子显然更吸引人。 “哦,你偷看这些书,要是你家长辈知道了,会不会处罚你?”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手里的画本子也被人夺了去。 画本子里讲的是一个不受世俗约束的高门小姐对一个穷苦但俊美又有才华且坐怀不乱的书生一见钟情,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穷书生,二人过上了神仙美眷的生活。 章雅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起来,定睛一看,竟是“黄鼠狼!” 房翊挑眉道:“嗯,我来拜会你了,虽然还没到年底。” 章雅悠歪着脑袋,坏笑道:“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这里都能遇见你,怎么,今天这是来买庄子的吗?” 这是暗戳戳地想讽刺房翊上一回炫富,花重金买了那砚台。 “这个提议不错,可以考虑。”房翊点点头。 章雅悠心下生出一计,熙园谁不知道她是半个主人,不在这里捉弄一下房翊,她就不叫章雅悠!打定主意,章雅悠露了一个狡黠的微笑,但这个神情却被房翊捕捉到了。 “你来熙园做什么?”章雅悠复又坐下,坐姿不文雅,但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伸手:“把书还给我。” 画本子的封面是黄莺调换过的,光看封面,那上面写着《中庸》二字。房翊看了一下封面,笑道:“别这么自暴自弃。” 章雅悠好笑地看着他,也不示弱,道:“我要是男儿,还有你什么事,你这样的还是四大公子之首呢!” 房翊笑道:“没办法,好看,全靠这张脸评上的。” 章雅悠嘿嘿一笑,道:“得嘞,我还要看书。”她顺手就把画本子抢了过来,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踮起脚在房翊的肩头拍了拍。 小厮云台吃惊地差点咬手,房翊是最厌恶与陌生人有身体接触的,根本不可能让人近身的,更别说拍他肩膀了。 公子爷还总是嘴角带笑,反常得紧,嗯,太反常了。云台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问。 房翊坐在藤椅上,仆人送了一壶茶过来,刚端起杯子,就见前方几十米处一团乌黑,隐约听见嗡嗡声,再近点,才看清那是一群蜜蜂。 那蜜蜂直奔房翊而来,绕着房翊飞了几圈,云台见状急忙上前去赶,不但没赶走还被蜜蜂蜇了几下,房翊毫发无损,继续悠然地喝茶。 蜜蜂绕了房翊飞了几圈,又散开了。 章雅悠正等着看好戏,她走之前可是在房翊肩头撒了花粉,那是特制的波斯菊花粉,最受蜜蜂喜爱,又让庄子里的养蜂人吹了竹哨,这群蜜蜂叮过去,房翊一定变成大猪头,保管连他老娘都不认识。 可惜……事与愿违。 “你身上应该有什么东西可以防蚊虫吧?”章雅悠问。 房翊不搭理,眼皮都没抬,道:“你有招数尽管使来。” “小悠儿!” “舅舅!” 章雅悠眼泪一下子出来了,长孙靖是上一世最疼她的人之一,为人真性情,可惜,正因为真性情而得罪了人,遭人陷害,死得很惨,长孙家嫌他丢人,又没有子嗣,祖坟都不肯让他进,淮南伯夫人刁钻蛮横,怕她连累侯府硬是不肯让她过来拜祭,她都没有机会送长孙靖最后一程。 “哟,这是怎么了?小悠儿不哭,舅舅看看,都是大姑娘了,还哭鼻子。来,舅舅接着,这一串串的小泪珠哦,都是金珠串,值钱得很。”长孙靖哄着她。 章雅悠破涕为笑,道:“想舅舅了嘛!舅舅许久不来看我,心里想得紧,这才到庄子里来的。” 长孙靖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我没白疼。这次舅舅给你带好东西了。” “季佐,你何时到的?”长孙靖这才注意到房翊。 房翊道:“早你片刻。” 二人看起来很熟络,以至于常见的客套都省略了。 章雅悠笑道:“舅舅认识?” 长孙靖笑道:“名满天下的房四郎,何人不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长安的四大公子之首,房翊。哦,对了,他是你们老太太的远方侄子,算起来,你该叫他一声表叔。是我好兄弟,我半月前给他送信,邀请他到庄子里喝酒聊天,这不,桂花酿要出来了吗?” “嗯?”想不到上一世只匆匆见过房翊一面,这辈子却成了远亲,莫名多了一个叔叔。 虽是远亲,但这无端端长了一辈,章雅悠觉得牙疼,应该是大仇难报了。 011 怎奈严师出高徒 房翊立在一旁等着她喊叔叔,长孙靖看了一眼章雅悠,笑道:“不乐意叫叔叔,喊哥哥也行,哈哈。”这种不计辈分的做法,也只有长孙靖这样的世家子弟能做得出来。 章雅悠笑了,学着男子的姿态打了个千,朗声道:“叔叔。” 嘿,长辈是那么容易做得吗?肯定找补点东西回来,章雅悠心里暗想。 “舅舅,你不是说给我带礼物了吗?”章雅悠雀跃道。 长孙靖撇嘴道:“我以为你是真想我了呢,原来是想我的礼物了。你看我风尘仆仆的样子,好歹让我换身衣服。” 等长孙靖修整完毕,章雅悠才知道长孙靖带给她的礼物是一件精美的匕首,寒铁锻造,削铁如泥,还镶嵌了很多珠宝玉石,又小巧便于携带,虽是寒铁所制,但因为式样小巧,倒也不重。 “可舅舅,我不会武功啊。”章雅悠道,礼物虽好,却不适合她。想着她一个贵女,大概这匕首也排不上用场。 黄莺笑道:“姑娘,奴婢可以教你些拳脚。” 长孙靖一摆手,笑道:“你那花拳绣腿,不实用。小悠儿,你就跟着舅舅学,我教你一套拳脚,将来一定用得上,你未来的夫君若是欺负你,你就教训他!” “真的这么好用?我学会了就可以打得过男人?”章雅悠两眼放光,上一世要是会拳脚就好了,不但要教训渣男,连那个不讲理的恶婆婆也一块揍了吧。 “必须的,我告诉你,我可是大侠。什么是大侠,武艺高强、行侠仗义。”长孙靖得意地笑着。 “舅舅,你快教我。我一定好好学。”章雅悠竟有些迫不及待。 房翊路过的时候听到二人的对话,微微摇头,云台追上来,笑道:“公子爷,您说这章家的姑娘也真真是霸道,竟想着打相公,天下还有这等事?不得了,谁还敢娶了她嘛。” “你是讨打了,别家主子的事情也轮得到你议论了。”房翊冷道。 云台打了一下嘴,笑道:“是奴才孟浪了。” 翌日清晨,章雅悠一身利落的短打行装,在前院里练习弓箭,黄莺在一旁指导。明年就要考学了,除了传统贵族所需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还要加文章、女红、绘画三样,章雅悠知道自己有几项短板,那必须有一些强项,这才能突出重围考进咏絮阁。 这个“射艺”很多贵女为了彰显自己的娇弱都是草草了事,甚至直接放弃了,每届考试,在“射艺”方面拿到金花的人寥寥无几。 “姿势不对。”“啪”的一声,章雅悠手臂瞬间感到酸麻,手里的弓箭掉落在地,她恼怒地回头一看,不是黄鼠狼是哪个! “怎么哪里都有你?”章雅悠蹙着眉头,“我好好地练习射击,你打我做什么?” 而且,打女人,哦不对,她现在还是个少女,算什么男人?对,连个手无寸铁的少女都打,还是男人吗? 看看他那比女人还细嫩的肌肤、精致立体的五官、还有那细长瓷白的双手,嗯,比女人还漂亮,说不定、说不定有龙阳之好?咦,龙阳之好,那还真算不得男人了! 想到这一层面,章雅悠嘴角竟挂上了笑意。 房翊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章雅悠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想到了不可描述的层面。 “把弓捡起来,你这样的练法,笨鸟先飞也没用。”房翊冷道。 章雅悠咬咬唇:“我是笨鸟?”连孙铭都夸我“心如明镜,一点就通”哎,我在他这里就是笨鸟? 房翊轻轻跺了一下脚,那弓箭便飞到了他手里,他身形一转,就到了章雅悠的背后,逼着她把弓箭握好,又用扇子打了她的手臂好让她调整好姿势。 “你若不瞎,就看准靶心,拉满弓。”房翊道,声音依然好听,但是有些冷。 黄莺道:“公子,我们家姑娘体弱,您别敲打好了吗?”她看出房翊身手不错,又是那一身冷然的贵气,不敢硬来,但是,看着章雅悠疼得龇牙咧嘴,又不忍心。 房翊瞪了她一眼,眼风差点把她杀死。 “拉满弓,一炷香。”房翊冷道。 云台好心上前提醒:“姑娘,您再坚持一会,这是练习您的臂力呢,很多时候,您射不中靶心,不是因为瞄得不准,而是力气不够。” 章雅悠坚持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箭嗖得一下飞了出去,虽然没有射中靶心,但是却也到了靶子上。她前面射了半个时辰,都到不了靶子的,这说明自己确实未将弓拉满,姿势也不对。 一转头,没看见房翊。 她再次拉弓的时候,依然未拉满,实在是力气不够。原本已经消失得房翊突然一阵风似的又到了她身边,骂道:“笨!学不会就不要用早饭了。” 咦,我好像才是庄子的小主人,你是哪颗葱?咦,为什么我要听这颗葱的?!章雅悠感觉自己也是中邪得很,竟然听他的。 咦,罢了罢了,这不都是为了学习嘛! 练习了一个时辰,章雅悠感觉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至于手掌,唉,简直惨不忍睹,好几个血泡。 黄莺心疼得不行,道:“姑娘,您疼不疼啊?” 章雅悠龇牙咧嘴,苦笑着摇摇头,说不痛,那不是自欺欺人?血泡哎! “舅舅,你都吃完早餐了?没等我。”章雅悠心里委屈,这还是那个疼爱自己的舅舅吗? 不等自己也算了,那些精致的小菜呢?就剩几小盘的咸菜还两瓣咸鸭蛋,那两个白水蛋是人吃得吗?反正她不要吃的。 不要吃白水蛋的某个人,结果不但把两个白水蛋都吃了,还喝了两大碗粥,吃饱了仍旧是意犹未尽。 “弓箭练习得怎么样了?”长孙靖笑眯眯地问道。 章雅悠摊出小手,“喏!” 长孙靖来了一记摸头杀,笑道:“不怕的,舅舅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抹上就不疼了。严师出高徒嘛,不出半个月,你肯定能百步穿杨呢!” 难道这黄鼠狼是舅舅请来教她的?不是碰巧遇见!他就这么闲? 012 房翊暂无婚配打算 章雅悠从长孙靖那里拿了金疮药回到房间,黄莺急忙给涂上,絮絮叨叨了半天:“千万别留下疤痕,姑娘这白嫩小手要是有了老茧就不好看了,握笔杆子多好,这弓箭哪是姑娘家能练习的。” “啊!”章雅悠尖叫了一声,她看到自己房子书桌上的文章被人涂涂画画,上面还留了一句点评“七窍通了六窍。” 黄莺笑道:“姑娘何故惊讶?这不是夸您吗?” 章雅悠道:“笨!七窍通了六窍,这是拐着弯骂我一窍不通呢。” “这太过分了!姑娘您别生气,奴婢帮您去教训这个大胆狂徒!”黄莺道。 紫燕也是愤愤不平,骂道:“连夫子都说您文笔好、有想法,这是谁呀,这么猖狂!” 章雅悠心说还能有谁呀?黄鼠狼呗!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四大公子了不起吗?怎么不考个状元去!哦,不对,他有爵位在身,按大唐的爵位典制,他袭承了祖上的爵位,为武陵郡开国县候,人称武陵侯,自然不用走科考的路子。只因他名气太大,大家自动忽略了他的爵位和门第尊贵。 章雅悠打了个激灵,惹不起,惹不起!这样的人得罪不起,不要说章雅悠了,就是章老太爷出面也要恭恭敬敬地给这位黄鼠狼行礼,品级摆在那里呢! 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章雅悠抱着几本书,这次是名副其实的书,不是画本子了,又去厨房打包了点酥饼糕点什么的,就去小湖边看书了。 “你是不是对她太过严厉了,她还是个孩子,又是姑娘家。”长孙靖笑道,顺手给他倒满了桂花酿,“尝尝今年的桂花酿,香!” 房翊眼风微扫,道:“是你请我来的,自然按照我的标准来。” “我说季佐,我只是让你顺带指点一番,没让你收徒来了。”长孙靖想想章雅悠手掌里的血泡,还是蛮心疼的。 房翊放下杯子,道:“那我走。” 长孙靖笑道:“哎哟,我说兄弟,你对你哥就这个态度吗?”转而,他又笑道:“我看你是走不了了!看看谁来了!” 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在秋天的景致下,那清脆的响声那样的动人心弦。 “武陵侯,长孙大人!”明媚的少女,声音里都透着娇俏。 来人正是郑王府的郡主李可柔。 有人传言,郑王为了这个宝贝女儿已经私下里向皇上请求赐婚,就等着皇上指婚的旨意下来了。 房翊的脸还是冰块一般,淡淡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长孙靖行礼,笑道:“我不过是担个吃空饷的闲职,这声大人可不敢当,郡主还是直呼我名吧。” 李可柔笑道:“那你也是皇帝陛下御笔钦封的朝廷官员。”又对房翊笑道:“我听说你在熙园,就过来了,还是这里风景好,我进了这个园子,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房翊道:“的确是好园子。” “我们可以找几个人来打马球,正好活动筋骨。”李可柔笑道,名为可柔,却有其先祖的彪悍,马术极好,还是一个会使鞭子抽人的小霸王,被郑王李邈宠上了天,朱雀大街时常能看到她打马而过的飒爽姿态。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在府里无法无天的可柔小郡主在房翊面前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爽气却没有任何脾气。 长孙靖早就想开溜了,笑道:“我去辅导我外甥女做课业了,你们慢慢聊。” 李可柔笑道:“长孙靖,你别溜得那么快,说好了打马球呢,你也要算一个。” 长孙靖看了一眼房翊,笑道:“就我们三人?您就是打单球门,这人数也不够。那边有个菊园,里面的波斯菊开了,很是惊艳,郡主不如移步过去?” 李可柔笑道:“房翊若是去,我就去。不过,我还是想打马球。这叫人有何难?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安郡王府赏桂呢,派个人去请,什么样的马球好手没有呢!” “就怕我这地小,一下子招待不了这么多贵客呀!”长孙靖为难道,虽然常有京城官宦之家的人来熙园修养、郊游什么的,但一次性来这么多人,各类供应确实跟不上,万一有个疏忽,还容易得罪人。 房翊道:“无妨。” 长孙靖心说,你一个“无妨”就把事情揽下来了,最后若是起了嫌隙,担责任的那个人不还是我? 李可柔笑道:“是啊,无妨,长孙靖,你就别杞人忧天了。红素,你骑了我的马去安郡王府,就说本郡主邀请他们明天来熙园打马球,你顺带回一下王府,把我的马球装备拿过来,再派几个粗使的丫头婆子到熙园来帮忙。” 秋日的阳光真温暖哦,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于是,懒洋洋的章雅悠迷糊糊得差点睡着,而坐在一旁打络子的紫燕点头如捣蒜,也是要睡着的节奏。 房翊遥遥看见,眉头一皱,摇摇头,云台跟在后面,也是摇摇头。 “你摇头做什么?”房翊问。 云台心说,我是替章家小姐摇头呀,您这明显不满意,要去虐她的节奏了嘛,但实话不敢说喽,“奴才是觉得章家姑娘辜负了公子爷的一番苦心,孺子不可教。” 房翊板着脸不说话,李可柔这时追了过来,笑道:“房翊,你叫我好找,怎么要用午饭了,不见你人了呢!” 房翊道:“郡主总是跟着我,莫非是钟情于我?”他这是明知故问,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啊,若是不喜欢他,能这么粘着他? 李可柔脸一红,完全惊住了,没想到房翊问得这么直接,正不知如何回答呢,房翊又说话了:“我暂时无婚配打算。” 李可柔急了,道:“你都二十一岁了!我父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王兄都会背三字经了!你迟早都要娶妻的嘛!” 好家伙,天生大嗓门,兴许是情绪激动了,反正声音比较大,十丈开外的章雅悠都被吵醒了。 咦,有好戏! 章雅悠一副看好戏的神态朝这边望过来,哦,是李可柔呀,他们上一世就是夫妻哎,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情种深种了吗? 013 安郡王府赏桂行 李可柔算不上大美女,模样还算清秀,往房翊身边一站,那真是相形见绌;而且,这李可柔直爽有余,温柔不足,和温文尔雅的房翊在一起,少了点夫妻相——哦,房翊不黑脸的时候,或者说外人不了解的情况下,单看外貌,那绝对是翩翩公子、温文尔雅。 房翊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章雅悠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理会李可柔,像招呼小狗一样:“你来。” 章雅悠当做没看见,心说,我傻么,我去你那里?我去妨碍你们卿卿我我?我不但不去,我还跑了哟! 李可柔问道:“这丫头是谁?你府上的粗使丫鬟?”她对出现在房翊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或者说,任何一个雌性动物,她都有提防心理。 房翊冷道:“郡主是不是管的太多了?”拂袖离去,他是要找章雅悠算账去,目中无他,这是挑战他的权威吗? 云台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下:“郡主,那是章家的四姑娘,和我们公子爷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靖大爷让公子爷临时帮忙指点一下文章课业的。” 李可柔点点,“原来是章允宽的孙女,还是个小丫头。” 且说,九月的长安秋高气爽,的确是赏桂的好日子。 安郡王太妃身着穿花绛缎团簇对襟衫,金华胜,白玉簪,满头银丝,面色红润,真真是称得上鹤发童颜。 除了章家,还有京城的贺家,潘家,段家,哦,还有玉家,就是玉生烟的娘家。 章老太太与安郡王太妃自幼相识,旧时就是好玩伴,这会子见面也照样亲热。 章老太太按规制要给王太妃行礼,笑道:“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王太妃笑道:“快别来这些虚礼,我们这些老骨头难得见面,还不喜乐聊聊,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几家人也都纷纷称是。 贺家与章家是姻亲关系,两家向来交好。贺家来得是世子夫人,也就是章家大夫人贺氏的嫂子,领了两个姑娘过来的,都是标致的美人儿。 “给老太太问安了。”世子夫人萧氏笑道。萧氏的娘家来头很大。在当今大唐,没有人不知道萧家。萧氏的祖父萧复曾任尚书省的尚书令,与门下省的门下侍中、中书省的中书令并称三丞相。 萧复是何人?萧复乃是唐玄宗李隆基外孙,太子太师萧嵩之孙,南梁武帝萧衍的后人。其父乃是驸马萧衡,母新昌公主,萧氏一门人才兴旺,光是在大唐朝拜相者多达五人。 萧氏的诰封虽比起王太妃略低,但排场、出身、气度、尊贵却未必输给王太妃。这样算下来,自然要比章老太太尊贵些。 章老太太笑道:“世子夫人这是折煞老身了。给夫人请安了。” 其余几家又一一见过了,好一阵寒暄。 王太妃笑道:“我瞧着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俊,都美得像是画上的仙女似的,都是哪些孩子?啊,都上跟前来,让我瞧瞧清楚。” 先是贺家的两个姑娘,都是世子夫人的嫡亲闺女,十三四岁的模样,一个清秀伶俐,一个天真娇憨。 王太妃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倒是你们的母亲,看着还和十八岁的仙女似的。好,都好!我都喜欢。把我备得那两个物件送给这两个丫头。” 世子夫人道:“太妃娘娘这明着是夸我,实则损我,看看我这脸上的褶子。” 王太妃笑道:“哪里的话,我瞧着你还是个孩子呢,小时候还抱过你!”又对她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给孩子们玩玩。” 萧氏笑道:“太妃儿孙满堂,大唐第一等的有福之人,这郡王府更是人杰地灵,您就是赏根草,我们也沾福气。” 王太妃笑道:“瞧瞧这张嘴,真真是会说话,难怪晋国公府的人上下称道。”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都称赞这萧氏是一等一的好人儿。 其余几家的姑娘都见过了,一个个精心装扮,都像是画中走出来的。 轮到章家的几个姑娘,王太妃也是一个劲地称赞好,并没有特别表示,和其他人一样也给了赏赐,章雅惠得的是一串海珠项链,看上去有些老气,不适合她这个年纪,她打算回去之后送给长孙氏。 安郡王府的世子和其他公子们都在西侧的亭台那里喝茶聊天,也是特意选了今天来凑趣。 贺骞、章文敏、吕世齐等人也在。 “王太妃请了这么多美女,环肥燕瘦,真是养眼。”章文敏笑道。 贺骞笑道:“延益好福气。”李谦便是这安郡王府的世子,延益是他的表字。 “我哪有贺三郎这样的福气,貌赛潘安,多少姑娘上赶着,红颜知己遍天下,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李谦笑道。 “我说世子爷,你也不用打趣我,今天来了这么多姑娘,你就等着王太妃给你定门亲事吧。”贺骞笑道。 李谦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没什么不好,老太妃喜欢热闹,早早定了,早早娶进门,更好!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贺骞道:“暂时不急,等两年再说。” 李谦又道:“恐怕连二弟的婚事都要定了。” 章文敏笑道:“哦,施陈的婚事也定了?”施陈是二公子李设的表字。 李设红着脸走过来,道:“不要听大哥胡说。” 吕世齐因为自己和章雅思的事情不明朗,一直闷闷不乐,若不是淮南伯夫人催着他来,他早躲清静去了。 “我那两个妹妹如何?绝对的大家闺秀,学问好,还宜室宜家。”贺骞道。 李设道:“你们怎地都打趣我?老太妃明明是要给大哥定门亲事,与我何干!” 章文敏笑道道:“就你脸皮最薄、年纪最小,自然要打趣你。像你大哥这般脸皮厚,你说什么他也不在乎,没意思。” 李谦笑道:“我脸皮厚不打紧,关键是你脸皮也不薄!” 众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传到隔壁园子里,章雅惠等人忍不住悄悄投过几道羞涩的目光。 章文敏笑道:“你可有看中的姑娘?若是这一批不中意,老太妃少不得又要拿出一些宝贝作为人情,再办一场宴会了。”他们站在高处,对隔壁园子里发生的一切自然看得真切。 李谦坏笑道:“都选、都不选,无所谓。” 众人会心,一阵大笑,这时李谦的小厮过来了,说是李可柔的婢女来传话,请他们去熙园打马球。 “打马球?好呀!这天气最适合打马球!”李设第一个响应,众人也是纷纷说好。 014 这是谁家小丫鬟 章雅悠万万没想到熙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达官贵人,就连韩王府世子李谧也来了,除了昨日在安郡王府赏花得一些人,又多了几家贵女。 “姑娘,您看看他们都打扮得花团锦簇、花枝招展的,您这身衣服是不是素了点?”紫燕问道,“咱们带了身鲜艳的襦裙,要不要换上?” 章雅悠笑道:“我还是个孩子,又不参与他们的社交,哪里就需要打扮了。何况,你家姑娘我,天生丽质。” 紫燕笑道:“是的,奴婢还没见过比姑娘更美的人呢。您现在还小,身量不足,即便如此,和东苑的大姑娘相比,也是不差分毫呢。” 啧啧,这小嘴——章雅悠捏了一把紫燕的小脸。 因为李谧来了,章雅思也来了。 吕世齐原本是不打算过来凑热闹的,他马球和骑术都不出众,这种场合来了也是凑数,听说章雅思也在,这才匆匆赶过来。 章雅悠一看他来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虽说现在和吕世齐没什么关系,毕竟上一世做了十多年夫妻,搞不好自己这辈子还要嫁给吕世齐,看到他对章雅思这般跪|舔,想起他上一世对自己毫无怜惜,他但凡对自己好点,她也不会过得那么凄惶。 越想越气,气得书都看不下去了。 “我要去整治一下这个窝囊废。”章雅悠道,当即换了一双轻便的马靴,得去马球场找他们了。 李谧、李设、房翊、李可柔、玉如意、还有一个绿衣姑娘,这六个人是一组;章雅思、章雅惠、贺骞、章文敏、吕世齐、李谦,这六个人是一组。 章雅悠定睛看了一眼那个绿衣姑娘,浅绿色的宽袖对襟衫,耦合色的长裙,披一条水绿长帛,外头罩了一件白色纱罗,金翠花钿——这不仅是大唐当下最时兴的式样,那纱罗也是最时兴的布料。 打马球也穿得这么隆重,可见用意并不在打马球上面。 面带桃花,像是芙蕖上点了一抹粉色,煞是清新美好;再看眉目,端的清秀,且不失艳丽。 “舅舅,那个绿衣姑娘是哪家的?”章雅悠问一旁的长孙靖,“舅舅怎么没有下场打马球?” 长孙靖笑道:“你舅舅我是正经人,对这里面的姑娘不感兴趣,所以,就不方便过多展露身手嘛,留给这些年轻人玩吧。这个姑娘姓段,叫什么来着?我想想,想想啊。” 能来这个场合打马球,又姓段,那应该是右卫郎将段家。毕竟是将门之后,难怪这她即便穿得华丽隆重,但看起来仍比一般的千金小姐又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长孙靖一拍脑门,笑道:“不好意思,小悠儿,你知道舅舅的,除了你舅母的名字,向来记不住其他姑娘的名字。” 章雅悠简直想笑,她有多少位“舅母”了?多的她都记不清了,没一个明媒正娶的,人数多到长孙靖自己都记不住吧? 坐在一旁观球的章雅忞道:“段玮真。那个绿衣姑娘名叫段玮真。” 章雅忞一身精致的马球装扮,一看也是有备而来,但却没上场。 “三姐姐是下一轮吗?我听说,三姐姐的马球打得极好。”章雅悠笑道。 章雅忞道:“大姐不让喽,说是我们章家已经上场了三个。吕公子在嘛,她不让我也能理解。” 这话说的…… 章雅忞自然是知道章雅思上赶着来打球,是冲着韩王世子李谧去的,她硬是把吕世齐和章雅思牵扯到一块,而且在场还有其他人,她声音不大不小,但正好能让其他人听得到。这用心可谓险恶了。 既然吕世齐已经上场了,想收拾他是暂时无法了,她又不会打马球,也没心思观看,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自己呆着吧。 章雅悠去了厨房,给大家做了桂花冰粉,用上等的茶盏装好,让黄莺、紫燕等人端到了球场上,这两个丫头都惊讶她的手艺,没见过自家姑娘下厨嘛! “我会得东西多着呢,别愣着了,把东西送过去吧。”章雅悠笑道,她上一世独守空房、孤独寂寞冷的时候可不就是琢磨吃得了嘛,这桂花冰粉算什么?小试牛刀而已。 章雅悠找了个清静地草坪看画本子去了,有时看得不尽兴,她自己还动过写画本子的念头。 她舒服地躺在草坪上,脸上罩着画本子,翘着二郎腿,咦,生活真舒服,要是自己攒点钱,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呢?咦,她被自己这灵光一闪的想法给惊艳到了,原来可以不用嫁人,只要谋好后路就行了。 “你是谁家的丫头,躲在这里偷懒呢?”头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章雅悠把画本子拿开,就看见一张英俊年轻、五官俊美的脸,正俯身看着她。 大概是自己穿着太朴素了,又没有去球场凑热闹,加上这恣意舒服的姿势,没有一点大家闺女的基本特征,所以,被误认成丫鬟了。 章雅悠笑道:“你又是谁家的小厮,跑过来打扰我休息?” 只见他气质高贵,周身上下处处可见养尊处优的痕迹,锦衣华丽,做工精细,腰间佩戴的玉佩看成色更是价值不菲,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谁的小厮了。 章雅悠回忆了一下方才球场中的身影,便猜出此人是谁了。 “好你个大胆的丫头,偷懒也罢了,竟是如此无礼。”他道。 章雅悠起身,盘腿坐着,好笑地看着他,道:“我不是刚刚给你们做了冰粉吗?味道怎么样?” 哪个贵女会下厨房呢,君子远庖厨嘛,她这样一说,等于自认丫鬟身份。嘿嘿,她就是要逗逗这郡王府的小公子玩呢。 “原来那盏冰粉是你做的,你还有这手艺呢?不对,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见了本公子都不行礼?”李设板着脸。 章雅悠嘿嘿一笑,道:“你们这些人真没意思,动辄就让行礼。罢了,我看画本子了。” “哟,还是个识字的丫头。你怎么看这种东西?”李设笑道。 “我不看这种东西,难道我看四书五经吗?我又不用考女学。“章雅悠振振有词的模样很是可爱。 015 章雅思被捉奸拿双 李设干脆坐下来,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大胆,说话总是你呀我呀的,一点礼数都没有,和我说说,你是哪家的丫鬟,就冲你那做冰粉的手艺,不若我找他讨了你,带到郡王府,伺候老太妃去。” 章雅悠坏笑地凑近李设,鼻尖几乎要碰到李设的脸,道:“你真是要讨我去伺候太妃娘娘,不是你贪恋我的美貌?” 纯真美少女的外貌,经历世事沧桑、妖娆大胆的少妇心,这就是现在的章雅悠。 李设小麦色的肌肤突然泛了红,噗通往后坐了过去,骂道:“好你个臭丫头,好大的胆子,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章雅悠哈哈大笑,果真还是个雏儿。就应该找这种雏儿下手啊。 “你跑这里做什么?”李谦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房翊、贺骞、章文敏等人。 李设红着脸,道:“过来走走。哥,这里有个丫鬟很有意思,不知道哪家的小丫头,方才的桂花冰粉就是她做的。” 章雅悠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早就起身整理好状态,冲着众人福身行礼了。 贺骞最喜欢打趣,笑道:“施陈,这可不是一般的丫头,大有来头呢。” 章文敏拍了贺骞一下,道:“别乱编排。”又对李谦、李设微微一鞠躬,笑道:“这是舍妹,我二叔家的。” 李设顿时知道自己被捉弄了,笑骂:“好你个小丫头,连小爷都敢捉弄。看我不向你家老太君告你一状!” 章雅悠大眼无辜地扑闪了几下,委屈道:“我何时捉弄了公子呢?我不过是在这里看画本子。” 说起画本子,房翊就有些黑脸,竖子不可谋,孺子不可教呀!正经文章不看,又来看画本子了,还惹上了安郡王府的人。 贺骞想起那晚章雅悠对着吕世齐那狠狠的两脚,再看看如今楚楚可怜、天真无辜的少女,觉得这丫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谦道:“原来是章家的姑娘。二弟,不可无礼。” 李设没理会他,笑着问章雅悠:“哎,你叫什么名字?” 章雅悠抿着小嘴笑,不说话,这个呆子,非要当众问她名字吗?随便找谁打听不出来呢? “哎,你不说名字,我以后怎么找你?” 章雅悠坏坏一笑,凑近了一些,道:“公子找我做什么?” 这……某个少年的小脸又是一红。 李谦见状,忍不住轻轻咳嗽,来提醒这个失态的傻弟弟。 “敢问姑娘芳名,这在画本子中是个经典桥段”章雅悠轻笑道,“公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悄悄和李设说。 “你的课业完成了?弓箭练好了?”房翊冷道。 咦,正在调戏美少男呢,不要这么扫兴好么? “哟,季佐这是……”贺骞唯恐天下不乱。 房翊道:“管教一下晚辈而已。” 哎,还是乖乖滚回去看书吧。 熙园有几处花圃,章雅思找了一处较远的小圃,派了丫鬟约了李谧过来,这也是贺氏再三交代过的。 她精心装扮了一番,早早来了花圃处,正翘首以盼呢,背后忽然伸过一支波斯菊,她以为是李谧给她的惊喜,正要欢喜地转头,看见来人竟是吕世齐。 “思妹,你今天真美丽。”吕世齐满眼的迷恋与赞赏。 章雅思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约了李谧,要是等一下李谧看到这一幕,那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吕世齐笑道:“我一直在等你,看你出来后就悄悄跟过来了。你是在等韩王府的那位吗?” “这与你有何干?我之前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就是朋友,你这样的状态,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章雅思恼道,她现在就想把吕世齐赶走,千万不能让李谧看到这一幕。 吕世齐很是受伤,道:“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谊,你现在和我说,朋友都做不成!你怎么能这么心狠呢!我对你什么心意,我可以把心掏给你看!那晚你和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经在努力了,你都不给我这个机会,难道那天说的话都是哄我吗?” 章雅思有些为难,吕世齐这番话也算是戳到她的痛处了,青马竹马,吕世齐那份心意她岂能不明白? 吕世齐不走,只能她走了,可她一转身却被吕世齐拉住了个胳膊,然后一下子拉到了他的怀里,用力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道:“你摸摸这里,你于心何忍!” 章雅思正要挣扎,一抬眼却看见李谧站在不远处,李谧掉头就走,她用尽全力挣脱了吕世齐,追上李谧,道:“世子,您听我解释。” 李谧冷道:“本世子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或者说,这是你有意让我看到的吗?” 章雅思简直是百口莫辩,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世子,我不知道吕公子要来的,我是想约世子……” “约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认为本世子和你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秘事吗?”李谧这句话真是杀人诛心。 章雅思眼泪流了下来,李谧有些不忍,道:“父王母妃那边,我会去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他继续大步往前走,章雅思依然追赶着。 李谧只得停步,正色道:“前几天本世子已经听见传闻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亲眼所见,倒也没有疑虑了。韩王府虽然想过与你们章家结亲,但是,韩王府这样的门第,你高攀了,日子未必好过。淮南伯世子对你情真意切,你不妨考虑一下他。” 前几天就听见风声了,什么风声?听李谧那意思,必然是她与吕世齐之间的风言风语了,是谁传的呢? 章雅思一阵头晕,来不及思索这些问题,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昏厥。吕世齐见状,只当她是在李谧这里吃了闭门羹,自己又多了一分机会,少不得又是一番献殷勤,情话倒了一箩筐。 见她毫无反应,再一看,章雅思面色苍白,气短无神,干脆将她抱了起来,一路朝章雅思的房间行去。 一时间,熙园里都知道了吕世齐和章雅思的关系,李谧当即带着家丁回了韩王府,这样一来,某些传闻更是坐实了。 016 莫非中意我大哥? 章雅悠回了房间,发现房翊留了两道题目,就摆在书桌上,本想置之不理,毕竟房翊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师傅,不过是长孙靖临时所托,她过几天也就回府了,但是,紫燕说了,云台把题目送来的时候,说这题目很简单,连他都会,千万不要让他家公子爷小瞧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一个奴才都会,她岂能不会? 章雅惠来了,开门见山地说了一番话,倒是让章雅悠惊讶万分,这个亲姐可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总是隐忍负重的章雅惠了。 章雅惠听闻了她与李设相遇的在草坪上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却被章雅惠嗅出了一丝机会,让她找个机会联络一下李设,再把李谦也一道叫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傍晚时分,一个脑袋探进了章雅悠书房的小窗户,“你果真在这里。这时不是看画本子了?” 哎,这不务正业的形象一旦树立,很难消除了,可怜我这么努力的一个人,章雅悠摇头叹息。 “走,小爷带你出去玩。”李设笑道,在小麦色肌肤的衬托下,那口牙齿异常洁白。 章雅悠托着腮,笑道:“我可是勤勉努力爱学习的好姑娘,哪有时间和你玩呢?” 李设笑道:“看不出来。我教你骑马,或者我干脆带你出去溜达一会,隔壁就有点小镇子,说不定能有入眼的小玩意呢。” “你看看,我做题呢。黄鼠狼给我布置的课业。”章雅悠敲了敲桌子。 “谁?谁是黄鼠狼?你说房翊?”李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鼠狼?京城第一公子,举世无双、惊才艳艳的房翊竟是黄鼠狼? 哈哈哈哈~~李设真的收不住自己的笑声,他一定要说给李谦、贺骞等人听,还要说给那些平时张口闭口“房翊长、房翊短”的贵女听。 章雅悠“砰”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叹息,这到底是个孩子呀,听见这么一句玩笑话就笑成这样子,竖子,不足与谋! “好了,我不笑你了,快出来玩,读书多没意思。”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我已经完成了一道题目,文章是写完了,你进来帮我把另一道题做了。”找到帮手的章雅悠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看着李设奋笔疾书的背影,简直不要太有成就感。 “你看看。”李设把文章递过来,然后又收回去了,道:“你看得懂吗?房翊也真是的,给你出的题目这么难。” 咦,这话说的,真瞧不起人呀。 章雅悠抢过来一看,文章还算通顺,“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文章做得还可以啊。” 李设笑道:“小爷是不爱读书,不是读不好书,要是爱读书,就小爷这聪明才智,还有那些科举的清流什么事啊。” 瞧瞧这话,大言不惭! 二人出门的时候,云台正过来收课业,章雅悠把文章塞到了他手里,笑道:“我出去玩了。” 云台看着两种字迹,立马想到了房翊的黑脸,几时见过公子爷这么上心地教一个人?多少女人求之不得,她不珍惜就罢了,还这么敷衍。 嗯,作的一手好死! 章雅悠想着章雅惠的交待,自然就免不了套李设的话。 “我说你怎么老是问我大哥?难不成,你看上了我大哥?”李设笑道。 瞧瞧,这是什么混账话! “我只是问问,谁让世子爷一表人才呢,这样的男子就必须有一个聪明美丽、秀外慧中、门第清贵的女子相配。”章雅悠笑道,在她眼中,李设还是个孩子,最多也就是个少年,所以,说话就不设防。 李设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出来,笑道:“你说得极是,你可认识这样的女子呢?” “会骑马吗?”他又问。 章雅悠笑道:“有啊有啊,我认识可多这样的姑娘了,环肥燕瘦。你觉得我姐姐如何?就是穿蓝衣的那个,骑着一匹枣红马。” 李设笑道:“原来是给你姐姐做媒来了,我说怎么老提我大哥呢,我差点以为……嘿嘿,得我大哥中意才行,问我没用。” 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暖,嘴边还有一个小梨涡,章雅悠心里有些感叹,怎么上辈子没遇见这么温暖的人呢。 “怎么,发现小爷也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了?我问你,会骑马吗?”李设道。 章雅悠摇摇头,小时候骑马摔下来过,差点没丢了小命,从那以后就没再骑过,所以,打马球这种事她不感兴趣,说起来,简直是丢人。 李可柔冷道:“你确定看到李设拉着那个丫头出去了?” 红素道:“千真万确。” “本郡主是小瞧这个黄毛丫头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像房翊这般高贵冷艳的人都肯屈尊降贵教她射箭、做文章,真的仅仅是受长孙靖所托吗?李设不过是见了她一面就对她这么感兴趣。 再想想章雅悠清丽中透着惊艳的小脸,要不了两年,估计就能美名满长安了。 “郡主,需要奴婢去敲打一下吗?”红素问道。 李可柔冷笑道:“本郡主亲自去敲敲边鼓。” “上来。”李设伸长了手,想拉章雅悠上马。 她往后缩着,拜托,小时候摔过哎,她才不要再尝试呢。何况,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呢,她还是个孩子,还要读书哎。 “不要。”章雅悠摇摇头,又往后退了几步。 “我这是一匹老马,我小时候就骑了,很温顺的,速度也不快,没有危险的。再说了,一切有我呢。”李设耐心道。 章雅悠还是不肯上马。 李设叹道:“好吧。” 章雅悠见他终于放弃了,不再逼着她学骑马,跟着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李设趁着章雅悠不备,手臂一伸,就把她捞起来了,用力一带就把她拉上了马,然后双手圈着她,喝了一声“驾~~!” 章雅悠真的没想到李设有这么大的臂力,小麦色的肌肤也没让他看起来更强壮,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的少年。 “坐稳了!”李设声音里带着笑意。 017 章雅惠欲迎还拒 章雅悠觉得今天真是快乐的一天,马上驰骋总带着恣意和欢乐,虽然小腿有点发酸。 晚上用餐的时候,本来就是吃顿便饭,这些人都是锦衣玉食习惯了,来熙园难免就想吃点野味什么的。小厨房里的林四早有准备,湖里捉的小鱼,林子里养的母鸡,还有上次猎得狍子肉,野鸡什么的,烹炸烤煎,滋味是极好的。 每一餐,章雅悠都大快朵颐,这三天,保守估计,重了三五斤是有的——有什么关系呢,正在长身体嘛。 章雅思推说不舒服,并未来参加晚宴,吕世齐却莫名地好心情,知道实情的章文敏生着闷气,看吕世齐就觉得不顺眼。李可柔紧挨着房翊而坐,又是夹菜又是倒酒,留意着房翊的目光。 章雅惠向李谦暗送秋波,贺家的两个姑娘以及玉如意总是不自觉地看向房翊,怎奈有个霸道的郡主在;段玮真和玉如意则是不停地朝贺骞看过去。贺骞旁边坐的是章雅恩,她有些喜不自禁,时不时和贺骞说笑几句。 章雅忞坐在不显眼的地方,有些气闷。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偶尔抬眼,眼风瞥向贺骞所在的方向。 长孙靖最是坦荡,环视了一下四周,自斟自饮,很玩味地笑了一下。 章雅悠看似埋头吃饭,却用眼角的余光将在场的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李设故意调换了一个座位,硬要坐在她身边。 “你带镜子了吗?”李设问道。 “嗯?”章雅悠不解。 “你看你脸都圆了,还在这里埋头苦吃呢,你把看画本子、吃饭的精气头放在读书上,想来考宫学也不难吧。”李设笑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明着是贬实则带着一点夸奖,仿佛是说:这丫头聪明着呐,要是肯花点心思在正道上,考宫学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章雅悠听了就老大不愿意,说得好像她考不上似的,再说了,自己第一天认识他,和他也没那么熟呀。 长孙靖笑道:“我说二公子,你这说得什么话!小悠儿最近学问进步很大,明年考宫学肯定没问题的,再说,进不了宫学又怎样呢,她觉得开心就好。” 玉如意接过话,嗤笑道:“她就是太开心了,所以,心思没放在读书上,不过,我觉得吧,她就是把心思都放读书上也没用,不是读书的料。和我一样。” 她与章雅悠年岁相当,但是,看着比章雅悠成熟,胸脯已微微隆起,打扮也很老成,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颗即将成熟的果实,有点娇艳欲滴。 一年前,她姐姐玉生烟嫁到章家,她就时常到章家来玩,因为年龄相仿,一来二去她就和章雅悠成了好姐妹。这好姐妹嘛,自然是什么都分享的,除了男人。有一天她们那个领她们情窦初开的男人是同一人时,就割袍断义啦。这个人就是贺骞喽。 章雅悠当然记得这些前世的记忆,至于贺骞嘛,她看了一眼李设,纯洁的小鲜肉不是更让人心动吗?这一世,还有贺骞什么事啊! 可玉如意哪里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她更不知道章雅悠现在喜爱读书,也突然开了窍,文章做得很好。 李设见章雅悠看着他,一副“我保护你”的姿态,道:“不怕,只要你肯学,我教你。” 玉如意想不到李设这么维护她,目光又扫向了章雅恩,她最见不得章雅恩仗着贺骞是她表哥,总是缠着贺骞不放,笑道:“不过,章雅悠比某些人又强一些,至少脑子好用。某些人脑子不好用还不肯努力呢。” 章雅悠本不愿意和玉如意这种小女儿心性的人一般见识,听她这么说,又忍不住想打击她一下:“你突然间这么聪明,难得。” 玉如意只当章雅悠夸她,还有些得意,其他人却听出来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夸她聪明其实是想说,她方才说得那番话正适合自己,她就是那种脑子不好用又不努力的人。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一时融洽起来,开始相互敬酒,喝了一圈。等到吕世齐向房翊敬酒时,李可柔挡住,笑道:“他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我不准他喝。” 这简直是向在座的所有人宣誓主权。 房翊用力抖开了她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一饮而尽,然后酒杯扔到了桌子上,甩袖离开了,根本不把李可柔放在眼里,也不管她是不是难堪。 气得李可柔直跺脚,李谦刚想上去安抚几句,打个圆场,李可柔直接摔了筷子“不吃了!” 章雅惠扶着额头,李谦问:“怎么了?” “有些不胜酒力,世子不用管我,你们尽兴就好。”章雅惠体贴了说着,她眼神略有些迷离,春水一般的眸子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潭,那一抹飞上脸颊的绯红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诱惑。 章雅悠见状,轻轻捣了一下李设,李设会意地一笑,道:“我看章姑娘确实有些醉意,大哥,你离得最近,不如先送她回房吧,我们接着喝酒说笑。光喝酒没意思,我们要行个酒令才好。” 章雅惠起身行礼,道:“不敢劳烦世子,我可以自己回去。请各位尽兴。” 章雅悠也起身道:“我也先回了,明儿还要早起练习射击,等考好了宫学,再与大家一起尽兴。” 她扶着章雅惠回去的,“三姐,世子要送你,你为何不准呢?这不是挺好的机会嘛。” 章雅惠道:“你当李谦好糊弄吗?他即便来送我也说明不了什么,反而是我不让他送,欲迎还拒,他才觉得有意思。” 章雅悠笑道:“三姐这般聪明,何愁前路无知己。” “我若不聪明,难不成要嫁给房恩浩那种人吗?”章雅惠叹道。 章雅悠笑道:“那你喜欢李谦吗?” 章雅惠惊诧地看着章雅悠那亮晶晶的眸子,沉下脸,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谈什么两情相悦,婚前,门当户对;婚后,举案齐眉,那便是烧了高香。你若是有这个念头,我劝你还是打消了。” 章雅悠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回房了。 再说李谦这边,他确实没有那么好糊弄,散席回房的路上,他就骂了李设,“你为了才见一面的小丫头,竟然出卖你大哥,看不出来,你还是挺多情的!” 李设笑道:“大哥,我不过是看那丫头有趣儿,和多情没关系!” 018 把我卖了我帮你数钱 章雅悠起得晚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了,紫燕过来服侍她起床了,一抬眼看见台子上有两个不曾见过的瓷瓶,像是装膏子的。 “这是什么东西?”章雅悠问。 紫燕笑道:“一个是云台送来的,一个是李二爷的小厮送来的,说是专门让人从王府送过来的,看姑娘手上缠着丝巾,知道姑娘受伤了,送给姑娘疗伤用的。” 哎哟,真是暖~~ “云台说了,他家公子爷从来没对人这么上心过,让姑娘知道感恩,说这紫玉稿对治疗外伤有奇效,用了,绝对不会留下疤痕的。”紫燕笑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晚了啊?”要早起练弓箭的。 紫燕道:“云台小哥还说,姑娘今儿起晚了,就不练了。” 那怎么行?已经不会骑马了,女红也不擅长,这两科考学的时候就算不弃考也是拿不到金花的,弓箭再不好好练,想进宫学难度就大了。 “黄莺把靶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章雅悠又问。 “早准备好了,这会子在小厨房帮忙去了,想着给姑娘准备两个热乎的小菜。”紫燕笑道。 章雅悠匆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脸都没顾上洗,一路小跑去了练习场。今儿换了个更宽阔的场地,人少清静,也防止发生意外。 长孙靖早就在那里练习了。 “舅舅早安。”章雅悠福了个身子,算是请安了。 长孙靖扔给她一把弓,笑道:“我把你用的弓箭改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角度,这样你练习起来更顺手。” “还是舅舅对我好。”章雅悠笑道,改过的那张弓的确比从前顺手,主要是轻便了许多。 房翊正在用早餐,他不喜欢共用的碗筷,所有餐具、个人用品都是从武陵侯府带过来的。 云台笑道:“公子爷,她正在练习呢,奴才看着,比昨天好。” “你又懂了?”房翊淡淡道。 云台挠挠头,笑道:“别的不懂,这拳脚、兵器什么的,奴才不是懂点嘛。”他这么说实在是谦虚了,他可是响当当的高手。 房翊优雅地喝着粥,云台笑道:“公子爷,您不是早就起来了,怎地这会才用膳,要不要奴才让厨房的人端过去再热一下?” “无妨。”房翊道。 章雅悠练完弓箭,就跑小厨房去了,黄莺见她来了,忙不迭把藏在蒸笼里的小菜端出来,还有金乳酥、金花饆饠等,笑道:“姑娘,饿了吧?” 这都巳时了,又练了许久的射击,章雅悠早就饥肠辘辘了,香味入鼻,“都是我爱吃的!”章雅悠笑道。 林四笑道:“您慢用。” 章雅悠刚端起粥碗,李可柔的婢女进来了,李可柔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主儿,这会子用早膳倒也不奇怪,林四也早就准备好了小菜、点心等,比章雅悠的早膳丰盛多了。 “这个金乳酥、饆饠我们郡主爱吃。”黄衣婢女道,“给我也来一份。” 林四为难了:“那是四姑娘的人自己在小厨房做的,我事先没收到姑娘们的指示,不知道郡主大人爱吃这些,明早一定给郡主准备好。郡主还有什么爱好,请姑娘明示。” 黄衣婢女狗仗人势,不满道:“她都有,我们郡主没有?你是嫌脑袋太多了吗?” 林四不停地赔不是。 章雅悠笑道:“郡主既然喜欢,拿去便可。” 黄衣婢女又道:“叫我们家郡主吃你剩下的?你还是个主子呢,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然后又低估了一句“到底是小门小户的,没什么见识。” “你错了,林四是我舅舅高价请来的,家中颇为殷实,不是我们府上的奴才。” “那又如何,得罪了郡主,一样有他好看。” 黄莺想叫住她理论,却被章雅悠给拉住了。 李可柔正在外间看着房翊,眼神痴迷,笑道:“你用早膳怎么不叫我?” 房翊不理她。 “郡主,早膳就是这些。”黄衣婢女对着李可柔耳语了几句。 房翊武功好,听力强过普通人,自然是听清了那个婢女所说的内容;云台离得不远,也听见了。他本以为房翊会留下来干涉一下,没想到房翊干脆走了,还剩下半碗粥没吃呢。 “把她叫来。”李可柔冷道。 章雅悠正吃粥呢,那个丫鬟就气势汹汹地跑来喊人了,黄莺道:“对我们家姑娘客气点……” “无妨。”章雅悠冷道。 李可柔是谁?刁蛮泼悍的小郡主,对房翊痴恋至深,最会拈酸吃醋,这在长安城不是秘密。她也知道房翊不喜欢自己,但是,她认为知道自己坚持、并赶走一切想接近房翊的女人、排除一切潜在的竞争对手,她迟早有机会赢得房翊的真心,即便到最后不喜欢自己,也不要紧,至少让房翊娶了自己。 她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还端着白玉瓷的粥碗,李可柔看见那个粥碗瞬间跳起来:“你竟敢用房翊的碗!” 这是房翊的碗?章雅悠不知情。 她是看出李可柔故意找茬来了,原因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了。 “郡主婶婶,你找我?”章雅悠笑嘻嘻的。 李可柔皱眉:“你叫我什么?” 章雅悠道:“叫您婶婶啊。” “房翊其实是我表叔,虽是远房的。您对我表叔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我表叔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应该也是欢喜的。您与我表叔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您成为我婶婶不是迟早的事情嘛。” 这是李可柔听过的最舒心的溜须拍马了,几乎要打赏章雅悠了,完全忘记她是想敲边鼓来着。 “再叫一声来听听。”李可柔笑道,似乎已经想到了她与房翊的洞房花烛夜。 房翊其实就在门外不远处,听了这番话嘴角抽了几抽。正因为出卖了房翊,章雅悠心里有愧,下午见着他的时候,如同耗子遇见猫一般,躲着走呢,哪曾想绕了几条道,她又碰见房翊了,她觉得这可能是黄鼠狼故意的。 实在躲不开,就硬着头皮上前了。 “这是请我来帮你数钱了吗?”房翊冷道。 “嗯?” “你不是把我卖给李可柔了?我帮你数钱来了。” 019 嫁人不重要有钱才关键 章雅悠嘿嘿一笑,委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她心里是同情房翊的,有这么个骄纵野蛮的郡主盯着他,他就算想找个心仪的人也没机会啊,谁要是入了房翊的眼,恐怕要被李可柔给弄死! 房翊道:“好好学,明年考进了宫学,我考虑送你一样东西。” 章雅悠道:“嗯,好!您这是要走了?” 房翊没说话,李设这时走了过来。 “丫头,我等一下就回了,你要不要一起走?”李设笑道。 房翊道:“李二公子,照顾好我家表侄女。” 咦,这是什么意思吗?投桃报李,也把她卖了?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呢!再说了,她和李设又没什么关系喽。 李设笑道:“这个自然。” “我想在这里多住几天,这里多好啊,鸟语花香,清幽自然,最适合读书了。”章雅悠笑道。 李设道:“行吧,我过段时间来找你玩。”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熙园,章雅悠让黄莺回去多拿些衣物、用品和书籍来,再和长孙氏知会一声,打算在庄子里多呆一段时间。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在这半个月里,章雅悠每天下水捉鱼,上树捉鸟,进厨房学做菜,还跟着老婆子们去收菜、种菜,就连马场喂马的事情也要掺和一下;只要天气好,总出去晒太阳,在草坪上打滚,摘一些花去插花瓶,再不然和长孙靖出去打几只野鸡兔子什么的。 当然,射箭、书法、文章等也没落下,又不用去晨昏定省,也不用去学堂,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和欢快。 章雅悠的小脸晒得黑里透着红,加上长孙靖带着她做一些体能训练,练练拳脚什么的,整个人看起来健壮了许多。 长孙靖对此很满意,笑道:“这才是健康的状态,小悠儿就是长安城里最美的。” “舅舅,你就别笑话我了,最美的肯定不是,我看我是最黑的吧?你看看紫燕黄莺,她们都比我还像大家闺秀!”章雅悠摸摸自己黑红的小脸,有些惋惜,那细嫩的皮肤哟,这才半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这健康的肤色就像李设那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发亮哦。 咦,突然想起了李设,那个要找自己玩的小混蛋压根没来找自己玩哎。 “黑了有什么不好?你舅舅我也不白嘛。”长孙靖哈哈大笑,作为世阀大族中的异类,他的洒脱不羁令很多人羡慕。 章雅悠见他心情好,想着这也玩闹了半个月,要谋点正事了,笑道:“舅舅,有个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说。”长孙靖笑道。 “你之前不是送了我个小庄子吗?听说一直闲置着,我想自己请几个人,在里面养些药草什么的,试着经营一下。”章雅悠一直有这个想法,这次来庄子之前,也是想着若是遇见长孙靖就把这个要求提出来。 前年,长孙靖来看章雅悠,正好遇上章雅悠庆生,没准备什么礼物,顺手给了一张白契。地契虽在章雅悠的手里,但庄子还没接手,长孙靖也没时间打理,就一直空在那里。 “可以呀,过两日我就带你过去,把庄子交给你。你这是打算自己找营生了吗?”长孙靖笑道。 章雅悠道:“我们章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祖上留下的只是些薄产,到我这辈,孩子多,公用的物资根本不够分的。我想着,自己攒点钱,将来也像舅舅一样游山玩水,岂不悠哉?” “不嫁人了?”长孙靖笑道。 章雅悠道:“遇见我中意的就嫁,不中意的,就一个人过着。所以,我要攒钱啊,有资产傍身,还把找不到人服侍、孝敬自己。” 长孙靖哈哈大笑,道:“有出息,有出息!不枉舅舅白疼你一场,像我。我早说过,你最像我!能有你这一番想法,不简单,舅舅相信,你不愁嫁的!走,我现在就带你接手那个庄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和舅舅说。” “舅舅,你最好了!”章雅悠拉着长孙靖的手又蹦又跳。 长孙靖把熙园的管事侯云也叫上了,那个小庄子没人打理,之前是让侯云找了两个人去看管的。 出门的时候,一匹老马在门口站立,见到章雅悠的马车行过来,一声嘶鸣。 “这不是李设的老马吗?” 长孙靖道:“嘿,还真是李设那天骑得老马呢。” 章雅悠从马车上跳下来,老马身上有个竹筒,打开一看,里面有个小纸条,写着:老马识途,它代我找你玩了,我近来事务缠身,这匹老马送你。 长孙靖正好也看到了那个纸条,笑道:“想不到这安郡王的二小子还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这是对你有意思?” “舅舅,你说什么呢!我还是个孩子!”章雅悠小脸红起来。 长孙靖笑道:“我说笑的。这是匹好马,虽然牙口老了些,但看这皮毛、这马蹄,确实是良驹,能自己跑到这里来,通人性的。过两天我就带着你练习一下骑马。” “舅舅,我小时候摔过。”章雅悠小声抗议。 长孙靖道:“我小时也摔过,骑马没有不被摔的。学会了骑马,你就能打马球了。” 让庄子里的小厮把白马牵了进去,长孙靖又嘱咐马夫好生照料,这才带着章雅悠继续赶路。 那个庄子也在皇城外,距离熙园有五六十里地,坐马车的话,大概要两个时辰,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未时了。 一进庄子,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院子里又脏又乱,仅有的三间茅草房子也处于年久失修的状态,在门口站了半天才出来两个人,是一对夫妻。他们不认识长孙靖、章雅悠,却识得侯云。 “侯总管,您怎么来了?快到屋子里坐。”忠厚的中年男人开口了。 侯云捂着鼻子道:“院子里这么脏,也不见你们收拾,平时都偷奸耍滑了吧?” 男人急忙摇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您虽让我们只看着院子,地里头的事情不用管。小人家里几代是佃农,看着那么好的田荒在那里,实在可惜,就和婆娘辟了一小块地,种了点大豆包谷什么的,这才刚收种好。” 章雅悠环视了一圈,庄子位于两山之间,有一半的土地在山谷内。庄子比较破败,完全超出她的想象,要不是为了接手,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020 惦记上李设的钱 “我给了你们工钱的,谁让你们种地的?院子脏乱成这样子都不打扫,要你们何用!”侯云怒道。 男人道:“是是是,总管都是按时发工钱的,小人看着这房子都坏了,下雨天都漏雨,想着卖了粮食换点钱,好修整一下。大人们不常来,小人也不好开口要钱。”他婆娘不停在一旁附和地点着头。 “你还有理了是吧?这份差事你做不好,有的是想来做的人。”侯云道,“这位就是庄子的主人,章家的四姑娘,你们要勤快听话,否则,给我滚远点。” 男人连连点头称是,又对着章雅悠和长孙靖行了礼。 “快去给四姑娘和这位老爷倒杯水,还有侯总管及这两位姑娘。”男人道。 妇人急忙去了茅草屋,端了几碗水出来的,用的是那种粗糙的海碗。章雅悠摆摆手,反正刚在车里喝过水了。 “你先收拾一下,我们出去找点吃的,等一下回来领着我四处看一下,这庄子里的一切我都要知道。”章雅悠道。 几个人驾着马车到了最近的小镇,找了一家门头看上去挺体面的酒楼,要了个小雅间,点了几个菜,黄莺从外头进来,道:“姑娘、靖大爷,奴婢方才好像见到侯爷了。” 长孙靖道:“你没看错?他不是被皇上派去淮南道治理水患了吗?” 黄莺道:“应该没错,奴婢再去瞧瞧?” 章雅悠笑道:“不管他,我们先吃,等一下还要巡视庄子呢。” “你现在眼里只有这个庄子,连我这个舅舅都看不见了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呢。”长孙靖笑道。 章雅悠笑道:“舅舅说对了,我也不白要舅舅的庄子,我算一成的收益给舅舅,毕竟舅母那么多,就当给舅母们的胭脂水粉钱了。” “哟呵,都埋汰起舅舅来了。行啊,我等着。”长孙靖哈哈大笑,笑声很有穿透力,隔壁房间听得真切。 小镇本来客人就不多,加上过了饭点,整个酒楼很安静,两间雅座又是紧挨着的。 “隔壁这人是谁?”华服少年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谪仙般俊美的少年,淡淡道:“长孙靖。” “就是那个想当个剑客、总去江湖浪荡的、长孙坚的弟弟?”华服少年问道。 这时,隔壁房间又传来:“我晚点要写个规划小札,这个庄子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配备多少人、种植什么、房子院落如何修葺、和京城哪些店铺合作,方才我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需要不少钱呐。” 一个微微的叹息,就听那个软糯的声音又道:“我手里还有点钱,但是放在庄子上肯定不够的,还缺大头——舅舅,你别听我哭穷就给我钱,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哪个意思呢? 长孙靖也是苦笑不得,敢情这个鬼丫头要让自己再下本钱吗?本来想给她个小庄子让她随便折腾一下,她还当真了。 “钱的事情,我大概有了思路,我自己出一部分,从我母亲那里预先支付一部分嫁妆吧,再拉一到两个人入伙。舅舅,你觉得李设这家伙有没有钱?” 同一时间,长孙氏和李设都打了个喷嚏,这是被谁惦记了吗? 华服少年笑道:“这个丫头是谁?这是做了什么大买卖,竟然连自己的嫁妆都惦记上了?要不,本宫入个伙。” 谪仙少年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连李设都惦记上了,她和李设很熟悉吗?语气冷淡道:“你入伙岂不是折煞了她!” 长孙靖道:“你还小,又是第一次经营,慢慢来,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了安郡王家的老二应该有些体己的,安郡王很疼这个老二,爵位留给大儿子了,这家产自然就多偏向老二点了。” “那舅舅你去拉李设入伙吧。” 这个,舅舅也是要面子的人,开口让人家出钱,这种事我做不来,不做不做!——可是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章雅悠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舅舅,我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你不会为了我出这点力都不愿意吧?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开口和李设谈生意吧?” 哎,遇人不淑啊,长孙靖喝了杯酒,道:“这顿饭你请吗?” “我请我请,我再给舅舅加几个菜,咱们把这店里最好的酒要上。”某人像是一只得宠的狐狸。 华服少年轻声一笑:“本宫为了这淮南道水患一直绷着一根弦,多亏你过去协助,总算缓解了,这次回京复旨也算是对得起天恩。来,我敬你一个。” 谪仙少年道:“不敢,我奉了旨意,分内之事。” “文安之前又来找我了,让我帮忙说一下,让父皇给她赐婚,她很中意你。”华服少年道。 谪仙少年道:“中意我的人那么多,都要娶吗?” “行,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我一起长大,我自会给你做主的。”华服少年笑道,“不过,你也要抓紧了,我家老三都要出生了,你还孑然一身。” 隔壁的对话断断续续,有一句听得特别真切:“舅舅,你什么时候给我明媒正娶一个真正的舅母回来啊?听说皇帝都当爷爷了,你比皇帝小不了多少吧?总不能还孤家寡人吧。” “胡说!皇帝可比我大多了。打住,舅舅才喝了你两杯酒,给舅舅灌迷糊汤不说,哄着我去骗李设那小子钱,还打算说教舅舅了吗?” 听到这里,华服少年和谪仙少年相视而笑,华服少年笑道:“这丫头你也认识吧?本宫倒是想见识一下。” 谪仙少年道:“有缘自会相见。” 李设打了好几个喷嚏,咦,这是谁在念叨自己了吗?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俏皮的笑容,还有那画本子。 章雅悠等人吃完午饭,又回了小庄子,叫来那对夫妻,问他们姓名年龄和基本家庭情况,这二人是附近村子里的佃户,家里还有几分薄田,没有卖身为奴,但是守在这个庄子也有几年了,男的叫王大永,那婆娘则是他妻子陈氏。 章雅悠问他们是否愿意留下来跟着自己做,“工钱我给你加,但是我要求也高,偷奸耍滑,偷懒使坏,我都是容不下的。” 王大永夫妻本来就是老实本分的人,为人也很勤快,一膀子的力气,正愁无处使,听说加工钱,自然是满口答应。 021 悔大意贺氏挨骂 且说,章雅悠这边在熙园活得不亦乐乎,又欢欢喜喜、劲头十足忙起了小庄子的事情,还给小庄子起了挺雅气的名字,裕丰园。她在庄子里躲清静,章家却是波涛暗涌。 章雅思回府之后便闷闷不乐,贺氏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就去找章雅恩,这才知道熙园里发生的事情。 贺氏气得只骂:“你真是糊涂,李谧在那里,你怎么还和吕世齐见面、拉拉扯扯说不清呢!他这个混账,还敢众目睽睽之下抱你!” 章雅思默默流泪,从小到大都是贺氏的骄傲,事事都比别人强,父母也对她抱以厚望,出现这个状况她也很自责。 贺氏见她流泪,又心疼得不行,只得再柔声安慰一番。 “我听李谧的意思,他之前已经听到传言了,可我与吕世齐之间并无见不得人之事。不知何人传了什么话。”章雅思只顾着落泪。 贺氏狠道:“要是让我知道有什么人故意使坏,我非剁了他不可!你也只管安心,既然我们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婚姻大事还有父母做主呢,李谧即便有什么想法,他的婚事还是王爷和王妃说了算。” 章雅恩冷笑道:“李谧的话说得够明白了,他不想结这门亲事。他不愿意,韩王妃还能强迫吗?又不是非咱们家不可。” 贺氏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骂道:“不争气也算了,还没眼力见,什么时候了,轮到你在这里说风凉话!” 贺氏本来想着,即便韩王府这门亲事结不成,淮南伯府那边总要过来提亲的,那个吕世齐可是对章雅思一片痴迷,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淮南伯府一点音信都没有,连那个吕世齐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她派人打探了一下,韩王妃又开始和其他几家有适龄女子的名门望族来往走动了,没有明确说不与章家结亲了,但明显就是晾着他们。 章家是万万不敢也不能去韩王府直接质问的,莫说是章雅思处理不当引发误会在先,即便毫无因由,他们也只能吃了哑巴亏。 她想骂章雅思,但眼见着章雅思这段时间茶饭不思,明显消瘦了许多,不忍心再去责难,只好去问章玉润最近朝廷是不是给淮南伯派了什么任务。哪知章玉润道:“有什么外派任务?吕奎今日下朝的时候还和自己打了个照面。” 贺氏只得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给章玉润听了,章玉润恼怒道:“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和我说?” 贺氏道:“我是想着韩王府势大,我们是高攀了,只怕思儿嫁过去也不是个享福的,若是吕世齐真心待她,嫁到淮南伯府也未尝不是好事。” “你好糊涂!我们这么费尽心思培养女儿,是为什么?你问问你的内心,这是你内心所想吗?作为章家人,她也有光耀门楣的责任!”章玉润怒道。 贺氏叹气,道:“你说这事到底要怎么办吗?” 章玉润道:“我章家的女儿不愁嫁,京城难道就他韩王府和淮南伯府了吗?” 贺氏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杯茶,成亲这么多年,两个人相敬如宾,章玉润很少对她发脾气,后院的事情也由着她全权做主。这么多年,章玉润没有纳妾、养外室什么的,她送的两个通房丫头到现在都没抬成姨娘,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她也没让他失望过,孝敬姑婆,教养孩子,唯独这件事她处理得不好。 她大意了! 她高估了章雅思,京城何曾缺过才女和美女;她也高估了吕世齐对章雅思的情义,这些纨绔子弟,贪图的不过是美貌和新鲜;但她低估了吕世齐的大胆,竟然三番五次缠上了章雅思,她更是低估了有些人对章雅思嫁入韩王府的妒忌! “是我大意了。”贺氏说着,眼泪竟流了下来。 章玉润道:“罢了,你去安抚一下思儿吧,老太爷和老太太暂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晚点去说。文敏送给崔侍郎的礼单都准备好了吗?” 贺氏道:“已经在准备了,下个月应该可以齐全。这个你放心。” 听闻儿子的事情已有着落,章玉润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和侍郎夫人多聊聊,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不为难的,我们尽量满足。” 贺氏见他冷静下来了,这才松了口气,道:“知道了。” 长孙靖还真的派人去请李设了,说是请他到熙园喝酒,顺带看看他的大白马。李设正想着寻个理由过来见章雅悠,接到长孙靖的邀请就来了。 “大哥,你说送姑娘点什么东西好呢,你有经验,和我说说呗。”李设讨好地给李谦研墨。 李谦坏笑地看着他,道:“怎么着,你想在我之前先把亲事定了?” 李设连忙摆手,笑道:“绝对没有的事!我只是好奇,可没往那方面想。” “珠宝首饰,新奇玩意什么的都很好,只要记住两点就好了:她喜欢的、她需要的。”李谦道。 李设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当即派人去搜罗了好多画本子,“她一准喜欢!” 章雅悠看到这么多画本子确实很喜欢,但却被长孙靖没收了,“你母亲可是托人带口信了,我答应我姐好好管教你,充公了。” 章雅悠撇撇嘴:“舅舅,你喜欢就直说嘛,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李设笑道:“你最近好像比我还黑啊,做什么了?” “先不管我黑不黑,我给你看样东西。”她把自己做的裕丰园经营小札拿出来给李设看。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个小庄子?我看看,你有什么打算。”李设笑道。 章雅悠托着腮看着他,笑道:“我敢保证这个庄子一定会赚钱的,我现在名下就这么个资产,我会全力以赴经营的。你要不要入伙?” 李设匆匆扫了几眼小札,看她做得像模像样,很多细节她都想到了,完全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还有这等眼光,笑道:“好!说吧,需要小爷出多少钱?” 022 李设什么都好! 章雅悠抹了一下嘴巴,防止哈喇子掉下来,道:“你不打算再看看我这谋划书?没有什么问题要考我?” 李设笑道:“你这个庄子都买下来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你只要告诉我,你需要多少银两。” “三千两?”章雅悠试探着问,会不会说得多了被拒绝呀?她心里没底。 “好!” 章雅悠星星眼,发现李设真英俊,李设真豪爽,李设好贵气……李设什么都好! “那你是不是以后要定期和我汇报园子的进项开支什么的?”李设好笑地看着她,他已年满十四岁,又是安郡王宠爱的小儿子,给了他不少地产铺子,进项不少,所以,这三千两纹银对他来说的确不是大数目。 章雅悠连忙点头,这样的大金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不过我今天来的匆忙,没带这么多银票在身,明天托人给你送了来,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写个字据。”李设道。 “放心,放心!”章雅悠嘿嘿一笑。 这时,长孙靖从外头猎了两只野鸡回来,笑道:“你真是有口福,这个时节的野鸡最肥美。” 李设笑道:“我说半天怎么不见你,你诓我过来就是给你宝贝外甥女出钱的吧?” 长孙靖嘿嘿一笑,道:“都是男人,看破不说破,看破不说破哈。”然后又小声和李设道:“小丫头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哦,她第一想到的人竟然是我?”李设有点小激动。 章雅悠心情好,就自告奋勇地给大家烹饪,像是《山家清谱》、《食珍集》、《食经》、《海供食谱》、《膳堂选》等这些杂书她也没少看,一直跃跃欲试都没有机会付诸实践,难得在熙园没人管。 在小厨房准备食物的时候,章雅悠心生感慨,虽说重生的生活将将开始,但明显与上一世的人生路径不同,上一世就没有机会遇见这样的人和事,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快活随意。可见,重生并不是重复上一世的生活轨迹,完全可以活出新人生、新境界。 这样一想,眼泪竟掉下来了,哎,上一世真是酸楚。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紫燕问道。 “没事,被烟火熏了眼。” “还是奴婢来吧,这哪里是您能做的活啊!”这些活连她这样的丫头都不用做,粗使的婆子丫鬟负责的。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活得美美的,绝不辜负上天对我的眷顾。”章雅悠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未来还有许多未知的事情,她要打起精神来! 长孙靖、李设对章雅悠的厨艺很是赞赏,绝对是色香味俱全,而且保留了山珍的原味,十分鲜美,与常见的烹饪方法又有不同之处。 李设赞赏之余又难免惊讶,想不到一个嫡亲的小姐竟然会亲自下厨,难不成在家不受待见,要时常自己做饭? 长孙靖明显觉察出章雅悠与以往不同,心下狐疑。 “别这么看着我,好吃就行了。将来,我再不济还能做个厨娘养活自己。”章雅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晚间,长孙靖敲了章雅悠的房门,“今天月色不错?舅舅带你爬房顶?” 章雅悠正打着算盘算账呢,听长孙靖这么一说,笑着跑了出来。 “姑娘,天寒露重,您带件斗篷,再不然把这件锦袍带着呀。”紫燕喊道,哎,这个舅老爷也真是的,净带着姑娘胡闹。 黄莺接过斗篷,快速跑了出去,找了一圈,才发现长孙靖带着章雅悠已然在房顶上了。 哎,这个舅老爷,黄莺和紫燕发出了一样的内心吼叫,把斗篷扔了上去:“舅老爷,您接着。” “小悠儿,舅舅是看着你长大,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觉得你现在像是变了个人,能和舅舅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长孙靖温柔地问。 章雅悠睁着眼睛看向长孙靖,他眼里满是关切,也有一次探究。 她想和长孙靖说自己重生了,可是长孙靖会信吗?她想守护这个最好的舅舅,尤其是想到长孙靖在上一世中的结局,更是悲从心来,他的结局会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有所改变吗? “舅舅,我想你好好的!”章雅悠抱着长孙靖道,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她和章玉清都没有这般亲近过。 长孙靖道:“哟,这怎么哭了?乖,不哭了。傻孩子,舅舅是想说,小悠儿现在很棒,非常优秀,是长安那些扭捏矫情的贵女及所谓的才女万万比不了的。你下午说的那句大不了以后做厨娘养活自己,触动了舅舅。舅舅小时候也是这般想的,大不了当个镖师养活自己。” 章雅悠破涕而笑,道:“那后来呢?” “你也看到了,你舅舅我自命清高,其实说到底还是个纨绔子弟,早些年我还真找了家镖局,结果镖局大镖头的女儿看上了我,想让我入赘,可她是只母老虎,我怎么可能看上她嘛!我就逃回了长安,工钱都没拿。你外祖父给舅舅留了一些家产,座山吃空中,就等着你那个、那个什么,哦,裕丰园的一成盈利了。”长孙靖笑道。 哎呀,月色如此清冷美好,好好的月下诉亲情,怎么一转眼画风就变了呢?受不了,真心受不了,这个舅舅果真没个正形呢。 “舅舅,我问一件事,你可知我母亲为何对我这般冷淡?”这是章雅悠的一个心结,虽然上一世落魄失意的时候也只有长孙氏肯为她出头,说明长孙氏对她还是心疼的,然而,为何长孙氏一直对她冷淡嫌弃,哪怕上一世到死她也不明白。 “难道我不是她亲生的?”这个问题章雅悠想过。 长孙靖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只是了解一个大概,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是我姐亲生的,我保证。” “舅舅,这是我的一个心结,难道你不想帮帮我嘛,我常常特别羡慕大姐姐他们,可以围在大伯母的身边撒娇。”章雅悠祈求地看着长孙靖。 “哎,好吧。” 事实上,这也是长孙氏的一个心结。 023 长孙氏的心头痛 长孙氏生了儿女三人,长子章文政,长女章雅惠,对于这对儿女,长孙氏自认没有多少亏欠,但是对于小女儿章雅悠却有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厌恶亦或者嫉恨,但又牵绊着一个母亲的不舍与珍爱。 长孙氏早年嫁到章家,与章家的二老爷章玉清可谓是两情相悦、举案齐眉,夫妻之间琴瑟和谐,那是大唐朝有口皆碑的。二人的婚配不但门当户对,更是是天作之合,章玉清喜文墨,年少时颇有才名,长孙氏锦心绣口,文采在贵女中也是有口皆碑。 这长孙氏名唤青樱,乃是开国文德皇后的后人,其曾祖父乃是开国宰相长孙无忌,从太宗时期起,就是一等公侯,外戚如此显赫又屹立百年不败,长孙一门必有过人之处。是以,长孙氏为人清高,才高八斗却不是长袖善舞之人。 然而,这份清高在章家后院当家人章老太太的眼中不知不觉就成了傲慢无礼,因此不喜。 在以“文孝”治家的章府,婆媳失和很快就导致了夫妻失和,于是在章文政五岁那年,一向为大唐称颂的和美夫妻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先是章玉清纳了一房妾室,就是后来的武姨娘,后是长孙氏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子女回了娘家,足足住了一个月。自此,夫妻伉俪情深的情景不复存在,长孙氏在章家长辈的眼中越发不耐。 新姨娘进门不过一载,章玉清更是离谱,竟然纳了长孙氏的同宗妹妹进门,还一举生了个孽障出来,要说男人三妻四妾在这大唐朝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这长孙氏乃是清高矜贵之人,与章玉清的感情向来浓情蜜意、两情缱绻,又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处长大,怎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接二连三地纳妾? 如果说武姨娘的事还能让她压着怨恨勉强接受,那纳了自己的同宗是万万不能忍受,这好比生生打了长孙氏一个巴掌。 前一处纳妾已是破镜难圆,这方又纳了自己同宗,长孙氏与章玉清之间从此形同路人,虽说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同食不同寝。 怀上章雅悠,完全是个意外。 那一日,章玉清喝醉了酒,按照长孙氏的想法“是把她当做哪个狐媚子”,然后对她用了强,之后便有了章雅悠。 章雅悠是长孙氏心头的刺,每每看见她,都觉得心口一痛,想起那晚的心酸和屈辱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愿意见到章雅悠,这么多年更不曾对她柔情以待。 可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去关心和爱护这个最小的孩子,这个孩子遗传了她的音容,就连秉性都有几分像她,她默默地看着她长大、变化,像一朵花骨朵儿,是那般娇艳美好。 正因为秉性随她,章雅悠是朵带刺的花骨朵儿,她自懂事以来,没少和长孙氏作对。她宁可与贺氏亲近,也不愿意对她假以辞色;不仅如此,她还不止一次向章老太太告状,以至于她多次下不来台。 儿女都是冤家,这句话应在章雅悠与长孙氏这对母女身上。 “想不到竟有这样一段往事……”章雅悠心下哀伤,有道是母女连心,重生之后的章雅悠也有感情细腻、心思柔软的一面,所以,她对长孙氏内心的伤痛感同身受。 唉,章雅悠心底叹息,带着对母亲深深的怜惜。 “所以,原谅你的母亲,对她好一点,能答应舅舅吗?”长孙靖郑重地看着她。 “好。”承诺已在心底。 晚上,章雅悠梦见了长孙氏,兴许是太过激动,梦中竟然流泪了。长孙氏第二天心神不宁,想着也有将近一个月没见章雅悠,前两天收到了章雅悠的来信,只是简单地报平安。 “锦屏,熙园那边怎么样了?”长孙氏道。 锦屏笑道:“都正常呢,奴婢前几日让底下的人去看了,说四姑娘一切安好,比在府里头的时候还康健,就是黑了点。” “你让吴善家的领两个人去把她接回来吧,一天天大了,规矩要学起来,跟着她舅舅,不定野成什么样了。”长孙氏想到长孙靖那不羁的性格就有点头疼。 锦屏笑道:“是,夫人。奴才这就去准备。四姑娘现在比从前懂事多了,上次在听薇堂可是极力维护您呢。” 长孙氏想到那一幕,脸色柔和起来,道:“我这几天都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锦屏作为从小跟着她的人,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笑道:“夫人,您们是母女啊,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如何能隔断?四姑娘如今懂事了,一定可以理解您的。” “但愿吧。” 章雅悠本来不愿意回来的,还有好多事情没忙完,在熙园的日子多快活,但是,迟早都要回府,而且她也想找长孙氏帮忙出借几个人手。 章雅悠依旧是走了后门进去的,看见一个小厮东张西望、弓着腰进来了,就拦住问了一下:“你是哪房的小厮?鬼鬼祟祟做什么?” “奴才是西苑的二牛,是给大奶奶办事去了。”小厮道,明显的心虚。 大奶奶,那就是玉生烟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章雅悠厉声问。 小厮不敢说,双手护住胸部,黄莺上前硬是从他怀里抢出一个纸包来。 “这是什么?” 小厮:“活血的药。” 章雅悠想到了一件事,大概这是什么药了,道:“我正好要去见见大嫂,我帮你送过去。” 药在章雅悠手里,小厮也不敢抢过来,也只能由着章雅悠处理了。 “姑娘,这是什么药?”紫燕问道。 章雅悠没回答,反而问黄莺,“你猜猜看呢?” 黄莺摇摇头,道:“奴婢猜不出来,但奴婢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以拿给我们家公子爷看看,是毒药还是良药,他一看便知。”云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云台来了,那房翊肯定也在。咦,黄鼠狼来了啊,他来做什么呢?章家向来和他没有什么交集、往来。 章雅悠道:“你们家公子还懂医理?” 云台相当自豪:“简直是无所不通。” 024 侯爷这是趁火打劫 章雅悠低头看了看自己,绣鞋灰扑扑的,襦裙上的墨迹还在,之前没发现,这会子觉得脸蛋上有些干巴巴的,至于头发,怎么有点油呢? 这个模样去见房翊,肯定要被嫌弃死。 “暂时不劳烦你家公子爷,我先回房洗漱一番。黄莺,你直接把这包药拿到夫人那里,我收拾好了就去找你。”章雅悠交待了一番。 章雅悠知道房翊在前院,就借口去找章玉清,她知道章玉清不在。今天不休沐,章玉清身为中书舍人,这会肯定在中书省当值呢。房翊和章老太爷正在前厅里喝茶,老太爷脸上冒着红光,似乎发生了什么喜事。 章雅悠探了个脑袋,不敢进去,房翊看见了,眼皮都没抬。 她猜不到房翊来章家的目的,在前院里溜达的时候就看见了黑衣抱剑之人,浑身杀气,让人不敢靠近。 “这是何人?”章雅悠问云台。 “公子爷的贴身侍卫。”云台有些得意,恨不得向天下昭告,他家公子爷有多厉害、多了不起,连侍卫都是这么棒! 不多会,章子晖来叫她:“四姑娘,老太爷有请。” 章允宽捋着胡子,笑道:“雅悠,孙夫子说你文章十分了得,向咏絮阁保举了你,明年开春,你只要拿到四朵金花就可以入读咏絮阁。你文章进益如此之大,竟然入得了孙夫子的眼,我甚感安慰。” 章雅悠也没想到自己在文章方面竟有些造诣。 “哦,侯爷,这就是我那不长进的孙女。名唤雅悠。”章允宽给房翊介绍。 章雅悠福身行礼,道:“给叔叔请安。回老太爷,在熙园的时候,舅舅已经引荐我们认识了,续起来,侯爷是老太太的远房子侄,所以,侯爷准我喊他一声叔叔。” 我!我什么时候准你喊我叔叔的?本侯爷可是翩翩佳公子!叫我叔叔,呵,那就跪着吧。 房翊继续喝茶,当做没听见,也没让章雅悠起身,她就只好这么福着身子。 章雅悠想了想,大概是哪里触碰了黄鼠狼敏感的神经,求救地看了一眼章老太爷,章老太爷笑道:“以后称武陵侯为侯爷。” 章雅悠现在也是个人精,立马就明白症结在哪里,笑道:“侯爷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是咱们大唐的肱股之臣不说,还受到万千姑娘的倾慕,能有侯爷这样的……”“叔叔”二字还没说出口,房翊就冷冷道:“免礼吧。” “侯爷,我让家下略备酒水,还请侯爷赏光,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章允宽笑道。 房翊道:“不用。话我已带到,还有其他事。” “侯爷日理万机,也不便强留,那我送送您。”章允宽道。 房翊道:“不用劳烦老大人了,让这丫头送送我就好。” 章雅悠一路低眉顺眼地恭送着房翊,活像一个小丫鬟。 “你在李设那里骗了不少钱啊。”房翊淡淡道。 “这您都知道啊?那哪能叫骗呢?他是自愿出资的,再说了,我将来盈利了是给他分成的。”章雅悠嚅嗫着。 房翊突然止了步,但是章雅悠还低着脑袋往前走,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房翊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章雅悠连连致歉,谁让人家是侯爷呢,惹不起惹不起。又这么冷冰冰的,怪不得觉得身上发凉,原来是有这么个大冰块在边上。 不对,是两个大冰块,还有那个黑衣剑客呢。 云台见状,抿嘴想笑。 房翊道:“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请您指示。”章雅悠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和黄鼠狼合作呢。 “我给你出一千两,给我三成的分成。” 啊?没听错吧?这是合作吗?这是抢吧?李设出三千两,人家才拿三成,房翊出一千两也要拿三成? 云台也是愣住了,不是吧,公子爷?李设出钱您说被骗,这怎么自己上赶着去送钱啊? “我要和李设怎么说啊?”章雅悠真是为难极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房翊道:“那是你的事。” 这都叫什么事啊!章雅悠叫苦连天,可是找谁说理去啊!长孙靖一成、李设三成、房翊三成,这只剩下三成了,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那您好歹给我指条明路啊。万一李设觉得不公平,撤资了,我这园子就经营不下去了啊?”章雅悠道。 “我若心情好,到时给你介绍几个买家。” 章雅悠觉得一团丧气,好不容易把这尊大神送上了马车,里面又传来了新指示:“后天巳时到我府上来去银子。” 就一千两银子,让云台送来不就得了?巴巴地让她上门去取,这也忒能折腾人了。 送走房翊,章允宽少不得叫来章雅悠一顿耳提面命,当然也给了两个枣的甜头,赏了几支不错的狼毫笔。原来,皇帝还记着章老太爷,说太子这次治理水患有功,仁孝机敏,多亏了他当年的教导,让房翊送奖赏过来了。 告老还乡还能被皇帝惦记,那是天大的荣耀,难怪章允宽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老太爷勤勉自持,深受皇上恩典、太子尊重,实在是我们章家之幸,孙女儿这厢恭喜老太爷了。”章雅悠笑道。 “去看看你母亲吧。读书课业还是要精进。”章允宽前所未有的慈祥。 章雅悠到揽月苑的时候,肚子正饿,抓了盘子里的糕饼就吃,见长孙氏铁青着脸出来,怯怯地把咬了两口的糕饼又放回去了。 长孙氏显然在生气,但并不是冲着她,见她这般神态倒有些不忍心,道:“先吃吧。” “请母亲先训示。”章雅悠恭敬道。 长孙氏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叫了二牛过来训话,他承认了,去帮玉生烟买了这滑胎的药。她也是好大的胆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腌臜事。” 章雅悠根据上辈子的记忆,一个丫鬟怀了章文政的骨肉,玉生烟知道后,给了一碗落胎药,那个丫鬟喝下后血崩不止,不过是半天就一命呜呼了。可怜一条人命! “夫人息怒,兴许大奶奶只是买来备用。奴婢没发现咱们西苑有哪个丫头有了身孕。”锦屏小心翼翼道。 025 玉生烟生杀予夺 长孙氏怒道:“去把玉生烟给我叫来!” 玉生烟对此供认不讳,还叫嚷着让长孙氏给她做主,她现在仰仗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她这明媒正娶的原配还没生出孩子,那些爬床的小蹄子怎么配?怎么敢? “夫人,我们都是做女人的,都是做主母的,要是换做您,您怎么想、怎么做?”玉生烟道。 长孙氏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媳,见她这么理直气壮还把自己带上,就怒了:“就是你这么恃宠而骄才惹得子治对你疏离!” 玉生烟道:“夫人,我是哪里做错了?我们新婚燕尔,我怀了身孕就把自己的丫头给了他,现在那个下作的东西珠胎暗结,我难道要让她和我前后脚生孩子吗?传出去,让我的脸往哪搁呀!就算章文政作践我,可传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把大公子给我找来。”长孙氏怒道。 章文政虽有公职但却是个闲置,平时只要不点卯就不去了,这会子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外头喝酒呢。 “你先回去吧!这些大人们的事情,你不知道为妙。”长孙氏道,她想到章雅悠还年幼,不宜知道这些事。 章雅悠道:“好,我都听母亲的。只是,母亲,到底是条人命,要真是大哥的孩子,不也叫您一声祖母吗?” “四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肚子里的才是你正经侄儿,你别错攀亲了!一个贱奴而已!”玉生烟道。 长孙氏皱眉道:“够了,都别吵!我自有主张。规矩不能坏,否则将来都爬主子的床,岂不是乱套了!” 她这辈子最恨那些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玉生烟听她这么说,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章雅悠出门的时候和章雅惠耳语了一番。 章雅惠出来打圆场,道:“母亲息怒,嫂嫂稍安勿躁。依我看,这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要的,找个靠谱的大夫过来处理一下。” “一包药下去,生死随她去!我买的丫头,我让她死,她还敢活不成!”玉生烟怒道。 章雅惠笑道:“嫂嫂莫恼,您再过两三个月就临盆了,要是闹出个人命来,总归是不吉利的。她就是个贱命的,不值当为她生气。您说是不是?” 她说的也正是长孙氏心里想的。 到了大晚上,章文政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长孙氏先是因为丫鬟有孕的事情数落了几句,章文政却嬉皮笑脸地认为这是小题大做,他这行径让长孙氏就想起了章玉清冷落自己的过去,对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母亲,您这么骂我,值当吗?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我这辈子难道只有玉生烟一个女人吗?我的孩子只能由她一个人生吗?我本就不喜欢她,我们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是百年清贵人家,他们玉家就是个走了时运的蛮野人家!”章文政大概是喝了点酒,有点发酒疯的意味。 长孙氏上去就是一巴掌,骂道:“混账东西!有些话你给我咽到肚子里!” 章文政这下醒了酒,满眼愤怒地看着长孙氏:“母亲,您为了这点事打我?” 长孙氏知道自己冲动了,道:“我问你,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章文政冷笑道:“就是一个暖床的丫头,您就看着处理吧。您把那丫头卖了也成,我再换一个就是了,本来就是玉生烟送到我这里当眼线的。” 章雅惠在沐曦阁做女红,道:“我已经按你说的,保住了那丫头的性命,大夫处理得很好,将来还能生养。人就送到杂院去了,让章子晖暂时不给她派活,修养几天。” 章雅悠知道这大概是那丫头的最好结局了,她见过几面,怯怯的一个姑娘,模样勉强算是周正,章文政是不可能珍视她的,玉生烟将她送过去,又让她打探章文政的事情,显然就没考虑她的死活。 “你别唉声叹气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要真是让个丫头和原配前后脚生了孩子,对大哥的名声也不好,玉家那边也不好交代。我们无论将来嫁给谁,都不可能是给人做妾室的,即便是王孙贵族,我们也至少是侧室,根本不需要悲及自己。”章雅惠笑道。 章雅悠点点头,问:“三姐姐,你说得在理。是我想太多了。” 章雅惠道:“你现在长大了,比小时候懂事多了,母亲最近也时常把你挂在嘴边。咱们大哥,你也看出来了,是个不争气的,姐姐若是嫁人了,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 章雅悠笑道:“姐姐是要嫁到哪家啊?” 章雅惠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少来取笑我,过两年还不就到你了!嫁人是迟早的。我听闻安郡王家的老二对你很上心,可有此事?” 章雅悠笑道:“他呀,就是个孩子,我把他当弟弟看呢。” “啧啧,这口气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人家明明比你大!”章雅惠道,她突然一阵出神。 “姐姐莫非是在想谁?让我猜猜看。”章雅悠笑道,“是安郡王世子啊还是我们那个惊才艳艳的骁表哥?呀,不管哪一人,和三姐姐都是郎才女貌哎。” “臭丫头,敢笑话你亲姐,看我不撕你的嘴!”章雅惠笑道,作势要打。 “好姐姐,你绕了我这回,我去问李设,平时李谦都爱去哪里活动,打听好了就告诉姐姐。”章雅悠告饶道。 章雅惠笑道:“你和那个武陵侯怎么认识的?上次在熙园听说他还教习你射箭,昨天见你送他出门聊了许久。你可要小心了,那个李可柔是个醋坛子,哦,不对,简直就是醋缸,若是你和武陵侯走得近,即便彼此心思清白,李可柔也要找你麻烦的。郑王府,我们得罪不起。” 武陵侯?武陵侯好像交待过一件事哎~~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快午时了,和我一起出去用午膳吧。”章雅惠笑道。 章雅悠道:“来不及了,我不吃了,你和母亲说一声,我出去办点事。”哎,竟然忘记了,房翊交待她今天巳时去武陵侯府取银票的。迟到了,现在过去还有活路吗? 026 画本子诚不欺我 黄莺追在后面喊:“姑娘,要不驾马车去吧?这样快点。” 章雅悠已经跑到大门口了,咦,武陵侯府在哪里呢?没去过、不知道,谁来告诉她呀。 那就出了门往西走吧。她的方向感向来不准确,当她第六感告诉她要朝西走且她也付诸行动的时候基本上目的地就在东侧,这次,她特意反其道而行。 朱雀大街都走到头了,也没见武陵侯府呀,难道应该是出了门往东走? 章雅悠一拍脑门,实在是懊恼,饥肠辘辘的,干脆去吃点东西吧,反正已经迟到了,也不在乎吃碗面的工夫吧。 “给我来碗阳春面,鲜虾蹄子脍、酥油豆麦,再加一个小青菜。”章雅悠点了菜,坐在小桌边等着。 正埋头吃面呢,一个油腻的声音传过来了,“哟,这么水嫩的妹妹,一个人吃面呢?要不要小爷我作陪呀。” 章雅悠一抬眼,差点把面吐出来,哪里来的肥猪呀,矮胖胖的,根本没有脖子,一双眼睛像是耗子一样,贼溜溜地转着,那拍在桌面上的肥手像是能掐出油来。 他身后有三五个跟班小厮,左右又各围着一个华服少年,一个瘦得像个螳螂,一个模样稍微正常点,普通人长相。 “不能浪费食物,一粥一饭恒念物力维艰。”章雅悠心道,继续吃,尤其那两个菜都老贵了。 “这丫头聋子吗?”胖猪身边那个螳螂少年问道。 通常情况下,姑娘们遇见这种恶少的调戏,要么跳起来,要么躲起来,这种淡定地继续吃面的人不多。 胖手伸了过来,声音里都带着油腻:“瞧瞧这小脸,真俊。过两年长开了,更是少有的美人。跟着小爷,要不了两年,小爷就让你开了花。” 章雅悠好恶心,忍了忍,继续吃面。 后悔没有等等黄莺,那丫头拳脚还可以,够胖揍这几个恶棍了。 章雅悠吃完最后一口面,抬眼看了看这三个人,不像是恶匪,大概就是京城里斗鸡遛狗、寻衅滋事、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想着自己若是报了姓名身份,这些人也不至于为难自己。 “妹妹,你这饭量可以啊,跟哥哥走,每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的,顿顿不带重复的。”胖猪油腻地笑着。 章雅悠要结账,却被肥猪拦住了,笑道:“算哥哥的。” “你是谁?” “哟,不认识哥哥?哥哥是吕昌县公,跟哥哥回吕昌公府,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多的是,别个女人见了哥哥都大惊小叫的,你这么乖,哥哥喜欢,一定好好疼你。”胖猪的笑容开始猥琐了,还动起手脚来。 一个小小的县公,都这么猖狂了吗?这可是天子脚下! 章雅悠看了那么多画本子,每逢姑娘被恶少调戏,总有白衣男子出来英雄救美,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没人了呢? “哎,画本子真是误我!”章雅悠喃喃道。 螳螂男笑道:“这个丫头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那个相貌正常点的男子道:“算了,哥几个。还小,太嫩了,玩起来没意思。” 胖猪推了他一把,道:“你懂什么。哥就喜欢这样的雏儿。” “哟,你这口味变了嘛。”螳螂男坏笑道。 章雅悠道:“我祖父乃是太子少傅章允宽,我父亲中书舍人章玉清。多行不义必自毙,天子脚下,皇城跟前,你又是荫封在身,吃着皇粮,享着天恩,再行下作不轨之事,皇上若是纠察起来,你们有几个脑袋!” “哟呵,吓唬谁呢?我是吓唬大的?我告诉你,小丫头,小爷听这样的话,不下百余次。章家,哼,小爷不放在眼里。要是小爷去章家讨了你,你那祖父还不是巴巴地把你送上门。”肥猪换了副凶狠的面容。 章雅悠冷笑道:“你太嚣张了,我们章家虽不是勋贵却也不是你这种靠了祖上荫庇承继了一个空有虚名的小小县公能小瞧的!你敢欺男霸女,枉顾枉法,圣上岂能绕了你!论罪当斩!你们两个是同案犯,谁别想逃得了。” “把她带走,小嘴还挺厉害,等一下让你领教一下小爷的厉害!这女人,不分老少,床上制伏她,就老实了。”肥猪道。 两个华服少年劝他算了吧,这章雅悠言之凿凿,又是这般气度打扮,要真是章家人,闹起来双方都不好看,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他们也就是跟着肥猪吃喝玩乐,糟蹋几个平民姑娘,他们不怕,真要是得罪权贵,他们也没这个胆。 几个跟班也犹豫不敢上前。 肥猪踢了其中一个跟班一脚,骂道:“废物,给我上!” 跟班们一拥而上,把章雅悠团团围住,但还是不敢上前拉扯她。 章雅悠此时很紧张,但表面上还要装着镇定,骂道:“你们这些个猪油蒙了心的混账,你们有几个脑袋来抓我!我外祖家是长孙府的,武陵侯是我表叔,安郡王的二公子是我朋友,你们也睁开狗眼看看,这些哪一个是你们能吃罪起得!” 渐渐围过来许多看热闹的吃客。 云台正色道:“公子爷,要奴才出马吗?” 房翊摆摆手,敢把自己的名头都报上来,这丫头显然是着急了!看看那几个混账东西什么反应。不买武陵侯的账,那就不是简单教训一下了事了。 另一个华服少年在二楼看了许久,嘴角微微一勾,突然生出了一种管闲事的冲动。 肥猪其实已经有点害怕了,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只能嘴硬,骂道:“臭丫头,少吓唬小爷,你说得这些根本不够格小爷忌惮的!小爷不怕!” 华服少年走了下来,道:“章姑娘,你还忘了我,我们也是朋友。” 这无异于是伦语佛音,章雅悠抬头一看,哇喔,白衣的侠士来了,真是自带光芒,不对,光芒万丈! 挺拔的身姿,坚毅的面容,鲜明的五官,不怒自威。那样大踏步地走过来,像是盖世英雄。 哎,画本子诚不欺我也,关键时候还是有人来英雄救美的。 027 绝对不平等条约 章雅悠简直不敢相信,李谧竟然在这里,而且愿意为她出头。 “韩王府够资格让吕昌县公忌惮一下吗?”李谧冷道。 肥猪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韩王府的?” 李谧冷冷地看了一眼肥猪,他身后的侍卫直接飞起一脚,把肥猪踢出几丈远,好强的脚力,好俊的功夫。 另外两个及那群喽啰吓得抱头鼠窜,肥猪在他们身后哀嚎:“扶我一把,扶我一把啊!” 章雅悠行礼答谢:“谢谢世子相救。这些人真是胆大妄为,今天幸亏世子仗义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世子,不如这样,今天算我请客!” 按道理,她是要告知家中长辈,带着礼品上门道谢的,但是,章家人口众多,关系复杂,她也不是章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她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件事,自然不敢口头应承上门答谢。 “也好。”李谧笑道。 章雅悠付了饭钱,就和李谧告辞。 “你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你一程?”李谧道。 章雅悠笑道:“世子,您知道武陵侯府在哪里吗?武陵侯命我去他府上,但是,我不认识路,兜了大半条街也没找到武陵侯府,匆匆忙忙出来又没带个丫鬟,又累又饿,才过来吃碗面。” 李谧道:“那我送你吧。” 房翊打开雅间的窗户,正好看见章雅悠满脸笑容地与李谧同乘一骑。 武陵侯府门楼高大,屋顶是悬山式的,黑色的陶瓦带着古朴,屋顶上蹲着鸱尾。按照大唐的规制,门口立了十多根长戟,三品以上大员或是王公贵戚是可以在正门处摆放戟架的。 章雅悠在阍室等了片刻,后被请到了厅堂,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始终没看见房翊,果子也吃了几个,实在无聊的紧。 兴许是跑累了,她窝在太师椅里,差点睡着,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她立马清醒了。 “这是何人在抚琴?”章雅悠问道。 丫鬟笑道:“这是陆姑娘。” “我能去看看嘛?”章雅悠问。 小丫鬟有点为难,道:“姑娘还是在这里等侯爷吧。” 其实房翊已经回府了,故意不见她的。 又不能出去玩,又办不了正事(拿银票),还不能出去看美人,哎,要么怎么说呢,钱难赚屎难吃——咦,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想到这么粗鄙的一句话呢,章雅悠内心活动也是很丰富了。 哎呀,李谧人蛮不错的,高高大大的,很温润的样子。 想东想西了半天,章雅悠睡着了,确实很累,跑了那么远的路,尤其是前面和肥猪斗智斗勇,加上情绪紧张,很是消耗体力的。 云台道:“公子爷,她睡着了。这都能睡着啊。”这是来见武陵侯的样子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武陵侯府呀! 房翊道:“叫她来书房见我。” 章雅悠从前厅跟着云台去书房,三进三出的院子,大大小小的花园有三四个,亭台楼阁也有,样样都很别致,笑道:“我叔叔这么有钱啊,住的府邸好雅致。” 云台笑道:“姑娘,您和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关注的点总是那么——嗯,有意思。” 嘴上恭敬地说着“叔叔把银票给我就行了,哪里需要再花费他老人家的宝贵时间来教导我呢。”内心独白却是:我真是怕见他呀! 湖心亭里有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那女子白衣胜雪,临水而立,正在那里喂鱼。 “这位姑娘是谁呀?”哎呀,没听说黄鼠狼娶妻呀,怎么府上还住了一位女子呢,光是看背景就觉得美不胜收。 “陆姑娘。其余的事情,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说,所以,您还是别问了。书房到了,侯爷就在里面。”云台笑道。 章雅悠犹豫不决,到底是要在门口先请安呢,还是先敲门啊。 “进来!” “侯爷,我来取银票。”章雅悠怯怯地道。 房翊正在写字,根本不理会她。 章雅悠只好傻站着,哎,每次遇见房翊都在他这里吃瘪,各种不舒服、不自在,可能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人家是侯爷呢!还是长辈累。 “没个眼力劲!”房翊相当嫌弃了。 章雅悠看了一眼,哦,原来是没有墨了,想她好歹也是一个名门千金,竟然沦落到要给别人研墨的地步了,找谁说理去!这天下还有理吗? “你来做什么?”房翊道。 啊?不是您老人家让我来的吗?我不是奉了您的命令来取银票的吗? “不是您让我来的吗?”章雅悠道。 “我让你什么时候来的?” 章雅悠算是明白了,这是怪罪她迟到了。她也不是故意迟到的,先是没记住,后面嘛,又遇见了肥猪等人,来了之后又等了两个时辰哎。 “对不起,侯爷,我错了,我来晚了,但我不是故意的。”章雅悠道,当她想起来今日之约后,不是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了嘛。 “作为侯爷,我治下很严的,像你这种知错犯错、无视指令的人,要拖出去打断腿的。”房翊淡淡道,笔下仍是龙飞凤舞地写着。 章雅悠谄媚一笑,道:“还好,还好,您是我叔叔,不仅仅是侯爷的身份。” 房翊内心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你来晚了,银子我要扣一百两。”房翊道。 章雅悠苦不堪言,哎,这都叫什么事呀!只要和房翊在一起,她就只剩下了叹息,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晚了一点地就扣一百两,那她明天再来,是不是一千两就没了呢? “来,把这个签字画押了。”房翊把笔交给了章雅悠。 章雅悠先看了看,用力挤出一点笑容,道:“叔叔,我识的字。” “我没说你是睁眼瞎。” “可这契约上写得内容也太不平等了,简直丧权辱国!我又不是看不懂,我不签字。”章雅悠这次有骨气了一回,“您可以不入伙,我不缺您这一千两,您应该很多产业,也不差这么个小破园子嘛。” “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已经答应你出资一千两了。银票我都准备好了,哦,不,我要先扣除一百两。”房翊从银票中又取出一张。 章雅悠捧着那张纸,双手发抖,不平等条约,绝对是不平等条约,这要是签了岂不是丧权辱己? 不能签!谁签谁就是大傻子! 028 发自肺腑赞神颜 不多会,章雅悠就成了那个大傻子,她啪地用左手打了右手,叫你签字,叫你签字! 美好生活没指望了,哎,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出来没带丫鬟,这么晚了,他们要担心的。”章雅悠道。 房翊把那张纸卷起来,收到抽梯里,道:“留下来用晚膳,晚点让云台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中午吃得多,也不饿。”章雅悠连忙摆手。 房翊根本没给她回绝的余地,道:“研墨。” 哎,两辈子都养尊处优的章雅悠这才发现,研墨也是一件体力活,哎哟,这手腕子,酸呀。 房翊写了半个时辰,又拿出自己的印鉴盖了章,这才起身往外走。章雅悠腿短,跟在他屁股后面小跑。 云台见房翊把章雅悠领到膳房,又吩咐他准备饭菜,惊讶得嘴巴合不拢,公子爷这是要与女人同食?还是这个小不点女人?哦,也是,她还是个孩子,公子爷这是把她当晚辈呢。 三荤三素,一汤,菜品做得很清单,式样也很别致,让人看了很有食欲。章雅悠喜欢那盘元宝虾,连吃了三只,想夹第四只的时候,筷子被夹住了。 “吃点青菜。”房翊道,然后夹了一块西芹百合送过去。 云台揉了揉眼睛,这没看错吧?公子爷有洁癖的,是从不与人共用物品的,尤其是碗筷一类的,方才用自己的筷子夹了章家四小姐的筷子,这不是间接共用了吗?还有,还有,竟然给她夹菜。 从小就跟在公子爷身边,第一次见他给别人夹菜,嘤嘤嘤,这说明了什么?云台也不知道,反正不得不对章雅悠高看一眼。 可是某个被高看一眼的人并不知足,正嬉皮笑脸地道:“叔叔,我喜欢吃肉。我正在长身体呢。” 说罢,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 云台都看不下去了,呀呀呀,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知道什么叫肉食者鄙吗?公子爷给你夹菜,你竟然不识好歹。 “吃菜。”房翊道。 接下来的一幕让云台直呼:作死!简直是作的一手好死! 章雅悠干脆把筷子一拍:“不吃了!”一肚子的气,哦,为了一千两银子,不对,九百两银子让自己等这么久,还逼着自己签下不平等契约,现在连肉都不让自己吃,这也是欺人太甚了! 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重生一次的人,两世加起来的年纪都够你叫我姑姑了!这一世年纪又比你小这么多,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吗? 房翊继续吃饭,章雅悠气鼓鼓的不肯动筷子。 云台陪着笑脸:“四姑娘要是用好晚膳了,奴才送您回去?” 章雅悠正要起身,房翊轻咳了一声,云台心领神会,笑道:“要么,您再吃点、再吃点。” 房翊让丫鬟把饭菜撤下去,又用了点茶,也不管章雅悠在一旁生闷气。 “备车。”房翊道。 云台急忙应了,本以为这是要送章雅悠回去,没想到房翊先是坐上了马车。 “你还不上来?”房翊在马车内冷道。 章雅悠爬上了马车,与房翊独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又那么安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章雅悠抬眼看了房翊,眸子如星似月,剑眉飞扬,鼻子高挺,嘴唇薄而坚毅,浑身上下透着不染尘埃的出尘气息,又冷又高贵。 “叔叔真好看。”章雅悠忍不住轻叹。 哼,肤浅,本侯爷可不是靠脸吃饭的。 章雅悠道:“叔叔今年已到弱冠之年了吧?” 哼,肤浅,本侯爷的年龄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美貌是贬值资产,叔叔何不趁着现在貌美如花、谪仙般俊美,抓紧娶个公主什么的,再不济也娶个郡主进门。”章雅悠道。 嗯?作死呢,哪壶不开提哪壶。云台都替章雅悠捏了一把汗,公子爷会不会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死了她呀。 房翊冷冷地看着她,吓得章雅悠朝马车边上挪了挪,笑道:“叔叔,叔叔是我见过最俊美的人,不亏是长安第一公子。我看排名第二的贺骞,与您相比,简直差距太大了,云泥之别。” 哎,明明就几里路,感觉却是如此漫长,多少人做梦都想这样近距离接触房翊,她反而有些坐立不安。当马车停在章家后门时,她逃也似的下了车。 对这种不知感恩的小东西,房翊决定要加大虐待的力度,好让她知道什么叫敬畏! 黄莺等在后门,见章雅悠下来,差点哭了:“姑娘,您这是去哪里了?奴婢差点把京城翻了个遍。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去夫人那里领罚了。紫燕在大门那里等着呢。” 回到沐曦阁,又让紫燕去告知锦屏姑姑一声,寻了个理由过去,洗漱一番也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去听薇堂问安的时候就碰见贺氏了,贺氏近来心情不好,推说身体不适,也是有几天没到听薇堂了,今儿也是第一次过来,脸上带着喜气。 “伯母安好。伯母这满脸喜气的,可是有什么好事了?”章雅悠笑道。 贺氏捏了一下她的小脸,道:“小丫头。你二哥哥亲事定了,过几日便是下定,要纳征了。” “这可是大喜事呀,二嫂子是哪家的姑娘,之前听说是崔侍郎家的嫡女。”章雅悠笑道。 “就是她。这不,我把礼金单子送给老太太过目。”贺氏笑道,女儿的亲事有点挫折,好在儿子的亲事顺顺当当,那崔晋家的嫡女可是模样端正又温婉贤淑的,娶妻当娶贤。 章雅悠又是一番道喜,句句话都说到了贺氏的心坎上。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来看,这崔雅芝确实是个持家能手,大方得体,会做人不说,还很会生养,连生了四个孩子。 章文敏的亲事,长房这边可以自己定,章文政的亲事却是章老太爷和章老太太一手包办的,明着看是偏向章文政,但是,想想玉家的底蕴、玉生烟的做派,和玉家的姻亲明显是看中了玉家手里的一些实权,也就不难想章老太太还是偏向大房。 029 真是个登徒子 这几天章老太太老脸笑成了花,先是章文敏的亲事定下来了,兵部崔侍郎崔晋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升迁是迟早的事情;房恩浩也到了章家,而且带来了丰厚的礼物。 章雅惠对此比较敏感,道:“看样子是真的求亲来了。” 长孙氏道:“有我在,她也不敢直接把你指给他。章雅思也不要指望嫁进韩王府了,我听说韩王妃中意段家的姑娘。” 章雅惠轻哼了一声,道:“章雅思不比女儿好到哪里去,嫁给李谧也实属高攀了。” 长孙氏道:“你也到了年纪了,总要给你寻门好亲事。” 章雅惠道:“母亲不用担心,我自有想法。明儿天气不错,我想带着咏荷去佛光寺上香,也给家人祈福。” 长孙氏道:“你把你妹妹也带去吧,她这几日天天闷在屋里头写东西,别闷坏了。” “她呀,闷不坏。”章雅惠笑道,“母亲,还有一事,武陵侯对四妹似乎很感兴趣,依我看,他待四妹与别人不同,表面看起来清冷,却在细节处很是上心……” 长孙氏道:“他比悠儿大那么多岁,不合适!而且,此人,孤高自傲,哪里会是良配,不是传闻他是断袖之癖吗?” 贺氏这厢忙完了章文敏的定亲,自然要给章雅思张罗亲事,少不得派人去打探一下章雅思和吕世齐的流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一番打探下来,说是流言的源头就是章家。 贺氏冷笑道:“果然是有人见不到我们好。” 章文敏笑道:“母亲,您是不是有点敏感了?指不定哪个丫头婆子嚼舌头,传来传去就传出去了。李谧也是亲眼所见,不单纯是流言的问题。” “你懂什么,这家贼才是最难防的。我们处处比二房强,难保二房不生什么坏水。”贺氏道。 章雅恩道:“母亲说的极是。我看那个老四就不顺眼,最近出挑得很,抢了不少风头。还和安郡王府的李设走得近,就连目中无人的武陵侯还教她弓箭呢!还有老二,不就是想嫁入安郡王府嘛,也不照照镜子,她也配?” “这个四丫头倒是开始显山露水了,我真是小瞧她了。”贺氏冷道。 章文敏笑道:“这些是你们女人的事,我找人下棋去了。” 待章文敏一走,贺氏笑了,道:“二丫头不是去佛光寺上香了吗?我们送她一份礼。思儿进不了韩王府,她也休想进安郡王府。” 章雅思道:“母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终归是一家人,对外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贺氏道:“我有分寸。” 章雅惠从寺庙出来的时候,就遇见了房恩浩。 “三妹妹这是来为家人祈福的吗?好巧。”房恩浩笑道,“我听说这佛光寺很是灵验,这山上的风光无限,所以也过来了,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了三妹妹,也是有缘。哦,对了,我方才也献了一些香油钱。” 章雅惠自从房恩浩来的那天在厅堂里见过一面,一大家子一起吃过两顿饭,就一直躲着他,但是,总是能和房恩浩不期而遇。 不知是不是章老太太和房恩浩透露过什么,这个房恩浩总是喜欢拿眼看章雅惠,还特别爱献殷勤,送了几回东西,都被章雅惠退回去了。 章雅惠淡淡道:“过来上香,山上风景是不错,房公子可以去看看。” 这佛光寺香火十分旺盛,信男信女络绎不绝地来上香,凡是上山进过香的,身上都会有些烟灰,有股檀香味,再看看房恩浩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守在山门处。 “风景再好,没人陪,我一个人看风景有什么意思呢?能不能有幸邀请三妹妹一起同赏美景?”房恩浩殷勤道。 章雅惠只想快快躲开此人的纠缠,道:“我要回去了,房公子还是自行赏景去吧。” 房恩浩一下子拦住了章雅惠的去处,咏荷急忙挡在章雅惠的前头,道:“房公子,您这是作何?” 房恩浩是个练家子,一把推过咏荷,抓住章雅惠的手,道:“我对妹妹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为何妹妹三番五次冷落于我。” 章雅惠用力挣脱却无法抽出手来,道:“你快放手,这里人来人往,我要喊人了!” “你喊啊,我们洛阳房家也配得上你们章家。妹妹身上好香。”房恩浩大声说,有意让路过的人听到,还拿脸朝章雅惠的脖颈处蹭了蹭。 章雅惠骂道:“不要脸!我要去老太太那里告状。” 房恩浩笑道:“妹妹这招欲情故纵玩得真好,不是妹妹让人告诉我,在这里上香吗?” 咏荷见状,急忙去找章雅悠,她和李设正在后山那里喂锦鲤。 等章雅悠和李设赶到时,房恩浩还在那里拉拉扯扯,章雅惠又气又急但又反抗不了,白白被这个登徒子占了不少便宜。 “放开我姐姐,在老太太那里装得像个正人君子,这会子原形毕露了!”章雅悠上去就拉扯房恩浩,却被房恩浩一甩胳膊给掼到了地上。 李设见状,抱起章雅悠,直接和房恩浩打了起来。 房恩浩有一股狠劲,常年与人打架斗殴,实战经验很多,而李设又年轻,渐渐不敌。 李谦扶着老太妃从山门那里出来,见李设与人对打,又落了下风,飞身而起,将二人隔开。 “在此斗狠逞凶,我倒是要领教一下了。”李谦道。 章雅惠跑过来给李谦福身行礼,道:“给世子请安。请世子爷赎罪,这位是我们老太太的侄孙,和李二公子有点误会。” 房恩浩整理了一下衣衫,笑道:“世子?原来是京城的王孙贵族。在下房恩浩,歧州刺史房伏保是我父亲。” 李谦冷笑道:“小小刺史之子也敢在京城撒野!来人,就按寻衅滋事送到京兆尹查办。” 章雅惠道:“世子,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我祖母年长,若是房公子有何闪失,她老人家定是寝食难安。” 说着,她干脆跪了下来。 李谦把她扶了起来,道:“罢了,看在章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 李设笑道:“大哥,你不计较,我可不打算放过他,你看看,他一个大男人把小四打的。”章雅悠面部朝地,脸上擦破了一块皮。 是了,小四就是他对章雅悠的昵称。 030 肥猪成了阶下囚 房恩浩也没想到自己那一推竟然这么大力气,章雅悠小脸上还渗着血,道:“哟,好妹妹,这是摔痛了吧?来,让哥哥看看。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我赔罪,回去一定给妹妹补偿。或者,你喜欢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李设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一口一个哥哥!来人,把他拘起来!” “这是闹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安太妃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李设拉着章雅悠过来请安,笑道:“祖母,这就是章允宽家的四丫头,章雅悠。小四,快给祖母请安。” 章雅悠嘴甜,笑道:“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哟,这小脸是怎么了?”安太妃问。 章雅惠也过来请安,拦在章雅悠前面,道:“不小心磕碰到了,让您担心了。” 房恩浩上前打着千儿,笑道:“太妃娘娘安好。是我和这两位公子有些误会,想不到惊扰了您,晚辈该死。晚辈是章家老太太的侄孙、歧州刺史房伏保是我父亲。” “哦,既然是误会,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就各自散了吧。”又招呼章雅惠、章雅悠过来,道:“过来让我瞧瞧,多好的姑娘呀。” 章雅惠搀扶着安太妃,言笑晏晏地陪着她说话,章雅悠见状识趣地躲到后面了,这脸上的伤要尽快处理,不然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走,我带你看郎中去。”李设拉着她,笑道:“祖母,我们先回去了。” “哎哟,瞧瞧这二小子,这是心疼了,巴巴地去看郎中。这小子,何时对谁这般上心过。”安太妃笑道。 李谦笑道:“老太妃,看样子,二弟说不定成亲在我之前哦。” 安太妃笑道:“只要他愿意,未尝不可。你这做大哥的,更要抓紧了!可有钟意的姑娘?” 李谦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章雅惠,章雅惠羞涩地一低头,这在老人精安太妃的眼中就是别有一番深意,笑道:“都好,都好。” 李设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章雅悠就这样招摇过市了,没有去药铺,反而是去了安郡王府,“那些普通郎中想必也没有什么好药,我这里倒是藏了不少好药,放心,用了肯定不会留疤的。” “这个房恩浩,仗着家里宠爱简直无法无天!跑到了长安城还是嚣张跋扈,我们老太太对他喜爱得紧,他每天陪着老太太,净挑好听的说,把老太太逗得团团转。”章雅悠忿忿道。 “来,我帮你擦。”李设道,当他的手触碰到章雅悠细嫩的皮肤,不觉惊住了,那竟是一种触电般的感受,少年的悸动就这样开始了。 “小四长大了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李设笑道。 章雅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就捏了一下李设的脸颊,道:“我现在就是大美女。” “做美女有什么意思?不过一副皮囊而已,只要不虚度、不后悔,我就满足了。”章雅悠道。 李设笑道:“你还真是与别个不同,姑娘们不都是喜欢漂亮?都喜欢别人夸她美丽?” 章雅悠挑眉坏笑,道:“我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相提并论的。现在还有时间,不如我们出去逛逛。” 李设笑道:“今天不行,我还要去陪父王去处理公务。我等一下让人送你回去。” 章雅悠笑道:“不用,我自己溜达一下。” 街上真是热闹,有一处更是人山人海,挤进去一看,就见那天在酒楼里调戏她的肥猪,哦,吕昌县公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囚车里,很多老百姓都冲他扔东西,青菜,鸡蛋,咬过一口的苹果。 “这种王八蛋早该千刀万剐!打死他。” “欺男霸女的恶棍,活该!早就该下地狱了。” “再给我几个鸡蛋,我要打死他,可怜我那想不开的女儿呀!” 章雅悠问身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人:“大嫂,能借我两根萝卜吗?” “拿呀,直接用,给我扔得准点,我不用你还。” “好嘞!” 毕竟是学过射击的人,这扔起来那叫一个准,每一个萝卜投过去,都有一声猪叫,肥猪艰难地扭过头,看在人群里的章雅悠,想用手指她,可惜手被拷着,动不了呢。 身边纷纷有人给章雅悠送蔬菜鸡蛋,还有人送石头的,好让她帮忙扔过去,解恨啊! 一群人追着囚车跑,章雅悠解了恨就钻出人群了,手上都是泥,拍拍手,哎呀,心情真好。她用碎银子换了不少铜板,给街边的乞丐都送了铜板。 一只精瘦的手伸到了章雅悠的面前,“哟,四姑娘心情这么好啊,那小的有没有赏钱啊?” 章雅悠一回头就看见云台和那个背剑的冰块脸。 “你不去给武陵侯做跟屁虫,有时间到街上晃荡?”章雅悠笑道,说归说,还是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云台掂了掂那块碎银子,笑道:“给公子爷出来办事呢。方才过瘾吗?” “我凑个热闹罢了。”章雅悠笑道。 云台神秘一笑,道:“姑娘不想知道这个吕昌县公是怎么成了阶下囚的吗?” “坏事做多了呗。”章雅悠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云台笑道:“是我们公子爷参了他一本,把他的罪状列得明明白白的,恶贯满盈,光是被他糟蹋的姑娘都有二十几人。” 章雅悠道:“我叔叔还管这种事呀?” 云台笑道:“我们公子爷本领通天,想管什么事不成呢!” 冰块脸在一旁催促:“你还不走?耽误了侯爷的事情你吃罪得起?” 云台道:“别急嘛,还有最后一句话。公子爷让我转告姑娘的,说是武陵侯府里有几个不懂事的奴才,伺候主子都不上心的,姑娘要是需要可以送到您那个园子里做活,买了去也好,若是不买,就按月计工钱。”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把自己不好使唤的奴才送到她那里赚工钱!这是掉钱眼里了吗? 不过,这也提醒她了,这些天杂事太多,裕丰园还没派人去打理,庄子也没开始修建,她这几天正在画图,打算找人按着她给的式样建几幢有特色的房子,再购置一些物件,以后还能过去住上一段时日;明年开春要种什么、如何管理,也都要算计好。 031 涉险去鬼市 章雅悠先是从长孙氏那里把西苑管事的庞海借走了,让他领了一些人把裕丰园的房子和院子先搭建起来,按照她给的图纸,再选一些精致、素雅的家私先布置两间房子。 又让大永夫妇在村子里招一些人把庄子上的土地都翻耕了两遍,在一个院子前面的小菜园里再种上一些小菜。 接着就是谋划种药草的事,想种草药并非一时兴起,按照她上一世的记忆,明年河北道将有一场大瘟疫,二十几个州感染瘟疫百姓数以十万计,白骨成堆,很多小城最后成了一座空城,尸横遍野,死人都无人掩埋。 太医署、药藏局、尚药局、当地大都督府、大中小州的医学博士掌事都出动了,到最后都开始征调当地的药铺郎中甚至是其他都督府的医学掌事,都没能将疫情压下去。 后来一个世外高人带了一种药草出来,一边煮水、一边焚烧,发现对疫情有很大克制作用,这种草就是杜若草。 但是,杜若草乃是来自吐蕃,中原地带十分少见,虽有奇效,奈何量不足,这时,又高人又给出了另一种草,叫金叶草,虽然疗效不如杜若草,但也能克制那种瘟疫,而且这种药草相对常见。 正是这两种药草的出现,才解救了一方百姓,是以,杜若草一度被传为神草。 另外,章雅悠打算辟出三亩地种一些田七,再留两亩地种上人参和龙眼肉一类的补气药。 这些都需要经验老道的药农了,寻常的庄稼汉根本无法胜任。 本来想请长孙靖帮忙找两个药农过来,他却留下一句口信就逍遥自在去了,说是要到岭南过冬,那里暖和。 药草种子、药农,这两样是章雅悠急缺的,按照药典上的记载,金叶草可以等明年开春再种,但杜若草必须寒冬时节种下去。 要买吐蕃来的杜若草种子,那要去一趟西市。西市等同于鬼事,是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底下交易市场,货物五花八门,支付的对价也不一定是金钱,方式多种多样,比如,出卖色相、自断一只手脚等。那里不仅有大唐的民众,更是回纥、吐蕃、突厥、靺鞨、六诏等人的天下。 想找到杜若草的种子,只能冒险去一趟西市了,章雅悠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自己,干脆女扮男装,带着黄莺去了西市,当然,去之前她也做好了自我保护措施,买了袖箭、霹雳弹一类的东西。 找了好几家吐蕃人的摊位甚至去了异域药铺,都没有找到杜若草的种子,倒是遇见几个卖铁打药酒和药膏的人,死缠着她们进行兜售。 “你找杜若草的种子,我有。”一个异域装扮的老人沙哑着声音,用一口蹩脚的中原话说道,眼睛深深地凹下去,眼里全是浑浊。 “让我看看货。”章雅悠冷道。 “跟我来。”那老人道,佝偻着身子,看上去老迈龙钟,衣衫也是破烂脏旧,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黄莺道:“公子,还是奴才进去看看吧。” 章雅悠道:“你不认识杜若草种子。” 到了一处小房子前,黄莺还想跟进去,却被章雅悠拦住了,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又对那老人道:“你把货拿了来。” 那老者点点头,不多会从暗黑逼仄的屋子内拿了一个油腻漆黑的袋子出来,道:“我以前种过。” 章雅悠接过袋子眼前一亮道:“你会种这种药草?” 老者点点头。 章雅悠拿出杜若草的种子对着光亮看了看,在阳光下呈现玉绿色的透明体,里面能看到一个绿芽,平放在手上就和普通的绿豆差不多,她又闻了一下,淡淡的草药味道。 她掂了一下袋子,那么多的种子,要是存活大半的话,也够种三亩地了,她的园子本来就不大。 “多少钱?”章雅悠问。 那老者低着头,沙哑道:“五百两。” 章雅悠正在犹豫,黄莺急了:“就这么点种子,你竟然要价五百两,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老者看似老迈却十分有力,把袋子一下子抢过来,然后往屋内走。 章雅悠道:“慢着,我买。” 老者又道:“我要现银。”在西市,基本上都是现银交易,这里不收银票,因为很多人都是过往的商贩,兑换银票不方便,另外,这里鱼龙混杂,很多人可能是有要案在身或者亡命天涯,隐身在此,这种人自然不便光天化日之下去兑换银票。 “种子给我,我先付你一部分银子,然后我带你去银庄那里取银子。”章雅悠沉声道。 那老者道:“我如何信得过你?” 章雅悠道:“货卖行家,不识货的人,你这种子恐怕不值一文。我既然肯出五百两银子买你这一小袋种子,自然是知道这杜若草的药效,更是想把它种植好。我没有理由诓你。” 那老者看了一眼章雅悠腰间别着的匕首,道:“把你身上的现银给我,外加这把匕首给我,钱货两讫。” “不行,这是一个长辈送我的礼物,我很珍视。”章雅悠道,“我可以去取了银子给你送过来,我属下在这里陪你。” 黄莺道:“公子,奴才在这里守着。” 老者点点头。 章雅悠快速走出西市,找了一家最近的银号兑换了五百两的银票,想着五百两的银子很沉,又太过招摇,于是折价换成了金子。 此时已是冬月,穿得衣服很厚,加上章雅悠身量娇小,身上这套衣服显得肥大,金块揣在怀里并不显眼,然而,刚进西市就被很多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仿佛是野狗盯着一块肉。 章雅悠这才明白这些人是想打劫了,她去了又来显然是看中某样东西,去取钱来了。这里是三不管的地带,闹出人命来,官府也当做不知道。 她快速走了几步,竟有人拦在了她的前面,她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身子一闪就逃了过去,又有几人朝她跟前围了围。章雅悠扔出一颗霹雳弹,然后一路逛奔,眼看着离黄莺越来越近,这时,忽然有人用力扯她的衣领。 032 遇恶徒穷途末路 她挣脱不得,袖箭射过去,谁知对方是个练家子,不但躲过了这猝不及防的一箭,还将章雅悠提了起来。 章雅悠又是一箭射出,眼见着离黄莺越来越近,将怀里的金子扔向那老者,喊黄莺:“拿上货,快走。” 老者眼疾手快,迅速接了钱袋子,身形灵活地闪了出去。黄莺紧紧握着那袋种子,一手拉着章雅悠往外跑。那些人穷追不舍,黄莺连扔出两个霹雳弹,趁着烟雾一路狂奔。 好在西市的主干道就一条,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她们也没深入内部,所以,逃出来倒也容易。 章雅悠穿得多,又跑了那么久,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进了闹市的边缘,这才停下来。 “种子在吗?” “在这里呢,姑娘。您先歇一会。太危险了这个地方,我们下次再也不要来了。”黄莺道,一开始她就不同意章雅悠来,跑江湖卖艺那会就听了这西市里的种种诡异传闻。 章雅悠道:“务必收好,这里可是五百两银子,不对,我兑换的是金子,折价兑换的,算起来比五百两还多。而且,我们是豁出性命才弄回它。” 此刻,她是兴奋的,虽然方才十分惊险,倒也值得。 “姑娘,要不要喝杯茶?那里有个茶摊。”黄莺问道。 章雅悠道:“不了,你要是渴了可以去喝。” 黄莺到了茶摊扔了个铜板,买了一碗茶,她端过来让章雅悠先尝尝。 “你喝吧。”章雅悠道。 黄莺一碗茶下肚,就感觉天旋地转,手脚发软,马上就发现了这茶里的问题,道:“这茶有问题,姑娘快走!” 她用力推了一把章雅悠,整个人就软绵绵瘫了下去。 章雅悠见状,想拉着黄莺一起走,却根本拖不动,转念一想,耗在这里,两个人都跑不掉了,倒不如自己先走,说不定就找到救兵。 茶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那个卖茶的老大爷也成了一个手持尖刀的青壮年,两个人看黄莺已经晕过去了,也不管她,一路追着章雅悠。 章雅悠向着集市方向跑去,却发现那里有另一人堵着,只得选择旁边的一条岔路,见她调头,那人也跟了过来;这才跑出去一里路,就发现前方人烟越来越稀少,后面追兵越来越近。 “这臭丫头跑得挺快。”其中一人道。 章雅悠心说,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她穿得严实,脸上也涂黑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是一个姑娘。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章雅悠道,跑是跑不过了,干脆停下来周旋一下。 “哥几个想和你乐呵乐呵,顺带赚点小钱。”为首的那个猥琐地笑着。 章雅悠笑道:“你这是想打劫?” “是啊,劫色!”几个人猥琐又张狂地笑着。 “不如,我们谈个交易”,章雅悠笑道,“我给你们一笔钱,还要请你们去如梦阁里去逍遥一番,大家虽是萍水相逢,就当交个朋友了,好过你们打家劫舍。”章雅悠道。 为首的那个人狰狞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老练。不是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都是闷在深闺里绣花画画足不出户的吗?你连如梦阁都知道啊。哥几个不但想去如梦阁逍遥一下,还想送你去如梦阁。” 这几个人怎么知道她是大家闺秀? 若是普通求财的劫匪,为的不过是钱财,她既然开了价,多数会同意; 若是江洋大盗,恐怕不会和她废话那么多,杀人劫财就完事了; 即便是对她本人起了歹心,那也就是霸王硬上弓,不会想着把她卖到如梦阁去; 看来,这些人是受人之托,有主骨的。 “你们既然是受人之托,无非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你们拿着这笔钱也好自在逍遥去,而且,我不会报官,就当破财挡灾了;你们若是敢逼我,我就咬舌自尽,我死了,这京兆尹也好,大理寺也罢,必然都会追究起来,你们即便逃得出京畿道,但,这告示必然张贴到天下,我父母也会重金悬赏要拿你们人头来祭我,试问,到时你们有钱还花的了吗?”章雅悠道。 其中一个问道:“老大,我们该怎么办?” 为首的那个阴鸷地看了一眼章雅悠,道:“我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事情办砸了,哥几个在道上混不下去,这种吃两头的事情不是我们不肯做,而是……” 他突然猥琐下流起来:“想尝尝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是什么味道。” 另外两个也跟着猥琐笑起来。 章雅悠趁着他们得意忘形之际,使出一根袖箭,正射中为首那人的肩头,袖箭本身力量和射程都小,这射到肩头也造成不了太大的损伤。 “臭婊子!敢暗箭伤人,你们两个把她抓住,老子要好好教训她,不卖到如梦阁里,老子要用这根短箭划花她的脸。” 霹雳弹也用完了,太贵了,一共买了四颗,她那两颗用完了,还有两颗也被黄莺用掉了。 袖箭也没有了。 能防身的东西都用掉了,她又不会武功,难道只有死路一条? “唰!”章雅悠从腰间掏出匕首,宝剑出窍,寒光闪闪,长孙靖送的这把匕首绝对是冷兵器中的上乘。 既然逃无可逃,那就大战一场吧,今天也是认栽了,没想到重生一次,这才没几个月就要“交待”在这里了,估计最后死相也不会太体面。 “老太爷这是和我开了个玩笑呢。”章雅悠冷笑道。 “我若是死在你们手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日夜缠着你们,让你们寝食难安、鸡犬不宁、逢赌必输,还要让你们断子绝孙,下辈子不能投胎做人,只配做个猪狗;还有,看到没有,我是誓死也要护住我的清白,我现在给自己撒的是化骨粉,这是一种剧毒,只要你们肌肤碰到一点点,就会溃烂流脓,最后白骨露出,医无可医。”章雅悠倒了自己一身白色的粉末,一股淡淡的药味传遍四周。 033 房翊从天而降 “老大!”两个手下畏足不前,越靠近药味越浓,药粉还在阳光下面闪着光,好邪乎的毒! 这个诅咒也太狠了点,大白天的就让人不寒而栗;还有那毒粉,医无可医那不就是死了吗? 为首的歹人气急败坏,道:“别被这臭婊子给唬住了,她没有什么毒药!”他气急之下,伤口处更疼了。 章雅悠道:“我买了霹雳弹、袖箭,都是防身用的,岂会不考虑危急情况下的自卫,我就是要与你们同归于尽。不过,怎么说都是你们赚了,用我这条金贵的命换你们几条烂命。” “臭婊子!”为首的那个直接提着尖刀冲了过来。 章雅悠闭着眼,胡乱挥舞着匕首,心说,完了,这下要死了。 “噗!噗!”几下,就是那种肉体遇见锐器的声音,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传来,世界安静了,周遭静的都能听得见鸟鸣。 睁开眼一看,是那个抱剑的冰块脸正站在她前面,是他救了她? 章雅悠再一看,就在前面的大路交叉口房翊正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那里,迎风而立,风姿宛若天人。 “叔叔!”章雅悠奔了过去,第一次觉得这个便宜叔叔真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呐。就在马下拉着他的小腿。 房翊无奈,只得下马来,他看了一眼章雅悠,脸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被眼泪和汗水这么一冲,一道道小沟沟就出来了,扭曲在小脸上,像是爬了一些虫子。 眼泪都出来了,看来这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其实,章雅悠也是见到他之后,情绪一时没崩住才哭的,之前虽然紧张害怕但是一直力求淡定的。 “你怎么才来,你再晚点,就见不到我了。”章雅悠委屈地抽泣着。 房翊道:“你身上什么味道?中毒了?”她衣服上又是一大片白花花的粉末。 章雅悠破涕而笑,道:“这个呀,是我找人配置的珍珠药粉,可以美颜的。浪费了,真是太可惜了,我整整砸了一条链子呢!” “侯爷,这些尸体怎么处理?”玄衣冰块脸过来请示。 房翊道:“报到京兆尹那里,让他来处置。你查一下这几个人什么来路。” “叔叔,他们好像是买凶杀人。对了,黄莺被他们迷晕了,就在那边的一个小茶铺跟前。还有她身上的种子,一定要带过来,那可是我用命换来的。”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不要命。”房翊冷道。 “就是药草的种子,很重要的药草。”想到杜若草,章雅悠内心一阵宽慰,受了再多的苦,也算是值得了。 “叔叔,你派人去救救黄莺吧,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章雅悠道。 房翊好像没听到似的,直接把她甩上了马背,给了玄衣冰块脸一个示意,继而一跃而起,“坐稳了。” 一阵风似的,那宝马冲了出去,章雅悠差点摔下去,情急之下抓住了房翊的腰带,看房翊没反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后面抱住了房翊。 明显感觉到房翊的身板挺直了一下,背部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章雅悠想着,上一世都没机会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房翊,更不要说这样共骑一马了,想到这里,小手就有些不安分地使坏。 “啪”章雅悠感到手背一疼,房翊拍打了她的手,她抽回小手,手背红彤彤的,咦,疼得她龇牙咧嘴,老老实实坐在背后。 房翊则带着章雅悠直接去了武陵侯府。 兴许是受了惊吓,又累过头了,章雅悠坐在那里就睡着了,房翊让两个丫鬟扶她回房休息,自己又折回来,把章雅悠报了起来,“去把封悟夙叫来,给她看看。” 一个蓝衣男子给章雅悠把脉,道:“无大碍,就是受了惊吓,体力消耗过度。你这里有不少补品,随便拿一样炖了就行。我这边开两副安神凝气的方子。” 黄莺被找到之后,也带到了武陵侯府,这会子正幽幽转醒,只是浑身无力。一抬眼就看见一个五官立体、眉目如画的男子正给她把脉,道:“你中的是软筋散,就是常说的迷药。我给你开一副方子,去一下体内残毒,休息两天即可。” 黄莺眼睛含泪,哭道:“姑娘,我们姑娘呢?她没事吧?都怪奴婢嘴馋,非要在那里喝茶,奴婢真是眼瞎了,竟没看出来那个茶铺有异样。” “她睡了。”蓝衣男子道。 主仆二人睡在了一间客房内。 蓝衣男子和房翊并排出了房间,就听蓝衣男子笑道:“我发现你现在很爱多管闲事,还带到府上了。还兴师动众地把我叫过来。我这医圣的诊金可不少!” “我记得你还有案底在身,怎么,需要我报官领赏吗?”房翊冷道。 蓝衣男子道:“那你也要一起连坐了,毕竟我们是好友。” 房翊道:“酒肉朋友。” 蓝衣男子道:“那也是朋友。诊金是不指望了,酒菜总有吧?” 房翊道:“没心情喝酒,一坛百里苏,自己回去喝。” 蓝衣男子笑道:“不会是等着房里那丫头醒吧?我说房翊,你这状态不大正常呀,要不要我帮你号一下脉?” 房翊不理会他。 “哎哟,房翊、我的侯爷,不少人说你是断袖之癖,又见到我与你出双入对,我可是为了你从来没对外辩解过,白白担了个虚名,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淡、我很受伤呀!”贵公子的长相和装扮,却有三分痞气。 房翊冷道:“封悟夙,你够了!” 封悟夙道:“说个玩笑而已!我很奇怪,我明明比你帅、比你性格讨喜,你怎么就成了四大公子之首,我却连个排名都进不了呢!可见,这大唐的姑娘们都有眼疾。” “你再不走,那坛百里苏就没有了。”房翊冷道。 封悟夙笑道:“我走,不打扰你了!想不到你这个人口味这么特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你不要,非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这么上心。” 房翊一颗飞蝗石弹出去,封悟夙飞身躲开,骂道:“怕了你了,一言不合就想杀人!” 他现在的确想杀人,到底是何人竟会对她下手! 034 章雅悠打刁奴 房翊被自己的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住了,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就是为了这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女人?不对,她还算不得女人,只是一个小丫头。 章玉清和长孙氏收到武陵侯府人送去的消息,急忙整装来接,这也是这么多年章玉清和长孙氏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合体出现。作为章雅悠的父亲,章玉清收到了武陵侯府传过来的消息,他不能不登门道谢;长孙氏听说章雅悠遭人伤害,幸亏房翊碰巧遇见出手搭救,消息送来的时候,章雅悠还在昏睡,她一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又悬了起来,继而又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团。 “我的儿。我的儿。你不能有事呀……”长孙氏穿了一身常服就往外走,她第一次正视自己内心的感受,以往她可以漠视章雅悠,甚至明知她的很多行为是为了吸引自己注意,仍不肯对她施以好颜色。 她现在突然明白,从前的漠视只是因为她知道章雅悠活得好好的,当她得知章雅悠受到伤害,她那种袭遍全身的痛感才让她明白,她是如此在意她,她好好活着才是她安心的源泉。 难怪她日间觉得心神不宁,有一阵子竟是喘不过气来,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骨肉相连。 还是锦屏提醒了她,毕竟是要去武陵侯府接人,要注意仪表,给她换了一身正装。 坐在马车里,章玉清想要安慰她,手搭上了她的肩头,道:“别担心了,武陵侯已经救了她,也找郎中看了,无大碍。” “别碰我!”长孙氏嫌恶道。 二人一路无言。 到了侯府见到了章雅悠,又向房翊好一方道谢,三人这才回到章家。章玉清骂道:“简直胡闹!一个人跑到西市去,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好在你命大,遇见了武陵侯,要是他没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章雅悠道:“西市虽然危险,但那些人并不是在西市内对我截杀的。他们还知道我的身份,像是有备而来。” 章玉清怒道:“你还敢狡辩!我看我是平时对你管束太松了,由得你乱来!从明天起,你哪里也不准去,就呆在你的沐曦阁,把《女德》、《女戒》给我抄一百遍。” 长孙氏道:“她白天才受了惊吓,你冲她吼这么大声做什么?我的女儿,该怎么管我来管!” 章玉清听了这话不但没恼,反而笑了,道:“是,是,你说得都对。行,悠儿就交给你了,你肯管,我自然一百个放心。” 他知道长孙氏向来对章雅悠不待见,不待见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现在长孙氏肯对章雅悠上心,说明那道坎就过去了,长孙氏也放下了,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长孙氏却不这么想,她突然对章雅悠如此上心,不是因为原谅了章玉清,而是想明白了。 “但是,这个丫头要严惩,明天起,去杂役房做苦工,不准回来!”黄莺一直跪在地上等发落呢。 章雅悠想要给黄莺求个情,长孙氏道:“没打死她或是卖了她,对她就是恩典了,带着主子涉险,必须严惩!” 长孙氏打发了章玉清等人,又安抚了章雅悠一番,让锦屏从西苑的小库房里拿了不少补品来,野山参,血燕窝,冬虫夏草,鱼胶,阿胶,还有一些参杞丸、固元丹等药物。 这些东西要是全吃下去,大概能吃死,但是章雅悠知道这是长孙氏的心意,照单全收,晚上睡觉做梦都在笑。 第二天一早,章雅悠溜到了后院杂役房看黄莺,看见一个丫鬟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哆嗦,身底下还有一摊血水。 “快来人!这是谁,怎么躺在这里?”章雅悠喊道。 过来两个仆妇,道:“四姑娘,这是彩云。总是偷懒,被李大娘打了一顿。”彩云,就是章文政的那个通房丫头,前些日子喝药堕胎的那个。 “你,把她扶到房里;你,去请个郎中来。”章雅悠吩咐道,两个仆妇愣住了,道:“四姑娘,大奶奶吩咐了,不能让这个贱蹄子偷懒。” “啪!”章雅悠一巴掌甩过去,骂道:“你个瞎眼的懒东西,敢拿大奶奶压我!我若是打死了你,大奶奶会给你做主吗?” 两个仆妇吓得急忙求饶,按着章雅悠的吩咐去做。 章雅悠心内叹息,这玉生烟好手段,对长孙氏阳奉阴违,明着是留了彩云一条命,把她赶到这杂役房,又暗中交待这里的管事李大娘给她使绊子穿小鞋。刚落了胎,身体都没复原,李大娘又把累活脏活全交给她,做不完就挨打。 “四姑娘,奴婢给您磕头了。您救救奴婢。”彩云从铺盖上挣扎着起身下跪。 章雅悠道:“你先躺下吧。既然今儿让我遇见了,也是你命不该绝。” 李大娘进来了,笑道:“这是哪阵风把您给请来了?四姑娘,这个浪蹄子偷奸耍滑,所以,奴婢就小惩大诫了一下,死不了的,贱命一条。” 章雅悠一脚踹过去,道:“我看你是嘴贱!你一个奴才,敢当着我这主子的面小惩大诫,谁给你的脸!” 李大娘是章家的老人了,针对彩云也是玉生烟授意,见章雅悠这般打罚她,觉得没面子,当即寻死觅活。 正巧黄莺这时担水回来了,章雅悠道:“这个老货不懂规矩,我教训了一下,她就寻死觅活,你来得正好,找个僻静的地儿,让她自行了断。别脏了我们章家的宅子就行。” 黄莺昨晚来得时候也受了李大娘的下马威,这厢得了章雅悠的命令当即提溜着李大娘出门,吓得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给章雅悠认错。 “你可给我记住了,做奴才的,没有谁比谁尊贵,都是奴才!把你屋里的被褥铺盖都拿来给她盖上,一会郎中来了,配合煎药照料,她要是死了,我非弄死你个老货不可!别拿大奶奶来压我,我的亲嫂子,犯得着为了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奴才来与我较真?”章雅悠冷道。 李大娘连连称是,屁滚尿流地回去抱被子了。 彩云的铺盖就是两床单薄的破棉被,屋子里又冷,这会子仍在瑟瑟发抖。 “你去领点木炭,给屋子里生个炉子吧。”章雅悠吩咐黄莺道。 这厢才安顿好,就听外头有人道:“四姑娘可真是宅心仁厚呀!” 035 玉生烟弄巧成拙 来人正是武姨娘。 武姨娘徐娘半老,这些年色衰爱弛,章玉清也很少去她那里,少了许多光彩,加上,妾室也就半个主子的身份,各方打压,让这个时常做小伏低的女人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苍老一些。 没有了老爷的宠爱和维护,底下的奴才也就不当回事,她要亲自过来取炭。章雅悠看了一眼箩筐里的黑炭,道:“怎么,武姨娘屋里没有银炭吗?”黑炭烟大灰多,烧起来也慢。 李大娘陪着干笑,道:“今年银炭紧张,各个主子屋里都不够。武姨娘的屋子里也送了几斤银炭,只是不多。” 武姨娘笑道:“我不算正经主子,用这黑炭挺好,至少不会受冻了。”她似乎有些惆怅,叹气道:“这穷人啊,最怕过冬了。” 彩云听了这话,泪水涟涟。 “你这丫头也算是命大,要不是遇见四姑娘,哪还有你的活路。”武姨娘道。 章雅悠道:“你把我屋里份例分一些给武姨娘,黑炭就别烧了。彩云,你们要给我照看好,要是我哥哥哪天想起来了,指不定抬了她做姨娘,有你们好受的!到时计算起来,就不是打人那么简单了。” 李大娘又是一阵点头如捣蒜。 还没回沐曦阁呢,听薇堂的人就过来找她了,说是章老太太有请。 章老太太大概了解了一下章雅悠昨天遇险的经过,担忧之余又骂章雅悠胡闹,勒令她明年考学之前不准再踏出章家的大门,接着又把话题拉到了房翊的身上。 “我听闻那个武陵侯对你多次伸出援助之手,可我们章家与他并无太多往来,他这么做到底为何呢?”章老太太自言自语。 章雅悠笑道:“老太太,他与我们章家素无往来,但是算起来却是您的远房侄子,看在您的面上,照拂一下孙女倒也在清理之后,何况,他是我舅舅的好友。这次救我,实属凑巧。” 章老太太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又是姑娘家,哪里懂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帮扶和情分,就是不清楚这武陵侯到底想做什么。按他现在的权势和家底,倒是不用求我们章家什么。” 玉生烟进来了,笑道:“老太太,我倒是想起来,说不定这武陵侯求的就是我们四姑娘呢。” 章老太太笑道:“瞎说,四丫头什么年纪,还是个孩子,武陵侯什么人?不合适。” 章老太太坐北朝南,章雅悠坐东朝西,玉生烟对着章老太太笑着,转向章雅悠的时候脸就沉了下来,道:“既然不合适,那四姑娘可要避避嫌,莫说武陵侯这样谪仙一般的大人物,万一有什么冲撞的地方我们章家可是吃罪不起的;就连郑王府,我们也要给可柔郡主一个面子不是?” 章雅悠心下了然,这是杂役房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了,这是对她含沙射影呢。 “嫂嫂说得这是什么话,我行得正坐得直,心思坦荡,有什么需要避嫌的?”章雅悠冷笑道。 “哟,瞧瞧我四妹这张小嘴,可真是不饶人呢。是嫂嫂说错了,嫂嫂不会说话,可嫂嫂对你没什么恶意,赶明儿你自己寻了婆家就知道嫂嫂的难处了,这做人呐,太难了。”玉生烟笑道。 章雅悠心下明了,这是说她她迟早要嫁人,怪自己多管闲事。 章老太太不悦道:“你们这你一嘴我一舌的,机关来来回回。说来听听,为了何事呐,你们姑嫂二人在我这里打起了哑谜?” 玉生烟是个沉不住性子、藏不住话的人,一股脑就把彩云的事情说了,这一来就牵出了彩云被灌药打胎的事情。 章老太太十分不悦,道:“那要是其他丫头妾室再怀了子治的骨肉,你当作何处理?” 玉生烟撒娇道:“可是老太太,我才是您的长孙媳妇,我会给子治生很多孩子,我生的孩子总好过那些贱妾生的杂种吧。” “胡闹!荒唐!”章老太太恼道。 玉生烟当即捂了肚子,道:“老太太,我怎么突然觉得肚子疼?” 章老太太道:“你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呢,有点疼是正常的。琉璃,去把二爷、二夫人、大公子,还有老太爷都请来,我倒要看看章家的规矩和门风还算不算数!” 玉生烟万万没想到这个事情最后会闹得这么大,章老太爷听了前因后果,又把彩云叫过来问话,了解事情真相后亦是愤怒,瞥了一眼玉生烟的肚子,这才把火压下去。 章允宽道:“这丫头虽出身卑贱,也不是我们章家的家生奴但终究服侍了大公子一场,若是我做主给她抬了姨娘的位份,你们意下如何?” 章文政道:“我不同意。”他看不上彩云。 玉生烟看章文政不同意,心中暗喜,也大着胆子道:“孙媳也不同意。这贱婢品行败坏,在玉家就与家奴勾三搭四,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这样的人莫说是做妾室了,就算是当个家奴也辱没了章家的门风。” 彩云不敢辩解,一个劲地跪在地上哭。 章文政骂道:“你个泼妇,这样的女人也往我床上送!” “是她自己要爬床,就是这种贱骨头。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你的种。”玉生烟道。 章玉清骂道:“混账东西,你还有理了!” 章允宽道:“彩云,我问你,你要句句说实话,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彩云磕了个头,道:“老太爷,奴婢对天发誓,千真万确是大公子的骨肉,若说谎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章允宽道:“你起来说话。既然如此,我就做主了,抬了你做姨娘,以后好好服侍大公子。” 章文政还要反对,却接到了长孙氏的眼色,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章老太太道:“二夫人就给彩云安排个住处吧,既然是姨娘了,再回杂役房就不合适了。” 这个结局完全超出了玉生烟的想象,本想借机敲打一下章雅悠,彩云那边迟早想办法把她弄死,哪曾想弄巧成拙,竟让彩云摇身一变成了姨娘!她气得当即又哭又闹,扬言要回娘家。 章文政一脸嫌弃,道:“瞧瞧,就是这泼妇样,哪个男人受得了!” “章文政你说什么!”玉生烟正愁没处撒泼,直接扑了过去,章文政朝边上一闪,眼看着她要扑空了。 036 章雅忞的心思 章雅悠眼明手快,上前拉住了玉生烟的手臂,她若是倒下去正好肚子朝地,后果不堪设想。 “嫂嫂,当心了。您是有身孕的人,什么事值当您发这么大火。”章雅悠笑道。 玉生烟愣了半天,等缓过神来,甩开章雅悠道:“不要你管,装什么好人!” 章允宽实在看不下去了,骂道:“你们还不把大奶奶带下去休息!哎,简直不成体统!”玉生烟的奶娘,急忙过来又劝又求,这才把玉生烟带回去。 章雅悠每天把自己关在沐曦阁里看书做文章,又被长孙氏逼着学女红,日子也不算轻松,关心裕丰园的事情,从庞海那里知道一些进展,可惜没办法出去亲力亲为,尤其是天气越来越冷,杜若草要赶紧播种下去,这药农的事情还没着落。 “坐以待毙怎么行!”章雅悠心道,她想出去还是能出去的,总归是有办法的,只是自己出去也未必就能找到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药农,还是要求助于人。 一个小麦色的脸庞在脑海里闪现,章雅悠忽然有了主意。她先是去马厩把李设那匹大白马牵了出来,对它耳语了一番,在马鞍上塞了个小物件,然后让马夫牵到大门口直接脱缰给放了。 接着,她又找了章雅忞。 这一日下了学堂,章雅悠请了章雅忞、章雅意二姐妹到西苑用膳,章雅忞倒也没有回绝,朱氏一直想和这边多走动,难得有这个机会。她很好地继承了朱氏的精明,又比朱氏多几分内敛,平时不声不响却总能抓住机会。 像上次去安郡王府赏桂,她也跟着去了,按照章老太太的做派是不可能带着她去的,但是,朱氏适时地送了好些上等的补品和布料过来,章老太太也只能投桃报李,带着章雅忞去见识一番。 用好午膳,章雅悠又让人泡了上好的普洱,说是消消食。 “三姐姐,我有个事情还要麻烦三姐姐。”章雅悠笑道。 章雅忞道:“四妹妹请说,但凡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她心里不是没有盘算,章雅悠毕竟是二房的人,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也是有脸的人,多和他们结交,总不至于有坏处,要真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她找个法子或借口回绝就是了。 章雅悠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年我生日,舅舅送了一个小园子给我,在京城的近郊,我一年也去不了几次。我想着,这园子好歹有个十几亩,总是荒废在那里不好,租出去嘛,又不值当的。我打算自己用来养点药草什么的,婶娘最有生意头脑,门路又广,能不能给我招几个经验老道的药农回来。” “我要回去问问母亲才好答复你。不过,应该有办法,四妹妹不要太担心。成与不成,明儿都给你个答复。”章雅忞这算是应承下来了。 当年朱氏嫁给章玉浦是典型的官商结合,朱家图的是章家在朝廷的根基,以及在京城的人脉;而章家当初答应这门婚事,想的是,那章玉浦不过是个庶出的儿子,上头又有两个兄长,自身又无过人之处,想找个名门望族结亲,也只能娶个庶出的庶女,倒不如和富庶的朱家联姻,好歹朱家会给一笔相当可观的陪嫁。 事实上,朱氏带来的陪嫁不仅可观,简直是多到令人眼红,一时间在京城传为谈资。只是,这门亲事却让朱氏不甚满意,一来章玉浦为人胆小木讷,二来她刚进章家就被分家分出去了,说是自立门户,其实是扫地出门。这里子面子都没有,朱氏自然不乐意。是以,夫妻感情并不好。 不仅如此,二人还有一个心结,就是成亲十几年,至今也只生了两个女儿,并无子嗣出生,章玉浦闹着要娶小,朱氏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个丫鬟给了章玉浦,至今未生出个一儿半女。 晚间,章雅忞把此事说给了朱氏听。 朱氏听罢,冷笑道:“她倒是会盘算,这十冬腊月的去哪里找什么药农,这哪里是问我找药农,摆明了是要我给她介绍几家药铺。想不到长孙青樱这么清高自负,见谁都觉着铜臭,反倒生了这么个精明女儿,也难怪她们闹别扭。” 章雅忞道:“那母亲的意思呢?” 朱氏笑道:“自然是帮,不过是举手之劳。回头派几个会种地的伙计给她。” 章雅忞道:“这四丫头最近可是风头无两,章雅思已经被比下去了,依我看绝非池中之物。” 朱氏笑道:“我女儿也非池中之物,那些个狗眼看人低哪里知道你的能力和手腕。我昨儿又从店里给你拿了几块料子,这两天赶工给你做身新衣裳。你呀,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找个金龟婿,让我扬眉吐气一番,我就欣慰了。” 章雅忞听到这话,直直看着朱氏,道:“那母亲觉得房恩浩如何?” “嗯?”朱氏疑惑地看着她。 章雅忞淡淡道:“母亲知道我说得是谁。在母亲眼中,他自然是算不上金龟婿的,他也入不了我的眼,但我们也要有自知之明。” “我不准你妄自菲薄!那房恩浩一看就是放荡轻浮之人,怎配我女儿!”朱氏不悦道。 章雅忞道:“母亲,我只是有自知之明,何来妄自菲薄呢。房恩浩也是正经的嫡子嫡孙,独苗一根,他父亲是歧州刺史,家底是极深厚的。他这次来,为的就是求亲。老太太有意把章雅惠许配给他,可她看不上房恩浩,就二夫人那心性,也断然不肯将章雅惠许配给房恩浩的。” “二房看不上的人,我们凭什么要?听母亲一句话,你可一点都不比章雅惠差!”朱氏不以为然,但是这句话说起来有点心虚。 章雅忞道:“母亲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如果母亲对房恩浩还算满意,女儿倒是有个办法嫁到房家。虽说要去洛阳,但过个三年五载,我想回长安也非难事。” “你有办法?”朱氏狐疑地问。 章雅忞点点头。 037 章文政教训竖子 这厢,大白马顺利地回到了安郡王府,看门的奴才识得这是李设的坐骑,兴冲冲地报给了李设。 李设一看大白马,立马笑了,“是不是小四让你带信给我了?难道天冷了,她就不肯出来了吗?” 他在白马身上搜索了一会,这才看到那个裹在团扇手柄里的小纸条,看完又是一阵傻笑,还非常认真地提笔给章雅悠写了回信,信中告知会在三天内帮她找到合适的药农,送到裕丰园去,并约定三日后的申时在采芝斋那里碰头。 “辛苦你带信给小四了,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用途。人家说鸿雁传书,你是白马带信。去吧。”李设拍了拍白马的头。 章雅悠接到李设的信,内心安定了很多,有李设帮忙,肯定没问题,就是给他添麻烦了,她有些过意不去,见面的时候打算买点采芝斋的糕饼送给他。 “姑娘,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出去看看?”紫燕笑道。 章雅悠推开窗户,地上已经发白了,仆妇们正在打扫庭院,“下去看看。哦,帮我把画板带上。”她想了半天的江山雪景图,画了两个时辰依然不满意,正好赶上下雪天,不如去采个景。 紫燕给她穿上斗篷、又拿了袖笼、手炉,“我是下去作画的,要这些没用。” 紫燕道:“好嘞,那奴婢把画板和笔带上。” 章雅悠在掬月亭里搭好了画架,仔细观察了一会,就见那大片的雪花像是柳絮一般飘飘洒洒,漫天飞舞,洁白透明,湖心里仍是微微地荡漾,几棵松柏树越发英姿挺拔,笑道:“难怪。” 紫燕笑道:“姑娘,您说什么?” 章雅悠没理会,继续埋头作画,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画板,笔下不停,丝毫不觉得冷。 “哇,姑娘,您真是……真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妙笔生花,画的太生动了,简直和这里的景色一模一样。您要是把您自己画进去就好了。”紫燕由衷地赞美着。 这时沐曦阁一个粗使的小丫头过来喊:“四姑娘,那边大公子和三公子打起来了。您过去瞧瞧吧,听说和姑娘有关呢。” 章雅悠让紫燕把画和工具都收好,自己则跟着小丫头去了前院,只见章文政衣服上沾满雪泥,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而章文敖被打得鼻青眼肿,躺在那里嗷嗷叫。 侧室长孙芳也听到了风声,匆匆赶过来,看见章文敖一身伤,冲到章文政跟前,骂道:“你做什么出手这般狠!你干脆把我也打死算了!你们这一个个都容不得我们母子!从小到大你就看他不顺眼,他处处伏低做小,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是趁着老爷不在家,故意下狠手是吧?你也把我打死,打我打我!” 她拉着章文政的手往自己头上拍。 章雅悠实在看不下去,长孙芳的厉害她上一世就领教过了,章文政因为自恃是嫡出的长子长孙不把她放眼里,没少吃过她的暗亏,多次惹恼章玉清。 “二娘,您有话好好说。”章雅悠嘴上柔软,手下却是用力,狠狠地把长孙芳给拉开了。 “你做什么,你也要打我不成?好啊,我姐姐教出来的好孩子。”长孙芳气得眼睛都红了。 章文政一把将章雅悠拉到背后,道:“你好歹也是个长辈,自重点。” “你也知道我是你长辈?你为什么打他。你看把他打的。”长孙芳蹲下来扶章文敖,“我的儿,我苦命的儿!你个命苦的,偏生不是个嫡子!” “他上次编排惠儿,我没与他计较;这次,他又在外头编排悠儿,我自然不能放过他!惠儿、悠儿都是他的姐妹,他不想着好好维护,还要在外头和那几个浪荡子一起戏谑自家姐妹,这也算了,还要编排,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见一次打一次。”章文政气道。 章文敖在背后编排自己?按照章雅悠上一世的记忆和对章文敖的了解,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长孙芳道:“你说,可有此事?” 章文敖道:“娘!我不过是夸二姐姐和四妹妹漂亮,讨人喜欢。我作死吗,编排自己姐妹!” 章文政一不做二不休,上去又一拳,道:“你问问这个畜生,他之前被谁打了?为什么打他?” 原来前一个打他的人是李设,在天香楼里吃饭,他和几个纨绔子弟喝酒聊天,趁着酒意说章家姐妹个个风骚,吸引男人很有一套,从章雅思到章雅悠无一幸免,还有鼻子有眼儿地说了李设和章雅悠的事情。 “这才多大啊?还是个雏儿呢,和那安郡王府的老二,那叫一个亲密,我亲眼看见他们在马背上卿卿我我,二人又在熙园里住过几天,我怀疑身子都不清白了。”章文敖猥琐地笑着,博得那些人哈哈大笑,都猥琐地让他再透露一些细节。 恰巧李设就在隔壁,听到这些下作话,直接冲到他们的雅间,抓起章文敖就是一顿胖揍,临走时还发狠地警告:“你要是再敢乱说,小爷就弄死你!你个畜生,小爷告诉你,小爷和小四是清白的!” 章文敖自知理亏,长孙芳却不肯善罢甘休,拉着章文政要找章玉清理论,章文政懒得理会她,用力一甩,长孙芳就势倒了下去,爬在雪地里哀嚎,章文敖跟着就喊,“快去请郎中,我娘被大哥打伤了”。章雅悠看得真切,她轻轻走过去,蹲在长孙芳面前,道:“二娘,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长孙芳寻思着章玉清也要回府了,这做戏要做足,就不肯起来。章雅悠也不着急,道:“二娘,你若见好就收,这件事就算了。你要是借此讹诈我大哥,我就去父亲那里寻死,谁让你的宝贝儿子编排我、毁我清誉呢,看看父亲会不会打断三哥的腿,不如我们试试。还有,你也看出来了,李设听见他编排我就大打出手,若是知道我因此寻死,会不会真弄死三哥呢?” “你!”长孙芳气得差点吐了老血。 章雅悠拉着长孙芳的胳膊,笑道:“二娘,我都说了,地上凉。我代大哥给您赔不是了。”她福身行礼,拉起长孙芳,还轻柔地给她掸掉身上的雪。 做戏要做足,她这是现学现卖了。 038 到通王府听戏 午时刚过,章雅悠编了个借口说是跟着章雅惠学女红,实则偷偷溜了出来,裹了个红色的大氅踏着雪地,跑到了采芝斋。她最近又相中了城南的黄天源,做得是南派点心,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合欢汤、吉祥果、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还有苏州的四色酥糖、桃酥饼、鲜肉月饼、松糕,扬州的方糕等。 她让掌柜包了几份上好的糕点,等着李设来。在堂内靠窗的位置喝茶呢,一辆马车慢慢驶过,清幽的铃铛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有穿透力。她认得那辆马车,是房翊的。 章雅悠立于窗前,那辆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处民宅前。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李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 他凑过来一看,只见身穿黑色大氅的男子与一白貂斗篷的女子并肩而行,那秀颀的身影行进在白雪皑皑中,红白黑的纯色竟是另一番风致,让人遐想到这是怎样一对神仙眷侣,如此谪仙出尘,让人仰望。 “房翊和他的红颜知己。”李设不以为然道。 章雅悠道:“陆姑娘?” 李设笑道:“还真是小瞧你了,连陆姑娘都知道。这可是曾经平康里的头牌。”平康里是官妓场所,隶属教坊司。 想不到房翊的红颜知己竟是平康里的头牌。 章雅悠拍了拍糕点,笑道:“这都是我买来孝敬你的。谢谢你帮助我那么多。另外,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揍章文敖。” 李设笑道:“这么多?你是要撑死小爷吗?那个孬货,下次遇见他,小爷还揍!” “多,代表我心意诚。我想着我那里有的,你府上一准都有,要是送了不合适,还惹恼你了,不如这点心来得实用。”章雅悠嘿嘿一笑。 李设嫌弃道:“小爷不爱吃甜食,不过,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就全部笑纳了。”“药农都送到裕丰园了吗?”章雅悠满眼的期待。 “反正我最近也得空,事情都帮你办妥了。也真是怪哉,小爷多清高的一个人,被你这个小丫头差来唤去,还有,我给你的银两可是我娶媳妇的礼金,你要好好经营。”李设笑道。 章雅悠坏笑道:“放心吧,耽误不了你娶亲的正事。” 李设看着章雅悠干净的笑容中透着狡黠,就像一只偷吃成功的小狐狸,别样动人,心中一阵摇荡,笑道:“走吧,时辰还早,陪小爷听戏去。晚些我送你回府。” 章雅悠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李设道:“我看门口没有马车,你出门连个丫鬟都不带,要小爷怎么说你呢,还真不像那些娇气的大小姐。不过,小爷喜欢你这样的性情。” 喜、喜欢,这是表白吗?章雅悠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咦,这也太突如其来了吗? 李设笑道:“瞧把你给美的!你若是长大了,没有长残,小爷说不定会娶你呢!别多想,跟小爷去看戏,这场戏你请客。” “啊?” “我帮你这么大忙,这么大冷的天,我专门骑马跑了几百里才找到这几个药农,你不该谢谢我?” 章雅悠都没有回绝的余地,就被李设塞到了马车里。 她本以为是去哪个酒楼或园子听戏的,最后去的竟是通王府。 “到通王府听戏?”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通王这不打了个胜仗回来,请了我们几个兄弟来府里听戏,带你过来长长见识。”李设道。 章雅悠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哎,勉强算个整洁吧,但实难登大雅之堂。 “走吧。有你认识的人。”李设笑道,“很好看了,你穿什么都好看,天生丽质。”他长着一张无邪少年的脸,却又总是突如其来地调戏她一下。 章雅悠一抬眼,可不是有认识的人吗?房翊也在,此刻正从对面的马车上优雅地走出来,长生玉立,黑色的大氅仍在,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先前雪地里的一幕。 房翊也看到了她,但应该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所以,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但转瞬即逝。 章雅悠可不敢当做没看见,上前请安:“给侯爷请安。” 一身盛装的李可柔已经从里面迎出来了,完全不避讳地道:“可把你等来了,我给你留好位置了。” 她也看见李设和章雅悠了,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吧?你带她过来?” 章雅悠没指望她友好,但这句话问得相当敌对了。 李设笑道:“你能来,她为什么不能来?”算起各自与皇室的宗亲关系,安郡王府的血统是比郑王府远了许多,但安郡王却深受当今圣上倚重,实权在握,可不是一个架空的郡王,光是这一点,就不是郑王府能小瞧的。 李可柔被这一番抢白气得想挥拳头,章雅悠急忙躲到李设的背后。 “这可是通王殿下的府邸,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郡主能造次的。你也不用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咱们彼此彼此。”李设冷道。 李可柔吃了这么大瘪,为难不了李设,一把拉住章雅悠,道:“小小四品官的女儿!也配!” 章雅悠笑道:“我不仅仅是小小四品官的女儿,我还是,喏,我叔叔的大侄女,还是李公子的朋友,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这小小四品官的女儿。” 上一世,李可柔竟然嫁给了房翊,哼,这一世,就让她做梦去,这种女人想和房翊在一起,她也配? 房翊本来走在前头的,听了这话停住了脚步,道:“走吧。” 章雅悠看了一眼李设,不明白房翊这是在喊谁,云台一拍额头,这四姑娘有时冰雪聪明,怎么这会子成了榆木疙瘩呢?这不是公子爷给她解围来了吗? “姑娘,公子爷喊您一道走呢。”云台笑道。 李设道:“跟我走就可以了,不理他们。”拉着她的小手就快步向前。 李可柔眼见李设为了维护章雅悠而不惜与自己作对,房翊状似不经意其实用心良苦地保护她,这些统统激起了她的仇视心理,原本只是想给章雅悠一个下马威,现在她只想弄死她! 039 李可柔有意刁难 章雅悠此时想打退堂鼓,却被李设拉着小跑,追上了房翊,笑道:“武陵侯,小四可是叫你叔叔,你也管管你那位,不能见谁都咬啊。” 房翊道:“管不了。” 分明是不想管,章雅悠腹诽。 “你不用怕,他不管,还有小爷呢!”李设笑道。 章雅悠急忙道:“你是没看见李可柔方才的眼神,她是要杀了我呀。” 房翊停下来,俯身看着她,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章雅悠点点头。 “跟我走,死不了。”房翊道。 李设小声道:“房翊开口了,你没事的。放心。”章雅悠想不到李设看似骄傲冲动,对她却是如此细心,连她的紧张情绪都注意到了,心中难免有些感动。 入座的时候,房翊和李设恰好坐在了章雅悠的左右两侧,看着都很随意,都没拿正眼瞧过她。 今天到场的人不多,但都是天潢贵胄,除了通王李谌,还有肃王李祥、舒王李谊、咸安公主李安阳,以及李设、李可柔等人,也就章雅悠和房翊两个外姓人。 戏台子上是通王府自己养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了大半个时辰,章雅悠也没听进去,吃了几口点心,想着快点回去,有点心不在焉,又有点怪李设多事,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出来见他。 此刻,她坐在房翊和李设的中间,倒也不担心李可柔敢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使坏,就是有点发困,偷偷打了两个哈欠,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几声鼓响,接着又是清幽、深远、哀怨中透着激昂的乐声。在烟雾之中,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婀娜、轻盈、绮丽,那纤柔的腰肢是如此柔软,那露出的藕臂是这般洁白。 白色的纱衣在水墨背景中飘拂、飞舞,配上那悠扬的乐声,简直美不胜收,好一曲《水墨清秋》。 舞到动情处,她脸上的轻纱随风飘了下来,只见她美目流盼,口含朱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气质清雅,体态成熟,章雅悠不觉看得呆了,她不由得想到——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这般妖娆美丽、这般成熟多情,连章雅悠一个姑娘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一声赞叹把她拉回了现实:“不亏是平康里的花魁,这一曲《水墨清秋》果真是天下无双。” 李谌带头鼓掌,道:“来人,看赏。” 陆姑娘?听到这个称呼,章雅悠微微一愣,是那个武陵侯府里讳莫如深的陆姑娘吗?是那个与房翊并肩而行、让她雪地惊鸿的陆姑娘吗? 她看了一眼房翊,房翊面无表情,但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冷峻。 “无双给各位贵人请安,谢王爷赏赐。”陆无双微微福着身子。 真的是她! “给无双姑娘看座。”李谌道。 陆无双的座位就在房翊的斜对面,她落座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房翊。 李可柔听到众人的赞美,眼神里闪过一阵狠厉,继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一伸头,看了一眼章雅悠,明明是对着她笑,却让章雅悠感受到了危险。 李可柔走到李谌面前,带着撒娇的语气笑道:“通王殿下,这陆姑娘的舞姿确实惊为天人,不愧是武陵侯的红颜知己。”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看了一眼房翊。 李谌也看着房翊笑:“陆姑娘的确是天下无双,只对季佐此情不渝,羡煞我等。” 此情不渝?原来如此!这陆无双果真爱慕房翊。 李可柔笑道:“我听闻这章家的姑娘也有一身好技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如果她肯给大家献上一曲,我们又多了不少乐子。” 章雅悠当即明白,李可柔这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一来,她并无准备,有陆无双这样的珠玉表演在前,她即便是有备而来,也是狗尾续貂了;二来,即便她真的会吹拉弹唱,以她的身份,在这个场合也不适宜太过张扬或木秀于林,她的出身虽不及这些人高贵,但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章家在长安城也是名门清流,断不可能与戏子同台唱戏,尤其李可柔用了“乐子”这个词,显然就是想羞辱她。 李设道:“这是我朋友,不是带来给你取乐子的。你要作威作福,回你郑王府去。” 李可柔道:“给她一个展现才华的机会不好吗?你是故意找我作对还是不给通王殿下面子呢?” 李设道:“少在那里挑拨我与殿下的关系了,戏子多的是,伶人也一大把,殿下想看什么乐子没有。我告诉你,少打她的主意。” 他的这番话,引来了众人的目光,章雅悠起身,给大家行了礼,笑道:“我实属不才,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艺,如果通王殿下不嫌弃,我也愿意献丑。” 章雅悠看得明白,这个时候,任由李设和李可柔争论下去,恐怕事情会越来越复杂,最后受殃及的还是她。 陆无双笑道:“不如我为各位贵人再献上一曲歌舞,如何?” 章雅悠微微一愣,这是要给自己解围? 李可柔冷笑道:“到底是戏子,上赶着给人取乐子,这是要再得一点打赏了?行,跳的好、唱的好,本郡主重重有赏。” 房翊淡淡道:“你们可以合奏一曲《萤尘》。” 陆无双笑道:“侯爷的提议甚好,不知章姑娘意下如何?” 李谌、李谊等人都觉得这个提议甚好,《萤尘》乃是大唐久负盛名的乐师董庭兰的封山之作,刚出来不久,据说被听闻者惊为神曲,很多人久闻其名,但因没有乐谱而无法弹奏出完整的曲子。 章雅悠上一世学过,那一年她二十五岁,这首曲子当时已经流传了十几年。这一世还不曾习过。 这么高难度的曲目,房翊为什么如此提议?章雅悠心下狐疑。 040 吹玉箫一鸣惊人 “这首曲子我不熟。”章雅悠道,房翊这真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李可柔在一旁煽风点火,讥笑道:“不会就直接说呀,不熟是什么意思呢?” 李设道:“你为什么总是咄咄逼人地针对她?” 章雅悠笑道:“郡主,我本来是不熟,但是,看到陆姑娘的盛世美颜,我似乎突然开了窍,沾沾陆姑娘的仙气,或许能入得了各位贵人的耳。” 急中生智,她这个时候只能急中生才。 但是,问题又来了,章雅悠没带箫啊! 她只是被李设临时拉过来,完全是个不速之客,顺道赴个宴,哪里知道今天会摊上才艺展示这件事,不要说随身带箫了,连衣服都是便装,朝台上一站,尤其是和陆无双这样国色天香又风姿妖娆的成熟女子并排站着,马上相形见绌。 “王爷,我能从贵府借一支箫吗?”章雅悠道,像通王府这样的人家自然会收藏一些乐器的。 通王本就是爽快人,笑道:“可以。去,到库房里找一支上好的箫出来。” “先用我的。” 房翊肯把自己的玉箫借给这个丫头用? 云台挠头了,哎呀,这个四姑娘真不简单,这才多长时间,见了几次面啊?公子爷一再为她破例,下次一定要恭敬地对她,像菩萨一样供着她,确实有点能耐呀。 李可柔道:“我不准。我不准你把萧借给她。” 房翊冷冷地看着她,盯得李可柔心里发毛。 章雅悠接过玉箫,“谢过武陵侯。” 上乘的玉质所制,通透无比,一看就是价值非凡,绝对是洞箫中的上品。她轻轻试了一下,音色圆润轻柔,幽静典雅。 在大唐,尤其是长安,箫是一种十分盛行的乐器,在宫廷音乐中的地方举足轻重,十部伎中,除天竺、康国外,清乐、西凉、龟兹、疏勒、安国、高昌、高丽、燕乐等部伎都有箫这种乐器,流传到民间,自然也是很多人学箫。 但是,会吹箫的姑娘却不多,那吹箫吹得好的就更少见了。 而章雅悠就属于少见的那一行列。 陆无双抚琴,章雅悠吹箫,箫声呜呜然,玲琅,畅快,琴声悠悠然,凄清,如泣如诉,若虚若幻,一个含蓄深沉,一个余音绕梁,袅袅余声,不绝如缕。真真是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情到浓处,章雅悠与陆无双相视一笑,竟生出姐妹情深、琴瑟和谐的心态,二人又都是世间少有之美人,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流姿态,一个娇俏可人,一个优雅成熟,恍若神仙美眷,简直是羡煞在场所有人。 一曲终了,章雅悠自信地收起最后一个尾音,连回萧的手势都特别娴熟,十分惊艳。 房翊轻啜香茗,看不出脸上神情,李设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兴奋地站起来,恨不能大声告诉大家:“看到没有,这就是小爷的妞儿。” 李谌看了一眼房翊,笑道:“精彩。有二位姑娘助兴,本王这场宴会异常精彩,简直是大放异彩,重重有赏。” 陆无双和章雅悠一起道了谢,章雅悠走到台下,把玉箫还给房翊,笑道:“谢谢侯爷。” 房翊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接了玉箫,掏了手巾擦拭了一下。 舒王李谊笑道:“你可是有天大的颜面,武陵侯的东西从来不喜欢别人碰的。” 这话章雅悠不好接,一开始李谊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都没正眼看过她,这番话显然是找个话题。 “那真是我的荣幸,王爷。谢谢侯爷,也谢谢王爷的肯定。”章雅悠也只能陪一句套话了。 李设笑道:“是吗?我竟不知道,侯爷,这洞箫也借我吹一下吧。” 房翊不睬他。 终于等到曲终人散了,李谌给的赏赐都是云台抱着的,虽然末了李设想送她回章家,但是房翊说了“你若是跟着李设走,这东西我就充公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的赏赐,就充公了?凭什么呀?她屁颠颠地跟着房翊上了武陵侯府那辆气派宽敞的马车。 章雅悠总觉得如芒在背,回头一看只见李可柔正愤恨地看着自己,陆无双也是满眼的忧郁。这次相见,尤其是那一出琴箫合奏,让她与陆无双生出一种惺惺惜惺惺的感觉。 “叔叔,不如我们把陆姑娘送回去吧。”章雅悠问。 房翊冷着脸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说话。 云台却在马车外听得一阵心惊,这个四姑娘,说她聪明吧,怎么说话净踩雷呢?他真担心他的公子爷会把章雅悠扔出马车去。 章雅悠道:“陆姑娘一个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好可怜,真的不送她嘛?” 云台已经做好了随时跳下马车接住她的准备,因为公子爷分分钟就要把她扔出马车了。 房翊突然睁开眼睛,瞬间凑到了章雅悠的面前,道:“你跳下去,我就去接她。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 章雅悠想了想,腆着脸道:“反正通王府的人也会送她的。还是拜托叔叔送我回去吧。” “假好人。”房翊道,嘴角竟然带着一抹笑。 章雅悠笑道:“叔叔,你让一让,我要看看通王给的赏赐。” “要不是为了这些赏赐,你就坐李设的马车走了吧?” “昂——”章雅悠还在把玩那些赏赐,随口应了一声。 “不过,也不值当的,来了一趟通王府,得了这么些东西,结果得罪了李可柔,你是没看见她的眼神,她真的会杀了我的。”章雅悠道。 “现在知道怕了?” “昂——不过,这都是因为你。李可柔是个醋缸子,任何一个和你走得稍微近点的女人,她都恨不能杀了她。”章雅悠道,“叔叔,你得保护我。” 房翊没搭理。 “你那个总喜欢穿黑衣的背着一把剑的冰块脸叫什么?”章雅悠问。 云台听了,差点笑出声,可以拿这句话去笑话那个冰块脸了,咦,他怎么也叫田英冰块脸啊?他会杀了自己的吧。 “把冰块脸派过来保护我一段时间吧?”章雅悠突发奇想。 041 蓝眼睛的药农 云台心说,这章姑娘也真是敢想,田英可是公子爷的贴身保镖,也算是公子爷的左膀右臂了,派去保护她?开什么玩笑! “可以。”车厢里传来的声音让云台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这公子爷也太随意了吧?那她若开口要我呢? 房翊又道:“云台,你想要,也可以。” 云台表示想哭,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公子爷吗? “田英每天工费一百两,云台每天工费五十两。”房翊淡淡道。 云台和章雅悠:这明摆着是抢好吧?您老是掉进钱眼里了吗? 啧啧,这简直就是从神台上跌落人间了嘛。还有,都是您的奴才,凭什么田英每天要一百两,我就只值五十两?呜呜,云台的内心是崩溃的。 章雅悠道:“行,我雇云台吧。您让他明天来章家接我,哦,对了,配一辆马车,不用这么好的,能坐人就成。我明天有急事。” “吁——”马车突然停下来了,云台委屈巴巴地问:“公子爷,您不会真把奴才给卖了吧?” 章雅悠笑道:“别怕,跟着我,你也吃香的喝辣的。” 房翊道:“只要她出得起你的工钱,你就安心供她差遣。” 章雅悠回到章家,有武陵侯这个依仗,章玉清也只是象征性地责骂了几句,没有大动肝火,倒是长孙氏很是担忧,这武陵侯到底什么意思?她想去问问章雅悠,刚行到沐曦阁,紫燕说章雅悠已经睡下了。 这般心大,若是被骗了如何是好?长孙氏一夜辗转难眠。 “武陵侯为何对你这般上心?”长孙氏道。 章雅悠笑道:“母亲,他没对我上心,我们只是一起做了点事情,就是舅舅送我的那个园子,他出了点钱,我收下了,将来是要给他分成的。” “你还收了他的钱?”这可不得了了! “母亲,您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您只管放心,您女儿是长脑子的正经人。”章雅悠道,“等一下,我要去趟裕丰园。这几日就不回了,您让黄莺从杂役房出来吧。” “你还在禁足呢,哪都不准去。你记住了,你是大家闺秀,可不能再胡闹了。过两年也就大了,一个大姑娘不要总跑市井之处抛头露面。”长孙氏训道。 “母亲,我真的有要紧事。我必须去一趟庄子。武陵侯府的人等一下来接我。”章雅悠正色道。 “来接你?为什么来接你?武陵侯给了你多少银两?我代你还了,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他不是我们家能招惹得起的。还有,你那个园子,我可以帮你打理。你只管在家里好生呆着。”长孙氏道。 章雅悠抱着长孙氏的胳膊,撒娇道:“母亲,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我回答哪个好呢?你看,我都快有你高了,我长大了。我想自己做点事情。不管发什么事情,你只要相信你的女儿就可以了。” 长孙氏无奈,道:“你呀!” 锦屏在一旁笑道:“夫人,我去把黄莺带过来?” “凡是要小心,不要强出头,更不要与人争论,在京城还数不上我们章家。”长孙氏又是一顿谆谆教诲。 送走章雅悠,锦屏有些担心:“要是老太太问起来呢?” 长孙氏道:“武陵侯府的人亲自来接,老太太能说什么呢?怪我把黄莺提前叫回来,那就怪好了。我这做娘的,亏欠她太多了,现在就想着补偿,但凡她做得不是什么荒唐事,我都会支持的。” 锦屏笑道:“夫人真是爱女心切,四姑娘听到这话不知道多开心。” 云台驾着马车带着章雅悠、紫燕、黄莺去了裕丰园,有两间房子已经建好并布置妥当了。 “姑娘,这里面真是太漂亮了,比沐曦阁还好看,雅致,这窗口还有几株桃树,明年春天开花,肯定漂亮极了。”紫燕道。 黄莺道:“这些东西都好精致,想不到这个庞海眼光还不错。” 章雅悠看了那几个药农的手实牒件以及公验的文书,又把这三个药农叫来问话,其中两个来自洛阳,看着没什么特别,对药草的属性、种植要求、收种方式也很熟练,只有一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脸色枯黄,像是久病未愈,身材却是魁梧高大,最主要的是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你是汉人?”章雅悠道。 “我父亲是来中原贩卖丝绸的回纥人,我母亲是汉人,家道中落,出来找点谋生的活计。”他对答如流,中原官话说得很正宗。 “陶安是你的真名?” “是的。” 章雅悠嘴上不说,心下却开始留意,灵州人跑到了长安,父亲是回纥商人,听起来没有纰漏,但仔细一推敲又漏洞百出,章雅悠暗自留心。 “我考考你们,这是什么?”她轻轻在桌面上放了几粒杜若草的种子。 陶安道:“这是杜若草。我外祖父是行脚郎中,踏遍大江河山寻找草药,也看过不少药典,又传给了我母亲,我自幼跟着母亲耳濡目染,也识得这种草。” 章雅悠道:“你会种吗?” 陶安道:“可以试试。” 说话不卑不亢,并不像流离失所的难民。 “这杜若草原本是吐蕃产物,后被带到大唐,往往生于山间峭壁之上,只因峭壁风大,冷热明显,一冷一热,正是这药草的习性。现在数九寒天,又下了一场大雪,正适宜将种子埋在雪地之下,等到春暖花开,种子破土而出;这山间之地温度向来昼夜冷热不均,日出而埋,月出而照,应该可以养活。年余便可养成。”陶安道。 章雅悠从书上看到的描述也是这般。 本想赶他走,现在只有他一人懂得如何种植杜若草,却也只得把他留下。 接下来的几日,章雅悠每日早起给大家安排活计,连紫燕和黄莺都派到厨房里给大家做一日三餐。 “云台,你驾着马车再去附近的集镇或是回城,总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东西买齐全了。”章雅悠把荷包扔给他。 云台心说,我是公子爷的贴身随从啊,我是武陵侯的人呐,是来给你采买的吗? 章雅悠似乎听到了他的内心独白:“我可是出了工钱的,你快去快回。” 042 叔叔帮你暖小手 章雅悠也没闲着,跟着陶安等人去雪地里种杜若草,她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盼望,想着杜若草若是能顺利种植,明年年底、最迟后年年初也许能救万民于水火。 陶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几天相处下来,很少见他主动说话,章雅悠不问,他就不说,但是干活还算勤快。 她哈了一口热气,暖暖手,她只穿了夹袄,蹲在雪地里,用手扒拉着泥土,小心翼翼地放了杜若草的种子。 “在悬崖峭壁上都能生长,杜若草没那么娇气。”陶安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 章雅悠头也不抬,道:“你虽懂得如何种植,却不知道这杜若草的意义。” 陶安看着她白皙的双手沾满了雪泥,已经微微红肿了,道:“这种粗活不是你能做的。” 章雅悠笑道:“有何不能?将来若是离开了家族的庇护,又或者年景不好,我总要练就一些自食其力的本事。” 冬日里的阳光带着清冷,但是,章雅悠这一笑,又给这个寻常的冬日送了一股暖意。 她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次抬头看过去,房翊就站在不远处,这次换了皂色的团云袍子,站在被白雪装点的垂柳之下,芝兰玉树,风姿灼灼,她不由得一阵恍惚,这是什么神仙美景,竟是离自己如此之近? 章雅悠从田里跑上来,可把陈氏吓坏了,“哎哟,姑娘,您怎么下地了呢?我这就给您去打水洗洗手。这可万万使不得,有什么事,差我和大永就可以了。” 房翊见她过来,转身往屋内走。 即便是用热水洗完手,章雅悠的小手还是红彤彤的,紫燕和黄莺不在,手炉里已经没有炭火了,她自己哈着气。 “过来。”房翊淡淡道。 章雅悠一愣,四周并无他人。 “过来。”他话音刚落,见章雅悠还是没动,一个起身就把章雅悠给拉过来了。 章雅悠感到一阵暖流自双手传来,瞬间传到了四肢百骸之中,她的小手已被房翊给牢牢握住了。 “叔叔?”章雅悠终于缓过神来,她倒不认为房翊这是看上自己了,毕竟两人这差着辈分和年龄呢。虽然看不明白房翊这个举动,但是,不妨碍她调戏一下长安城第一美男。 “男女授受不亲,叔叔该不是对我?”章雅悠坏坏一笑。 “对你怎么了?”房翊道,脸上仍是禁欲系的冰霜色,但手却没有松开。 章雅悠道:“我以为叔叔是……”哎,这搬了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话不好接了。罢了,罢了,不好玩,那还是抽回手吧。 房翊不松手,“叔叔不忍看着自己的大侄女挨冻,不受男女大防。”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答应她借调从来都是与自己寸步不离的云台;说不清为什么这么清冷的雪天,他忙完公务就匆匆赶到这个破园子来,当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雪地里时有一种隐隐的心疼,不,也不单纯是心疼,还有一丝欢喜。 就在前一刻,他竟然拉过了她的手,明明是如此冰冷,但是在他手心里却传递了一种莫名的热流过来,让他的心都轻轻荡漾起来。 此刻,他一本正经地地说着自己不忍心看她挨冻,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章雅悠笑道:“叔叔真是好长辈。我今年过年要开心了。” “嗯?” “叔叔自然会给我这个大侄女包个大大的压岁红包。其实,意思意思就好了,给个千八百两吧。” 房翊松开了手,道:“去把大氅披上吧,屋子里这么清冷,别冻坏了。你那两个丫鬟呢?” 章雅悠道:“是我派她们去厨房做事了。” “抠门。”房翊道。 这和抠门有什么关系呢? 章雅悠挠挠头,这不是抠门好吧?她现在缺少钱,开源节流而已,再说,这寒冬腊月的,到哪里找合适的厨娘呀。 “去我屋子吧,我来的时候就让他们生了炭火。”房翊道,施施然地往外走。 等等,稍微等一下,章雅悠需要理理头绪,他的屋子?他哪来的屋子?裕丰园是新盖了几间房子,有两间房子是按着她的授意精心布置的,有一间她自住了,没说隔壁一间留给他啊? “叔叔,你的屋子在哪里?”章雅悠还是想问一下。 房翊道:“我有这园子三成的份额,我一个侯爷,选一间房子不为过吧?我看你这一间好像更宽敞,也更清雅,要么,我们换一下?” 章雅悠苦笑道:“那您请便。我不需要暖和,我现在很热,一点都不冷,真的。”正火大呢,能不热吗? 房翊见她这样子,忍不住想笑,最后竟没有崩住,笑了,道:“别那么小气,后续我送你一份大礼。” 有道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一听说有大礼,章雅悠的脸色瞬间阴转晴,屁颠颠地跟着房翊去了隔壁的房间。 到了隔壁屋子才发现云台正在那里铺床叠被呢,书桌上还有一堆书籍和公文,看样子像是打算常住。 “叔叔这是要住几天啊?”章雅悠道。 房翊淡淡道:“我向皇上告了假,出来养养身体。你这里靠山环水,环境不错,布置也算差强人意,我过来住几天。云台的工钱就抵这几天的房租吧。” 云台转过头来嘿嘿一笑,道:“四姑娘,这样算起来,您还是划算的。” 章雅悠道:“你们主仆好样的,一唱一和。我说叔叔啊,您干嘛总是欺负我?我这里条件简陋,粗茶淡饭,要是回头您再治我个招待不周之罪,我找谁说理去啊?”想到这里,她真的想哭。 云台心说,我的姑奶奶啊,您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哟,这不很明白吗?某个老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看看这份公文。”房翊扔给章雅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给你的大礼。”房翊淡淡道。 她打开一看,是京兆尹的一份探案口供,看完之后,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043 遭追杀误入深山 “这……他们原来只是想坏我清誉?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章雅悠的小手有点发抖。 “公文里有。”房翊道。 当日那三人已被田英当场斩杀了,京兆尹查出了这三人的上家,上家又供出了买凶者,还从买凶者使用的银票上追查出了一些线索,银票的经手者有三方,其中天香茶园引起了章雅悠的注意。 那是大房名下的产业。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也不能就此判定就是章家大房所为。谢谢,我会小心的。” 她放下公文的时候,手还是有点颤抖,她希望这是一场误会,但如果这只是一场误会,那就太巧合了,天下哪来那么多巧合呢?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竟无端引来大房的嫉恨,上一世虽然平庸但好歹让她安稳地活着,这一世大概是有些惹眼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脑海里闪过贺氏亲和的笑容,顿时觉得不寒而栗,但是,没关系,要是让她发现这件事确实是大房所为,她必定会为自己讨个说法。 “这就是你心里所想?”房翊道。 章雅悠道:“我自有打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她顿了一下,房翊看着她。 “我会讨回来的。”章雅悠道。 “如果那件事就是你们章家人使坏,你猜猜是为什么?”房翊道。 章雅悠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和房翊如实吐露自己的真实看法,毕竟房翊只是一个外人,自己和他也没那么熟。 但是,她觉得这件事又瞒不过房翊,遂道:“如果真的是大房他们所为,也许是为了公中的财产。你肯定看出来了,章家这些年实力大不如从前,我祖父告老之后,到我这一代并无出色的后辈,像我父亲这样科举出身的,即便有我祖父在朝中铺路,努力了十几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四品文官。章家明里一团和气,其实是长房一直压着我们二房,处处比我们强,眼见着我嫂嫂要生了曾孙,若是我和三姐的亲事高攀了,祖父他们为了颜面,势必会让我们风光大嫁,这公中的财产就少不得要偏向我们。我也好,我三姐姐也罢,若是名誉受损,不要说高攀,低就都未必能成。” 房翊没说话,道:“过来研墨。” 章雅悠心里嘀咕,说什么让自己到他屋内暖和一下,要给自己大礼呢,竟是一场惊吓,惊吓完了,还得干活! “嘘——”房翊警觉地扫视了一眼。 章雅悠也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突然一道寒光闪过,房翊急忙拉了她一把,她只觉得左脸边上有一种风吹过,几枚飞镖与她擦肩而过。 房翊凌空飞起,飞檐走壁,去追凶徒,却不曾想凶徒分了几批,一批引开了房翊,还有人留在屋子。 章雅悠眼见着刀刃刺了过来,顺手抄了一把椅子挡过去,那人又是一刀砍过来,她本能地伸出胳膊去挡,若是砍下来,胳膊即便不断也要砍到骨头上了。 突然,一双大手拉住了她,将她凌空抱起,章雅悠抬眼一看,正是房翊。 又有几个蒙面人持刀杀过来,房翊拉着章雅悠边退边打,有两个黑衣人被房翊反手一刀砍死在地。蒙面人竟有十余人之多。 二人被这群人追杀,渐渐远离裕丰园,竟是走到了山谷深处。 一路厮杀,房翊又杀死了几个蒙面人,让他没想到的是,树林里又冒出十余个蒙面人,似乎早就埋伏在那里。 他们将章雅悠和房翊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按奈不住冲上来,房翊一脚踢过去,又一人冲过来,房翊伸掌砍下去,那人重伤丢了刀。他脚尖一抬,那刀飞起落到了他的手里。 “跟在我身后。你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房翊沉声道。 章雅悠点点头,此时生死攸关,也不敢让房翊分神,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接着就听见金属刺进皮肉、砍到骨头上的声音,一道道鲜血溅到章雅悠的身上,那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有几次那些蒙面人见房翊武功高强,而章雅悠不会武功又手无寸铁就故意砍杀房翊,好让他顾此失彼,露出破绽来。 等杀完最后一个蒙面人,房翊也精疲力尽,拉着章雅悠快点离开,章雅悠走得时候顺手捡了一把刀。 又跑了一段路,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加上此时天色已晚,很多地方都是积雪,更是分不清方向了。 “防止他们再追过来,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房翊道,“你若是能找到回去的路,你先走,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章雅悠摇摇头,她也分不清方向了。 房翊拉着她又跑了两里路,才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一个山洞,里面有一些石凳子、石桌、铁锅、碗碟一类的,可能是曾经有苦修的人在里面住过的。 房翊用火折子在山洞里照了照,发现竟然还有一盏油灯。 “你受伤了?”章雅悠这才发现房翊受伤了,隔壁上还一直在流血。 房翊没理她,自己用刀从衣衫上撕了一块布,章雅悠见状急忙过去帮忙包扎。 “你自己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捡点柴火。”房翊道。 章雅悠可不敢一个人呆在山洞了,道:“叔叔我怕。” 房翊拉着她在山洞周边的雪地里捡了一抱柴火,点起篝火后这才暖和起来。 章雅悠双手抱膝围在篝火前,还没完全从方才的惊险一幕回过来神来,白皙的小脸上还有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一下越发显得五官精致。 “那些是什么人啊?”烤了半天火,章雅悠终于缓过神来了,她怀疑她不是被吓得,而是被冻得,这天寒地冻的,她只穿了个夹袄就出来了,差点僵了。 房翊道:“仇人。明天天一亮就送你回去。你坚持一晚。” 章雅悠失神地点点头。 “不怕。”房翊朝她这边挪了挪,道:“我给你烧点热水。” 一碗热水下肚,章雅悠觉得暖和许多了,“咕噜……”肚子里传来抗议的声音。 房翊道:“你先睡一觉,明天一早就给你弄吃的。” 044 荒山野岭独相处 章雅悠摇摇头,实在睡不着,望着篝火发呆,想不到此生竟有这样的机遇,“噗嗤”,她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房翊问。 “李可柔要是知道我和你单独共处这——嗯,美妙的夜晚,她肯定会杀死我的吧?” 房翊不置可否,道:“她能做出这种事来。” 章雅悠沉默了,是真累,被人追杀着跑了那么远,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旦放松下来,异常疲惫。 也不知道聊到哪里了,章雅悠脑袋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倒在房翊的身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因为有些落枕,脖子疼得厉害,发现房翊正用手臂拥着自己,他依然是清醒的状态,星目在夜色中越发灼灼。 “你不睡?” “……”房翊没说话。 章雅悠道:“你睡一会吧,我起来守着,有情况了,叫你。”她朝洞口走了两步,外面飘着小雪,东北风刮来,冷得她又是一个哆嗦。 再转身的时候发现房翊正在脱衣服。 “你做什么?”章雅悠有些紧张。 房翊一愣,接着表情有些玩味,道:“你认为我是在做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章雅悠有些紧张。 房翊无奈地轻笑了一下,将袍子扔给了章雅悠,道:“不要冻坏了,省点药费。” 衣服上还有他的体温以及那淡淡的月麟香,他身姿挺拔,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显得异常宽大,衣摆拖在了地上。 “叔叔真是好人,现在暖和多了。”章雅悠得了便宜又卖乖。 房翊道:“你再睡一会。”他本以为章雅悠这个年纪,不会武功的姑娘,眼见着他杀了那么多人,应该是吓坏了,但章雅悠比他想象中要淡定许多。 “睡不着。”章雅悠道。 房翊轻笑了一声,道:“你方才也说自己睡不着,结果倒在我身上就睡了,不但打呼噜像个小猪,还流口水。” 啊~~啊~~真的是又打呼噜又流口水吗? “怎么可能?我不信,我平时都不打呼噜的。”章雅悠很尴尬了,哎,这淑女的形象是无法维持了,“不信你可以问紫燕和黄莺!” “过来烤火吧,别站在洞口挡风了,我吃不了你。”房翊笑道,此刻他正穿着中衣坐在篝火前,又朝里面添了一些柴火,因为柴火被雪水打湿了,冒着青烟,有些熏人。 “叔叔,你给我吹个曲子吧。我听闻你精通音律,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章雅悠小心翼翼地坐到火堆旁。 房翊道:“你倒是个会享受的主,你有几个胆子敢差遣我给你吹曲解闷?” 章雅悠笑道:“不是胆子大,是叔叔您人好呢。” 房翊不说话,闭上了眼睛。章雅悠对着火堆发了几回愣,竟也撑不住了,又小鸡吃米一般地点头瞌睡。 房翊非常自然地搂过她,让她脑袋挨着自己的胸膛,章雅悠也没多想,心里的那一丝涟漪也被浓浓的困意给遮住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发亮了。 “我出去找吃的,你是留在洞里还是跟我走?”房翊道,“衣服给我。” 章雅悠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一个人在山洞里害怕。” 房翊笑了一下,道:“那你要跟紧我了,这山里会闹鬼,那些被我杀死的蒙面人,说不定阴魂不散。” 这个档口,洞口又传来乌啦啦的风声,吓得章雅悠不寒而栗。 跟着房翊转悠了两里路,路上遇见了两只一大一小的黄鼠狼,房翊问:“想吃吗?” 章雅悠捂嘴而笑:“您这是饥不择食吗?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我不要吃,吃不下去。” 房翊道:“没大没小!你在这里不要动,我看到一样好东西。” 只见他使出轻功,摸出一锭银子用力弹出去,一只野雉就被抓到了。 “你收拾一下。”他把野雉扔给章雅悠。 章雅悠撇撇嘴,做菜她是会得,也喜欢,但是,拔鸡毛、掏内脏什么的,她真没做过,这种粗活,黄莺都未必做过,更何况她呢。 “你不是喜欢做菜吗?”房翊道。 章雅悠想着他受了伤,一夜未睡,这寒冬腊月的天,还把棉衣借给自己用,也就不与他计较,拎着野雉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拾掇起来。 她用捡来的尖刀将野雉串起来,虽然那上面还有人血,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拷着野雉,一边暗暗地想,这孤男寡女荒山野岭,要是放在画本子里,那肯定是男人去打猎、男人来烤啊,放到她这里就变了世道。 野雉的香气引得她肠鸣更严重了,房翊听了忍不住发笑,接过她手里尖刀,给野雉翻了个身,撕下一条鸡腿递给章雅悠。 房翊吃相文雅,即便在这渺无人烟之处,他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做派,章雅悠却想着,要是撒点盐巴和辣椒面,可能会更好吃。 二人一只烤野雉下肚,也算是吃了个半饱,这时已经天色大亮。房翊和章雅悠一前一后开始下山。 山路上结了冰,章雅悠脚底打滑,呲溜溜地滚了下去,经过房翊身边的时候,按照他的身手完全是可以拉住她的,但却任由她滚了下去。 章雅悠屁股着地,简直要把屁股摔成了四瓣,呜呜,真是太疼了。 房翊幸灾乐祸地停在她面前,道:“走路不带眼睛?” 他自顾朝前走了一段路,发现章雅悠还坐在原地正拿眼睛瞪着他。 “起来。”房翊道,向她伸出了手。 章雅悠心说,哼,向我施舍一下援手就可以了吗?她掐了一下大腿,努力让眼睛里泛起泪花,可怜巴巴道:“叔叔,我摔伤了。” “直接说,你想怎样?”房翊道,以他对她的了解,八成是又起了什么坏心眼。 “我要背。”章雅悠道。 “嗯?” 章雅悠道:“我走不了了,我要你背我。”她没指望房翊真的会背她,他这样清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背她呢?她就是故意磨蹭一下,正要起身呢,房翊却弯下了腰,道:“上来吧,小蛮货!” 045 封悟夙是医圣? 小蛮货?这个称谓实在有点……有点暧昧哎。章雅悠感觉心跳突然加速了呢。趴在房翊的背上,还被他亲切地称呼为“小蛮货”,这是她不敢想象的,这样的男人应该配得上更光鲜的女人,又或者说,她即便得到了这样的男人,一辈子也会活得很累、会一直活在对他的仰望中。 那种生活,绝不是她这一世所求的。 想到这里,章雅悠微微一声叹息,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是自己选择了命运,其实是命运选择了我们,不同的命运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总有遗憾、总有悔恨。 房翊听到她的叹息,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 到裕丰园的时候,云台、田英、紫燕、黄莺等人都焦急地等在那里,得知房翊受伤了,连忙派人去请了封悟夙过来,查看一番确定只是皮外伤后众人这才安心。 “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看样子布置还行,给我也弄一间房,开春后我也进来。”封悟夙笑道。 房翊道:“未尝不可。那你去问一下园子的主人吧。” “就是方才那个丫头?我说房翊,你怎么回事啊?一回两回都和那个丫头在一起?有猫腻呀。”封悟夙笑道。 田英跪在地上:“都是属下无能,让侯爷受惊了。” 房翊冷脸道:“去查明这批死士到底是谁派来的。” 隔壁屋子里,黄莺和紫燕也吓得不轻,章雅悠这一身的血腥味,满脸疲惫,连忙询问章雅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上一次西市遇险的经历在,黄莺心有余悸,道:“姑娘,您不要吓唬奴婢。” 章雅悠道:“让我洗个热水澡,再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 泡了个热水澡,感觉整个人更累了,紫燕准备得东西都没吃完,章雅悠倒床就睡,这一觉感觉是昏天暗地。 章雅悠做了个梦,梦里有人追杀,天神一样的房翊救了她……等她睁开眼的时候,阳光从窗棂里投进来,暖融融的感觉。 “姑娘,您终于醒了。奴婢和紫燕本想叫您起来用晚膳,叫了几声也不见您醒来。”黄莺道。 紫燕笑道:“奴婢还专门请了隔壁的封先生来给姑娘把脉,知道姑娘只是睡得沉了些。” 章雅悠道:“什么时辰了?” 紫燕笑了,道:“午时了,姑娘,要用午膳了。侯爷还在他屋子里等您呢。” “我们又见面了。”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其实是第一次见他,但知道他为自己诊治过两次,只见他面如冠玉,神情间带着潇洒闲雅,与房翊的高冷不同,他眼里带着笑意,状似放浪形骸,却又高贵有情,十足是个翩翩儿郎。 章雅悠当即行了礼,笑道:“给封先生请安了。” 封悟夙道:“还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来,坐下来一起吃饭。你家丫头真疼你啊,都是你爱吃的。” 章雅悠笑道:“封先生和侯爷有喜欢的饭菜或是忌口的,也可以让她们去做。” “你虽然知道我姓封,但你可能对我是谁并不清楚,我要自我介绍一下,咳咳,我是医圣,就是大名鼎鼎的医圣封悟夙。”封悟夙得意道。 房翊有些瞧不起他,这不是显摆吗?在一个小丫头面前显摆,肤浅。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章雅悠笑道,“那您的医术一定很高明。” 封悟夙笑道:“这个是自然。说起来,鄙人与这位武陵侯不相上下。” “久仰久仰,认识您这样的高人,三生有幸。”章雅悠好笑地看着房翊,哎,有人要来标榜他,他肯定心里不爽吧? “别客气。我看你这个地方不错,依山傍水的,听说种了很多种草药,我想搬进来,你也给我准备一间房子,我好与武陵侯做个伴。当然,也不能占你小丫头的便宜,以后我的诊金分你一半,你看病免费。我的诊金很贵的。”封悟夙看前面铺垫得差不多了。 这……一个破园子现在这么吸引人?章雅悠开始怀疑这园子底下是不是埋了金子。 “您要是真想来,可以在东边那里再建几间屋子,不过,那也要开春之后了,这天寒地冻的,不适宜建房子呢。还有两间空屋子,里面没布置,您要是不嫌弃,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房翊开始干咳了。 封悟夙不悦道:“你干咳什么呀!再不然,我就住你屋里,反正很多人说我们是断袖之癖,我不介意的,因为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他说得时候还特意翘起了兰花指。 章雅悠一阵恶寒,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自认是龙阳之好,真的好吗? “啪”房翊将筷子郑重拍在桌上,铁青着脸。 “好好,别生气,我说错了。我吃完这顿饭就走。”封悟夙笑道:“我就等着明年春天搬进来。”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道:“封先生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我看房翊这间屋子就不错。” 房翊的脸色更难看了,封悟夙见他这幅模样心下得意,冲着章雅悠挤眉弄眼,道:“你这丫头有眼力见,跟着你封哥哥,我肯定亏不了你的。” 章雅悠笑道:“我喊侯爷叔叔。” 封悟夙苦了一下脸,道:“无所谓,我虽比他还年长些,但我看着年轻,叫他一声叔叔也无妨。” 房翊干脆不吃了,回里屋看书去了,其实是生闷气去了。 “叔叔,吃点心啦,我亲自做的。”到了傍晚还不见房翊出来,章雅悠知道他是生气了,赶紧去小厨房做了点小食,油炸的鱼糕、刚出炉的四色糕、一碗小米粥。 房翊道:“他走了?” 章雅悠点点头,道:“说是过两天再来。” 还敢再来? 章雅悠道:“谢谢叔叔昨天的搭救和照顾。吃点东西吧。” 房翊道:“你来的正好,我给你物色了一个人。你以后带着她出门,一般情形都可以应付了。” “田英啊?一百两一天,我真的用不起?”章雅悠摇摇头。 房翊一脸冷漠,看了一眼食盘,喝起了小米粥。 到了晚间,裕丰园里来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眉宇间带着英气。 “见过你的新主子吧。”房翊道。 她立即向章雅悠跪拜,道:“奴婢玉凌见过姑娘。” 房翊道:“玉凌是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送到外头学艺,身手不错,你以后外出可以带着她。” 046 房恩浩暗度陈仓 章雅悠担心自己付不起她的工钱,弱弱地问了一下能不能拒绝。 “不能拒绝。” “但我用不了这么多贴身丫鬟啊。”章雅悠道。 房翊道:“黄莺做贴身丫鬟不合适,让她在庄子里帮忙吧。” 玉凌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姑娘,还望姑娘给奴婢一个机会。” 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能再拒绝呢。 接下来的几天,裕丰园倒也安详,章雅悠总算可以全身心地扑在杜若草的种植上了,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药草的情况。比起她在园子里的恬静,章家这两天去闹翻了天,根源就在房恩浩身上。 房恩浩此行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求亲的,一开始属意章雅惠,对着章雅惠大献殷勤了一段时间,无奈章雅惠油盐不进,时间一长,房恩浩也就没了那份心思。 谁知道一来二去竟和章雅忞好上了。二人先是眉来眼去了一段时间,章雅忞好吃好玩地带着他在长安城里游乐,每每出场都打扮得华贵雍容,大放异彩。 章雅忞眼见着房恩浩上了钩,说话总是往他心坎里说,哄得他心花怒放,连呼她就是自己的解语花。 “我觉得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温柔,要对男人温顺体贴,只有温柔体贴,又会生儿育女才能得到男人的珍视。”章雅忞笑道,“我娘是极疼爱我的,她一直说,我若是有喜欢的人,那必然要给我风光大嫁。” 房恩浩色眯眯地看着她,笑道:“那妹妹可有喜欢的人?” 章雅忞羞涩地低下头,轻轻打了他一下,道:“坏人,明知故问!” 房恩浩本就是个轻浮人,平日里浪荡惯了,听到这里,骨头都酥了,虽然章雅忞的姿色不如章雅惠,但章雅忞却天生媚骨,又擅长装扮,出手又大方,房恩浩哪里受得了这般美人恩,几个回合下来就跪倒在章雅忞的石榴裙下。 章老太太随后有所觉察,给房恩浩提过醒,怎奈房恩浩的心思一股脑儿都在章雅忞身上,每日里都要见上一回,腻在一处就不想走。 “奴婢觉着房公子这是看上三姑娘了。”琉璃道。 章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道:“我不同意,看上也没用。房家也不会同意的。” “那要不要……” 章老太太道:“不用。过几日他便要回洛阳,时间一久,自然忘了。朱氏再会算计,脸面总还是要的。” 谁知道,房恩浩和章雅忞竟然暗度陈仓,生米煮成熟饭了。房恩浩是个色欲攻心的主儿,章雅忞又很会撩,二人借着点酒劲就成了襄王神女的好事。又恰巧被章雅忞的贴身丫鬟发现了。 朱氏气冲冲地跑到章家,将房恩浩和章雅忞堵在屋里,先是对房恩浩一顿打,又让人去请章老太太过来。 章老太太一进屋就明白了,气得不行,一个劲地骂“孽障,伤风败俗!我章家也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祸害谁不行,竟……” “你个小贱人,你怎能这般作践自己!”朱氏狠狠扇了章雅忞一个巴掌,“我和你父亲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这般不自重,我干脆打死你算了,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她满屋子找,见墙上挂了一把宝剑,房恩浩会些拳脚,算是个练家子,这柄剑就是他带过来的。 她举着剑对着章雅忞一阵乱砍,章雅忞不停地求饶,有一剑没躲得开,头发被削掉了好几缕,再深入一点就刺进后心窝了。 房恩浩道:“三夫人息怒,此事都因我而起,我愿意对三妹妹负责。” 朱氏道:“好你个竖子!你个下作的东西,我连你一块砍了!”她拎着剑就朝房恩浩身上劈过去。房恩浩会武功,自然能躲得开。 章老太太见状,骂道:“够了!都给我住手!事已至此,商讨一下如何解决,你砍死他们,也要偿命的!” 朱氏经这一番闹腾,头发都散了,披头散发的,满脸怒气,道:“解决?怎么解决?” 章雅忞跪在地上,哭道:“母亲,老太太,是我一时糊涂,既然做出这等丑事,我自知无言面对你们,也无颜苟活在世上,不如一死了之。”言罢,就要去撞墙,却被房恩浩给拦住了。 他跪下来,道:“还请姑祖母做主,我与三妹妹两情相悦,既然三妹妹愿意托付于我,只要姑祖母、三夫人同意,我立马写信让家人过来提亲。” 章老太太道:“糊涂!混账!你们是要把我给气死。” 朱氏啐了一口,骂道:“猪油蒙了心的瞎东西!目光短浅,你去死,快去死!” “你也别气了,年轻人,情难自禁也是有的,事已至此,你再声张下去对忞儿不利,不如,我让人去一趟洛阳,两家早早坐下来,把亲事定了,早早入了门,这件事也就算是过了,好歹也是喜事一桩。”章老太太道。 朱氏不肯罢休,道:“我不气?您这话说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能不气吗?我不同意他们结亲!我真金白银养大的女儿,我又没个儿子,就指望女儿嫁的近,好给我防老的。我怎么可能让她嫁到洛阳!” 晚间,房恩浩到了听薇堂,章老太太一脸不悦,道:“你真是糊涂啊!” 房恩浩道:“姑祖母,我错了,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您那二孙女冷若冰霜,她却热情似火,我一时没把持住。” 热情似火?章老太太闪过一丝疑虑。 “你给家里去信了吗?” 房恩浩道:“还没有。我来的时候,我父亲嘱咐我,这回来京城若是相中了您嫡亲的孙女就请您做主,若是不合适,有其他门第相当的大家闺秀也请您帮忙牵线搭桥。” 言下之意,这是嫌弃章雅忞并非章家的嫡亲孙女。 “你和她不是两情相悦吗?”章老太太有点恼火。 房恩浩挠挠头,道:“三夫人不是不同意吗?我能怎么办?就算是我愿意娶,说不定我们老太太都不准。”娶章雅忞也可以,但是,如果可以不娶,他也无所谓。 章老太太气得不行,这正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047 淮南伯夫人拿乔 章雅忞不过是庶出的三房那边的,虽说也是章家的子孙,但怎能和嫡亲的孙女相提并论!章老太太本意是想把章雅惠许配给房恩浩,这才是亲上加亲,哪曾想被章雅忞捷足先登。 房恩浩偏偏是个不争气的,竟然和章雅忞行那苟且之事,这要是闹出去,章家还有何颜面立足在长安城?房恩浩现在有意搪塞,若是真的不肯娶,章雅忞万一想不开寻了短箭,朱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章家的百年清誉就毁于一旦。 可若是把章雅忞许配给房恩浩,先不说房家那边的态度和看法,她这边心里就不舒服?三房是什么人?一个贱女人生出来的孽障,她眼不见心不烦,哪有把三房那边的人许配到房家的道理? 为今之计,也只能想尽办法把章雅忞嫁到洛阳房家。 “木已成舟,岂容她不同意?她虽不是我嫡亲的孙女,但她到底还是章家人,可不是你能随意轻薄的。你若不肯娶,她只有死路一条,到时三房那边闹起来,我们谁也好不了。老太爷那边,我也不好交代。”章老太太冷道。 房恩浩急忙赔笑道:“姑祖母,我没说不娶啊。信我都写好了。三妹妹挺好的。” 大房这边也不消停,淮南伯府总算派人来议亲了,淮南伯夫人江氏带着吕世齐亲自来的,但是,对她这种不速之客,贺氏心中颇有不悦。 江氏四周扫视了一下,道:“哟,这屋里的摆设真是古色古香啊。这墙上挂着的是真迹吧?”明着是夸,脸上却掩不住嫌弃。 “这是我带的一点小礼物。”江氏道,眼里却是得意,贺氏瞥了一眼那几匹软烟罗绸缎、灵芝等,淡淡道:“吕夫人客气了。请坐。” “娘。我们今天来是有正事。”吕世齐小声提醒。 贺氏淡淡笑道:“夫人请用茶。” “贵府就是用这种茶招待贵客吗?”江氏撇撇嘴,胖乎乎的身子显得有些臃肿。 贺氏道:“我看吕夫人不是来喝茶的,是来找茬的。什么是贵客,我自有判断标准。前些日子晋国公夫人来了,也是这茶,难不成您认为自己的位份高过国公夫人?” 江氏当即甩了脸色,道:“哼!我知道你娘家是晋国公府!” 吕世齐道:“娘,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你出门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 “夫人息怒。我娘不会说话。”他又向贺氏赔罪。 江氏拢了拢狐裘,道:“罢了,我这人说话直,章夫人不要往心里去。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是来帮我儿子议亲的。我这傻儿子对你们家大姑娘喜欢得紧。儿大不由娘,我这做娘亲的,虽然有别的想法,但耐不住他喜欢,这不,过来议亲了。你们若是同意,过两日我就让人把礼单送过来,明年开春就把亲事定了,算个好日子过门。” 贺氏眼观鼻,慢慢喝茶,道:“原来是议亲的。我倒是涨了见识,第一遭遇见这样议亲的,若是外人不清楚情况,还当我们哭着求着高攀淮南伯府呢。” “你!你不要得理不饶人!”江氏怒道。 贺氏冷笑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要等我们家老爷回来才能定夺,老太爷、老太太同意了才行,当然,我也要问问姑娘的想法。” 吕世齐急忙道:“夫人,我娘想早点把亲事定下来,没其他意思,可能说话不是那么中听,您别放心上。” 贺氏什么风浪没见过,江氏这哪里是来议亲的,根本就是来挑衅的,那意思是章雅思配不上他们淮南伯府,不过是碍于吕世齐的喜欢,这才放下身段来议亲的。 贺氏淡淡一笑,道:“吕公子莫要多心,我不曾多想。你这边不愁娶,我们思儿又何愁嫁!再者,就冲令堂这态度,我若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她过门后还能有好日吗?请回吧。” 吕世齐急忙赔礼,道:“夫人多见谅,我对思妹的心意日月可鉴,绝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江氏拉过吕世齐,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我过来给你撑腰,你却这么低三下四。” “娘,我说了,这辈子非思妹不娶!你就不能为我着想一下吗?”吕世齐道。 江氏心中有气,但架不住儿子的哀求,正要换了一张脸,却听贺氏道:“送客。” “这淮南伯也太嚣张了,她算什么东西,还看不上我们章家。”章雅恩骂道,“照我说,就不能和这种暴发户结亲,免得坏了我们的清贵。” 贺氏骂道:“你住口!” 章雅恩道:“我说得是实话嘛,娘!吕世齐根本配不上我大姐。” “我心里自有主张。”贺氏道,她心里恨,要不是有人造谣生事,章雅思和韩王世子的亲事怎么会无疾而终,又怎么会传出吕世齐和章雅思的不清不楚? 她找人调查了,谣言就是从章家传出去的,又有多人看到章雅悠对吕世齐厌恶排挤,熙园“偶遇”那一幕也是在她的地盘,不是她从中作梗还会有谁?万万没想到这个丫头手段这么狠。 可惜她运气好,那次竟让她毫发无损。贺氏冷冷地想。 章雅恩道:“娘,你快想想办法,眼看着西苑那边势头越来越盛,章雅悠有什么嘛,整天勾三搭四的,和武陵侯走得那么近,想想就气死了!武陵侯是不是眼瞎?” 贺氏道:“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能想着给我分担一些,而不是净是添乱!” 章雅恩不服气:“从小到大,你总是偏向大姐!” 她实在气不过,又跑到章雅思的绣楼一阵冷嘲热讽,章雅思本就心烦,因与李谧的亲事不成,家人对她态度冷淡了许多。 “这哪里是来求亲的,根本就是上门羞辱来了,大姐你就不应该和那个吕世齐不清不楚的,没得被他们拿乔。”章雅恩道。 章雅思骂道:“你闭嘴!连你都编排我!” 章雅恩道:“咱们章家说得好听是清贵,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莫说嫁到韩王府了,淮南伯府也是高攀了,谁不知道淮南伯这几年在朝中很得势。” 章雅思道:“你出去!” 章雅恩冷笑道:“你也别恼我。当我没说,不过呢,说真的,我是瞧不上吕世齐这样的男人。” 章雅思道:“只怕你瞧上的男人瞧不上你,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再好,与你又有何干系!“ 二人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丫鬟就进来通报了:“二位姑娘,老太爷正在发怒,将几房人都去厅堂呢。“ 048 知内情太爷雷霆 章允宽的气愤是有来由的。 前几天长孙芳来找他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了章文政的不是,说他欺负幼弟,平时不把自己这个二娘放在眼里也罢,竟然对她动手,又暗戳戳地说章文政酗酒闹事、眠花宿柳。 这都是门风所不容。 章文政因为是嫡长孙、长相十分肖似章允宽而自幼受到章允宽和章老太太的宠爱,章允宽对他向来也给予厚望,正是这种偏爱让他对章文政的缺点甚至荒唐总报以最大的宽容,即便责罚也只是象征性的警戒。 如果说彩云的事是一个引子,那么,长孙芳的哭诉就是一根导火索,激发了章允宽内心的失望。章文政竟然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厚爱,不,偏爱,恃宠而骄,实在不该! 章玉浦和朱氏的哭诉让他怒不可遏,他先是骂了章玉浦教女无方,伤风败俗,没有顾及家族清誉竟然让这件事发生在章家! “给你两条路,要么嫁到洛阳房家,要么让她去死。“章允宽怒道。 朱氏一边哭,一边偷偷拿着眼睛瞧他,她拉了一下章玉浦的衣襟,章玉浦上前道:“父亲,要是那姓房的小子要是不肯娶怎么办?” 章允宽怒道:“他敢!” 当他怒气冲冲地赶到听薇堂,训斥章老太太竟然不看管好房恩浩,惹下这等事。 章老太太道:“也不全是恩浩一个人的错,三丫头若是自重,恩浩难道敢强来吗?” “够了!就因为老三不是你亲生的,你连三房那边的孩子都容不下!你身为一家之母,你还有一点做长辈的包容和大度吗?房恩浩什么东西,你比我更清楚!我平日由着你管理这个家,是对你的信任,不是让你胡来的。你这话说出来不觉得羞愧吗?” “我为何羞愧?老三家本就不住在这里,是他们自己要搬出去的。”章老太太小声道,终归是有些心虚。 章允宽骂道:“他们要搬出去?你那点伎俩我岂会不知?不过是为了一大家子和睦,才睁只眼闭只眼!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现在问你,忞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章老太太何时受过这么重的责骂,都是三房闹得,想想就头疼,心里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道:“养不教父之过,难道要算到我头上吗?贞孝仁义不是家风祖训吗?一个姑娘家守住贞操廉耻不是最基本的要求吗?” 章允宽怒道:“那是三丫头一个人的错吗?房恩浩若是个正人君子岂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他是世家公子,不是泼皮无赖,三丫头是章家的女儿,不是他可以随意染指的丫头仆妇!这种丑事闹出去,你以为是丢三房和她自己的脸嘛?三房不管是不是分出去单住,始终是章家的人!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章老太太道:“你说得这些我懂,我已经让恩浩写信了,明儿就派人带着书信去一趟洛阳。年前把这事给定了。但是,他若是不愿意娶,又或者房家有别的想法,我也没办法。” 章允宽看她放缓了口气,也收了脾气,道:“他敢!他若是敢不娶,我就豁出老脸也要告他一个奸淫良家妇女的罪名,我们章家的女儿岂容他玷污的!” 章老太太一阵心惊,若她当时怂恿方恩浩不娶或者事发之后让他立马回洛阳,这件事就难收场了,不过,一世富贵,几十年高门深院里荣宠争斗的经验,她自然明白何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知道在大事面前应该舍弃个人喜恶的规则。 “你不要气了,吴太医不是才给你把过脉,要好生将养,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呢。”章老太太柔声道,她这辈子最大的智慧就是知晓“温柔才是降服男人的利剑”,就是这把利剑让她不动声色地将庶出的三房分了出去。 章允宽皱眉道:“今儿我看见淮南伯府来人了,是为了思儿的亲事吗?为何这事没有通知我?老大是想自己定夺吗?” 章老太太道:“这个事情我还没听说。现在大房、二房的两个媳妇都是极为能干的,不需要事事到我这里请示。” 章允宽冷哼一声:“有些事必须要经过家长,再能干也需谨记自己的身份。” 章老太太笑了:“淮南伯世子对我们思儿是极上心的,那孩子我也见过,老实持重,虽不是上乘但相貌堂堂,又是独子,思儿若是过门了,不至于受气。” 章允宽冷笑道:“可我看淮南伯是瞧不上我们章家,今日碰巧遇见那淮南伯夫人,满眼的嫌弃,临走的时候还说老大家的不懂礼数,是小门小户假清高。老大家的会不懂礼数?肯定是她言行乖张!”他向来看好贺氏。 “淮南伯这几年势头正盛,难免心浮气躁了,要是放在以前,我们章家还看不上他们呢。他们若是这般无礼,这门亲事我是不赞同的。”章老太太道。 二人正聊着,琉璃进来道:“太爷,老太太,东西两院各位主子都到了厅堂。”今儿正好是休沐,章玉润、章玉清、章文政、章文敏等人也在府内。 章允宽查看了一下众人,发现章雅悠不在,遂问章雅悠人在何处,毕竟前些日子他才限令她不得出大门的。 章雅恩笑道:“回祖父,我听闻四姐姐是去了庄子。” 长孙氏道:“太爷,前段时间悠儿受了惊吓,身子一直疲弱,我看着心疼就做主放她去庄子上修养几天。还请太爷恕罪。” 章允宽冷着脸,道:“有没有让郎中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紧吗?” 长孙氏道:“郎中看过了,的确是受了惊吓,给了几副方子,让丫鬟带过去了。我代悠儿谢过太爷的关心。” 章允宽照例又是一番说教,当然,章雅忞和房恩浩的事情他没提,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且说章雅悠这边正坐在太阳下和房翊下棋呢,她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许久不碰棋了,但房翊喊着她下棋,她又不好拒绝。 房翊骂道:“心不在焉,小心输得很惨。” 章雅悠道:“未必。” 她的确是心不在焉,只要面对着棋盘,她就忍不住想吃东西。 房翊道:“你若再走神,这一片就保不住了。” 章雅悠笑道:“那您的这一片也未必保得住,咱们都捏着彼此的门脉呢。” “你得意太早了。”房翊微微一笑。 章雅悠笑道:“无所谓,输了又如何?这大唐不评四大才女,我呀,志不在此。您自己玩吧,实在不行,让那个封先生来陪您啊。” 房翊摇摇头:“小蛮货。” 小蛮货章雅悠还在写手札,要把庄子里的很多事记下来,她已想好把黄莺留在裕丰园帮忙,她没有管理经验,她只能事无巨细地多多交代了。紫燕笑眯眯地进来,道:“姑娘,您猜猜谁来了?” 049 姑娘和李二公子真般配 章雅悠摇摇头,道:“谁来了,能让你这么兴奋?” 紫燕笑道:“奴婢是替姑娘高兴呢。” “替我高兴?”章雅悠心下纳闷。 “我来看看你,想不到这才两个月就把这里收拾得有点样子了,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李设笑着走进来。 只见李设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宽袖大裾的袍子,束了金冠,越发显得潇洒华贵。李设眼中的章雅悠则是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袍子,狐皮镶边的襦衣衬托得小脸越发白皙可人。 “你怎么来了!”章雅悠很是开心。 李设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呢,我可是这园子的半个主人,我出了3000两哎。” 章雅悠道:“走,我带你四处看看去,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组织一些朋友到这里踏春喝酒。” 紫燕听说她要出门,急忙把大氅给她取了过来,李设却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道:“先别急,让小爷歇息一下,方才我进园子的时候四周瞄了一下,确实不错。” “快去给李二公子泡茶,泡我的人参茯苓茶,再把各色干果都端上来。”章雅悠吩咐。 李设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她看,道:“我们府上近来喜事将近。” 章雅悠心知这是李谦的亲事定了,肯定不是章雅惠了,毕竟定亲这么大的事情,章家这边没有一点动静。 “你未来嫂夫人是哪家姑娘啊?”章雅悠问。 李设笑道:“潘家的二姑娘,潘云意,你听说过吗?” 章雅悠摇摇头,心里却万分感叹,上一世李谦娶的就是潘云意,难道人的命运是不可逆的吗、即便是重活一世,很多事情也是无法改变的? “你怎么了?” 章雅悠回神,道:“没、没事啊,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觉得你姐姐比那潘家的姑娘好,我还在老太妃面前美言了几次,但是,他的亲事是我父王亲自过问的。你也不用难过啊,你姐姐如此貌美,自然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了。”李设以为她是为章雅惠难过。 ”“你想多了。那世子什么时候定亲啊?” 李设道:“应该是年后、开春之前,先报到太仆寺,再请人拟个好日子。我们老太妃说,我大哥这是成亲太晚了,催着我早点呢。” 章雅悠笑道:“要么,你也前后脚定了?” 李设看着她,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好看,道:“只要某人同意,未尝不可啊。我以往觉得这婚姻之事实在无趣得很,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只看和谁了。” 章雅悠笑道:“这是有意中人的节奏,能让二公子这般心心念念、心动不已的,她一定是貌美如花、才高八斗、倾国倾城、聪明伶俐……” 李设嘀咕了一句:“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紫燕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少男少女说笑,满心欢喜,姑娘要是能嫁给李公子这样的人就好了,一定会很幸福的,李公子看姑娘的眼神能掐出蜜来。 “你不跟着安郡王去山南东道去做节度使,还有时间在这里晃悠吗?”房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 李设道:“你倒是消息灵通,但圣上的旨意还没下来,就算是下来,也没那么急,小爷想去哪里还不是随自己的意思。倒是你,跑这里偷懒来了。” 房翊道:“养病。” 李设道:“你这一病,宫里的贵妃娘娘可就着急了,听说贵妃娘娘和太子爷都给你张罗婚事呢,我可是听说了,文安公主可是对你仰慕已久,这若是定了公主,那可柔郡主怎么办呢?哎,我真是替你为难。” 章雅悠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肯定是选公主喽。我没见过文安公主,但是我见过李可柔,她绝对不是武陵侯的良人。” 李设笑道:“在这一点上,我们英雄所见略同。走吧,带小爷出去转悠一下,看看这园子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章雅悠欢喜地往外走,却感觉如芒在背,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房翊的眼神冷得吓人,还是快溜吧,溜得晚了,麻烦多。 “你要去山南东道了?”章雅悠问。 李设笑道:“我对舞文弄墨没什么兴趣,行军打仗、杀敌千里却是我的志向,这次我父王要去做节度使,我就请缨跟了过去,也会不定期回长安的,你到时过来找我玩。” 章雅悠笑道:“现在时局不稳,确实需要你这样的热血少年。不过,山南东道那里还算太平。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李设道:“多数在开春之后。正月里我给你发帖子,到我们府上玩。” 二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离别,竟有一种离愁别绪的惆怅婉转在,章雅悠急忙换了话题,道:“你放心,园子里的收益我肯定会照常分你的,而且保证不会让你亏本的。” 李设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忽然有些不舍,道:“要么,你也跟我去金州吧,那里物资民丰,未必就比长安差。” 章雅悠用指尖点了一下他额头,道:“你这说傻话了,我和你非亲非故的,我跟你去金州做什么?再说了,明年春天我还要考学呢。” 李设笑道:“我竟把这事给忘了,我等你考完宫学再去也不迟。” 二人有说有笑,声音里透着愉快,连这园子里的草木白雪都动容起来,是如此让人心动,就像是树叶上结晶的冰珠,那么透亮、可爱;这少男少女之间的纯真总是那么美好,就像是蓝天白云,总给人清净无暇的感觉。 紫燕站在栏杆前,遥遥地望去,感叹道:“姑娘和李二公子真是般配。二公子待姑娘也是极用心的,我只盼望着姑娘快快长大,将来能和李二公子早早定下亲事。” 云台走过来,道:“幼稚。” “我怎么就幼稚了?” “这婚姻大事讲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两个再般配又如何?若是安郡王府不同意,又或者章家反对,那能成?再说了,你这么盼望着四姑娘嫁人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有想法?”云台道。 050 狭路相逢勇者胜 紫燕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别胡说八道!我从小与姑娘一起长大,只盼望她好。我觉得你说得不全对,只要他们觉着好,父母又怎么会不同意,再说了,我们姑娘多好,多才多艺,从小美到大,再过两年,门槛肯定被踏破了。” 云台道:“那和你一个小丫鬟也没什么干系。我有一种预感,四姑娘不会和李二公子结成连理的。” “我懒得理你,我相信姑娘的。” 紫燕恬静地笑着,白里透着红的小脸上连那几个雀斑都带着灵动,似乎俏皮可爱起来,任她如何朴实无华,青春的气息若扑面而来,云台一时间竟看得有些沉醉。 玉凌问房翊:“要奴婢把姑娘叫回来吗?”她因为是学武的,感觉和听觉都比较灵敏,很快发现房翊到了身后。 房翊摇摇头,眼底一片冷色…… “章家的人方才过来做什么?” “回侯爷,那个庞海是来接姑娘回府的,说是快过年了。还有就是,章家的大奶奶即将临盆。”玉凌道。 庞海驾着马车,章雅悠、玉凌、紫燕都坐在里面。 行到善和坊的时候,一辆马车迎面而来,那马车速度极快,完全不顾及街道中间的行人和两旁的摊位,横冲直撞、飞驰过来。庞海急忙勒紧马缰——“吁!”马车突然骤停。 玉凌挑起窗帘看了一下,对面的马车仍旧是正面迎来,眼看着躲闪不及,只能飞身过去,跃到对面马车上,勒紧马缰,眼见着两辆马车即将相撞,这才将将停下来。 一道鞭子从马车里挥出来,道:“大胆狗贼,竟敢拦截本郡主的马车,找死!” 玉凌眼疾手快,拉住了鞭梢,用力一拉竟把里面的人给拉出来了,竟是李可柔。 章雅悠从车窗里探头的时候也看见李可柔了,心里暗叫一声“冤家路窄”,这李可柔心狠手辣,早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恐怕这一次难逃一劫了。 红素从马背上飞身过来,提了剑就冲玉凌的面门刺过来,玉凌连连后退躲闪,红素紧追不舍,剑剑致命,招招凌厉,身形虽然稳健却始终处于被动地位。章雅悠暗自着急,苦恨自己没有武功。 玉凌驾着轻功连连后退几步,电石火花之间从腰间抽出一把的软剑,身形一跃,一身紫衣更像是一道紫影,不闪不多地迎上了红素刺过来的一剑,红素猛地一偏头,原来玉凌的软剑已如毒蛇吐信一般早一步到了她的胸口处。 李可柔站在马车前喊:“红素,杀了她!” 玉凌嘴角冷笑,又是一剑刺过去,身子虚晃了一下,一脚踢上红素的手腕,剑掉落在地。这转折之间兔起鹘落。 “你是哪里来的女贼,连本郡主的车驾都敢挡!”她一挥手,另外两个打手又围了上来。 “郡主!郡主,且慢!”章雅悠下了马车,给李可柔行礼,道:“给郡主请安了,我这丫头护主心切,不知贵属是否误伤,医药费由我全权承担,还请郡主大人大量,海涵。” 李可柔见到章雅悠满眼的愤恨,但是继而转换了面容,笑道:“原来是你啊,你求我啊?” 章雅悠颔首笑道:“还请郡主海涵,不过是场误会。” “误会?” “啪!” 她手里的鞭子重重地甩在了章雅悠的身上,“本郡主这是失手了。你信吗?你仗着自己有个身手不错的奴才,就敢来冲撞本郡主,打伤了本郡主的人,你说是误会,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那鞭子是纯铜制作的,上面还有很多钢针倒刺,章雅悠虽然穿着厚厚的夹袄,外面又罩着斗篷,但这一鞭子抽下来,依然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 “郡主这一鞭子下去若是解气了,那我们就走了。”不管怎么说,李可柔都是皇帝钦封的郡主,是皇亲国戚,真的上纲上线是可以治她一个“不敬”之罪,何况,莫说章家无法和郑王府抗衡,就算两家势均力敌,章家也断然不会为了章雅悠而去开罪郑王府。 周围渐渐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想走?你是不是对本郡主有什么误解?你问问这些贱命的人,郑王府的小郡主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要么你让我抽十鞭子,要么你这么奴才砍了双手。”李可柔笑道。 玉凌气得握紧拳头:“姑娘,您先上车,这里有奴婢,就算怪罪下来,又奴婢一人承担。” 章雅悠安抚地拍了拍玉凌,道:“不要紧。” “我的人,只要她行得正、做得对、没犯法、没作恶,我就要护着她,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底下人护主的心意。你先行横冲直撞,若不是老百姓躲避迅速,多少无辜人死伤在你的马车之下,要不是我的人及时制止,恐怕我这边也要人仰马翻了,你不但不为自己的无礼赔礼道歉、心怀忏悔,却要打要杀,我这边也挨了你一鞭子,我知道你擅长作威作福、欺人太甚,但不曾想你这般目无法纪、罔顾天恩,身为皇家之人,锦衣玉食,享受着老百姓的供奉,却尽行鱼肉百姓之事!” “你一个小小四品官的女儿,也配在这里教训我!哦,忘了,这是你这种没廉耻的女人能做出来的事情,还叫我婶婶吗?背着我勾搭自己的叔叔呢。我告诉你,臭丫头,我看上的男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染指!”李可柔似乎找到了把柄。 老百姓本来就喜欢这种达官贵人的恩怨,听了李可柔的话,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要是放在上一世,章雅悠听了这话肯定会气得跳脚,但是,现在完全不会,她笑道:“郡主,你若是除了飞扬跋扈就是编排造谣,你和我叔叔的差别就是云泥、天渊之别。另外,我想要告诉你,熊心豹胆我不敢吃,但是,我看中的男人,只要他也钟意我,谁都抢不走!“ “你个贱人!”一道鞭影闪过来。 玉凌和紫燕同时惊叫:“姑娘!”玉凌则是侧身过来,想要身体挡住。 然而,鞭子却纹丝不动了,被章雅悠牢牢抓在手里,鲜血顺着她的右手一滴滴落下来。 051 我弄死你抵你一命 章雅悠冷然地盯着李可柔,一字一顿道:“我怕你和你背后的郑王府,但是我不怕死。如果你继续咄咄逼人,我们就同归于尽!” 她再次一用力,钢钉愈加深入肌肤,她冷道:“甩鞭子谁都可以,大家不是怕你,更不是怕你的鞭子。如果我弄死了你,大不了抵你一命,这么多人看着,应该不少人为我叫好。” 李可柔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温柔瘦弱的章雅悠竟然是这等狠角色,那眼神射出来的精光简直能把自己杀死,她有些后怕了,这种不惜伤害自己的人,应该能做出同归于尽、玉石俱碎的事情来吧? 有道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李可柔心里盘算了一下,就冲玉凌的身手,她也没有胜出的把握。 “哼,你贱命一条,也配和本郡主同归于尽!今天放你一马,下次可就没有这么走运了。”李可柔道。 章雅悠慢慢松开了鞭子。 就在电石火花之间,李可柔的鞭子又如同长蛇一般追了过来,章雅悠虽然不懂武功,但好在心中早就防范,连忙俯下身子,而玉凌看见了这一幕,软剑投过来,将那铜鞭打偏。 章雅悠顺着软剑投落的方向,一把抓住剑柄朝着李可柔刺去,李可柔眼见躲避不及,红素冲了过来,却被玉凌拦住了。章雅悠看着李可柔吓得闭上眼睛,用力抽打在她身上,软剑卷起来带着寒光和脆响,吓得李可柔哇哇大叫。 “也有你怕的时候。”章雅悠恨极,剑抛给了玉凌,腾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李可柔跺脚,咬牙切齿道:“你竟敢打我!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你们给我上,杀死他们!死了,都算本郡主的。”李可柔咆哮着,这一声令下,连她的车夫都跳下车准备参加战斗。 一个蓝影从天而降,将正在打斗的玉凌、红素踢开,长身玉立在前,冷道:“都给本王住手!” 来人正是通王李谌。 李可柔以为是救星来了,道:“通王殿下您来得正好,这个坏女人目中无人,冲撞了我,还想打杀我。” 章雅悠对她这种红口白牙张口胡说的工夫也是钦佩得很,给李谌行了礼。 李谌冷道:“事情前因后果本王都看在眼里,不如给本王个面子,就此言和。” 章雅悠颔首道:“听通王殿下的。” 李可柔觉得李谌的这个提议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这个小贱人冲撞我,还想杀了我!我可是皇上钦封的郡主!” “怎么,本王的话不算数吗?”李谌冷道。 李可柔道:“你让开,我今天非要教训这个小贱人不可!” “你放肆!你自己做了什么本王岂会不知!还想着闹出人命才肯善罢甘休,你是要本王提醒一下郑王对你严加管教还是用大唐律例对你小惩大诫?你这般肆意妄为,有损皇室威严,细究起来,你有几个脑袋!” 李可柔道:“通王殿下,大家都是李氏子孙,您犯得着为了一个外人对我喊打喊杀吗?好,章雅悠,你记住了,我与你势不两立。今天算你走运!” “你可以跟我回府,我让太医为你诊治。本王那里也有上好的金疮药,敷上之后应该无碍。”李谌道。 章雅悠这才从紧张对敌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手掌的痛感袭遍全身,整条手臂直哆嗦,紫燕已经用帕子给她包裹好但仍有鲜血渗出来。 “谢过殿下,小伤,无碍。我这边回府请人看一下即可,不敢劳烦王爷。”章雅悠道。 李谌道:“那本王不便勉强。如若她向你发难,本王可以给你做证。金疮药本王晚些时候叫人送上门。” 章雅悠福身谢过。 长孙氏看见章雅悠面色倦怠,明明是数九寒天,额头的碎发却因汗渍而黏连在一处,狐裘斗篷也有血迹和破损的痕迹,再看看她的手,更是惨不忍睹。 “我没事,母亲。我……我自己淘气,摔倒的时候碰到钉板了。”章雅悠不愿意让她担忧。 长孙氏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受伤成这样子,你们怎么服侍的?来人,快去给姑娘请郎中来。” 紫燕心疼得在一旁流泪,玉凌则是自责地跪了下来:“回夫人,都是奴婢没照顾姑娘,请夫人责罚。” “你又是谁?黄莺呢?”长孙氏道,“紫燕,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燕嚅嗫不敢说,章雅悠叹气道:“我回来的路上遇见李可柔了。”她去繁从简地说了一下经过。 长孙氏心疼得直落泪:“你是不是傻啊?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竟然徒手去接那野蛮郡主鞭子!好恶毒的女人,这个挨千刀的女人,竟然在鞭子上安了钢钉!” 章雅悠正痛的钻心,额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而且伤口处已出现紫黑色,像是中毒之状。 “你怎么就得罪了她?”长孙氏道,“她也太欺人太甚了。” 章雅惠道:“李可柔骄奢野蛮,凡是看不顺眼的就要赶尽杀绝,兴许是看武陵侯和悠儿走得近,这才妒火中生,痛下狠手吧。” 玉凌道:“回夫人,若不是今天姑娘临危不惧,后面又有通王解围,可能大家都回不来了,那个郡主要当街杀死我们。” 长孙氏道:“唉!快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 太医却比郎中早一步到,原来是通王派人驾着车去太医署请了一位太医,直奔章家而来。 太医给章雅悠查看了伤口,又给她把了脉,摇头道:“姑娘这是中毒了,好在中毒不深,我这边及时给她清理伤口,用药外敷,再服几副方子,养一段时间应该无碍。” 这时,通王府又派人来了七草碧玉膏,说是对治疗外伤有奇效。那太医接过这药膏,闻了闻,笑道:“的确是好药,姑娘用了这碧玉膏不但能消肿止痛,还能祛瘀生肌。” 章家送了那太医出府,又悄悄塞了答谢的银子。 很快,章雅悠得罪郑王府,被郡主打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章家,贺氏听说后立马让人拿出玉露散和万灵膏,要亲自给章雅悠送过去。 052 各怀心事权利弊 章雅恩一听就不乐意了,道:“娘,你干嘛这么上心?老四多少坏水,还故意拆散大姐的好姻缘,她自己张扬,和那个武陵侯不清不楚的,谁不知道李可柔倾慕房翊,她被打了活该!怎么不打死她呢!” 章雅思淡淡一笑,道:“娘做事自有她的用意。” 贺氏笑道:“这一点,你应该学学你大姐。“ 章雅思道:“这玉露散和万灵膏都是治疗外伤的圣药,一个内服一个外用,但若是放在一起使用……血脉旺盛,伤口迟迟难以愈合,这十冬腊月的天气,伤口不愈合就会溃烂生疮。” 贺氏点了一下章雅恩,道:“现在明白了吧?足够让她长点教训,老实一阵子了。至少,考女学的时候抢不了你的风头。” 章雅恩一听,笑道:“好啊,最好是她的手好不了了,这样才解气。她不是在通王府上显摆吗?吹箫,哼,那么好的才艺,怎么不去平康里谋个头牌呢!” 通王府上的那曲《萤尘》让章雅悠名声大噪,她一直在裕丰园,倒没有注意到城里头大家的传言。 贺氏道:“不准这么口无遮拦!章家出了平康里的头牌,你有什么好!” 章雅思看了一眼章雅恩,继续看书,这个妹妹从小被宠坏了,除了脾气坏,脑子大概也坏了。 “她这次冲撞了郡主,会不会受罚?”章雅恩笑着问道。 贺氏道:“只怕老太爷不敢得罪郑王府,四丫头这顿罚是少不了了。”这话她是笑着说的,脸上还隐隐有关心的神色,若不是她前面说了那番话,任谁都会以为她是在关心晚辈。 章雅思放下了手中的书本,道:“我倒是觉得这些事与我们关系不大,上次也算是教训她了,没必要一直花心思来对付她,打铁还得自身硬,我们先做好自己的。” “大姐,你这话我不爱听,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哪里不硬?我们哪里都比他们西苑强!”章雅恩道。 贺氏喝道:“住口!不准没大没小,总和大姐这样说话。” 章雅思道:“我们以前处处压着三房,现在他们要借势起来了,恐怕不会让我们太好过。” 贺氏冷笑道:“嫁到房家又如何?翻不出大浪花的。” 章玉清在公署里就听说章雅悠被打伤的消息,急忙告了假赶回来,听了紫燕的汇报,又气又急,先是骂紫燕没用,又骂章雅悠不安分,若是呆在府里哪会有这种风波。 “可恨郑王府欺人太甚!一个小小的郡主竟然当街行凶!”章玉清怒道。 长孙氏见他对章雅悠真心实意地关心,心下略有一丝安慰,道:“只怕,郑王府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知会老太爷,我们好早有打算。” 章玉清问:“傻丫头,你就不知道躲一躲?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门了,谅她也不敢到我们府上找麻烦。” 章雅悠点点头,道:“无大碍,父亲不用担心。我考女学之前都不出门了,请父亲放心。” 章允宽来的时候,只是问了章雅悠的伤势,听说宫里太医来看过了,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倒也没说别的。 “父亲,悠儿被伤成这个样子,就这么算了?我现在怀疑上次悠儿西市遇险也与她有关,不是她,谁会有这么大手笔、下得了这样的黑手?何况,京兆尹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章玉清道。 章允宽道:“不然呢?” 章玉清道:“我想为悠儿讨个公道!不给她点教训,她还会继续找茬的,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你打算怎么办?”章允宽道,他环视了一眼四周,长孙氏、章雅悠、仆妇、丫鬟都在,“你跟我来。” 到了章允宽的书房,章玉清迫不及待道:“我们可以找御史参郑王纵女行凶,我还可以上朝的时候告御状,我听闻当时通王李谌也在场,对李可柔的行径甚是不满,我们还可以请通王帮忙敲边鼓。” 章允宽道:“我之前是太子太傅,不管我是否告老,所有人都默认我是太子的人,我们也只能是太子的人,匡扶正统是我们为人臣子的使命。可是,郑王却是肃王李祥的人,这些年肃王与太子明争暗斗,从朝堂到后宫。这其中的凶险,你无法体会啊。我们即便姑息此事,他们尚有可能借此对我们下手,我们若是去讨个说法,哪怕真的只是去讨个说法,在他们看来就是发难,又岂会坐以待毙。以我们章家现在的实力,只怕从龙无力。” 他的话不无道理,尤其是那种悲凉的语气,更是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说服力。 章玉清恼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知道了,父亲。我再去看看悠儿。” 章允宽叹道:“我何尝不了解你的心情。你最疼爱的就是她,为人父母,我懂、我懂。” 他觉得自己老了,不仅仅是身体方面的衰退,他的精气神和心气也不如从前了,很多事,他感到力不从心。 “武陵侯和长孙靖有交情,与悠儿也有交集,虽然不明白他接近悠儿的目的,但目前看着,对悠儿并无毒害之心。他是太子的人,你不如把这个消息送给他,他也许会有行动的。” “儿子知道了。”章玉清退下。 实际上,不等章家这边对房翊放出消息,房翊晚膳前就收到了玉凌传递过来的消息,知道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对章雅悠竟生出一丝敬佩来,小小年纪,临危不惧,还敢徒手接李可柔那根插满钢钉的鞭子,莫说是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就是行军打仗的彪形大汉也未必有这种胆识。 章雅悠和李可柔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来了,幸好他把玉凌留在她身边,否则,今天章雅悠就不是伤了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嫡女被打成这样,那章家会怎么做呢?怕得罪郑王府,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就此参郑王府一本?章家扎根朝堂多年,岂会不知郑王的站队立场? 那郑王又会是什么态度呢?李可柔无足轻重,但郑王背后的势力却不容小窥。 他翻出一叠文书资料,微微一笑,只要他把这条消息悄无声息地放出去,那人估计就要入瓮了,就是拔掉郑王府,也算是给小蛮货一个交待吧。 053 郑王金屋藏娇 李可柔虽说毫发无损,但是,章雅悠当着那么多老百姓的面与她对打,还占了上风,这对她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回了王府少不得又对一群奴才挥鞭子,再去找王妃告状。 “不过是个小丫头,你可是金枝玉叶,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件事没必要揪着不放。记住,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眼中的我们是什么人。你大庭广众之下动辄打杀,这样的脾气可要收敛一下,尤其是有人的时候。”郑王妃道。 她如今已逾不惑,身材丰腴,体态风骚,穿着红绫金线织就的齐胸裙,襦裙是细密的雀呢,高高束起襦裙难掩胸前那抹养尊处优而耸起的春光,束带披在肩头,裙摆飞流而过,虽是冬装,却依然带着飘逸。短襦加身,外束披帛。 丰腴又风流,冶艳又高贵。 丰乳丰臀,这是李可柔以为的最美,她做梦都想成为郑王妃这样的女人。 “哎呀,母妃,我一时没忍住嘛。那个死丫头,竟敢和本郡主一再作对,还敢肖想房翊,迟早要死在我手里。” 郑王妃笑了:“你听母妃的,对付男人要欲情故纵,要让他看到你的美,你看看你这身打扮。” 李可柔正是一身胡服男装,辫着许多小辫儿,罩了一顶锦胡帽,身穿正红色大翻领彩边宽缘袍,系着黑色腰带,足蹬黑色虎皮小长靴,飒爽有余,却少了一些柔媚。 “你是关心则乱,只要牵涉到房翊你就没了方寸,他虽好,却不见得人人都要喜欢他。听你描述,那丫头伤的不轻,不知道章家作何反应,你这几日不要出门子了,正好要过年了。” “母妃,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不过是个破落户!就算他们家那老头还是太子太傅又如何!”李可柔不服气。 郑王妃既然让她别出门,她就偏要出门。 李可柔带着红素和几个婢女就去了街上,这正是化雪的时候,最是冷,她干脆找了一家茶馆。 “哎,你们可能没听说,我了解到一件秘事,我若说了这主家的名称,你们一准请我喝茶。”一个中年人对着同桌的两个人说道。 那两个人不以为然,笑道:“你倒是说说看,不然怎么知道是否值这顿茶钱呢。” 起先开口的中年人老神在在抿了一口茶,笑道:“嘿嘿,我不说。来,喝茶,这顿茶我请。喝茶。” 他这么个态度彻底激发了另外两人的好奇,纷纷劝说他说出来,又让小二加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我和你们说,这则秘事是关于郑王的。”中年人机警地环伺了一下四周,神秘道。 李可柔就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红素也听到了他的话,想要上前盘问,却被李可柔制止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世上不怕死的人还挺多。 那人又道:“郑王府要有喜事了。” 另外两人骂道:“有喜事不正常吗?大惊小怪,你若没什么好料,别充大。” 那人道:“这可不是你想得那种喜事。郑王在外头金屋藏娇了,那妇人我认识,是我内人的远房亲戚,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哦?还有这种事?不是说郑王和郑王妃最是恩爱吗?”其中一人道。 那人又笑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啊,我听说儿子都生出来了,打算过完年认祖归宗呢。郑王年过半百了吧?老来得子,可不就是大喜事嘛。” 三人哈哈大笑。 红素道:“敢编排王爷,让奴才杀了他们!” 李可柔摆摆手,冷道:“等一下跟着他。” 李可柔带着几个人去了盛兴门的宣平坊,找到一处民宅,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道:“您们这是找谁?” 红素没理会,直接推开她往里走,李可柔进院之后四处看了看,道:“这地方不错,宅子挺新的,这院子也布置得很漂亮。” 那几株雪里红看着特别扎眼,是郑王府里的摆设,立冬的时候郑王从府里搬走的,说是要送人,就是送给这个贱人吗?李可柔冷笑道。 “你们怎么不打招呼就冲进来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可要报官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那妇人怒道,拦也拦不住。 红素一脚将她踢翻在地,道:“没眼的狗猪才!这是郡主!” “啊!”那仆妇万分惊讶,连连爬起,道:“奴婢有眼无珠,不知郡主驾到。” “吴嫂子,外头是谁呀?这么吵闹,夫人这才刚睡下,千万不要吵醒了夫人。”一个年轻的丫鬟打了门帘走出来。 “这是谁呀?要做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还请你们出去吧。”那丫鬟道,看起来像是个伶俐人。 李可柔冷冷一笑,道:“本郡主代我父王过来瞧瞧,这么不欢迎吗?”她若是暴跳如雷,打骂一番后或许还给留条活路,她这般冷静,那一定是想弄死对方。 那丫鬟一听是郡主,通身又是这般打扮,顿时知道来人是谁,急忙道:“奴婢这就去请夫人。” “站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砍下你的腿拿去喂狗。”李可柔道,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立马上去按住了那个丫鬟。 “大门给我守住了,任何人都不准出去!”李可柔冷道。 李可柔行进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很是考究,銮金仙鹤金玉壶、金兽首琉璃杯是郑王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就安静地摆放在桌子上,像墙上挂的海棠图真迹、双耳青花陶瓷瓶等应该也是郑王府里的东西,还有那对白玉挂,她之前还问郑王要过,郑王都没给她,却挂在这屋子里。 里屋突然传出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就听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问道:“讼儿这是饿了吗,奶娘?” “夫人,刚喂过,应该不是饿了,我哄哄就可以了,你先歇着吧。这女人坐月子最关键,千万不能累着、冻着。” “你、你是何人?”李可柔突然出现,让那女子惊惧不已。红素等人也进来,从那奶娘的怀里把孩子抱过来,襁褓中的婴儿受到惊吓嚎嚎大哭。 054 为救子赵氏殒命 “我是谁?哼,这个问题问得好。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是郑王李邈的掌上明珠,怎么,我父王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李可柔笑道。 那女子急忙起身,向她行礼,道:“见过郡主。” “这是谁的孩子?”李可柔问道。 那女子道:“是、是王爷的孩子。” “我可是调查过你的,你以前在平康里有些名气,是老鸨张二家的头牌。很多人好奇,怎么大名鼎鼎的赵都知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呢,原来是被我父王金屋藏娇了。”李可柔仍旧笑着,但那笑容明显带着寒意。 在大唐,很多妓馆、艺馆都是以老鸨的名字来命名的,顶尖的妓/女被称作“都知”,在行业内有着较高的声望,这类女子往往是才貌双全的红倌人,也。 赵氏道:“妾身感念王爷的知遇与怜悯,愿意下半生尽心尽意报答王爷。” “哼,你想报答我父王?倒的确有一种方法。”李可柔道。 赵氏被几个人拖到院子里,这十冬腊月的天气,外面天寒地冻,她一个刚产下孩子的妇人只穿了里衣和夹袄,跪在冰渣子上。 “你好好跪着,否则,保不齐我手一松,这个小野种就掉下去了。”李可柔提着襁褓上的带子,任由那婴儿啼哭不已。 赵氏也是经过风雨的,当头牌的那些年接了不少达官贵人,也听了不少深宅大院里尔虞我诈的故事,她知道自己这番凶多吉少,一味求饶也未必有条活路,遂起身,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没想着让我活。我死倒也不足惜,王爷必不会为了我这么一个蒲柳妇人与你为难,但是,我儿乃是王爷的亲生骨肉,你若伤害他,王爷也不会轻饶你。我一死,他的亲娘是谁都不打紧,只看他认谁为娘了。” 李可柔冷笑道:“你一个没有廉耻的狐媚子,少在我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妇,你跟了那么多男人,这是谁的种,恐怕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你羞辱我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姑娘家,倒像是风月无边的倌人,你这姿色,若是投身风尘,有才艺傍身,兴许也能成了头牌。”赵氏冷笑道,她一抱定必死之心。 红素上来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用尽了十成气力,赵氏一阵眩晕,踉跄几步,半边脸肿了起来,嘴角一道鲜血。 “我忘了告诉你,我既不是奴籍也不是娼籍,而是大唐的子民,你没有棒杀我的理由,若是你把我给杀了,京兆尹必会追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会毫发无损吗?王爷养外室的秘事能不能瞒得住也是两说了。”赵氏道。 “你个贱人!敢要挟本郡主!我杀你比碾死一只蚂蚱都容易!”李可柔笑道,“别想着和我拖延时间,我父王不会来的,他今儿进宫了。” 赵氏道:“你无非是想我死。你把我的讼儿交给奶娘和我的丫鬟,我自愿自缢而亡。” 红素对李可柔耳语了一番,李可柔道:“你倒是算得精,想用自己这条贱命保住这个小孽障。若是得了我父王怜悯,还能把他接到王府了。” 赵氏道:“为人父母方知自己无所不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敢赴死是为了给他求一线生机。郡主兵不血刃就去了眼中钉,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这条贱命不值钱,死就死了。不过,你自知罪孽深重,想要一死了之,我也不好阻拦。”她把婴儿交到了奶娘手里。 赵氏简单打扮了一番,对着铜镜笑道:“镜子里这人还是很美的。”丫鬟跟着落泪。 她抱起孩子亲了又亲,又把自己的体己都分给二人,向二人跪拜,让二人务必带着孩子躲起来,将来若是有缘遇见郑王,就将孩子交于郑王;若是郑王不来寻,请她们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这是你们的卖身契,将来若是得着机会就去办了手实,做个普通人。”赵氏道。 那二人感念赵氏一向良善温顺,待自己宽厚,自是连连答应。 可怜赵氏一丈白绫,在腊月二十六这一天,香消玉殒了。 且说章雅悠这厢正好吃好喝地养伤,因为化脓,竟一直低烧着,又去请了太医过来诊治一番。 紫燕道:“姑娘,贺三公子派人来问候您的伤势了,还给您带了这个。”她悄悄把一个小包裹塞给章雅悠。 竟是一摞画本子。 “他说这都是说书人的最新故事誊抄,独家的,给您解闷儿。”紫燕笑道。 章雅悠道:“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前厅呢,您是要去见他吗?”紫燕问。 “不见。”这个人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见呢。这辈子,不想和他打交道。 但是,有些人不想见却偏偏能见到,章雅悠以为他应该早就回去了,下楼去花园遛弯的时候却又碰见他了。 “四妹妹伤势好转没有?我怕你生闷儿,给你送了一些画本子,你看看可有合意的。”贺骞道。 章雅悠道:“谢谢三公子,还没来得及看。小伤,无碍的。我这边先回了。” “四妹妹,等一下。”贺骞叫住了她,道:“其实,前天我也在场。” “嗯?什么在场?”章雅悠疑惑道。 贺骞道:“善和坊,那天我也在那里,本来和通王爷一起出去办事的,是我请通王爷前去解围的。妹妹英勇无双,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实在敬佩得很。” 章雅悠没想到当时贺骞竟也在那里,将这一幕看得真切,但即便如此,他也始终没有出现制止李可柔的霸道凶残,果真是贺家的三郎,圆滑世故、趋利避害,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现在给自己送画本子、又说出这番话,明里暗里都是关切、恰到好处送出了一个人情,还处处透着体贴,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惜,章雅悠早就看穿了他的一举一动,不但没有感动,反而更生了一层厌恶。 贺骞见她微微蹙眉,道:“妹妹可能是误解了。” “我误解什么了?” 贺骞道:“妹妹误解我是圆滑世故、趋利避害之人,以为我现在不过是假情假意,不过是马后炮。” “不然呢?” 055 长孙芳的绮罗香 “我想说的是,即便没有通王,那天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不管你信不信。”贺骞道。 章雅悠微微一笑,道:“这个重要吗?” “对我来说,重要。”贺骞道。 “但是,对我来说不重要。不过,我还是要说声谢谢,那些画本子我很喜欢。”章雅悠道,“有人来找你了。” 贺骞顺着她转脸的方向看过去,玉如意正兴冲冲地奔过来,欢喜地给贺骞行礼,道:“贺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对着章雅悠却是冷哼一声,丢了个白眼过来,章雅悠也不与她一般见识,这两个人被她在心里列为“眼不见心不烦”系列。 “哟,还用上了绷带,这伤的不轻啊。”玉如意笑道,“不会从此就残了吧?那可就惨喽,谁会要一个残废的女人啊。” 章雅悠笑道:“那你岂不会没人要了。” “我好好的,怎么会没人要。”玉如意拦住了章雅悠的去路。 “脑子残了,岂不是比手残更严重。”章雅悠笑道。 等她走远了,玉如意才反应过来,“好你个章雅悠,竟然骂我笨!”贺骞也笑着走远了。 玉如意听说贺骞今天到章家来,嚷着要来看望玉生烟。 在花园里吃了章雅悠的亏,又错过了贺骞,玉如意一肚子窝火,见了玉生烟就少不得一直抱怨。 “她现在是长本事了。”玉生烟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章家给章文政纳姨娘、章雅悠帮助彩云的事情给说了。 “真是岂有此理!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出气。”她当即带了几个仆人就冲到了彩云所在的耳房。 “你是个什么东西!狗猪才,当了姨娘就有脸了,还敢和我姐姐争宠!你一个烂货,你也配!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玉如意骂道。 彩云虽是抬了位份成了姨娘,但始终不受待见,至今也没给她配使唤的丫鬟,在西苑给她找了一间偏远的耳房,紧连着奴才们的屋子。 玉如意骂道:“就长成这个样子也敢勾引男人!骚|浪蹄子,我打坏了你,看你还怎么讨好男人。”她让那几个仆妇用力踢彩云的下体,又死命地撕扯她的衣服,只剩下一个肚兜了。 隔壁虽说是仆人们的屋子,但这个档口正是年关,采买、洒扫、准备年货等,全都在外头当值呢,就算有人回来取东西听到了动静,也不敢上前过问。 “第一,从今天起,不准再上我姐夫的床,否则,下次我就不是踢烂你那么简单了;第二,你这种贱命的狗猪才,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一副死人相,我就给你赐个名字叫雀儿吧,天寒地冻的,饿死你个死家雀。” 彩云一边哭,一边应承。 哼,接下来就是对付章雅悠了,玉如意倒是没有傻到要在章家的地盘独自对付章雅悠,她想拉拢了章雅恩,本来她和章雅恩也不对付,但是,面对章雅悠她们就很容易同仇敌忾,结成临时的战略同盟。 往东苑走得时候,长孙芳迎面而来。 “哟,这是玉家的二姑娘吧?真是越长越好看,这通身的气派哦,真真是又贵气又灵气。”长孙芳笑道。 玉如意虽说瞧不上长孙芳这样的侧室,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长孙芳这么赞美她,她相当受用,笑道:“姨娘也是美艳动人,保养得当呢。” “到我那里坐一会,我有好东西送你。”长孙芳不由分说地拉了玉如意,到了她的屋子,她让人捧出一个鎏金牡丹花瓣的盒子,微微开了一条缝,便是一股淡淡的甜香,等她挖了一勺子投入香炉的时候,更是香味满溢,沁人心脾,氤氲着一种清新高雅的味道。 “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玉如意笑道,“我家里有不少香,还专门请宫里的人帮忙合了几种香,都没这味道好闻。” 长孙芳神秘一笑,道:“这是我敖儿从他一个朋友那里给我求的,说是千金难买,前调用了沈木香、熏陆香、甘松香,中调是合罗香,芙蕖香、白渐香,尾调则是雀头香、麝香、安息香等,七七八八有二三十种香料,我也记不住那么多。叫绮罗香。” 玉如意道:“倒是个好名字,要是有了配方,我也让人调合去。” 长孙芳笑道:“送你啦。我年纪也大了,老爷爷不常来我这里,我又不是正室,我们夫人都没得用。” 她悄悄地耳语道:“不瞒你说,这东西是宫里的,宫里最得宠的那位贵人在用。为什么得宠,就是因为这个香,我们女人闻了都喜欢,那男人能受得了吗?” “这如何使得?我不好夺人所爱呢。”玉如意道。 “有何使不得。我就是喜欢,不然我叫你来我这里做什么?”长孙芳笑道。 “无功不受禄,我这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啊。”玉如意道。 “你若是再推脱就是瞧不起我。我就是喜欢你,爽利又俊俏,我又没个女儿,也没有媳妇,若说是送给那两个丫头,也是热脸贴冷屁股,这不正巧遇见你了吗?你若是嫌弃就不要。”长孙芳作势要生气。 玉如意确实喜爱这香,见长孙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欢喜地收下了,陪着长孙芳说了一会话才告辞。因为一时欢喜,竟也忘了去找章雅恩的事情,干脆回了玉生烟那里。 “我方才遇见长孙芳了,我看着她也没你们说得那么下作烦人啊。”玉如意笑道,“我把那个贱人也收拾了一顿,以后看她还怎么去勾引男人。” 玉生烟听了她的陈述,骂道:“你竟给我惹事!她长孙芳什么东西,我们夫人才是正经的主母,她和夫人的关系水火不容,我不许你和她来往!再说,她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那个小贱人的事,是老太爷做主,你在府里打骂她,要是被知道了,少不得又怪我,以为是我唆使你的!” 她怕事情声张出去,当即命人带了一些东西去二房内安抚彩云,又给她请了个郎中。 玉如意道:“姐,你这又何必?左右不过是买来的丫头,弄死也就弄死了,要不是看在你快要临盆了,我真的会把她弄死!” 056 破岁夜特来相见 玉生烟道:“没有她,还有别人,章文政不可能就我一个女人。左右不过是买来的丫头,我自有办法对付她;前面闹腾了几次,已经让他们都对我有意见了,嫌我没有容人之量,现在若是弄死了她,反倒是个麻烦。罢了,来日方长。” “嗯?这是什么味道?”她抽了几下鼻子,屋子里好香。 玉如意道:“就是长孙芳给我的合香,叫绮罗香。” “她的东西,别存了什么坏心眼,我可不敢用。” 玉如意道:“你不稀罕,我自己用。” 正说话间,玉生烟感到一阵腹痛,盯着那香,惊道:“是不是这个香有问题?”吓得玉如意急忙断了那香,又命人去请大夫和稳婆。 当天夜里,玉生烟诞下一名女婴。按照之前太医的判断,要在元夕前后生产,这样算起来,提前了大半个月。不过,据接生的稳婆说,孩子也是足月的,提前半个月倒也正常。 玉生烟头胎产女,大房那边松了一口气,章老太太这边微微一叹气,但是,毕竟是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章家从此四代同堂,又临近新春佳节,所以,章家上下仍是喜气一片,这个孩子即便是女儿身,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也得了不少礼物。 临近除夕,从宫里到民间,从朱雀大街到金光道,从重玄门到明德门,整个长安城都被节日的喜庆所笼罩,贵女们不是宅在绣楼里绣花做女红,而是三五成群地结伴串门儿;公子哥们可以冠冕堂皇地去平康里会一会红颜知己,美其名曰“会友”,就连宵禁都破例往后延了两个时辰。 歌舞升平的长安城,即便是冰天雪地,却也透着热闹。城里各大寺庙迎来了络绎不绝的香客,一些富贵人家光是祈福还不够,还要带着歌舞戏班什么的却敬献一下。山门口打卦测字求姻缘的摊子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章家上下一团喜气,但这喜气之中又透着些许异样,确切说,和气有余,福气不足。和气过了头,那就是假客套。 破岁当天,三房那边也到章家的主院,给章家的老老少少都准备了礼物不说,还给全府上近百个奴才都发了赏钱。 “恭喜婶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等着喝三妹妹的喜酒了。”章文敏笑道。 朱氏笑道:“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大礼都给你准备好了。” 开席的时候,爷们一桌,女眷两桌,欢欢喜喜的好不热闹。爷们那一桌就是喝酒,行个酒令什么的,作为章家的权威和长辈,章允宽自然是明府当之无愧的人选,监督整个酒令的执行,又让章玉润做了律录事分别负责宣令、行酒、判断对错;大掌事章子辉做了觥录事,听席律录事的命令,在桌前跑腿,罚酒灌酒。 章家祖上虽是勋贵,但走得是读书致仕的路线,诗书传家,所以,是清贵。这行的酒令自然是作诗。 到了女眷这一边,为了助兴,也行起了律令。 章老太太起了个头,笑道:“爱众,而亲仁,劝意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请人伴十分。”她自饮了一杯。老太太自饮,请人伴,在场所有的女眷自然是纷纷举杯。 贺氏坐在章老太太的左下首,道:“敏于事而慎于言,放。” 原本,章老太太的右下首是长孙氏,因为朱氏也在,就由着她坐在了右下首,这也是今年酒席很怪异的排位,寓意不言而明。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自饮十分。”朱氏一饮而尽,爽朗地笑了。 到了章雅恩这里,她边上坐的就是章雅忞,笑道:“斯人也而斯有疾,劝大户十分。”这句话出自《论语》“雍也篇”,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孔子的弟子冉伯牛病了,孔子去探望,连连感叹:怎么病得这般重! 劝酒可以,但在这个场合用这样的句子,章雅忞自然不喜,犹豫间,朱氏给她递了个眼色,她满饮一杯,接着道:“择其善者而从之,上下各七分。” 章雅悠接的酒令是:“后生可畏,少年处五分。” 酒令过了两轮,章雅悠觉得没大意思,左手的伤口因为饮酒的缘故,火辣辣地疼,于是找了个理由回房了,章老太太倒也没为难,还劝她早些歇下,长孙氏放心不下,道:“外头下雪了,锦屏,你跟着过去,看看姑娘那里还有什么缺的。” “母亲,让锦屏姑姑陪着你,我这边有玉凌和紫燕呢,你就放心吧。” “姑娘,侯爷在阍室那里等您。”玉凌道。 “嗯?叔叔在阍室?他不用在家过年吗?”她脚下不停地朝大门处奔去,玉凌急忙抢了紫燕的灯笼,吩咐她先回去收拾整理好,自己则提着灯笼赶上了章雅悠。 “您怎么来了?”章雅悠道,一路奔跑,到了阍室自然是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真没想到您要过来。你们几个猪才怎么不通报一声?知道这是谁吗?怠慢了贵客,你们是想吃板子吗?” “我没递名帖。”房翊淡淡一笑。 那几个守门的仆人说是里间正在酒宴,这位尊客也不让进去,这才没进去通报的。 “玉凌,给他们每人一些碎银子当赏钱。”章雅悠吩咐。 “那叔叔吃饭了没有?要不,进去喝杯薄酒?”章雅悠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房翊在这里她奋不顾身地就跑过来了,什么避讳,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房翊紧了紧斗篷,道:“不想见他们,我这就回去了。明天会给你送金犀钱。” 章雅悠紧跟着他出来,默默地看着一步一步走向马车,道:“叔叔,你这就回去了?”竟有些不舍,还带着一点怜爱,他的背景竟是那般落寞。 他很孤独吧?一个人孤零零地过除夕。 房翊身形一怔,脚步停下来,道:“我本来就是无事,不知为何就走到这里。” “我陪你走走吧。不过,我不敢走远。”章雅悠笑道,又对着玉凌耳语一番。 房翊没有回绝,脚步放慢了,雪花落在他的鹤氅裘,轻轻地滑落下来,章雅悠抬眼看向他,那侧颜也是俊美无双,一朵雪花轻轻地飘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走了一里路,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却又像是说了许多,有些话不是用嘴巴表达,有一种表达叫默契。 057 春心乱 章雅悠知道,她的命运在这个冬日的晚上打了一个圈,她那么小心翼翼掩藏的情感,小心翼翼守护的、因为上一世受伤而尘封起来的那颗心,就像是一颗沉睡的种子,突然遇见了一场甘霖,既不早也不晚,既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于是,这颗种子苏醒了。 它的名字很好听,叫缘。 她上一世从不敢奢望的美好如今就近在眼前,带着些许离经叛道,又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快乐与悲壮,足够让她无所顾忌。 房翊怎么想呢?章雅悠不敢想,觉得不重要,至少这一刻不重要。 也许是她浮想联翩太过入神,房翊停下来她都没有注意到。 房翊伸手帮她掸掉身上的雪花,道:“天冷,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别冻着了。” 章雅悠道:“好。” 玉凌背了个包裹出来了,章雅悠接过来,笑道:“这都是我平时吃的零嘴儿,叔叔带回去吃吧。蜜饯为多,吃糖的人总是多一份甜蜜的回忆。” 房翊淡淡一笑,道:“好。” 房翊上了马车,忍不住回头,看见章雅悠还站在原处,冲着自己挥着小手,雪花洋洋洒洒,拂过她的发梢和耳畔,在她白皙粉嫩的脸颊上轻轻舞着,她眼里透着一道光,那是寒夜里最温暖的盼望,让那个小小的她在飞雪中如此美好。 章雅悠回到闺房,久久无法入睡;屋子里的炭火很足,她整个人觉得燥热,更加难以入睡了,叫了外间的紫燕把窗户推开,这才舒爽一点。辗转反侧到后半夜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又像是没睡着,因为昨晚见房翊的情形又在梦里来来回回过了几遍。 “姑娘,起来了,要去听薇堂给老太太、老太爷贺喜呢。”紫燕唤道。 章雅悠感觉自己才合上眼睛,这就天亮了吗?往窗外一瞧,还是黑蒙蒙的一篇,外头稀稀拉拉传来几声爆竹声。 “这么早?”章雅悠道。 紫燕笑道:“不早了,奴婢瞧着夫人的院子里都上灯了,想来已经起了。” 打扮收拾妥当,又专门换上了一身鲜艳喜庆的新衣服,这就去了听薇堂,章允宽和赵老太太照例给了晚辈们封了荷包,里面是金犀钱,一般是一两块银锞子,讲究一点的人家则是封一些金珠子。 “悠儿,来,祖母多给你一个荷包,你受了伤,这是给你压压惊的,前一个是给你压岁的。”章老太太笑道。 朱氏笑道:“老太太真是心疼悠儿呢。等一下我也给你封两个荷包。” 章雅悠福身:“谢谢老太太,谢谢婶娘。” 章老太太笑道:“原先这金犀钱就是用来压惊的,我儿时曾经受过惊吓,我祖母那时就给我包了金犀钱,真真的一锭金子;现在风俗变了,都用来压岁了。要我说,压什么岁呢,迟早都要长大了。” 贺氏笑道:“老太太,他们哪里是要压岁钱,摆明了是变着法儿问您讨钱呢。” 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章雅悠惦记着房翊昨晚的话,想着他今天会给自己送荷包,左等右等也没听到阍门那边的小厮进来通报。 “奴婢出去看看吧?”玉凌道。 章雅悠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有些黯然,大概他只是随口说说吧。 没迎到房翊,却接到李设了。 “咦,好像是心情不好?”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哪有。” 李设道:“听说你受伤了,早就想过来看看你,府上事情多,一直抽不开身,这不,新年第一天就来看你了。” “让我看看,你这手伤怎么样了?”他拉过章雅悠的手,却很快被章雅悠抽回来了,道:“已经结疤了,就快好了。” 李设笑道:“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章雅悠想了想,也是,没必要把失落的情绪带给李设,遂笑道:“才没有冷淡。你这大年初一就跑出来,老太妃能乐意?” 李设笑了,“老太妃是不乐意的,但我和她说,我这回出去有正经事,我是给你寻孙媳妇的。她一听,立马把我赶出来了。你说这个老太妃,我哥都给她选好了孙媳妇,她还不满意。这不,我就出来找你了?” 章雅悠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嗔了一句,道:“这才过年第一天,就出来逗乐了是吧?我发现你和我最初认识的那个腼腆少年出入很大啊,你倒是和我说说,是什么让人发生了变化。” 李设被她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麦色的脸上泛出红云,道:“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真是变了,和从前不一样。但是,我保证,我也只是在你面前这样。” 紫燕在一旁不停地捂嘴笑,哎,为什么每次见到姑娘和李公子在一起都那么清新美好呢?而且,怎么看怎么觉得姑娘和李公子配一脸,哎哟,那个般配哟。 章雅悠笑道:“我才不信。你现在也是油嘴滑舌的。看在大年初一,你就来看我的份上,我送你一样礼物吧。” 章雅悠送的是一把折扇,上面有李太白的题词,这种扇子千金难求。 “现在送我扇子?不过,这扇面我很喜欢,这上的诗词我更喜欢了,甚合我的心意。谢谢”李设笑道,“我也有礼物给你。” 紫燕在一旁笑道:“李公子真是有心,大年初一给我们姑娘送礼物。” 李设丢给她一块银锞子,笑道,“这是给你的赏钱。” 紫燕欢喜地谢过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檀香木镂空雕花的锦盒,那盒子约巴掌大小,狭长状,笑道:“拿回去再看。过几天我再正式到你府上拜访。还有,你被李可柔打伤的事,我一定会找个机会教训她一番,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恨了。” 紫燕在一旁举着拳头,附和道:“她真的特别坏,您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檀木锦盒里摆着一根碧玉簪,玉的质地、色泽都是上乘,做工更是精美绝伦,上面雕刻着一朵芙蕖花,栩栩如生,可惜,章雅悠没有心情试戴。 房翊没来,她这一天都在惆怅中度过。 长孙氏那边请她过去喝酒行乐,她没去;听薇堂里热闹非凡,几房人来来往往不说,章老太太还请了寺庙前说书的两个姐儿到府里来说书逗乐子,她也没去,推说手痛。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玉凌来通报了,说房翊在含光门那里等她。 058 夸人暖 章雅悠听闻房翊来了,急忙往外跑,紫燕抱着斗篷就跟了出去,心说还是李二公子好啊,李二公子多英气、李二公子多有心。不过,只要姑娘欢喜,谁都好啦。玉凌也跟在后头。 刚跑到后门,却发现自己给房翊准备的礼物没有带过来,又急忙折回去,路上却遇见了章文敖。 “哟,四妹,这是去哪里呢,匆匆忙忙的?不在听薇堂吃酒看戏,去见什么人呢?”章文敖痞笑道。 章雅悠是嫡出的姑娘,按照礼制是比章文敖要尊贵,章文敖虽比他年长,却不能这般对她说话。 “我做何事,与你无干。倒是你,大正月的,不在府中共享天伦,这是要去会哪些个狐朋狗友?”章雅悠乜了他一眼。 章文敖长相清秀,相貌与长孙芳有几分神似,但是,他为人轻佻,不学无术,又总是和一帮二世祖混在一起,狎妓喝酒,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猥琐和油腻,在章家很是不讨喜。 “哟哟,好一派嫡亲小姐的架势,行吧,我不管。那你也不用管小爷我,我明了告诉你,我是去蒹葭巷的,那里头云瑶家的头牌云瑶长得那叫一个美哦,酒量也好,人也放得开。关键是啊,有点像四妹你呢。” 在大唐,很多妓馆都是以老鸨或馆里头牌来命名的。 章文敖说她像头牌妓女,这大年初一的,相当侮辱了;而且他这话的意思明白是意\淫自己妹妹,更是无耻至极。 玉凌握了握拳头,想揍人。 紫燕道:“三公子,您怎么能这样类比呢?我们姑娘可是千金嫡女,岂是那些风尘女子能比的?” 章文敖笑道:“哟,小丫头长得还可以?不如我要了你,做个通房的丫头?来,小爷有赏,看你这么维护主子,是个好丫头。” 紫燕道:“不敢要三公子的赏,姑娘是个好主子,担得起奴婢这份维护。” “小嘴还挺能说,这是笑话爷这个主子不像个主子吗?” “奴婢不敢。” “爷看你胆子大得很!”他想落下来的巴掌被玉凌牢牢抓住了。 章雅悠道:“相鼠有皮,相鼠有止,相鼠有体。我倒是见识了。放开他吧,不值当。” “你、你什么意思?少给我拽什么文章?”章文敖怒道。 章雅悠正好要回去取礼物,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道:“你若是把肚子里的坏水换成墨水,也不至于这么无知!” 朱雀大街到含光门并不远,但是需要出了皇城再往前走一条街,章雅悠到了之后看见房翊在一家小茶馆里喝茶。 “恭贺叔叔新年大吉。”章雅悠福身行礼。 房翊道:“过来喝茶,这家的胡饼、姜糖很好吃,可以尝尝。” 茶馆的门面很小,摆设古朴而简单,就掌柜的和他儿子两个人,那掌柜的是个独臂。 “姑娘,您要什么茶,小店里有西湖龙井、黄山毛峰、洞庭湖碧螺春、顾渚紫笋、金陵雨花茶、太平猴魁、庐山雨雾、六安瓜片、惠明茶、平水珠茶、恩施玉露、英山云雾茶、竹叶青茶、径山茶、休宁松萝、绿雪仙人掌茶、信阳毛尖、安吉白片、上饶白眉、开化龙顶、南糯白毫茶、江华毛尖茶、青城雪芽茶、安化松针、高桥银峰、午子仙毫、日铸雪芽茶、南安石亭绿、铁观音、小种红茶、武夷岩茶、普洱茶等。” 章雅悠道:“听起来是应有尽有,难怪我叔叔要巴巴地跑你这里喝茶了。给我来一份碧螺春,外加两个胡饼,姜糖来一份,再来两份酥山吧。今天我请客。” “这么大方?” 章雅悠一本正经道:“我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只不过,你财大气粗没给我表现的机会而已。” 房翊笑了笑,继续喝茶。 章雅悠双手托着腮,冲着房翊直笑,道:“叔叔,你真好看。以前遥遥望过去,只觉得惊才艳艳,俊美无双,如今近看,更觉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难怪天下女子听了房四郎的名字都觉得心旌荡漾,连公主、郡主都喜欢呢。”这是一句由衷的赞美。 “这是嘴巴抹蜜了。”房翊笑道。 “我想起《国风》里的一句话。”章雅悠笑道。 “说来听听。”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不过,叔叔应该是开不得玩笑的。”章雅悠笑道。 “送你的礼物。”房翊道,拍了拍桌子上的沉木漆盒。 章雅悠打开盒子一看,是那盏洮河砚。 “叔叔真好。不过,这盏砚台实在太贵重了,我不敢收。”章雅悠道,当时,房翊若不是横刀夺爱,她和掌柜的砍砍价,咬咬牙也就买了, 房翊道:“你这么客套了,我不习惯。” 章雅悠道:“不是客套,是真不敢要。溢墨斋当时要价一千两呢。” 房翊道:“我上次说等你考进女学送你一件礼物,我算了算时间,我那时可能不在长安。” “哦。”章雅悠还想拒绝,但是,又不敢再拒绝,双手捧着杯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问我去哪里?””房翊道,似有不满。 “嗯?”章雅悠没有听清。 “罢了。”房翊道,想到她方才用了那么多词来形容自己的美貌与高雅,心中又觉得舒畅许多,虽说是个小蛮货,但是,也很会说话嘛,“你的手怎么样了?” 章雅悠道:“还是会痛,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饮酒的缘故,今天又开始化脓了。这个李可柔实在是太可恶了。明摆着只能她来欺负我,我不能还手,别说还手了,甚至没有招架之力嘛。这世道。” 想起李可柔,章雅悠感觉自己这个年都过不好! 房翊道:“有太医来给你诊治,用的药都是上好的,应该没那么严重才对。你把手伸过来。” 章雅悠把手递给他,房翊号了一下脉,又把包扎的绸布打开,发现章雅悠的手确实溃烂化脓了,当即道:“你平时的药都是谁煎的?有没有用其他药物?” 059 御使大夫讲故事 章雅悠道:“难道药有问题?都是紫燕亲自熬制的。” 房翊没说话,脸色凝重。 紫燕急忙跪下来,道:“侯爷,药都是奴婢亲自熬的,外用的膏药也是奴婢给姑娘涂抹的,都是按照太医交待的用量和服用方法进行的。姑娘的伤势,奴婢不敢有丝毫怠慢。” 章雅悠道:“你先起来吧。你之前是不是从听薇堂取了一些药回来?” “奴婢是从听薇堂那里领了一些药,给太医看过,说是对外伤特别好。玉露散和万灵膏,尤其那个万灵膏,姑娘每次痛的时候涂上去就好了。” “这是老太太给你的药?”章雅悠道。 紫燕点点头,道:“是的,是老太太让琉璃交给我的。哦,对了,琉璃当时也和奴婢说了一句,说这本是大夫人好意,送到听薇堂的。” 贺氏送来的药,章雅悠陷入沉思。 “你现在回去把药那两种药拿给我。明天,还是这个点,你陪着姑娘来,我让封悟夙给她诊治。”房翊道。 紫燕领命而去,玉凌跪下请罪,道:“奴婢该死,一再让姑娘涉险。请侯爷责罚。” 房翊冷道:“我说过,你现在的主子是她。” “请姑娘治罪。”玉凌道。 章雅悠笑道:“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两种药都没有毒,但是,不能合在一起用。” 房翊道:“比我想象得还要难缠一些。” 章雅悠叹了一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害怕坏人,但是,如果我们遇见的每一个人或者身边所在意之人都是坏人,我们该如何走下去?叔叔,我先告辞了。” 她实在做不到还能平静如昔地在这里喝茶聊天,一个李可柔她不怕,一个贺氏她也不怕,但是,她害怕她人生中遇见的很多人都是李可柔、贺氏这样的,如何化解?难道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中度过吗?是不是要时时刻刻提防、步步小心、处处留意才能平稳地活着?要又狠又强大才不至于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必要时还能给他们以致命的反击? 她回头的时候,房翊还坐在那里。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落寞和疲惫、伤感和无奈,那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应有状态,像是历经沧桑之后的千回百转,大起大落之后的淡定老成,这要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和机遇,才会有这种悲天悯人的目光? 那一刻,他的心被微微触动了一下,就像是雨天的芭蕉,雨水打落上面,只要用心听,就能感受到那轻微的、摇曳的、惹人怜爱的悸动,这份悸动却能传遍四肢百骸,让他脑子里只萦绕一样东西,就是她回眸那一刻的眼神。 初二,章雅悠没有如约去小茶馆见封悟夙,继续服用太医开的药,她相信以贺氏的性子,给她制造点麻烦、让她遭个罪是常态,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毒她致死的。“姑娘,要不要去听薇堂找老太太问清楚?或者把琉璃叫过来?”紫燕问。 章雅悠道:“这件事不要声张,对外就说我一直在使用老太太赏的药。谁也不要提起。”以贺氏这种滴水不漏的性格,找她对峙,她也不可能承认的,肯定会被她倒打一耙,届时不但会引发众怒,也会让贺氏的手段更加隐蔽和狠厉。 初五,街头巷尾从子时开始,爆竹声声,挨家挨户迎财神;到了寅时,皇宫里头开始放烟火,绚烂的烟火为夜幕蒙上了一层惊艳,直到东方露白,这才声音小下来,爆竹声也渐渐希拉。 皇帝在延庆宫召见京城内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设了一道宴席,这也是往常的惯例了,民间是迎财神,到了皇家和宫里,那是祈福,求得是大唐永盛、国泰民安,除了皇帝本人,皇后及诸位皇子公主也均在场。 宴席热热闹闹开到中途,御史大夫站出来了,举着酒杯,皇帝心想,这大过年的,应该不是要弹劾某个人吧,手里还端着酒呢,应该不至于。 “微臣恭祝圣上千秋万代、恭祝皇后娘娘安康千岁,祝我大唐国泰民安,四海清平,万国来朝。”他说完一饮而尽,笑道:“微臣今天不弹劾。不上奏。我们开心过个年。” 听了这话,皇帝开心地饮下金杯中的酒,心下松了一口气,想着这陈康远总算是有点眼力劲了,没在这大过年的档口扫朕的兴。 “陛下,微臣没有什么才艺,想给大家说个故事如何?就当凑个趣了。”陈康远微微一笑。 每每他来奏请,朝堂上都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最低程度也要来一番唇枪舌剑,他这个老皇帝每每都被他逼得退无可退。 “说来听听。”皇帝道。 “说是某朝某代,有个王孙子弟,平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他娶妻生子,夫唱妇随,很是和美。有一天,这名王孙遇见了一名女子,这女子国色天香,有沉鱼落雁之美,又甚有才华,可惜是戴罪之身。王孙是个多情人,对这女子万般怜爱,不顾礼教国法,将该女子收为外室,并生下麟儿。王孙正谋划着如何将这女子接回府邸,好让孩子认祖归宗,哪曾想,这女子突然香消玉殒了,那孩儿也不见了。” 陈康远讲到这里,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御史大夫当着皇帝及文武百官的面在这迎财神的正月初五讲起了画本子,这是本朝的头一遭。 他讲到这里戛然而止。 皇帝还自顾吃了一箸菜,等着下文。 “郑王,您想必对这个故事很熟悉吧?”陈康远笑呵呵地看着李邈。 李邈冷笑道:“陈御史想必是喝得尽兴了,竟也会说玩笑话了。这画本子说得都赶上天宁寺山门前的说书人了。” “可是,故事的后半段,王爷可能不清楚,想听吗?”陈康远笑道。 060 朝堂上唇枪舌剑 李邈冷笑道:“本王拭目以待,倒是想领略一下陈御史这说书的本事,看看你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陈康远不卑不亢,笑道:“我第一次登台,还有圣上、娘娘在,自然不会让王爷失望的。我接着说,这王孙万万没想到,逼死这女子的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掌上明珠!腊月二十五这一天,这掌上明珠外出喝茶,无意中听人聊到这王孙在外面金屋藏娇,当即派人去查金屋所在何处;第二日,带了一群人冲到金屋处,逼着那女子十冬腊月衣着单薄跪于室外,多番凌辱殴打,又以那孩儿的性命相威胁,逼得那女子悬梁自尽而亡。” 李邈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然后一饮而尽。 “郑王,您不想知道那孩儿现在在何处吗?”陈康远道。 房翊坐在李邈的斜对面,自斟自饮。 “哼,与本王何干。”李邈冷道。 皇帝听了这番话,以他对陈康远的了解,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道:“陈康远,你竟敢戏弄朕!平素你大胆妄为,时常逆龙鳞也就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讲了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要朕给你打赏吗?” 陈康远跪下来,行礼道:“臣有本上奏。” 皇帝一拍大腿,果真,还是要上奏章,扫兴啊,扫兴!可是,为什么自己竟然还有点小期待呢?皇帝老儿也无法理解这种情愫了。 “臣近日收到密报,郑王李邈纵女行凶,逼死金州籍赵氏、残杀仆役三人。现赵氏之仆携赵氏幼子已状告到京兆尹,这是供状,请圣上御览。” 陈康远递上了奏折和刑册。 内侍太监将奏折等物呈报给皇帝,皇帝没打开,问:“哦?郑王,可有此事?” 李邈听了这话,如同五雷轰顶,赵氏突然身亡,连幼儿也消失了,他正四处派人私下里调查,万万没想到这事与李可柔有关,但他又不能确定这事就是李可柔做的,他起身道:“请圣上赎罪,臣确实曾对一女子心生怜爱,将其纳为外室,并诞下一儿,此事有违圣训,败坏朝纲,臣知罪。但臣身为一个男人,男人三妻四妾乃是纲常,即便养了外室不合礼法,但,何至于让堂堂御史大夫揪着不放,竟然要上纲上线地、在这举国欢庆、帝后同贺的场合弹劾臣!至于,陈御史所奏臣纵容女儿行凶一事,臣完全不知情,臣就可柔一个女儿,平时骄纵了一些,但,杀人夺命这种事,她万万不会做的。还请圣上明察。” 陈康远冷笑道:“王爷金屋藏娇的这位女子可是姓赵?可是暴毙于腊月二十六?” 李邈道:“你有证据就请呈给圣上好治本王之罪,没有,本王要反过来控告你诬陷。” 陈康远冲李邈竖起了大拇指,道:“郑王果真是经过风浪的,临危不乱,处事不惊,下官佩服。” “怀化大将军赵怀璧,郑王总不会忘了吧?”陈康远道,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敛气凝神,整个宫殿静的能听到针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陈康远嘿嘿一笑,黑脸膛上带着一抹狡黠,他向来说话诙谐,有点贫嘴,又经常喜欢挑着眉毛,嘴角还会不经意挂着笑,初次见面的人甚至会误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人,实则,他铁面无私,经常当着皇帝的面直接状告皇帝,皇帝对他又爱又恨,恨他不通情理,对着堂堂九五之尊也敢上纲上线,又爱他的才干与忠诚,御史大夫的活不好做,除了他,别的人做不好;除了他,皇帝老儿也信不过别人。 有人称陈康远为“铁面御史”,倒也名副其实;皇帝老儿有时被他逼急了,叫道:“陈黑面,你到底想怎样?” 皇帝皱皱眉,皇后也在一旁轻轻干咳。 赵怀璧,这是朝堂上的一个忌讳,谁愿意当着皇帝的面去说一个投递叛国、男子满门抄斩、女子全部流放的罪臣呢? “陈御史,你有话直说吧。”房翊淡淡道。 陈康远道:“瞧瞧,武陵侯都等不及了。那我就不卖关子了,这赵氏正是赵怀璧的后人。” 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太劲爆了。李邈面上依旧沉静,但是,夹菜的手却微微哆嗦了一下,这一切都被房翊看在眼里。 李计,郑王府的世子,李邈的嫡长子,想要站出来,却被李邈给拦住了。 李邈笑道:“陈康远,你这一盘棋下得好大!竟连讳莫如深的赵怀璧叛国案都提上来了!你如何证明本王的外室就是你口中所述的赵氏?你提到的这个赵氏就是赵怀璧的后代?又如何证明赵氏的死乃是本王的郡主所为?又如何证明京兆尹告状之人就是死者的仆人?” “圣上,别的不说,这里面漏洞百出,如果是臣的女儿逼死臣的外室,那何不将那孩儿一同杀害,一个女子何足惧?子嗣才是关键问题。若臣的外室就是陈康远口中所说的赵怀璧后代,当年赵怀璧后代女眷可都是流放三千里之外,如何又留在京中呢?一个奴籍,竟敢去京兆尹状告郡主,按照大唐律,先要治她一个大不敬,早该乱棍打死,如何就能惊动了御史呢?就算是要冤情要呈报,那也是京兆府尹呈现给圣上,这刑册卷宗却能到了陈康远的手里?请圣上明鉴。” 李计急忙起身附和,道:“请皇上明鉴,这分明是有人想陷害郑王府。想不到陈御史以铁面御史著称,这泼脏水的本领也是一流的。” 皇帝朝下面环视了一下:“京兆府尹呢?” 京兆府尹战战兢兢地起来,道:“微臣在。回圣上,的确有一女子前来告状,告得是郑王和郡主。本来,微臣想着年后将这个案子呈报给圣上裁夺,毕竟郑王身份尊贵,事关皇亲国戚,兹事体大,微臣也不敢贸然查判。哪曾想,这个案子被陈御史知道了。事情还没查的水落石出,是臣无能,还请圣上恕罪。” 061 遇截杀 皇帝拍了一下桌子,道:“刘规!”这一声呵斥,吓得京兆尹不自觉地弹跳了一下,大冷的天,不停地想擦汗。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状告之人何在?” 刘规擦擦汗,道:“微臣以为她是在无理取闹,就、就把她轰出去了。”他倒不觉得那奴婢是乱告状,只因她告得是郑王府,他接不了这个案件,不敢办,于是找了个理由把她轰走了。 “状告之人都被轰走了?你查都不查,人就轰走了?那你这个案子怎么查?去哪里查?你平时就是这样给朕守护京畿的吗?”老皇帝怒了。 刘规身子又抖了抖,他本来就胖,样子有些好笑,道:“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陈康远,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的?” 陈康远笑吟吟道:“圣上,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哎,巧了,臣正巧遇见这名被刘大人从京兆府轰打出来的女子。” 刘规指着陈康远道:“陈黑面,你、你、你也太贼了。” 皇帝道:“刘规,这长安乃是京畿重地,朕命你为京兆尹,让你治民、进贤、决讼、检奸,进察,你竟疏忽至斯,朕现在就免了你京兆尹的官职!” “谢圣上恩典。”刘规擦了擦汗,表面上窘迫痛苦,心里却一片轻松,哎,京兆尹这是人做得官吗?十年十五人——平均一个人做了八个月,有些人小命都没了。他现在提心吊胆地做了一年多,已经远远超过平均时长了好么?他这也算是平安卸任了,毕竟保住了小命啊。 这京城里的哪个贵族是他敢管的?刘规心里叫了一声佛号,高呼万岁万万岁。 “陈御史,这公事固然要紧,但现在正是普天同庆,圣上也是体恤诸位臣子勤勉一年,特设酒宴犒劳,不如,你在宴会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奏请给圣上。”皇后道。 陈康远道:“好嘞,遵娘娘懿旨。” 刘规道:“皇后娘娘,那草民是在这里继续享受皇恩,还是回去?”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皇帝正吹胡子呢,她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笑道:“既然都在这儿了,就留下吧。” 与皇宫殿堂上的血雨腥风相比,章雅悠这边就和谐轻松许多,左手的伤好了七七八八,至少夜间不再疼得睡不着。 “我们去一趟庄子。快去快回的话,来回两个时辰。”章雅悠,“我真该学会骑马,这样就不用次次坐马车了。” 玉凌笑道:“这个不难,奴婢可以教您。” 章雅悠笑道:“那我还是坐马车吧。” 去裕丰园要经过延平门,从崇德坊往崇贤坊的路上,要经过西明寺。西明寺乃是敕造的藏经皇家寺庙之一,原为隋朝权臣杨素的宅邸,占延康坊的一半,后来被唐太宗赐给了爱子魏王李泰做府邸,有房屋四千一百三十余间,分四十八院。 因为大唐尚佛,所以,寺庙门口向来是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过年期间,更是热闹非凡,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都喜欢过来烧香敬佛祈福。 章雅悠只是路过,但因为人太多了,所以,马车不好通过,她只得下了马车,让玉凌绕个道,从延福坊那里将马车赶过去,大家在前头汇合。 紫燕紧紧跟着章雅悠,道:“姑娘,小心点,这里人来人往,您千金之体,不要磕着碰着了。” 章雅悠笑道:“我会注意的,你紧跟着我就行了。” 前方忽然骚动起来,一群路人纷纷逃窜,又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紫燕见状,拉着章雅悠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姑娘别怕,奴婢给您挡着。” 只见一人窜了过来,后面跟着十余人,个个都举着明晃晃的尖刀,那棕色棉袍的人被团团围住,手里握着一把胡刀,双方僵持了片刻,几人突然一拥而上,那棕袍人奋力斩杀,对方一死一伤。 章雅悠离得远,看得不是很真切。 紫燕道:“姑娘,我们快走!” 退到一茶铺处,本以为安全了,谁知道那些人又追赶过来了,那棕袍人似乎受了伤,在众人的围攻之下,渐渐力不从心。 那人突然被击打,摔倒了茶摊前,离章雅悠只隔了一张桌子,紫燕见此人浑身是血地倒过来,吓得尖叫起来,那些人又急忙追赶过来,见人就杀,茶铺的老头被砍伤倒地,紫燕吓得抱头不敢看。 章雅悠拉着紫燕往后退,却被一人看过来,那棕袍男人见状,踢起一块桌板朝那人打去,顺势将章雅悠拉过来,并带着章雅悠一路飞奔。 章雅悠道:“你从这条巷子穿过去,然后左转,一直向前行,那里有马车。” 那人不说话,却拉着章雅悠一直朝前走,身后那些人穷追不舍,被追上之后又是一阵对打。 章雅悠找了个空隙逃了出去,一直往前跑,那些人的目标本来也不在章雅悠,就没去追她。 玉凌已守着马车等在前头,看章雅悠慌张紧急地跑过来,她意识到可能出现危险了,急忙驾着马车赶过来,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章雅悠被她拉上马车,道:“你别多问,去前面接一个人,穿棕色袍子。” 片刻功夫,玉凌驾着马车到了打斗现场,棕袍人依然是疲于应付,此刻已经浑身是血,“要奴婢去搭救他吗?” “救。”章雅悠道。 玉凌纵身而去,那些人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武功高手,本来这一路追杀消耗、伤亡也很大,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有些让他们始料不及。看得出来,他们是要置棕袍人于死地,而且是势在必得。 玉凌与棕袍人背靠背,玉凌小声道:“杀出去,跟我上马车。” 棕袍人道:“好。” 二人奋力杀出重围,上了马车,玉凌接过章雅悠手里的马缰,奔驰出去。 那人依靠在马车的一个角落中,章雅悠见他胳膊上还在汩汩流血,道:“你需要包扎一下。玉凌,你有金疮药吗?” 玉凌的身份是保镖,对抗式的打斗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常年随身携带金疮药,她将金疮药递给章雅悠。 “你自己能行吗?”章雅悠问,那人一睁眼,吓了章雅悠一条,这双眼睛竟然似曾相似。 062 姐妹相争 章雅悠心下吃惊,这双眼睛也太熟悉了,在哪里见过呢?她心下思索着,那人却抓过金疮药,急忙转过头去。 章雅悠心下沉思,道:“你不是大唐人吧?” 那人不说话。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章雅悠又道,“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你救了我一命,我救了你一命,我们两清了。” 她陷入沉思,那天的西市,她接触的那个老者的眼神……可那天看到的老者与眼前之人的形象又相去甚远。 那人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多谢”径行跳下马车。 章雅悠挑开窗帘看了一眼,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姑娘,这是什么人?” 章雅悠道:“不知道,被追杀的人。掉头回去吧,看看紫燕。” 找到紫燕,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吓傻了,在那里四处找章雅悠呢,一边找一边哭,被章雅悠骂“没出息。” “奴婢就是没出息,姑娘平安就好了,您要是有什么不测,奴婢也不活了。”紫燕哭道。 章雅悠笑了笑,玉凌道:“幸好姑娘没事,不然,你也活不了!” “我是没用,可你也不用这么骂我,我心里多难受!”紫燕道。 “不需要吵,我这不好好的?”章雅悠笑道,不过,前面发生的事情让她心里沉甸甸的,也是心有余悸。 到了庄子,黄莺飞奔过来,急忙向章雅悠汇报庄子里的一切,道:“姑娘,奴婢想死您了,还是跟在您身边伺候得好。哦,对了,姑娘,那个陶安前两天不辞而别,奴婢都找不到他的人。” 章雅悠竟不觉得意外,两世为人,她比普通人多了一份敏锐和警惕,从她见到陶安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此人并不简单。 正聊到陶安,结果大永就来通报了,说陶安已经回来了,正在药草园子里忙活。 “嘿,他倒是挺赶巧,姑娘来了,他就回来了。”黄莺道,“奴婢去把他叫过来,敢偷懒怠工,让他给您认错。” 章雅悠摆摆手,站在窗外望了望,陶安的确正在药草园子里忙活着,她又想起了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她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黄莺道:“姑娘,是奴婢没管理好这个园子。奴婢也没经验,您还是请其他人来管理吧,奴婢喜欢贴身伺候姑娘。” 章雅悠道:“我看你是不自信。先打理着吧。”又交代了一些事,这才带着玉凌、紫燕往回赶。 到了正月初七,是“人节”,大唐最重要的节日之一,隆重情况简直可以媲美初五的迎财神,家家户户都开始制作“彩胜”,寻常人家可能会丝绸做一些花草燕雀等装饰品,还要在门头上画上格式壁画、贴剪纸。到了大户人家,那就更讲究了,除了装饰品,还要制作“人胜”,用金银玉器制出髽髻娃娃,用以别在发髻之间或是挂于腰间,为的是祈福、祛灾、辟邪。 长孙氏请人给章文政、章雅惠、章雅悠做了人胜,章雅悠欢喜得不行。去听薇堂的时候,章老太太又给这些孙辈们各准备了一个小巧的银质人胜。 章雅恩没想到三房那边也得了章老太太的人胜,就酸道:“三叔和三婶家财万贯,我看三姐姐早上头上戴的可是金镶玉的人胜。” 章雅忞淡淡一笑,道:“再是金玉,怎么比得过老太太送得人胜呢?经了我们老太太的手,那就跟开了光似的,自然最是宝贝。” “三姐姐真真会说话,我就说嘛,论聪明手段,我们这几个姐妹中,无人能出三姐姐左右的。”章雅恩冷嘲热讽道。 章雅忞笑道:“和五妹这样活泼天真的人在一起,我哪里需要什么聪明手段,五妹真是说笑了。”言下之意,章雅恩在她眼中就是个笨蛋,根本不需要她动什么手段。 “我这种嫡出的主子,不需要耍手段,自然就可以过得风光。”章雅恩笑道,“更主要的是,我娘管得严,私定终身这种事是万万不可能的,至于伤风败俗、不自重,也不是我们这种名门闺秀能做出来的。” 章雅忞瞧了一眼章老太太,她不是没听到,只是装作和琉璃交待事情,由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在一处拌嘴,仍旧喝自己的燕窝茶。 章雅思道:“五妹,休要胡说。三妹是自家姐妹,不得无礼。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是会得罪人的。” “大姐,我已经得罪人了。”章雅恩笑道。 章雅惠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拌嘴倒也无妨,这大过年了,我们也该乐呵一下。” “二姐,你还能乐呵起来?她、她比你小,而且,你、你才是章家正经的嫡亲小姐,她都要嫁人了,你的亲事还没定呢。” 章雅忞一看战火烧到了章雅惠的身上,心想自己要多一个同盟者了,章雅思见章雅惠脸色不善,急忙拧了章雅恩一把,骂道:“越发口无遮拦了。跟我回去吧。” 章雅忞莞尔一笑,道:“大过年的,大家热闹一番岂不更好。今日人节,不宜饮酒,不如由我做东,请大家看场戏如何?五妹妹,方才我也有不对之处,这个人胜就送给你,权当配个不是。”说完,她把自己头上的金镶玉小人胜插到了章雅恩的头上。 章雅恩愤怒地从头上拿下来,骂道:“什么破烂东西都朝我头上送……”正要甩出去,发现是金镶玉材质的,小巧别致的髽髻娃娃,她顿时又舍不得了,遂道:“那,那就谢谢三姐姐了。” 章雅思小声道:“没出息。” 章雅悠觉着无趣,就起身请辞了,推说自己手上的伤口还有些疼,章雅忞看她手上还缠着纱布,倒也不好勉强,拉着她到一边,笑道:“咱们姐妹一处是最亲厚的,和她们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求个安稳和谐罢了。我还能在家呆几日啊。” 章雅悠笑道:“三姐的心思我都明了。我还等着三姐的好日子呢。” 谁知道,章雅恩看完戏回去,当晚竟发起了高烧,一个劲地说胡话,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看也不见好。 063 章雅恩身中狐邪(二更求订阅) “昨儿日间见着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高烧不退了?”章雅悠问。 章雅惠冷笑道:“大夫人八面玲珑,竟教养出老五这样的,倒也是少见。” 咏荷正给两位姑娘看茶,道:“奴婢听东苑那边的人说,五姑娘这次病得离奇,晚膳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就发病了,说了很多胡话,一个劲地喊鬼。” 章雅悠道:“紫燕,你将夫人送我的那盒野山参送过去吧,表达一下心意。” 紫燕应了声,就去取人参。 “你现在倒是会做人。”章雅惠笑道,“罢了,我也寻个东西送过去吧。我劝你也别太上心,大夫人没你看到的那么面慈心善,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表面看着一团和气,私底下少不得勾心斗角。与大房这些年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我们二房处处落在下风,不值当他们使绊子罢了,还落得一个好名声。” 章雅悠笑道:“懂了,姐姐。我也不喜欢老五。” 章雅惠笑道:“我看她这不是生病了,不是装病就是中邪了。” 二人相视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凝重,中邪了,难道真的是厌胜之术?昨儿是人节,很多人佩戴人胜,驱灾辟邪,也可能被人暗中使坏,那人胜就会成为防人的恶物,令佩戴者轻则生疾重则殒命。 “昨儿三姐不是送了章雅恩一个金镶玉的人胜?”章雅悠道。 章雅惠笑道:“你都知道,章雅思也在场,她岂会不知?别担心,大房那边很快就能想到解决办法了。恐怕,洛阳那边要来提亲了。” 她这么一说,章雅悠也就懂了,洛阳房家要来提亲,淮南伯府也要来提亲,若是三房能先大房一步定下来,对提升三房在章家乃至族中的影响力是非常有利的,而且,能说明章家对章雅忞很重视,也有利于章雅忞嫁入房家巩固地位,以弥补出身上的不足。 若是大房这边一切正常,章家无论如何都会给章雅思先定亲的,长幼有序,而且章雅思才是正经嫡亲的孙女。 到了初十,章雅恩还是高烧不退。这可急坏了章家上下,连章老太爷都惊动了,又请了几个太医过来会诊,竟也没有找出个所以然来。 章文敏道:“我看小五这像是中邪了,不如请个道婆姑子过来瞧瞧。这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章玉润怒道:“胡闹,我们积善人家,怎么会招惹这种脏污之物。高门楣,什么样的妖邪敢进来?” 贺氏道:“老爷,恩儿的病因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已经整整烧了四天,人都瘦脱形了,再不想办法,可会没命的。我现在不管什么门楣,只要我的孩儿好好活着!” 她一想到章雅恩烧到说胡话,除了水,已经好几天颗粒未进,就忍不住眼泪,到了最后干脆嚎嚎大哭。 章玉润也没见过贺氏这般失态,道:“我何尝不担心恩儿!罢了,罢了,由着你们折腾吧,不要闹得满城风雨,到时也影响恩儿的声誉。” 贺氏擦了擦眼泪,道:“这个老爷尽管放心。” 章文敏当即派人用重金从真元观那里请了一个道婆过来,悄悄带到了章家。大唐皇帝尚佛,所以,道人就不受待见,甚至有点受打压,但是驱魔捉鬼除妖辟邪这种事,又是道家之所长。 那道婆见面先是叫了一声“无量天尊”,自称姓王,幼时便在青云山真元观出家。她巡视了一番,又念念有词,烧了一道黄纸开了天眼,道:“夫人,公子,姑娘这是狐邪附体。”她又说了一些症状,与章雅恩发病时的症状分毫不差,她还说了几句话,那正是章雅恩病中胡言乱语之词。 贺氏也暗暗惊心,王道婆不曾来过章家,派去请她的人是东苑里掌事的,不曾进后院,对后院之事不甚清楚,就算有心透露给这道婆,也不会知道的这般真切。 “可有破解之法?”贺氏问道。 王道婆道:“夫人不必担心,贫道一定竭力所为,姑娘暂无性命之碍。” “她这是怎么了?”贺氏问道。 王道婆道:“招惹了狐邪。” “这……唉,这可如何是好?”贺氏关心则乱,也不求细问,只想着如何救章雅恩。 王道婆又道:“这狐邪虽功力深厚,但入体未深,待贫道做一番法,与它商议,请走便算了。毕竟,它也不曾害了姑娘性命,贫道若是贸然除去,恐怕会惹来其子孙同门的报复,冤冤相报何时了。” “真人请便,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贺氏道。 王道婆要了香案、烛火等物,清了场子,摆上自己所带桃木剑、黄纸符,做了法事,好一番念念有词,入定深处,身后冒烟,额角冒汗,末了,才缓缓睁开眼,道:“这狐邪甚是厉害,贫道与好一番交涉,已然谈妥。要去城北狐仙庙里给它塑金身,并在庙前种一片桃林,否则,它绝不善罢甘休。夫人可去看看姑娘,应该醒来了。” 贺氏正要派人去看章雅恩,章雅恩的贴身小丫鬟就跑过来了,惊喜道:“夫人,姑娘醒了,高烧也退了,这会子说饿,奴婢能去为姑娘弄些吃食吗?” 贺氏喜道:“这真是太好了。谢谢真人。”她使了个眼色,一个丫鬟送上去一个鼓鼓的荷包,“一点心意,还请师傅收下。这塑金身、种桃林之事,可否请师傅代劳?所需银两,我另行支付。” 王道婆一看那荷包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五十两,喜不自禁,自然是连连答应,“无量天尊,夫人真善人,这些活交给贫道即可。” 贺氏道:“真人可知为何这狐邪找到我儿身上?我儿近来一直居家,不曾外出?” 王道婆问:“那可曾带了什么物品家来?可否让贫道进姑娘房间再详细探查一番。” 贺氏道:“道长请便。” 王道婆进了章雅恩的屋子,章雅恩正被丫鬟服侍着喝燕窝粥,见了王道婆进来,问:“这是何人?来我屋子做什么?” 贺氏急忙制止,道:“这是请来的道长。”又一顿小声安抚。 只见那王道婆是一顿念念有词,喝了化符水,开了天眼,扫视一圈,径直走到梳妆台处,拿起一个物件,章雅恩见状:“你怎么乱拿东西啊?” 064 上巳节的礼物提前送到(三更) 王道婆道:“就是这个东西了。” 她手里握着的正是那个金镶玉的人胜。 贺氏心惊,道:“真是它?” 王道婆点点头。 章雅恩道:“你们说什么啊?你竟敢拿我东西!还给我。” 贺氏一把从王道婆手里抢过来,微微颤抖,本想扔掉,却又牢牢攥在手里,表情闪过一丝狰狞,但很快恢复了她平日里的雍容自信,笑道:“辛苦道长了。道长请外间用膳,我已让人备下素斋。另外,这件事不可外传。” 王道婆微微一笑,道:“这个不牢夫人费心,贫道定会守口如瓶。” 章雅恩了解完来龙去脉,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贱人,我要找她算账去!我非撕烂她的脸不可。”她已经病了几天,身体虚弱,情急之下,几乎跌倒,幸亏丫鬟及时扶住她。 贺氏道:“你先好生休养,万事有我在。” “可是娘,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她三房什么东西,章雅忞这个贱人,一个庶子的女儿,也敢妄想和我平起平坐,平时连点尊卑都没有!我定然不会放过她的!”章雅恩骂道。章雅思对她又是一番好生安慰。 转眼到了上元节,章雅悠带着玉凌出去转悠,这个时候比过年都热闹,青年男女都会走出家门上街买东西、逛庙会、猜灯谜、放河灯,街上也会有很多杂耍班子,连宵禁都取消了。 章雅悠往年也喜欢这个时候猜灯谜,一路上能提回几个彩灯。沿街两旁各大酒楼、商家都会设灯谜,猜中者奖品丰厚。 “我们去溢墨轩,按照惯例,那里肯定有大奖。我们去试试,说不定今年的题目没那么难。这溢墨轩的掌柜看着也不像是才高八斗的,但是每年的题目都非常难,有几年奖品都没送出去。”章雅悠道。 玉凌笑道:“溢墨轩每年的彩头最大,所以,大家都喜欢去那里凑热闹。” 章雅悠转眼看到路边一盏花灯挺别致,谜面是: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玉凌还在思索,章雅悠笑道:“算盘。” 看灯的小厮笑呵呵道:“恭喜姑娘,答对了,这边请随我入店,留个名帖,然后就可以领走这盏宫灯了。” 二人提着宫灯到了溢墨轩,结果却在那里碰见了封悟夙。 “给封先生请安,恭祝佳节。”章雅悠福了福身子,微微笑道。 封悟夙歪着个脑袋,看了章雅悠老半天,笑道:“这真是巧了。我以为今年上元节又要孤孤单单了,你来了正好,我们两个结伴,一起玩。” 章雅悠笑道:“难道侯爷不要你了?” 封悟夙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你倒是知道的蛮多。” 章雅悠笑道:“天下皆知。可惜,就是暴殄天物了。”封悟夙也是个少有的美男子,而且凤眼透着风|骚,总给人一种邪魅之感。 玉凌在她身后捂嘴而笑。 封悟夙用手指了指章雅悠,继而笑了,过来就揽住了章雅悠的肩头,勾肩搭背起来,道:“咱们是好姐妹,走一起玩去。” 章雅悠急忙挣脱他,嫌弃地看了看他,撇嘴道:“我们还是各玩各的吧。” “今年溢墨轩的彩头非常大,一件古董,千金难求。”封悟夙道。 章雅悠笑道:“那走吧,凑凑热闹去。” 封悟夙笑道:“我去了,就是志在必得。” 溢墨轩的彩头果真很大,和田白玉的镇纸,那上面雕了湖水悠悠的画作,湖心小亭片瓦可见,栩栩如生,落款是一行小篆,原来是前朝权臣杨素的藏品,但看那玉的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又是前朝留下来的玩意儿,自然是稀缺之物,千金难求了。 掌柜守在一旁,端着个茶壶,看着很多人站在花灯前苦思冥想最后摇头遗憾归去,他甚是得意,见章雅悠凑上来,他还认得章雅悠,笑呵呵地打着千儿,道:“姑娘好啊。” “哟,封公子也来了。” 封悟夙点点头,道:“你们公子当真舍得,大手笔!” 他看了看谜面,很简单,就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一个字,要求谜面不着一字,边上有个纸条,写了一行小字:打一中草药名,不能直呼其名。 章雅悠看了一眼,倒也不难,笑道:“我有风寒,请来二钱”;封悟夙同时道:“与苍耳子、辛夷、薄荷同用,用于治鼻渊头痛。” 二人都猜中了谜底,就是白芷(纸)。 掌柜一沉吟,道:“哎呀,这可难办了,二位都猜中了,这彩头给谁是好?” 章雅悠当仁不让,从掌柜手中抢了过来,封悟夙更是眼明手快拦了过去,二人各执一头,相持不下。 “你多大的人了,和一个丫头抢东西!”房翊的声音,话音未落,镇纸就到了房翊手中,他一抬手就伸向了章雅悠。 章雅悠大喜,笑道:“谢谢叔叔。” 封悟夙好笑地看着他,贱兮兮地附耳过来,道:“老牛吃嫩草,被嫌弃了,叔叔,记住自己的身份哈!” 如果他跳得慢了,一定被房翊捶到身上。 二人就这么并排走着,玉凌和云台跟在后头,云台道:“你说他们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会不会太尴尬了?” 房翊因为习武,听力惊人,转头冷道:“要不把你发派到庄子里去?”吓得云台立马噤若寒蝉。 “有没有礼物送我?”房翊清了清嗓子,这开口要礼物的事情谁做得出来呀,可某些人就是没这个心,怎么办? “嗯?”章雅悠一愣,这是索贿? 房翊道:“过几日便是上巳节,我去不了,礼物可以先收。” 章雅悠需要理一下思路了:上巳节是大唐盛大节日,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订婚的男女可在这天相互赠送礼物,看对眼的男女也相互认识,让她上巳节送礼给他,什么意思? 她也没说过上巳节要送他礼物呀,关键是她都没准备! “我没准备,叔叔。”章雅悠道,还作出难为情的样子。 房翊微微一叹气,道:“那把我送给你的礼物戴好就是了。”说着解下自己的玉佩,帮她系牢在腰带上。 065 玉佩的用意(四更,祝大家看书愉快) 正月十五一过,这新年就算过完了,洛阳房家带了一些人过来提亲了,而这个时候淮南伯府的人也来提亲了,这三房和大房又暗中较劲,想着谁在先、排面如何。章老太太虽然有意偏向自己的娘家,但是,大房和三房在她心中的地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章雅思那是嫡亲孙女,章雅忞虽然是三房的嫡女,但整个三房都是庶出的,算起来和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光是亲疏远近这一层原因就够章老太太明里暗里偏袒大房了,何况,她认为章雅忞的行为有辱门风,小小年纪如此心机且不择手段,十分不齿。 所以,定亲仪式是让大房先来,好一番热闹。到了章雅忞定亲,虽然也热闹,但势头终归不如章雅思,朱氏背地里又少不得怨恨。 二房因为有了嫡亲的曾孙出世,满月酒办得热热闹闹,老太太亲自操持,一应花销又都是公中支出,大房和三房暗地里也是羡慕嫉妒。 章雅悠倒是顾不上这些事,宫学考试在即,还是要查漏补缺一下,所以,每日里不是看书就是作画写文章,倒也是满满的充实,至于大房和三房如何闹腾,她没留心,听章雅惠说过两句,也就不了了之。 转眼到了上巳节,这绝对是大唐最盛大的节日,这一天,长安城内男女老少盛服而出,上至耄耋老翁,下至垂髫小童,还有数以千计的少男少女们,都会参加,这是皇室贵族、公卿大臣、文人雅士临水宴饮的节日,曲水流觞,纵情山水,简直是风流雅致,好不恣意。 春游踏青、临水宴饮,寄情山水自然的同时又成就了多少美满姻缘,很多人尤其是平民百姓更会慕名前来观赏四大公子、十大美人等,这些世阀大家里的俊俏公子、金枝玉叶,是他们平时无法接触的存在,即便这个场合有缘得见,也只能是远远看着。 章雅悠也来了,陪着章雅惠来的,章雅惠平时参加的茶会宴请多,有几个交好的闺中朋友,刚到场地就被几个贵女们给拉走了,说是那边正在流觞曲水,又附耳说了几句,看样子还有了不起的人物在场,所以,这几个姑娘才这般兴奋和激动。 “姑娘,您看看那边,有人叫您?”玉凌道。 章雅悠回眸一看,看见贺骞、李设等人聚在一起,贺骞正朝她挥手,道:“那就过去吧。” 贺骞见她过来,笑道:“四妹妹今儿赏脸,过来喝杯果酒,香甜不上头。” “谢谢贺公子。”章雅悠接了酒杯,却没有马上饮下去。 李设笑道:“我说贺骞你什么意思?你有这油腔滑调的本事,别老打自己人的主意,那边那么多美女,你该去那里凑热闹。” 贺骞不满,道:“就只准你献殷勤,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霸道呢!” 他抓了章雅悠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不想喝,别勉强。我带了很多瓜果点心,过来尝尝。”他笑得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又纯真又阳光还特别干净。 章雅悠心里忽然一动:哎呀,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但是,若是找了这李设倒也不错,几番接触下来,这李设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这么想着,她就有了点坏心思,弯弯着眼睛笑道:“谢谢,我也带了点吃食,都是我自己做的,味道可能不大好,不介意的话一起。” “这倒是稀罕!”李设笑道。 紫燕摆出来的有春卷、枣糕、桃酥、如意糕、青梅羹、莲花酥等,笑道:“公子,这都是我们姑娘亲手做的,和外面买的大不相同,这道菊花佛手酥可是我们姑娘的拿手菜。” “味道还行。”李设尝了一口菊花佛手酥,笑道,听着评价不高,但是,一块下肚,又拿了一块。 除了李设,贺骞、李谦、章文敏等人也纷纷品尝起来,贺骞咬了一块,笑道:“四妹妹真是蕙质兰心,如此貌美倒也罢了,还这般心灵手巧。” 章文敏道:“你少打我们章家姑娘的主意,我和你说,我第一个反对!你是不是人皮穿太久,不知道自己还是头狼了!” 贺骞道:“子敬,你这话过分了啊!”他转头的时候忽然看见了章雅悠腰间的玉佩,很是一番诧异,遂问:“妹妹这玉佩哪来的?” 章雅悠慢慢道:“一个朋友送的,我看这玉的成色不错,正好配我今天这身衣裳,就戴上了。” 那玉佩分明是男子所佩戴,如今她挂在腰间,并说这是朋友相赠,这其中的意味就很明显了,但她面色坦荡,毫无忸怩害羞之态,应该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番情景。 李设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半天,道:“这是武陵候的玉佩?” 章雅悠倒也没否认,道:“嗯?你认得?” 李设道:“自然是认得。这上面还有武陵候府的标识,而且,这乃是上等宝玉,一般人也戴不起,想你与那武陵候向来熟稔,猜中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他竟对你这般上心了吗?”他眼神神色阴晴不定。 章雅悠这才明白房翊送他玉佩的目的,好大一个套路,这下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正尴尬间,就听人群里有人道: “快看呐,那是谁家的公子,这般俊美,真的是我们凡人吗?” “都是贵族公子哥,自然不是凡人,命好,说不定都是玉皇大帝儿子投生的呢!” “我知道他,他是武陵候,四大公子之首!” “这也太好看了吧,我们女人都妒忌!” 只见房翊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里,轻轻地把玩着骨扇,那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态,在春风里飞扬的数缕青丝,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垂眸间弱花临水,真真是美不胜收。 他隐隐感到一束熟悉的目光,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知道章雅悠也是一片艳羡神态,正得意间,忽听人群里有人议论:“听说这房公子都二十多岁了,至今未成亲,也未曾订婚,该不是短袖吧?” “是啊,还是个侯爷呢,怎么可能缺女人,一定是不喜欢女人!” “我表哥的叔叔的邻居曾给他府上送过菜,听说是有俊俏的小倌住在府上” 房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些人都胡说八道什么!哪只眼睛看见他喜欢男人了。 066 竟然是龙阳之好(五更,谢谢大家!) 又听有人说:“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娶妻,白白浪费了这幅好皮囊,简直是暴殄天物!” “都说了是喜欢男人啊,还娶什么妻!要我说,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不好,你们想,两个漂亮的男人在一起,那情景……哎呀呀,美不胜收啊!” “你们说是不是不举啊!我听说啊,这老天爷都是公平的,给了他这么好的皮囊,他那方面肯定不行!” 啧啧,女人坏起来,基本上没男人什么事,想象着丰富艳史并堂而皇之说出来的,就是这些女人。 这些话章雅悠也听到了,很为房翊感到不平,男人好看不娶妻就是龙阳之好?怎么就生出这么龌龊的想法呢?一定是满肚子坏水——刚腹诽完别人是坏水,她这边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唉,一个不慎,自己也成了坏水!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喜欢的武陵候女人从这儿能排队到皇宫,但他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这样的男人一定是个情种。”有人万般笃定,还是个男人,对美以及美人的喜欢,不分男女。 “此话怎样?”众人疑问,章雅悠也想知道答案。 “一定是受过情伤,所以才不娶嘛,这种男人难道不是情种?” 有道理,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哟,那个赶车的倌儿长得不错,细皮嫩肉的,不会是他男宠吧?”有人指向了云台。 云台只觉得脊背发凉,又为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感到担心:她们是不知自己怎么死吗?还说得这么大声! 房翊恨不能把云台一脚踢下去,云台也感受到了危险,心道:老天爷,这不管我的事啊! 章雅悠心里乐了,想不到高高在上的房翊也有这么尴尬的一天,正得意间,就听一阵风声,头顶一道阴影闪过,接着自己就被人带了起来,确切说,是抱了起来,然后一个转身就到了马车内。 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房翊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听到众人的惊呼声,章雅悠小脸火辣辣的,小心肝那叫一个颤抖,那一道道由艳羡转为妒忌的眼神像是光剑,万剑穿身而过,大概她现在成了一个筛子,于是筛子明白自己此时的角色了:挡箭牌。 “您老是想证明自己不是断袖、龙阳吗?那也不用拖着我下水啊,这平白无故的,再说,您也不能这么为老不尊,老牛吃嫩草啊!” 章雅悠只觉得放在腰间的手微微一紧,房翊面带微笑,但语气不善:“你个黄毛丫头,我不过是看你站在人群里呆若木鸡,怕你被人踩着了,好心带你上车,你竟胡思乱想!你才多大的人!” 章雅悠扒着车窗,现在跳下去还来得及吗? 确实,自己才13岁,想这些事情太早了点,但是,房翊你把话说明白,你真的那么纯洁无辜吗?过往的一幕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这大尾巴狼的形象再次活灵活现。 “我还得谢谢您!”章雅悠咬牙切齿。 房翊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音:“注意你的仪态,好多人在看你呢。虽然你年龄又小,长得一般,但此刻是和我同行,不要侮辱了我的风雅。” 呵呵,你风雅! 呵呵,我又小又丑! 但是,章雅悠也不得不承认房翊今天是真真风雅无比,甚至说比大多数女人都好看!面如冠玉,唇若施脂,紫金白玉冠,一身月白直裾袍,恰当好处地衬托出秀颀的身材,青丝如墨,就连那宽松的罩衫都多了几分飘逸。 “看什么?不要垂涎老男人的美貌。”房翊笑道,声音很低。 章雅悠笑道:“我在想,叔叔这般好看,到底是龙阳之好的哪一方?”说完比划了一个上下的手势。 “你小小年纪思想这般龌龊!我是太久没罚你了,还是最近对你太和颜悦色了!”一个爆栗子打在头上,这男人的手劲是真大! 没天理,只带他调戏自己,不带她反击吗? 等他们下了车,李设也过来了,道:“武陵候以往一向是高冷,如今这般高调,这是转性了,还是另有目的?” 他一般拉过章雅悠,护在自己身后,道:“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和你这老谋深算的侯爷不能比,你大庭广众地拉着她一起上你的马车,什么意思?你想怎样?” 李谦急忙拉过他,道:“不可对侯爷无礼。”说完向房翊点头示意。 房翊摇了摇扇子,道:“你也说了,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我能怎样?倒是你,这般心急,又想怎样?” 李设道:“总之,我不许你碰她!” “她好歹叫我一声叔叔。”房翊冷道,意思是你算她什么人? 李设扯着章雅悠,道:“你告诉他,我是你好朋友!” 章雅悠怕二人吵起来,李设又是个急脾气的,闹腾起来都不好看,急忙道:“一个是我朋友”,她望向房翊的时候,房翊那眼神吓得她急忙转向:“一个是我叔叔,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先别急,我给大家带礼物了。那个,我发礼物了,你们能消消气吗?” 房翊扇子一摇:“那要看什么礼物了。” 李设笑道:“我是看礼物的。” 呵呵,懂了,在坑她方面,这二人是出乎意料地统一战线。 也没什么好礼物,就是几个香草包,用丝罗绸缎做一个小包香袋,里面填满香草,上巳节带香草可以辟邪,这是传统,都是紫燕做得。 “你绣的?”李设问,看那香包的做工倒是说得过去。 房翊冷笑道:“你倒是会抬举她,她没这个绣工。” 章雅悠尴尬一笑,道:“总归是个心意嘛。” 李设直接扔了,“这其他人做得香包,你好意思拿出来糊弄我,你说你怎么这么惫懒,连点女工都不做!” 房翊扔给了云台,揶揄道:“好歹知道拿点东西出来孝顺了,以往都是从我这里要的。” 这……大概不能好好说话了吧! 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垂柳深处,一张清秀但冷峻的脸随着窗帘的掀起而悄悄露出来,他望向这边,也看见了那辆备受瞩目的马车,问:“那车上之人是谁?” 067 宫学考试 一劲装中年男人急忙道:“回主子,那是武陵候。”他话音刚落,意识到这个回答没有意义,主子岂会不认识武陵候,显然是问那马车里与武陵候同行的姑娘,遂补充道:“属下这就命人去打探。” 他一挥手,两个年轻人就散到人群里了。 “回主子,已经查到了,车上之人是章允宽的孙女,名唤章雅悠,过几日将入宫参加宫学考试,今年13岁。” 男子迷离了一下眼睛,似有思量。 一转眼到了宫学考试的时间,长孙氏四更天就起床了,吩咐锦屏道:“让小厨房给悠儿做点早餐,挑她喜欢的做。” 锦屏笑道:“哪里用您吩咐,奴婢昨儿就交待下去了。夫人对四姑娘真是上心,这半夜的就起床了,要不,奴婢代您去看一下?” “我衣服都穿好了,去一趟也不费神。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以往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头,如今像是开了窍,我整日里听见有人夸她文章做得好、音律好,她这次若是进了咏絮阁,我要去庙里还愿,给寺里的佛像正塑金身。”长孙氏笑道。 锦屏也跟着高兴:“四姑娘真真是贴心人儿,对夫人那叫一个敬重,明里暗里都护着夫人,奴婢看着都欢喜。” “让你准备的银子都准备好了?” 锦屏笑道:“您就放心吧,都换成了银菓子,装在小荷包里,用起来方便得很。”看她抱着那个钱袋子,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两。 这揽月苑到沐曦阁还有段距离,等她们到了沐曦阁,章雅悠刚起床,紫燕她们正在服侍她洗漱梳妆。 章雅悠给长孙氏见了礼,长孙氏连忙道:“先忙你的吧,东西都备齐了吗?”一边说,一边点数了一下章雅悠的随身衣物、考学书本、笔墨工具。 这一年一度的女子宫学考试倒也是长安城里的大事,年满12岁的官宦世家、清贵门第、皇商贵族出身的女子才有资格参加。 大唐重才艺,女子以学为美,咏絮阁是由当今皇后一手创立的,与九宗书院同名,是女子读书的最高学府,前来教书的都是大家名儒,教学的地方就在皇宫大内,能进入咏絮阁的女子除了出身矜贵,更要求才学过人,即便不是万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的主儿。 大唐的达官贵人、清贵大家都以聘娶咏絮阁的女子为荣,若是运气好,还有机会得到皇后的懿旨赐婚,那将是无上荣耀,夫家断不敢小瞧了去;不仅如此,还能在读书过程中接触到天潢贵胄,从此嫁入皇家,平步青云,所以,官宦小姐们的最大奋斗目标就是考进咏絮阁。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孙先生不是给你保举了吗?你只要得了四朵金花就行。”长孙氏叮嘱道,又交代玉凌和紫燕:“这里有些银两,锦屏都分好了,进了宫,眼神活络,务必给姑娘打点清爽,千万不要得罪了人,那宫里头的人可都是人精。” 章雅悠反过来安慰长孙氏,让她不必担心,拿四朵金花倒不是难事,她倒想着拿个双如意回来。 锦屏笑道:“四姑娘真有志气。” 长孙氏不以为然,道:“少要眼高手低,双如意岂是那么容易!且不可逞强,你不会骑马,武试放弃便罢了。” 章雅悠怕她担心,嘴里头全应承下来,心里却有另一番盘算。 这咏絮阁的宫学考试,要考贵族传统里的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还要加文章、女红、绘画三样,只不过把“御”的考核内容设为马球,既考了骑艺,又融合了大唐喜闻乐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贫民百姓都喜欢的运动:打马球。 按照以往的考核规则,分为文武两组,这文试包括:礼、乐、书、数、文章、女红、绘画,每一项均分三等,优等者赐金花、次等者赐银花,再次之赏铜花,文试拿到6朵金花的,则可得一枚金镶玉如意;武试包括:骑马、射箭、打马球,同样每一项分三等。武试拿到3朵金花才能得到沉香玉如意。 马车行到皇宫门前,天似亮未亮,那里已经等候了几十辆马车,章雅悠估算着后面还有很多人,自己算是早到的。 不多会,就有管事的太监和守卫出来,要求各家马车散去,步行入宫。 第一天考了礼、乐、书、数,题目倒不难,章雅悠觉得自己做得都很好,这段时间专攻书法,倒也是有所长进,但是每一科目的考试都在不同的场地,甚至要去不同的宫殿,接连去了几个考场,加之精神状态有些紧张,一天下来觉得身子疲乏。 见两个小太监把章雅悠送出来,紫燕眼疾手快,急忙送了两个银果子过去,笑道:“有劳公公了。” 年长一点的太监笑道:“到底是清贵大户人家,就是懂事,明儿洒家还去接你们,早早给你们占个座。” 章雅悠笑道:“多谢公公。” 玉凌问:“姑娘感觉如何?” 章雅悠打了个哈欠,道:“考完就不想这些事情了,早早回府,让我泡个澡。” 到了第二天,第一场考试就是女红,这不是章雅悠擅长的,她想着,多少拿个银花吧,要是拿了铜花,总归脸上无光。 太监端了一缸鱼放在桌子上,来参加考试的贵女们都是玲珑心窍,也是各个家族、府邸精挑细选送过来的,断然不会把蠢笨无知或者目不识丁、未曾开化的女子送来参考,否则闹出笑话会影响整个门第。她们当即明白这就是考题。 每个人的面前放了几十轴各色彩线,又有丝绸、绫罗、绸缎、锦缎、棉布、罗纱等面料,由着她们自行选用。 说是考绣工,其实也考画工和想象力以及色彩的搭配,画工对章雅悠来说不难,就是这针脚有些粗糙,而这刺绣又分乱针、直绣、盘针、套针、擞和针、抢针、平针、散错针、编绣、饶绣、施针、辅助针、变体绣等各种绣法。 她看着身边数人已经开始绣了,微微一叹气,针脚比不过,就只能靠灵韵打动考官了,勉强拿个银花应该是没问题的。 068 考场上勾心斗角 章雅悠心里这样想着,也就绣起来,选得是一块棉布——棉布线条粗,倒是不会衬托出针脚过大。 选了棉布,用线又是一番技巧,章雅悠暗笑,自己这也算是投机取巧了。 她们这一组,昨天一场考试有约莫二十个人,到了今天只剩下十二三个,弃考人数相当多。 弃考,也算是一种明智之举,因为考不上倒也算不得丢人,毕竟每年能考进咏絮阁的人本就是寥寥无几,大不了明年再考,反正每个未婚配的女子在16岁之前共有三次考学机会,但若是科科垫底,都得铜花,传出去就不大好听了。 这些人只要放弃考试,她们的成绩就不会对外公布,到时编个理由说自己病了、家里有事搪塞过去即可。 一场女红考试花了半天时间,接下来的半天就是文章和绘画,章雅悠对文章倒不怕,毕竟有孙铭这样大儒夸赞和推举的,之前孙铭出的文章题目也都不简单。 章雅悠只是没想到这次文章的考题是当前的河东道的干旱,如何抗旱赈灾如何安抚百姓,她翻过历年考题,极少涉及时政内容。 章雅悠回忆了一下,上一世的此时河东道的确发生大旱,将近半年滴雨未见,但是,她彼时年幼又身处歌舞升平的长安,根本不知道灾情是何种状况,加之此次灾情发生时距离她前一世的离世又隔了十多年,早就记忆模糊。 不仅如此,随着她对当前生活的适应以及某些生活轨迹的改变,她前一世的很多记忆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她渐渐生出混沌感,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重生了,还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春雨贵如油,春天不落雨,春耕就无意义,去年深秋种下去的麦子也会枯萎而死。思及此处,章雅悠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于是借用西汉政治家晁错在《论贵粟疏》的一句话“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蓄积”起头,阐明“以实仓廪,备水旱”的预防重要;再从秦人修郑国渠以及汉代所建关中水道,论述了开凿、疏浚运河的必要性。 接着从《周礼·地官·大司徒》的“荒政十二条”讲述了赈灾的措施,包括发放救济物资、轻徭薄赋、缓刑、开放山泽、停收商税、减少礼仪性活动、敬鬼神、除盗贼等。 同时,为防止流民产生而提出“移民就食”的方法,以及鼓励当地百姓参与抗旱、众志成城的方法,还讲到了分粮到户、派威望权贵之人安抚百姓等内容。 至于画技,章雅悠有足够的自信,天赋这东西是无法说清道明的,天生就有绘画的天赋,加上名师点拨,她作出来的画不但灵气十足,更是赋予想象,有女子的细腻温婉,又有男子的大气谦和,就算不是神来之笔、出神入化,但她自信那也是妙笔生花、栩栩如生——确切说,她现在的高度已经远远高于“栩栩如生”,具备了书画大家的沉稳内敛和睥睨天下的傲气。 一群贵女正在回廊和亭台里绘画,一炷香刚燃完,就听“哐当”一声,有人惊呼:“哎呀,我的颜料,还有我的衣服!” 说话的是一紫衣少女,明媚飞扬,章雅悠前一天就看到了,找人悄悄打听过,乃是门下侍中高远澜的幼女高子莹,因为高远澜位高权重,又有一班得意门生,这高子莹乃是高远澜老来得女,虽是庶出,却也是千娇万宠地长大,是以为人骄纵,在皇宫里也恨不能横着走。 她抖落颜料的同时猛地一起身,这一起身动作甚大,直接带倒了身后一人的画板,又撩翻了另一人的颜料盒。 章雅悠看得真切,说高子莹是故意的话,她的表现倒不像是造作,不但急忙向这两人道歉了,还央求管事太监再去取一份颜料来;若是说她无心,但她自己的画好好的。那被打翻了画板的人就惨了,因为墨迹未干,早就花了,重画也许来得及,但是,未必能画得好。 再看另一人,颜料打了一地,重新调料也是需要花些时间,若是调配过程中记错了比例和先后,画上去也是色彩不同,能否搭配都是两说。 而这两人都是长安城内小有名气的才女,一个是御史中丞吕幸白的侄女,父亲是地方官,她一直寄养在御史中丞府中,大概是长期寄人篱下的生活所致,她一脸的愁苦气,叫什么名字她也没记住;一个是鸿胪寺卿家的嫡女,唤作万熙儿,又美又飒,整个人的气韵特别好,不是那种明艳的美,但是,章雅悠看着觉得很舒服,合她的眼缘。 再说,经她这么一闹腾,谁还能安心作画呢? 章雅悠落完最后一笔,看着万熙儿对着地上花掉的颜料皱眉,那管事太监让个小太监去领颜料了,看似走得匆忙,至今未回,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了。 “用我的吧,我这里好多都是原色,还没混过。你这幅画,若是把蓝色和桃红调在一起,加一分白,配出来的青色应该很好看。”章雅悠道。 她起身去考官处交画,瞧见一明黄身影、满头珠翠、前呼后拥的贵妇人端坐在上座,不是皇后娘娘是哪个?皇后娘娘身边还簇拥着诸多贵气之人,章雅悠也不看细看,急忙跪拜行礼。 刚把画放在考官面前,却被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拿了过去,问道:“你是谁家的丫头?” 章雅悠再次跪拜,道:“回娘娘问话,臣女祖父姓章,名讳允宽,曾任太子少傅;父亲乃是中书舍人章玉清。臣女名唤章雅悠,在女眷中行四。” “倒是个激灵的,说得清楚,却又没多余的话。你这是画得什么啊?”皇后问。 章雅悠道:“今儿作画的考题是一句诗‘好雨知时节’,当下是春季,这句诗的下一句是‘当春乃发生’臣女循着这个主题画得是紫气东来,喜将甘霖。” 皇后又端详了那幅画,笑道:“这画工和意境都是上乘,小小年纪有这般功底倒也不易,要么是勤加练习,要么是天赋异禀,但本宫却未在画里瞧见何来紫气,何处甘霖,你们看看呢。”随从的女官当即接过那幅画开始传阅。 069 紫气东来 “回娘娘,臣女虽然未画紫气,却画了真龙之气;真龙现身,即是祥瑞紫气;真龙过处,何愁甘霖不来。正是甘霖降临,这才草木惊春,显出勃勃生机。”章雅悠不卑不吭道。 当今的国母“哦”了一声,继而一笑。 “母后,这丫头画工精细是一方面,灵气更胜一筹,这画中有明黄身影闪过,想必是隐喻父皇。父皇既是真龙天子,这紫气东来也说得通,真龙过处,雨从天降。正合了当前的时运,说不定是个好兆头。”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章雅悠不敢抬头看,但是,此人称呼皇后为“母后”,那必然是皇子的身份。 皇后笑道:“听你这么说,还真是这么回事,那这幅画倒是神来之笔了。你怎么一直低着头?” 章雅悠闻言,抬头甜甜一笑,道:“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皇后娘娘和各位贵人,不敢看。”众人听罢哈哈大笑。 “本宫之前听孙铭说,你文章也是了得,特意保举你进咏絮阁,今日见了你的画作,可见你蕙质兰心,当真有几分才华。平身吧。”皇后道。 章雅悠起身后迅速用眼神扫了一眼众人,除了监考官和皇后,只有李谌是她认识的,其余人都不曾见过,看装扮都是人中龙凤,想来都是皇室子弟。 她向李谌点点头,报以微笑,也算是打过招呼了;这画交了,皇后的问题也答了,章雅悠福了福身子请退,皇后也准了。 李谌笑道:“皇后娘娘,儿臣与章姑娘相识,也算是朋友,儿臣送送她。” 皇后突然来了兴趣:“哦,通王和她相识?” “正是,章姑娘善音律,儿臣也是听过她的箫声对她刮目相看,是以相识,今日才知原来她在丹青方面的造诣更胜一筹。”李谌微微一笑。 章雅悠暗自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谌这番话用意何在?他又为何当众提出要送她? 皇后笑道:“通王这是再次保举她进咏絮阁吗?本宫觉得都不用考了,直接给她一个免试名额岂不是好?” “儿臣并无此意,断不敢坏了皇后娘娘定的规矩。章姑娘若是考,凭本事也是进得了宫学。”李谌道,他不善笑,因为之前一直带兵在外,所以,给人一种冷然之气,说出来的话也会有生硬之感。 最后还是李谌送了章雅悠出宫门,路上遇见了一些同考的贵女,看她的目光有些异样,这皇宫里看似规矩森严,但是,却守不住任何秘密,想必皇后问话、通王夸赞的事情早就传开了。 “王爷,我的马车就在那里,请留步。今天感谢王爷美言。”章雅悠行了个礼,微微一笑。 李谌道:“你对本王倒是疏远得很,可本王却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 章雅悠挑了挑眉,本来想呛他两句,这哪里是把她当朋友,是把她架在火上烤!通王非皇后娘娘亲生,却深受皇上宠信,早早封王,手握兵权,又有军功在身,对当今的太子来说就是个威胁,他保举的人,皇后娘娘岂会喜欢? 李谌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道:“以后你自会明白,宫学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也没必要为了别人去那个地方隐忍几年。” 章雅悠一愣,万万没想到李谌会这么直白地和她这样评价咏絮阁,她不是没想过咏絮阁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是没想过皇宫里的规矩和压抑,但是,上一世没考进宫学成了她无法忽视的遗憾,难得这辈子想学又学得进去,长孙氏又对她抱有期望,基于种种原因,她一门心思想考宫学,却忘了一件事:自己真的想进宫学吗?这辈子真的需要进宫学吗? “多谢王爷,我懂了。”章雅悠点头道。她并不想和李谌走得太近,因为此人心思十分深沉,像是大海,深不见底,又是生在皇家,自是冷酷无情,当初她和李可柔那场冤家路窄的对峙就让她看明白了一些事。 不想走得近,又不能得罪,那么,客气和礼貌就是最好的疏离。 “知道本王为什么对你如此上心吗?”李谌看了一下指甲,那双手骨节分明,有些粗糙但指甲细长圆润,让整个手显得修长好看。 章雅悠笑道:“王爷的心思海底针,我那里猜得到,还请王爷赐教,莫要为难我了。而且,我这两天考试,已经考得七荤八素,脑筋根本转不动了。” 李谌听她这般说,俊俏的小脸上又是娇憨一片,不自主地轻笑了一下,道:“你倒是会找理由。” 他不说话了,但是,站在她前头挡了她的去路,明明马车就在眼前,除非绕开她,否则上不了马车,因为站着说了许久的话,四周各色各样的目光射过来。 “王爷,您请说,我洗耳恭听呢。”章雅悠道。 李谌道:“本王的正妃皇后娘娘或父皇会赐婚,但是,侧妃本王可以自己选。通王府的侧妃位置也不至于辱没你。” 这话太直接了,带着赏赐一般的直接,章雅悠完全不认为自己是被喜欢、被欣赏的那一方,因为与通王见面不过寥寥数次,还要加上这次,若不是李设带着去通王府看了一场戏,二人可能没有任何交集。 “我大概懂王爷的意思了,我知道通王府有一郡主,生的娇俏可爱,又到了启蒙的年纪,王爷这哪里是娶侧王妃,大概是想给郡主寻个启蒙先生,觉得我略有薄才,娶回去当侧妃,顺带帮忙教导小郡主,还能省下连请先生的开销。可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里教得了小郡主。”章雅悠开玩笑似的说出了这番话。 她这话的用意李谌自然明白,既点出了李谌的弱势又以进行了委婉的回绝。 “请先生的钱本王出得起。”李谌冷着一张脸。 章雅悠给玉凌使了个眼色,玉凌会意,让车夫把马车绕了个小圈,一掉头就到了章雅悠的身边,“王爷,我先告退。” 李谌道:“你确定不考虑一下?” 章雅悠上车之后,路过李谌的身边,掀起了帘子,小声道:“王爷凭什么觉得我会给别人做小?我是做小的那种人?”说完哈哈大笑。 070 又给她挖了坑 走到半路,玉凌道:“姑娘,要不要去逛逛,这文试考完了,武试还要过几天,正好休息一下。” 章雅悠道:“累得慌,又饿了,先回府再说。过两日就出成绩了,到时再去也不迟。” 玉凌有些为难,道:“那个,奴婢不是要说谎,前面云台来找奴婢了,说是侯爷要见您,所以……” 章雅悠大声道:“哎,玉凌,你是我的丫鬟,你现在的主子是我,不能听什么侯爷的!” “是吗?我的话不用听?” 这种清润低沉、听了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章雅悠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叔叔,您怎么来了!哎呀,好累呀,不准给我派活、不准让我看书、不准为难我!”章雅悠扭股糖似的撒了个娇。 房翊好笑地看了看她,道:“下来。” 章雅悠掀了帘子正要跳下去,却被房翊抱住了,章雅悠有些不好意思,小脸一下子红了,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是清冽的松柏,沉静、内敛却蓬勃着张扬,小心脏那叫一个颤抖哦! “这么紧张?我没抱过你?”这话听起来很暧昧,尤其是他那带着笑意的眼神,简直就是一潭深水,不知多少春心萌动的少女要溺死其中。 云台心中叹息,唉,这还是那个一贯高冷又有洁癖不喜欢与人亲近的主子吗? 房翊的马上外面看上去朴素中透着豪华,里面则是奢华,光是那紫金香炉、雪狐褥子就价值不菲,台子上摆放了几样糕点,还有花茶。 有桂花糖蒸栗粉糕、青梅蜜饯、奶白葡萄干、鲍鱼盏、龙井竹荪、绣球乾贝、奶汁鱼片 荷叶卷、红豆酥饼等,大概有十几样,都摆在精巧的青瓷碗里,那放在文火上的茶壶正冒着茶香。 章雅悠咽了咽口水,道:“叔叔,我饿了。” 房翊眼皮都不抬:“难道让我喂你吗?” 呵呵,大可不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等章雅悠吃饱糕点,乐滋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清香扑鼻,口感甘醇,上好的茶叶。 房翊看她饭足茶饱,老神在在地问了一句:“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嗯?章雅悠等着她的下文。 “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房翊悠悠地抛出几个字。 章雅悠笑了,道:“可我吃得起,银子,我有!”学会攒钱和赚钱了,虽没有大钱,但是,下个馆子、请个客、吃几块糕点的钱绰绰有余。 “我这顿茶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要么是宫中御品,要么是名店镇店之宝,要么是名厨亲手烹制,不是有钱都能买得到,你看你,风卷残云,几乎扫荡一空。”房翊道。 等等,我是问了您要不要吃,您老人家说不要吃的,我怕浪费才吃完的好吧?章雅悠心里叫苦连连,房四郎,果真是黄鼠狼! “叔叔,您一个侯爷这般巴巴地给我挖个坑,不合适吧?说吧,您想让我做什么?” 云台在外头听见了,心说,主子坑的就是你好吧?否则,怎么会带你坐他的马车呢! 房翊道:“我近来事务繁多,有件事又不得不做,你帮我抄三百份《无量寿经》,而且要模仿我的字迹,落款空着,回头我添上。” “几天要?” “三天。正好三天后你文试出成绩,抄完你可以安心出去玩。” 章雅悠心说,抄佛经又不是我份内之事,我有什么不安心的?你什么事务繁多,还不是懒!可是她不敢说啊! 三天抄三百份《无量寿经》,大概会手残吧,还要模仿他的字迹,哪有那么容易! “这是我之前抄的两份,就按这个字迹来写,你只需抄298份就可以了。”房翊递给她几张纸。 章雅悠看了那字迹,不由得佩服,笑道:“叔叔的字是真好看。我若勤加练习,能有叔叔的十分之一功力也算是小有所成,对得起诸位先生了。” 房翊嘴角勾了勾,没说话,玩味地看了一眼茶杯,那是章雅悠方才用过的,上面还有她的唇脂印,章雅悠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知道他有洁癖,急忙掏出帕子想要把茶杯擦一下,却听房翊道:“无妨。你方才夸我字好看?” 嗯?章雅悠一时没明白,怎么又把话说回来了,笑道:“叔叔何止是字好看,人也好看,就连这双手都是极好看的。” 那修长的手指,白皙中却透着力道和阳刚,唉,章雅悠的脸又红了,忽然想到在裕丰园房翊帮自己暖手的情景,此情此景,情何以堪,在这马上的狭小空间中——刚上车的时候还觉得马车豪华、空间大,现在只觉得局促不安。 “怎么不继续了?你像是没读过书,夸人也只有干巴巴的好看两个字。”房翊轻笑,微微不满。 额,夸人还落了个文盲的骂名,章雅悠心里那叫一个恨,道:“我就算不是饱读诗书,但我四岁启蒙……” 房翊打断她的话:“看画本子启蒙?” 看着章雅悠气鼓鼓的模样,房翊莫名好心情,忍不住逗她:“我说你没读过书,你不服气?不如引经据典,看看是如何夸男子好看的。” 章雅悠道:“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说得还行,勉强能对得起我这张脸。”房翊道。 章雅悠咋舌,以往真没发现房翊这般自恋,一开始是觉得他高冷,后来觉得他深不可测,更是心深似海,这两次发现他是自恋,这大概是他至今未婚的原因,临水照花,顾影自怜,觉得这世间没人能配得上自己,可不就孤老终生了嘛! “算了,看你如此崇拜我,夸得如此虔诚,搜肠刮肚找了些许诗句,我就不让你抄300份《无量寿经了》。”房翊道。 这么好?简直太好了!章雅悠正要感谢,就听房翊悠悠道:“你把我写得这两份《无量寿经》绣出来。” 071 她是文试头名 章雅悠苦了一下小脸,心说,这刺绣可比誊抄来得费神,一抬头看见房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顿悟:“哦,哦,原来你本就是想让我绣出来!” 房翊兀自品茶,一副“你知道了又奈我何”的神态。 哎,人家是侯爷,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没毛病!可她快气得有心病了! 光生气有什么用,工期还不是要问清楚!“什么时候要?” 房翊道:“一个月后。要是我知道你假手于人,我可保不准问你讨债。” 哎,你自己可不就是个讨债鬼嘛!章雅悠腹诽。 回到章家,长孙氏已经在沐曦阁等着她了,见她神情不对,只当她是没考好,微微叹息了一下,安慰道:“不怕,我长孙青樱的女儿,就算不上宫学,不进咏絮阁,那也是嫡出的贵女,冰雪聪明、天姿国色,我到时再给你多准备一些嫁妆,什么样的门第进不去!” 锦屏笑道:“夫人快别这么说,这不还未出成绩嘛。再说,四姑娘年岁还小,大不了明年再考一年。” 章雅悠是心情不好,李谌那番话还萦绕在心里,他那番行径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变数,房翊又来欺负她,加上考了两天,身心俱疲,所以,面色难看了些,听长孙氏这么说,笑道:“母亲待我是真好,咏絮阁进不进我倒是无所谓,这辈子嫁不嫁人我也不稀罕,都是为了母亲高兴罢了。谁不知道母亲是才女,若是我考不进咏絮阁,岂不是辱没了母亲当年的才名。” 长孙青樱当年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才女,锦心绣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门第高、心气傲,眼睛一直长在头顶,她瞧得上的人没几个。 “奴婢觉着四姑娘一准能进咏絮阁,不是有孙先生保举嘛,只要得了四朵金花就行,这文章、丹青、音律,怎么说也拿了三朵,其余再得一朵不就成了。”锦屏笑道。 长孙氏笑了,拉着章雅悠的小手,道:“都成大姑娘了,净说傻话,不嫁人难道赖着我一辈子!” 章雅悠那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当即窝在长孙氏怀里撒娇,笑道:“就赖着母亲!” 反正还没出成绩,章雅悠也乐得自在,每日每夜地抱着画本子看,这画本子里描述的是江湖之远,白衣侠客仗剑走天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任是侠客如何雷厉风行、快意恩仇,也舍不得娇滴滴的姑娘委屈落泪…… 紫燕披衣服起来,看见章雅悠还在看画本子,道:“姑娘,歇了吧。这都三更天了,明儿起不来,老太太虽说不骂,心里却不高兴的,奴婢看着老太太待姑娘都不如从前那般亲厚了。”“紫燕,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15了。” “哎,才15岁就这般唠叨。” 紫燕道:“赶明儿见到李二公子,奴婢就告诉他,您是天天点灯熬油看画本子,看他还给您带画本子不!再不然,奴婢告诉侯爷……” 告诉侯爷——这是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章雅悠老实了,这位侯爷简直是欺压她的一座大山,哪里还有心情乐哉乐哉看画本子!睡了! 到了第三天,紫燕又开始念叨了:“姑娘,您是不是该绣佛经了?料子奴婢早给您备好了。” “不急,容我缓缓,要不,紫燕你帮我绣呗。”章雅悠笑道,一双无邪的大眼睛正邪恶地看着她。 紫燕撇撇嘴,道:“还不急呢,奴婢昨儿听您做梦都在喊这事。” 哎,这都被发现了——章雅悠心里叹息。 又听紫燕年叨叨:“奴婢可不敢领这个活儿,万一被侯爷发现了……” “我说紫燕你到底是我的奴才还是那个万恶的武陵侯的奴才?”章雅悠不悦了,怎么一个两个胳膊肘都往外拐呢。 紫燕心说,那还不是您自己不硬气,每次见了侯爷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们做奴才的能硬气起来?可这话也不敢讲啊。 到了第三日的晌午,章家门外好一阵热闹,说是宫里来人了。 章老太爷在家,把那管事的太监请进来了,领头的太监是个伶俐人,见面就道喜,说:“洒家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府上的姑娘文试全科都得金花,娘娘赏赐玉如意一柄,还不快让姑娘出来接旨谢恩。” 章允宽道:“公公,不知是哪位姑娘?我们章家两个丫头去考了宫学。” 那太监笑眯眯地道:“章雅悠,可是府上的?” 章允宽连连道:“正是正是,我们四丫头。让公公费心了。” “这是何等荣耀!洒家出宫的时候,娘娘还夸了,说你们家这位姑娘天赋过人,聪慧得很,又是美人胚子!这么多年了,文试拿到玉如意的寥寥无几,这是何等荣耀,这不,娘娘还专门命洒家来宣旨。”太监笑道。 章允宽欣喜不已,急忙命人去后院请章老太太并章雅悠等人来领旨谢恩,又让人给那太监准备了人参灵芝并一些银两,道:“公公此来辛劳,这是上好的野山参,还请笑纳。这些银两是给诸位公公的茶水钱,务必收下。” 那太监得了好处,自然又是一番吹捧,待到章老太太领着后院一众人过来谢恩已是晌午,章允宽本想留那太监用午膳,却听太监道:“娘娘还在宫里头等着洒家回禀,洒家不敢贪欢,老大人的心意洒家领了。” 章允宽笑道:“想不到我们章家要出个女状元,好呀!好!”他端详着那把玉如意,捋着胡子微笑颔首,他当了多年太子少傅,在宫里多有来往,却也没得过玉如意的赏赐,这把金镶玉如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咏絮阁这些年因为皇后的重视和督办,而成为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堂贵女们竞相追逐的高门所在,谁都以进了咏絮阁为荣! 这皇后娘娘亲自下旨、奖赏玉如意是何等荣耀,简直是光宗耀祖,本就是清贵门第,如今出了才女,更是高人一等! “悠儿,你让我们章家脸上有光,你做得好!”章允宽笑道,“夫人,你抓紧让人去准备,悠儿以后去了宫学,一应物品都用最好的,我们府上还有一些笔墨纸砚的藏品都给让她选,看中的都给她。她的份例加一倍,再拨两个持重老实的丫头婆子去沐曦阁服侍。” 072 喜不自禁 章允宽一口气吩咐了一堆,最后仍是意犹未尽,道:“对了,我要沐浴更衣,准备香案,我要去祠堂。” 章雅悠笑道:“都是祖父教导有方,若非祖父有心,又请名师高士悉心栽培,悠儿断然不能脱颖而出,悠儿这微末成绩离不开祖父、祖母、各位长辈的悉心教导,也受荫于章家百年底蕴。悠儿一定再接再厉,断不会骄傲自满。” “嗯,很好,不错!胜不骄,还心存感恩,好孩子!”章允宽笑道。 章老太太见章允宽高兴,自然也跟着高兴,当即笑道:“让我也看看这玉如意,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御赐之物,我们可要供起来,否则,就是大不敬了。” 章允宽笑道:“对,要供起来!” “悠儿想要什么尽管和祖母说,我呀,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给你找出来。晚点去听薇堂。”章老太太笑道。 “谢谢老太太,我不要什么压箱底的宝物,去听薇堂沾沾老太太的福气就好,老太太不准嫌我闹得慌!”章雅悠撒娇道。 “瞧瞧这小嘴,说得我心花怒放!晚上设宴,都去听薇堂用膳吧。”章老太太又道。 章雅思心中不悦,却没有任何表示,章雅恩早就急红了脸,心中暗自咒骂,只是碍于章允宽和章老太太在场而不敢表露出来。 贺氏笑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四丫头真真了不起,伯母以你为荣,明儿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谢谢伯母,让伯母费心了。”章雅悠道。 章雅惠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替这嫡亲的妹妹感到开心,这会琢磨着要给她说一些咏絮阁的规矩,免得她进去闯祸。 长孙氏喜不自禁,要不是章允宽一直在发话,她早就忍不住要抱着章雅悠哈哈大笑了,这会终于得了空,抱着章雅悠就是一阵哈哈大笑,她向来岑贵自持,这些年又因为与章玉清感情不和而僵持不下,很少见到她笑,如今大笑却像是魔怔了一般。 “母亲,您……”章雅悠担心长孙氏真的魔怔了。 长孙氏又哈哈大笑两声,拍着章雅悠小手,笑道:“傻闺女,还真当我魔怔了啊!我这是高兴的!哎呀,这有多少年了,都没这么开心过了!到底是我长孙青樱的女儿,争气!” 章雅悠笑道:“那是自然,我虽然不似母亲这般聪慧,多少也沾了母亲的光。” “快别这么说,我年轻那会可没你这么风光!放在章家,这也是头一遭。”长孙氏笑道,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得真切。 章雅悠得了玉如意那是章家的大喜事,章允宽和章老太太正在兴头上,听见了也不以为忤,但这话传到贺氏耳中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正开心呢,谁知长孙氏又哭了,这大庭广众的,章雅悠慌了,急忙给长孙氏擦眼泪,怯怯问:“母亲可是有什么伤心事?又或是我做错了什么?母亲不哭,我以后听话,不惹你生气、不让你伤心,谁要是招惹了你,我第一个不饶她。” 只有锦屏最了解长孙氏的心思,对章雅悠道:“夫人这是高兴的。” 长孙氏擦了擦眼泪,笑道:“我这是高兴的。你快别多想。收拾一下,晚点去听薇堂用膳。”她又对章老太太道:“老太太,晚膳我来张罗着吧。我琢磨着,都是家宴,倒也费不了多少事。” 这么多年章家后院之事是章老太太做主、贺氏操持,长孙氏只管西苑那一部分的事,头一遭主动请缨接了宴会的事情。 贺氏心急,只当长孙氏这是借机分权,但又不好发作,章雅思看了一眼贺氏,笑道:“我来帮衬一下婶婶吧,四妹妹得了这般荣耀,我这做姐姐的也好尽点心。” 小嘴一张,滴水不漏,说得让人无可挑剔,章雅悠自忖,自己活了两世也未必有章雅思这般心思玲珑。 “我方才是不是失态了?”长孙氏问。 锦屏笑道:“哪里就失态了,奴婢看着夫人是真情流露,恐怕这个槛是过了,以后啊,这四姑娘就是您心尖尖的肉。” 她这一哭一笑,就把这么多年的心结都给抖开了,又为女儿欢喜、又对女儿感到愧疚,以后肯定是要找补回来,可不就是她心尖尖的肉嘛! “我都觉得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就你最懂我。”长孙氏笑道,既然心结解了,就没必要在心里天人征战,何况,她要给章雅悠谋算个好将来,那甩手掌柜自然是当不成了,就章家这几年的亏空程度,若是不争不抢,现有的都会落到东苑大房那里,光靠自己那点嫁妆能给章雅悠多少陪嫁? “方才夫人一哭,四姑娘急的差点流泪,那是真心疼您。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最贴心,奴婢瞧着您这小棉袄是真暖和。”锦屏笑道。 长孙氏笑道:“这还用你说!明儿把我当年陪嫁带来的几匹软烟罗取出来,叫了张成家的过来给悠儿量体裁衣。” 章雅悠坐在床沿上两腿晃悠着,没想到自己文试就这么过了,还得了个玉如意,想想也很欢喜,这糕饼吃起来觉得更甜了,但是,看了绣筐里那绣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经文,心情落到谷底,如果能用一柄玉如意换刺绣,有没有人换? 傍晚,章玉清和长孙靖并肩进来,有说有笑,就听长孙靖笑道:“我就说小悠儿了不起,怎么样,这下给你长脸了吧?” 章玉清哈哈大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随我!” 长孙靖当即听下来了,不满地看着章玉清,道:“你是有点才华,我承认,但是,小悠儿那是大智慧,能随你?肯定是随我姐姐好吧?” 章玉清无奈笑道:“也行,反正都是我女儿!我一听说得玉如意的是我女儿,我恨不能马上回府,但想着,做人要低调嘛,他们又没这么厉害的女儿,我何必拉仇恨呢!” 原本文绉绉的章玉清遇见江湖浪荡的长孙靖也变得豪放起来,说话那叫一个直白,兴许是高兴的。 “小悠儿,舅舅来看你啦!”长孙靖扯着嗓门大喊,章雅悠一听舅舅来了,提着裙子就往前院跑。 073 武试惊险 章雅悠欢欢喜喜过了两天众星捧月的日子,当然,这两天也没少被章雅恩刺挠,她恨不能找出章雅悠作弊的证据,好把她送去大卸八块。 章雅恩这种张牙舞爪的笨蛋根本不足为惧,有道是“狂吠的狗不咬人”,章雅悠倒也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 宫里头通知章雅悠去参加武试了,骑马、射箭、打马球,按理说,她这种拿了文试玉如意的人可以直接入咏絮阁了,即便放弃武试;以往那些考公学的贵女们如果文试拿走了金花,放弃武试的也比比皆是,怎么到她这里,她就必须去参加武试了?——明面上,宫里头也没说她必须参加武试,但是,都派人来通知,那寓意再明白不过。 “别逞强,反正文试够了,武试不过也无所谓。”长孙氏叮嘱道,“我让惠儿陪着你进宫,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帮你出出主意。宫里可不比外边,处处小心才是。” 武试需要的场地比较大,设在皇宫边上的马球场。 射箭还好,都是皇宫里的统一配备,专门为女子打造的金丝小弓,不要求什么百步穿杨,甚至不要求必中靶心,能拉开工、射中靶子就好,无非就是为将来皇家狩猎作陪时应个景,除了将门出身,谁也不把这当做硬性要求。 前面文试里让章雅悠印象深刻的高子莹直接弃考,万熙儿虽然干净利落却并未出彩,也只是堪堪射中了靶子。 倒是远威将军府的庄露华让她眼前一亮,不愧是将门虎女,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连发三箭,都是正中靶心,引得众人一片叫好。 章雅悠发箭的时候,一抬头看见房翊老神在在地坐在台子上,正和太子闲聊,一身华贵的白衣,在阳光下仿佛是撒了金光,让章雅悠觉得有些耀眼。 三箭,射了三个环,只有一箭是正中靶心的——章雅悠觉得这样就够了,就这水平也够拿朵金花了。 到了骑马,章雅悠就想弃考,都跪在地上和太子说了——不知为何,此刻皇后娘娘并不在,太子在主持考试,说是主持考试,不如说是在欣赏贵女们的花拳绣腿。 “为何就不参加了?”未来储君问话了。 章雅悠道:“回殿下,臣女不会骑马。” “哦。”不动声色的一个音调,而且,就一个字。 这个“哦”是什么意思?没有下文了。 怪不得人家说圣心难测,这还没登基呢,心思就这么难猜了,谁来帮帮她啊!她忍不住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房翊。 房翊笑道:“都放弃了,就不要傻子一样跪在这里了。” 哎,话虽难听,但好歹是替自己解围了。 谁知道太子这时发话了,多了几个字:“既然来了,玩玩也无妨,让人给你选匹性情温和的马吧。” 玩玩是无妨,就怕被玩死! 章雅悠战战兢兢地爬上马背,是的,爬上去的,还没来得及坐稳,就感动一阵风,有人呼啸而过,再接下着一声响脆的马鞭声,高子莹冲她一笑,吓得她差点掉下去。 兴许是她受惊的状态也惊到了马匹,说好的“性情温和”此时是上蹿下跳,连连尥蹶子,还追赶着其他的马匹准备撕咬。 章雅悠此时就是一怂货,紧紧抓着绳子和马鬃,什么都不敢想,别掉下来就行。 高子莹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笑道:“当心掉下去,真的摔死了,也没人给你偿命!” 场地里有二十几名贵女,还有郡主、公主一类的,章雅悠明显感觉到有两个人故意从她身边绕道、惊吓她的坐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毕竟在这个场合真的栽下马去,被马踩上几脚,即便不死也要终身残废了。 “驾!”她扬起了马鞭,双腿狠狠夹住马腹,她不是不会骑马,从小就学过,只是摔下来过有了阴影不敢骑而已,基本的驾驭技术还是有的。 看台上的众人有人替章雅悠捏一把冷汗,章雅惠和紫燕、玉凌等人更是心惊,有人看等着看热闹,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房翊不动声色,继续喝茶。围绕在太子身侧的几个贵族青年神色各异,却谁也没有主动表态。 章雅悠这边,几鞭子抽下去,那匹马更是癫狂,想要把章雅悠甩下来,章雅悠一个后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眼见着后面的马又追上来,求生的本能让她快速跃上马背,又是两鞭子抽过去,马儿对空嘶鸣,最后顺从起来。 某太子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轻笑道:“这不是骑得很好嘛。” 等停下来,章雅悠一阵头晕目眩,被颠得七荤八素,双腿更是生疼,瘫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方才实在是凶险,一个不慎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跑马场了。 “我扶你起来。”说话的正是万熙儿。 章雅悠道:“谢谢你,要不是你骑快马冲着她们去,说不定我都掉下去了。” 万熙儿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笑道:“你知我知就好。” 高子莹手里挥着马鞭,笑呵呵地看着她,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就像那天在考场上故意打翻别人的颜料盒,也是这般无辜和无害,仿佛一些都是误会。 “方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没吓到你吧?”高子莹笑道。 章雅悠一肚子火,这臭丫头摆明了是故意害她,正想开口刺她两句,却听一旁的庄露华冷声道:“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闹出人命来,我看你也是赔不起!” “这位姐姐真是说笑了,不过是骑马,怎地就闹出人命了!”高子莹笑道,白净的小脸显得异常纯真。 庄露华冷道:“这声姐姐我担不起,不过,别人因为你爹而怕你,我可不怕你!” 是了,远威将军庄穆海与高远澜是政敌,她们针锋相对倒也说得过去——这样以来,章雅悠觉得自己有点怂。 两个公主、三位郡主结伴而来,她们不需要考宫学就可以进入咏絮阁读书,这次骑马不过是一时兴趣,图个乐子。 “你是谁家的,倒是有些胆识,那匹马是蒙古进贡过来的,看着娇小,脾气大得很,本宫见你选了这匹马,以为你骑术了得呢,结果是个傻大胆。”为首一个娇俏的少女问道。 074 武试当得玉如意 万熙儿附耳道:“这是文安公主。” 章雅悠福身请安,道:“臣女的确不会骑马,让殿下见笑了。” 文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第七个女儿,名唤李颂儿,其生母是当今深受眷顾的贵妃娘娘,女凭母贵,是以受宠,也是因为受宠,所以说话做事难免会顺着性子来,就听她笑道:“本宫没有笑话你,只是觉得你有些胆识罢了。下一场马球一起玩嘛?” 章雅悠心里苦恼,这骑术就惊险重重,再去马球场打一圈马球,大概怎么死都不知道吧。 高子莹笑道:“章姑娘可是文试第一,拿了玉如意的人,不会为了让着我们,这武试就放弃了吧?走吧,和我们一起玩,你若实在不会,就当个后卫,守着门就行。” 文安公主一听她就是文试第一的那位,当即来了兴趣,似笑非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女才子。有胆识、有才华,本宫喜欢你。马球一起来。” 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果真,树大招风,这文试第一并不是什么好事。 万熙儿低声道:“一会我和你一队,你当个守卫就好。你是不是得罪了高子莹?” 章雅悠茫然了,第一次见高子莹,怎么就得罪上了? 章雅悠等人在马球场,遥遥听到一阵“皇后娘娘吉祥”的呼声,抬头望去,皇后娘娘也来观战了,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 从文安说到蒙古马开始,章雅悠就知道有人对自己下了手脚,并不是单纯让她出局那么简单,因为即便她武试未得一朵金花,她也是可以进入咏絮阁读书的,此人故意将她的坐骑掉包成顽劣难驯的蒙古马,目的多数是让她受伤甚至惨死。 “你就跟着文安公主。”万熙儿叮嘱道,“我到对面的马球队,不让你为难。” 章雅悠道:“谢谢,有心了。” 高子莹骑术了得,这马球打起来也是神采飞扬,“坚圆浄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就在章雅悠看得入神时,高子莹手持月杖赶着球往她这边来了。 她若是挡了那个球,就高子莹的冲击力,恐怕她要舍一条手臂了;若是不挡,自己这一队就会输一球。 就听文安公主喊道:“快拦住她!拦住她!” 章雅悠举着月杖本能地去拦球,一道阴影扑面而来,高子莹的月杖已经到了章雅悠的面前,这一杆子打下去,章雅悠必然坠马,就算不死,也会被打得面目全非,因为月杖都是用蛇纹木或是黑黄檀木制作,坚硬沉实。 她也不可能徒手去接。 情急之下,章雅悠直接朝高子莹的马腿抡了过去,那坐骑突遭重击,顿时惊声嘶鸣,前蹄昂扬,吃痛逃窜,在马球场里横冲直撞。 看台上的人将这一切看得真切,李设也在场,当即道:“小四也算是急中生智,方才我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那蓝衣裳的女人是谁,这摆明是想害小四。” 房翊就在李设隔壁,他这话是说给房翊听的。 “高远澜的庶女。”房翊淡淡道。 “呵,你对这京城里的贵女知之甚多,并不是传说中那么清冷嘛” 房翊继续品茶,公子如玉,神态俊逸,那当真是个璧人,放在一众贵族子弟中也是万分养眼。 就在章雅悠惊魂未定时,又一粉色罗裙的女子在周旋抢球的档口绕到她身边,月杖一挥,就击在了章雅悠所骑之马的肚子上,这马腹乃是马最为脆弱的部位,那月杖又是坚如铁石的蛇纹木所制,顿时人仰马翻,马球场又是用桐油浇筑过的,夯实了地基,不会尘土飞扬,但是,也容易打滑,只见章雅悠的坐骑脚下连连打滑,眼见着就要摔下马。 章雅悠暗自惊心,也怪自己太大意了,以为避开高子莹就能熬到马球赛散场,谁知道她还有同伙,她应该想到,高子莹必然是有同伙才这么笃定地邀自己进马球场。 “我就算是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章雅悠心道,她在将将要从马背上摔下来的瞬间,直接向那粉衣女子扑了过去,连带着将她也扑了下来!与此同时,李颂儿进了一球,算是赢得了比赛。 那女子本就是身娇肉贵的主儿,从马背上猛然摔下来,又被章雅悠压着,这双重打击之下也是一身伤,等到众人来搀扶的时候,她嚎嚎大哭,直呼自己的手断了。 庄露华见章雅悠眼神呆滞地立在一旁,方才的拼死一搏也是胆战心惊,此时胸口起伏,发髻凌乱,有些不忍,道:“方才的事情,我看得真切,她们显然是要害你,要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为你作证。” 章雅悠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谢谢姐姐了,姐姐的马球打得真好,不愧是将门之后。” 万熙儿见庄露华走开,这才靠近章雅悠,道:“那受伤的女子御史中丞家的嫡女,倒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平时都是围着高子莹转,你是怎么得罪高子莹的?” 怎么得罪高子莹的?这个问题,章雅悠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高子莹和李可柔是好友。”万熙儿又道。 章雅悠顿时明了。 皇后道:“这两个落马的丫头,诸位认为球技如何?当得何花?” 李设想要上前,却听房翊清了清嗓子,于是又顿住了,就听太子笑道:“全凭母后做主。不过,其中一人是文安皇妹这一队的,文安皇妹赢了一球,一荣俱荣,即便是落马了,也当给朵金花。” 皇后不动声色,笑了笑,道:“就听太子的,这打马球竞技给那个丫头一朵金花吧。这丫头出挑得很,骑术和射箭又如何?” 太子笑道:“方才母后不在,儿臣和在座的诸位一起定夺了一下,她也是表现甚佳,当得金花。儿臣方才听闻,这丫头的箭术是武陵候所授。” “哦,原来是房卿传道授业,难怪连太子都称赞。”皇后笑道。 房翊起身道:“受了长孙靖所托,指点一二,谈不上传道授业。” “这么说来,她武试得了三朵金花,那该赏她一把玉如意,那她就是得了双如意的人。”皇后不笑了。 075 她是德行有亏? 知母莫若子,何况是生在皇家、最擅揣摩人心的太子,就听他笑道:“这也谈不上大才,进了咏絮阁还是要向母后学习,母后才是这天下女人的典范。” 皇后笑了,道:“本宫创办咏絮阁15年,上一轮获得双如意的人,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是大历元年,距今有七八个年头了。来人,取沉香玉如意来。” 众人见章雅悠得了玉如意的赏赐,有人羡慕有人佩服也有人嫉妒,羡慕妒忌的不是这玉如意本身,而是这文武双料第一的殊荣。自皇后开办咏絮阁以来,15年了,得此殊荣的人不过2人,不用等到章雅悠走出皇宫,恐怕她的才名就要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玉凌和紫燕听了讯息,喜不自禁,急忙给一个小太监使了银子,让他去宫门口给章家家仆传个口信。 “皇后娘娘,请给臣女做主。臣女乃御史中丞白松资幼女白青青,今日马球场上被章雅悠恶意推倒,致使臣女浑身多处淤青红肿、右臂骨折断裂,就连脸……”说到脸,白青青落泪了,额头至脸颊处很大一块破皮,那猩红的伤疤看起来有些吓人。 皇后面带微笑,不怒自威,白青青又道:“《礼记·曲礼上》有云: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君子求才求德,德才兼备才谓之君子。我等女子虽不以君子为立身使命,但若心肠歹毒、心如蛇蝎,她章雅悠即便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臣女也万万不服,请娘娘为臣女做主。” “那你想怎么个做主法?” 这……白青青绝没想到皇后会有此一问。 庄露华上前跪拜,道:“皇后娘娘,当时臣女也在马球场,虽是角逐马球却也看得真切,是白家姑娘挑衅在先,章雅悠不过是为了自保,即便最后误伤了白家姑娘,也是情急之举,情有可原。” 李设道:“娘娘,下臣一直在台上观战,的确是这白青青挑衅在先,如今受伤也算是自食其果。” “哦?”皇后看了看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作为宫斗的最后赢家,她有的不仅仅是母仪天下的气质,更是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谋略和算计。 “臣女只求皇后娘娘秉公处理。”白青青跪在那里,又是一顿眼泪直流。 章雅悠知道今天这种场面是没办法善终了,倒也不去辩解,她这种淡定坦然的态度在皇后的眼中就是一种居高傲慢。 “本宫创办咏絮阁一来是想让宫里的公主们有人伴读,进一些有才华的人也让她们见贤思齐焉;二来是想让更多的贵女们在贤良淑德之外,学有所成。无论是哪一种目的,这德行都是考量的第一要素。”皇后悠悠道。 “何谓德行,谁能给本宫说说?”皇后又道。 高子莹正要上前,哪知万熙儿抢先了一步,跪拜后,道:“臣女斗胆作答。《集韵》上说,德行之得也。《正韵》又云:凡言德者,善美,正大,光明,纯懿之称也。《书·臯陶谟》中记载了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 皇后颔首,道:“说得不错。来,我们的女状元,你有什么补充的?” 章雅悠想了想,道:“回娘娘问话,臣女读《洪范》,方知正直、刚克、柔克三德;《周礼·地官》则记录了知、仁、圣、义、中、和六德。” 皇后笑了,道:“好一个六德!你尚未入宫学,便与他人起纷争,还致使他人重伤,方才本宫也看了整个打马球过程,你其实是可以躲过她的一击,你却硬扑着她下马,她虽过错在先,但你杀气腾腾、挟私报复,也是情理难容。本宫向来赏罚分明,你才华横溢、胆识过人,本宫赏你玉如意;但你刚强有余,柔和不足,虽不至心思歹毒,却也难有中庸之德、平和之心,试问,这样的人入了本宫的咏絮阁岂不是是非不断?” “你一念之差,让她受如此苦楚,她有错在先,本宫便不罚你了,但你却也不能进咏絮阁。”皇后下了判词。 白青青泪珠子一串串,喊道:“皇后娘娘,这如何使得?我当时近她身子不过是误打误撞,绝非图谋害之,但她如此心肠毒辣,理应受罚!” “你这是质疑本宫处事不公?” 白青青磕头如捣蒜,连忙道:“臣女不敢。” 皇后道:“你害人不成终害己,本宫念你自食其果,也算是小惩大诫,就不对你加以处罚了。本宫也未看你的文试成绩如何,单看你今天这番光景,咏絮阁绝不可容留你这种人,回去闭门思过,以后都不要再考宫学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白青青的希望彻底打碎了,贵女们通常有三次考宫学的机会,即便第一年不进,第二年还是有机会的,这是剥夺了她考学的资历。 “皇后娘娘……”白青青不甘。 “再聒噪,就掌嘴!” “本宫处理六宫事务,向来讲究以德服人,你可服?”皇后问。 章雅悠淡淡道:“臣女心悦诚服,感谢娘娘给我崭露头角的机会。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大概是这15年来第一个得了双如意却进不了咏絮阁的贵女了! 上一世碌碌无为没能进入咏絮阁,这一世倒是勤勤恳恳,也开了灵窍,拿了金花满贯,却依然进不了咏絮阁,可见重活一世未必就能改变命运。 她竟有点想哭,哭自己的努力因为皇后的一句话就付诸东流;哭自己奋起反抗的行为竟成了“德行有亏”。 吹面不寒杨柳风,那清清凉凉的杨柳风吹过来,有一朵花瓣打在了章雅悠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睛,眼泪落了下来。 她虽然身量不足,却是个美人胚子,又是粉雕玉琢的面容,这梨花带雨,也是惊艳了在场很多人。 李设道:“你,你竟被一朵花打哭了?” 这个傻子……章雅悠心道,但她也知道,李设这不是傻,只是给她找了个台阶。 076 王爷请自重 章雅悠从看台上退出来,向宫门处行去,样子略带狼狈,毕竟和白青青一起摔下来的时候,自己也受伤了,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也是浑身酸痛,但是,当着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的面也只能咬牙坚持,不肯表现出任何失态来,现在没人了,自然就不必掩饰。 紫燕和玉凌当时虽然在场外,不曾近前,但是玉凌会武功,听力异于常人,内容也听了七七八八,这会子见章雅悠这般神态,又孤身出来,已然明了。 “姑娘!唉!”玉凌欲言又止,深深为章雅悠感到难过。 紫燕气得直流泪:“明明是姑娘被欺负了,只是自保一下,怎么还被这么个贱人给拉下水了呢,姑娘可是全科金花的人!” 章雅悠笑了,道:“是我被除名,又不是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主子我克扣了你们月钱呢!” 紫燕擦了擦眼泪,道:“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皇后下的口谕,那么多天潢贵胄、达官贵人都见证着,怎么回旋?何况,进了宫学又有什么了不起,为何要回旋? “是啊,姑娘。还能回旋吗?要不要去找侯爷帮忙?”玉凌道。 哎,房翊,不提还好,提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他也在场,以他狡猾且老谋深算的秉性,他会看不出整件事的猫腻?不知道是有人陷害她?结果,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当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就是那么施施然地喝茶。 这种人,还能深交?章雅悠现在只怪自己当初心旌摇荡是自作多情,以后可不要再提此人了! “玉如意收好,看这质地和雕工,绝对是价值连城。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也是认可了我的才华,这玉如意没有收回嘛。都别哭了,我们回家!” 她还得想想如何安慰长孙氏。 主仆三人正要往外走,却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姑娘,我们家王爷有请。” 章雅悠回头一看,李谌一身玄衣、身形如松地站在不远处,原本就是带兵打仗的亲王,身上本就多了几分杀伐之气,站在狭长的甬道中间显得异常威武和冷冽。 “给王爷请安。”章雅悠微微一笑。 “第一个得了双如意却进不了咏絮阁的贵女,滋味如何?”明明是清冷如斯又带着威压的态势,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戏谑。 章雅悠叹气,道:“不好。”这大概是来见她笑话的。 “那本王前几天的提议可考虑?”李谌道。 章雅悠微微一愣,前几天的提议?做侧妃的那个? “不考虑,秉性刚硬,又善妒,吃不了做妾的软饭。”章雅悠笑道。 李谌笑了,这一笑竟有点霁月清风的感觉。李谌不同于房翊、贺骞等人的风流俊美,是那种冷硬的好看,又因为生在皇室血统高贵,贵气逼人之下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容貌。 “你若是拿了双如意又进入咏絮阁,倒是可以待价而沽,现在嘛,难度有点大。”李谌道。 章雅悠道:“这个局面本就在王爷预料之中,王爷那天本不必站出来为我说话,明着是为我说话,但是皇后娘娘听了您的这番话自然是另一番盘算,说不定已经派人去打探我与王爷的交情,毕竟能让通王摆在台面上说情、夸赞的人不多,如此一来,有没有今天打马球这件事,咏絮阁我都进不了,不过是换个由头而已。” 通王深受当今圣上看重,又因为有军功在身而太子分庭抗礼,通王就是太子登上至尊之位的最大竞争者。通王看重的人,皇后自然容不下。 李谌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本王为了杀价而故意将你逼到这个境地?” 章雅悠冷笑:“我没那么自恋,我虽然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这样行事,但也绝不会认为王爷是对我有意,王爷请自重,告辞。” 章家的大门敞开着,仆人们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章子晖正在指挥,见了章雅悠回来,喜道:“原来是四姑娘回来了,都在等着您。快去通报给老太爷、后院也去通报一声,就说四姑娘回来了。”那小厮得了令,一溜烟地跑。 章雅悠心里只叹气,这要如何交代?她让紫燕和玉凌分别去找章允宽和章玉清禀明情况,自己去径直去了揽月苑。 长孙氏正整理妆容打算去接她,换了一身鲜亮的襦裙,妆容也是仔细打扮过的,见章雅悠过来,喜道:“我女儿真了不起,连武试都拿玉如意,文武全才!” “母亲!”章雅悠扑到长孙氏的怀里,呜呜大哭,今天真是受欺负了,马球场上被人暗算、皇后娘娘不但剥夺了她入学资格,还给了那样一番评价。 在外人面前,她就是再难过,她也能硬撑着,不会轻易流露,但是,长孙氏不但是她最亲近的人,更是她的力量源泉,在长孙氏面前,她就是个娇憨小丫头,她哭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不去咏絮阁读书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辜负了母亲的期待,心中难过。”章雅悠哭道,“我原本去考宫学,就是为了让母亲高兴。” 长孙氏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道:“身上还疼吗?哪里受伤了?傻丫头,我原本是希望你多读书、明白事理,并不是一定要去咏絮阁,就冲你这文武全科金花的荣誉,任谁不称你一声才女?咏絮阁不进也罢!你只管回房休息,外头的事情有我在呢。你看看我这身装扮如何?” 章雅悠破涕而笑,道:“母亲真好看。” 章玉清到了揽月苑门口,却没进去,让玉凌进来通报,等章雅悠红着眼泡出来的时候,章玉清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错,老太爷和老太太那边有我去说。这分明是高远澜的女儿拉帮结派、仗势欺人,皇后娘娘断案不公,这还没进去呢就勾心斗角,这等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去也罢!” “父亲真的不怪我?”章雅悠道。 章玉清笑道:“怪你作甚?就你这才华,甩长安一众贵女几条街,连很多男儿都不如,孙先生给我看了你的文试文章,我看了都自叹弗如,作为父亲,我以你为荣!” 077 下江南 章玉清是典型的文人,年轻时也是才气过人,喜欢舞文弄墨,上一世因为章雅悠不学无术,并无显山露水的才能,所以,对章雅悠关注不多,如今章雅悠文采斐然、又精通画作,加上宫学考试连得两枚玉如意,不能不让他刮目相看。这越看就越喜欢,越看越觉得章雅悠秉性才华随自己,认为自己后继有人。 章雅悠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上一世除了章老太太照拂,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章玉清忙着舞文弄墨,顾不上她,二人客气而疏离;长孙氏对自己有偏见,都懒得正眼看自己;虽然没被虐待过,也未曾吃过苦头,但是,有爹娘宠爱、有亲情呵护,那是另一番光景。 “别哭,一切有我在。记住一句话,父亲以你为荣。”章玉清道,这番话带来的涟漪不仅仅在章雅悠的心底荡开,在长孙氏的心底也荡开了。 见长孙氏出来,章玉清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我听丫鬟说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章家的女儿谁也不能轻视了去。” 长孙氏没有说话,章玉清愣了片刻,讪讪地往回走。 章家这边算是平静了,毕竟章允宽亲自发话,即便不入咏絮阁,仍以章雅悠为荣,任何不得造次和轻视。 外头就没那么风平浪静了,一时传的神乎其乎,有人说章雅悠恃才傲物得罪了皇后,这才被褫夺了入学资格;有人说章家的四姑娘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在考场上为了脱颖而出不惜伤害竞技者;还有人说这一届咏絮阁状元是被人陷害所至,怕进宫后抢了某些人的风头,这才阻止她进入宫学的。 “这章家姑娘的文章我是读过,入木三分、文采过人,确实是难得的才女。至于那画,我听里头传来的消息,说是神乎其神,画出了真龙之气。”市井八卦聊起来了。 “是啊,据说还是个美人胚子,这要是进了咏絮阁,不用三年,求亲的门槛都要加高半尺。”又有人这样道。 “娶妻当娶贤,这种手段毒辣、心思歹毒的女人恐怕娶回去后院不安,何况,才华是什么?当饭吃吗?” “对对,仁兄言之有理!小小年纪就出尽风头,活该被赶出来!” 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带着一群仆从经过,其中一人戴着面纱,想来是脸上有伤。 “你也听到了,风评差得很。”一少女道。 “便宜这贱人了,要是落在本郡主手里,要她好死!” “哎,郡主不必着急,这杀人诛心嘛,会有更好的死法等着她,我们只管看好戏。” 那面纱少女道:“高姑娘,这些人还是在称赞她有才华,即便略有微词,对她那种厚脸皮的人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倒是我这张脸……”说罢,她又想哭了。 高子莹不耐烦道:“你别着急,肯定有她好看的!你的仇和郡主的仇,我一并报了。这次就算她不死,也要伤筋动骨,别想在长安城混下去。” 李可柔笑道:“就你鬼主意最多,我若不是因为王府有变故,这次马球场我就把她给废了,哪里需要这许多麻烦!” 如果说前两天长安城内对章雅悠的评价是毁誉参半的话,那这两天的传言绝对是杀人无形、杀人诛心,因为关系到女子名节。皇后是因为章雅悠行为不检点,怕带坏公主、郡主们,这才不让她进入咏絮阁的。 那些人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在现场一般,连皇后说了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章雅悠的“混乱情史”:一方面与通王不清不楚,一方面又和安郡王府的二公子瓜田李下。 小小年纪竟有这样勾人的本领,而且勾搭得净是那些青年才俊、位高权重之人,不是天生的狐媚子吗?老百姓乐得吃瓜,听清贵门第的风流秘辛;贵女们又因为妒忌而故意踩上一脚。一来二去,流言满天飞。 “都是这么传的吗?”房翊黑着一张俊脸,真的要说瓜田李下、不清不楚,不应该是他和她吗?李设那种毛头小子不足为惧,这李谌又是怎么回事! 田英道:“是,而且越传越离谱,这样下去,章姑娘恐怕没办法在京城呆下去了。” “知道何人幕后指使?” “高远澜的女儿,还有,李可柔!”田英道。 房翊目光深沉,淡淡道:“她是活腻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长孙氏是严禁下人们在章雅悠面前吐露半点风声的,却防不住章雅恩故意说给章雅悠听。 “母亲,我想去江南。”她这一世有两个心愿,一是考进咏絮阁,不让长孙氏失望;二是去江南——对章雅悠而言,江南是远方,融合了诗情画意和小桥流水,是文人骚客笔下的锦绣风光,人人都说江南好,游子只合江南老。 长孙氏只怕她在京中听到风言风语想不开,只当她是去江南游山玩水,一两个月便会打道回府,当即答应。 章雅悠没想到长孙氏答应得这么爽快,笑道:“我此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母亲也答应么?” “离家太久,我不放心。你还年幼,又是孤身一人,切不可贪玩。再说了,不拘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章家给你撑着,就算章家指望不上,你还有我呢!” “嗯,都听母亲的。”章雅悠答应着,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现在京城到处是她的流言蜚语,她也不可能一直躲在章家不出门,不如就此远离是非之地,到了那江南再做一番打算,也是了了一桩心愿。 收拾了一番,带着玉凌和紫燕去了一趟裕丰园,既然要出远门了,园子的事情也是她放心不下的,她把接下来的安排都写在纸上,一份交给黄莺,一份交给长孙氏,让她隔三差五派人去提点一下,连地契、账簿、人员名单也交给长孙氏保管。 还有陶安,她也给了安排,只不过把去留的选择权留给了他。 锦屏道:“四姑娘这是做了长期漂泊在外的打算,唉,临行的时候还再三嘱托奴婢照顾好您,多宽慰您。” 长孙氏心中哀伤,道:“都没来得及弥补她,就走了。多好的孩子……早知道她会在宫学考试上大放异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就劝她放弃了,也能安稳过此生……” “夫人不必担心,四姑娘心思玲珑,说不定到了江南又是另一番天地呢。”锦屏安稳道。 078 江南多美男 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章雅悠带了四个家仆,在这烟花三月下了杭州。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赶车的老陈是章家的包衣奴,从他父辈那代就在章家赶车,为人稳重厚道,长孙氏就把派过来给章雅悠使唤,除了玉凌、紫燕,还有一位姚嫂,姚嫂是个孀居的厨娘,丈夫走得早,没留下一儿半女,在长安没有什么牵挂,自愿跟着过来给章雅悠做饭洒扫。 长孙靖走南闯北,最爱江南,是以在江南买了别苑,据说是闹中取静,风水绝佳的好宅子,二十天前就接到书信说章雅悠要来江南,早早让下人准备了房间,又给章雅悠采买了许多姑娘家的用品,都是当下时兴的款式。 “是悠姑娘吧?可把您给盼来了,爷,四姑娘来了!”开门的婆姨是个大嗓门,直接喊了起来,又亲热地去帮紫燕等人拿行李。 “哈哈,还真是小悠儿,可把你盼来了!为了等你来,我这几天都没出门,憋坏我了!”长孙靖大笑着走过来,见了章雅悠,想抱但又忍住了,笑道:“大姑娘了,我们要避嫌。” “我想舅舅了,舅舅不抱我,我抱舅舅!”章雅悠轻轻环抱了长孙靖一下,欢喜道:“舅舅这几天就领着我吃喝玩乐,带我领略江南的富庶繁华吧。” “这还用你说,我都安排好了!你先下去洗漱休息一下,我已命人定了一品居的雅间给你接风洗尘了。在我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家,没有规矩,不讲繁文缛节,还有,我每天要睡懒觉,没事也不用给我晨昏定省,别打扰我睡觉。” 章雅悠听了这话,心中又暖又感动。 踏入杭州城,章雅悠觉得自己焕然新生,她嗅到了自由,那束缚自己两世的枷锁在人声鼎沸的江南闹市中、在晃悠前进的马车内突然裂了一道口子,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口子让她得以释放灵魂中某些不安于室的想法。 这半个月章雅悠是在吃喝玩乐中度过的,每天睡到自然醒,想看画本子也可以尽情看到半夜,这种快乐无忧的生活让她整个人胖了一圈。 章雅悠想做点事,长孙靖笑道:“缺钱找舅舅啊,舅舅就是你的钱袋子,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我想试试哎,舅舅,我这几天也没闲着,我想开间茶楼,江南人爱喝茶。”章雅悠笑道。 长孙靖道:“茶楼可不是那么好做,不过,你想玩,舅舅可以陪你,算我凑个份子,你若是赔了,不用还舅舅,就当舅舅给你压箱底了;你若是赚了,本钱还给我就行,我不分红。” “舅舅是天底下最好的舅舅!”章雅悠一顿吹捧,又甜又娇,哄得长孙靖开怀大笑。 章雅悠忙着盘个临街的店铺,最好是那种前面临街,带有后院和房屋的,这每天在街上物色,少不得遇见几起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事件。 这不,眼前又是一起。 章雅悠为了便于行事,她和玉凌都是女扮男装出行,“你这一身装扮可不就是画本子里的侠士嘛,白衣佩剑,不如,你来一场英雄救美?” 玉凌正要出手,却见一团蓝色一闪而过,那个恶少及仆从登时被踢到在地,还想挣扎着逞强呢,只见蓝色袍袖一甩,一个恶仆被甩出了几丈远,恶少爬起来,指着那人道:“你给我等着,我去搬救兵,有本事你别走!” 那人作势欲打,吓得恶少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因为是背对着章雅悠,只见身姿挺拔、宽肩窄腰,气势非凡。 “兄台好俊的身手。”章雅悠上前,抱拳一笑。 待那人转过身来,章雅悠心中一惊,好俊的面容! 那人并未搭话,对章雅悠微微颔首,施施然地走了。 “想不到江南除了多美女、美食、美景,还多美男。”玉凌笑道,“怪不得江南南风盛行。” 章雅悠不置可否,自己现在也是翩翩小公子。 章雅悠心里正在盘算着茶楼的事情,身后一辆马车疾驰过来,玉凌眼疾手快急忙拉她到一旁,即便如此,章雅悠的胳膊还是扫到了马车门框上,好一阵吃痛。 “给我站住,撞了人就想走?!”玉凌一个飞身,连提几口真气,驾起轻功到了那马车顶棚,又踩着顶棚越到了车夫那里,一把夺过缰绳,骂道:“去给我们公子道歉!” 那车夫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赶拦我们杜府的车驾!” “我管你是谁,冲撞了我们公子,就是要道歉,否则今天休想走!”玉凌冷道。 “停车。”马车里传出一个清脆如凤鸣的声音,那车夫恭敬道:“是,公子。” “诊金药费。”马车里抛出一张银票,章雅悠追过来找玉凌的时候,正好砸在章雅悠的脸上,原本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但砸在脸上却有些分量,章雅悠知道此人定是武学好手,砸她脸上也绝非无心之举,而是有意的。这更加说明,他听力异于常人,从她传来的脚步声,判断她的位置。 这种人,她惹不起。 “无甚大事,你随我回去。”章雅悠下了命令。 “姑娘是发现什么了吗?”玉凌问道。 章雅悠淡淡道:“车里的人你惹不起,车夫你也未必打得过。” 玉凌道:“我当时也有此疑问,那车夫明明有内力,为何不还手?” “马车豪华气派,横冲直撞招摇过街,是为了引人注意;不愿意显露武功,如果不是害怕招式太有特色而被仇家寻仇,那就是为了隐藏实力。这种人身上通常都藏着巨大的秘密,我们惹不起,下次你也不可这般冲动。”章雅悠道。 她这番话遥遥传到马车里,那人脸色晦暗不明,只是摸了摸自己的玉扳指,淡淡吩咐:“去查查此人。” 079 给美男作画 玉凌担心地看着章雅悠,问:“姑娘,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下?想不到江南自诩雅士风流,却也有这等蛮横无理之人。” 章雅悠道:“哪里都有这种人,想必是当地的大族。我没那么娇气,不是大事情,我们初来乍到,还是要低调行事。” 主仆二人继续往前走,就见前面热闹非凡,好多人在那里围观和起哄,临街的那幢楼富丽堂皇,有三五个仆从装扮的人在招呼过往行人,嘴里吆喝着,说是高价求丹青,为楼里的公子们作画,只要是得了主子的首肯,便可得银钱一百两,即便没有选中,也会赠送纹银一两,作辛苦钱,公子要不要去试试? 有人摇头躲避,有人跃跃欲试,更多的是围观和看热闹,看这些人衣着打扮和气质,都是年轻的读书人,即便不是学识渊博,至少也是粗通笔墨。 其中一人继续鼓动大家,道:“一看公子,就知道您饱读诗书,应该也是妙笔丹青,要不要上去试一试?一幅画就一百两纹银。” “我,我去画。”其中有人喊道,于是他在小厮的引领下进去了。 又有二三人举手报名,也被小厮领了进去。 章雅悠笑道:“这公子真够自恋的,找这么多人给自己画像,我们也去试试?” 玉凌道:“公子,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奴才看这地方好像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我们是去赚钱的,银子正经就行,再说,现在谁知道我们是谁。”章雅悠狡黠一笑。 “哟,这位小公子也有笔墨工夫吗?要不要进去试试?”那领头一人见章雅悠眼睛闪亮地往里面看,顺势邀请。 章雅悠道:“你们不会赖账吧?” 那领头男人哈哈大笑,道:“有杜公子做主,从无赖账一说。” 又是姓杜的? “杜府的公子?”章雅悠试探着问道。 “听公子的口音,小的以为是公子是外地人,想不到也听说过我们杜府,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只要公子的画作被首肯,纹银一百两立马奉上。瞧公子这通身的气派,想必才华过人。” 玉凌还要阻拦,那领头又是一顿游说,章雅悠盛情难却,跟着进去了。 一进三楼的雅间,章雅悠就听到了靡靡之音,空气中飘着酒香、果香、还有龙涎香以及脂粉香。 雅间里好几个男人,轻轻瞟了一眼,都是俊秀少年,个个衣着华丽,数名婢女在一旁斟茶倒酒,正中间有四名衣着轻薄飘逸的男子,一人抚琴,一人吹箫,一人奏笛、一人舞剑,姿态柔媚不输女子。 在他们前面,摆了三个书案,已经有三人在那里泼墨画画。 章雅悠问:“我为哪位公子作画?” 那个领他进来之人在她进来后就自行退出去了,她也不知道问谁,看了一眼隔壁作画之人,他画的是那抚琴公子。 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侧面传来:“随便画,不想画他们,从我们几人中先一个亦可。”章雅悠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桃花眼少年正慵懒肆意地躺在贵妃榻上,由着身边的婢女给他倒酒。 章雅悠又看了看眼前四人,按照她的审美,她最中意那舞剑男子,这四人都是一样的俊美秀气,但是,比起另外三人,此人则是多了两分英武之气,直白一点,就是他比较像个男人,正常的男人。 既然是随便画,那就画他吧。 章雅悠观察了一下角度,又在脑子里进行了构图,然后才落笔,原本此人是一身浅绿稠衣,看上去有些艳俗,章雅悠把他换成了白色。 章雅悠把他的舞剑的神韵完美地呈现出来,为了让人物形象更丰满,更加衬托他舞剑时的飘逸,她并没有画他的正面,而是勾勒了一个侧面,但看这侧面便知此人俊秀高雅、气质不凡,倒是掩饰了他本人在气质方面的不足。 章雅悠最后一个提笔,最早一个画完。 端详了一下画,发现边上还有留白,于是换了一支笔,题了两个字上去。她这边放下笔,朝那舞剑男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来收图。 那男子停下舞剑的动作,过来查看章雅悠的画,当即眼放精光,拍着手跳起来:“呀,这画的真好,我竟是这般美!” 哎,他这么说话真的很娘气,浪费她这番心思了,方才见他舞剑倒是有两分英气——章雅悠心道。 “公子,看着可好?”那舞剑男子献宝似的,把那幅画捧过去。 原本慵懒躺着的男子迷离着眼睛,然后慢慢坐起来,其余三人原本也是漫不经心,看了画之后来了几分兴趣。 “这画得可以啊,比你本人还美!”其中一个男子调笑地摸了一把那舞剑男子的脸,舞剑男子嘤咛一声,似有万般娇羞。 章雅悠觉得辣眼睛,只想快快领了银钱离开,道:“公子若是满意,请付纹银一百两。” 原本身慵懒、邪魅的男子这时下了贵妃榻,章雅悠这才注意到他身材高挺,那身湖蓝色的长袍在他身上相得益彰。 “不着急。”那男子道,声音清润好听。 这时,其余三人也画完了,湖蓝长袍的男子过去查验,笑了笑,问那表演的三人:“你们来看看,可还满意?” 那三人有人说满意,有人不满意,见了章雅悠的那幅画,纷纷表示羡慕,央着这湖蓝长袍的男子请章雅悠为他们也现场作画。 “给这三位公子拿银子。”那湖蓝长袍的男子吩咐。 那三位作画之人喜滋滋地领了一百两纹银乐呵呵地走了。 “我的呢?”章雅悠问,这是落选了?她自认丹青水平尚可,就连皇后都夸赞过,到了杭州就“橘生淮北则为枳”了? “这位小公子不必心急,现在时间尚早,过来喝杯茶,银子不会少了你的。”男子笑道,一双桃花眼简直能飞出无数的桃花来。 章雅悠道:“在下只想领了银子,自己去喝茶。”——这是心里话,有一百两,哪里不能喝茶? 此话一出,边上有几声低笑声,那湖蓝长袍的男子也笑了,转身亲自斟了一杯茶过来,递给章雅悠。 080 我也是良家妇男 章雅悠推辞不过,正要喝下去,却听玉凌在一旁急道:“公子,不可喝!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牌子上不是写着集贤阁吗?……”章雅悠道,“是不是我喝了这茶,就可以拿了银子走人?” 湖蓝长袍男子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看着不是杭州本地人,但是,我杜二公子缺什么都不缺银子,只管放心。” 章雅悠无奈地抿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听玉凌喊道:“公子,这里是南风馆!” “噗嗤”刚进嘴的茶水被喷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 “公子,集贤阁就是南风馆。” 江南多风流,雅士好南风,所以,这南风馆开得如此风光,排场如此浩大。 章雅悠一扶额,哎,幸好自己是女扮男装,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不对呀,自己现在男装也好不到哪里去,好|男|风又是什么好名声吗? 雅间内的人见章雅悠这个表现都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想逗弄一下章雅悠,毕竟一身男装的章雅悠正是雌雄莫辨、清秀非凡,周身的气质又是那般干净清纯,就像是带着露珠的果子,又香又甜,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那舞剑男子款款走过来,笑道:“这位小公子才气过人,又生得这般俊俏可人,下次来,就找温流,温流不收钱,免费陪小公子喝酒聊天,做小公子喜欢的事情。” 等等!离我远点!地上是什么?鸡皮疙瘩! “那个,请公子自重,我是良家妇男,不好这口。”章雅悠急忙道,并后退两步保持距离。 温流捂嘴痴痴发笑,道:“小公子真是有趣。” “那个,银子我不要了,告辞。”章雅悠只想逃。 她正要出门,却被堵在了房内,玉凌见状,轻声道:“等一下冲出去,奴才断后,公子只管先走。” 章雅悠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两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再回头看看那四人,身边伺从环绕,锦衣玉食,那湖蓝长袍之人又自称杜二公子,联想到前面那豪华马车里的人也自称来自杜府,光看那马车的气派都能推断这杜家的实力,想必是杭州城里的大家族,其余三人能与之相交,想必也是非富即贵。 章雅悠再次扶额,这次可能是惹了大麻烦,她拉了一把玉凌,示意她稍安勿躁。 “小公子贵姓?过来坐,交个朋友嘛,你看我们几个非富即贵,又一个个长得俊美飘逸,和我们交朋友,还能让你吃亏了?”自称杜二公子的人笑道。 章雅悠无奈笑了,道:“像阁下这般自信的人真不多。”哼,自恋、自大! “哈哈,你生气了?别气嘛。我是真没恶意,不瞒你说,我是被他们三个带过来的,我也是良家妇男!”他笑道。 其余三人纷纷朝他扔东西,其中一人啐道:“杜子恒,你也太不要脸了!” 杜子恒轻轻接住了那些人扔过来的花生米、酒杯等,花生米吃了,酒喝了,然后笑道:“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逗逗这位小公子而已。” 章雅悠和玉凌对视了一眼,就他方才露得这一手,真要是想拦她们,她们是出不去的。 既然出不去,喝茶也行。 章雅悠一撩袍子,坐了下来,示意那温流倒茶,温流借机朝她身边凑,章雅悠不得不正色提醒,道:“我不好南风,公子自重。要是再靠过来,我这下属可能会忍不住动手的。” 玉凌配合地做了个拔剑的动作,温流识趣地退了回去。 杜子恒拍了拍手掌,有仆从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十锭银元宝,算起来有五百两。 “银子可以给你,但是,我想再考考你。”杜子恒道。 章雅悠道:“阁下还是放过我吧,我除了会画画,一所所长,这银子我不要了。我要是回去晚了,必定挨骂。” “哦?家里有人等?” “哎,阁下有所不知,我本不愿意提起,毕竟对男人来说不光彩,但是,也不敢欺瞒阁下,早年父母为我定了一门娃娃亲,如今我家道中落,这才来杭州投奔未来岳丈,我那位姐姐比我年长三岁,管我甚严。”章雅悠道,还作了悲戚状。 杜子恒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样。你们几个是什么想法?” 其中一人道:“我们没想法,没你那么无聊,赶紧给了银子让他走人。” 杜子恒笑道:“我看这位小公子眉清目秀,妙笔生花,我真是舍不得啊。不如这样,有空到杜府来找我玩,这五百两银子你还是拿着,下次见面给我作画,我要正面、侧面、背面都来一张。” 这个人大概不自恋就会死吧? 章雅悠讪讪一笑,道:“全凭公子拆迁。不过,我只收一百两,下次给公子作画的时候再收也不迟。告辞。” 章雅悠逃也似的带着玉凌冲出了集贤阁,方才真的好险,要是再晚点,恐怕要被这些人生吞活剥了,京城也有好南风的,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会带着几个清秀小厮,有时也会拿小厮来泻火,与主子有了这层亲密关系,往往更受宠,得的赏赐和好处也多。 “他的字倒也不错,看着大气又工整,只可惜略微秀气了些。”其中一白衣男子笑道,“你看看他题得这两个字,猜猜是什么意思。” 温流和其他三位公子凑过来,道:“虫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骂我是虫子?他都还没长好呢,我也是很雄壮得好不好?” “虫二?不就是风月无边?”一直不说话的紫衣男子轻摇着折扇,微笑道,“倒是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呀!” 温流喜道:“这是夸我风月无边吗?那位小公子倒是有眼光的。” 杜子恒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道:“都下去吧,看着烦。” 温流想把那幅画带走,他实在是太满意了,比他本人美多了,而且那种美就是他想成为的那种美,这幅画若是传出去,恐怕他就要艳名远播了,艳压另外三位声名在外的公子了。 “拿走。”杜子恒把画扔到了温流的怀里。 另一个身着孔雀蓝箭袖金丝衣的男子笑道:“可笑,实在是可笑啊!想我们杜二公子,那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竟看不出他是个姑娘吗?” 081 四大公子两个神仙 杜子恒一转身,复又斜倚在贵妃榻上,笑道:“你怎知我不知她是个姑娘?不过是逗她玩罢了。” 紫衣男子笑道:“若是换了旁人未必就能发现,毕竟年纪小,雌雄难辨也属正常。我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游戏……” 他那狭长幽深的眸子带着笑意,像是暗夜里的幽花一样蛊惑人心。 白衣男子冷笑道:“别总拿你那份龌龊当游戏,哼。”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紫衣男子的提议。 紫衣男子笑道:“你再清高,还不是和我们三个混在一起,还不是与我们并称杭城四公子,我们本就是一类人。”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幽幽道:“我们就以这个丫头为目标,以三个月为限,看谁先得了她的处子之身,不准用强、不准胁迫,只能让她心甘情愿。” 箭袖男子冷哼一声,道:“我也不参与。我是风流,但我不下流。” “你呢,杜二公子?”紫衣男子转向杜子恒。 杜子恒犹豫了一下,道:“算了,我也不参与了。不过,我可以和你打个赌,我出黄金一千两,赌你端木霆三个月内得不到她的人。” 箭袖男子笑道:“我加注一千两黄金。” 白衣男子道:“我若不加注,显得我无趣,罢了,我也加注一千两黄金吧。” “你们!”端木霆俊脸冷了下来,不过,马上又笑了,唇角勾了勾,还有他端木霆要不到的女人? 章雅悠惊魂未定地回到宅子,立马让玉凌去打听一下杜家的情况以及那集贤阁里的几个人都是什么来头。 玉凌正要出门,却迎来了长孙靖。 “小悠儿,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中意的那个商铺,我给你谈好了,完全符合你的设想。”长孙靖喜不自禁。 “可那家店生意还行,做成衣的,来往客流很大,掌柜舍得把店铺转给我们?”章雅悠不解道,她这些天去街上四处查看,除了领略风土人情,也是为了探查商机,看中几个地段,都报给了长孙靖,其中有一处她最中意。 长孙靖笑道:“山人自有妙计,这你就别管了,我已经沟通好了,不过,这个铺子的地契、房契不是卖给我们,只能租给我们,可以一次性租5年。” 章雅悠道:“能买下来最好,不过,租着也行,那样的铺子真的要买,肯定是价格不菲,一旦买了,我们的运转资金就不多了,租的话,有些余钱还能做点别的事情。舅舅,租金多少?” 长孙靖道:“三百两一个月,一年一付。” 这样的租金价格,不便宜,但是,对比那样的铺子和地段,倒也合理,章雅悠没说别的,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了,就等着对方通知,长孙靖过去签个契约。 “舅舅,你知道杜家吗?杭州城是不是有个杜家?”章雅悠道。 长孙靖道:“这杜家我怎会不知?简直是天下闻名,你一直身处长安,又养在深闺,不知道杜家也算情有可原,但是来了杭州还不知道杜家的话,会出大问题的。这杜家不仅是杭州城的首富,也是江南首富,据说富可敌国,是整个大唐的首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是遇见了杜家的人?” 章雅悠急忙摇头,笑道:“没有,这么尊贵的人,我怎么能随便见到呢!我现在可是平民一个!我只是感慨自己呆在京城,自以为见过一些达官贵人,殊不知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以后还是要跟着舅舅多去见识才好。” “哈哈,你跟着舅舅准没错。你这个性格一点都不像长姐,随我!” 到了晚膳十分,玉凌回来了,她去几个酒楼茶馆转了转,倒也寻到一些消息。 “奴婢打听到了,这杭州城里有四个大公子两个神仙。白天在集贤阁里遇见的四位就是四大公子。”玉凌道。 杭州有四个家族,为首的便是杜家,正如长孙靖所言,这杜家不仅仅是杭州城首富,还是江南首富,放眼大唐,甚至是大唐首富,富可敌国、富甲天下,因为年年上供,几十年下来的赈灾捐款多达千万两,是以朝廷封赏,还是先帝在位时就封了长平侯,这是极大的褒奖,因为没有军功在身,即便是封赏,通常也只是封“伯”,而无法封侯。 另外三家分别是王家、萧家、端木家,王家是大阀世家,屹立江南三百年不倒,不仅仅是财富惊人,更是与朝廷的关系盘根错节,虽不从政,却是平民眼中的王侯将相,而且,王家重文,才子辈出,声明远播,风流雅致,无人能及。 萧家是皇商,京中有人,因为捐钱,家族中成年男子多有虚职在身,虽说是虚职,但官品不小,既是商人又是政客,实力也不容小觑。 再说这端木家,背后是吴国公府,吴国公已过三代并远离京城却依然能世袭,可见实力过人;不仅如此,端木家还是皇亲国戚,宫里头比较受宠的四妃之一淑妃娘娘便是这一届吴国公的胞妹。端木家入仕的人极少,但是门生遍大唐,登堂入室、身居高位的门生比比皆是。 这杜家的二公子杜子恒、王家的六公子王安珏、萧家的大公子萧瑞凤、端木家的三公子端木霆,这四人因为出身高贵、潇洒风流、容貌俊美而并称杭城四大公子。 “那两个神仙又是谁?”章雅悠问,想不到这杭州城和长安城一样,也流行评选什么四大公子,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杭州城富庶繁华,饱暖思,这些不过是富贵闲人的消遣和平民百姓的饭后谈资。 玉凌道:“听说是杜家的大公子和万剑山庄的少庄主并称两个神仙,因为这二人武功卓绝、出神入化,又极少现身,神龙见尾不见首,见过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谪仙人,像天神一般英俊飘逸。” 章雅悠想起白天那辆马车上的人,那人明显有武功,而且功力深厚,说不定就是杜家大公子。 082 打脸不分早晚 “公子,我们府上多得是好茶,干嘛要到这里来喝茶?”玉凌小声问道,“而且,那边有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看着您。要不,我们换个包厢?” 章雅悠摆摆手,笑道:“无妨,这个位置很好,既能看到楼下的大堂,又能观察到楼上的雅间,还能看看街边的风景。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玉凌听她这么一说,笑道:“奴才懂了,公子这是取经来了。” “不仅如此,你看看那个跑趟的小厮,又勤快,还一直带着笑,眼里有活,对茶也很熟悉,向客人介绍的时候如数家珍,还总能给客人推荐价格适中的茶水,这说明他也擅长观察,知道客人的资产状况又善于察言观色。”章雅悠品了一口茶。 “您想把他请到我们那里?”玉凌问。 章雅悠不置可否,转头看了看窗外,车水马龙,的确是个好位置,自己盘得那个店面的位置更好,只要运营到位,应该会数银子数到手软吧。 这样想着,嘴角的笑容就像是慢慢绽放的花朵,转过来的时候,依然是笑意满满的,一抬眼却看见一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这么有缘,又在这里碰见了。”杜子恒双手抱在胸前。 章雅悠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他,这家茶楼虽然位于街中心、装潢也很豪华,但是,离“销金窟”的距离还很远,一般平民也能进来喝个茶,像他这种公子哥应该去集贤阁那样的馆子里风花雪月而不是来这里喝茶。 “幸会。”章雅悠起身抱拳。 “要不要楼上聚聚?有好茶。”杜子恒发出邀请。 章雅悠示意玉凌陶了碎银子出来,笑道:“不巧,还有事,这就回了,感谢公子盛情。” “哎,难得有缘有见面,这么一走了之,我真的很伤心啊,我这么好的人,就喜欢交朋友!” 等等,和你真的不熟啊!你这委屈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 “哎哎哎!我真的不去呀!你快松手!”章雅悠试图挣脱杜子恒抓在她手腕上的咸猪手。 “只是喝个茶嘛,你去喝茶,我就松手。”杜子恒道。 玉凌一脚踢过去,被杜子恒轻松躲开,飞起一脚,凳子就朝玉凌扑面而去,玉凌起身将凳子又踢了过来,杜子恒扇子一挥,那凳子就成了板材碎块。 “退下,你打不过他。”章雅悠道,又对杜子恒换上一副假笑脸,道:“杜公子,请。” 进了包厢,还是那四个人。章雅悠怀疑这四人是不是连体婴儿,怎么天天厮混在一起,真的不用做事吗? 事实上,这四人说说笑笑,喝喝酒,就把事情谈好了,无非就是利益分成,具体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们亲自去做。 “哟,这么快又见到了,过来,看本公子下棋。”端木霆笑道。 章雅悠嗤之以鼻地看了他一眼,她好歹也是京城章家的嫡亲姑娘,章家自身清贵不说,又因着姻亲关系,和晋国公府、长孙家盘根错节,在遍是达官贵人的长安城也是有些影响力的。他端木霆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这番口吻像是在使唤一个丫鬟,又或者叫唤一个伶人。 “不乐意?”端木霆走过来,将一张俊脸凑近章雅悠。 章雅悠皱眉,冷道:“你们很无聊,恕不奉陪。” 端木霆笑了,道:“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这棋局玄妙,就连惊才艳艳的王公子都输给了我,更别说不学无术的杜二公子了,哦,也就萧瑞凤能够勉强和我打个平手。” 章雅悠见不得有人这么嚣张,道:“是吗?” 杜子恒骂道:“你也真够不要脸的,自夸也就算了,非要搞艳压这一套,踩我一脚!” “我与王公子正在对弈,十步之内必让他铩羽而归、丢盔弃甲!”端木霆笑道,章雅悠瞄了一眼那个棋局,白棋确实处于劣势,但是,未必就是端木霆说得十步之内必败无疑。 章雅悠看得入神,杜子恒笑道:“手谈可会?方才端木霆说了,这盘棋他十步之内必让白棋输得落花流水,铩羽而归,你只要能让端木霆十步赢不了,本公子就算你赢,答应你一个小要求。” “答应我一个小要求?”章雅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杜子恒摸了摸鼻子,道:“嗯,小要求,用钱能解决的事情,在本公子这里都是小要求。不过,你若是贪图我的美色,我也可以考虑一下,只是我有个要求,我要在上!” 章雅悠瞪了他一眼,简直是白瞎了这幅好皮囊,怎么净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王安珏淡淡一笑,道:“你若想试试,但试无妨,不必有什么压力。本来就是死局。端木霆什么都不行,但这下棋的技艺还是可以的。” “一个小要求?”章雅悠和杜子恒确认。 杜子恒的桃花眼一亮,笑道:“没问题,我若是心情好,说不定以身相许。” 章雅悠扶额,这个人的不要脸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底线。 她有个怪癖,下棋的时候喜欢吃东西,说起这个怪癖和她上一世的经历有关,嫁给吕世齐后,因为备受冷落和欺侮,找了些棋谱,经常躲在房间里研究棋艺,一边对弈一边吃东西,一个人都吃几盘果品。 重生后,因为害怕再想起那段记忆,她甚少碰棋,更不会全力以赴,是以,大家都以为她棋艺不精。 章雅悠盯着那玲珑棋局,脑子里思索着接下来的步骤,进行着一番换算,一边想一边吃东西,吃了两盘糕饼,等到再伸手的时候,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章雅悠抬头一看,杜子恒正好笑地看着自己,而自己的手正抹在他的手上,他端着个空盘子站在一旁。 “你这是下棋还是吃东西?本公子可是从来没伺候过别人,已经给你端了两盘果子了,怎么,还想吃我的手吗?”杜子恒笑道。 哎,这种不要脸的人为什么还长得这么好看呢?章雅悠脸红了,心里却暗叹上天的不公。 章雅悠擦了擦手,开始落子,第一子落下去,端木霆看了半天,笑道:“你真的会下棋吗?放在这里,我估计五步就让你全军覆没。” 章雅悠没理会,心说,打脸不分早晚,等着吧。 083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又是一子落下去,端木霆冷笑道:“你到底会不会手谈?知不知道如何下棋?” 章雅悠道:“你又没规定必须会下棋才能坐在这里。再说,我本来也不愿意与你对弈,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端木霆摇摇头,冷哼一声,一颗黑棋下去,吃了一片白棋。 章雅悠问:“你说答应我一个小要求,是不是算话?” 杜子恒拍着脑门,哭笑不得:“我说兄弟,你都把棋局折腾这样了,既没满足要求,更没赢,还想提要求,不合适吧?对了,见了两次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章雅悠头也不抬,转身在其他台子上找了点东西吃,这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怪癖,下棋必须吃东西,只有吃东西才能静下心来。 第三颗白棋落下去,端木霆直摇头,叹道:“和你这种不懂对弈的人下棋,简直是对自己的辱没,失策失策。”说完,又一颗黑子落下去,又是一大片白棋被吃掉了。 章雅悠不说话,咽下最后一口糕饼,落了第四颗白棋,原本被端木霆围住的那一片竟然活了起来,不但活过来,还成了两犄之势,像一把剪刀,围住了端木霆的一片黑子。 章雅悠快意且帅气地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春目有神,神采奕奕,笑道:“你还有七子可走,一定要慎重。万一走错了,十步之内不能赢我,那才是辱没自己。” “你!”端木霆皱眉,万万没想到章雅悠不但扮猪吃老虎,麻痹自己,让自己大意失荆州,还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再回头一看,她前面那三步棋没有一步是废棋,都是精妙绝伦,算至几十步之后。 王安珏看完,笑道:“没想到小公子这般好棋艺,让我心生羡慕,不如小兄弟如何称呼?” 章雅悠淡淡一笑道:“在下复姓长孙,单名一个攸字。” 她紧紧盯着棋盘,拈着白棋想落在一处,摇摇头,又往别的地方去放,端木霆见状眼神里明显放松,章雅悠坏笑地挑挑眉,又把白棋放在了最初想放的地方,嘴里还念叨:“哎呀,差点大意失荆州,要是放错了,这白棋恐怕又死了。” 杜子恒笑道:“哈哈,快乐!真是大快人心,想不到端木公子也有吃瘪的一天,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感觉,如何?” 这时,萧瑞凤也过来观战,看到章雅悠气定神闲,沉稳自若,再看那棋局已不复当时的景象,白棋不但起死回生,还有草木逢春、生机勃勃之感。 等到第十步走完,章雅悠起身,道:“端木公子,承让。” 端木霆并未在十步之内杀得白棋片甲不留、落花流水,现在是打了个平局,要是再走下去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章雅悠适可而止是因为不想招惹是非,如果她乘胜追击,想战胜端木霆也不是没可能,但这样以来,势必会得罪端木霆。 “深藏不露啊,长孙公子!”端木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章雅悠微微一笑,道:“阁下承让,我不过是凑巧。” 杜子恒过来拍着章雅悠的肩膀,道:“你不必过谦,我们都看着呢,你确实有真材实料的。说吧,有什么要求?” 章雅悠看了看肩头的咸猪手,一扇子拍过去,道:“杜二公子,在下说过多次,在下是良家妇男,麻烦您自重,这拉拉扯扯的,说不清楚。看到我那个随从了吗?就是我那未过门的媳妇派来监视我的,我怕我这番回去又要挨罚。” 一番话,众人哈哈大笑。 杜子恒的桃花眼亮了,笑道:“我真是好人难做,还不是看着长孙小兄弟可爱,这才情不自禁的嘛,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我可是出了名的好心肠。” 章雅悠冷笑道:“你们这是消遣我玩吧?果真是膏粱子弟,吃饱了没事干,找人寻开心。”一声冷哼从鼻子里喷出来。 “杜子恒,你别闹得太过了,吓到长孙公子就不好玩了。”萧瑞凤笑道,眼神却在打量章雅悠,这通体的气派、这待人接物时的大方自若、这衣着打扮,必定是名门世家子弟。 “哎,你可以向我提个小要求呢,这也不要了?”杜子恒见章雅悠转身出门,忍不住喊道。 章雅悠再次转身,笑道:“永昌茶行是你们家的吗?” “是,要什么茶,随便喝,免费送。”杜子恒笑道。 “我在哪里才能找到你?”章雅悠又问。 杜子恒眼睛一亮,道:“兄弟这是要找我?不用那么麻烦,告诉我,你住哪里,我过两天就去拜访。哦,对了,你可以去我们杜家,有单独空院子,美食齐全。” 章雅悠道:“过几天给你发请帖,你一定要去,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去——这就是我的要求。” “请帖,什么请帖?” “自然是喝我的喜酒。还有,不要忘记带礼物。”章雅悠回头一笑,这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像杜子恒这种自诩风流的少年公子,有那么片刻觉得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端木霆看在眼里,笑道:“我若是三个月内睡了这个丫头,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呢?这狐朋狗友做得我心累,不如,借机撕破脸皮?” 萧瑞凤和王安珏也好笑地看着杜子恒,杜子恒笑道:“我方才见她那般淡定从容,耳垂上也没有耳洞,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嗯,我后来又确认了。”他挑了挑眉头,他把手搭在章雅悠的肩头,只有姑娘的身躯才会那么柔软和清香,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她可是和长孙靖住在一起,你们就不想知道她和长孙靖是什么关系?”端木霆笑道。 王安珏拍了拍端木霆的肩头,笑道:“不是只有你才能查到这些信息,你以为杜二公子不会去查吗?” “不但去查,还要去结交长孙靖,估计老底都能翻出来。”萧瑞凤拍着杜子恒的肩膀。 杜子恒笑道:“你们这一唱一和,唱戏呢。不过,确实有意思,等我拿到了请帖,带你们一起去。” 萧瑞凤笑道:“你应该等不到拿请帖的时候吧?” 这句话一语双关,真是高——王安珏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084 章姑娘正乐不思蜀 长安城内、章家,长孙氏在给章雅悠写第二封信,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番,又和她说了郑王府的事情,郑王获罪问斩,成年男子流放三千里,成年女子发卖到平康里,未成年的男女则收入掖庭为奴为婢,不可一世的李可柔一转眼成了平康里的一名妓|女。 这封信是长孙氏派家丁专门送过来的,顺带给她送点衣用之物,当章雅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她也是感慨万千,像李可柔这种人,没有才艺傍身,而且郡主沦为妓|女,想着尝鲜、玩弄贵女的男人太多了,她想当清倌人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操着皮肉生意;过去是郡主,不可一世、目中无人惯了,自然不会伏低做小,少不得挨假母的毒打。 “也算是罪有应得。”紫燕在一旁道。 玉凌道:“她那样的人,竟然肖想侯爷,又做了许多坏事,这种结局算是便宜她了!” 说到侯爷,章雅悠想起了房翊。上一世房翊和李可柔是夫妻关系,据说是李可柔用尽手段才嫁过去的,二人婚后感情并不和睦,房翊后面变得很是凶残暴戾,原本是文臣,后来竟远赴边疆当武将去了。没想到,这一世,李可柔不但没有嫁给房翊,还去了平康里。 可见,重生回来,未必是上一世的重复,命运的轨迹已经被打乱了。 李可柔如果还是郑王府的郡主嫁给房翊倒也算门当户对,但是,李可柔如今这种身份,和房翊自然是云泥之别,只是,他们上一世是夫妻,这一世会不会再次嫁给房翊呢?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会不会再次嫁给吕世齐?——思及此处,章雅悠觉得头痛,但是,转念一想,房翊再是落魄,万万不可能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妓|女为妻子;吕世齐也和章雅思定了亲,即便有变故,章家断然不会把两位嫡女许配过去。 “姑娘,您似乎有心事?这两年总见您头痛,又不让我们请大夫,这样如何是好?”紫燕捧了一碗参汤过来。 章雅悠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紫燕道:“姑娘,这身子是最重要的,自从来了杭城中,没有约束,越发黑白颠倒了,这身体怎么吃得消!夫人还叮嘱舅老爷照顾您,他是照顾您,却凡事由着您来。” 章雅悠笑道:“你再这么叨叨,我就把你许配人家了!” 紫燕道:“那奴婢也要叨叨,反正奴婢是一心为了姑娘好。” “听听,都是主子的不是了?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想想杭州城内有什么稀罕好玩的,再去搜寻一些,一并让人送到京中。” 玉凌在一旁道:“那怎么给夫人回信呢?夫人一直念着您,问您在这边的生活如何?” 章雅悠想了想,道:“我明儿再回。” 给章家众人以及外祖长孙家的诸人都准备了礼物,给长孙氏的礼物最为贵重和用心,还给李设也准备了一份谢礼,当初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和他道别,谢谢他当时为自己仗义执言。 “姑娘,还有没有遗漏的?”玉凌问道。 章雅悠道:“我数过了,份数对的。” 玉凌道:“奴婢觉着姑娘还是漏了一份。” 紫燕在一旁道:“奴婢觉着也是。” 到底漏了哪一份呢? “你们这是话里有话?”章雅悠冷道。 玉凌和紫燕对视了一眼,紫燕道:“武陵侯那里要不要准备一份礼物?” 她不是没想到房翊,实在是怕引起误会,遂道:“侯爷这种香饽饽,想给他准备礼物的贵女能从杭州排队到长安,哪里就缺我那一份!” “那无量寿经您都绣完了吗?”紫燕小声问道。 “啊!!”章雅悠几乎是从椅子里跳起来,“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最近乐不思蜀,画本子随便看、上街随便玩,哪有时间做刺绣!根本想不起来! “你们是不是被他收买了?看来我这屋子里要换人了!”章雅悠佯装发怒。 与此同时,长安城,武陵侯府,房翊坐在太师椅中看书,田英站在一旁汇报。 “完了?”房翊冷道。 田英感觉脑袋上汗涔涔的,道:“完了,爷。” 房翊放下书,转头看向田英,道:“我记得我让你注意杭州那边的动向。” 田英擦了擦汗,道:“我注意了,但是,没什么特别的事。” “那就不用汇报了?” 田英道:“章姑娘正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四个字一出,田英明显感觉到房翊周身的冷气,这已经入夏了,院里头都传来了稀疏的蝉鸣,为什么这么冷呢? 说起主子爷,向来冷清自持,目下无尘,能入他眼的东西甚少,又是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简直无所不能,这儿女情长根本不在他的词典中——这是田英以前的印象,如今,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但是,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你在想什么?”房翊冷冷的声音传来,吓得田英一个激灵。 “四姑娘还去了南风馆,然后无意中结识了杭城四大公子。”田英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本来不打算说出来的,在房翊的威压下,全部抖落出来了。 书房里的气氛异常安静,安静得让田英觉得空气稀薄,自己差点喘不过气来。房翊起身,拍了拍衣摆,道:“长本事了,乐不思蜀,南风馆。哼。” 田英心道:“四姑娘,我不是有意要害你,实在是不敢撒谎,你多求自保吧。” “江南道观察使贪墨的事情想办法捅给御史台,七天之内我要见到御史的奏报。”房翊淡淡道。 田英道:“是!那爷,属下先退下?” 一头冷汗走出书房的田英,遇到了云台。 “主子动怒了?”云台道,那等一下自己要小心翼翼了。 田英道:“嗯。” “不对呀,公子爷最近心情不错,毕竟扳倒了郑王府,皇上也给了嘉奖。怎么就心情不好了呢?”田英已经走远,云台还在自言自语。 085 某些人老奸巨猾 茶楼已经盘下来,开始装修了,章雅悠也每日里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空下来就会去街西头的张阿婆那里吃一份豆腐脑和油条。 “都给你准备好了,咸的,这油条刚出锅。”张阿婆笑道。 章雅悠道了声谢,给紫燕、玉凌也都要了一份豆腐脑,又吩咐紫燕:“回去和姚嫂说,咱们明天早饭喝豆浆。” 主仆三人吃得正开心,一身红衣倏地坐在了对面,摇着一把折扇,笑道:“我看了你三天,每天都来这个地方吃豆腐脑,还吃得这么开心,你这生活很枯燥。” 章雅悠笑道:“阿婆给他来一碗,我请客。” 张阿婆看眼前这人浑身透着贵气,又穿得如此张扬,眉眼俊美、目下无尘,知道此人必定富贵出身,不敢怠慢,盛了一碗豆腐脑,捧给他,恭敬地笑着,让他慢用。 来人鄙夷地看了面前装在粗糙海碗里的豆腐脑,章雅悠见他这幅神态,一脸的嫌弃,道:“不吃就算。这种市井之地,可不适合您这种富贵公子,还是请回吧,端木公子。” 端木霆看了一眼章雅悠,忽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观察了章雅悠这几天,发现她完全不讲究,和侍从是有说有笑,就连修整茶楼的工人都能闲聊几句,去街边买个东西还会讨价还价,愿意坐在街角吃一碗豆腐脑,也会跑到另一头排队买两根烤玉米;说她粗鄙吧,又是自带好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落落大方和收放自如,那份自信和从容,还有那干净恬淡又美丽的面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熏陶出来的。 端木霆勉强吃了两口,嗯,觉得味道还不错,和自己平素的山珍海味相比,是另一番滋味。 章雅悠笑了,道:“这是人间烟火味,和你锦衣玉食不同。” 一句话,道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不如我带你去逛逛?”端木霆道,他时刻记得与另外三人的打赌。 章雅悠眼皮都不抬,道:“没空。” 等她抬眼的时候,愣住了,不远处听着一辆马车,赶马车的人正是云台,一把玉骨扇轻轻挑动了窗帘,接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章雅悠急忙跑过去,想着应该是房翊来了,尊神来了,可不就是要跪拜迎接吗?她万万没想到房翊这个时候来杭州了,自从她打算定居杭州,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房翊了呢。 等她跑到车前,看到下车的人竟然是封悟夙。 “这是什么表情?看到我不开心?你以为是房翊,结果不是,所以,小脸就马上变天了。”封悟夙敲了一下章雅悠的脑袋。 章雅悠心里空落落的,看到云台,她以为是房翊来了,欢快地跑过来迎接,等她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是封悟夙时,那失落感铺天盖地而来,以至于她无力掩饰。 “你敲坏我的脑袋,不聪明了,我叔叔肯定会找你算账的。”章雅悠不悦道。 封悟夙笑道:“你本来也不聪明,敲坏也就罢了,他能奈我何!” 玉凌道:“封公子怎地一见面就欺负我们姑娘啊。” “你这丫头,哪知眼见看见我欺负她了?你没见到她方才的表情,分明是认错人了。”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撇撇嘴,道:“得,您有理。” “就这态度?我看房翊也只是个便宜叔叔,我作为你叔叔的至交好友,千里迢迢来江南看你,你不但不热情接待,还不冷不热,可见你是个没良心的,估计你叔叔来了,也一样!”封悟夙笑道,顺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章雅悠笑道:“你怎能和我叔叔相提并论呢,若是叔叔来了,我必带着他好吃好喝好玩,给他寻杭州城最好的美酒,寻最好的美味,他喜欢的东西不等他看第二眼我就给他买,当然,都是我花钱。” “就这些?你叔叔是那种骗吃骗喝的人?” 章雅悠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不叫骗吃骗喝,这是我的心意。如果他喜欢,我还会请他去南风馆,里面的小郎君可比你……咳咳,恕我直言,比你好看,而且说话中听。” “你确定?”封悟夙道。 害,反正房翊不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大包承揽一番也无妨嚯? “当然确定。我对叔叔的感情那是日月可鉴,只要他喜欢我就竭尽所能去满足。”章雅悠笑道。 “听起来,像是孝心,又像是……嗯,怎么说呢,像是痴情一片。”封悟夙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 章雅悠就听背后一阵轻咳,转身一看,好一个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房翊一身墨绿长袍遗世独立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气质优雅,恍如谪仙人。 “你故意逗我?”章雅悠回头逗了一眼封悟夙,心道,完了完了,这说出去的大话,都被听见了吧? 玉凌和紫燕正要行礼,被房翊做手势止住了。 章雅悠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去,像是一只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叔叔怎么来了杭州城?几时到的?”她的潜台词是“没有听到我说得那些话吧?” 房翊施施然地拍了一下衣袖,淡淡道:“才到,正好听到你说,带着我好吃好喝好玩,我喜欢什么不用等我看第二眼就买给我。你这是孝心可嘉。” 章雅悠心里想哭,就这位尊神的用度情况,她那点体己估计要见空了,哎,这都怪、都怪——封悟夙! 她瞪封悟夙的时候,封悟夙笑道:“不怪我,要怪就怪某些人老奸巨猾。” 房翊正要上车,瞥了一眼端木霆,问:“这位是?” 章雅悠笑道:“不熟,我也不知道是谁。” 她是真不喜欢端木霆,总给她一种飞扬跋扈的感觉,有钱就了不起吗?她又不花他的钱,自然不买他的账。 房翊上了车,伸了一只手出来,封悟夙正要去拉,却被一扇子打回去了,封悟夙骂道:“幸好我闪得快!你也太没良心了,这一路上还不是我陪你坐马车的,怎么,有了新人忘旧人?” 就听车里的人轻轻唤了声:“小蛮货。” 086 我想当女孟尝 章雅悠被拉上了马车,都坐稳了,房翊的手还没松开,这…… 房翊捏了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又白又嫩又滑,一时舍不得松开,一转眼有三个月未见了,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只言片语都没写给他!说她忘记了吧,可是都往章家和长孙家快递两轮礼物了!她分明是忘了他! 他只能提前把江南道观察使监守自盗的事情捅出来、然后请了一道旨意来江南巡查,这才到了杭州。 可这话他能说出来吗?不能。可不说,她这种没良心的小蛮货又肯定不知道;他也怕她突然知道了,接受不了。 可他这么做,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他一直在问自己,那么没来由、但那种情绪又这般清晰和强烈。 一向清冷沉静的房翊此刻是心有千千结,微微一蹙眉,周身瞬间被冷气环绕,章雅悠偷偷朝角落里挪了挪。 “叔叔住哪里?”章雅悠慢慢抽出小手,马车里的空气凝固了,房翊一脸的阴晴不定,吓得她大气不敢出。 “你不是说好吃好喝好玩供着我,这住处就由你张罗吧。”房翊道。 章雅悠想了想,道:“叔叔不怕委屈的话,可以随我去我舅舅的宅子里住着,虽然不像侯府那般雅致宽敞,倒也素净,有一处院子一直闲置着,叔叔住了正合适。” 房翊道:“你莫不是为了省钱?” 章雅悠被揭穿了,但是,打死不承认,这件事也就搪塞过去了。 等到长孙靖回来,知道章雅悠请了这么两尊佛回来,一个劲地感叹:“小悠儿,你还是年少,不知这世道险恶,我怕你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喽。” 哎,章雅悠扶额,她也是没办法。 当天晚上,章雅悠为了表达诚挚的欢迎,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有熘鸡脯、荷包里脊、龙井虾仁、茶香牛肉、蟹酿橙、红梅珠香等,又央着长孙靖把自己送给他的十八年桂花陈酿贡献出来。 “这道菜不错。”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介绍道:“这是蟹酿橙,以橙之大者,截顶去穰,留少液,置蟹膏于内,仍以顶覆之,用酒、醋、盐、水蒸熟,香而且鲜。再尝尝这个橘酪啊,甜而不腻。”她顺手给封悟夙夹了一块。 这橘酪是用橘皮注水,熬出香味,取出橘皮,倾入与冷水调和之藕粉适宜,用箸不停手调和之,再慢慢加入剥净之橘肉。再次煮沸,盛出来静置。 封悟夙吃得开心,评头品足地说“不错”,蓦然感觉有几道目光射向自己,急忙道:“别看我英俊潇洒、医术高强就只给我夹菜啊,另外两位你不表示一下?” 章雅悠从善如流,急忙给长孙靖和房翊都各自夹了菜,饭桌上这才恢复先前的平静。 “我请叔叔喝凉茶啊。”章雅悠陪房翊在街上走着,见房翊脸上有薄汗,于是提议去喝凉茶。 章雅悠原本想带他去一家茶馆的,房翊却径直朝前走,章雅悠跟着他进了一处宅子,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是园林,里面曲径通幽,别有洞天,清幽自然,完全想不到这是闹市中的宅子,光看那林木花草,布景摆放,还以为进了隐世之地,最难得是,一边临湖,坐在家中就可以看到西湖。 “这个地方真好,叔叔怎知这个地方?”章雅悠笑嘻嘻地跟在后头。 里头跑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见了房翊就打千请安,笑道:“爷您来了,里面请,还是碧螺春吗?都给您备好了。” 章雅悠笑道:“我喝龙井。” 房翊坐下来,屋内放了冰块,十分清凉,章雅悠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吃了一块冰镇西瓜,笑道:“这样的生活真是太舒适了!” 房翊笑了笑,道:“你就这么点要求?” “哪能呢,我有远大理想的。”章雅悠笑道。 “说来听听。” “我想当女孟尝,富可敌国,天下任我来往。”章雅悠笑道。 房翊不置可否,道:“你裕丰园有进项了吗?我的分成到现在还没看到。” 章雅悠笑道:“有,但是,不多,我现在还需要再搭些银子进去,要是有分成,我还敢吞了您那份吗?我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啊。我现在可惨了,我把章家给我准备的嫁妆都预支了,又没进宫学、又没嫁妆,还不够温良贤淑,将来肯定嫁不出去,谁有我惨!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来问我讨债,哼!” 章雅悠嘟着小嘴,模样俏皮而娇憨,房翊嘴角往上扯了一下,笑骂:“小蛮货!怪不得你自暴自弃,要当孟尝君,原来是嫁不出去了。” “想当女孟尝怎么就是自暴自弃了?”想赚钱就是自暴自弃?——这到哪里说理去! “爷,在这里用午膳吗?”那管事的又跑过来。 章雅悠看着此人有些面熟,想了一会才发现他是自己茶楼原先的店铺掌柜,道:“你不是那个掌柜的吗?店铺没了,就到这里找事情做了?” 那管事的谦和地笑了,道:“奴才一直都是在爷手底下做事,店铺也是依照爷的指示去处理。” 章雅悠看向房翊,他正气定神闲地品茗,完全无视二人。 “您慢用,有什么需要,小的再过来。”管事的见状急忙退了出去。 “哦,那家铺子是你的?那你为什么不卖给我们啊!干嘛要为难我们!”章雅悠想想,有点生气,要买,不卖;非要租,要是别人,租也就罢了,竟然是房翊的产业,这等于被他拿住了脉门,失策失策! 真想哭啊!西瓜不甜了,龙井也不香了。 “我怎么为难你们了?租期五年,租金就是市价,平时进项过得去,忍痛割爱把铺子让出来给你折腾,到头来竟是为难你了?”房翊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章雅悠道:“你为什么只租不卖?” “卖,那你有钱吗?”房翊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章雅悠撇撇嘴,道:“我要知道那铺子是你的,租金都不给你,哼!” “可以不给啊,谈分成吧。本来,我这好好的铺子,也不想租给你,那点租金我看不上。”房翊淡淡道。 啊啊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果真是要入股的! 087 光打雷不下雨的公子爷 “那我舅舅知道吗?”章雅悠寄希望于长孙靖。 房翊点点头。 章雅悠想哭,这是被两个长辈给糊弄了吗?这还有天理吗? 她怎么觉得自己离“女孟尝”的理想更远了呢! 房翊看着她那吃瘪的模样,心情莫名舒畅,笑道:“罢了,你那点小钱我看不上,你若是想当孟尝君,我帮你。” 他本就是声若凤鸣,声音好听得很,如今这般温柔,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至少章雅悠不敢相信,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才道:“不会是有更大的阴谋吧?” 房翊笑道:“我是那种人?” 你不是那种人才怪!——但这话章雅悠不敢说啊! 午膳的时候,田英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块脸,给房翊送了一份请帖,说是刺史大人送过来的。房翊看都没看,继续陪章雅悠吃饭,因为天热,这厨子做得菜又偏咸,章雅悠就没什么胃口,扒拉着几块肉,就是吃不下。 他招来云台,对其耳语了一句,云台立马跑到后院找到那管事的,让他把小筑的厨子换了。管事的笑道:“这换厨子好说,都是小事,但是,爷怎么突然要换厨子了?以往来杭州,都是他烧菜,爷还夸过呢。” 云台道:“爷是没意见,那位小祖宗不是吃不习惯嘛,你看看,半天了,那菜就没动。” 管事的笑道:“我懂了,这就去安排。” 云台摇摇头,想不到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公子爷竟然过问起这些微末小事了,还是为了一个外人,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不过,这种事,谁敢说?反正他不敢。 “我让你绣的《无量寿经》绣完了?”房翊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好家伙,吓得章雅悠一个激灵,差点站起来,何止是没绣完,都没开工好嘛,之前起了个头,放在章家了,都没带到杭州来。 现在还能补救吗?“叔叔,现在绣,还来得及吗?”章雅悠怯怯道。 房翊道:“我是太纵容你了,云台,你告诉她,不听话的人都是怎么处罚的?” 云台挠了挠头,心说,公子爷,你也别光打雷不下雨啊,有本事您像处分下属一样处分她呀! “轻则重大三十大板并逐出侯府,重则杖毙。”云台道。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正困得慌呢,某人哪敢午睡啊,坐在屋里头绣经文呢,绣得太认真了,一只蚊子叮在她那白皙的藕臂上,她都没注意到。房翊在对面看到了,想要过去帮她打蚊子,却被封悟夙拦住了。 “说你对她好吧,我看你也是死命地欺负她,这大热天,逼着她绣花,还一身男子打扮!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场景,我不是更合适吗?” 房翊一道掌风射过去,被封悟夙躲开了,笑道:“我可知道你那个亲亲表妹要来了,你带了这么个娇娇儿在身边,她不醋坛子打翻才怪!” 房翊脸色阴沉,冷道:“是你把我来杭州的消息透露给她的?” “冤枉啊!虽然她派人找我打听过,但是,我是绝不可能出卖你的,毕竟,我只想独占你嘛!” 房翊杯子直接扔出去了,被封悟夙接在手里,笑道:“这么贵重的骨瓷,你也舍得!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入手?” “彭明静和当年那件案子有关系,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却不清楚。如果你想查明真相,为家人报仇,不可冲动。我在,就会给你一个交代。”房翊淡淡道。 封悟夙本想痞笑回应,见房翊这般深沉,也不好再继续玩笑,换了一副面容,道:“好。不管怎样,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章雅悠前脚才从小筑离开,后脚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了小筑的门前,小厮开了门立马就来通报了,薛家大小姐薛瑶依到了。 “表哥,听说你到了杭州,我第二天就出发了,路上也一刻不敢耽搁,这走了三天才到了你这里。”薛瑶依娇滴滴地道。 滁州刺史的掌上明珠、房翊的嫡亲表妹,滁州大家族薛家的嫡亲大小姐薛瑶依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天姿国色,有滁州第一美人之称。 房翊道:“让他们服侍你洗漱休息,晚间随意吃点,我明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薛瑶依摇着房翊的胳膊,撒娇道:“有表哥陪着,吃什么都好!” 房翊抽出手臂,道:“先去洗漱吧。” 晚间,薛瑶依打扮一新,身上熏了淡淡的桂花香,一身轻薄的纱衣,胸前的起伏若隐若现,起身给房翊倒酒的时候,那道沟壑更是鲜明和诱人。 “我还有公事要做,你自己用膳吧。”房翊道。 薛瑶依道:“表哥,你不在,我吃不下去,我要你陪嘛,我记得小时候都是你陪我吃饭的。” 小时候?那是多少年前?房翊反正没印象了,道:“说明你不饿,那就不吃。” 薛瑶依眼里滑过一丝失落,一转身又笑了,她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不急于一朝一夕。 房翊并没有去书房,而是骑了马去了街上,最后不知不觉地竟然转到了长孙靖的宅子前,看门的小厮认得他,告诉他主子们上街去了,有外邦幻术表演,他们看热闹去了。 等房翊到了地方,那里人山人海,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找了一会也未看见章雅悠和长孙靖,耳边一直环绕了叫好声。 但是,热闹里透着诡异的气氛,那是什么呢?是杀机! 房翊右手朝背后一伸,夹住了刺过来的利剑,果真,有人要杀他!可想杀他的人怎么知道他会在这里?此刻,房翊顾不上想这些问题,因为接二连三、戴着鬼面面具、身穿异族服装的人对他痛下杀手,招招致命! “噗通!”一个杀手被踢落在地,其余杀手又纷纷拔出利剑,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众人尖叫着四处逃散。 “舅舅,那是侯爷!”章雅悠看到了在人群里奋战的房翊。 “你到一边躲起来!”长孙靖道。 088 你们这是哪门子好巧 章雅悠急忙躲到一边,长孙靖飞身进入包围圈,和那些鬼面杀手对打,不过是片刻功夫,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将那鬼面杀手团团围住,房翊和长孙靖飞身出来,房翊拉过章雅悠,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但是,那冷兵器刺进骨肉的声音就在耳旁,听得章雅悠胆战心惊。 “我先带小悠儿走,别吓到她了。”长孙靖拉着章雅悠就往回走。 房翊冷眼看着一切,道:“处理干净点。” 田英道:“属下明白!”剑光闪过,无一活口。 章雅悠这边惊魂未定,想着十几个活人,瞬间成了死人,房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些人杀死,还能调动那样一批武功高强的高手,可不是平时看见的富贵侯爷,何况,这是章雅悠第二次遇见的与他有关的刺杀,说明此人深藏不露,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种人是何等危险! 远离,一定要远离——章雅悠喝了一杯参茶,压压惊,等到平静下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远离房翊。 长孙靖敲门进来,笑着安慰了几句,最后欲言又止,章雅悠道:“舅舅可是有心事?一定要和小悠儿直说哦。” 长孙靖搓了搓手掌,笑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房翊,不是一般人,也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翩翩公子,他的事情和身份都比较复杂。如果将来能避开,尽量避开。” 章雅悠犹豫了一下,道:“舅舅,我懂您的意思了。” 接下来的两天,章雅悠故意躲着房翊,叫她出来吃饭,说是有其他安排,上门去见她,又说出门办事了。 “估计是生您的气了,觉得您不待见她。”云台道。 房翊冷眸一闪,吓得云台开始哆嗦,道:“奴才实话实说。” 还不待见她?我看就是太待见她了,以至于恃宠而骄!房翊心说。 “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待见她了?” “您想想,表姑娘来了,您们两个又是表兄妹、又住在一处,这两日又是形影不离,四姑娘八成是听到风声,吃醋了吧。” 她吃醋了?她会吃醋?和薛瑶依在一起她会吃醋?房翊冰封的俊脸上竟然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云台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了。 “这么巧,靖爷!”杜子恒进了半掩着的包厢。 长孙靖笑道:“哟,这不是杜二公子,哪阵风把您这尊神给吹过来了,都跑到我包厢来了。” 章雅悠听长孙靖这么揶揄人,有些想笑。 杜子恒笑道:“这一品居是我名下的一个铺子,今儿正好得空,过来巡视一番,谁知竟遇见了靖爷。想不到长孙公子也在?” 他目光看向章雅悠,章雅悠笑道:“幸会。” “长孙公子怎地这般生疏?你我上次还一同品茶对弈的?”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在心里为这种睁眼说瞎话还说得一本正经的人鼓掌,品茶对弈?他也有脸说出来! “杜公子说笑了,长孙攸不过一介布衣,何德何能与杜二公子这样的人物品茶对弈呢。”她这番话等于告诉长孙靖,自己在外的名称是“长孙攸”。 “你能和靖爷把酒言欢,这身份能低到哪里去?何况,我杜子恒交友,凭得是意气相投,怎会在乎世俗眼光?二位都姓长孙,这关系……” 章雅悠道:“靖爷是我——”她看了一眼长孙靖,二十几岁,壮实年轻又帅气,根本不像舅舅,那就叫——“大哥!” 从她自称“长孙攸”开始,长孙靖就大概猜出个来龙去脉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降辈分了!从一个舅舅“堕落”成哥哥。 小悠儿,你过来,看舅舅不打死你,你和舅舅说,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便宜弟弟! “原来还真是兄—弟!”杜子恒狡黠一笑,故意拉成了尾音,笑道:“今儿难得相聚,我做东。” 长孙靖正要拒绝,却听杜子恒又道:“去把我那二十年的百里香藏酒拿出来,与二位贵客一醉方休。” 美酒当前,拒绝不大合适吧? 三人天南海北地聊着,章雅悠也由杜子恒口中的“长孙公子”变成了“攸兄弟”。 “这么巧,在这里都能碰见。”房翊淡淡道,眼睛瞟了一眼坐在长孙靖身旁的章雅悠,一身男装,但是不影响她的甜美和生动。 至于杜子恒,房翊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云台心道,公子爷您现在这么睁眼说瞎话合适吗?什么叫“碰见”,说得好像偶遇似的,其实是跟踪而来! “这位是?”长孙靖指了指薛瑶依。 房翊温柔地看了一眼薛瑶依,眼神简直能汪出一潭清水来,道:“这是我滁州表妹,薛瑶依。” “诸位安好。”薛瑶依微微一福身。 章雅悠上一世没见过薛瑶依,这是第一次见面,实在是个大美人儿,一双美目默默含情,鼻沁鹅脂,肤如凝玉,那玲珑身段任哪个男人见了都要欲罢不能,最难得是那声音,宛若黄鹂出谷,真真是悦耳动听。 再看房翊那柔情似水的表情、处处体贴的动作,章雅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转眼一想,哎呀,这两个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俊男美女,真是登对! 薛瑶依笑道:“既然遇见了朋友,不如一起,也热闹一下。” 长孙靖笑道:“我没意见,杜公子呢?” “欢迎。来人,再去取一坛百里香。”杜子恒笑道,他不知道房翊的身份,但却预感到这是个危险人物,而且绝非泛泛之辈。 “小悠儿有意见吗?”长孙靖笑道。 章雅悠笑道:“我自是没意见。能和薛姑娘这样的绝世大美人一起用餐,那是我的荣幸。我就怕我犯错,总是忍不住瞧着薛姑娘,万一叔叔发火了怎么办?” 薛瑶依笑道:“这位公子真是说笑了。” 一顿饭,房翊对薛瑶依体贴入微,恨不能给薛瑶依喂饭,薛瑶依更是千娇百媚,那股娇媚柔弱简直让章雅悠叹为观止,又美又会撒娇还是个才女,出身又好,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 长孙靖道:“看不下去了,小悠儿,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太碍事了?” 089 长安来客 章雅悠笑道:“确实碍事。再不走,叔叔就要下逐客令了。这顿饭杜公子做东,叔叔、薛姑娘、杜公子慢用。” 杜子恒也告辞离开,跟着章雅悠和长孙靖出来了,笑道:“我和他们又不熟,更不敢打扰他们郎情妾意了。” 几人刚走,房翊的脸冷了下来,握筷子的那只手差点把筷子给捏断了,这就是小蛮货的吃醋?他虽是直男,但是,吃醋是这种表现? 薛瑶依见状笑了笑,道:“表哥若是觉得这里菜品不和口味,不如我们换一家?” 郎情妾意,果真是这样吗?章雅悠心底再次闪过一丝异样,不管了,还是赚钱要紧!她要去茶楼,长孙靖和杜子恒也要过去看看,于是三人直奔茶楼而去。 已经装修布置得差不多了,人员也基本上备齐了,连开业的日子都选好了,就等着最后一步了,看着这装潢一新、别致又透着新意的茶楼,章雅悠踌躇满志。 “既然攸兄弟开的茶楼,我自当捧场。”杜子恒笑道,“我预定贵宝地最好的雅间,包一年。这是我的定金。”杜子恒让人递上一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 他环视了一眼茶楼,笑道:“布置确实新颖,攸兄弟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长孙靖笑道:“巴巴地上门送银子,不是您的风格啊。”他和杜子恒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精明能干,眼光独到,虽然挥金如土,但绝不会无缘无故花钱。 “纯粹是欣赏攸兄弟的才华,前几日路过这里,看着喜气,心里也喜欢,当时还在想这是谁家的手笔,今日才知道是攸兄弟的产业,赶紧预定个包厢,这还没开业,就赚钱了,就是我父亲,也没这份能耐,可见攸兄弟智慧过人。” 杜子恒说完,桃花眼一直冲着章雅悠笑。 章雅悠也笑得欢喜,毕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又吃又拿,自然要给予好颜色。 “已经有好茶到了,二位稍候,我亲自给你们烹茶。”章雅悠笑道 “杜公子日进斗金,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等着你烹茶。”长孙靖笑道,这明显是下了逐客令,杜子恒笑道:“正是,为兄还有点琐事要处理,下次再喝攸兄弟烹得茶。” “一千两就把你收买了?这对杜子恒来说,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也不能和此人走得太近,比狐狸都狡猾,我真担心他把你卖了,你还乐呵呵地帮他数钱!”长孙靖道。 章雅悠扶额,敢情在舅舅他老人家这里,自己就是个傻子! 转眼间,荷亭开业了,关于茶楼的名字章雅悠和长孙靖花了很多心思,前后想了十几个名字,各个都是引经据典,湖月轩、水之榭、水连天、漪澜居、瀚若堂、九曲溪、竹溪、桥影、紫霞阁、晴露轩、露雨亭、今雨轩、雨霖亭、春草阁等。 最后取意“荷亭避暑,小院焚香”将茶楼定名为荷亭,只因院子中亭台楼阁,水榭荷园,若是坐在临窗的位置,夏天可见荷花亭亭玉立,秋冬则是“留得残荷听雨声”。 开业当天,章雅悠又想出一系列的促销方式,比如进来喝茶,免费赠送茶叶;杜子恒给足了面子,不但亲临现场,送了一份厚礼,还带了集贤阁的四大头牌来捧场,引得众人围观,毕竟平民百姓也没钱去集贤阁这样的销金窟,只听说过温流等四大头牌的艳名,却是无缘相见,如今也是一饱眼福。 长孙靖也不含糊,在一品居定了一个雅间专门宴请这些贵人,又摆了几桌流水席给那些前来送礼道贺的合作商户。 房翊自然也来了,带着薛瑶依。盛装打扮的薛瑶依艳惊四座,依旧是小鸟依人的模样,近乎依偎的状态贴着房翊,房翊也未表现出反感,章雅悠由此知道房翊待这位表妹与旁人不同,要知道房翊是有洁癖的,最不喜欢别人靠近他,当初李可柔追得那般紧,他都未假以辞色,更不要说亲近了,能这般靠近他都不被他嫌弃,想来应该是喜欢吧。 关键是,二人看上去那么般配,就像是画里走下来的一对神仙眷侣,高贵又娴雅章雅悠歪着脑袋静静想着。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长孙靖打断了她的思路,他一转眼也看见房翊和薛瑶依的亲密状态,正头碰头地低语呢。 章雅悠笑道:“舅舅你瞧,他们多般配!” 长孙靖笑了,自言自语道:“你这么想,估计有人会吐血……” “舅舅说什么?” “我说,你去茶楼看看谁来了!” 章雅悠看他说得那么神秘,知道是长安来人了,回到荷亭,紫燕就跑过来,笑道:“公子,您猜谁来了?” 瞧把这丫头欢喜的,那一定是章家来人了,那会是谁呢? 她跟着紫燕去了后院的雅间,能安排在后院雅间,估计是有女眷,虽然紫燕不肯告诉她,她也猜了七七八八。 开了雅间的门,长孙氏、章雅惠都在,另一个人是表姐长孙芝韵,但她万万没想到长孙骁也来了! 长孙骁前年去了外地赴任,一直未回长安,算起来,章雅悠有两年未见他了,想不到竟在这个日子见到了! “母亲、二姐、表姐!表哥!”章雅悠一个乳燕投林奔到长孙氏的怀里。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这也太赶巧了吧?我们的茶楼今天开业。”章雅悠笑道。 长孙氏道:“我们昨儿就到了,但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告诉你。你舅舅派人去接我们的。” 额,这个舅舅! 长孙骁笑道:“悠儿是越发能干了,要在江南大展拳脚呢,产业都置办到这里了,我看着这茶楼真真是布局新颖,方才在厅堂里观察了一会,客人很多,看起来生意红火。” “我在一品居设宴,不如一起去吧?” 090 我也是有表哥的人 长孙氏笑道:“这里环境也挺好,人少,不如就在这里用膳,我看也有小厨房。”她向来喜静。 “表兄、表姐、二姐的意思呢?”章雅悠问道。 长孙芝韵笑道:“既然是宴请,那肯定很多外人,我才不要和那些臭男人一桌吃饭。” 章雅惠笑道:“我们哪像是你,女扮男装,长本事了!”说完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如我和悠儿过去打个照面,回头再来陪姑母用膳。”长孙骁笑道。 路上,章雅悠笑道:“表哥这两年不在京,四大公子的名头都快被人抢了去。”这长孙骁也是长安四大公子之一,芝兰玉树,玉树临风,俊美而不是阳刚。 “我巴不得被抢了去,一说起这四大公子,总给人一种油头粉面之感,我可不想要这种虚名,你表兄我是做大事的。”长孙骁道。 章雅悠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这一辈中就数表兄最能干、最洒脱。一会表哥不喜那里的氛围,我们打声招呼就走。”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着,施施然上了楼,来见长孙靖。 长孙靖拍了拍长孙骁的肩膀,笑道:“走,我给你引荐一番。” “原来侯爷也在此,真是幸会。”长孙骁道。 房翊微微抬了抬眼皮,笑道:“长孙公子远道而来,不如一起喝几杯?”他瞥见章雅悠粘在长孙骁的身旁,满脸喜气,那股喜气简直能溢出来。 “今儿估计来不及,我这厢见过诸位,还要去处理一下私事。”长孙骁笑道。 “攸兄弟开业大吉,如今又是高朋满座,是不是要敬大家一杯?”端木霆笑道,他顺手还倒了杯酒送给章雅悠。 长孙骁接过端木霆递过来的酒杯,笑道:“我兄弟不胜酒力,他的这杯酒,我代他了。”说完一饮而尽。 “谢谢各位来捧场,我代他再敬大家三杯。”长孙骁笑道。 章雅悠笑道:“表兄,你别喝多了,这空腹喝酒容易醉,不如吃点东西先?”她拉着长孙骁坐在自己的身边,又让人添了一副碗筷,自己给他夹了一块鱼,笑道:“我记得表兄最爱吃鱼,这道清蒸多宝鱼和我们长安的红烧鲤鱼不同,表兄试试。” “明明是你爱吃鱼,每次到我们府上,天天嚷着要吃鱼,再大一点不好意思提了,就赖我爱吃鱼,以至于你走后,府里的厨娘还是天天做鱼!”长孙骁笑道,本就是风度翩翩、人如美玉的翩翩公子,他这一笑简直是满堂华光。 杜子恒听到这番对话,笑道:“攸兄弟和长孙公子都姓长孙,怎会是表兄弟呢?” 长孙骁笑道:“不过是他小时候调皮随口叫的,时间长了就改不了口。”来的路上章雅悠就告诉他自己现在化名长孙攸。 “可是我听说府里的人说表兄是真的爱吃鱼啊,我每次和表兄在一起,表兄都让人准备鱼了呢。”章雅悠笑道。 长孙攸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那是因为你喜欢吃!小傻瓜!” “表兄从小就最疼我!”章雅悠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乐呵呵地给长孙骁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抬眼的时候就觉得对面有一道冷光射过来。 不敢对视,那个方向是房翊的位置! 长孙骁感受到了章雅悠的变化,笑道:“你还没给我介绍一下坐在侯爷隔壁的姑娘呢。” 额,这个难题抛给我,真的合适吗? “听说侯爷在滁州有一位天姿国色的表妹,想必是这位姑娘了?”长孙骁自问自答。 薛瑶依听到这话,起来福身,笑道:“想不到蒲柳陋质,竟有幸被长孙大人听闻,甚是荣幸,我请长孙大人一杯。” 长孙骁一饮而尽,笑道:“多谢姑娘。” “你小子见到小悠儿就没我这个二叔了吧?到现在也没说陪二叔喝几杯?”长孙靖不满道。 章雅悠笑道:“不准欺负他!那么多人,谁不可以陪你喝!我们现在就走。”说罢她拉着长孙骁就往外头走。 结果她的手却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竟是房翊握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出来!”房翊冷道。 哼,胆子不小,当着我的面和长孙骁眉来眼去,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是吧?房翊一肚子气,以至于俊脸像是结了一层霜,只要一抖,必然是一地冰渣子。云台在包厢外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早早逃掉,免受池鱼之殃。 “你和长孙骁的关系这般亲密?”房翊冷道,一股威压自章雅悠的头顶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您都有表妹,您也是当表兄的人,我有表兄怎么了?我和表兄关系好,怎么了?”章雅悠皱眉道。 长孙骁一把拉过章雅悠,把她护在身后,道:“不知悠儿怎么得罪侯爷了,如果有,我代她向你赔礼道歉,造成的损失都算我的。” “你赔不起。”房翊冷道。 长孙骁也不客气,道:“只要她需要,我倒愿意试试。” 这是要护章雅悠到底了吗?他是她什么人?房翊的眼风轻轻扫过章雅悠,那眼神真真吓人,章雅悠也是第一次看见,她实在想不明白如何就得罪了房翊,想起那天晚上那些倒地而亡的鬼面杀手,情不自禁又往长孙骁的身后躲了躲。 “别怕,有表兄在呢。”长孙骁转身拍了拍章雅悠的小手,像小时候那般,每次章雅悠犯错或受欺负,只要告状到长孙骁那里,都能得到这样一句话,真暖啊! 正是这句话鼓舞了章雅悠,她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房翊,道:“还给你。” 为了长孙骁,连玉佩都还了? 长孙骁就这么重要? 房翊身上起了杀气,长孙骁道:“你不必为难一个小丫头,有什么事,我们长孙家和章家都可以担着,如果没有其他事,告辞。” 房翊冷冷地夺过玉佩,看着章雅悠道:“你表兄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不惜惹我生气? 章雅悠想也没想,急忙点头。 走到半路,章雅悠突然笑了,长孙骁问:“你笑什么?” 章雅悠笑道:“我也是有表哥的人,看谁以后再欺负我!” 091 因为长孙骁给你撑腰? 长孙骁这个表兄是有实力的表兄,长得帅还有才,而且有钱,跟着他出门,从来不需要章雅悠掏荷包,跟他在一起,章雅悠也不需要男扮女装,换了一身娇俏的女儿装。 “有什么喜欢,我给你买。”长孙骁笑道。 章雅惠笑道:“表兄,我也要。” 长孙芝韵笑了,道:“大哥,我也要。你总不能太厚此薄彼。” “表兄才没有厚此薄彼,不过是在尊老爱幼,我是最小的嘛!” 这两天,只要是章雅悠喜欢的东西,甚至多看一眼,长孙骁都给她买了,以至于章雅悠以为长孙骁贪墨了。 夜晚的西湖,即便是夏天,依然是凉风习习,说不出的惬意和美好,那轮新月更是洒下清辉无数,让平如镜面的西湖波光粼粼。 长孙骁、长孙靖、章雅悠、章雅惠等人就坐在船内喝酒聊天,长孙骁笑道:“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这些年我也去了一些地方,还是江南韵味多。” 章雅悠笑道:“那表哥可以常来江南看我啊!” 长孙芝韵笑道:“大哥才没有你那份闲情逸致,什么都放得下,说走就走,走得时候都没去和我们道别。” “表姐,我错了!原谅我这回,我不是给你准备了礼物嘛。我心里一直想着表姐呢。”章雅悠笑道,搂着长孙芝韵撒娇。 章雅惠拍了一下她,道:“表姐,不用理她,这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二姐,我要告诉母亲去,你欺负我!” “瞧瞧,瞧瞧,这都骄纵成什么样子了!” “那是谁家的画舫?”长孙芝韵望了望前方,那里停泊着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时不时传来曼妙的歌声。 章雅悠看了看,笑道:“我也不甚清楚,在杭州城,我还是个外乡人。问舅舅兴许能知道。” 长孙靖看了看,道:“看样子是杜家的。” “表兄给我们弹琴吧,我们这有酒有美人,就缺少了点音律,好久没听表兄抚琴了。”章雅惠笑道,“表兄的琴艺乃是一绝。” 长孙骁不好拒绝,道:“也好,月色如此动人,要是有点音律,岂不是更美?” 他自幼学琴,不但会弹琴,还会斫琴,长孙府上有专门的琴屋,里面堆满了他从小到大做得琴胎、琴。长安城的贵女们若是能求得长孙骁的一把琴,那是天大荣耀。 长孙骁的琴声清幽深远,和着如水的月色,更是如梦如幻,让人听了如痴如醉。 那画舫慢慢靠近,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船头向这边喊话,措辞倒是恭敬:“请问船上抚琴的是哪位高士?我家公子赞这琴声悠扬婉转,美妙绝伦,想请高士上舫一聚。”但态度却很是倨高。 章雅惠冷笑道:“这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请人,若是放在长安城,这种奴才就要赶出去了。” 长孙芝韵笑了笑,道:“画舫我们也用得起,不过是低调罢了。派了这么个奴才过来,也想请我大哥过去?” 章雅悠给玉凌打了个招呼,示意她去回绝,这两位姐姐不了解杜家在杭州城的实力,想着即便是首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商户,岂能和清贵门第相提并论。 玉凌回来对章雅悠耳语了一番,却见章雅悠脸色一变:什么,那人也来了?还让她过去? “两位姐姐、表兄,我过去一趟,有个故人在那里。回头舅舅和母亲问起,帮我解释一下,我去去就回。”章雅悠道。 进了那画舫,杜子恒依靠在门边,笑着问:“这回不当攸兄弟了?我该叫攸妹?” 章雅悠道:“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也并非存心要骗你。我的确是女扮男装,长孙靖是我舅舅,而不是我兄长。侯爷呢?” “这一来,就找侯爷?”杜子恒笑了,那双桃花眼投过来的眼神有些暧昧。 “也是,这一船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还有那位千娇百媚的表妹,侯爷也顾不上见我。但是,明明是他让人请了我来。”这个请她来的人,还是云台,除了房翊,谁还能使唤得动云台? “在我眼中,这满船美色,不及某人。走,请你喝酒去?”杜子恒笑道,宽袍大袖一挥,上来就要拉着章雅悠。 章雅悠后退了一步,笑道:“别,咱们好像也没那么熟。” “我再给你介绍个一本万利的小生意,如何?”财大气粗的杜二公子,一定要砸钱砸到某人“很熟”为止。 但是,比起杜子恒的“循循善诱”,某个霸道侯爷来得更直接,根本不给章雅悠任何拒绝的机会,拉着她就进了画舫内的一处雅间。 章雅悠环顾了一下,屋内就一人。 “看什么?还不过来烹茶。”房翊冷道。 “薛姑娘没跟着来吗?”章雅悠问道,虽然不情愿,但是,这烹茶的事情她也得做呀!想她堂堂章家嫡女,在房翊这里不是研磨就是烹茶,还有刺绣,做得都是苦力活! “你希望她来?” “她来了,你就不会这么凶了!”章雅悠嘟囔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房翊道。 章雅悠撇撇嘴,埋头烹茶,但是,满脸写着“不高兴、我委屈”,房翊见状又有些不忍心,但是,一想到她和长孙骁走得那么亲近、还把玉佩还给了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 “长孙骁抚琴很好听?”房翊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章雅悠听他这么一问,顿时开心道:“那是自然,我表兄的琴艺那放眼大唐也找不出几个可以并肩的。方才抚琴者便是他。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你笨手笨脚的,要是烫伤了本候,你们整个章家都赔不起。”房翊冷道,杯子猛然放在桌子上,茶水溅在了章雅悠的手上,她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白皙滑嫩的小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我说侯爷,我是您的丫鬟吗?为什么您有时总是针对我?我敬您、怕您,可您也要有个度吧?我回去了!” “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因为有长孙骁给你撑腰吗?”房翊怒极反笑。 092 房翊受伤了 章雅悠道:“那是我和他的事情,与侯爷无关!”她是有些惧怕房翊,但是,不代表她会无原则地妥协。 再说,谁还没点脾气! “小蛮货,你过来。”房翊的口吻突然平静起来。 我为什么要过去?请您收起这种唤宠物的口吻吧,谁是您的宠物不成?——章雅悠梗着脑袋不肯过去,就像是一只小刺猬,此刻心情不好,见谁都想刺两下。 她正要推门出去,却见一中年短须男人带着两个人匆匆走进来,路过章雅悠身侧的时候,章雅悠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戾气。 “拜见侯爷,想不到前番无缘拜见,今晚竟在这里偶遇,真是难得。下官知道一处清幽之地,不如请侯爷移步,到那里一叙。”那中年男子道。 房翊淡淡地品了一口茶,道:“难道袁大人是嫌这里太吵?那袁大人为何还来啊?” “里面那人是谁?”章雅悠出来,问杜子恒。 杜子恒道:“杭州刺史袁德禄。” “刺史大人来了,你可要招待好。”章雅悠笑道,“好酒好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人留下来。” 杜子恒挑了挑眉,笑道:“我倒不需要特别招待他,因为我是——地头蛇,他在杭州的根基还没我深。” 章雅悠看了一眼厢房内,笑道:“我看这个刺史大人真没眼力劲,侯爷脾气不好,最听不得聒噪,等一下他一拍桌子,这附近的暗卫非跳出来割他脑袋不可!”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厢房内的人正好听得到。 袁德禄脸色微微一变,笑道:“侯爷若是不便前往,在这里亦可,下官做东,请侯爷小酌几杯。” 房翊笑了笑,道:“看来这杯酒我不喝不行了,那就请吧。” “武陵候若是在你的画舫上出事,比如醉酒什么的,你们杜家吃罪不起,杭州的地头蛇,可压不住京城里的大官,盘根错节,令人生畏。”章雅悠淡淡道。 杜子恒笑道:“你这是话里有话。” “你懂就行。” “看来,这个闲事我不管都不行了。”杜子恒笑道,突然一下把她逼到了栏杆上,坏笑道:“那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杜子恒的姿势很暧昧,附身看向她,一只手撑在她脑袋的左上方。 “下次去荷亭喝茶,算我的。”章雅悠笑道,然后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来。 杜子恒进去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杀气腾腾的袁德禄及两个随从请了出去,与此同时,田英已经带着几人驾着小船过来了。 房翊风轻云淡地走出去厢房,道:“跟我一起走。” 章雅悠笑道:“不了,我表哥他们还在等……” 一句话还未说完,房翊已经携着她到了船上,他看了云台一眼,云台当即会意,道:“奴才这就去通知他们,说四姑娘和您在一起,暂时不回去,不用担心。” 进了船内,房翊一口鲜血吐出来,章雅悠急忙上前搀扶,关切道:“哪里受伤了?”果真和她先前猜得一样。 房翊自顾自脱下外套和里衣,章雅悠有些不好意思,尤其看到那精瘦又不失健壮的上半身,她忍不住一阵脸红,上一世只看过一个男人的身体。 包扎伤口的纱布已被鲜血浸透,那血液呈现出暗紫色,而且散发出一股恶臭,混合着某种草药味,应该是中毒了。 章雅悠心惊,却立马镇静下来,帮房翊解开包扎,道:“怎么封悟夙不在?”没有封悟夙,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包扎伤口,更不要说解毒了。 伤口正在右胸前,很深,看样子是箭弩一类所伤,伤口周边呈黑色。“伤口这么深,应该很痛吧?”章雅悠喃喃道,她的小手轻轻地抚在了伤口那处,明明是生死攸关、身心剧痛的档口,房翊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哟,我这来得不是时候!”封悟夙笑嘻嘻地进来了,“你这是大意失荆州,我还以为我没有用武之地了呢。” “少废话,快处理伤口。”房翊冷道。 “你出去吧,让云台给你准备点吃食。”房翊道,声音很冷,但是又出奇地温柔。 封悟夙笑道:“我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不要说吃食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待章雅悠出去,封悟夙正色道:“是我连累你了,我在苏州暗地里调查,找到了那起旧案的线索,他这边迫不及待对你下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为房翊清理伤口。 “我只不过用了一招打草惊蛇,杭州刺史就按奈不住了。这次伤我的人应该是袁德禄。他方才去杜家的画舫上找我,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房翊淡淡道。 “然后呢?” 房翊没说话,道:“这都夏天了,若是女子手脚冰凉,说明什么?” “多数是气血不足,具体要看看情况了,怎么,你摸了哪个姑娘的手吗?那我真是大开眼界了,谁家的姑娘这么幸运,被你摸了手?”封悟夙笑道,他八卦的时候像极了集贤阁里的头牌。 房翊愣了一下,道:“你晚点去给小蛮货看一下,这手上冰凉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她触碰自己的身体,小手凉凉的。 封悟夙笑道:“我说侯爷,你能不能正常点?你现在是身中剧毒,能不能活命还是个问题,竟然关心某个人手脚凉不凉,我真是大开眼界!” “有你在,我死不了。”房翊淡淡道。 “也是,这手脚冰凉看起来不是大问题,但是可能是大隐患,比如,将来生孩子困难,又或者被人下了慢性毒……”封悟夙道。 这么严重了吗?被人下毒了?不能生孩子?房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瞬间想了很多种可怕的结果,这可不得了,他马上招呼云台,把章雅悠请进来。 “叔叔,你没事了?”章雅悠问道,“想不到你医术还真的不错!”她对封悟夙笑道,但她马上愣住了,封悟夙正在给房翊包扎,从他的背后伸过手,那姿态像是从背后抱住房翊,传闻中武陵候有断袖之癖,莫非是真的? 093 她中毒了(求正版支持~) 再联想到房翊和封悟夙经常形影不离,封悟夙又不止一次表现出自己好男|风,他们的姿势又是这般暧昧…… “咳咳”房翊看她神游天外,急忙轻咳了一声,封悟夙顿时明了,笑道:“你不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吧?” 这……这是坐实了他们的关系?章雅悠心道。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封悟夙笑道:“看见了又如何?侯爷对我是真心的,不会否认的。” 房翊脸色难看,仿佛瞬间被一团黑气笼罩,他大概是明白自己“龙阳之好”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当即咬牙切齿道:“看来,你是功不可没!” 封悟夙急忙跳出一丈远,再贴那么近大概真的会出人命。 “你快让他给你看看,你自己怎么回事。”房翊道。 章雅悠和封悟夙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她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 “来,让哥哥给你看看。”封悟夙那神情像是一个怪叔叔的。 章雅悠笑道:“我又没病,不用看!” “双手冰冷,还说自己没病!”封悟夙一把捉住章雅悠的手腕,笑道:“这可是你便宜叔叔下的命令,我不敢不看!” “哦,就是气血不足,我给你开个方子,再去你叔叔的库房拿点补品就好。”封悟夙笑道,“还有,最主要的是休息好,不能熬夜!还不快去休息,别耽误我和侯爷的好事!” 这……章雅悠会意,急忙出去找云台,这艘船就两个房间,一间是房翊在用,她也只能去另一间。 “有什么要说的?”房翊冷道,他方才已经捕捉到封悟夙的一闪而过的惊诧神色,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封悟夙道:“她并不是气血不足,而是中毒了。” “我不是没怀疑过,她好歹也是章家的嫡女,吃穿用度自然不会太差,平时又活泼好动,即便气血不足,应该也不至如此,所以,才让你给她看看。”房翊道。 “我发现,只要涉及到她,你就话特别多,平时惜字如金,但是,遇见她的事情,你就有点啰嗦,可以说一大串话;一向冷漠清高,但是,对她似乎,总是事无巨细啊!”封悟夙摸着下巴玩味地笑着。 “快说怎么回事,要么给我滚!”房翊冷道。 “那我滚了。”封悟夙作势要逃。 “回来,快说。”房翊有些不耐烦。 “她中的是红颜绵,这种药长期服用,轻则无法受孕,重则红颜枯骨。这是蒹葭巷姑娘们用来避孕的,宫中的娘娘勾心斗角的时候也会用上。但是,她的情况比较严重。”封悟夙正色道。 “红颜绵本身毒性并不大,看她脉象,饮用时间并不长,但是,若是碰到一味药引,那就剧烈无比,幸亏你发现的及时,否则,很快就会危及生命。”封悟夙道。 房翊问:“你是说缠丝草?” “正是。若是红颜绵碰到缠丝草,就是剧毒。”封悟夙又道:“这红颜绵必须是长期服用才能产生药效,能让她长期服用的人,必然她身边亲近或信任之人。” “至于缠丝草,我听说皇宫里有。原先国师为了炼药而从乌孙国寻了一批,后来不知为何就传到了后宫之中,缠丝草无色无味,却是至寒之物,莫说食用,就算是长期携带,也会导致女子无法生育。” “你的意思是,有皇室中的人对她下毒?” 封悟夙点点头,继而笑道:“我估计她是受你牵连,毕竟喜欢你的姑娘那么多,你上巳节那么高调地拉着她与你同车,谁知道会不会牵出拈酸吃醋的冤案呢!” “你想办法给她解毒,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不要告诉她。”房翊冷道。 封悟夙笑道:“你这样子应该是打算杀人了,我说你别不是魔障了,为了这个丫头这么掏心掏肺甚至兴师动众,李可柔怎么被发卖到勾栏院,那个白青青又是如何被人绑了去,一夜之间名声扫地?你做了又不和她说了,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机会能不能也送我一次?” 房翊周身的空气都快冷凝了,吓得封悟夙急忙转移了话题,笑道:“又要给她解毒,又要神不知鬼不觉,你当我是你啊?不过,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就看你是否舍得了?” “我有何舍不得?” “你呀,满脸都写着舍不得!”封悟夙笑道:“罢了,让她跟我学医,我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会给她解毒,而且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我看这丫头挺精的,若真是她身边的人有心下毒,你动了她的人,她能不知道?” “这个不劳你操心。”房翊淡淡道。 章雅悠在船里根本睡不着,干脆到船头上坐着看湖景,迷迷糊糊的又有些犯困,却见不远处有一条船行过来,船头站着的正是长孙骁! “表兄,我在这里!”章雅悠笑道。 那小船快速驶过来,长孙骁跳上船,道:“快跟我回去。” “要和叔叔道个别吧?”章雅悠道。 “他算你哪门子叔叔!你别乱攀亲戚!姑母还在等你,别让她担心。”长孙骁虽然不愉快,但尽量压制不满。 “你这是要把人带走?”房翊不知何时出来了,还是那副清冷高贵的神态。 长孙骁笑道:“我表妹,我自然要带走。侯爷贵人,该不会不知这瓜田李下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什么影响吧?” 房翊冷道:“她若愿意跟你走,我自然不拦着。” 长孙骁笑道:“笑话!她就算是不愿意跟我走,我今晚也必须带她走!”他是绝对不允许章雅悠这种天真无邪小白兔和房翊这种大尾巴狼走得太近的,因为太危险了! “我愿意的。叔叔,再见。”章雅悠笑道。 还是和表兄在一起比较安心,呆在房翊身边,她总有一种心烦意乱的感觉,而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给自己下个套,简直防不胜防。 房翊的拳头握起来,云台见状悄悄溜了,田英默默地隐了身…… 094 表哥熏了什么香? 章雅悠感到周身被冷气侵袭,明明是夏天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她看见一向春风和煦、温润如玉的长孙骁正黑脸黑面,神色十分严厉。 “表兄生气了?” “嗯。” “表兄为何生气?” “嗯?” 然后,章雅悠不敢再问了,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呆在他身边老老实实,都不敢挪动一下。 长孙骁轻轻叹了一口气,抚摸了一下章雅悠的头,道:“别和他搅在一起,很危险。姑母不会放心的。” “那我和表兄在一起,母亲就放心了?” “嗯?” “没什么……”章雅悠急忙收回话。 长孙骁笑道:“你和我在一起,姑母自然是放心的。” 回到府上,去和长孙氏等人请了安,章雅悠这才收拾一番睡下了,但是,想着房翊的伤、长孙骁的话,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睡——房翊的确危险,那样的人自己招惹不起,房翊待她与旁人不同,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这份不同又能坚持多久、是否值得她一股反顾? 长孙骁与她自幼青梅竹马地长大,在她心目中,长孙骁的地位绝非其他人能相比,可她一直都把长孙骁当做兄长,并无其他意思,即便是喜欢,那也是单纯地欣赏,仅此而已,但是,她也发现了这段时间长孙骁的异样,那就是看她的眼神,突然多了一股炽热。 章雅悠昏昏沉沉想了半天,最后竟用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了:还是赚钱重要! 想着赚钱最重要的章雅悠一觉醒来就是日上三竿了,紫燕进来叫她,说是杜府二公子有请帖过来。 “杜子恒发的帖子?”章雅悠问道,既然是要赚钱,少不得要抱一下这江南第一首富杜家二公子的大腿了,“快帮我收拾一下,我去!” 她是和长孙骁一起去的,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十分俊美贵气,长孙骁则是月白色的飘逸常服,芝兰玉树,玉树临风,整个人看起来一团仙气。 杜府的别苑建在西湖边上,华美精致,毓秀清雅,集合了江南水乡的韵味,又有首富的气派尊贵,就连里面的一应布置也是古朴而不失新颖,华贵而饱含情怀。 “怎么样,对我这宅子还算满意吧?”杜子恒笑道,“我还以为我面子够大,可以让你女装而来呢。” 章雅悠笑道:“这要问我表兄了。” 长孙骁也不知道这为什么要问他,章雅悠也并未问过他,反正护着她就是了,遂道:“男装方便。” 章雅悠落座的时候,发现房翊正在上座,急忙去给他行了礼。 “攸兄弟若是愿意,坐在侯爷身边亦可,离我也近。”杜子恒笑道,在房翊的边上果然还有空位,确实离他也很近。 长孙骁不等章雅悠回答,拉着她就落回原座,笑道:“坐在我边上,正好可以看到湖景。” 不多时,薛瑶依婷婷袅袅地在丫鬟的簇拥下出现了,径直坐在了房翊的身边,看房翊的眼光简直是柔情似水,两个人都是一身浅紫色的外衣,除了容貌般配,就连衣品都是那般登对! 章雅悠莫名觉得一阵烦躁! 因为穿得是男装,需要用裹胸,加上领子又扣得严实,即便大厅内放了冰块,又有十几个丫鬟在那里卖力地摇着蒲扇,章雅悠依然感到了一阵燥热,想去扯领子。 长孙骁见状,急忙打开折扇给她扇风,章雅悠忽然闻到长孙骁袖子里的松香,那股清冽的味道似乎带着一股清凉的感觉。 “表兄衣服上熏了什么香?这般好闻!”她拉过长孙骁的袖子,又闻了闻。 长孙骁看着章雅悠因为热而红扑扑的小脸,满眼好奇的呆萌神态,不由得生出一股怜惜,笑道:“我一个男人怎会给衣服熏香。不过是昨晚点了沉香,身上带着松香冰片的香囊,防蚊虫用的。” “很好闻。”章雅悠笑道,这股好闻的味道好像在房翊的身上也闻到过,大概是这种养尊处优的男人自带的体香。 房翊还在继续给章雅悠扇风,章雅悠就不停地给长孙骁夹菜,长孙骁来者不拒,全部吃掉,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端木霆笑了,道:“若不是攸兄弟是位公子,这份郎有情妾有意的状态真是羡煞旁人。来,我敬二位一杯。” 章雅悠不喜端木霆,倒也不会在这个场合拂了他的面子,但手碰到酒杯的时候,却被长孙骁按住了,笑道:“她不胜酒力,她的酒我来喝。” 房翊坐在上首,阳光微微打在脸上,看不清他面部表情,却一直沉默,别人敬酒也只是喝酒。 酒过三巡,歌舞也表演了两场,王安珏突然提议请长孙骁给大家弹奏一首,前面铺垫了一箩筐的赞美之词,又主动提出自己愿意伴奏——这就是王安珏的高明之处,作为世阀大家的嫡公子,他把“滴水不漏”用在了为人处世上,这样以来,长孙骁既不好拒绝,又不会觉得王安珏是在轻视自己,毕竟在宴会场合表演歌舞曲艺的多数是伶人。 “去取我的琴来。”长孙骁吩咐随从。 章雅悠笑道:“表兄今天弹什么曲子?” 长孙骁笑道:“你想听什么曲子?” “只要是表兄弹的,我都喜欢。” 二人声音不大,但是,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武功高手,听力异于常人,早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长孙骁的琴声清幽悠扬,就像是山间泉水,清澈灵动,带着夏日里浓浓的凉意,那样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沁人心脾的感觉油然而生。 王安珏的琴艺在江南一带也是声名远播,这“杭州四大公子”的美誉绝非浪得虚名,他的琴艺和长孙骁倒是能够相提并论,如果非要一决高下的话,章雅悠觉得长孙骁更胜一筹,他的琴声里有感情、有灵性。 章雅悠托着腮,面对着长孙骁的方向,忘我地听着,因为昨晚上没休息好,这会子又正是午后,一阵困意袭过来,她睡着了。 长孙骁看了她一眼,那恬静的小脸莫名地引起了他心里的涟漪,一个节奏突然 095 与王安珏合奏(纪念第一个盟主的诞生) 长孙骁匆匆结束了弹奏,而那边的王安珏却是意犹未尽,难得遇见知音,正是酣畅淋漓之时,长孙骁却戛然而止了。 “王公子,今天先到此为止,有缘,我们改日再一同弹奏。王公子琴艺精湛,我心生佩服。”长孙骁笑道,继续给章雅悠扇风。 王安珏笑道:“那真是荣幸之至。长孙公子的琴声如同仙乐,听来让人神往,名不虚传。” 房翊道:“长孙大人好兴致,除了会弹琴,还特别会服侍人,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长孙骁笑道:“服侍某些人,心甘如怡。” 杜子恒眼看这二人又要掐架了,笑道:“各位都是我杜某的贵客,难得齐聚一堂,不如这样,辛苦王公子再给我们抚琴一首,如何?” 王安珏本就是意犹未尽,杜子恒的这个提议正中下怀,当即笑道:“我没意见。” 章雅悠醒来,笑道:“在下不才,也想凑个乐子,不如王公子带我一起?”她本来就是一时困顿,碰上长孙骁清心的琴声,这才放松起来,小寐片刻,倒不至于真的在这种喧嚣的场合熟睡。 “有攸兄弟同奏,我心甚幸。”王安珏笑道,他知道章雅悠是姑娘身,也不姓长孙,但是,章雅悠又没直接告诉他自己的姓名,倒也不好拆穿,若是继续称呼她“长孙公子”又显得虚假,干脆随了杜子恒的叫法,喊一声“攸兄弟”,倒也不失亲切。 章雅悠搓了搓小手,心说,以后一定要定制一支玉箫,总不能每次都要借别人的吧?章家倒是有一支,她时常用着,想着在杭州也用不到,就没带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房翊,上一次在通王府用的玉箫是房翊的,上好的玉质,音色甚好。 “你是需要什么乐器吗?报一个名来,我给你寻,若是用着顺手了,就送你了。”杜子恒笑道,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出手阔绰,这是他成功的秘诀。 “那请杜公子为我准备一支玉箫吧。”章雅悠笑道。 杜子恒当即吩咐管家道:“速去我的私库,给我攸兄弟寻一把上好的玉箫过来。” 章雅悠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有些兴师动众,但杜子恒已经吩咐下去了,自己也不好再矫揉造作地阻拦。 不多会,那管家捧了一个锦盒走了上来,把那玉箫好一顿介绍,绝对是稀世珍品,章雅悠试了试音色,却不如房翊那一支。 这时,薛瑶依说话了,声音轻轻柔柔的,道:“表哥,我寻思着,权当凑个乐子,我也要和他们试一下,能否借表哥的玉箫一用?” 房翊道:“我不与别人共用私人物品,你知道的。”声音很好听,但是,也很冷。 章雅悠笑道:“既然薛姑娘有兴致,不如由薛姑娘与王公子一同弹奏,薛姑娘可用这支玉箫。”她非常绅士地将玉箫捧到了薛瑶依的面前。 薛瑶依笑了笑,道:“还是你来吧,我也想听听你的箫声。” 长孙骁笑道:“她的箫声绕梁三日。” “表兄,没那么夸张,你这么说,我都不敢吹奏了,到时就变成了吹嘘。”章雅悠转头笑道,房翊这时又轻咳了一下,章雅悠见状,讪讪了退到了位置上,自从薛瑶依出现,每次都和他出双入对,章雅悠就不敢多看他了,这种心情说来也怪,好在被她及时压制了,倒也没有表现出异常来。 “攸兄弟,请。”王安珏调了个音,“你有喜欢的曲子吗?” 章雅悠想了想,道:“没有特别喜欢的,就由王公子起个头,我顺着王公子的音律就好。” 众人心中暗叹,没有固定曲谱,顺着心意去吹奏,还能跟得上对方的节奏,这是多深的造诣! 章雅悠给了大家一个大大的惊喜,她的箫声低沉婉转,默契地顺着王安珏的节奏,透着清新雅致,那绵绵的悠扬像是山川奔涌而来,是深沉大气,是俏皮灵动,是自信张扬,是岑贵出尘。王安珏切换了两个曲目,很好地将几个名曲串联起来,转折处圆润自如,章雅悠也未怯场,吹奏出来的音律紧随其后,步调出奇一致。 一曲终了,王安珏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一个宝贝,笑道:“想不到攸兄弟如此大才,再想起那日精湛的棋艺,一子敬鬼神,堪称双绝,真是妙哉、甚是妙哉!攸兄弟何时有空,不如到我府上作客,我们也好深入交谈,如果能再次合奏,我倍感荣幸。” 章雅悠笑道:“王公子谬赞了,近日俗事缠身,改日得空,一定拜访。”说到俗事,她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杜子恒。 杜子恒会意,笑道:“攸兄弟的茶楼开得有声有色,虽出身名门,却低调实在,又有很多新奇主意,一看就是做生意的奇才,若是有什么新项目,我倒是乐意参与,出人出力,出钱出地,都好说,只要攸兄弟带我玩就行。我比王安珏实在。” 说完,对王安珏抛了个眼神,王安珏好一阵气结。 “我听闻杭州城最大的金器玉石铺子金玉满堂是杜二公子名下的产业……”章雅悠道,她看到金玉满堂的隔壁有一块空地,经过打听,那也是杜子恒名下的产业,她想在那里盖座房子然后开家胭脂水粉铺子。 “哦,你对金玉满堂感兴趣?”杜子恒好笑地看着章雅悠,心道,这个丫头胃口倒是不小,上来就打他金玉满堂的主意,端木霆、萧瑞凤可是都提过入股的事情。 王安珏笑道:“我名下也有个金器铺子,攸兄弟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我这边一起做点事。” 章雅悠笑道:“我不是要染指你们的金器铺子,而是想在金玉满堂的边上开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房翊道:“开胭脂水粉铺子倒是不错,前提是你有钱吗?” 这发自灵魂的拷问并没有让章雅悠感到难堪,因为她现在确实有钱了,瑞丰园的小庄子有了进项,把这笔钱拿过来,加上长孙氏资助的体己,足够铺子的启动资金了,只是嘛……这里面有个小问题。 重生贵女福气多 096 这几个人都比你年轻啊! 按照之前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她是要给房翊分红的,给他分红就要给李设分红,一来二去六成就没了,启动资金就不够了,若是找长孙靖或长孙骁,他们肯定也乐意帮忙,但是,她也不好意思什么事都靠别人,再说,这做生意有赚有赔,没有什么百分百盈利的产业,万一赔了,他们必然不会找她索赔,但她还不起这份人情。 “叔叔……”章雅悠刚张口,长孙骁就不乐意了,“嗯?” 她正要改称谓,房翊也不乐意了,“嗯?” 杜子恒以为章雅悠没钱,当即笑道:“和我杜二公子做生意,不用提钱,因为都不如我有钱!我觉得你这个提议不错,我们可以一起合作?” 章雅悠笑道:“开间胭脂水粉铺子的钱,我还是有的。” 难道她是在座所有人里最穷的?她小声问了一下长孙骁,长孙骁笑道:“应该是。不过,你想做什么,我倒是很乐意帮你,没必要欠不相干之人的人情。” 想不到温文尔雅的长孙骁毒舌起来杀伤力如此之人…… 章雅悠怯怯地来到了临湖小筑,她现在有点害怕见到房翊,也不喜欢看见那个总和他出双入对的薛瑶依,所以,这些天总是躲着他,只可惜事与愿违。 “舍得来见本候了?”嚯,“本候”都出来了,看来怒气颇大。 章雅悠道:“是您让我来的,我不敢不来。” “这么说,本候不叫你,你是不会来的了?” 章雅悠垂眸不语,被他猜中了,房翊不叫她,她是不可能来的,来小筑做什么?挨骂吗?看他们秀恩爱吗? “你就这么中意长孙骁?”房翊冷道,他走到章雅悠的身边,盯着章雅悠看,明明俊美飘逸如同谪仙人,此刻却像是地狱修罗,带着一股杀气,仿佛只要轻轻一抬手就能弄死她,就像碾死一只小蚂蚁。 “他只是我表兄。”章雅悠道。 “那真是兄妹情深啊!”房翊道。 章雅悠不喜欢他这种语气,道:“您不也是兄妹情深嘛,只带您有表妹,我就不能有表兄!再说,我们表兄妹感情好不好,也不管……” 她不敢往下说了,房翊脸上已经腾起一团黑气,不,杀气。 “哟,这是吵起来了?怎么剑拔弩张的样子,来来,快打起来,我好看热闹。”封悟夙从窗户外跳进来,自己倒了杯茶,歪斜着身子等着看热闹。 章雅悠松了一口气,封悟夙来了,她就没事了。 “滚,没你事!”房翊冷道,“我在问问这个没良心的,到底把本候摆在什么位置!” 封悟夙笑道:“我也想知道哎,怪好奇的!交给我,我帮你问!”他不由分说,拉了章雅悠就往外走。 两个人不欢而散。 待到晚间,封悟夙满面忧愁地过来,道:“那丫头生病了。” “那你就去治。” “你不是不知道她体内有毒,下午被你这么一吓,病得很严重,幸好我在,都吐血了。”封悟夙道,“你说你没事发那么大火做什么!” 房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封悟夙道:“你以为我会诓你?我怕她再受惊吓,已经命人把她送回去了。” 房翊冷道:“没死就好。” “嘴硬,有生之年看到你嘴硬,也是乐事一件。你既然不想看她和长孙骁在一起,要么把她养在身边,寸步不离地看着;要么让长孙骁回京城,不就解决了?哦,不对,即便没有长孙骁,不还有那什么王安珏、杜二公子一类的?虽然这些人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但是,万一小丫头眼皮子浅,一不小心着道了,也说不准。最主要的是,这几个人都比你年轻啊!” 都比你年轻啊!——这句话像是一柄锤子,重重地敲在了房翊的心上,自己老了?这不到二十三岁就老了? “别用这杀人的眼光看我!我不比你还老点嘛,红颜易逝,谁不怕哦!”封悟夙还趁机翘起了兰花指。 “你这么丑,和我比!”房翊撂下这句话就施施然地走了,想惹他生气倒也没那么容易,但是,章雅悠却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气。 “去把杜子恒请过来。”房翊道。 杜子恒知道房翊请他过来没什么好事,他和章雅悠最初的认知一样,这丰神俊逸、儒雅谪仙的侯爷大人、京城人人称道的“房四郎”其实像黄鼠狼一般狡猾难懂,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武陵候竟是看中了他那间“金玉满堂”边上的空地,也想买来建一间铺子,而且,开出的价格很高,是他原来购入价格的五倍。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财大气粗又俊逸风流的杜二公子今天真的挠头了,他可是当众说过要把那块地给章雅悠的,当时把话说得相当满了,如今要卖给房翊,不卖吧,势必得罪房翊;卖吧,传出去,必然要被人说重利轻义,见钱眼开,要不是为了五倍价钱怎么会出尔反尔?章雅悠那边不好交代。 他不傻,早就看出房翊待章雅悠与别人不同,都是男人,就算他不了解房翊是怎样的人,但是,他知道男人心动时是怎样的表现。恐怕,他把这块地给章雅悠,不管是赠送的还是高价转手的,也会得罪这位侯爷大人。 按道理,杜子恒也是侯门出身,但是,他这个侯门担得只是一个虚名,自然不能与武陵候这样的侯门相媲美,何况,房翊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是有实权在手的。 “侯爷那天也看到了,我那攸兄弟也想要这块地,连做什么都想好了,我当众也答应了,不如,这块地侯爷和攸兄弟一起买下?这样我对双方都好交代。侯爷若是喜欢杭州,我手里还有其他不错的地块,无论是经商还是建宅,都是极好的。”杜子恒笑道。 房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扳指,道:“反正这块地本候要了。” 杜子恒转念一想,先稳定武陵候这边再说,章雅悠那边翻不起风浪,到时给她一份丰厚的补偿也就过去了,于是答应了。 看着杜子恒出了小筑,有一人悄悄现身了…… 097 医圣缺个学徒 一品居的包厢内,一女子衣着华丽,戴着面纱,临窗而坐,气质优雅,她那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手轻轻弹了一下杯沿。 她吐气如兰一般,吹了吹漂浮在杯子里的茶叶,笑道:“这人生啊,就像这茶叶一般,浮浮沉沉,稍微有点外力,就动荡不安,但这跳舞着的叶子却也风致精彩。” “薛姑娘请我过来喝茶,我很乐意,但若说薛姑娘只是请我来喝茶聊天,我会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俊美的年轻公子。 薛瑶依笑了笑,道:“不愧是端木公子。开门见山倒也无妨。我听说端木公子和好朋友打了个无伤大雅的赌,说是要在三个月之内让某个姑娘自动献身。” 端木霆听罢,冷哼一声,等着下文。 “我可以帮助端木公子达成这个愿望。” “这不是我的愿望,不重要,也不需要。”端木霆冷道,眼前这个女人绝非善茬,否则怎会知道自己与另外三人打得那个赌。 “但那个丫头若是自动献身于公子,公子也不亏。”薛瑶依继续喝茶,面带微笑,像是骄阳中拂过了一抹微风,给人一种清新美好的感觉,但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我更感兴趣你这么做的背后目的。”端木霆冷道。 薛瑶依笑了笑,道:“各取所需。按照你的聪明才智,不难猜得到。” 端木霆道:“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我对武陵候势在必得,一切障碍,都要清除。不过,我也不是要害她,毕竟能得端木公子的青睐,也不至于辱没了她。”薛瑶依道,还是那般温和柔弱的模样。 端木霆笑道:“若是我不答应呢?毕竟我不缺女人,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了。” “多一个又何妨呢,反正这个也是投怀送抱的。不会有辱公子的斯文。” 端木霆有点心动了,章雅悠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是男装,但那精致的眉眼、灿烂的笑容却是美得不可方物,又是那般冰雪聪明。 要是能把她给收了,让她在自己身\下磋磨、求饶,那是另一种人生境界了。 他的表情一丝不漏地被薛瑶依看在眼里,薛瑶依又是一个迷人的微笑,道:“过几天会有宴会的帖子送过来,公子赴约就能事成,其余的,不用操心。” 她婷婷袅袅地离开了,端木霆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皱眉,果真,好看的女人都有毒…… 章雅悠心说,好看的男人也有毒,这房翊可不就是嘛!自己看中什么,他都要插一手进来,就好比金玉满堂隔壁那块空地,竟然被房翊横刀夺爱了。 章雅悠找长孙靖哭诉,想让长孙靖替自己出口气,长孙靖无奈一笑,道:“房翊那种人我可惹不起,一肚子坏水。没事,我们再去看看其他现成的铺子,不好过买块空地盖楼?” “可是舅舅,金玉满堂客流量大,来来往往的非富即贵,又以女人居多,这些人买完金银首饰,自然要来看看胭脂水粉。不是杜家没想到这一层面,实在是瞧不上胭脂水粉这种生意,但是,我有更好的想法,定然让这种胭脂水粉卖起来不比卖金石玉器差。”章雅悠道,这简直是到嘴的肥肉被人抢了! “你和我说没用,舅舅可以出钱出力出人,就是没办法代你去房翊那里出气。”长孙靖简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章雅悠也是一阵肝疼。 正肝疼呢,封悟夙来了,想着他和房翊是一伙的,好到穿一条裤子,章雅悠就没好脸色给他。 “这在他那里吃瘪,却对着我撒气,说不过去!”封悟夙笑吟吟的。 章雅悠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最近正在炼药,缺个学徒。” “那你找我做什么?你总不会以为我能给你做学徒吧?” “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做学徒,嗯,我会教他一点医术的,我可是医圣。”封悟夙自信地甩了一下飘逸的长发。 章雅悠那颗玲珑心思转动了一下,跟着封悟夙学医倒是个好事情,将来说不定还能开个医馆,再不济开家药材铺子也是极好的。 “那学徒的活多不多?”章雅悠问道。 封悟夙笑道:“多,很累,而且不能带丫鬟,除了平时帮我除了草药,还要服侍我的衣食起居。” 章雅悠真想啐他一口,这是哪来的脸呢?想找个免费的丫鬟就直接说,还拿出什么学医的幌子,自己怎么就天真信了这个人的话呢! 真不想理他! “别生气嘛,条件都好谈。”封悟夙抓住了她的胳膊。 二人这样拉拉扯扯之间,被长孙骁看了个正着,长孙骁急忙奔过来,扯开封悟夙,道:“你做什么,对她拉拉扯扯!” 他说手挺重,若不是封悟夙也有很高深的武功傍身,这会子只怕被长孙骁捏得胳膊脱臼了。 “我不过是想找个学徒,长孙公子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封悟夙掸了掸衣服,依旧是笑嘻嘻的,章雅悠看出此人也是深藏不露的危险人物,能和房翊走得那么近、玩得那么好、明明动怒了却不露丝毫,一般人没有这样的城府。 “表兄,都是误会,我和他是朋友。”章雅悠道,明面上是替封悟夙解释,其实是怕长孙骁再计较下去,落不了好。 长孙骁皱眉:“悠儿,我和姑母商量好了,这次你要和我们回京,不能再由着你在外头胡闹。” 啊!啊啊!我不要回长安啊,杭州还没玩够,第一桶金还没赚完! “我有办法让你留下来。”封悟夙故意不识好歹地凑过来,对着章雅悠耳语,章雅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故作依依不舍道:“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哪里来的老地方!这摆明是坑她,唉,这一个个都是什么人!章雅悠是真的烦了,心烦意乱,胸口一阵沉闷,抬头看得时候,日头正毒,章雅悠就觉得晕乎乎的,眼前一阵黑,身子就站立不稳了,幸好长孙骁抱得及时,否则…… 098 叔叔要为我驱邪 “悠儿!”长孙骁唤道。 章雅悠悠悠转醒,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嗓子内一阵甜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隐隐听到有人在耳边着急地唤她,她想回应,硬是无法发声,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长孙氏就坐在床边,紫燕还在一旁抹眼泪。 封悟夙过来问了一些情况,笑道:“不是大问题。多休息几天就好。”又让长孙氏等人放心。 “还请封先生尽快出格方子,我们这边好去抓药。”长孙氏道。 封悟夙笑道:“不用抓药,我晚点给你们送过来。她现在需要休息,你们不必担心,有我在呢。” 待众人一走,章雅悠淡淡道:“我昏迷多久了?” “两个时辰。”封悟夙笑道。 “到底什么原因?”章雅悠问道。 封悟夙笑道:“不过是我实施的一点障眼法,不是大事情,我说过,有办法把你留在杭州的。” “你笑得风轻云淡,我却是不信的。我觉得并不是你动手脚,我这是中毒了。”章雅悠道。 封悟夙一愣,笑道:“谁会给你下毒呢,别疑神疑鬼的。有我在,就算是下毒,也能帮你治好。” 章雅悠道:“那天在船上,叔叔让你帮我号脉我就有所怀疑,这些天我也细细观察了一下,甚至我去看了大夫,他们只说我是体寒脾虚,我是不信的。为了让我留下来,使手段让我突然吐血晕厥,你信吗?你是医圣,又不是毒王,而且你当时也未接触到我。说吧,我是中了什么毒?” 封悟夙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思想这么复杂!我都说了,你没中毒,你找的大夫不也只是说你体寒脾虚?” 章雅悠道:“我叔叔那天受伤我一早就发现了,是我说服杜子恒进去把那几个来势汹汹的人赶走的,我觉得我不应该是你眼中的傻子啊。” 封悟夙又是一愣,而走到门口的房翊脚步一顿,跟在后头的云台也急忙停下来。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这点心机还是有的,我早就和你那个便宜叔叔说过了,我说你不简单,不用事事为你做主,你自有主张,其实你是……” 房翊的轻咳声传来,封悟夙自觉收声。 “听说吐血了,身子骨太弱,晚些接你去临湖小筑将养一段时间,顺带让封悟夙教你点医术。”房翊很自然地坐在床边,但章雅悠却有些尴尬,这可是外男啊! “我本来以为我是中毒的,见了叔叔之后,我才发现我不是中毒,我是中邪了。”章雅悠扶额,佯装痛苦地皱着眉头。 “中邪?”房翊眉头微微一皱。 “听说,叔叔高价买了我看中的一块地,叔叔什么都好,俊美谪仙,文武双全,又富贵多金,还是一品开国侯爷,又受圣上重用,还与太子交厚……”大概是好话不要钱,章雅悠倒起来就是一箩筐。 “你铺垫那么久,直接说重点。”封悟夙笑道。 房翊道:“继续。”他听惯了各种夸赞他的话,比这谄媚一百倍的都有,但是不知为何,从小蛮货的口中说出来特别动听。 章雅悠道:“像叔叔这样清贵、有才、俊美、炙手可热、天下闻名的人,按理说,是不可能和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且是小女人一般见识的,这可不就是中邪了吗?叔叔要为我驱邪。” 封悟夙笑起来,道:“对,你是中邪了。” 房翊道:“如何驱邪?”他像是一只眯缝着眼睛的大尾巴狼,就等着猎物上钩呢,他又不缺那块地皮。 “不如,叔叔把那块地皮按市价转卖给我。”章雅悠讨好地笑着。 “不卖。”房翊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章雅悠道:“不好了,我这怕是要死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作势要昏过去。 房翊道:“你不是擅长针灸吗?给她扎两针。” 封悟夙笑道:“我没带针。” “你的东西等一下就从临湖小筑扔出去。”房翊道。 封悟夙急忙道:“这扎手指效果比较好,毕竟十指连心。” 章雅悠气得坐起来,道:“你们合伙欺负我,有意思吗?”这分明是她的克星啊! “到底怎么回事?”僻静处,房翊开口。 封悟夙道:“缠丝草的毒性发作了,若是不及时施救,后续昏厥会越来越频繁。我没告诉她中毒的事情,但是,她自己猜到了。” “你不承认就行。她的丫鬟我查过了,没问题,是被人当工具使了。你寻个理由,接她去临湖小筑。她的饮食,我会让专人负责。可有解药?” “我配了药丸,不过,成本有点大,光是老山参就要不少。”封悟夙笑道,“银子不少花。” “做就是了。” “你不会想要我来照顾她吧?” “不然呢?” 封悟夙去接章雅悠的时候,章雅悠不肯去的,她现在对房翊的意见很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长孙骁和长孙氏也不准她去,还想着她带回京请御医过来看看,封悟夙倒也不勉强,只说章雅悠这种病症必须静心疗养,京城路途遥远,长途跋涉,这一番颠簸下来对身子极为不利,如不及时治疗恐怕会病入膏肓,加上他这医圣的名号,谁也不敢拿章雅悠的生命健康开玩笑。 章雅悠不想回京,一来荷亭才开业,虽然势头很好,又有长孙靖暗中帮衬,但仍需要她出谋划策并加以改进;二来长安那是伤心地,这才几个月风言风语未必过去,但她不回京不代表想去房翊的临湖小筑,就那腹黑傲娇清冷的侯爷,她是真的有点怕了,躲都来不及,没道理上赶着。 “你那便宜叔叔说了,你若是去了,金玉满堂隔壁那块空地的地契可以拿出来和你入股做个生意,分成都好说。你不去就算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他。”封悟夙道。 章雅悠道:“还有这样的好事?紫燕、玉凌,快帮我收拾衣服。” 封悟夙笑道:“还附赠医术,你不想去临湖小筑,我还有个去处,不过,临你的荷亭有点远。”他在杭州的城郊有个药庐。 099 难道我不是谦谦君子吗? 章雅悠道:“你收学费吗?” “那必须收,而且不便宜。”封悟夙笑道。 “不学了!”章雅悠道,“提钱伤感情。” “你给我做个学徒,我可以免费教。”封悟夙笑道,他喜欢逗章雅悠玩,看着章雅悠跳脚,他有一种莫名的欢乐。 与他有相同癖好的人,还有房翊。 房翊盯着她喝下最后一口燕窝,道:“可以谈谈合作的事情了。” 章雅悠眼前一亮,正准备口若悬河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却听房翊幽幽道:“地契我可以拿出来,我要七成的分成。” 章雅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绝对不行。”如果盈利给房翊七成,那她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吗?不不不,绝对不能接受。 房翊淡淡道:“如果你不答应,我要收回荷亭的房子;以后你卖什么,你的隔壁就会出现同样的一家店。” “我、我怎么没发现你……”——你这么无耻呢! 章雅悠觉得心口疼,道:“那就七成吧。” “现在我反悔了,我要拿八成。”房翊老神在在的继续喝茶。 我、我要回家!——章雅悠真的想哭,恨自己以前眼瞎,怎么就没坚定地认为房翊就是黄鼠狼呢!怎么还一度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那就八成吧。”某个少女的心在滴血,简直都要碎了,但是,令她更心碎的是那一份不平等契约,她双手都颤抖了好么?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章雅悠咬牙切齿。 “说。”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第一公子的名头您是怎么得来的,您分明……”章雅悠说不下去了,大概是气过头了。 “难道我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吗?”房翊感到莫名其妙。 罢了罢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惹不起惹不起,只希望这尊大神抓紧离开杭州。 “那您什么时候回京?”章雅悠笑道,收拾了一下破碎的心情,反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嘛。 “暂时不急。”房翊道。 呵呵,章雅悠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吃着封悟夙配置的人参养荣丸,章雅悠很快就恢复了活力,在外人看来,那吐血昏厥的事情算是翻篇了。 章雅悠原本有些想法,认为自己中毒了,但是,观察了几天也未发现异常,封悟夙把她带到了药庐,每天把她使唤得片刻不得闲,医书是一本接一本地背,《素问》、《甲乙经》、《难经》、《神农本草经》等都是限定时间背完,背错了不准吃饭,压根不把她当个病人,她也就把那个猜测的心思放下了。 除了背医书,还要帮封悟夙晒草药、搬药切药,每天累得恨不能倒头就睡,把紫燕心疼得偷偷抹了两回眼泪。 章雅悠两世也没吃过这么多的苦,上辈子虽然过得不顺遂,但也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一世又处处拔尖,长孙氏等人宠得不得了,哪里做过这些粗活。 “为什么你的手白白嫩嫩,我的手起了这么多水泡?你当年学医也是这般磋磨?”章雅悠看着惨不忍睹的双手,又看看气定神闲、风度翩翩、完全是公子哥模样的封悟夙,发出了内心的拷问。 “因为我比你聪明,一点就通,哪里需要像你这样笨鸟先飞!” 章雅悠反唇相讥:“我倒不觉得我是笨鸟先飞,大概是你医术泛泛,不像你师父那般医术高明,所以,你即便不努力,你也混了个医圣的名头,我虽然很努力,但是,教授者上限如此,我自然难以大成。”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你不懂?”封悟夙道,“我是浪得虚名?我就算不是医死人肉白骨,但妙手回春是没错的了,你这个小丫头竟敢质疑我?” “我看你就是叫我做活来了,还不让紫燕她们帮我。”章雅悠不乐意了,“你没把真本事教我,看我不找叔叔告状!” “你那便宜叔叔能把我怎么样!见了我,还不是要求我,否则,我早就闲云野鹤了,还在他那小小的侯府蹉跎大好岁月?” “是么?那你现在就可以闲云野鹤去了!”房翊冷道。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叔叔,你看我的手。”不知为什么,章雅悠见了房翊突然就想撒娇,这双手的水泡,真疼啊。 “别那么娇气,用针挑破,上点药就好了嘛,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封悟夙笑道,“再说,这也是侯爷的意思,让你好好历练一番。” “快把你最好的外伤药拿出来!”房翊道,他是有心送章雅悠过来学医,原本想着章雅悠这样聪慧狡黠的性子,封悟夙讨不了什么好,她学点皮毛够自用就好了,哪里想到会这般受苦。 紫燕在一旁道:“封先生不肯让奴婢等人帮忙,都是姑娘自己做,不仅是手上有伤,经常一站一天,小腿都水肿了。” 玉凌又道:“明天还安排了姑娘去山上挖药,说是必须挖满这个背篓,还不能出一点错,否则没有饭吃!” “哎,你们一个个都来告状,我这还不是为了严师出高徒!”封悟夙几乎要跳起来,“这点苦都不能吃,学什么医啊!我当年为了……”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房翊一道冷光射过来,如果目光能当剑用,他现在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房翊一伸手,接过了封悟夙投过来的小瓷瓶,就听封悟夙笑道:“我是怕了,这后台太硬了。这样吧,明天为了补偿你,我带你进城吃好吃的,如何?” “好啊!那明天的草药还要去挖吗?” “反正我不挖,你留着后天挖吧。”封悟夙道。 “你自己挖!上山挖药太危险。”房翊冷道。 他正小心翼翼地给章雅悠涂药,涂完之后还轻轻往她的手掌上吹了吹气,道:“明天放一天假,我带你去转转。” 房翊此刻的温柔就像这夕阳西下的山脚,又轻又静,能把人融化,章雅悠心说,他不高冷、不腹黑的时候也挺好的。 100 丰厚的家底万里挑一 跟着房翊出门,章雅悠有两个特别直观的感受:第一、房翊太好看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围观,她一身男装,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相形见绌,这男人长得比女人都好看,章雅悠满满的妒忌!还有大胆的姑娘扑上来送扇子、香囊一类的,被田英这个冰块脸给挡住了——开什么玩笑,侯爷可是有洁癖的,生人不能近身懂不懂! 第二、房翊太金贵了,吃得用得,全部都是最好最贵的,出手大方,以至于她相中的东西都是他来付钱,给她买的也都是最好最贵的。 她怀疑房翊贪墨了,否则,怎么会这般富足呢? 一路走来,她看了两眼的东西,房翊都让云台付钱买下来,不仅云台抱了一堆东西,连田英都提了很多物件,到了最后章雅悠不好意思乱看,只能目不斜视地走路。 “没有想要的东西了?”房翊道,嘴角有一道好看的弧度。 章雅悠笑道:“叔叔最好了,人好看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这么有钱,出身又高贵,不要说是长安第一公子,就是大唐第一公子的名头也担得起。”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乖。 “嗯,继续。”房翊心情不错。 “我以前只以为那些贵女们喜欢叔叔是看中了叔叔的皮囊,现在才知道我肤浅了,原来叔叔不仅仅是皮囊好看,有趣的灵魂、丰厚的家底更是万里挑一。” 房翊好笑地停了下来,道:“现在都花你身上了,被你这小蛮货坑蒙拐骗了,先是那个小庄子,现在是茶楼,还有胭脂水粉铺子,我把家底都砸进去了,娶妻的聘礼都用掉了,要是没人嫁给我,你说怎么办?” 章雅悠道:“你这完全是杞人忧天!大不了入赘!就您这相貌才华和名气,您肯入赘,估计公主们都要排队,再说了,我们马上就有盈利分红了,怎么会让叔叔穷了呢!” “你让我入赘?” 章雅悠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要不,您觉得怎么办?” “自己想!”房翊冷不丁地扔下这句话。 章雅悠不傻,她当然知道房翊这么说是想让自己“负责”,她也想对他负责呀,但实力不允许,她能怎么办?只能装作不知道,顾左右而言他了。 “叔叔,那我还能继续买吗?”章雅悠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论腹黑程度,她也是当仁不让,重生的好处之一就是心智碾压同龄人、面甜腹黑套路多。 房翊道:“答案我不满意,不能。” 说完这句话,他笑了。 章雅悠道:“那叔叔有什么想要的,我给叔叔买。” “你看着处理吧。”房翊道,声音冷冷的,但心里的感受却不一样,他要什么都有,不缺东西,但缺心意,尤其是这小蛮货的心意。 章雅悠倒也不含糊,知道自己要抱紧这条大腿,笑道:“给叔叔的礼物,我早就备下了,晚点让玉凌取过来给叔叔送去,知道叔叔什么都不缺,我给叔叔调配了熏香,安神助眠。等一下,我再请叔叔吃顿好的。” 玉凌笑道:“原来姑娘鼓捣这么长时间,又是取露水,又是寻香料,还亲自研磨,原来是给侯爷准备的,那真是上心了。” 房翊心头一暖,道:“云台,你现在就和玉凌去取了过来。” 云台心道:我这东西都拿不下了,您老人家就这么急切吗? “好嘞,公子爷您等着,奴才飞快去飞快来。”云台转了一圈,发现也只有田英能担起这扛夫的责任了,一股脑把东西推他怀里了。 章雅悠寻了一个雅致清净的酒楼,叫了一个包厢,给房翊点了几个招牌菜,想着房翊平日里的口味,都是他爱吃的,房翊看了上来的菜,会心一笑,心说,这小蛮货懂事了。 他叫来小二,又加了几个菜,都是章雅悠爱吃的。 “叔叔,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菜。”章雅悠是心疼自己的荷包,毕竟这顿饭是她请客。 房翊道:“心疼钱了?” 章雅悠撇撇嘴:“不像叔叔这么富贵,对了,裕丰园有进项了,我要给叔叔分红的。” “先存在你那里吧,等我需要聘礼的时候再找你要。” 哎呀呀,武陵候今天已经第二次讲到娶妻聘礼的事情了,章雅悠不知怎么接话,笑道:“我怎么听人说叔叔是……” “是什么?”房翊优雅地吃饭,即便是在食饭,但也是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看了真让章雅悠羡慕。 “没什么,应该是谣传,否则,前有李可柔,现在又出来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她这话就讲到了断袖之癖上,长安城里有这么个说法,而且不少人也这么认为的,再看那妖气俊美的封悟夙,大概是空穴来风吧。 “啪”筷子放了下来,声音不大,但是,吓了章雅悠一跳。 “你也这么认为的?”房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墨色。 听他这么一问,章雅悠的东坡肉差点噎在喉咙里,但表面还是很淡定,笑道:“这个正常,叔叔这般天人之姿,男女通吃,一点都不意外。” “你这么认为的?”这是夸他好看呢,以往哪个女人多看自己几眼,他都十分不喜,要是哪个男人敢打他的主意,那是不想要他的第三条腿了,但是,听章雅悠这般直白地夸自己的容貌,竟然有些受用。 章雅悠憨态十足地笑着,道:“叔叔吃菜!吃完了,我们去看看那块地皮,我想想盖什么样的房子。” 房翊笑了一下,道:“财迷。”不知道章允宽怎么就教出这样的孙女,一心想着赚钱,京城的贵女们最怕惹上铜臭味,她倒好,反着来。 “公子爷,熏香拿到了。真好,我隔着盒子都闻到了香味,和您一直熏得那种不同,清香,但是,入心肺特别舒爽,我闻了之后,感觉天气都没那么热了。”云台不是被章雅悠收买了,而是在押宝,作为自小服侍房翊的人,他很清楚主子的脾气秉性,按照他的观察,房翊待章雅悠那实在是太好了,这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吗? 101 带侯爷去集贤阁喝茶 房翊道:“你打开了?” 云台愣了一下,急忙解释:“奴才哪敢打开,隔着盒子都能闻到。这盒子也是香喷喷的,这香味特别适合您的气质。” 房翊接过来,盒子古朴雅致,是上好的黄杨木雕刻而成,衬子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狐裘,装熏香也是锦缎刺绣的,闻了一下确实清香宜人,让人心神安宁清静,有一股露水的清甜,还有一点点龙涎香。 “我知道叔叔一直用龙涎香,所以,微微加了一点龙涎香,晚上可以安神助眠,用来熏衣服也是可以的。”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有心了,我以为你是为了省钱哄我呢。” “……”章雅悠简直要吐血,怎么就是为了省钱呢?——虽然,最初也是这么个目的,毕竟要是当场买,少不得又要花一笔钱,太轻微的东西也不好意思送,但是,天地良心,她研制这款熏香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至于用料那都是一等上品,别看这小小的一盒,价值千金。 难得武陵侯心情好,所以,这顿饭还是武陵侯付得银子。 二人用完午膳就去了金玉满堂,隔壁的空地已经在建了,地基打好了,章雅悠万万没想到房翊效率这么高,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甩手掌柜,没想到他还费神管起了建房子的事情。 “叔叔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武陵侯,办事效率堪称一流!”章雅悠由衷地赞叹。 房翊道:“毕竟要拿八成的收益。” 章雅悠吸了一口冷气,提醒自己千万别生气,好歹还有两成,自己余点钱,还能做点别的事。 他们顺带去了一趟金玉满堂,那里的生意确实不错,顾客一看衣着都是非富即贵,这些人若是能导流到胭脂水粉铺子,客源应该有保证。 “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章雅悠笑道,眼睛亮晶晶的。 “说来听听。”房翊道,对章雅悠的想法,他向来有耐心。 章雅悠撒娇说自己口渴了,想要去喝茶,因为她扭头的时候看见薛瑶依婷婷袅袅地带着两个丫鬟行过来,虽说这两个人看起来十分般配,但自己也没撮合的义务嘛! 房翊眼角的余光也看见了薛瑶依,但是,章雅悠正拉着自己的胳膊撒娇,那憨态可掬、又甜又娇的样子让他十分受用,而且章雅悠从来都是和他保持距离的,极少这般亲密,不要说去喝茶了,就是买间茶楼,他现在也不会拒绝。 “想去哪里喝茶?荷亭还不错。”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我想带叔叔去集贤阁喝茶,放心,我来请客。” 房翊的脸瞬间像是泼了一层墨,她还敢去南风馆?还想带着自己去?她这么大的胆子?她好大的胆子啊! “我是进去办事的。”章雅悠解释道,“要我说,这集贤阁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根本担不起江南第一南风馆之称,里面的公子连给叔叔提鞋都不配。” “呵,拿我和他们比?” “不是拿叔叔和这些人相提并论,我是想表达,有叔叔这样的珠玉在前,任何人都不过是鱼目而已。要不是为了办事,给我钱,我也不去。”章雅悠笑道,什么名门贵女,那是长安城里的事情了,自己现在是个女商人,嘴甜、八面玲珑,这是基本要求。 房翊脸色慢慢回转,却听薛瑶依柔声唤道:“表哥,叫我好找。外祖母来信了,说是近来身体偶感不适,想见表哥。” 她见章雅悠也在,很客气地点了一下头,唤一声“章姑娘。” 章雅悠甜甜一笑,道:“薛姐姐好。” “我知道了,这两日收拾一下就去一趟滁州。你费心去给祖母买一些礼物。”房翊道。 “买东西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心意,若是表哥得空与我前往,一同选购,外祖母肯定更开心。”薛瑶依温柔一笑,真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人,连章雅悠都看得有些痴。 “也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房翊道。 “章姑娘不如一起吧?”薛瑶依发出了邀请。 章雅悠急忙摆手,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房翊担心她去集贤阁,急忙让田英把她送回药庐,有田英这样的冰块脸在,章雅悠是不敢翻出波浪的,加上玉凌和紫燕都在劝说自己,只得乖乖跟着他们回了药庐。 “这是买来孝敬你的。”章雅悠笑着翻了几件礼物出来,送给封悟夙。 封悟夙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肯定不是你花钱。”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道:“别瞧不起人!若不是我花钱,你觉得我叔叔会让我花他的钱给你买礼物吗?” “也是,有几分道理。那你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有求于我,说吧,何事?”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心里无奈,这一个两个也太聪明了,越发显得自己像个傻子,刚有了动作就被人猜中了动机,让她情何以堪啊! “暂时没有,以后可能会有,到时我和你说。”章雅悠笑道。 封悟夙笑道:“明天上山挖药的事情还是继续。” 章雅悠道:“你让我一个人上山,不怕山上的猛虎野兽把我给吃了?” “我只说你必须去,但我可没说让你一个人去。赶紧洗漱一下,然后帮我泡壶茶。我一分钱学费都没收,总不能还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吧?”封悟夙笑道,他一向是笑眯眯的状态,像是没经过人间愁苦的二世祖,时不时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感觉,但是,又很亲切,没有架子,也绝不会装模作样。 第二天一大早,章雅悠就起来了,问紫燕借了一身旧衣服,背了个竹筐,封悟夙依然是贵气公子哥的装扮,鲜衣飞扬,哪里像是上山挖药的,更像是去游山玩水的。 章雅悠灰头土脸地挖了半天,这天目山风景秀丽,地杰人灵,倒是有不少草药,车前草、何首乌、夏枯草,甚至还看到一些野山参。 封悟夙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挖,只负责指点如何识别草药、怎样挖,但绝对不会动手挖,甚至还要讥讽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到了晌午时分,章雅悠也不饿,因为已经被封悟夙气饱了! 102 你不怕他掐死你 章雅悠出门的时候,紫燕给她包了几个鲜肉馅饼和一壶水,到了晌午时分,封悟夙烧了点火,用棍子穿了馅饼烤起来。 “你怎么什么都不带!”章雅悠一脸嫌弃。 封悟夙笑道:“你一个学徒,少叫嚣!这个饼烤一下才好吃。”他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章雅悠,章雅悠拿在手里,嫌烫,吹了半天,咬了一口,真香。 “你好歹也是个贵女,章家应该不至于亏待你,但你一点都不像娇生惯养的贵女。”封悟夙笑道,“瞧你这身打扮,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和山里的丫头有什么差别!”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伸手给章雅悠擦了一下脸。 章雅悠愣了一下,但看封悟夙一脸的坦荡,倒也没回避,笑道:“你懂什么!我又不稀罕那种贵女的生活!”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封悟夙追问道。 章雅悠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想过,但是,她暂时还不能告诉封悟夙,于是转移话题:“药庐里那么多草药,你非要磋磨我上山来挖药!你说这些天你都教了我什么?”章雅悠不满道。 “你说我什么没教你?哦,对了,确实还有一样没教你,那就是针灸,明天扎你几针,要想学好针灸,一定要亲身示范和经受才行。”封悟夙笑道。 啧啧,还有比此人坏水更多的人吗? 挖了一天的草药,章雅悠腰酸背痛,某个公子哥仍以“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为名拒绝伸出援助之手,看着章雅悠步履艰难地背了一竹筐的草药,那优哉游哉的神态就像是监工。等章雅悠爬下山,小腿都软了,累得出气多进气少,一句话都不想说,晚饭也没吃倒头就睡。 第二天章雅悠被封悟夙提溜着进了杭州城,坐在马车里章雅悠依然是昏昏欲睡。 下了马车,章雅悠抬头一看,集贤阁的鎏金牌子就在自己脑袋上方,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的龟奴依然是细皮嫩肉、笑意盈盈。 章雅悠顿时来了精神。 “你不怕他掐死你!”二人异口同声,他们各自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房翊。 “为什么要掐死我?”封悟夙笑道,这话问得有点玩味。 章雅悠道:“明知故问。” “我是陪你来的,今儿你请客。”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真相啐他一脸,这人的不要脸劲儿也忒大了吧?明明是他不声不响地带了自己过来,马车径直停在门口!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听说你想来的,不瞒你说,你那个便宜叔叔再三叮嘱我,严禁让你来这种地方,我现在偷偷带你来,你不该表示一下?”封悟夙自顾说着,已经摇了扇子,姿态潇洒地迈步进去了。 章雅悠追上来,笑道:“酒钱算我的,嫖|资我不管。” “那我回去就告诉某某人,说你来这里了。”封悟夙继续笑道,并对迎宾的小倌吩咐:“给公子我找一个包厢,把你们这里的俊秀小倌都叫过来,让本公子选一下。” 进了包厢,又有专门服侍的人过来,是个姿色犹存的半老徐娘,笑道:“二位贵人可有熟识的公子?是否需要奴婢给您介绍一下?”章雅悠仍是一身男装。 封悟夙笑道:“英俊的、有名气的,我听说你们这里也有四大公子,对了,就是你们的头牌,叫过来吧。” 章雅悠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低声道:“我可没钱!” 封悟夙笑道:“没事,就我们两个这长相,没钱就把自己抵在他们这里好了,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章雅悠真是懒得理他了,对那妇女道:“去把你们的温流公子请过来。” “温流公子今儿有客,我们这里还有其他公子,都是俊俏风流,惯会服侍人的,我等一下都给您请过来。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章雅悠沉吟了一下,道:“就说那个给他画画的公子到了,和他说个事情。” “哟,不得了,你还有熟识的公子!看来章公子是深藏不露,我是跟对人了。”封悟夙笑道。 不多会十余个神态不一、气质不同但无疑都是俊俏美男的小倌们鱼贯进了包厢,封悟夙看了半天,眼光有些挑剔,最后选了一个看上去有些稚嫩的小倌,让他给自己倒酒。 “这里面的酒还不错。”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喝茶,正想事情呢,温流进来了,见了章雅悠很是欣喜和热情,章雅悠倒没自恋地认为自己魅力大,只觉得这是温流的职业本能。 “温公子,我冒昧地问一句:找你作陪,一般费用是多少?”章雅悠问。 温流笑道:“回公子问话,我的出场费一般是一百两银子起,但是,您能来,温流分文不收,上次我和您说过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章雅悠身上凑,章雅悠示意他保持距离,因为离得近,她盯着温流的手看了一会,道:“你脸上有疤?” “没有。温流自幼就皮肤白皙,否则,这集贤阁可进不来。”温流紧张起来,急忙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发现脸上没有异样后,这才和章雅悠解释。 “你的妆容平时是谁给你打理,你自己会吗?”章雅悠又问。 温流笑道:“我自是会打理,就连我的小厮都会上妆的。不过,有专门的人来服侍我们。” “那你们平时会用到胭脂水粉吗?是自己买还是你们统一采购?” “都有。不过,我习惯了用自己买的。”温流笑道,一边笑一边给章雅悠斟茶,道:“公子这番前来,就是问我这些问题吗?” “你平时能自由外出吗?如果有人请你出场,一般又是如何收费呢?”章雅悠问道。 “我是相对自由的,我想外出的话倒也不难。至于收费嘛,如果是公子相请,我不收任何费用。”温流温柔地笑着,笑容里有点卑微。 章雅悠笑道:“你不收钱可不行。我这次过来本就是想和你商讨一起赚点钱的,没有白白占你便宜的道理。” 她盯着温流又看了一会,看得温流有些不好意思:“公子,为何这般看我?” 103 滑跪的心情 章雅悠笑道:“你过来,我可以让你更好看。” 温流皮肤底子不错,手上皮肤白皙无瑕,可惜脸上擦得粉太厚了,不但遮住了自然本色,显得僵硬,更是掩盖了男儿的阳刚之气,看起来矫揉造作。 章雅悠替他擦掉了原先的粉底和胭脂,又为他扑了一层薄薄的粉,最后用螺子黛轻轻扫了一下眉尾,看上去多了一分英气和自信。 “你的皮肤莹白,唇色自然,不用口脂也好看的,如果你要用的话,我可以为你轻轻涂一层。”章雅悠道。 她从口脂盒子里轻轻挖了一块口脂出来,摊在手心里,混了一点珍珠粉在里面,然后用一只手指蘸了一点,在温流的嘴唇上涂抹均匀,红润但不鲜艳,提色却不妖娆。 温流是跪坐在地上,头伸向章雅悠,此刻离章雅悠很近,能看到章雅悠细腻的肌肤、灵动的大眼、娇嫩欲滴的双唇,那吹气如兰的气息更是让温流心旌摇荡,此刻胸口起伏不定,喉结随之滚动。 “你离他这么近做什么!”封悟夙在一旁道,也顾不上和那个小倌调笑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这撩人的本事挺大的。” “你照照镜子,自己看一下,是否满意。”章雅悠笑道。 温流看了一下镜子,眼前一亮,笑道:“真好看,把我的优势都给显露出来,公子的手真巧!温流这是何德何能,劳烦公子大驾,以后我就按这个状态上妆。” 章雅悠笑道:“那我们谈谈合作的事情。” “公子请说,能与您一道共事,温流的福气。”温流笑道。 章雅悠道:“我会开一家脂粉铺子,你初一十五去一趟,不需要待一整天,也不需要展示才艺,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自由发挥,比如给客人介绍脂粉、帮客人简单整理装束、有兴致的时候也可以抚琴,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喝茶看书也行。我给你的对价是:每次去,有一百两的出场费,我铺子里的胭脂水粉随便用,都是上等品;如果你介绍过来的客人,给你分成。还有一个潜在好处,你会认识很多达官贵人,贵女贵妇,因为我会把我这家铺子打造成整个杭州城最负盛名的胭脂水粉店,说不定你的终身大事也就解决了,总好过在这集贤阁吃青春饭。” “这……”温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章雅悠笑道:“你不必急着作答。可以考虑一下。如果确定了,下个月的十五就可以去一趟。” “那去哪里呢?是不是我接受公子的邀请,以后就可以常常看到公子?”温流含情脉脉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道:“那是自然。不用我告诉你,下个月你自然会知道我的铺子在哪里。” “那真是太好了,我愿意去,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公子可要提前告诉我,我怕我做不好……”温流竟然想拉起章雅悠的小手,封悟夙见状,直接起身拍掉了温流的手,骂道:“放肆,她的手是你能摸的!幸好是我看见了,换做那一个,你这只手还想留!” 话音刚落,章雅悠只觉得整个包间瞬间冷气逼人,抬眼一看,就见房翊黑青着一张俊脸站在门口,眼神盯着衣着轻薄的温流,以及那双不安份的手! “不是我带她来的啊,是她带我来的,你看,她都有熟识的公子呢。”封悟夙急忙道,一脸的无辜。 章雅悠只觉得这人厚颜无耻,不过,看房翊那脸色,也明白他自保苟且的心情了,因为她也想自保,竟有一种滑跪的心情。 这还没完,封悟夙小声道:“记得结账,说好了今天你请客。” 房翊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张银票,拉了章雅悠就走! 马车狭小的空间里,章雅悠大气不敢出,往边上又挪了挪,某人一身的怒气,差点能把这辆豪华马车撑爆,坐在马车外面的云台心道:没见过这么作死的女人,哦,不对,臭丫头,公子爷这么巴心巴肺地对她好,她倒好! “离一个小倌这么近,这会见了我,却像躲瘟神。”房翊道,声音听不出一点异样,但周身的冷气让章雅悠知道自己此刻并不安全,某人的怒气显然没有发泄出来。 “叔叔怎么会是瘟神,叔叔是天神!”章雅悠急忙道。 房翊冷着脸,不说话。 “我是过来谈事情的,想让他去铺子里帮忙,用他的名头揽客,没有其他意思。”章雅悠道。 “谈事情,需要帮他化妆,还离得这么近?”房翊道。这丫头胆敢背着自己去南风馆,还与那些小倌如此紧密接触,这大夏天的,那些小倌穿得轻薄如斯,胸膛都隐隐可见,她难道没有男女之防! 还给他化妆,小手碰在那低贱之人的脸上,她倒是会撩,看那小倌的神情,分明是有些情动,房翊心中越想越气闷,思索着是不是找人把那小倌给除掉。 哎,这都被发现了?那他什么时候到的?章雅悠一阵尴尬,但她也不清楚房翊愤怒的点在哪里,或者说,房翊愤怒的点是她不敢想象的。 “我不是离叔叔更近嘛!如果叔叔要化妆,我也可以给叔叔化啊!但是您天生丽质,这般风致举世无双,什么样的颜色也无法与您本身的气韵、俊逸相匹配。” “真的?”房翊的语气明显舒缓了一些。 云台原本摩拳擦掌等着房翊对章雅悠严惩不贷,最好让这个臭丫头离得远远的,以免又使唤他抱一堆东西,结果听见章雅悠不过是几句软话就让这位高不可攀的侯爷态度转变了,他是一口老血涌在了喉咙里。 “绝对发自肺腑,如假包换。别的不敢承诺,就颜值一块,叔叔是我心中第一美男子,谁也不能与您相提并论。”章雅悠笑道。 房翊唇角勾了一下,没那么气了,但是,小蛮货为什么还要鹌鹑似的躲在角落里,非要离自己这么远! 好巧不巧,马车一个颠簸,章雅悠被颠得直往房翊怀里倒去。 104 投喂侯爷 房翊心里还有气,任由章雅悠朝自己这边撞过来,原本章雅悠调整了状态已经重新坐好了,谁知道马车又是一个颠簸,比前面一个颠簸还大,像是压在了木头上,马车朝一边倾斜。 房翊轻轻伸手,章雅悠已经在他怀里了,倾倒之前出于本能还紧紧抓着房翊的手臂,此刻躺在他怀里,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不知怎地竟然摆在了他的腰间,那姿态要多暧昧就多暧昧。 四目相对,章雅悠看见了房翊那张俊脸,那漆黑的眸子,白皙的肌肤,薄而有型的红唇水润光泽,就像是夏天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但是,这可是“第一公子”武陵候,谁敢去咬他的嘴唇! 吃不到樱桃,章雅悠咽了一下口水。 房翊见状,忽然笑了,这笑就像是春季的绿意,夏天的凉风,秋收的果香,冬日的暖阳,真的能让人淹没在其中。 章雅悠鬼使神差地伸了伸手,想去触碰那神祗的拈花一笑,轻轻地摸上了那樱桃红润之所在,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过来。 她惊得急忙缩回手,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依旧按压在他的唇瓣处,低低一笑,道:“是觉得我好看?” 章雅悠忙不迭地点点,何止是好看,简直是人间绝美! “那要不要涂口脂?”房翊鬼使神差地问道。 云台听了觉得不可思议,心说,我故意让马车颠簸,是想着让您责骂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您怎么还玩起了这套?公子爷,您就是天生丽质,什么时候涂过口脂啊!啊啊啊!不能接受! 章雅悠也愣住了,自己还窝在房翊的怀里呢,原本以为房翊高冷难靠***时又对她约束甚多,没想到他此刻抱着自己,在她想起身的时候还抱着自己不松手,如今又抛出了这样一个暧昧的问题。 违和,实在违和! 不但违和,还颠覆了他在章雅悠心中禁欲高冷的形象。 心跳停止了…… 周围安静了…… 章雅悠扑闪了一会长睫毛,忽然想明白了,这房翊对自己恐怕是有那种心思了……她心思一动,一个大胆甚至邪恶的想法出来了:勾搭一个侯爷不容易,但是,不试试又怎知自己不行呢? 因为是夏天,穿得都少,二人离得又近,她隐隐约约看见房翊锁骨处的线条,不知道为什么,也想去摸一下哎。 房翊见状,眼底浮起一抹笑,看章雅悠这个状态,他有些受用,先前的怒气自然烟消云散。 章雅悠若有似无,挣扎着起身,顺手撑在了房翊的胸膛处,小手抚过他的肌肤,房翊忽然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您若是喜欢口脂,我可以给您涂啊,不过,您就是不涂,也是顶顶好看。”章雅悠笑道,笑容无邪,但小手却有点邪恶地轻轻擦过房翊的嘴唇,然后快速离开了。 房翊道:“你若是让我满意了,我便原谅你。” 这话说得,自己做错什么了吗?章雅悠心说。 章雅悠笑道:“我今儿是男装,没带口脂在身上,改天叔叔还这么想,一定帮叔叔涂,涂到叔叔满意为止。” “以后不准再去。”房翊道。 章雅悠现在哪敢说不字,连忙答应,眼看着房翊的脸色好起来,这才提到了水粉铺子的事情,想着初期可以从别处进货,后期如果发展势头好还是要请专门的调香师傅、制膏人来独家制作,否则没有竞争力。 “我已经找人赶制了一批盒子,我们既然要高价出售,这包装什么的也要跟上档次。”章雅悠笑道,想到又有一份产业,自己就踌躇满志。 房翊见她神采奕奕,心中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有那心思花点在正道上,一间小铺子值得你这么耗心费神?” “那正道是什么?”章雅悠伸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房翊。 云台又听到了这句话,他简直想抢答:正道自然是想着如何讨好公子爷了!但是,主子说话,他不能随意插话。 “晚上去临湖小筑住着,明日我让云台送你回药庐。”房翊道。 章雅悠不肯,想着薛瑶依还在,薛瑶依表面对自己客气有礼,实际上非常敌视自己,作为活了两世的女人,章雅悠对这点第六感还是很自信的。 “不如叔叔跟我回药庐,地方虽然简陋了些,但是,风景很好,住一晚倒也不打紧。”章雅悠笑道,有点撒娇的意味。 房翊本想拒绝,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好。”接着又吩咐云台回临湖小筑把自己的衣物拿过去。 “停车,我下去一下。”章雅悠喊了一声,跑到一家糕点店买了两包吃食,一包是桂花青团,一包是红豆莲花酥。 “这南方的青团软软糯糯,甜而不腻,特别清香,特意买给叔叔的。”章雅悠笑道,她轻轻拿了一块,放在房翊的眼前。 房翊并未伸手,只是张了张嘴。 这是等自己投喂?章雅悠心说,这位侯爷大人外面看着清冷,在自己这里可是傲娇又随意啊! “您慢点吃。”章雅悠喂了过去,收回手的时候还不忘帮房翊揩了一下唇角,状似为他擦去食物残留,但是,天知道,他整张脸都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味道怎么样?” 某傲娇侯爷淡淡道:“勉强过得去。” 那就不喂了! 房翊问:“另一包里是什么?” “红豆莲花酥,也很好吃。” “给我尝尝。” 那您自己动手啊!章雅悠无动于衷。 房翊又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但是,任他如何腹黑高冷,任他如何洞察人心,他在章雅悠这里总是屡屡破功,可偏偏又拿章雅悠没办法,要是换了其他女子,早就投怀送抱了,不要说喂一块糕点了! 薛瑶依每天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好吃的,上赶着给自己送东西,恨不能与自己寸步不离,自己得了空就追过来,得知小蛮货竟然跑去南风馆了,等自己到了的时候,她竟然和小倌离得那么近! 房翊越想越气,脸色又难看起来。 105 说好的高岭之花贵不可攀呢 章雅悠没想到房翊的脸色变得这么快,拿着莲花酥的手不知往哪里放了,看那个情形,送到他嘴边也会被拍掉的吧? “……”车里又是一阵沉默。 云台在外面急了,心说,我是想再来一个大颠簸,但是,这路上一马平川啊!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到了药庐,章雅悠下车的时候,云台想要过来搀扶,却看见房翊正拿眼睛瞪他呢,吓得他赶紧躲到一边,房翊跳下马车,很随意地伸手接了章雅悠一把,然后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手。 天地良心,自己绝对没有感觉错误,某个侯爷真的趁机捏自己的手、揩自己的油! 房翊进了房间,轻轻摩挲了一下嘴唇,这上面还残留着章雅悠的气息,他想起那张清丽的小脸透着紧张和羞涩,乌黑眸子里透出来的灵气逼人,那软绵绵的小手…… 他承认自己心猿意马了,期待这种感觉但是又有点回避。 章雅悠却把先前那档子事给放一边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经营好荷亭,脂粉铺子接下来要如何运作,怎样才能更快更好地赚钱,这样就可以给房翊分红了——想到房翊,这才觉得心思有些变了,忍不住想:难道自己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向房翊证明自己吗? 答案让章雅悠有些恐慌。 二人为了避免尴尬,进了药庐后就各自躲在房里,直到封悟夙回来了,这才恢复正常,封悟夙见房翊住在了药庐,少不得又是一阵调侃。 章雅悠换了身女装,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边上的小茶几放了一些时令瓜果和花茶,紫燕在一旁给她摇晃着椅子,微风习习,因为地处山脚下,昼夜温差大,到了晚间,自然是凉爽的。 这段时间的奔波劳碌让章雅悠确实感到疲惫,摇椅晃晃悠悠之间,她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紫燕怕她着凉,急忙进屋给她取件厚实的衣服,等她拿了衣服返回时,却看见房翊坐在了摇椅边上。 “侯爷……”紫燕被房翊示意回去,自己则接过衣服给章雅悠盖上了。 云台在屋檐下看着,只想捂眼睛:老天爷,这还是那个风流俊逸的公子爷吗?怎么感觉他是养了一个女儿呢! 紫燕还想留在那里,却被云台拖走了。 章雅悠迷糊转醒,等她看到眼前是房翊时,慌忙起来,因为摇椅是晃荡的,又差点摔倒,好在房翊及时抓住了她的腰身。 这……一天被揩油两次? 章雅悠心里真是对这位侯爷刮目相看了,说好的高岭之花贵不可攀呢? “我方才睡着了,不知叔叔来了,叔叔怎么不叫醒我?”章雅悠道,她把声音压低了,越发显得娇滴滴、软糯糯。 房翊没说话,瞥了一眼小茶几上的瓜果,拿了一颗葡萄擦了擦,递到章雅悠的面前,道:“我让封悟夙少给你点活。”本来让她来学医,不过是为了个说辞,目的是过来祛毒的,真的有所成那是更好,多少还能自保不是,封悟夙倒好,各种使唤,眼见着章雅悠白白嫩嫩变成了一颗微黑的豆芽菜。 当然,豆芽菜是夸张的说法,章雅悠确实黑瘦了一些。 章雅悠没接葡萄,张着小嘴,让房翊喂。 房翊宠溺地笑了,轻骂道:“小蛮货!”不但给她投喂了一颗葡萄,整个果盘都端过来了,章雅悠想吃什么,他就喂什么。 中间一个不小心,章雅悠咬到了房翊的手指,力道不大,但是刚好咬住,这更像是一种挑|逗,章雅悠心里发誓,如果前面是自己有意为之,这次真的是无心之失。 房翊却莫名觉得很受用,明亮的眸子弯了弯,还伸手给章雅悠擦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果汁,章雅悠小脸红了,感觉自己在玩火,后悔前面这般大胆,遇见武陵候这样高段位的人她担心自己被吃干抹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想逃…… 云台揉了揉眼睛,道:“公子爷什么时候这么殷勤过了?他是在给四姑娘喂食物?” 紫燕一脸的得意,笑道:“我们姑娘就是这么人见人爱。” 云台撇撇嘴,道:“比魅力,能和我们公子爷相提并论?我们公子爷那是照顾晚辈呢!” 说到辈分,紫燕也想到了这二人的身份,笑道:“说起般配,我觉得还是李二公子最顺眼!”她虽然觉得房翊什么都好,简直堪称完美,但是,论起般配,她是坚定认为李设更是不二人选。 云台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嗤笑道:“你眼光比你主子差多了!” 转眼间到了八月底,王安珏那边送来请帖,说是自己过生辰,在府上举办了一个家宴,邀请章雅悠一聚。 自从上次与王安珏合奏了一曲,王安珏对章雅悠的热情肉眼可见,经常去光顾荷亭不说,请帖也发了两回,章雅悠到药庐来了,平时进城没那么便利,所以,自从上次聚会,至今未见。 与章雅悠一同收到请帖的,还有薛瑶依,据说薛家和王家也是沾亲带故。章雅悠也是到了王家看见薛瑶依才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章雅悠的位置原本离王安珏最近,王安珏本就是存了私心,故意这么安排的,还想着若是时机恰当,再请章雅悠吹奏一曲,谁知道被杜子恒拐骗到另一个位置了,中间隔了两个人。 “和我坐一起最好,我能帮你挡酒。”杜子恒笑道。 端木霆道:“那我等一会要多敬一下攸公子了,看你杜二公子能代劳多少。”虽然很多人已经知晓章雅悠的真实身份,却也不便在她未告知的情况下主动提起,因此还是默认她是“长孙攸”的身份,就连杜子恒也仍旧叫她一声“攸兄弟” 杜子恒笑道:“你的酒量不足为惧,尽管放马过来,我只在这里求我攸兄弟一句话。” 嗯,什么情况,话题又到自己身上了?章雅悠无辜地看着杜子恒,心说,你不要坑我就行,这个桃花眼的杜二公子可是比狐狸都狡猾! 106 杜子恒醉酒 “我不用你给我代酒。”章雅悠急忙摆手,她来王家的时候可是从封悟夙那里讨了一些解酒丸,只要提前服用,就算不是千杯不倒,至少也不会一杯就倒。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这么直接地拒绝我,不好吧?”杜子恒的桃花眼闪烁着,闪啊闪啊,章雅悠仿佛在里面看到了星星,最后竟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道:“那你有什么要求?”话音一落,章雅悠就想打自己的嘴巴,她怀疑杜子恒修炼过媚术! “万一我喝醉了,你记得送我回府,我已经交代好下人了,他们会带着你去的。”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道:“你这是要讹上我了?否则,你怎么知道我就会让你代酒、你怎么知道我会送你回去,还专门提前交代?” 她帅气地扇了一下扇子,用扇子将杜子恒凑过来的脸往一边推了推。 “你醉了,我送你亦可。”杜子恒笑得欢畅。 端木霆看二人像孩子一样斗嘴,嗤之以鼻,瞪了杜子恒一眼,冷笑道:“一会你就笑不出来了。”这杭城四大公子虽然经常一起结伴出行,平时也有生意往来和关系交集,外人看来那是交情匪浅,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彼此是亦敌亦友,更多是利益绑定,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如果一定要说是朋友的话,那也是酒肉朋友。 章雅悠是打定主意不让杜子恒代酒了,真要是醉了,自己还要送他回去,万一他借着酒劲耍酒疯对自己搂搂抱抱那就麻烦大了,但杜子恒却来者不拒,一同举杯的就章雅悠自己饮用,凡是来敬章雅悠的,他一律代劳。 王安珏笑道:“元休与我们饮酒向来克制,如今为了攸兄弟倒有放浪形骸之风骨,这般豪爽,我甚是羡慕。对了,我给攸兄弟准备了一件礼物,我命人寻了一支玉箫,想送给攸兄弟做礼物。” 章雅悠起身道谢,却也冠冕堂皇地婉拒了。 王安珏见章雅悠不收,有些尴尬,他原本还想着借此机会再和章雅悠合奏一曲,薛瑶依看了一眼二人,笑着上前接过了玉箫,用手摩挲一番,笑道:“这玉质上乘,雕工上乘,你就收下吧,也是我王家哥哥的一番心意,再说了,以你的吹箫技艺,也只有你配得这样的玉箫。”她把玉箫捧到了章雅悠的面前。 她这么一说,又是当着众人的面,倒是不好拒绝了。 杜子恒抢先一步拿了那玉箫过去,放在唇边试了试声,他没学过,自然是吹不出声来,笑道:“我不懂乐器,但我识玉,这晶莹剔透毫无杂质澄碧如水的翡翠玉箫不多见。” “王公子这么大手笔,下次该你请客了吧?”杜子恒笑道。 王安珏笑道:“好说!这个自然,你若是能把攸兄弟拉上,我多请几次都无妨。”他见章雅悠领了那玉箫,心情大好。 酒过三巡,杜子恒脸色微微有些异常,他突然抓住章雅悠的手,章雅悠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尤其是他手上的热度更是灼人异常。 “我醉了,我先出去,你也一道过来,这里有危险。”杜子恒低声道,章雅悠原本以为他是要捉弄自己,但一抬眼就看见那双桃花眼中有焦虑和急躁,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情愫,脸上已经飞起了两片红晕。 章雅悠起身和众人请辞,前后脚跟着杜子恒出去了。 王家院落层叠幽静,出了那客堂,他们不知朝哪走,碰巧有侍女过来引路,说是公子已经交代过,若是贵客不舒服可进客房进行休整。 章雅悠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在原地愣了片刻,而杜子恒已经被那婢女扶着转进了一处长廊,又有一个婢女来接。 她看到那两个婢女神色有异,而且在长廊那头兜了一会,又折回来了,这说明她们对此处的地形也不熟悉,那么……而且钟鸣鼎沸的王家,虽然家大业大,房屋无数,但也不可能有这样一处僻静的院落,显然是有人刻意清理过这里的人…… 章雅悠看了一眼四周,记住当前的位置坐标,急忙跑去找玉凌,让其无论如何要快点把杜子恒的随从照过来,自己又折返回来。 她在原先的院子里寻了一圈,没找到,只好又朝里面的一排房子跑过去,然后被一个丫鬟拦在外面了。 “那我走便是,你一个丫头竟然对贵客这么凶,小心我去找你主子告状。”章雅悠道,她装作转身,却猝不及防猛然回来,朝那丫头的脖颈上砍了一掌,她跟着封悟夙学习医术的时候了解过人体穴位,知道在何处用力可以产生怎样的效果。 她怕自己一掌砍下去没有效果,所以,这一掌用了她十成力道,那丫鬟晃晃悠悠地倒下去,她的手也疼得抽搐甚至发麻。 屋内传来女人呓语的声音,女子的声音却是极尽媚|态和勾|引,以及男人的喘息声,章雅悠犹豫了一下,万一是一对野鸳鸯,自己闯进去恐怕就难以善终了,毕竟现在还是大白天,要是夫妻犯不着这么饥|渴,两情相悦的未婚男女也不至于这般情不自禁,能在王家厅堂边上做那野鸳鸯的丑事,还把这里的人都清理出去了,如果此人在王家没有权势肯定是做不到的。 “你放手!”杜子恒的声音。 “我是帮你,而且我心悦你许久了,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既然杜子恒在里面,章雅悠就顾不得许多,直接推了门进去,那女子已经衣衫褪尽,胸口白花花的一片,见章雅悠进来,又是男装,惊叫一声急忙抓了一件衣服遮住。 章雅悠也急忙用扇子挡住了眼睛,虽然都是女人,她有的自己也有,但是,非礼勿视。 杜子恒见她进来,脸上一喜,推开那女人踉踉跄跄往门口奔来。 “我的丫鬟呢?你是何人,怎么闯进来的!你是找死!”那女子匆匆穿了一件小衣,遮住了羞处,便凶态毕露。 107 被狐狸强吻了 章雅悠扶着杜子恒想走,就听那女子恨道:“坏了我的好事,还想走!” 杜子恒一抬手,肉体种种摔在地上的声音传来,章雅悠一回头,就见那女子痛苦不堪地趴在地上,还有一把匕首落在她身侧。 就在这时,玉凌领着杜家的两个随从进来了,其中一人便是杜子恒的贴身小厮,章雅悠见过几次,有印象。 “公子这是怎么了?” “醉酒了,先别问那么多,快扶他上车,带他回府,他的情况有些特殊,要给他泡个药浴,不过,我不能保证我的药方特别准确。”她的判断是杜子恒中了媚|药,如果不想找女人的话,就要进行药浴,但是她和封悟夙只学了个皮毛,是真没把握。 “那敢问公子,我们公子是中毒了?还是?” “一言难尽,你晚点问你们公子吧,快点回去。” 王家门口,杜子恒已经上了马车,章雅悠转身的时候,却被杜子恒抓住了,一用力就把她拉上了马车。 杜子恒此刻在章雅悠的眼中就是洪水猛兽,绝不敢近身的,她知道杜子恒有多危险。在马车这种狭小的空间中,虽然杜家二公子的马车非常豪华,比普通马车空间大许多,但是,章雅悠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塞进猛兽笼子的一块肉。 “玉凌,快带我下去。”章雅悠喊道。 玉凌奔过来,跳上马车,就冲进来要把章雅悠带走,杜子恒哪里肯,一个眼神,那个贴身随从就和她对打起来。 “你说你至于吗?我还能吃了你?”杜子恒笑道,脸上的红晕更浓了,有一股情|欲上头的感觉,章雅悠活了两辈子,不会不知道杜子恒是什么状态。 “快让你的丫鬟停下来,再打下去,我这马车就翻了。”杜子恒见章雅悠不说话,道。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道:“那你让我下去!我好心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真是鄙视这种人啊!真怪自己多管闲事啊! “乖,我能忍,没事。我不会动你的。”杜子恒的桃花眼又开始闪啊闪,他已经呵斥随从住手了。 玉凌推门进来,看章雅悠面色平静,放下心来,章雅悠道:“你在外面坐着吧,有事我叫你。” 杜子恒看一切安静下来,坏笑道:“你怎么救我了?明明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这么不要脸的人,章雅悠也算是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恨恨地点点头,骂道:“你都被一个女人强上了,你还觉得好事一桩?” 杜子恒笑了,虽然隐忍得辛苦,道:“你一个小姑娘,都未及笄,说话这般粗鲁!快离我近点,我很热,总觉得你那边很清凉。”他一边说一边撕扯了一下领口。 玉凌听见里面的动静,又是一阵猛然推门,喝道:“你再敢乱来,我剁了你!”那随从也不甘示弱,骂道:“你敢对我们公子无礼!” 杜子恒怒道:“都滚出去!我和你主子说个重要的事,再过来,休怪我动手!” 他朝章雅悠那边挪了挪,吓得章雅悠又缩了一下。 “我要是想做什么事,早就做了。我能忍。”他说自己“能忍”的时候,某一处的火热更严重了,也快忍不住了。 “你怎知我不是醉酒?”杜子恒的手状似无意地拂过她的脸庞,那滑腻柔软的感觉真好,而且让他感觉到清凉,并由此想要更多。 章雅悠把自己当时的想法说给他听,倒也没什么隐瞒,顿了一下,又道:“我看你的状态,离席又很匆忙,大概判断你是中了媚|药一类的毒,我知道,以你的身份和地位,睡几个女人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冲进去,直到听见你在里面呵斥怒骂对方,我才确认你不乐意。你不乐意,要么是那姑娘丑,我看了,挺美的姑娘,身段也好;要么是那姑娘也是有身份地位之人,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你就不得不娶,所以,你才会排斥。” “我发现你很聪明。我的确是被算计了。”杜子恒笑道,“那你也可以坐视不理啊,想要嫁给我并且那做那样一个局,得罪这种人是什么后果,以你聪明的小脑袋不会不知道。” 章雅悠一拍脑门,自嘲道:“冲动是魔鬼,我冲动了。我当时就一个想法,我们也算是朋友,那番光景之下,我若见死不救,你将来应该会恨我,至少会怪我。”那样,还怎么在金玉满堂隔壁开胭脂水粉铺子呢?——当然,这句话章雅悠没说出来。 “不会怪你。”杜子恒喃喃道,突然就欺身过来,歪着头,就吻了过来,不偏不倚吻在了章雅悠的唇瓣上。 章雅悠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脚把杜子恒踢到了马车的另一边,急忙拿着袖子揩嘴,又气又恼,简直想哭——初吻啊!这都叫什么事! 杜子恒呵呵一笑,道:“你怎么这么大脚劲!”说完又想蹭过来。 章雅悠骂道:“你滚远点!再过来,我毒死你!” 杜子恒不笑了,道:“那你给我开个方子,让我泡药浴,我也快撑不住了,我为了克制,可是消耗了很多内力。” 章雅悠冷笑道:“我前面说泡药浴,也不过是一时急糊涂了,你虽未娶亲,但是通房丫头、小妾也是好几个,找谁不能泻火!你该不会要在我这里装一下贞节烈男吧?我可不会给你立贞节牌坊!” 这该死的,竟然敢偷偷强吻自己!章雅悠真的分分钟想要劈死他! 杜子恒笑道:“那是以前,现在不是遇见你了吗?我得对你负责啊!” 章雅悠皱眉,这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有我吻过你那个地方吧。”杜子恒低声笑道。 “停车!你现在马上、立刻给我停车!”章雅悠怒道,早知道就让这只臭狐狸被那个女人强上算了! 杜子恒让马车停下来,笑道:“你不好奇是谁做的吗?如果我说,我是代你受过,你还会对我这么凶残吗?” 108 一石二鸟 章雅悠一愣,道:“如果我不是考虑到这个层面,你以为在王家那样的地方,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外人敢冒险去找你吗?”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是某些人下手的对象,大部分酒是杜子恒代饮了,不排除有些药是量变引起质变,但是,那个女人却不会凭空出现,那屋内的情景只能说明杜子恒才是目标。 “以你杜二公子的聪明才智以及心机算计,你应该能想到你自己也是目标,否则哪来那香艳的一幕。你不必谢我。” 杜子恒笑道:“这怎么行!我一向做人诚信,你既然出手相助,保住了我的清白,我就要以身相许!” 吓得章雅悠落荒而逃,论不要脸程度,杜子恒恐怕是难逢敌手。 “姑娘,他方才没欺负你吧?”玉凌问。 章雅悠皱眉,这话可怎么说啊,说自己被强吻了? “没那么复杂,不要和任何说!他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我也打他了。”章雅悠道。 二人回了长孙靖那里,长孙靖不在府上,章雅悠有些失神,经过这一番闹腾,心下惶然,不管是有人想对自己下手,还是自己多管闲事出手救了杜子恒,恐怕都难善终了。 玉凌这边把章雅悠的消息传到了临湖小筑,但是,接信鸽的人却是薛瑶依,当婢女把鸽子抱给薛瑶依的时候,她看了里面的内容,将纸条又塞了回去,笑道:“放回去吧。不是什么大事情,别让人看见了。” 房翊看完纸条里的内容,脸色冷峻,周身透着一层戾气,吓得云台不敢说话,缩着脑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去把玉凌叫回来!”房翊冷道,话音刚落,云台就兔子一般奔了出去。 玉凌刚进门,正要向房翊行礼,“啪!”她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她急忙起身,跪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玉凌道。 房翊冷道:“我把你送过去,你的用处就是保护她!下去领罚,三十鞭!” “是,谢主子不杀之恩。”玉凌道。 云台也不敢给玉凌求情,冰块脸田英知道了,也当做没看见,这个档口谁去求情谁等于自寻死路。 “去一趟琦园。”琦园是长孙靖的府邸,之前一直没取名,章雅悠来了之后定了个名字,叫琦园,这才立了匾额上去。 因为杜子恒和章雅悠提前离席,之后就没回来过,王安珏还专门派人过来问候一下,又邀请她去参加晚宴,她推说还有其他紧急的事情把那下人给打发了。 房翊进来的时候,章雅悠还在临窗发呆,想着接下来要如何面对、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谁敢王家行那下作之事、王家的人有没有参与、杜子恒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房翊都走到跟前了,她还是没有觉察。 “不好好在药庐学医,跑回来喝酒,玩出火了?”房翊道,声音很冷,心里很气,大有一种“辛辛苦苦养了一颗小白菜,却被猪拱了”的感觉,自己对小蛮货花了多少心思,别人看不透,他却是心知肚明,还让自己的属下跟着她、护着她,却被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强吻了! 章雅悠委屈地看着他,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哼,你连杜家、王家的浑水都敢蹚,真是长本事了!”房翊越想越气。 章雅悠道:“叔叔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又不能见死不救,而且当时那情形,说不定我是下手的对象。” “看你笑话?如果换了别人,就算是死,我都不会看一眼。”房翊道,他很忙,非常忙,一向高高在上,看谁都是蝼蚁的感觉,所以,如果不是关心则乱,莫说他是看笑话了,他压根不会过问或搭理。 “那你看我被欺负了,不帮我就算了,还这么凶!”章雅悠有些委屈,却还没到伤心落泪的程度,但是,她拉着房翊的胳膊蹭了蹭,努力挤出一些眼泪,至少看着眼泪汪汪了,那种泪珠将落未落的状态真是我见犹怜。 “叔叔待我一点都不好。”章雅悠继续扮委屈。 “……”你是摸着良心说得吗? “我不过是为了应酬需要,又不是喜欢和他们来往,哪里就是贪玩了,叔叔冤枉我……”这浓浓的鼻音、软软的身子,房翊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小蛮货这么依赖他,是不是自己方才太凶了,吓到她了? 房翊无奈,伸手给章雅悠擦了一下眼泪,柔声道:“罢了,我会帮你解决的。” 他的手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竟然轻轻落在了她那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章雅悠想躲,却听房翊道:“别动。”他向来声若凤鸣,声音低沉清冷但又清亮动听,章雅悠像是听了纶音梵语一般。 房翊端详摩挲了一会,呼了一口气,把章雅悠拉到怀里,紧紧抱了一下,又快速放开她,道:“原谅你了。” “这……”我犯错了吗?犯了什么错? “玉凌呢?”章雅悠问。 “玉凌办事不力,被公子爷罚了。”云台插嘴道。 “这和她没关系。再说了,她现在是我的人,你不准随便处罚我的人。”章雅悠不满道。 “我之后会另外派个人过来。”房翊道。 章雅悠道:“不必了。我现在有紫燕和姚嫂,如果需要,这琦园里还有几个不错的丫头。” 她不是不知道玉凌经常给房翊传递消息,一方面确实照顾和保护自己,一方面也是在监视自己,虽然她对自己尽心尽力,平时表现得也十分乖巧,但是,这样的人她不想留在身边。 马车上的事情她本可以躲过去,她只要不进马车,杜子恒就算是再混账,也不至于强行拉她进去,就算是进去了,她也是有机会逃出来的,她就是要让玉凌看到那一幕,以她对玉凌的了解,她必然会将这一切告知房翊。 她这一招叫“一石二鸟”,一方面可以试探出房翊的态度和心思,另一方面可以打发走玉凌,她算是赌赢了。 109 这是一朵黑莲花 “叔叔就不要罚玉凌了,毕竟也服侍我这么久,因为这一点小事……”章雅悠话还未说话,房翊就冷冷地道:“你说这是小事?”他眼睛看向章雅悠,目光定在她的嘴唇上。 章雅悠道:“不管怎样,都不要罚她了嘛。”虽然玉凌的做法她不满意,但是,到底也跟了她一场。 “已经罚了。”房翊冷道。 章雅悠道:“……” 房翊为了哄某个“受了委屈”的人,在琦园呆了一下午,什么事也未做,本来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 “公子爷,要不要把公文搬过来?”云台狗腿道。 章雅悠道:“我等一下还给叔叔安排了事情呢,公务明天再处理。像我叔叔这种世阀公子、侯门贵族已经比太多人勤勉负责了,还不能放松片刻?” 这是放松吗? “……”房翊也无语了。他已经被安排过来摘石榴了,想他翩翩美少年、公子世无双,竟然跳起来给某人摘石榴,这事情传出去,面子里子都挂不住啊! 云台却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在心里吐槽了,毕竟来之前房翊可是漆黑着一张脸,恨不能屠尽天下,那气势他实在是害怕。 与此同时,薛瑶依从临湖小筑的后门出来,上了一辆马车。 “你确定表哥去了长孙靖的家?”薛瑶依问。 一婢女道:“奴婢看得真切,不会有误。章雅悠也在。” 薛瑶依叹了一口气,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和表哥从小一处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一点都不为过,外祖母也是盼着我们亲上加亲,却不曾想……”她眉目含愁,又是那般花容玉貌,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一股怜香惜玉的心。 那婢女道:“侯爷确实是谪仙一般的人,也只有姑娘这样的人品才貌方能配得上侯爷,侯爷大概是一时新鲜,未必就是对那个臭丫头动了真心!明儿侯爷和姑娘就要回滁州探亲了,到了滁州,姑娘自然有办法让侯爷回心转意,再怎么说,还有老祖宗在呢。” 薛瑶依点点头,柔声道:“表哥觉得幸福就好,我看那章家姑娘也不错。” 婢女道:“怎么能和姑娘您相提并论呢。以奴婢看,侯爷对姑娘还是很上心的,这么多年,和姑娘依然是最亲密的,毕竟这么多天,临湖小筑只有姑娘一个女人,那个臭丫头不也是滚得远远的。” 薛瑶依笑了笑,眸子一暗,臭丫头吗?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这番也是棋逢对手了。 “这里安全吗?”薛瑶依问道。 一个飞扬恣肆的男人冷笑了一下,道:“这是我的院子,前头的铺子也是我的人在管。” “端木公子真是好算计。”薛瑶依笑道。 端木霆道:“何出此言?难道薛姑娘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他把玩着酒杯,清冷地看着薛瑶依。 “你知道杜子恒会中毒,所以,提前将你那宝贝妹妹安排在了厢房,好生米煮成熟饭,顺利嫁到杜家。如果是章雅悠中毒,你就白捡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人,你得了她的身子,章家就算是不乐意,却也不能不将她许配给你。无论是什么结局,你们都是稳赚不赔。”薛瑶依怒极反笑,原来自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薛姑娘此言差矣,我虽然起了打赌的心思,后来想想并无实际意义,也就放下了。何况,我不在乎女人贞节,睡过的处|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强人所难又或者用药这种事我是瞧不上的,我当时并不知晓杜子恒中了媚|药,再说了,杜子恒可是好好的,毫发无损地回去了。我既没有得了那丫头,我妹妹也未和杜子恒不清不楚,怎么就成了我稳赚不赔?”端木霆笑道。 “我们上次可是说好的。”薛瑶依近乎咬牙切齿。 “但我没想到薛姑娘用得是这种办法。对了,薛姑娘当时是怎么给杜子恒下药的?我记着,薛姑娘和杜子恒可没有什么亲密接触。”端木霆道。 向来都是她薛瑶依算计别人的份,如今捉鹰人却被鹰啄了眼,真叫她恨呀!她原本设计的是章雅悠,想让章雅悠失了清白,最后无法与自己争房翊,结果却被端木霆借机摆了一道,让杜子恒中药,把端木青露安排过来,不但圆了她多年的心愿,还能就此让杜家与端木家联姻,自己还免除了夺人清白的道德风险,绝对是一举多得。 可惜,薛瑶依铺了这么大一盘棋,最后被人利用了,而且,杜子恒那么聪明,不会查不出谁对自己动了手脚,最后肯定会查到玉箫上面。 “我已经命人清理过玉箫了,查不到你这里,但是,他们自己怎么猜,我就管不着了。”端木霆冷道,他也是见识了薛瑶依的手段,对外温柔贤淑,落落大方,又生了一张美丽纯净的小脸,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些坏事的始作俑者是她。 “哼,算你还算有点合作道义,若是我暴露,你也讨不了什么好,毕竟上赶着爬床的可是你端木家的大小姐,你想脱干系,没那么容易!”薛瑶依冷笑。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也是白忙乎了一场,千算万算,好事还是被章雅悠给破坏了,这个女人这么可恶,又到处勾搭卖弄,我若是男人,先奸后杀的心思都有了。”薛瑶依笑了,笑容干净无暇,却说着最恶毒的话。 端木霆道:“你这么做,只是为了那个男人?” 薛瑶依道:“我们是合作关系,我是什么目的你不必过问。不过,我现在有了更好的合作对象,我相信令妹是更好的合作人选。以端木青露的性子,她那样赤|身|裸|体地被人看了,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她会怎么做?” 端木霆的眸子眯缝了一下,道:“如果你那位侯爷知道你是这种人,你还有机会吗?” “他一直知道我是这种人,不过,如果他知道你也参与算计章雅悠,还试图夺了那臭丫头的清白,我觉得你会死得很惨。” 110 我打算以身相许 房翊陪着薛瑶依去了滁州探望老祖母,章雅悠继续在药庐里跟着封悟夙学医,封悟夙依旧每天给她派各种各样的活儿,把她使唤得给个陀螺似的,但奇怪的是,最初她觉得累,到了后来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胃口好、睡眠好。 转眼间到中秋将近,章雅悠便邀请封悟夙一起回琦园过中秋,后来才发现自己是带了个麻烦回去,一路上分分钟让她跳脚。 “多亏了我,在山里虽然是粗茶淡饭,但美味又新鲜,你现在圆润了不少。”封悟夙笑道。 “我忽然想起个事情,上次你扎针其实不用对着自己的胳膊,不是有图谱吗?多比划几次就可以了!” 章雅悠想着自己挨得那些针扎,再听到这番话,简直想暴走,但封悟夙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深刻明白什么是扎心:“你学得那些皮毛,不要说救人了,自救都不行,挺多算是入门级别,只能给我这种人打打下手、做个学徒!” 章雅悠算是明白了,论嘴贱,封悟夙排第二,没人排第二。 进了城,路过荷亭的时候,章雅悠就打算进去看看,虽然每天都有账本递给她,进项看着也不错。 “我也去喝杯茶,把你这里最好的茶给我准备了,我就要雨前龙井。”封悟夙姿态潇洒地下了马,进门就对那掌柜的一通安排,“还有,我要一个雅间,就是你们公子常用的那一间。” 章雅悠还没坐定呢,杜子恒就来了,而且是从隔壁包厢走出来的。 “攸兄弟这是终于舍得回来了,我可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好几天了。”杜子恒笑道,“上次的事情还没和攸兄弟道谢呢。” 章雅悠道:“你来捧场,就是最大的谢意了,再这么客套,我就不好意思了。等一下我和掌柜的说一声,杜二公子今天的茶钱给免了。”她客套地笑着,毕竟是在自己的店里头,又是大庭广众之下。 杜子恒凑过来笑道:“我不差钱,就是想着见你呢。” 他竟然在自己耳边吐气如兰?那热乎乎的气息,让章雅悠好一阵不自在,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当自己是谁呢! “离我远点,我不想见你!”章雅悠道。 杜子恒依旧笑着,桃花眼配上小梨涡,很有诱惑力,但章雅悠却没眼见。 封悟夙笑道:“她都不搭理你了,你就离远点喽。不如我们聊聊,我喜欢男人。” 不仅仅是章雅悠,就连杜子恒也感到一阵恶寒,他见过封悟夙几次,知道是和房翊混在一起的,也找人打探过,却并未找到特别的信息,看起来光明正大毫不遮掩,但是,却神秘异常,这样的人,杜子恒自然是提防的。 他不信封悟夙这种人真的有断袖之癖,但猛然听到这么直白的一句话,他还是有些吃不消,他之前经常去集贤阁,却不是因为好南风的,自己一直都是只喜欢女人。 “你也忒恶心了。”章雅悠一脸的嫌弃。 封悟夙笑道:“那我可不管你了。” 杜子恒见封悟夙离开,连那个会武功的丫头也不在,笑道:“你这几天不见,好似圆润了不少。”说完伸手想捏她的脸。 章雅悠骂道:“滚远点!你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砍了你的手!” 杜子恒哈哈大笑,道:“你生气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 章雅悠不耐烦,转身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张扬秀丽的女人带着几个丫鬟进来了,那女人看着有些眼熟,思索了半天,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杜子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看的剑眉皱了皱,冷哼一声。 章雅悠突然想起她是谁了,笑道:“果真,这穿上衣服就判若两人了,应该是找你的。” 有了这个女人缠着杜子恒,章雅悠自然不愁脱身,正好看看巡视一下荷亭,看看有什么改进之处。 章雅悠坐着马车到了琦园,下车的时候,就看见杜子恒也正在下马车,杜家马车停靠的是琦园隔壁的宅子。 “真是巧啊,在这里也能遇见。”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皱眉,道:“你不会是跟着我到这里的吧?我救了你一次,你不报恩就算了,还打算恩将仇报吗?” “我就住在这里,这是我的家啊!”杜子恒笑道。 “哦,攸公子,我们公子前几日把这处宅子买下来了,又修葺了一番,如今也搬过来住了。与姑娘是邻居呢。”那随从恭敬道。 “再说,我这不正是打算报恩的嘛,准备以身相许了,你还要我怎么报?”杜子恒又凑了过来,“我身价丰厚,要真是和我在一起,别的不敢说,你在杭城可以横着走,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章雅悠扶额,打算把玉凌叫回来,只要她后续肯对自己一心一意就好了,房翊的惩罚也算是敲打了,让她知道一人侍二主是不能善终的,没个会武功的人跟在身边,杜子恒时时刻刻想揩油。 “晚上我去找你。”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冷道:“不欢迎。” 杜子恒道:“我可是和靖爷约好的,我带好酒过去。”他朝章雅悠挑了条眉头。 章雅悠真的是懒得理他,正要进去,荷亭的伙计跑过来了,道:“公子,有位姑娘说在咱们茶里喝出了老鼠屎,但咱们的茶都是干净新鲜的,即便是老茶那也是保管得好好的,绝不可能有老鼠屎,掌柜的给她免单又要送她二斤好茶,她都不肯罢休,吵嚷着要见您。” “哪个姑娘?什么来路?”章雅悠道,她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女人。 那伙计简单描述了一下,和章雅悠猜得一样,正是那个女人。 “杜二公子,我是不是要请你选择正确的报恩方式,至少先管好你的女人,不要在我的地盘撒野。”章雅悠冷道。 “话可不能乱说,我和她是清白的,你那天不都看到了嘛!” 还敢提那天!要不是那天的事情,会招来这样一个刺头! “没事没事,有我呢,我帮你解决。”杜子恒哄着章雅悠,说着就朝她的肩头搂过来! 111 你可要对我负责 章雅悠对他这种动辄揩油的行为深恶痛绝、万分鄙视,但是杜子恒却依旧我行我素,见缝插针,恨不能将章雅悠时刻圈在怀里。 “你又聪明又能干,我很喜欢,就是这脾气不大好,能改不?”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心说,我这叫又美又飒!你算哪棵葱,让我改! 荷亭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一个丫鬟装扮的女人端着一杯茶站在桌子上大声吆喝:“大家看看,这可是十两银子一壶的普洱茶,里面有老鼠屎!荷亭在咱们杭城可是声名鹊起,来得都是贵客,但是,放了老鼠屎的茶,你们敢喝吗?” 荷亭里的茶都是名茶好茶,绝不可能有老鼠屎的。 “这位姑娘请下来说,我是这家茶铺的东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沟通,我会尽量解决姑娘的问题。”章雅悠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看这个丫头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们茶水里有老鼠屎!”那丫鬟凶狠地叫嚣着。 章雅悠笑道:“我们这款茶是20年期老斑章紫大益的普洱茶饼,一直妥善保管,不要说混进老鼠屎,我可以当着诸位贵客的面承诺,我们荷亭连只老鼠都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陷害你喽?大家听听,这位外乡来的公子真的是巧言令色,把我们杭城百姓当傻子呢。”她用杭州的方言说话,“我也是来慕名陪着我们主子来这里喝茶的,我们难道会故意带颗老鼠屎来恶心自己嘛?他分明是想推卸责任。” 章雅悠道:“姑娘怎知这茶里的是老鼠屎呢?”这款紫大益的普洱茶本身就是发黑,但是泡出来的茶澄清透亮,香味扑鼻。 “这不是老鼠屎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这是茶渣滓啊!今天,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喝了这杯进了老鼠屎的茶,要么,你今天给在场所有来喝茶的贵客免单。” 章雅悠知道此人是有备而来,那茶里的确有老鼠屎,是她们故意投进去的,她若真喝了,那会恶心的把隔夜饭吐出来;若是不喝,就要给客人免单,会有一笔不小的损失,损失章雅悠能接受,但是,这样一来等于坐实荷亭的茶里有老鼠屎的事情,传出去必然会影响荷亭的商誉。 “是不是我喝了,就能证明这茶里没有老鼠屎,咱们这一茬就过了?”章雅悠面不改色,接过她手里的茶晃了晃。 “你愿意吃老鼠屎,就是这么下贱,我们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那丫鬟态度十分嚣张。 荷亭里的掌柜、伙计都看不下去了,却被章雅悠拦住了。 “诸位请回座,今儿的茶水算是我请客,给诸位免单,另外给每桌赠送一份我们特质的点心,让大家尝尝鲜。但是,这茶里到底有没有老鼠屎还要进一步查明,我现在就命人去报官,我向大家郑重承诺,我们荷亭的茶都是干净卫生的好茶,经得起任何查验,绝不可能出现老鼠屎这种状况!又或者这里面有些误会,我和这位姑娘私下谈谈。诸位请回座吧,等一下官府的人过来,不要冲撞到了大家。” 众人一听免单,章雅悠态度又这般诚恳,自然不好在那里继续围观,而且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的荷亭竟然在十两银子一壶的茶水里出现老鼠屎,本就是匪夷所思,进来喝茶的人很多都是生意人,头脑精明,怎会看不明白! 章雅悠进了包厢,关上门,里面坐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眉眼细长,风韵十足,一身火红的衣服恰到好处地包裹着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果真是她。 “姑娘这是想做什么?”章雅悠开门见山,“不妨直说,划个道道,兴许我能满足呢。” “哼!本姑娘今儿心情好,过来教你一点做人的道理,多管闲事没好处!”那女子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章雅悠冷笑一声,道:“是吗?端木青露?” 她那天在房内看到这个女人的眉眼就觉得有些眼熟,后来再回忆,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和端木霆有些神似,尤其那双眼睛。 杜子恒宁可隐忍都不愿意碰的女人,还是个美女,说明这个女人的身份特殊,碰了之后就是“湿手沾了干面粉”,甩也甩不掉了。 她让玉凌稍微打听了一下,也就知道端木霆有个宝贝妹妹爱慕杜子恒;看她今天这架势、排场和衣着打扮,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此人是端木青露了。 端木青露微微一愣,继而笑道:“看来你也不算太笨,但可惜啊,敢和我抢男人,就是笨女人,因为你会输得很惨、死得很难看!” 章雅悠笑道:“那你可要看好自己的男人了,不过,你脱光了,他都不稀罕,恐怕也没什么本事!阿恒待我还不错,你大概不知道他为了日日见到我,已经买了一处宅子,就在我隔壁。” “贱人!敢和我抢男人!”端木青露怒道,但瞥了一眼外头,又笑了,道:“罢了,今天算是小惩大诫,就当我给你个教训吧,后面还有大礼等着你。” 她领着几个丫鬟往外走,然后不忘回眸妩媚地笑着,章雅悠端了她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舒了一口气,果真是招惹上女霸王了,等她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杜子恒好笑地看着自己,她这才明白端木青露妩媚的笑容是送给杜子恒的,而自己显然是自作多情了。 “都清理完战场了,你才来?你是马后炮吗?”章雅悠讽刺道。 杜子恒笑道:“我可是一直都在,准备关键时刻出手的,哪里就是马后炮了!怎么,利用完我对我就是这么冷冰冰的态度?” 嗯?什么时候利用他了? “方才是谁一口一个阿恒来着,叫得这么亲密,你可要对我负责,否则,我不是白白担了一个虚名!”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打了一下嘴巴,心道,真是一时口快,为了回击端木青露,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 112 房老太太催婚 “我们江南民风古朴,最在乎名声信誉,叫我阿恒的,你可是第一人,传出去肯定都以为我和你之间关系暧昧,我到时如何解释?我可是正经人家。”杜子恒带着撒娇的语气道。 章雅悠骂道:“你就少在这里糊弄我了,脸是个好东西,我拜托你要点脸,好不好!要不是因为你,我会损失这么多!” 杜子恒笑道:“我怎么舍得连累你呢,今天的损失都算我的,我已经让你的人拿着我的手信去杜家对账了,官府那边也会帮你打点妥当,会给荷亭出一份告示,澄清一下今天的不良传闻。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体贴很周到?” 他的长手臂一身,章雅悠连退两步,那手臂就抵在了门框上,而章雅悠被逼到了拐角,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对方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真是又气又羞,推又推不开,只得从他的臂弯底下钻了出来。 “你不用这么怕我吧?我又不吃人。”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道:“你怎么这么无聊!你就没事情可做吗?”她真的想踹他,但是,考虑到这家伙身手不错,玉凌都不是他的对手,恐怕这一脚踢过去,自己又被揩油了,只好忿忿作罢。 “我很忙,杜家这么大的产业,我可要分担不少的。只不过,我现在也是在做重要的事情,娶妻难道不是大事?”杜子恒挑着眉笑道。 章雅悠笑了,道:“娶媳妇可是需要本钱的,难道你们江南娶媳妇就是死缠烂打、嘴上功夫?” 杜子恒笑了,道:“我是死缠烂打你,但我又没说娶你!何况,除了嘴上功夫,我还有床上功夫!”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和这种人聊天简直只有吐血内伤的结果,因为他既不要脸,又不按常理出牌! “别生气嘛!逗你玩的,说个正经的,我送你件东西。”杜子恒道。 章雅悠头也不抬:“不要,没兴趣!” “你拿着我给你的这件东西,在江南甚至大唐所有杜家开的铺子可以任意选购,不用付银子的。真的不要?”杜子恒晃了晃手中的玉牌。 章雅悠顿住了脚,道:“真的?你这么贼精的人会这么大方?” “比珍珠都真!我是精明不假,但我向来大方,对自己未来夫人自然更要大方了。” 章雅悠抬头看了一眼那玉牌,琥珀色的玉牌,巴掌大小,此时正被杜子恒高高举着,她只能抬头看。 “不要!”章雅悠拒绝了,为自己这一刻的有骨气暗自称赞,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可不想和杜子恒这么不清不楚,这只臭狐狸,谁能从他那里得了什么便宜! 再说房翊这边,到了滁州,进了房府,拜见了房老太太,这房老太太乃是先皇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一辈子荣华富贵,如今年逾古稀,满头银发却依然精神抖擞,面色红润,用“鹤发童颜”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些是孙儿给祖母的礼物。”房翊起身后,让人带上了礼物。 房老太太笑道:“你得空回来,我见到你就开心了。什么时候带了孙媳妇回来,我就更开心了。” 房翊道:“好,就快了。” “你这话都和我说了好几年了,每年见你都是这句话,就没个新鲜说辞?”房老太太微微有些不悦。 薛瑶依上前给她捶腿,就跪坐在房老太太身前的羊皮垫子上,笑道:“外祖母,表哥心怀天下,哪里顾得上这些儿女情长,他就算是哄您,不也是为了逗您开心嘛!我这次去杭州,见到表哥每日忙碌,甚是辛苦,此番绕道滁州也是为了能在您跟前尽孝。” 房老太太拍着薛瑶依的背,笑道:“还是我瑶瑶会说话。你们两个从小亲密,虽然长大后分开了,但是,小时候的情分最是纯净,像我和国公爷就是青梅竹马表兄妹。你们要是能亲上加亲,我就安心了!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凑在一起多好。” 薛瑶依羞涩地撒娇,道:“外祖母,您坏,竟当着瑶瑶的面这么说,我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了,难不成你不喜欢你表哥?”房老太太笑道。 房翊冷着一张脸。 薛瑶依笑道:“我的心意,老祖宗还不明白吗?这么一问,表哥又在场,让我如何说?不理你们了!”说完故作羞涩地躲开了。 房翊见她离去,松了一口气的,道:“这次事情匆忙,我在滁州只能待三天,恐怕不能陪祖母过中秋了,是孙儿不孝。” 房老太太捣了捣拐杖,不悦道:“你这才回来,就要走!罢了,男儿志在四方,你有公务在身我也不强留你,我们房家的儿郎都有匡扶天下之志,聚少离多本是常态。你中秋是否留在滁州也不是什么紧要事,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孙媳妇回来?” 房翊一阵头大,他现在是越来越害怕回滁州了,不管在外面多么风光和冷傲,到滁州房老太太这里,他就是孙子的身份,长辈的耳提面命他要受着,长辈的催婚他也得受着!加上这两年薛瑶依追得越来越紧,让他好生心烦。 “快了,明年吧,一准给您带个孙媳妇回来,不管怎样,明年一定想办法先把亲事定了。”房翊道。 “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你自己说说,你都说了几个明年!算起来你都二十一岁了,国公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父亲都能满院子跑了……”此处省略五百字。 云台在角落里也不敢抬头,公子爷被像孙子一样训斥,咦,不对,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孙子,但陛下也没这么训斥过他啊!等一下岂不是要找自己撒气!他现在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房翊仍旧面带微笑,这些话他听了不下五十遍,早就有了免疫力,他一年半载才回来一趟,甚至一年都见不到一次房老太太,让她说个够吧,孝顺孝顺,顺着就是孝了嘛! 113 房老太太的两难境地 “这次是真的了。”房翊欠了欠身子。 房老太太老眼一亮,笑道:“莫非你有了心上人?” 房翊干咳了两声,道:“也不算是。对了,祖母,她还有礼物要送给祖母。” 云台听罢,狗腿一般急忙把早就准备好的锦盒捧了过去,这锦盒是檀香木雕刻而成,古朴又大气。 “这么多年,你这倒是第一次。我可是听说,不少姑娘中意你,都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女,你都不正眼瞧人家,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房老太太笑道。 房翊又是两声干咳,云台见状,急忙跪在地上给房老太太解释,笑道:“这个姑娘又美又能干,对我们公子爷那是一个真心实意,连带着对您也是百般崇敬,这不,让小的捧了这礼物过来,姑娘说了,老祖宗一生福禄,肯定什么都不缺,就缺晚辈们的心意,听说公子爷要来滁州看望您老人家,点灯熬油,给您绣了《无量寿经》,祝老祖宗您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房翊看了云台一眼,那小蛮货点灯熬油绣出来的?还晚辈的心思呢!云台心下了然,用眼神回复道:公子爷,奴才可从未对您说过谎啊,这也是为了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情非得已,勿怪勿怪! 房老太太心中欢喜,嘴上却说:“又不过寿,说什么寿比南山!拿来给我瞧瞧。” 房老太太歪着身子,对着光线端详了半天,最后道:“看来确实是赶得急了,这针脚不够细,手法也粗糙了点,好在这字好看。” 云台差点笑场,心说,那位主子就是这么个水平! 房翊握起拳头对着嘴,又想干咳,小蛮货能把它绣出来就不错了,能力如此,他也不好逼迫得太紧。 “不过,这东西我可不能收。因为我有自己的孙媳妇人选。除了她送的,谁送的我也不认。”房老太太笑道,“我就看着瑶瑶好,你不在的这些年多亏了这孩子来陪我、照顾我,什么好吃好用好玩的,都带给我。生的又漂亮,是咱们滁州的第一美人,论出身,就算比你差了点,但也不算辱没了咱们房家的门第。” 房翊不说话。 房老太太继续道:“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又是表兄妹,若是亲上加亲做了夫妻,那就是锦上添花,而且薛家对你的仕途会有裨益的。” 房翊算是明白了,房老太太催婚是表象,促成他和薛瑶依才是真目的。 “祖母为我的婚事操劳,是我这做孙子的不孝了。祖母喜欢谁,我娶了回来陪祖母无可厚非。只是,我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才能早日开枝散叶,好让您尽快抱上重孙。薛表妹固然样样出挑,但是,您知道我这性子,若是不喜欢,我碰都不会碰一下,否则,这么多年我怎会孤家寡人一个呢!”房翊道。 “你虽是男儿,又贵为开国侯爷,但是,这婚配也是父母之命,你父母不在了,我少不得要代劳一下。”房老太太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想了想,这个宝贝孙子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确实冷了点,这般风姿人品、这么长相才能,想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这么说着,想来是有心仪之人,若是强行拆散,他真的听了自己的话娶了薛瑶依,但也只是娶回来当摆设,那传宗接代怎么办?开枝散叶才是大事啊!——房翊这番话一下子就击中了房老太太的脉门。 “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你有喜欢的人也可以纳回来,有几个侧室倒也无妨,瑶瑶性子宽厚温和,不会生出风波来,多几房妾室也好多生几个孩子。”房老太太笑道,“瑶瑶对你一往情深,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姑娘。” 房翊冷道:“若是皇亲国戚,您让人家做妾室,不合适吧?就算我肯,那人家也要愿意啊!您总不会觉得您孙子这么大魅力,皇亲国戚出来的姑娘上赶着要给我做妾吧?薛表妹虽然是滁州大家族,但他父亲不过是一介刺史,还能大过皇亲国戚?” 云台愣住了,皇亲国戚?难道公子爷铺垫了半天,不是为四姑娘说话,而是另有其人?哎哟,这要是四姑娘知道了,会不会心碎了一地!碎了好,谁叫她没有眼力劲,对我们公子爷一点都不上心呢,还和那些纨绔子弟不清不楚! 房老太太愣住了,这可就难办了,让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当妾室,她是万万舍不得的,但是,如果为了薛瑶依而让房翊拒绝了皇亲国戚的姻缘,那是把房翊推到了火坑里,少了有力外援不说,搞不好得罪人,朝堂风云诡谲,处处惊险,她更不能舍弃宝贝孙子的利益! 房翊看到房老太太陷入两难境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中一笑,道:“祖母先安歇一会,我去处理点事情,等一下陪祖母用膳。” “好好,你先歇一会,我老了,不中用了,思考问题没有从前那么利索喽。”房老太太伸了伸胳膊腿,唉,不服老不行啊。 云台追出去,忍不住问道:“爷,真的有这样一位皇亲国戚的姑娘?” “多嘴!” 云台急忙拍了自己一巴掌,确实多嘴了! 薛瑶依的丫鬟把屋内祖孙两个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给了薛瑶依。 “这么说,表哥的心上人不是那个臭丫头而是另有其人?还是一位皇亲国戚?”薛瑶依道,“那位郡主可是入了勾栏院,已经是最低贱的女人了,算不上皇亲国戚,那会是谁呢?” 那丫鬟道:“奴婢觉着,老祖宗是真心为姑娘着想,有老祖宗在,还是有回旋余地的,就看侯爷怎么想了。” 薛瑶依冷笑,道:“你懂什么!外祖母疼我是真的,但这疼孙子的心情更真,若是为了表哥的前程着想,她恐怕就顾及不到我了。” “那我们要去查查侯爷和京城里的哪个皇亲国戚来往密切吗?去京城里看看风声?”那丫鬟又道。 “那倒不用。我管他什么皇亲国戚!”薛瑶依冷道,“去把我的衣物用品搬过来,我这几日就住在外祖母这里。”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才是真道理。 114 怎么都喜欢翻墙呢 转眼间,中秋佳节到了,章雅悠既要打理荷亭,还要跟进新铺子的进展,又要给章家、长孙家的长辈、同辈准备佳节礼物,同时还要学医,封悟夙又给她扔了几本医书,说是他的独家秘术,只要牢记于心,肯定能学有所成。她已经忙得顾不上三餐了。 中秋节这一天,章雅悠让人把玉凌接了回来,房翊临走之前章雅悠问他讨人了。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愿意一心一意跟随我,没有我的命令和指示,不得泄露我的任何消息?”章雅悠道。 玉凌跪在那里,哭道:“奴婢之前也是受了侯爷的指派,如果侯爷不要奴婢了,只要姑娘不计前嫌,以后奴婢一定一心一意服侍姑娘一人,绝无二心,如有二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章雅悠道:“起来吧。我知道你先前也是有苦衷的,倒也没做出害我的事情,只是你的做派让我不喜罢了。今后你一心一意待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你还有伤,下去好生养着,我会给你拨个粗使的丫鬟,药也给你准备好了。” 玉凌下去后,紫燕笑道:“还是姑娘宅心仁厚,要奴婢说,这种背主的人就该发卖了!她也是烧了高香,您不计前嫌。不过,她会武功,跟在姑娘身边,也是有些用处的。” “今儿第一次在外头过中秋,就连舅舅都不在,你多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再准备的,有哪些花销是我们应该出的,虽然舅舅把我们当自己人,不能让其他人说了闲话。还有,封先生那里也务必照看好,他是客人,不要因为我总是叫骂他就怠慢了他。”章雅悠道。 紫燕忙着中秋过节的事,玉凌还在养伤,章雅悠只能从琦园里找了个还算灵活的大丫鬟过来,让她跟着自己去趟荷亭。 她本来是想找封悟夙的,但是此人踪迹难寻,甚至昼伏夜出,就算白天出来活动,也是去集贤阁这样的地方喝酒聊天,至于有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所以,章雅悠也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 “你,你!你怎么跳到我们院子里了!”章雅悠跳脚,杜子恒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只要她在家、只要他没外出做事,一天能敲几遍门进来,蹭饭、闲聊,给下人们打赏,现在更过分了,连敲门都省了,直接翻墙头跳过来。 “每次去叫门,我嫌麻烦,而且叫门次数多了我不好意思,还得给那些丫鬟小厮们打赏,直接跳过来,节省不少呢!”杜子恒笑道,那双桃花眼满满的笑意,他是真的开心,不知道为什么,见了章雅悠就想笑,那份笑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根本控制不住。 “我怎么听说你对女人很大方,所以,投怀送抱的人特别多,今儿听你这么说,传言不实啊!” “我是对我-的-女-人很大方。我都给了你玉牌子,你可以任意选购的,还不够大方吗?”杜子恒笑道。 “我懒得理你!我还有事,出门了!”章雅悠白了他一眼。 杜子恒笑道:“我晚上要回府了,不能过来陪你过节,中午一起用个膳,我请客,如何?” 章雅悠道:“不用。很忙。没空。” “那要么你请客,或者你亲自下厨,我记得靖爷说过,你厨艺不错。”杜子恒笑道。 “……”嗯?这人是脑子有问题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们去哪里呢?听说荷亭有小厨房,就荷亭?”杜子恒见她埋头往前走,笑着追了过来。 午饭是在荷亭用的,章雅悠下厨烧了四个小菜,加上前一天做得两样点心,泡了一壶茶。 “今儿是中秋节,你也太小气了吧?就请我吃这个?” 章雅悠一脸的嫌弃,道:“你爱吃不吃!” 杜子恒前一刻还在嫌弃,后面就赞不绝口了,章雅悠只吃了一点,他却像是几顿没吃一样,把四碟菜吃得干干净净,又把剩余的点心打包带走,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走得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又问了章雅悠一遍:“要不要去我们杜府过节?就当提前见公婆了。” 晚间,偌大的庭院虽然张灯结彩,仆从们也热热闹闹地吃喝了一顿,但是,章雅悠内心却有些空落落的,少不得摸了箫出来吹奏。 一道黑影从墙头上飞了下来,章雅悠看得真切,正要叫人呢,那黑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低声道:“是我。” “叔叔?”章雅悠惊道:“您怎么来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翻墙头啊!”她心里默默想着,等长孙靖回来一定要把墙头加高到两丈高! 房翊一身的风尘仆仆,俊美的脸上有些许倦色,道:“我怎么不能来?还有谁翻墙头了?他翻墙头过来做什么?什么时候翻墙头的?” 这……这么多问题,先回答哪一个呢! “叔叔要么先回房休息一下,之前您住的客房还在,每天都有人打扫的。”章雅悠笑道,“然后我给叔叔泡杯好茶,再端几盘糕点过来,我新发明了一种月饼,叔叔尝尝看。” 房翊嗯了一声,任由她安排处理,不过,想打马虎眼是不可能的,于是又问了一句:“还有谁翻墙头了?” 章雅悠道:“等一下再给您说,先去休整一下。”她叫了紫燕过去服侍,被房翊拒绝了,道:“找个干净懂事的小厮就好,我不习惯丫鬟服侍”。 “那云台呢?”章雅悠问道,“紫燕,你去让王管家找几个懂事伶俐又干净的奴才跟在侯爷前头服侍,一应安排都要是府上最好的。” 云台要是听到她这么问,肯定会说:我也想知道我在哪里呢,走到半途被公子爷给快马加鞭地甩了,因为慢了一时三刻,被关在了城门外,他想哭! 房翊的客房离章雅悠并不远,看似两个院子,其实就是一道墙的问题,章雅悠正准备收拾一下安排夜宵呢,却听房翊在隔壁闷喝:“滚出去,蠢东西!” 这、这是奴才们没服侍好? 115 以后不准叫叔叔 “怎么回事?”章雅悠问道,只见那小厮趴在地上,身子有点颤抖,前头有一摊血。 “奴才没伺候好,让大人生气了。”小厮颤抖着道,他怯怯地抬头,面皮倒是挺秀气的,年纪看上去十四五岁,身形瘦削,但看起来面生。 “新来的?”章雅悠问。 “奴才上个月才来。”小厮道。 “下去吧,让管家再找两个持重懂事的人过来。顺带把紫燕叫过来。”章雅悠吩咐道,她行到了门口,又不好进去,估计房翊这会在沐浴。 “你在外面待着做什么?还让我请你进来不成?”冷冷的声音。 “我不是不方便进去嘛,我已经给您找了老成持重的下人来服侍。”章雅悠道。 “要服侍什么?”门“吱嘎”一声开了,房翊衣着完整地站在门前,拉着章雅悠就进了屋子,然后把门关上了。 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是大晚上,又把门关上了,这有点让人遐想啊! “我受伤了,不能让人知道,那个狗奴才想脱我的衣服,所以,被我扔出去了。”房翊道。 章雅悠一惊,道:“还是上次那个的伤吗?这么久都没好?”她以为房翊早就好了,毕竟这么多天也未看出任何异样来,而且封悟夙又是医生。 “嗯。”房翊没告诉章雅悠的是,受伤只是表象,他是中毒了,封悟夙虽然医术高明,但是却不善解毒,而且他体内的这种毒非常罕见,若是容易解,他也不用等这些年了。 “那要怎么办啊?我这边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吗?”章雅悠关切道,在房翊看来,某个小蛮货仰着一张纯净的小脸,眼神里都是焦虑和关切,他莫名觉得心情好。 “那你帮我宽衣解带吧。”房翊道,嘴角微微上扬。 “啊?好!”章雅悠几乎没有犹豫,侯爷大人可是有伤在身啊,而且伤势不能让人知道! 房翊比她高了一头多,为了配合她宽衣解带的动作,不得不弓着身子,甚至微微屈腿,章雅悠还要踮着脚尖才能勉强够得到他的领口。 那双小手在他脖子那里摩挲了一会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在找扣子,她也是从小被人伺候到大,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有紫燕等人服侍,上一世倒是嫁人了,但是和吕世齐关系恶劣,两看两相厌,自然不存在服侍吕世齐宽衣解带的事情了。 “你到底会不会脱?”房翊觉得好难受,脖子那里痒痒的,体内却升起一股热气,面前这个粉嫩又清香的漂亮小妞正吐气如兰,真的让他有点耐不住。 好吧,我承认了,不会!章雅悠认了,松开他的衣领,有些无奈,道:“善解人意这件事,确实不是我擅长。” 什么意思?还一语双关呢!房翊被她这句话以及她那懊恼的神情给逗笑了,嗔道:“以后要学起来!” “找谁学呢?”章雅悠发誓,这句话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被房翊听见了,那就变成了另一番意思,绝对是挑逗了! 她说话这句话也后悔了,急忙补了一句:“我没其他意思,我的意思是……”唉,解释不下去了,解释等于掩饰。 他胸口起伏了一阵,看了一眼章雅悠,按他的想法,他有一百种方式来接这句话、变守为攻,但是,一看章雅悠只到自己胸前,还盯着一张纯真无邪的小脸,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禽兽了! 养成是风雅的,但是,若是提前收割,那就是禽兽了房翊是这么个评判标准,谁也不知道外人眼中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风光无限又清冷高贵的武陵候,此刻是这样的千回百转,生了这样的心思! 好在管家及时领着两个小厮过来了,又是好一番嘱托,又代那个小厮道歉。 章雅悠退出来的时候问管家:“兴许不是那个奴才的错,侯爷本就不喜生人近身。” “不不,这是奴才失职了,我误解了,唉!说来惭愧,方才那个小厮,是我上个月才买回来,以前是专门贴身服侍男主人的,我以为侯爷……唉”他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特意让他去伺候的,还专门交待了一下!” 他虽然说得婉转,章雅悠却也听明白了,这小厮以前应该是男主人的玩物,以色侍人的那种,方才肯定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才被房翊扔出来。 “你买这样的人回来做什么?今天算你幸运,否则,不光他要死,你要讨不了!屋里头是什么人,你也敢找个人进去糊弄!”章雅悠骂道,就算房翊好南风,那也不能找一个别的男人玩腻了的小厮进去啊! “是是是!姑娘教训的是!”管家点头如捣蒜,“奴才也被吓到了,幸好有姑娘担待着。” “过两天送他去铺子里做事,别留在府邸了!”这种人留在府里看着碍眼,一看就是勾勾搭搭的样子,别到时再去招惹长孙靖了。 “是是是,奴才买回来没别的意思,也是买回来之后才知道他以前是那样的……唉!” 房翊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出来了,身上还是好闻的檀香,他坐在桌子旁,看了满桌子的糕点,还有章雅悠自制的月饼,道:“你不会善解人意,但倒个茶总会吧?” 章雅悠小脸一红,想起前面在屋内离房翊那么近,当时真是胆大,主要是想到房翊受伤了,她是照顾伤员的大义凛然,这会子安静下来,一回味就觉得不对劲,再听房翊这么一说,更加暧昧了。 “叔叔,您!”章雅悠无奈,老老实实地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叔叔,请用茶。” 叔叔……以往听着她软软糯糯地叫声“叔叔”觉得挺亲切的,毕竟他这个人冷心冷情的,朋友不多,谈得来的人也不多,难得有个人不怕他。今天再听她叫叔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以后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变,这“叔侄关系”难免会成为话柄,于是冷脸道:“以后不准再叫叔叔了!” 重生贵女福气多 116 彤宜斋声名鹊起 章雅悠一愣,道:“为什么?我最近得罪你了?” “我怕你把我叫老了,以后还是称呼我为侯爷。” 章雅悠笑了笑,对称呼什么的倒也不在意,马上福身喊了一声“侯爷”,就命人服侍他用膳,房翊用热手巾擦了擦手,准备吃东西,这一路风尘仆仆,真的是饿了。 大概是饿了,觉得这饭菜特别满意,尤其是章雅悠做得月饼更是很对他的口味,酥皮、松软又甜香,而且吃起来不腻。像他这种不爱吃甜食的人,一连吃了三个。 “还有谁翻墙了?”房翊道。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了,章雅悠看他问得紧,只得告诉他,杜子恒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了,前段时间经常敲门过来,这几天改成翻墙头了,又会轻功,翻墙头轻而易举。 “玉凌做什么吃的!”房翊面色沉静,但语气不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动怒了。 章雅悠心中不乐意,一来玉凌可是她讨过来的,是她的人,他凭什么横加指责?二来玉凌的伤势还未痊愈,就算是痊愈了也不是杜子恒的对手。 房翊见她不说话,心中不悦,道:“过两天搬到临湖小筑去。”这不是和章雅悠商量,近乎是命令的语气。 这令章雅悠心中颇为不满,当即拒绝:“我住在这里挺好的。” 房翊盯着章雅悠看了一会,道:“你确定?” “无比确定。”章雅悠道,虽然这是长孙靖的宅子,但是,长孙靖和她亲如一家,对她宝贝得不行,住在这里和住在章家没什么差别,搬到临湖小筑倒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况,房翊这颐指气使的态度令她很不舒服。 房翊见她这般态度,心中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星夜赶回来?不就是听说她一个人在杭城,巴巴地赶过来陪她吃个团圆饭?她倒好,直接拒绝了自己,难道就是为了杜子恒?他原本是打算留宿在绮园的,最后匆匆离去,弄得章雅悠一阵莫名其妙,最后又愁肠百结,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转眼到了九月,胭脂水粉铺子也开业了,取名彤宜斋,比起荷亭盛大开业的状态,这家铺子相当低调,没有开业酬宾,也未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章雅悠想的是另辟蹊径,她想了一系列的运营策略越是保持神秘,这些策略的试水效果可能越好。 最主要的是,这家铺子紧邻金玉满堂,这块地又空置了许久,以往是给前来购买首饰玉器的客人停放马车使用的,很多人会猜这两间铺子的关系,是不是都隶属于杜家,章雅悠把开业做得如此低调,也是为了激起客人的好奇心。 她先是走了一波饥饿营销的策略,低价、优质、包装又十分精美,上半天是关门的,过了晌午才开始营业,掌柜和伙计十分热情好客,胭脂水粉等都是上品,而且有很多罕见的颜色,但是,价格却非常亲民,她先是在荷亭里做足了铺垫,找了一些老客试用,这些人又总过来喝茶,有道是拿人手短,自然帮忙介绍,于是,荷亭的老客成了彤宜斋的新客。 这些客人要提前过去排队才能抢购到那些胭脂水粉,至于稀罕的颜色,基本上要排名前十个才能抢得到,还要看排在前面的人是不是一下子买了很多盒。 太阳刚落山,彤宜斋又关门了,明明门口还有很多客人,明明店铺里还有存货。 每天荷亭门口都有很多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翘首以盼地等着彤宜斋开门,彤宜斋掌柜开门第一件事就是笑脸相迎,让伙计碰了好茶过来,给每个排队的人一番热情招待,让这些因为排队而心有怨气的人,心情又莫名地舒服起来,本来想骂他们店大欺客,目中无人的,却又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还怎么骂得出口? 开业不到十天,彤宜斋就在杭州声名远扬了,再找不到这样的铺子了,太奇特了!关键是,那里的胭脂水粉真的好用,水粉细腻清香,口脂颜色纯正且滋润,胭脂涂在脸上就有少女的颜色,原本是一盒难求的螺子黛更是质优价廉,而且每一款产品都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比如颜如玉、芙蓉妆、朱颜酡、三春之桃等,不是附庸风雅,是雅在心坎上生出了一种爱美的心意。 整个杭城都在讨论彤宜斋,一度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消息灵通者说了一个爆炸性的内幕:据说,这彤宜斋是杜家二公子送给未来夫人的聘礼之一,风流倜傥的杜家二公子终于要安定下来了! “一定名门闺秀,就不知道是哪家?”有人问道。 那人嗤之以鼻,冷笑道:“杜家富可敌国,又对这二公子极为宠爱纵容,他若是不愿意,杜家也断然不会为了联姻而定下这门亲事的。” 杭城的人谁不知道杜子恒还没玩够,这得遇见怎样的美人儿才能令他心甘情愿娶回家,这都没娶呢,就这么花心思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说这彤宜斋的东家是名少年,曾有人在店铺里见过他,那叫一个俊美白净,比女人都美上几分! 于是更大的八卦出来了:杭城四大公子之一的杜子恒果然是好南风的,为博美男一笑,竟把彤宜斋教给一个外人管——他们开始认定,这彤宜斋就是杜家的产业。 章雅悠最近太忙了,她不但想着彤宜斋下一步的经营,还开始研究胭脂水粉,看着如何改良,顺带设计了新的标志,形成彤宜斋独有的特征,等她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还是杜子恒告诉她的。 “这些传闻都是你流露出去的吗?”杜子恒坏笑道。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这人真无聊,不过,他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她—— “我倒是想问问你,这都是什么人传出去的?我这真金白银买的地、建的房、进的货,怎么就成了你们杜家的产业?” “这重要吗?这对我们杜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你不关心传闻里的另一方面吗?” 另一方面?杜子恒好男色?杜子恒的未来夫人? 117 考虑一下做杜家的二夫人 杜子恒闪着一双桃花眼,笑道:“说你是我未来的夫人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章雅悠打断了:“别听那些人瞎说!” “怎么就是瞎说了,我放出去的话啊!”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放下笔,骂道:“你怎么这么无聊呢!” “我还以为你会骂我不要脸呢。还好,只是骂我无聊,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章雅悠还在笔划着,真的没心情和时间闲聊哎。 “考虑一下做杜家的二夫人啊!”杜子恒笑道,表面上嬉皮笑脸的,其实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小小的希冀,希望章雅悠能答应或者拒绝的不要太直接。 “你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还有貌美如花的小妾、善解人意的通房丫鬟,集贤阁里的小倌也都蒙你光顾,这娶妻的生活真的适合你吗?”章雅悠坏笑了一下,“别烦我,我现在忙着呢!” “你每天这么忙,能赚多少钱?不如跟着我,锦衣玉食……” “我现在就是锦衣玉食。”章雅悠道,拿着笔杆抵着脑袋,在想事情,那神态专注又认真,还有淡淡的俏皮,让杜子恒有些晃神。 “下个月有个围猎活动,要不要去?”杜子恒开始没话找话。 章雅悠头也不抬,道:“不去。” 杜子恒不甘心,道:“很好玩,而且杭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我会给你引荐一些人,无论是荷亭还是彤宜斋,生意都会更上一层楼。要是你愿意,我可以给彤宜斋扩大投资,让它成为整个大唐最负盛名的商号。” 章雅悠道:“先不说这么远的,我倒是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这是想到我帮忙,就开始面带笑容了?我说你怎么这么现实呢!”杜子恒戳了一下章雅悠的脑门,章雅悠不怒,反而笑呵呵地伸了脑袋,道:“我不管,过两天你让你们杜家的女眷都去一趟彤宜斋,我们给她们亲自推荐。” “不买也可以?”杜子恒挑着眉头笑道。 章雅悠道:“以你杜二公子的手笔,好意思让人家白跑一趟?” “我以为你送呢!就咱们这关系,你不送点?”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笑道:“为你的为富不仁感到不好意思,你都江南首富了,还想着从我这里薅羊毛呢!我不管,反正事情交给你了,最好把你那些红颜知己都一并叫过来。” “想不到你这么在意我,这么想早点见我的亲人也就算了,把那群莺莺燕燕叫过来是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吗?” 章雅悠只挤出一个字:“滚!” 杜子恒没跑,反而凑近了,笑道:“被我说中了心思,就恼羞成怒了?脸皮这么薄,还说你对我没意思?” 章雅悠现在不想骂人了,想杀人! 在前一轮的营销策略初见成效的前提下,章雅悠适时变换了新的经营模式,她亲自到铺子内招揽客人,还给一些不会化妆的妇人们亲自上妆,教她们如何正确涂脂抹粉,如何修饰脸型、如何选用与自己肤色搭配的口脂。 因为章雅悠本就生得极美,扮作男子则是美男子,虽说少了点阳刚之气,但是年岁小,就是一个美少年,又时常带着微笑,嘴边总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任谁看了也不会嫌弃她阴柔瘦弱,只觉得这少年又美又斯文,说话轻轻柔柔的,声音很好听。 有些人因为章雅悠亲自帮忙上妆,前一天才来过,第二天又来了,美其名曰“请教”,实际就是想让章雅悠帮她们再次上妆,那白嫩的小手碰在她们的脸上,有说不出的幸福感觉,而且她化出来的妆容确实更好看,这得益于章雅悠的画画功底,有独特的审美,能根据一个人的脸型、神采、衣着来化一个适合她们的妆容。 “你怎么试个口脂都要这么长时间啊?那别人还要不要试了,都在排队呢!”衣着光鲜的妇人们有些不耐烦了。 那正被章雅悠化腐朽为神奇的中年妇人,得意一笑,道:“你们要选什么,多的是活计,何必非等章公子呢!再说,口脂,你们别想了,今天我满意,这里的口脂我全包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凭什么啊!” “就是,这也太霸道了!又不是只有你才买得起!” “我看你就是自欺欺人,难不成章公子天天帮你上妆?” 那妇人得意一笑,道:“我就是这么霸道,有本事你们排在前头啊。” 章雅悠没想到自己的这条营销策略最后竟成为了争风吃醋的名利场,而且,这些平时深闺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们很喜欢一掷千金。 章雅悠对着那妇人耳语了一番,那妇人笑道:“还是你体贴,又懂女人的心思。我是真喜欢你的这个妆容。” “您去那边,让我的丫鬟给您梳个发髻,都是长安流行的发髻,会更好看,我们这里的头油也是最好的,各种各样的香味,一会都让丫鬟给您试试。” 那妇人满意离开了,这时一个姑娘又怯怯地上前了。 “听说你这里的螺子黛很正宗,我眉毛比较淡。”她娇羞地道。 章雅悠看了一眼,她的眉毛确实又稀又淡,但她的五官又是比较明艳的那种,就因为眉毛所以缺少了一点灵气。 “您的肤色白皙,不如试试我们这款螺子黛,改良过,颜色没有那么浓黑,带着一点淡淡的灰色,更容易画眉。您可以先试用一下。”章雅悠笑道。 那女子羞涩道:“不如请公子给我试试……” 章雅悠笑着应允,正忙得不亦乐乎,店门口传来一阵惊呼和赞叹,还不由自主地给来人让出一条道来,章雅悠抬头一看,房翊来了。自从上次中秋节夜晚不欢而散后,章雅悠已经许多天没见他了,有些消息也是由玉凌和云台相互传递。 她给掌柜的递了个眼色,掌柜的急忙跑过去招待,笑容可掬地问着:“客观有什么需要吗?不如让我给您介绍一下?” “不急,我也想试试这位公子的手艺呢。”房翊淡淡道。 118 竟敢摸我的脸 章雅悠匆忙打发了那个娇羞的姑娘,把房翊请到内室,笑道:“侯爷这番大驾光临,是来巡查自己的产业吗?” 这个彤宜斋算起来,她只占两成,想想自己折腾这么久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章雅悠心情就很低落。 “来看看你,小蛮货!”房翊道,语气里有点宠溺的味道,他那边表面看着一切正常,暗地里千回百转里好多天,章雅悠也就当晚难过了半夜,这么多天压根没顾得上想其他事,更不要说故意和房翊置气了。 “劳侯爷挂念了,您也看到了,我好着呢。”章雅悠笑道,“要么您在这里坐一会,我先去前头忙?” 房翊道:“我也是客人。难道我的银子没有她们的银子香?” 这话说得! 最后,章雅悠不得不端了一套胭脂水粉过来,给房翊上妆,正拿着粉扑子准备扑粉呢,为难了,房翊这皮肤细腻得都看不见毛孔,又白又细,连油光都没有,她一个女人都羡慕! “您的肌肤好到令人妒忌,哪里需要这些庸脂俗粉呢。”章雅悠道,“我发誓,我说得都是实话。”这也难怪他进来的时候,那些女人纷纷赞叹,还忍不住给他让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即便是花钱也享受不了那些女人的待遇了?”房翊挑了一下好看的眉头。 章雅悠笑道:“侯爷想要什么待遇?我是怕糟蹋了您这张美绝人寰的脸,毕竟我这手艺可不敢在您的脸上乱涂乱画。” “是不敢还是不想啊?”房翊笑了。 章雅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自然是不敢。” “那你试试呢。”房翊悠哉地抖落了一下袍子,尊神一般地坐在那里。 章雅悠伸手摸了摸那张俊美无比又光洁白皙的脸,小鹿乱撞,心肝儿乱跳,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长安第一公子的脸就这么摸到了? “皮肤真好。”章雅悠笑道,“怎么男人也会有这么好的肌肤呢?像绸缎一样。”她的小手有些不安分,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二人近在咫尺,房翊能清晰看到章雅悠粉嫩嫩的小脸上那细细的绒毛,那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还有那像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像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简直是要飞到了他的心里,就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章雅悠又靠近了一些,摸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鼻梁高挺,好看!” 她不知道男人的鼻子是不能随便摸的吗? 房翊急忙收回心神,道:“你真是大胆,连我的脸都敢摸!” 这……不是他让自己摸的吗?章雅悠犯错了?没有啊,明明是他让自己摸的! “我只是让你给我上妆,感受一下你这里的产品,可不是让你摸我的!说吧,怎么赔礼道歉?”房翊道。 果真,房四郎还是那个黄鼠狼,这明明给自己下了个套!偏偏自己还开开心心地跳进去了!这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堂堂武陵侯说得话,谁会心疑有诈呢?何况,她一直把他当做朋友来着,哪里会想到,他这么奸诈和不要脸? “那我现在给您上妆,一定让您更美更非凡。”章雅悠笑道。 “晚了。”房翊变了脸色。 “那您想怎么处理?”章雅悠压着一口怒气,忍着老血喷涌而出的冲动。 “要是让你赔钱,别人说我欺负你,何况,你又没我有钱。但是,不罚你吧,又说不过去,毕竟你已经——咳咳,轻薄了我。这样吧,临湖小筑的厨子告假回乡了,你去给我做几天菜,我满意了,这件事就过了。“房翊道。 呵呵,轻薄了他?方才就应该撕扯一下,看看他有没有贴什么人皮面具,否则脸怎么这么厚呢!想吃自己做的菜了,还拐弯抹角找这么多理由!果真,他上门找自己没好事。 “这么委屈?” “委屈倒不至于,就是耽误我赚钱,我可是日进斗金啊!而且我立下了宏愿,我要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摸遍半个杭城女人的脸,差点就实现了。”章雅悠道。 房翊道:“你倒是有追求,竟然想摸遍半个杭城女人的脸?你这么龌龊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章雅悠道:“哪里就龌龊了!是我手艺好,她们自愿的。每个人都是欢喜而来,满意而去,我这是造福百姓。” 房翊道:“那要是男人来了怎么办?你也去摸男人的脸?”他想到这一层就生气,这小蛮货也忒胆大了,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万一遇见了不怀好意的男人,看她怎么收场!幸好自己听到云台的禀告就放下手头的事情赶过来了。 他原本想着,她不来认错,自己绝不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更不可能再次主动提出让她来临湖小筑居住的事,云台来告诉他,说彤宜斋每天排队很多人,都是来看四姑娘的,很多人是冲着四姑娘化妆的手艺来的。 他当时只是笑了笑,只道她是爱玩,而且她向来是古灵机怪,总有出其不意的法子,他也是由着她折腾。 结果,才过了两天,云台又来汇报,说排队的人里不仅有女人,还有男人,很多男人就是想着一亲芳泽,有不少纨绔子弟。就连集贤阁的几个红倌人也来了,说是捧场,但是,也是借机亲近章雅悠,每次来,都在彤宜斋呆半天,不到天黑都不回去。 于是,房翊坐不住了,这还了得!也不知道这小蛮货什么魅力,总会招惹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 说别人不怀好意的时候,房翊简直有点咬牙切齿,云台都看不下去了,他可是堂堂武陵侯,长安城喜欢他的贵女加起来都能绕着皇宫一圈了,他对男女情事向来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状态;对朝堂之事,他又是老谋深算、手段非常,是被拉拢以及被忌惮的对象,但,不管是哪个他,都是清冷高贵,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破了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云台倒是想提醒他,公子爷,注意仪态啊!讲究策略啊!把您对付政敌的那一套腹黑手段也用上啊! 119 你不配问我 “那您也要等我忙完了啊,外面那么多客人呢。”章雅悠道,“那可都是金主。” 房翊见她一副财迷的样子,市侩中透着可爱,于是莫名好心情,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章雅悠连忙摆手,道:“您要是去了,大家只顾着膜拜您,哪还有心情买胭脂水粉。再说,您的身份也不适合在这个场合抛头露面。” 房翊笑道:“无妨。说不定还能帮你招揽生意呢。” 章雅悠刚迈入铺子,就见一个女人迎面叫骂:“哟,为了招揽生意,不惜出卖色相,我说你怎么这么贱呢!”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看看你卖的都是什么东西,若不是搞那么多噱头,恐怕门可罗雀。哦,不对,不是什么噱头,就是出卖色相!” 这个女人她认得,是端木青露身边的丫鬟。 另一个丫鬟则把那些排队的人往外轰:“今天不做生意,都回去吧!这个地方被我们姑娘包下来了!” 章雅悠笑着对众人说:“我们这里没有任何包得下来,大家慢慢来,一切照旧。来人,给各位夫人、姑娘搬凳子、上好茶。” “你还真是为了赚钱,什么气都能受啊,在京城呆不下去了,跑到杭城来混饭吃,为了钱,不惜出卖色相、勾三搭四,怎么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呢。”那丫鬟又道。 “端木青露倒是养了一条好狗,又能叫,又能咬。”章雅悠笑了,她早就料到端木青露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迟早要找到彤宜斋来。 “你骂谁是狗呢!”那丫鬟叫道。 “啪!啪啪!”玉凌看了章雅悠晃了晃手腕的动作,对着那丫鬟就扇了几巴掌,痛的那丫鬟犬牙交错,两边脸瞬间肿了,毕竟玉凌有工夫在手上,手劲很大。 那丫鬟作势要厮打,却被端木青露喝住了,笑道:“别丢人现眼了,滚一边去!” 端木青露漫不经心地笑着,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服侍人,不如也给我化个妆,伺候得好,有打赏。”她随便选了一款胭脂,扔给章雅悠。 章雅悠笑道:“端木姑娘不去寻自己的心上人,却在这里找我的晦气,传出去恐怕被人笑话,若是我把那天发生在王家的事情说出来,恐怕端木姑娘的颜面也过不去。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配得到我的服侍,你想让我服侍你,也该掂量一下自己。” 既然躲不过了,那就正面迎敌,这世间太多欺软怕硬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端木青露的瞳孔放大了,又收缩了,目光凶狠,最后笑了笑,道:“我原本只是想敲打敲打你,不过,你既然想死,我倒也愿意成全你!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杭州城的四大家族。” 章雅悠前脚迈入店铺,房翊后脚也从内室里出来了,他在屏风后面听了一会,这会儿听见有人敢威胁章雅悠,他就出来了,因为武功卓绝,所以,一阵风似的扫了过来,众人还未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到了端木青露的面前,只是轻轻扫了一下袖子,端木青露就摔倒在地,滚出一丈远。 好快的身手,好俊的工夫!众人一阵惊呼,等看清房翊俊美若神的面容和伟岸挺拔的身姿,这惊呼又变成了惊叹,原本怕事想离开的妇人们,也都挪不动脚步了。 “你是何人?”端木青露惊道,两个丫鬟急忙过来搀扶她,她踉跄爬起来,结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吓得众人又是一阵尖叫。 “你还不配问我。”房翊冷道。 章雅悠叫了掌柜和一众伙计将那些排队和正在选购的妇人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以免事态严峻,伤及无辜。 端木青露见到房翊的真容后,眼里露出一抹惊艳,但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仍然发狠道:“哼,我不管你是谁,得罪了端木家,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杀你,不是不敢,是怕脏了我的手,你只管让你们端木家放马过来。”房翊冷道,“当着我的面恐吓她的人,你是第一个,今天算是对你小惩大诫,下次若是再对她不敬,我就断你一只手!” 端木青露冷笑了一下,这时从门外冲出几名暗卫,章雅悠比一般人对危险的感觉更灵敏,在暗卫出现的前一刻就感受到了一丝异样,那暗卫身影一闪,她急忙抱住房翊,喊道:“叔叔,小心!” 不等房翊出手,田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十几招下来,那两个暗卫就落于下风,房翊淡淡道:“扔到大街上吧,最好扔远点,不要脏了这块地方。” 他是怕有人死在店铺里,章雅悠害怕。 “噗通”两声,那两个暗卫被田英举着扔到了数丈远之外。 “侯爷,她们怎么处置?”田英用剑指着端木青露及她的丫鬟。 房翊不耐烦地挥挥手,田英喊道:“滚!” 端木青露恨恨地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 房翊看了一下章雅悠,道:“你自己没武功,还敢护在我的身前?” 章雅悠不好意思,笑道:“本能反应,怕他们伤害到侯爷嘛。”——章雅悠知道以房翊的身手,断然不会让自己受伤的,这一出美人救英雄的好戏,不知这位高冷的侯爷会不会感动呢?她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房翊。 房翊心中暖暖的,他见多了尔虞我诈,也看透朝堂中的风云诡谲,章雅悠这个简单但发自本心的举动让他的心思为之一动,不过,他也知道章雅悠是故意这么做的,以她对自己的了解且会不知道自己的实力,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高兴。 他表达高兴的方式就是:“端木家我帮你处理。走吧,跟我回去,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还不是我做?”章雅悠撇撇嘴,小声道。 房翊笑了,道:“我让云台把一品居的厨子请过去,你想吃什么,现场给你做。” 章雅悠笑了,道:“那你真的不怕端木家报复你?” “姑娘,就端木家这种实力,还不配让侯爷重视。”田英在一旁道。 120 我记得某人亲过你的嘴 房翊像是想起一件事,对田英道:“你通知高远来杭州。”田英一愣,但马上回过神来,急忙应声。 到了马车上,章雅悠就有些疲乏,这段时间十分忙碌,几个地方来回跑,今天又受了这番情绪波动,房翊见状,招呼道:“过来。” 嗯?章雅悠见他像是唤宠物就老大不乐意,加上有些心事,就显得心不在焉,眼皮抬了一下又偏过了脑袋,因为这些天总是埋头看书写字,脖子酸痛,她忍不住晃动了一下脖子。 房翊轻笑,朝她身边挪近了些,大手朝章雅悠的后颈处伸去,章雅悠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一把掐住脖子。 “啊!”章雅悠一声轻呼,却感觉风池风府穴那里酸酸麻麻、又有一股热气扑进来,说不出的酸畅舒服。 “别动,帮你按一下。”房翊见章雅悠还想扭动,出声制止。 章雅悠放松了身体,身子往后轻轻仰,已经贴近房翊的胸膛了,若是外人看不真切,还以为她是躺在房翊的怀抱里。 房翊的手劲恰到好处,而且总给她输入一股暖气,让章雅悠感到脖颈处前所未有的轻松。 “谢谢叔……”“叔叔”还没叫完,她急忙改口:“谢谢侯爷。” 房翊哼了一声,道:“这就好了?” “我哪敢使唤您?简直折煞我了。”章雅悠笑道,“我自己来。” 房翊不动声色勾了勾嘴角,道:“能有此待遇的人,不多。”他状似无意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章雅悠笑道:“是是是,我的荣幸。不过,侯爷大人,您只是’不多’而已,我是绝无仅有,可是从来没有人碰过我脖子呢。” 房翊道:“哼,我可记得某些人碰过你的嘴。”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章雅悠真的不想理他,不是说不过他,而是不敢说,两人地位不对等,这也是章雅悠已经看出房翊对自己与众不同、自己也有朦朦胧胧的心思,却不敢进一步向前或亲近的原因,怕自己被吃得死死的! 她看着房翊,发现房翊真是越看越好看,眉目如画、天骄之姿。 若是放在以前,不是特别熟悉的时候,她还敢开个玩笑,毕竟那时心思单纯,即便觉得房翊俊美无双,也是单纯的欣赏,倒也谈不上非分之想,现在房翊一步步靠近自己,她也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但是,她胆怯了。 一来,房翊太令人瞩目了,美好得不像是这尘世的人,偏偏又有尘世里令人仰望的地位,章雅悠自问无法与其并肩而行,她自卑。上一世,她心系贺骞,贺骞虽然也是长安四大公子之一,但是,比起房翊,名声、才华、长相、地位、身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连贺骞都看不上自己,房翊又怎会真心实意待自己? 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 二来,房翊有太多的秘密,她根本看不透,他的气场、气度都让她感受到胆怯和害怕,这样的人,即便自己高攀上了,也无法形成对等的地位,不会是良配之选。 房翊哪里知道章雅悠这片刻之间想了这么多,而章雅悠想明白之后反倒是坦然了,也没有先前那般忸怩了,事实上,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她用意志力克制这种情绪的反复发作,并试图用忙碌来掩盖这一切,但是,夜深人静又或者闲下来的时候,这种虚无缥缈却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情愫就会不经意地袭遍全身,让她寝食难安。 “这不管侯爷的事,再说,那是个误会,我也是受害者,您何必提起。”章雅悠正色道,她自问和杜子恒是清白的,至少她这边未生出旖旎的心思,但她也无法控制杜子恒的言行。 房翊冷哼一声,道:“以后不准和他来往。” 章雅悠冷笑了一下,道:“您怎么不去约束他,让他别来找我啊?”她心里有些气,这些男人大概平日里高高在上习惯了,总是那么想当然地颐指气使,最终把难题都甩给女人。 “你现在翅膀硬了。”房翊冷道。 章雅悠反唇相讥,道:“是您管得多了。” 是自己管得多了吗?房翊在心里问自己。 章雅悠倒也不客气,道:“我是侯爷什么人?侯爷又是我什么人?若是以前,叫侯爷一声叔叔,算起来还是远房亲戚,如今算什么?莫不是侯爷见我年岁小,又没有个知冷疼热的长辈在身边,就欺负我?我基本上事事顺着侯爷,那侯爷也不问问我,到底是自愿的,还是因为心里惧怕而不得不从之?” “你竟会这么想?”房翊不悦,但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愫。 章雅悠道:“我怎么想,在侯爷这里似乎并不重要。我做很多事,侯爷都要插一手,我倒想知道,侯爷这是何意呢?” 呵,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这一番连环问竟让房翊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并重视眼前这个年龄不大、心眼不少、头脑不简单、胆子更是大过人的小蛮货。 他也不知道从几时起,自己如此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派人去服侍她,既有保护的成分在,也有随时随地知晓她消息的心思在。 他做得都这么明显了,而且,他这种有洁癖的人对她都有了不止一次肌肤之亲,她会看不懂?他相信她看懂了,可今天这张牙舞爪并急剧转变的态度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但是,房翊知道自己不能太心急,要徐徐图之,否则可能会吓到某个小蛮货,再说了,自己堂堂武陵候,大唐第一等的风流雅士、王公贵族,犯得着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不闹别扭了,乖。去临湖小筑住几天,端木家那个丫头可能最近会找你麻烦,等我帮你解决好,你再自由行动。”他说话的时候,顺带来了一记摸头杀。 章雅悠前一刻还是气鼓鼓的状态,这会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房翊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自己如此出言不逊,他不但不恼,反而和颜悦色地怼自己说话,并关心自己的安危? 呜呜,感动。就是这情绪转换有点快,她自己鄙视了一下自己。 121 你是个例外 “叔叔对我真好!”章雅悠笑道,“不好意思,又忘记了,不能叫叔叔了。” 房翊扶额:“罢了,没人的时候想叫就叫吧,公开场合不能叫。” “那叔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章雅悠笑道,她前面想通了,心情豁然开朗,这说起话来就有些没轻没重,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房翊听了这话,一张俊脸慢慢凑了过来,伸手抬起了章雅悠的下巴,凝视了片刻,又凑近了一些,吓得章雅悠大气不敢出,一动不敢动,仿佛只要一动,房翊的嘴就会吻下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闭上眼睛…… “你心跳得好快。”房翊轻笑道。 这……这都被发现了,章雅悠觉得小脸火辣辣的,后悔招惹了这位尊神,急忙甩开他的手,道:“不准欺负我!” 房翊松开手,笑道:“等你再大一点,就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了。” 如果这话章雅悠再听不懂,她真的白活两世了。 “一段时间不见,你怎地变成这样!这要是被长安城里那些贵女知道了,又或者被薛姑娘知道了,叔叔又该如何收场?”章雅悠心里有些嫌弃,要知道房翊向来高冷,总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是,现在却总想借机占她便宜,大有一种从神台落入人间的感觉。 房翊不以为然,轻哼一声,不作回答,那神情显然是不屑一顾。 章雅悠为了缓解尴尬,就打开窗帘看向外面,不再回答,房翊却听听地说了一句:“我对她们从来不假以词色,你是个例外。” “你是个例外”,这不是情话,却让章雅悠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自己是那个例外吗? 章雅悠进了临湖小筑,房翊就给她找了很多活,比如做个香包,陪着下棋,誊抄一些文书,总之,她忙忙碌碌的,完全顾不上彤宜斋的事情。 “我对你表示同情,每天被那个腹黑绝情的侯爷使唤得片刻不得闲。”封悟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章雅悠道:“你又好到哪里?有本事你揭竿而起啊!” “没大没小,算起来,你是我徒弟,能这么和师傅说话吗?”封悟夙拍了一下章雅悠的脑袋。 紫燕看不下去了,道:“封先生,您怎么老是欺负我们姑娘!她最近够累的了,您要是有什么草药要研磨、切碎,奴婢也做得来。” “好丫头,会护主!不过,我可不是来欺负这小丫头的,我是给她送药来了,前段时间太忙,现在才配了一副人参养荣丸过来,我算着日子,前一副吃得差不多了。”他递给章雅悠一盒药丸。 章雅悠放下笔,伸了伸懒腰,笑道:“还有几颗。这丸子效果挺好,我整个人都觉得精力充沛。紫燕,你去厨房给封先生准备一些糕点,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她把紫燕支开了,晃了晃手中盒子,笑道:“这人参养荣丸不仅仅是强身补气吧?我闻了闻,里面有两样草药,是穿心莲和青黛,解毒之用。” 封悟夙笑道:“哟,长本事了,跟我学了这一个多月,也算是有点能耐了,都能闻出成分了。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谁的体内还没点毒素,小小年纪,别整天疑神疑鬼的,就我这医圣的身份,我还能害你?再说,不是有那个金主在吗?有他在,我敢害你?” “我可没怀疑你会害我,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小孩子。”章雅悠道。 封悟夙指着她,笑道:“那,是你自己要知道的,可不是我大嘴巴说出去的。” 章雅悠心说,你还不够大嘴巴啊?但是,表面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你的确是中毒了,好在你中毒不深。” “什么毒?怎么中毒的?” “红颜绵。你也看了很多医书,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毒。这种药味道很重,如果量大,一般人都会发现,你没发现,说明下毒之人每次只投一点,但是,我看过你的脉象,你中毒匪浅,虽然不至于害命,却已经有了症状,你细想前段时间的身体状态应该也能回忆起一些不适的症状。这说明,有人长期在你的饮食里下毒。” 长期在饮食里下毒,那只能是身边的人,其他人没有这种机会,而她的饮食一直都是紫燕在负责,她一直都是贴身照顾自己的大丫鬟,不仅这一世对自己俯首帖耳,就连上一世也是忠心耿耿,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都是她陪在身边。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背主的事情呢?何况,她自问对紫燕不薄,她甚至想着若是紫燕遇见合适的人,就把卖身契还给她,让她安稳嫁人,过上太平日子。 她的表情全部被收入封悟夙的眼中,就听他淡淡道:“你的丫鬟没问题,我们查过了。” “哦?”章雅悠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舍不得紫燕。 “是你每日吃得燕窝有问题。所以,让你跟我去药庐时,我们就让你停止食用燕窝了。”封悟夙道。 “我从长安出来时是带了几盒燕窝出来,我在章家的时候就开始吃了,但是,这些燕窝是我母亲给的,是不可能出问题的。”章雅悠道,“除非,这批燕窝是从章家的公中仓库出来,那就不好说了。” “算你没笨到家。这批燕窝被人做了手脚。我当时让你那丫头给了我两盏,已经查验过了,有红颜绵的味道残留,已经渗入燕窝里了。” “大房受老太太倚重,公中仓库向来是我伯母贺氏在管理。”章雅悠道,心下有些凄凉,她竟然敢一次又一次对自己施加毒手,亏自己上一世还认定她是好人,何止是她,章家上下都被她伪善表象欺骗了。 她上一世成亲多年,无法生育,她在章家的时候也一直食用燕窝以及贺氏派人送过来的各种吃食,会不会也是她动的手脚?——想到这里,章雅悠的身子微微颤抖。 “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伤心,按我说,这种心思歹毒的家人就该千刀万剐,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三番两次下毒手!”封悟夙有些愤恨。 122 封悟夙遇袭 章雅悠的呼吸一滞,这是房翊第二次救自己了,第一次是从天而降将自己从恶徒手中救了出来,这一次又是他发现端倪让封悟夙救治自己,想着法儿隐瞒自己,也是担心自己知道真相伤心难过,毕竟是家人所为。 “谢谢。”章雅悠道。 封悟夙笑了,道:“谢我吗?我还真是当不起,虽然药丸是我配的,但是,药材都是他给的,他也付了诊金。” “我也谢谢他。”章雅悠道,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感激以及感动。如果没有房翊,恐怕自己这一世会活得更惨,不等嫁到夫家不孕不育遭下堂,已经毁于那些恶棍之手了。 封悟夙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要不,你以身相许?你看得那些画本子里不都是这么说得?” 章雅悠小脸一红,骂道:“就知道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种浑话也要往外说!” “怎么是浑话,是你不乐意,还是觉得他不乐意啊?”封悟夙笑道,“你只管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懒得和你胡扯!我问你个事情,侯爷也来杭城几个月了,怎么还不回长安呢?是差事不好做吗?”章雅悠问。 封悟夙摸了摸鼻子,道:“这个问题嘛,有点复杂。一来差事确实不好办,但也勉勉强强做完了,正是收尾的时候;二来他还有点私人的事情吧,所以在这里逗留了一段时间。不过,宫里头已经催了两次。” “什么私事?” “据我所知,可能是和女人有关。说不定是为了回一趟滁州,迎娶他那个天仙表妹吧。说到薛姑娘,我挺欣赏的,估计也只有她能讨得那人的欢心了,又美又大度还特别隐忍,又是大家闺秀。”封悟夙道。 章雅悠冷哼一声,觉得封悟夙前所未有的肤浅。 “你不服气?你一个小丫头还瞧不上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章雅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道:“还天仙呢!又美又大度?明明一脸的心机,只有你这种无脑的男人看不出来。我倒觉得她配不上侯爷,比当初的李可柔还可怕,李可柔是蠢、霸道,她是城府深沉、笑里藏刀。” 封悟夙玩味地笑了,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道:“我似乎懂了。现在看来,也不是某人一厢情愿嘛!” 章雅悠恼怒:“你就继续编排吧!我午膳的时候会点一桌子你不爱吃的菜,至于酒,想都别想!” 这对封悟夙而言,大概也是一种杀手锏吧。 “别啊!你不能这么小心眼!你要是这样,我可告诉房翊,你这是吃醋了!看你到时如何收场!” 章雅悠抓着一支笔,真想扔给他,但是,看了看滴下来的墨汁,忍住了。 “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跟我去一趟药庐,有些事让你做,顺带告诉你怎么配制人参养荣丸,你还要坚持吃药,你中的是慢性毒,万一我以后没空给你配制,你自己来。”封悟夙正色道。 出了城,封悟夙就觉得有些异常,低声对章雅悠道:“你先走,我在后头有点事。如果我傍晚还未到药庐,你自己想办法原路返回。” 章雅悠警觉道:“怎么了?” 封悟夙笑道:“能有什么事,看把你紧张的,我不过是看那边茶摊上摆得香瓜不错,买个瓜解解渴。” “你先走。”他作势要去拍章雅悠坐骑的马屁股。 章雅悠道:“那我先走一步,你快些跟上来。” 封悟夙“唰”地一下亮出藏在袖子里的两把短剑,他警惕地望了一下四周,不过片刻之间十余人围了过来,其中包括那几个摆茶摊的人。 封悟夙知道来者不善,对方也势在必得,二话不说,对方头目一个眼色,就开打起来。封悟夙短剑擅长近身攻守,半柱香的时间已让对方数人伤亡。 又有两人从地上冒出来,像是埋伏已久,飞身过来,招式又狠又准,二人前后夹攻,与前面那些杀手将封悟夙团团围攻,其中一人突然向封悟夙撒了一包白色的粉末,封悟夙急忙屏息凝神,不过是片刻之间,数人持剑刺过来,其中一剑未躲过,刺在了封悟夙的左臂上,左手的短剑应声而落。 趁着众人近前,封悟夙使出全身内力运作于右手之上,兵器相接之处,就听一声声脆响对方的纷纷兵器断裂。 “你受了伤,还中了我们的软筋散毒药,药效马上就要发作了,你今天就是插翅难逃。”那头目道,一脸凶相。 封悟夙冷哼一声,他身上有避毒珠,方才也屏住呼吸了,中毒倒不至于。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目光有些模糊,浑身渐渐提不起力气,头脑昏沉,看了一眼自己左臂的伤口,那里已经黑紫,看来是剑上有毒。避毒珠再厉害,但也只能防范未进入体内的毒,这种通过血肉进来的毒也是无法化解。 正当他抱定必死决心时,章雅悠骑着那匹白马飞驰而来,遥遥喊道:“快上马!” 她前面已经注意到封悟夙异样的神色了,猜测他是怕牵连自己而故意寻了个借口,她行了一段时间后越想越不对劲,犹豫了片刻,怕自己过来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连累了他,但是思索再三,还是折回来了。 封悟夙一个飞跃,跳到了马上,章雅悠驾马托着封悟夙疾驰而去,封悟夙掏出一颗解毒丸服下。 “你是不敢一个人走路,所以,折回来了?”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我要是不来,你能撑得住?” “有什么问题,十几个人最后就剩那几个了!”封悟夙笑道,他整条左臂都没有知觉了,但是,他怕说出来章雅悠担心,别再吓到她。 章雅悠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话音刚落,她猛地踢了一下马肚子,“驾!”因为后面有人追过来了,听那马蹄声,人数还不少。 “我们先不去药庐了,绕道进山,那里面有林子,或许能避一下。”章雅悠道。 封悟夙道:“好。若是追上来了,你先走,我还能挡一阵,这几个毛贼我不放在眼里呢。” 123 舍生取义 章雅悠冷声道:“坐稳了!驾!” 他们抄了一条小道,绕进了山林了,到了一处密林里,章雅悠放慢了速度,正想问封悟夙状态,结果看见白马的身上都是血,身后也很多血迹。 “你得抓紧止血!”章雅悠不由分说跳下马,掏了帕子想给封悟夙包扎,怎奈伤口又深又大,根本不够。 她拿过封悟夙的短剑,割了一块裙摆,快速给封悟夙包扎上,又把他拉到边上的密林里,道:“你就躲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 封悟夙因为中毒益深,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无力,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片死灰,惨笑道:“想不到我要靠一个小丫头来救,我还能撑住,你自己快跑。快,不用管我!” 章雅悠不由分说,眉头皱了皱,用短剑在左手腕处割了一条细长的伤口,道:“有血滴在地上,他们就不会怀疑了,你出来我们只会一起死!我又不能见死不救,何况,你是他的好朋友,我不能不管你!躺好!好啦,我今天就舍生取义吧。” 她回眸的时候还笑了……封悟夙视线更加模糊,是泪遮蔽了双眼…… 她快速翻身上马,往前方奔驰而去。 封悟夙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有微微的湿润,多少年了,在十岁的变故之后,他就没哭过,他不准自己哭,再苦的时候他也会没心没肺地笑着,他戴着面具做人,对谁都不会完全敞开心扉,即便是房翊他也觉得是合作伙伴而不是朋友,至于章雅悠,他更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至少在他心里,章雅悠不算朋友,他没朋友,他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朋友,活得这么虚伪甚至虚无也不配有朋友,只要能复仇、只要能雪恨,谁都可以成为合作伙伴,而合作伙伴是讲利益不讲感情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谙世事、娇生惯养的名门少女愿意为了他去赴死,当他看着那短剑在她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的时候,他那一直如茧的世界也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 章雅悠上了一段山坡,跳下马,拍了一下马屁股让继续前行,自己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这一路狂奔颠簸,左腕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她现在有点懊悔,方才不该对自己下那么重的狠手,再继续流血,恐怕不能恶人追杀,自己就要血竭而亡了。 “大家下马,不要再追了,前面没路了,根本不适合骑马,他们应该就在附近,大家给搜!搜到了格杀勿论。”一人叫嚣道。 章雅悠心下吃惊,沿着灌木丛一路飞奔,脚下很多杂草和枯枝,又是一袭长裙,所以跑起来并不顺畅。 “在那里。”有人喊道。 章雅悠不敢停,仍旧埋头朝前跑,就听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两道羽箭飞驰而来。 “不好,我们上当了,只有这丫头一人。”有人喊道。 “我们分头追,你们几个跟我回去,应该在后头躲起来了,你们几个去把这个臭丫头结果了。”那人道。 三个人追着章雅悠而来,看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从未见她还手,知道她没有武功在身,于是不慌不忙、猫捉老鼠一般从三个方向威逼而来。 “哥几个,这是个好活,我们赚了,瞧瞧这小脸嫩的,能掐出水,哎哟,妹妹,别跑啊!陪哥几个玩一会。”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淫|笑着。 章雅悠摸了摸袋子,发现前面跑得太快,她之前备的一些防身用的毒药不知何时掉了,只剩下手里一把短剑。这次和封悟夙出门,而且路程不远,想着没什么危险,未做任何防护准备。 “是啊,小妹妹,你一看就还是个雏儿,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吧,这样死了多可惜,不如哥哥教你如何做女人。那滋味,爽上天。”另一个人直接把刀别进了腰带上,迫不及待地搓着手。 章雅悠步步后退,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就自行了断。 “小妹妹,别后退了,你没有退路了,后面就是悬崖,这座山有点高,跌下去就粉身碎骨了,不如和我们哥几个乐呵一下。哥哥会温柔的。” “对对,别看我们整天打打杀杀,但是,都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尤其是你这样如花似玉的雏儿,温柔得很,保管你快乐得直叫唤。” “你们这种狗东西,也配得到我?!”章雅悠骂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些狗废物碰我一下。” “哟,还是个烈性的,哥几个,怎么说?我就喜欢这种贞洁烈女,等一下在我身下呻吟讨饶,那滋味!” “废什么话,老哥,直接上就得了,没听这个臭丫头叫我们废物嘛!”一人说着就开始脱裤子。 章雅悠又往后退了几步,咒骂道:“会有人让你们比我惨一万倍!” 她好舍不得,但是,那又如何? 她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只要轻轻迈出一步,这一世就一了百了,可她不甘心!她还恨呐!她还有留恋啊!上一世对她好的人,她上辈子无以回报,这一世又匆匆死去;那些对她下毒手的人,她还没得及以牙还牙;她还有大把的心愿没来得及实现;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好好交待…… 可她若是被这几个畜生糟蹋了,那她还不如去死,至少清清白白,来世或许能投胎个好人家。 “你们去死!”她用力投出那把短剑,她虽然不懂武功,却学过射箭,臂力和准确度都是极好的,那短剑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已经脱了裤子的男人的裆部,因为他离得最近,又是色欲攻心,根本不设防! “啊!”那人传出杀猪一般的喊叫! 章雅悠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她落下去的瞬间,脑海里闪现一张张熟悉的笑料,章雅悠在心里用自己的方式跟他们告别…… “可惜了,不让,这么嫩,玩起来一定舒服。”络腮胡子的人道。 受伤的男人躺在地上哀嚎,裤裆里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山石。 另一人骂道:“都是你们,磨磨蹭蹭的,那么多废话,直接上不就得了!现在怎么回去交差?” “她掉下去必死无疑,就说跳崖了,再说,她本来就是我们行动目标。”那人道。 124 无处寻 “砰!”章雅悠感觉自己重重地摔下来了,这是到地面了吗?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挂在山壁伸出的一根枝丫上,她暗叹自己命大,这样跳下来都没事。 但是,她很快发现,这只是暂时没事而已,完全没有庆幸的必要,她现在正处于半山腰的位置,往上看,看不到顶,往下看,看不到地。这四周光秃秃的,除了这根树枝丫,根本没有其他能攀附的东西,这细细的枝丫应该撑不了太久,既不能爬上去,若是跳下去看高度也是必死无疑。 她现在只盼望着封悟夙能尽快回去又或者房翊能尽快找到他,然后他们寻过来,若是能坚持到他们寻来,兴许还有点活路,但是,这也是希望渺茫。不等他们寻来,那枝丫就会断了;就算枝丫未断,若是他们不能及时寻过来,恐怕自己也要饿死。 章雅悠伸脚抵在峭壁上,尽可能减轻枝丫的承重,好多坚持一会。求生的本能让她比任何时候都坚强、坚韧。 封悟夙是被田英找到的,带回临湖小筑的时候整个人已是昏迷状态,房翊命人给他处理伤口,又给他服用了百毒净玉露丸。 “侯爷,属下来吧。”田英看房翊要给封悟夙输入真气疗伤。 “找到她了吗?”房翊冷道,面色冷峻,准备给封悟夙疗伤,他不能受了内伤,体内还有残毒,玉露丸可以清楚大半毒性,却不能除尽。 田英道:“高远已经带人去寻了。” 封悟夙体内毒素清理大半,又服了药,已经是清醒状态,挣扎着起身,能够勉强自己调息了,道:“不必为我浪费真气,我没那么娇贵。这点残毒我有办法清理。今天大意了,着了道,否则,不至于这么狼狈。” 房翊见他醒来,道:“我问你,她人呢?” 提到章雅悠,房翊心急如焚,封悟夙的眸子暗了下来,这么说来,他们没有找到章雅悠,那么,她是凶多吉少了,那些人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连他这样的高手都着了道,她那种柔弱少女如何能够逃生,除非有奇迹发生。 “我欠她的。”封悟夙痛苦,让他欠这么大的人情,他宁可死去;让这样一个干净清白的人代自己去死,他痛不欲生。当年为了救他出来,白白死了好几个人。 当他把章雅悠为了救他只身诱敌并不惜划破自己手腕的事情说出来时,房翊的眸子暗沉了下去,深邃鹰隼般的眸子闪出了杀意。 “她说我是你的好朋友,不这样做,没办法和你交待。但我那时已经浑身无力,根本控制不了她。我也想告诉她,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但是……”封悟夙此刻心情复杂,痛苦更是占了上风。 因为封悟夙是自己的好朋友,所以,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去维护封悟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为什么这么傻,难道不知道她自己很重要吗?可是这样义无反顾的章雅悠又像是生了魔力一样,彻底震撼了他的心灵! 这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那样关头中挺身而出,她平时总是狡黠、调皮、无忧的样子,满脑子是稀奇古怪的赚钱想法,可她大义凛然的时候,令那些七尺男儿都汗颜。 房翊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了眼睛,仿佛看见浑身是血的章雅悠在呼救。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现在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封悟夙道。 田英这时进来请示:“侯爷,高远回来了。” 高远是个高大精干的青年男人,看年纪不过是二十出头,左额到奸门那里有一道很深的疤,看起来有些吓人,他干脆利落地跪拜行礼,道:“侯爷,属下带着暗卫们沿着血迹寻找,到山林里那血迹就消失了,马蹄印也不见了,我们搜寻了一段时间,发现草层里有人经过的印迹,一路追过去,找到了悬崖边上,看到一滩血,但是,没有找到人。估计……” “说。”房翊冷道,他现在有弑神之怒。 高远道:“我们去的晚了,估计姑娘已经遇害,尸首也被抛下悬崖了,那悬崖有触碰过的痕迹。属下无能,请侯爷责罚。” 房翊的拳头握紧了。 封悟夙怒急之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道:“如果不是我,她还会好好活着……” “带人去悬崖下面找,天快黑了,她一个人在那里会害怕。”房翊道。 高远一愣,感觉房翊有些魔怔,自己都说了那姑娘已经遇害,但是又不敢多说,应声下去。 “如果发现的是尸首,一定要平稳地带回来,不要磕碰到了。山间野兽多。”房翊道。 玉凌和紫燕端着药进来,听到这番话惊得药碗掉在地上了,尤其是紫燕,扑到封悟夙面前,道:“我们姑娘好好地跟着先生出去,活蹦乱跳的,怎么,她就回不来了?她为什么回不来了?” 玉凌跪在房翊面前,道:“奴婢跟着高统领去找吧,姑娘没见过高远,万一害怕不肯回来了。”她说完这句话眼泪打湿一片地毯。 紫燕哭道:“先生倒是说话,我们姑娘怎么了?这位统领说得可是真的?” 待房间里就剩房翊和封悟夙两个人,房翊道:“以你判断,这批杀人是何人的手笔?” 封悟夙一脸死灰,道:“不用你动手!我这条命也不要,苟活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杀一个仇家是保本,现在杀了这么多年,不亏。”他挣扎要出去。 房翊一伸手,直接提着他扔回了床上。 封悟夙知道他是怒了,冷道:“除了彭文静,还有何人有这样大的动作?他在京城的内应或靠山知道你递交了罪状和证据,这是做困兽斗。我和你都是他下手的对象,我们死了,他的主子才可能保他家下老小。” 房翊冷哼一声,眼神里都是杀意,封悟夙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可怕的房翊,房翊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是“四大公子”的名头遮住了他的戾气,很多人不知道房翊是何等的可怕。 125 我们很早就见过 房翊召唤了田英过来,扔给他一个“死”字令牌,道:“斩草除根。”——他的高贵、优雅、出尘、俊美,那是世人看到的外在,他的生杀予夺是这暗夜里嗜血的光芒。 田英领命而去,随他一同前往的是一十二位武功卓绝的死士,这些人很少同时出动。 房翊安静地坐在书房里,昏黄的烛光下映射出他清冷的侧脸,身影折射在书架上,显得异常高大。 半夜,田英过来复命,只说了一句“一切办妥”,房翊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并未发话,田英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翊在等高远。 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玉凌一个人回来了,见了房翊就跪下来,道:“奴婢和高首领按着痕迹一路寻过去,也去了山谷,那里一滩血,有断裂的树枝,有到底的擦碰痕迹,但是,没有发现姑娘的尸首。姑娘应该是被过路者给救了。” 房翊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道:“小蛮货应该是命大!走,本侯亲自去找!”他一直想去,一来害怕见到自己难以接受的场面,二来昨夜凶险异常,他必须坐镇。 他带了一队人去了那山崖上查看,又去了章雅悠坠崖的山谷,确实找到了一些痕迹,有血迹,还有断裂脱落的树枝,虽然也发现了一些骨肉碎末,但是,他确信那不是人的骨肉,细碎的皮毛更像是野兔子一类。 “这周围可有人烟?”房翊问道。 高远道:“属下已经命人查探过了,从这里往前五里,穿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落霞山,万剑山庄在那里。” 房翊道:“去问过吗?” 高远道:“属下不曾,这万剑山庄在江湖及民间享有盛誉,向来不与朝廷打交道,我们此去未必……” 房翊只是横了他一眼,高远便及时收声了。 “去通报一声,就说房翊求见。”房翊到了落霞山的山门,那里有四个身着万剑山庄服侍的年轻门生在把守。 其中一人道:“先生可有名帖?” “没有。你只管去通报容千峰,就说京城房家的人到此,他自会亲自来迎。”房翊道,他负手而立,姿态优雅、神情高贵。那几个门人一看此人衣着华贵、仆从成群,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儒雅大气,自然也不敢怠慢,于是急忙跑回去请示,让其余三人在这里继续守卫。 不多时,那门生带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白衣少年过来,那少年见了房翊,抱拳道:“在下容绥,家父外出,听闻贵客在山门外求见。请问贵客怎么称呼?” 这次不等房翊回答,高远道:“见过容少庄主。这位是开国武陵侯。” 容绥宠辱不惊地抱拳示意,道:“原来是侯爷。我们万剑山庄向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不知贵客此来所为何事?” “难道这就是万剑山庄的待客之道,竟堵着客人在山门外说话?”高远不满道。 房翊示意他住嘴,道:“那本侯就直言了,贵庄可曾救过一个受伤的小姑娘?” 容绥垂眸,道:“原来如此,那侯爷请吧。昨儿仆从确实带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姑娘回来,伤势危急,我们虽全力救治,但依然性命堪忧。” “性命堪忧”这四个字像是敲在房翊心头,又激起一阵动荡不安。 玉凌道:“我们姑娘现在何处?还请少庄主尽快带我们去看看。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容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带领他们往里走,一边道:“伤势很重,浑身多处骨折,内脏也受了重伤,还是昏迷状态。” 等房翊见到苍白着一张小脸躺在床上的章雅悠时彻底不镇定了,冷道:“马上把封悟夙叫过来,让他带上所有疗伤圣药,一刻也不能耽搁。”高远领命而去。 “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去外头叫下人处理即可,我们这万剑山庄不比外头繁华热闹,但自给自足不在话下。”容绥退了回去。 房翊坐在床边,试了试章雅悠脉象,确实有很严重的内伤,他对准章雅悠的小手,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玉凌端了温水和帕子过来,房翊不让她动手,自己拿了帕子给章雅悠擦了擦额头的血迹,虽然被清洗过,但还有一些残留,手臂及双手各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你也下去。”房翊道。 玉凌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来了。 房翊抓了章雅悠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庞,宠溺地看着她,道:“小蛮货,你要醒过来。我对你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怕你知道了会害怕,一直藏着。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 “我那时和你现在一样的年纪,有一次很难过,我就跑出了侯府,又累又饿,是你给我递了一些糕饼果子,还冲我甜甜地笑。我原本以为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淡忘,那个笑容却像是魔咒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我长大后命人打听你的消息,一无所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谁知道去年竟在熙园里遇见了。” “你问我怎么认出你的?”房翊笑了,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章雅悠的耳垂,道:“这里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你那双大眼睛,特别有神。我当年就觉得你很聪明,眼睛扑闪着,特别有灵气。” 房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放在以往,他一个月都未必说这么多话。 “以往见了你,就想欺负你,其实都是逗你玩。现在看你这么痛苦地躺在这里,我心疼你啊。”房翊亲吻了一下章雅悠的小手,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救过来,让你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房翊的话没有得到章雅悠的任何回应,她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呼吸是那样的微弱。他心里没底,如果真的有救活章雅悠的把握,他就不会在这里痛苦地诉说衷肠,他怕自己这次不说,再也没有机会了…… 126 温柔的武陵候 等章雅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已经进入初冬了,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紫燕,紫燕正给她洗手洗脸,见她睁开眼,喜极而泣,道:“姑娘,您醒了,您可醒了!”她高兴地转了半天,道:“奴婢要去通知玉凌,还要去给侯爷写信。对了,还要给夫人老爷报平安,舅老爷那边也要通知。” 章雅悠无奈地笑了,道:“我记得我是从悬崖上掉下来了,看你这样子,我是没死成,那我是在哪里?我昏迷了几天?”她现在身子虚弱,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无法动弹,人也瘦的皮包骨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毕竟几十天下来就靠参汤这种流质来续命。 紫燕抹着眼泪,道:“您千万别乱动,躺着,别动!我去叫人!”她还不放心地回头看看,然后一阵风地跑出去了。 接着玉凌也跑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英武沉稳,一个俊逸不凡。 “姑娘,您总算是醒了,您都快睡了两个月。”玉凌哭道。 自己竟睡了两个月?章雅悠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 那英武的男子笑道:“章姑娘总算是醒了,属下这就去通知侯爷。属下是侯爷的护卫,姓高,单名一个远字,姑娘唤我高远即可。” 章雅悠的大眼又转到了那白衣男子的身上,她像是在哪里见过,紫燕道:“姑娘,我们现在是在万剑山庄,这位是山庄的少庄主,容公子。” 章雅悠道:“像是在哪里见过。” 容绥笑了,道:“既然看着面熟,正好当朋友处着。” 章雅悠还在思考,到底在哪里见过,因为用脑,头痛得厉害,玉凌道:“奴婢想起来了,我们刚到杭城的时候,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一名白衣少年,身手非常好,那是四月份的事情了。姑娘是不是觉得少庄主和那个少年很像?” 章雅悠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像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容绥微微一笑,道:“在下四月中旬的确去了一趟杭城。” 封悟夙冲了进来,站在床前怔怔地看了一会章雅悠,眼神呆滞,呼吸也停了片刻,见章雅悠眨巴着大眼睛,小脸瘦的下巴都尖起来,笑道:“你可算是醒了,这段时间为了伺候你,可把我累坏了!等你好了,要补偿我!”话音刚落,便不由分说抄过了章雅悠的手腕,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我好饿,我想吃东西!饿!”她冲着紫燕可怜兮兮地说道。 紫燕道:“奴婢这就给您去端吃的,晚点给您做您爱吃的菜,还有点心。” “你想让她死,就给她吃大鱼大肉等油腻的食物,还有甜食。”封悟夙道。 “封先生,您这话说得真不中听,我们姑娘刚刚醒来,怎好说死字,太不吉利了!那您说说,要吃什么吗?”紫燕不满,但又不敢发泄不满,毕竟还靠封悟夙医治呢。 容绥笑道:“我听封先生说,章姑娘这几天会醒,所以,让人提前备了人参粥,煮的比较稀,里面的米汤最适合。” 封悟夙笑道:“瞧瞧,这才是照顾重伤初愈的人。你这丫头,光有一颗护主的心,没脑子也不行啊!” 紫燕觉得封悟夙这张嘴真的是刻薄刁钻,可惜拿他没办法,只能等着主子身体恢复了,找他算账了。 “你在找谁呢?眼珠子骨碌碌转?”封悟夙给章雅悠掖好被子,笑道,他本来就生的好看,而且是妖媚的那种,又喜欢穿得鲜艳风|骚,这一笑也是风情无限。 章雅悠耷拉着眼皮不理他,封悟夙又道:“他一个时辰内准到。” “谁?”章雅悠问。 封悟夙冷笑道:“谁?还能有谁?就是你那个便宜叔叔呗!他为了你呀,自降官职,请旨到杭州做刺史来了。” “他那性子,能做得了父母官?这府衙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有耐心做得来?”章雅悠虚弱道,她是完全不担心他的能力,但是,这耐心嘛…… “那还不得劳烦我!都是我去做的!你个没良心的,还不是我救你的,没听你说一句谢谢,怎么,他房翊就高贵无比,这些俗务他沾染不得,我做就是应该得呗!” 这……这个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拈酸吃醋的本事比女人还过!章雅悠是真没力气和他争吵啊! “好饿,我快饿死了!”等紫燕扶着她坐起来,端了一碗人参粥过来,玉凌在一旁看护,防止章雅悠坐不稳,或者哪里不舒服。 “现在就来喂您!”紫燕笑道,然后看着章雅悠砸吧了好几次小嘴,着急得不行,又有些心酸,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匆匆行进来,看见章雅悠都能坐起来了,愣了片刻。 “穿这么单薄,冷不冷?来人,再给屋子里加点炭火。”房翊道,他知道章雅悠这种重伤初愈,身子虚弱,最是受不得寒气。 章雅悠看着他,笑容在嘴角处绽放开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惊鸿一瞥的感觉再次袭击而来,那种遥远、久违又温馨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心房,她再一次觉得:活着真好,可以看见这样美好的人物、经受这美好的温暖。 房翊坐在床前,云台懂事地端来脸盆,他净了净手,接过紫燕手中的碗,又给章雅悠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捏了一下小脸,道:“瘦了!只剩下一双眼睛了。来,张嘴。” 章雅悠乖巧地张嘴,许久没有进食,她的味蕾有些迟钝,道:“这是什么粥,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这话吓了房翊一跳,他急忙放下碗,给章雅悠把脉,又让云台把封悟夙请过来。 “人参粥。等你身体恢复了,给你做好吃的。”房翊道,他认真吹着勺子里的粥,那神情专注又深情,整个人多了一分柔美,章雅悠的心也生出一丝甜甜的味道。 想不到武陵侯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还挺会服侍人的,章雅悠心想。 127 原来你是逃婚出走 “趁热吃掉,这种服侍人的活,我可是头一遭做。不准磨蹭。”房翊道。 “侯爷厉害,做什么都比别人强,哪怕是头一遭,这服侍起人来也是相当令人舒服的,要是态度再柔和点就更好了。”章雅悠道。 房翊原本有些欣喜,觉得这是小蛮货在夸自己,说自己样样出挑,但是仔细一品,把勺子朝碗里一放,故意板着脸,道:“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你这睡了一觉,胆子肥了不少。” 章雅悠急忙抓着房翊的手腕撒娇,房翊无奈,又喂了几勺粥,但章雅悠没吃饱,仍喊饿,眼泪巴巴地看着房翊,一个劲地说饿,想吃肉,然后一口气报了四五十个一品居的美食,越说菜名越馋,最后忍不住嚎嚎大哭,太饿了。 房翊柔声道:“你现在身子虚弱,不宜食用油腻之物,只能吃清淡的流质,再坚持两天就好了。我已经命人给你熬鱼汤了,这山涧中有一种银鱼,肉质细腻,没有腥味,即便不用油煎,熬出来的汤也是又香又滑,很有营养。” “可是,我饿。”章雅悠依然觉得委屈,原来饥饿的滋味这么难受。 房翊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道:“再坚持几天,带你吃好吃的。” “那你亲自给我做?”章雅悠还在撒娇,泪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又期盼地盯着房翊,房翊无奈,道:“不要得寸进尺,君子远庖厨,本候是那种会做饭的人吗?” “可您这么能干,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您做出来的饭菜一定特别香。”章雅悠笑道。 “别闹。”房翊道,已经有点松口的迹象了,他想等着章雅悠再撒娇央求,毕竟小蛮货撒娇的样子特别乖巧可爱,这会更像是一只大病初愈的小猫咪,她那双小爪子,哦,不对,小手,伸过来的时候软绵绵的,特别让人心疼和欢喜。 章雅悠不说话,一副虚弱得随时随地可能撒手而去的样子,吓得房翊一阵紧张,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饿。”章雅悠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房翊道:“你不宜悲喜、受累,我已命人去给你端药了,等你好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他本想说“买”的,但看着章雅悠热切期盼的眼神,只得改口:“给你做。” 章雅悠两眼放光,立马报出了几十个菜名,从醉排骨、荔枝肉、尤溪卜鸭、软溜珠廉鱼 到清炖蟹粉狮子头、黄泥煨鸡、清炖鸡孚、荷叶粉蒸肉,再到辣子鸡丁、干煸冬笋,然后是花篮桂鱼,八大菜系差不多点了个遍。 房翊扶额,心说,这小蛮货的称谓绝对是坐实了,怪只怪自己对她太纵容了些,以后一定要好好正正这种风气和习惯,不能再让她顺着杆子往上爬。 好在没有其他人听见,否则,堂堂一个侯爷,下厨给一个小丫头做菜传出去可了得? “是不是听者有份,方才那些菜都是我爱吃的,再有一壶好酒,简直完美!”封悟夙不知何时进来了。 房翊真想一拳把他打出去,章雅悠骂道:“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封悟夙无辜地耸耸肩,道:“你这房间太大了,把人家万剑山庄最好的房间给占用了,我在门口敲门的,只是你没听见而已。再说,我可不是要偷听,只是好心来送药而已。” 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 章雅悠吃了人参粥,稍微有了点气力,于是问起荷亭与彤意斋的事情,还有各位家人朋友的现状。 封悟夙道:“你都这样了,就不能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有闲心关注铺子的事情呢,你这位便宜叔叔直接给你关门大吉了!” “啊!”章雅悠恨不能跳起来,那可是她的心血啊! “别听他胡说,都正常经营呢。我这段时间都会在杭州,已经派人给你搭理了。等你身体养好了,让你看账簿。”房翊道,“来,先把药吃了。” 章雅悠怕苦,所以,喝药从来都是一口气喝完,按她以往的说法,这叫“痛快地死,省得一口口被磋磨”。 “侯爷真的来杭城做刺史了?”章雅悠还是想从房翊这里得到确认。 房翊看了一眼封悟夙,知道他已经说出去了,不置可否。 封悟夙看了一眼房翊,笑道:“小丫头,你猜猜看,你这便宜叔叔为什么要留在杭城做刺史?” 章雅悠笑道:“做刺史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天高皇帝远,不如在杭州自在?” “这个答案完全没有含金量。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其中一件事就是,我们长安城第一个公子……” “够了,这里没你的事,出去。”房翊冷道。 章雅悠这下更好奇了,道:“怎么了?” 封悟夙还要说,就被房翊扔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叫骂:“要不是我轻功好,这下非被你摔死!” “和你没关系。你现在是要好好养身体,这落霞山有一处温泉,对疗养身体很有好处,你以后每天都需要去泡两个时辰。” 章雅悠笑道:“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不知道当时有多高,我没想到我掉下来之后竟然被人救了,现在还活过来了,对了,救我的人是谁啊?也是这万剑山庄的人吗?” 房翊道:“等一下问你的丫鬟吧。最近有什么想要的,我命人给你送来?” 章雅悠笑道:“那给我带一些画本子吧。”说完就有些昏睡的迹象,房翊给她盖好被子,又试了试她的脉象,这才安心离开。 紫燕一直守在床边,等章雅悠再次醒来的时候,道:“姑娘,有件事不知当不当和您说……” “说。”章雅悠道。 紫燕道:“奴婢听说,侯爷这次来杭州赴任是为了逃婚。” “他和谁订婚了?”章雅悠一惊。 紫燕道:“姑娘别激动,事情是这样的,唉,都怪奴婢多嘴,可是奴婢不说,又怕姑娘……所以,奴婢一定要说,奴婢听说侯爷是被赐婚的,圣上发了旨意,让他娶文安公主为妻!” 128 避嫌 章雅悠愣住了,笑容逐渐消失,喃喃道:“那他答应了?” 紫燕叹气道:“谁敢抗旨啊?侯爷只能答应。” 章雅悠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但是,很快恢复平静,笑道:“听你这么说,好像他多为难、多不乐意似的,娶公主、做驸马这是很多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你一个丫头懂什么!我再睡一会,有点累。” 紫燕张了张嘴,又忍住了,她想告诉章雅悠,武陵候对她真的好到令人刮目甚至难以理解,如果不是武陵候,她根本不可能活过来,但是,武陵候反复交代过,任何人都不准告诉章雅悠。 紫燕也知道,房翊这番来到杭州,不仅仅是逃婚,也是为了照顾章雅悠,因为章雅悠的身体受了重创,多处骨折,之前也是房翊想尽办法、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救回来,需要一直在落霞山泡温泉疗养。 可章雅悠不这么想! 一来,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房翊为她付出了什么; 二来,她知道房翊对自己很好,自己很多时候也依赖房翊,她甚至自信地认为房翊对自己有好感,但是,她不会天真地认为,两个有好感甚至彼此喜欢的人就能在一起,无论是章家和武陵候府的差距,还是她与房翊之间的差距,都是一道鸿沟; 三来,能娶到公主,他就是尊贵无比的驸马,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何况,文安公主她见过,模样漂亮,性格直爽,又贵为公主,生母还是贵妃,他们的结合就是强强联合,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那几日章雅悠茶饭不思,眼看着又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但当她想通之后,心情也就畅快起来,人生还有很多事情去做、还有很多风景去领略,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 “姑娘,您最近对侯爷怎么这般冷淡?”紫燕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方才见到云台了,他都给奴婢甩脸色,说我们太失礼了。” 万剑山庄坐落于山谷,因为四面环山的缘故,虽然到了冬季,但山庄里并没有那么冷,加上山庄与外界隔绝,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日光如水,章雅悠在这简单、惬意、安宁的环境中渐渐恢复一些生气。 章雅悠正在泡温泉,容绥让人在温泉边上围砌了一个小型浴池,里面放了很多药草。 “如果失礼能避嫌的话且不会招惹不必要的是非的话,那也只能失礼了。”章雅悠道。自从知道房翊被指婚为驸马后,章雅悠就主动和房翊保持距离,房翊来了,但凡她能躲开的就躲开,躲不掉的也尽量少说话,更不会有目光接触。有两次她被房翊单独堵在了房间内,硬是冷言冷语把房翊请了出去。 三番五次下来,房翊来万剑山庄的次数明显少了,但是东西还是照样送过来,她平时的衣物、爱吃的点心、常用的燕窝和人参。 容绥看着章雅悠的房间内又堆了一堆礼品,就知道是房翊送来的,笑道:“我们山庄里也有,你若是需要随时让奴婢去取,倒也不用劳烦武陵候一次次颠簸。” 章雅悠笑道:“谢谢容公子,可能是习惯了吧。” 容绥笑道:“你和绮儿年龄相仿,不如随她唤我一声哥哥吧,你我认识这么久,这容公子听起来太过生疏了。”他口中的“绮儿”乃是他的胞妹容绮,自从章雅悠身体略好后,她经常来找章雅悠玩,二人几乎无话不谈,章雅悠还跟着容绮学了点防身的招数,章雅悠作为反馈,把自己从封悟夙那里学来的医术倾囊相授。 “谨遵绥兄教诲。”章雅悠笑道。 容绮这时伸头进来,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悠儿,你现在身体好些了,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我带你去游历江湖啊!只要报上我容女侠的大名,没有什么贼人敢在我们面前放肆。” 她话音刚落,容绥就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个爆栗子,笑道:“你那点武功也敢去江湖上招摇撞骗?不要害人害己!我可警告你,你不能带着悠儿去涉险,要是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打你!” “我怎么会带她去涉险,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现在跟着我学武功,也算是高手了。”容绮得意地笑着。 容绥又是一个爆栗敲过来,道:“你那点根基,自己都算不上高手,还能教出一个高手来?” “哥,你总是这么凶!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传闻你是个谪仙的!四大公子两个神仙,你要真是个神仙,一定是个暴躁的神仙,哼!悠儿,我们走,不理他!”容绮不满道。 章雅悠捂嘴而笑,她之前听玉凌介绍说这杭城的“四大公子两个神仙”,当时她以为容绥作为“两大神仙”之一一定是谪仙出尘、出神入化、不食人间烟火的,但接触下来,发现容绥非常温和、与人相处没有距离感、而且是个妹控一样的人物,对容绮是又纵容又严厉,总之一切为了容绮好,但是,容绮偏偏不领情。 当然,容绥的俊美洒脱却是担得起“两个神仙”的美名的,而且因为万剑山庄隐于深山之中,山庄里的人本就甚少出来,他身上所笼罩的神秘感,加上出神入化的一身武功,也就得了这“神仙”的美名。 章雅悠看了一眼委屈撅着小嘴的容绮,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比起惊才艳艳、容貌非凡的容绥,容绮的相貌只能算是普通,算不上美女,却也不算丑。万剑山庄的庄主容千峰和庄主夫人的相貌都是人中龙凤,俊男美女的组合,容绥很好地继承了他们的优点,至于容绮嘛,好像是完美避开了父母的优良基因。 但是,章雅悠喜欢她啊,这样单纯、热情、可爱且有趣的姑娘,任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或者说,章雅悠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没有深宅大院里的内斗陷害,没有嫡庶之间的勾心斗角,山庄里又是上下一心,多让人向往啊! 129 房翊的渴求 容绥见章雅悠出神地望着远方,笑道:“你可是有心事?” 章雅悠道:“我来万剑山庄已经几个月了,转眼除夕又要到了,这几个月说长不长,但对我来说又恍若重生,像是过了几十年。封悟夙说,我要一直泡药浴,还要借这山里的灵气,否则,我的经脉有破裂危险。我记得我当初只是坠崖,骨折我能理解、内脏受损我也接受,只是,这经脉破裂是怎么回事?一直没人告诉我。” 自她醒来后,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连除夕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他们怕她冷清,轮流到她房间给她解闷说话,又给她专门做了一些易消化的食物。容绮更是一直陪着她守夜到最后。 她因为体质虚弱,有些嗜睡,迷糊之间觉得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好像是房翊的……自从对他刻意冷落,他已经一个多月未见房翊了。她想着,又走神了。 容绥笑道:“倒也没什么要对你隐瞒的。你若是早些时候问我,我便告诉你了。你当时重伤昏迷,我们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救治方法,修复了你的伤势、救回了你的性命,却也因此伤及你的心脉,需要用药物强化经脉,必须有人时刻在身边照应着。你现在状态好多了,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即便不是痊愈也无大碍,到时我陪你出去走走。” 章雅悠笑道:“当真只是如此?那你告诉我,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这些告诉你倒是无妨,只是涉及一位隐士高人,高人因早年不愿意对大恶之人施以救治,得罪了人,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我们是为了他的安危,才对你有所隐瞒,不仅是你,山庄中除了我父母、我以及武陵侯、封先生,连绮儿都不知道,你的丫鬟也是不知情的。”容绥笑道,“这几日我正好有空,不如教你一些拳脚和轻巧的剑法,既能防身也能强身。” “好啊,有绥兄教授,我大概也有机会成为武林高手吧。”章雅悠笑道。 “你才将将好,不可贪多,我晚点给你选两本合适你的心法。”容绥笑道,“不过,这不能让我爹知道,我们万剑山庄的武功是绝不外传的。” 一转眼隆冬已过,但春寒料峭,只要走出了山庄,依旧是冷气逼人,章雅悠披着大氅去了山庄的后山,那里有一片腊梅林,此刻开得正艳,幽香怡人。 “你若是喜欢,我到时让人在山庄里也种一些。”容绮笑道。 章雅悠道:“这里是山背后,正是西北风的入口,天气严寒,适合腊梅生长,若是移到山庄,未必就长得好。” “就你道理多。反正,你喜欢,咱们种一些也没关系,你现在像个纸片儿美人,在这风头里吹一阵,我真担心你吃不消。”容绮笑道。 章雅悠笑道:“我晚些做香袋给你,我喜欢这腊梅的清香,我再加一些草药,放在枕边还能安神。” “你那手艺,我带的出去吗?罢了,香袋子我来绣,料子你来配。”容绮笑道,她比章雅悠大一个月,算起来,这两日就是她的生日了。 容绮笑道:“你说,我若告诉封悟夙我过生日,他会来吗?”提到封悟夙的时候,容绮的小脸上总是飞起一抹红霞。 章雅悠明白,她这是少女情窦初开了,封悟夙风流俊美,医术高超,没有尊卑架子,待人随和,这些都符合她江湖儿女的审美,她是属龙的,比章雅悠大一岁,这个生日也是她的及笄大礼。过了及笄礼,她就是成年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前几日容夫人还找章雅悠侧面了解了一下封悟夙的为人处世、家世品行,虽然问得委婉,她当时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如今见容绮满脸的期待,她心下明了。 “他一定会来的。”章雅悠笑道,“想想你有什么心愿,或者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寻了来。” “你送我的东西已经不少了,我那一箱子的口脂、水粉、胭脂都是你送的。”容绮笑道。 章雅悠道:“那我就按照自己的心意给你准备了。”她又往里面行去,那里有两株腊梅开得特别好,“我们多折一些,给绥兄的房内也送一些过去。” “你对我哥这么上心,他又各种护着你,你们该不会……?”容绮笑道,“你要是当了我嫂子,我就亏了,你别我还小一岁呢!”她向来快人快语,这是章雅悠又爱又恨的地方。 章雅悠正要跳起来够一枝开得最茂盛的腊梅,却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替她将那腊梅枝压了下来,抬眼一看,房翊正清冷地看着自己。 章雅悠有些闪躲,想转身,却发现容绮已经被封悟夙请到了一边,她正满脸带笑地仰头听封悟夙说话。 “她说得话可是真的?”房翊冷道。 嗯?那句话?章雅悠一头雾水。 “你想当少庄主夫人?”房翊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依旧能看出他是何等不满。 章雅悠矢口否认:“根本没有的事!”但是,自己为什么要给他解释呢? “和你没关系。”章雅悠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命都是本侯救的,怎么和本侯没关系!你欠本侯得还得清吗?”房翊冷道,抓着章雅悠的手腕,轻轻一拉,就把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章雅悠挣脱不得,道:“你放开我!” 房翊低了头,抵在了章雅悠的脑袋上,喃喃道:“就这么不想见我?一直躲着我,要躲到什么时候?我真想看看你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看不透、暖不热?小蛮货,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该拿你怎么办?” 章雅悠彻底怔住了,趴在房翊的怀里一动不动,因为被房翊搂得紧,她清晰地感受到房翊的心跳,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带动着她的心跳,她感到了面红耳赤。更让她心生涟漪的是,房翊这番话,似有无奈,又是渴求,还带着浓浓的委屈,这是那个高高在上、对谁都是发号施令的武陵侯吗?这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长安第一公子吗? 130 因为我喜欢小蛮货啊 章雅悠挣扎了一下,道:“您这么抱着我,不合礼数!快放开!” “是第一次抱你吗?别动,再让我抱一下。”他干脆把章雅悠抱了起来,道:“还好,没有太瘦。”他笑了,这一笑,比这漫山迎风绽放的腊梅花美上万分,高贵、清雅、干净。她有时也很好奇,她亲眼看见房翊杀人,光是她看见的都有两次,她不知道的那应该更多了,明明手上沾了那么多鲜血,是如何还能这般出尘纯净的? 越想越觉得老天不公平!这个男人得天独厚的容貌、才能、手段、出身,硬是在一连串的传奇经历中幻化出亦正亦邪的风采,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走神了,想什么呢?”房翊还是没有放下她。 “你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快放我下来,等一下被他们看见了,说不清楚。”章雅悠急道。 房翊看她排斥得厉害,依依不舍地放下她,章雅悠着了地,急忙后退两步,道:“登徒子!讨厌!” 房翊笑了笑,道:“情不自禁。抱歉,让你受惊了,我下次注意控制。” 章雅悠讽刺道:“您都是要做驸马的人了,还有这闲工夫出来拈花惹草呢。过去可是听闻您清誉在身,不近女色,拒人千里之人,如今看着,倒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怎么,未来驸马爷,这是耐不住寂寞了?” 房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和我说话?谁说我要去做驸马了?” 章雅悠道:“哼,怎么,这个时候了还要否认吗?再说,侯爷有必要隐瞒吗?这当驸马多荣耀的事情,难道侯爷是觉得靠女人上位不光彩?就侯爷这张脸,攀龙附凤也是应得的。”她说完还笑了笑,紧了紧披风打算离去。 这一刻,她是愤怒和厌恶,觉得房翊虚伪又自私,他这样对自己拉拉扯扯,坏了自己的清誉不说,若是传出去,文安公主或是皇室能放过自己? “你是气我即将成为驸马,还是气我对你举止亲昵?”房翊靠近过来,弯着腰,伸手抚了一下章雅悠脸庞上的碎发。 他的气息在章雅悠的脸颊上飘拂而过,带着淡淡的檀香,还有那种成年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章雅悠的脸一下红了。 “我不会做驸马,也没人让我做驸马。”房翊好气地解释道,“你听谁编排的?这就是你这么多天对我横眉冷眼、见我就躲的理由?” 章雅悠脱口而出:“封悟夙。”她是听紫燕等人说得,但是,紫燕等人也是听封悟夙的,而且封悟夙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暗示房翊很受宫里的贵妃和文安公主喜爱。 “你等我一下。”房翊飞身而去。 不到片刻功夫,就听两声惨叫,封悟夙怒喊:“你还是人吗!!下手这么重!你个非人类,武功这么好!!” 房翊冷道:“你若是下次再胡说八道,我见一次打一次。” 容绮在那里喊:“封悟夙!啊,你吐血了!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我先扶你回去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他。”然后又对着章雅悠大喊:“悠儿,我先带先生回去了,你也早些回来。” 章雅悠扶额,这就是见色忘友,有了封悟夙,她就不管自己了,明知道自己害怕见到房翊,房翊这会还在呢,她就丢下自己跑了? “喜欢哪朵梅花,我给你摘。临湖小筑里有白梅,此时也开得正盛,想不想去看看?白梅园那里有间房子,向阳暖和,推开窗就能看见满院子的白梅,里面的布置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房翊低声道,嗓音低沉又清透,他借故帮章雅悠整理斗篷,俯身的样子,像是附在章雅悠的耳边说,姿态暧昧,声音带着诱惑。 章雅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房翊,扶额,头痛,前段时间她冷着他,他可是礼尚往来的,今天这么热情,非奸即盗的既视感,最主要的是,这和他的人设不符,他以前最多是闷骚,现在可是明骚! “我脸上有花?”房翊笑道,“白梅的香气可比这腊梅好。温泉的话,我问过封悟夙了,你现在不需要日日泡着温泉,药浴嘛,临湖小筑什么没有?”房翊道。 章雅悠稳了稳心神,正色道:“你别靠这么近,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否则,以后还请驸马大人自重,没事不要来撩我。” 房翊点点头,勾着嘴角,等她发问。 “你是不是要去做驸马?” “不是。我对做驸马没兴趣。”房翊施施然地伸手折了一支腊梅,挑了两朵繁茂的别在章雅悠的发髻上。 “我不管你有没有兴趣,我问你,是不是皇帝下旨了,给文安公主或是别的公主什么的选婿,你有没有接到这样的圣旨?” “没有。” “真的没有?” “比珍珠都真。”房翊岑着笑容,又朝前靠近了两步,看见章雅悠又要闪躲,一把拉过来,轻抚了一下那滑腻白皙的小脸,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你为什么、总、总缠着我?”章雅悠看着那张慢慢俯下来的俊脸,吓得一阵窒息,根本不敢说话,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原本也不想这么问的,一紧张就有些语无伦次。 “很简单,因为我……”他又靠近了一些。 章雅悠用力推了推他,但无奈体力悬殊巨大,房翊根本就纹丝不动,只是呵呵一笑,道:“因为我喜欢小蛮货啊。” 啊啊~~章雅悠彻底慌神了,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她更不是迟钝到完全无感,但是,当房翊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不敢相信啊! 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和房翊这样的人有这样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不敢奢望太多,她也不愿意一辈子仰望对方而活,她想要的是那种简单、随意、快乐、有钱花的日子,是否嫁人无所谓,但若是嫁人,她这一世一定会选自己喜欢的人,只要她喜欢就好了,是谁、有无权势、俊美与否,没那么重要。 131 这可是初吻呐 房翊见章雅悠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娇憨至极,忍不住揶揄,道:“是不是被我的容貌所折服?” 章雅悠又要推他,被他顺势抓住了手,道:“别动,再动,我可能要做出格的事情了。”他声音低沉,又抱着她,二人力量又是如此悬殊,章雅悠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现在到我了。”房翊眼睛带笑。 嗯?到你什么了?章雅悠一脸茫然。 “现在是我问你答,必须说实话,如果敢说谎,嗯,我会小惩大诫的。”房翊道,“你是因为听说我要去当驸马,所以,躲着我?” 章雅悠被禁锢得不能动,又被他盯着看,道:“是。” “那你是因为害怕得罪皇家,还是吃醋?”房翊问。 章雅悠撇嘴,道:“还有第三个选项吗?” 房翊埋头蹭了蹭章雅悠的耳垂,道:“不乖哦。” 章雅悠生怕他继续胡来,无奈,道:“两者都有。” “那就是说,你喜欢我喽?”房翊道。 章雅悠脸红了,道:“我可没这么说。” 房翊轻轻捏了一下她那只被他抓在手掌里的小手,顺带挠了一下她的掌心,道:“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吃醋呢?我看着小蛮货和别人的男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亲密了一些,我都受不了,若是遇见不知死活想要染指你的,我恨不能立马让他飞灰湮灭。” 章雅悠用力挣脱他的手,结果,他顺势松了手,章雅悠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人往下倒去,情急之下,她伸手抓住了一样东西,等她站起来,才发现那是房翊的腰带,房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拉扯我的腰带做什么?难不成你要非礼本王?” 章雅悠急忙松手,却又被拉到了房翊的怀抱里,他低着头,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问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章雅悠无奈,道:“侯爷,这也是你的问题吗?不过是熏了一种草。” 房翊道:“明儿给我也熏点,我喜欢这味道。你身上好香,甜甜的,好想咬一口。” 老天爷,谁来救救我?章雅悠心中呐喊。 “回答我,你可心悦于我?”房翊紧紧抱着章雅悠,直视着她的眼睛,章雅悠从这一潭深眸中看到了真诚和浓烈的热情,那份炽热简直能把人融化,她试图从幽深的眸子里找到破绽,但是,投放出来的只有她的身影和她那诚惶诚恐的眼神。 “小蛮货的心跳真快呢。”房翊笑道,他紧紧将她的身体压着自己的胸口,虽然身着冬衣,但是这般紧密,自然是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章雅悠犹豫了一刻,喜欢是一码事,说出来又是一码事。 “心悦于你如何?不心悦又当如何?”章雅悠道。 房翊看了章雅悠一会,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猛然低头,章雅悠就感觉自己的嘴唇中有一片清凉的触感,带着房翊特有的气息,还能感受到房翊的鼻息。 这是被吻了?他主动吻了她? 这一次也算是被房翊偷袭,但是感觉和上一次被杜子恒粗暴的偷袭完全不同,是那种春风化雨的感觉,只是轻轻的触碰,却能激起内心的惊涛骇浪,那份激动、意外以及淡淡的惊喜从内心的某个点一直传递到四肢百骸。 “这是小小的惩罚,我问话,你要如实回答。”房翊笑道。 章雅悠皱眉,道:“你这么霸道,不想和你说话!而且,你为什么偷偷吻我,那是我的……”她本想说初吻的,但是,上次被杜子恒闹了那样一出,虽然不是她的本意,她对他也没有男女之情,终归是被亲了,算不上初吻了吧? 房翊笑了,低头附耳,道:“我也是初吻。” 章雅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虽然知道房翊这些年清贵疏离、不近女色的形象深入人心,也没听说他主动和哪个贵女走得近,但是,这不代表他身边没有女人,不要说像他这样的贵族男子,就是长安城里普通官宦之家,男子弱冠之后,姬妾丫鬟都是有的,因为这些女人都是当做玩物一般,女主人进门之前,她们不准怀孕的,女主人进门后,没有男主人的恩典她们也不能孕育子嗣。 不管他们有几个通房丫鬟,只要不是太荒唐,或者做出一些有宠妾灭妻苗头的事情,都不影响他们谈婚论嫁的,没有哪个贵女愿意背上一个妒妇的骂名来和这些玩物一样的低贱女人一般见识,以后有的是收拾她们的机会。 “不信?那也行,你可以报复回来,你来亲我。”房翊笑道。 章雅悠笑了,骂道:“不要脸!我脸皮薄,可不是侯爷这种花丛老手的对手!”苍天无眼啊,谁说他是公子世无双、清贵守礼的?他现在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房翊见她笑了,道:“快说,再不说,我又亲了!” “说什么?”章雅悠继续装傻。 “看来,你是想让我亲你,否则,这么个小问题为什么这般不配合呢?”房翊搂在她腰上的手又加了一分力道。 章雅悠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情况?是表白吗?见过这种威逼利诱的表白吗?如果说不是表白,他可是亲口说了喜欢自己,那句“我喜欢小蛮货啊”犹然在耳,而且,都被强吻了呢! 但是,她也扪心自问了,喜欢房翊吗?答案是肯定的。房翊这样的男人,很难有女人能抗拒得了他魅力,她不过是不自信,也不确定房翊是否喜欢她,总觉得房翊心思深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小白兔在大灰狼面前一般,自保也好,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也罢,她也不能轻易吐露心声。 “我说,我说!我喜欢你,但是……”她想说,但是她不自信,觉得自己配不上房翊,无论是心理、情感还是行动,她都不敢轻易越过那道线,她怕…… 她话音刚落,房翊的清凉柔软的唇又覆盖了过来…… 果真,禽兽啊!说了心悦他,还是被亲!那说不说又什么差别? 132 你要考虑一下我的年龄 这一吻比上一个吻又多了一分力道和侵占的意味,停留的时间更长,如果说前面一个吻只是蜻蜓点水,带给她的感觉是突如其来的震惊,这个吻却切实让她感受到了房翊的气息,那冰冷的唇,燥热的身体,幽深的眸子浮起了一层雾气,是醉人的迷离。 那唇瓣是如此柔软水润,扑过来的鼻息让章雅悠觉得好痒。 房翊还特别体贴地转了个身,自己背对着寒风,把章雅悠护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简直能把她的灵魂给挤出来。 这次的触碰时间有点久,房翊贪婪地吸着章雅悠的气息,那份痴迷和沉浸是章雅悠不曾见过的,要不是喜欢至极,也不会有如此癫狂的一面。 章雅悠觉得时间静止了,四周安静如斯,她听得见房翊的心跳和喘息,甚至喉咙深处的呢喃,她快要沦陷了,所以,挣扎着推开房翊,因为再不推开,她就要窒息了,离得这么近,她都不敢正常呼吸了。 房翊放开她,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不禁莞尔一笑,小蛮货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怎么说什么都要被亲?”章雅悠不满地嘟囔,伸出手背擦了擦嘴唇。 房翊却舔了舔嘴唇,笑道:“真甜。还想要……” 作为重活一世的人,章雅悠当然知道面对房翊这样的男人、当他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多危险! “别动!到我了。”章雅悠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了房翊那柔软的唇瓣上。 房翊挑了挑眉,做了个“请”的眼神。 章雅悠道:“你现在吻我了,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嗯?”——章雅悠真想打这俊脸一拳,他分明是在装傻!男女授受不亲,她现在是被抱了、亲了,他还敢在这里装傻? 章雅悠作势要走,却被房翊复又拉到怀里,笑道:“放心,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去章家提亲,礼单一定丰盛到让你咋舌、让章家想拒绝都抗拒不了。” 这么豪横,像是房翊的风格,但是,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章雅悠有点不习惯,让她更不习惯的是,这么短短的片刻之间,他们就开始谈婚论嫁了,哦,不对,私定终身了? “你先别哄我!你虽然出色,但我也不差,喜欢你的人多,爱慕我的人也不少,我虽然不拘礼数,但我绝不随便。你若真心待我,除了彩礼怎么够,还要约法三章。”章雅悠道。 “哦?”房翊好笑地看着她,等着下文,想知道小蛮货到底有哪些要求。 章雅悠道:“第一、我现在还小……” 被房翊打断了:“你现在不小了,今年定亲,等明年及笄就成亲,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再说,你也要考虑一下我的年龄,我再不成亲,那些人定要编排了。”他冲她眨了眨眼睛,“前两年你小,我可是一直在克制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章雅悠只有扶额的份了。 “第二、我是个妒妇,不能容忍我的男人有三妻四妾,你若不同意……” 房翊笑道:“同意。女人多了,我嫌麻烦,正合我意,但是,前提你要让我开心,把我服侍得熨熨贴贴、还要完全占据我的心灵,让我没有一点时间去想其他任何女人。”——房翊如果知道这句话很快就应验但结果却是他们身份互调了,估计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这番“豪言壮语”。 “以后若是我知道那些个公主呀,表妹呀还和你藕断丝连、瓜田李下,别怪我不客气!总之一切莺莺燕燕的东西,都要拒绝!”章雅悠道。 房翊状似无奈地摇摇头,道:“以前我是看你呆憨有趣,早知道你是个妒妇而且是病入膏肓的状态,我怎么敢招惹你呢!” 章雅悠盯着房翊看了看,然后踮起脚尖吻了过去,而且还带着侵略性地动了动小舌头,在他那冰凉的嘴唇上舔了一下,然后又快速收回来,坏笑道:“现在还后悔吗?”她的眼睛又大又亮,乌黑的眸子灵动美丽,眼神清纯,比夏空里的星星都闪亮,又像那深海里的明珠,璀璨夺目,每个直视的人都会被感染。 那精致美丽的五官、俏皮的笑容,白皙的肌肤上带着一抹红霞,娇俏可人,明艳又生动,现在才刚过十四岁就这般动人,若是再长两年,一定是倾国倾城,不知被多少王公贵族爱慕追求,这样想着,房翊忽然觉得自己不愧是老谋深算,暗自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了。 再说,她那轻轻的一吻已经把他的魂勾走了,这会子她就是要月亮,他房翊都不会只给星星,女人嘛,尤其这种要成为自己小娇妻的女人不就是用来宠的嘛。 完了完了,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触碰的,但是,和小蛮货的亲密接触,无论是自己主动的,还是小蛮货主动的,都让他身心愉快,而且大大激发了内心对这种亲密接触的需求和渴望,他想要更多哎。 “绝不后悔。也不招惹其他女人。不过,你也不能让我单打独斗,万一其他女人总是对我图谋不轨,你也要适时出现,保护好我。”房翊笑道,却一直盯着章雅悠的水润的樱唇,简直是欲罢不能。 “听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这么多财产,花钱又大手大脚的,以后归我管。”章雅悠道,掌握了财政大权,加上自己这生财的能力,以后还怕房翊翻了天?就算是翻了天,大不了一拍两散,她还有钱啊! 这下轮到房翊扶额了,他知道章雅悠有生财头脑,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别的不说,靠着她之前打下的基础,彤宜斋和荷亭的生意依然红火,她现在每个月在万剑山庄躺着数银子,可小蛮货这财迷的性子到底随谁? 章玉清是个读书人,年轻时是科举入仕,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舞文弄墨,结交文学大家,长孙青樱更是才华卓著、清高冷淡,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一门心思想赚钱的女儿呢? 房翊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好生给章雅悠系上,道:“这个不准再还给我了。” 133 年老入花丛 章雅悠低头一看,就是之前她还给房翊的那块玉佩,如今房翊换了颜色鲜亮的绦子,给她重新佩戴上了。 “有了这块玉佩,不要说武陵侯府的库房,就连我的小私库,你都能打开。到时不要为惊到就好。”房翊笑道。 章雅悠心里一惊,去年房翊就把这块玉佩给了自己,莫非那时他就动心了? 房翊看她这神情,笑道:“比那更早之前就动心了,只是看你小,怕吓到你。不然,我好好的京城不呆着,千里迢迢跑来杭州?为的是谁?” “我现在也很小,就不怕吓到我?”章雅悠笑道,“快放开我,要是被他们看见了,说不清楚。” 她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她和房翊有这样一段缘分?还是房翊主动喜欢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仔细一想就不难发现房翊是花了不少心思,而且每一件都做得恰到好处,既饱含了心意又不至于太明显;又能撩动心弦但又不明说。 要是放在别人那里,房翊这些举动定然能将春心撩得波澜壮阔,对他亦步亦趋、倾心相许了,他这是高手啊,但是,放在章雅悠这里,作用不明显,这段时间又刻意疏远他,他不得不舍下脸过来主动告白。 “你现在哪里小了?”房翊松开手,上下打量了一下章雅悠,目光还从她的胸前扫过,章雅悠会意,骂道:“不要脸。” 房翊笑了,道:“好好,我错了。不过,外人面前可要给我留足面子。” 哎,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章雅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能让房翊这样的男人低声下气地承认自己错了,哪怕只是为了哄自己,也是大大超出她的预料。 “那我们以前签的那些不平等条约呢?还给我。”章雅悠道。 房翊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嗔道:“你真是舍弃我这颗明珠,竟想着那些鱼眼啊,那些东西值什么钱!” “那你还给我!”章雅悠笑道,伸出小手。 房翊抓住小手,笑道:“没带在身上,我都藏着呢,有特殊的意义,我要珍藏的,不能给。” 章雅悠想了想,笑了,玉佩都在这里,那些东西的确不值一提。 “看把你美的。” “我是笑你。” “笑我什么?” “笑你年老入花丛,有点昏聩了。”章雅悠哈哈大笑。 房翊顿时明了,这是说他老大不小都没遇见心动的人,也未娶妻生子,这好不容易动了情,就巴巴地掏心掏肺,确实有“昏聩”嫌疑,但这都是为了谁?谁得了便宜又卖乖? 他直接打横将章雅悠抱了起来,吓得章雅悠嗷嗷大叫,这是什么情况?这种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她也是第一次过,虽然重生过一次,但真没经验,房翊会不会做出什么禽兽的事情来? 房翊见她身子都僵硬了,满脸的提防,笑道:“放心,发乎情止乎礼,我是真心喜欢你,怎会拿你的清誉名声做儿戏?” 章雅悠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你也要放我下来啊,这都出来半天了,再不回去他们要着急了。” 房翊头也不回,道:“我们回临湖小筑住几天,在这里多有不便。你们告知田英,让他和山庄的人说一声,顺带把姑娘的两个丫鬟带回来。”这时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暗卫,即刻领命而去。 “可我还要服药。”章雅悠道。 “我那里有,比这里还齐全。温泉水,我会命人运送过去。”房翊笑道,抱着她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遥遥看见云台驾着马车过来了。 “可我还要跟着绥兄学武功呢,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章雅悠道。 “嗯?绥兄?叫得这么顺口?”放在章雅悠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他本就武功高超,即便是加了一点力道那也不是一般人能生受的,章雅悠感到微微的酸痛,撇撇嘴,有点委屈。 “我不过是为了学习武功,强身健体……” “以后我来教。我已经让高远随身保护你,学武很苦的。”房翊霸道地说着,想到容绥教章雅悠武功的时候可能有肢体接触,他就不能忍受,自己的小蛮货谁都不能碰,最好看也不要看! 章雅悠道:“可我练的秘籍万剑山庄的独家秘笈,他们不传外人的。” “那你不是外人?容绥就这么大方?”——他一定是不安好心,这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作为男人实在是太明白了。 章雅悠无奈,道:“你那么忙,哪有时间教我武功,算了算了,我不学了。” “你想学,我再忙,也能抽出这点时间来教你。晚点让我试试你的根基。”房翊笑道,他这个笑容在章雅悠看来别有深意,但是又不敢深究。 马车已经到了跟前,云台看见章雅悠窝在房翊的怀里,心说,小妖女,绝对是小妖女!她已经多日对公子爷爱答不理,公子爷吃了几次闭门羹不说,还被她的态度伤了心,忍了好多天终于没忍住,今天又巴巴地过来了。 这段时间房翊的心情阴晴不定,连带着他都莫名挨了好多次打骂,包括田英、高远在内,好多人都战战兢兢地候着,生怕一个不慎又踩到了侯爷的痛点,他原本想着,今天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哪知道房翊春风满面,而且—— 哎哟,真的不忍直视哦,不对,非礼勿视,两个人已经抱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情况?这又是什么速度? 房翊感受到了章雅悠的难为情,对云台骂道:“好好赶车!眼睛不想要了,你就看!” 云台哪敢说话啊!眼睛想要,这舌头也舍不得丢啊! 马车里,房翊刚把章雅悠放下来,章雅悠抓紧深吸一口气,还是一个人自在,在他怀里真的浑身不舒服,又不敢乱动,每一次挣扎他都抱得更紧,脸凑得更近。 她已经缩在了角落里,房翊只是伸了一下大长胳膊,又把她捞了过来,道:“还没够,过来,让我抱抱。” “……”章雅悠真的无语了,她是宠物吗? 134 得了便宜还卖乖 章雅悠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就听房翊轻笑一声,道:“哦,对了,你与一般姑娘不同,你比较有想法……”这前半段听起来还算正常,但是后半段却让章雅悠吐血:“你若不愿意让我抱,那你抱我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章雅悠想知道,以后若是在京城贵女中说起房翊这般不要脸,会有人信吗?不但没人信,还会有一大群人过来指责她,说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她痴心妄想得不到房翊的青睐就故意编排他……想到这一层,章雅悠真的头痛。 “不舒服?”房翊担心道,嘴上关心不够,还是大手一抄,就把她拉到怀里。 “我帮你揉揉。”房翊道,他绝对是出于关心,至于揩油嘛,那只是顺带的,毕竟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美好动人的宝贝坐在怀里,谁能坐怀不乱啊!他现在已经相当克制了,他只是想要点甜头,至于某些禽兽之举,他此刻是真没想过。 章雅悠毕竟是重伤昏睡几个月,虽然有封悟夙和容绥等人悉心照料,又用了许多名药和补品,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完全复原,加上被房翊这一番表白,心情起伏、情绪波动太大,房翊给她按摩的部位又是通天、神庭、安眠等穴位,章雅悠不多会就睡着了。 趁着章雅悠睡着,房翊看见别在章雅悠发髻上的腊梅不知何时掉落了,发髻间还有两瓣金黄的腊梅花瓣,让她又清香又淡雅,还多了几分仙气。于是,某个侯爷情不自禁地又是端详又是抚摸,还偷偷亲了几下,额头、脸蛋、小嘴都轻啄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依靠在车门上假寐。 “梅园的那两间房子都收拾好了?你出门的时候让人烧了炭盆没有?”房翊道。 云台想哭,公子爷已经连这种琐碎的事情都过问了吗?苍天啊,还有天理嘛!都怪那个小妖女,下次见到她,一定要——一定要跪下来求她庇护啊,这段位太高了! “公子爷,都安排好了,几天前就开始收拾打扫和布置了,都是按照您之前的授意。今儿出门的时候,奴才已经让丫鬟去房内做了熏香、炭盆,只要进了,就暖呵呵的。”云台恭敬道,虽然心在流泪。 房翊满意地点点头,小蛮货现在身子弱,还不能有任何差池。这么想着,又把怀抱里的她紧了紧,生怕冻着了。 从落霞山的万剑山庄到杭城还有一段距离,因为隔着一段山路,单趟也要一个半时辰,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至少要两个时辰。 章雅悠醒来的时候,感到有些饿,又觉得有些恍惚,还在思索前面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自己就这么被房翊给拐骗走了? 她望着房翊,不得不说,这家伙生的真好看,线条流畅的下颌,樱红色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飞扬入鬓的眉宇,皮肤好得会让大部分女人都自叹弗如,那如墨的长发更是如同丝缎一般柔顺地垂着。 房翊看似假寐,但章雅悠醒来的时候他已然知道,已经感知到她的目光了,突然睁开眼睛,笑道:“我这么好看?让小蛮货如此眷恋不舍?” 章雅悠羞红了点,道:“你好不正经,好好地,干嘛突然睁开眼睛。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她挣扎着坐在了软塌上。 房翊弯身从前面的茶几抽梯里端出一排精致的小食盒,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点心和干果,又顺手给她倒了一杯水,道:“先吃点。我让人给你做了你爱吃的。” 章雅悠拈了一块点心,正要下口,听他这话有些不乐意,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跟你回来呢?” 房翊笑道:“你若是不肯,我就帮你敲晕了,带回来。” 嗯,这像是他的风格,他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个糕饼味道如何?我看着挺好吃的。”房翊道,盯着章雅悠手里的点心。 章雅悠如何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笑道:“你是想让我喂你吧?” 房翊笑道:“你这个提议不错,我赞成。”然后就张口了嘴,等着章雅悠投喂。 章雅悠苦笑,这个男人怎么像个小孩子,还要人喂了呢!她才不要呢!但是,她的手已经被抓了过去,不听自己使唤。 “哎,这是我吃过的,有我的口水。”章雅悠急忙道。 房翊不但吃完了她手里的那半块糕饼,还顺势亲了一下她的指尖。 “不嫌弃。”房翊笑道。 到了临湖小筑,房翊还算收敛,没有抱着章雅悠,只是暗戳戳地拉了她的小手,还有几次被她甩开了,真的怪难为情的。 “侯爷,姑娘,您们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漱?”管家过来请示。 房翊怕章雅悠沿路太疲惫,虽然这一路上都是躺在他这人肉坐垫上,想睡也就睡了,应该是累不着的,但是,想着她身上还有旧伤,又用了太多的药,是药三分毒,难免身子虚弱,所以,当即让他们给章雅悠布置饭菜,端到房间来。 “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梅林,真的好惬意,你好会享受!”章雅悠笑道,“之前来过临湖小筑,没见这里有梅园啊。” 不等房翊说话,立在一旁的管家笑道:“侯爷听说姑娘喜欢梅花,年前特意命人移植过来的。” “你真是说笑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喜欢梅花。”章雅悠笑道,她绝对没有和房翊说过这样的话。 房翊轻咳一声,道:“你先下去吧。”那管家躬身退了出去。 章雅悠笑道:“侯爷不会是红颜知己太多,记错了姑娘们的爱好吧?我何时这般高雅,喜欢梅花了,我明明是喜欢黄金白银的嘛。”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吃菜。 房翊被她气得直摇头,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红颜知己太多!要不是高远传话过来,说她在万剑山庄经常喜欢去那棵梅树下,他会这么兴师动众? “那你说说看,都有哪些红颜知己?”房翊笑道。 135 把她宠坏了 章雅悠咬了一下银筷子,心说这是房翊给她挖的坑,就算是有,他这个档口也不会承认的,若是子虚乌有他又会反过来给自己扣个帽子,笑道:“我很大度的,既往不咎了。” “说话都开始留心眼了。”房翊笑道,顺手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章雅悠道:“我倒是有个问题很好奇,你和文安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翊有些不悦,面上没什么表示,只是没接话,周身罩着一层冷气,让屋子里的气氛都很尴尬,章雅悠愣了片刻,最后放下筷子,自己倒了杯茶,端着站到了窗前,正好有一支梅花伸过来,她伸手触碰了一下。 白梅真香,清香幽怨,沁人心脾。 房翊见状,道:“就吃这么多?” 章雅悠不搭理,心中冷笑,这巴巴地把自己从万剑山庄接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摆脸色?幸好自己没有陷入太快,否则,还真是要徒伤悲了呢。 房翊道:“我和公主之间并没有什么事,都是封悟夙乱传。” 章雅悠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也不说话,继续喝茶。 房翊微微一叹气,这个小蛮货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偏偏喜欢和自己斗气,道:“我不会娶公主,也没有什么指婚的圣旨,当时贵妃娘娘确实提起此事,还专门召见了我,被我回绝了。圣上也确实有指婚的打算,最后不了了之。” “为什么会不了了之呢?”章雅悠道。 房翊道:“因为我是一把利剑,要是当了驸马,这利剑就要回鞘了,用起来不方便,何况,适婚的公主不多了,她们享受万民供奉,她们的亲事应该有更重要的意义。” 章雅悠心下明了,大唐如今国事衰微,内忧外患,稳固好各方关系,实属不易,不要说公主会用来联姻、和亲,就连皇帝都未能在后宫欢愉中称心如意,皇室之人的宿命向来如此。 她看了半天房翊,最后用小手捏了一下房翊的脸,道:“以后不准对我甩脸色。” 房翊笑了,顺势抓住她的手,道:“趁热再吃点,好歹吃个七成饱,我命人给你准备了点心。我也有个问题很好奇,如果皇帝把我指婚给文安公主,我不想娶她,我只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章雅悠脸红了,房翊这番看似发问实在表白,还把“喜欢你”说得这么直接的话,让她内心小鹿乱撞,她想了想,道:“如果我们两情相悦,我管你是谁的女婿,我总有办法把你带走的,大不了我们远走高飞,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生活,以我们两个人的才能,也不至于过得太苦,无非是换种活法。” 房翊愣了片刻,继而莞尔,道:“你这么想,我就安心了。我原本以为你这趋利避害、贪生怕死的性子,肯定会为了自保而舍我而去,甚至想办法把我卖个好价钱。” 这……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接下来的几天,房翊也不去府衙处理事情,有些公务直接搬到临湖小筑了,章雅悠因为在养身体,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吃睡、锻炼、用药以及保持好心情。 房翊为了亲近她,也搬到了梅园,两个人的房间只隔了中间的书房,章雅悠闲来无聊,画本子也看腻了,就会去逗房翊玩。 他看文书的时候,她故意在一旁背书,想要打乱他的思绪;在他的茶里加了很多盐;往他的砚池里加胭脂,导致写出来的东西带着红色晕染的痕迹……她乐此不疲地能闹一上午,最后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房翊无奈,这可真是找了个小媳妇,这也太能恃宠而骄了,后悔自己表白得太早了,否则,她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他脑子这么想着,嘴角却不由地上扬,轻声轻脚地给章雅悠盖了斗篷,还把炭盆里的火拨得更旺。 到第三天的时候,长孙靖杀上门来了:“听说小悠儿回来了,这是我外甥女,你怎么藏着掖着呢!我说武陵侯,你这事就做得不厚道了!” 房翊老神在在地喝茶,对长孙靖倒也算是客气,道:“她身上的伤还需要继续治疗,你那里能找到放心的郎中?” 一句话就把长孙靖给堵回去了,他当然能找到好的郎中,这“放心”就两说了,所谓放心,一来是可靠,二来是医术过人能治疗她的伤症。 但长孙靖也不傻,早就看出了房翊那点猫腻,一直在观察,没有点破,只是时机未到,如今看房翊这幅势在必得的样子,章雅悠在他面前比从前更随意,大概也猜出了一些,状似无意道:“你这段时间不在,那个杜家二公子可是一天跑八遍绮园,要么就去彤宜斋,就连荷亭也恨不得天天去。每次见我都恭恭敬敬的,就差喊我舅舅了。我看着这家伙也算上道,对你还算上心,他若是真来提亲,我不反对。” 他端起杯子喝茶,轻轻瞄了房翊和章雅悠各自的表情。 章雅悠笑道:“我才不要,他那宅子里美人一堆,什么小妾、通房,还有养在外头的那些人,这种人就算是有真心,分到我这里能有多少?” 她这话也是暗含刀锋,明面上看是拒绝长孙靖的提议,但是,锅甩给了杜子恒;暗地里却是提醒房翊,杜子恒输在生活不自律、女人太多,这是她不喜欢的。 房翊听见杜子恒就来气,毕竟这家伙对章雅悠的想法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且是个危险分子,会搞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偏偏人又生得风流俊俏,有道是“烈女怕缠郎”,就杜子恒这种厚脸皮程度,还真的可能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关键是,小蛮货并未说不喜欢他这个人,只是不喜欢他那沾花惹草的性子…… “少年心性,也能理解,男人嘛,成熟之后自然就收心了。他前几日喝了点酒,醉了,还我说什么,只要你开心,愿意为你遣了那些女人。真不考虑一下,小悠儿?” 136 谁让自己找了个小娇包呢 房翊轻咳一声,正要发作,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细品了一下这两人的对话,知道各自是揣的是什么心思,也不戳破,继续品茶。反正他想好了,只要把章雅悠带在身边,什么人敢来他面前抢人! 只是,他最近要去一趟外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那个地方又是凶险无比,是绝对不能带章雅悠同去的,要是在这期间有人趁虚而去,自己不是亏大了?思及此,房翊把章雅悠支开了。 “如果我和你说,我心悦你外甥女,你作何感想?”房翊问道。 长孙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禽兽!” 房翊不但没恼,反而笑了,以他对长孙靖的了解,他这个表现说明他不反对。两个人男人神神秘秘地谈了许久,最后以长孙靖的哈哈大笑结束。 房翊自然知道他为何发笑,扶额,谁让自己找了个小娇包呢,人家辈分在那里摆着,还能越过去? “我怎么做就看你表现了,毕竟杜子恒那小子殷勤得很,我怕我一时心软挡不住。”长孙靖笑道。 房翊道:“十坛百里苏已经命人从长安运过来了,直接送到你府上。” “我是什么人你清楚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你的事我肯定能做到。但是,我外甥女那儿,你也懂得,烈女怕缠郎,她还小,姓杜的那家伙又惯会使手段。”长孙靖很是为难呐。 “武陵侯府的墨玉令都给她了,万一你有什么需要差遣的,也可以问她。”房翊道,“见后就收是智慧,希望你有。” 长孙靖又是一阵大笑,道:“看见堂堂的房四郎吃瘪成这个样子,心情好!我还是我那宝贝外甥女有本事,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三人欢欢喜喜用了午膳,长孙靖喝到微醺,快乐地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对房翊咬耳朵:“小悠儿还小,未成亲以前,你可不准孟浪乱来,我那姐姐气性高,是断不能容忍有违礼教之事的。” 房翊一阵脸红,喝道:“滚!” “我一直想给你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奉了密旨要去一趟河北。”房翊道,“最迟立春就要出发,还在整理一些材料。” 章雅悠心里一惊,河北道的瘟疫还是来了吗?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她这段时间呆在万剑山庄几乎是与世隔绝,就算外界有动荡,他们也不会和她透露半分,为的就是让她安心养身体。 房翊拉过章雅悠的手,道:“有瘟疫。已经蔓延到四个州了。” “可你现在是地方官,如何会外派过去赈灾呢?派过去的京官是哪个?”章雅悠问,连房翊都被调派过去了,说明灾情已经非常严峻了,但房翊现在又是地方官的身份,原则上是不能离开杭州的。他既然是接了密旨,那明面上肯定有级别很高的京官甚至皇室子弟过去。 “太子也去。”房翊道。 章雅悠想告诉房翊带些杜若草过去,但是,怕这个时候说出来引发怀疑,到时自己也解释不清了,只道:“疫情多传染,我这两天给你做个香囊,放些草药,可以祛毒避虫。” 房翊笑道:“这么关心我?不如,先犒劳一下?”说完就要低下头来,吓得章雅悠连忙抽手,偏过脑袋,这狗男人真是怎么动辄就要亲呢?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哎!虽然亲过了,但也不代表能时时刻刻、随时随地就亲啊! “小蛮货也知道害羞了。”房翊笑道,“等我从河北回来,就去提亲。” “我不着急。”章雅悠笑道。 房翊笑道:“可是我急啊,毕竟想嫁到武陵候府的人太多了,我怕我抗不了太久,毕竟我连断袖之癖的名声都背了。”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欠打,好像也是实情。 章雅悠正忙着给房翊赶制香袋呢,玉凌就进来了,说薛瑶依来了,带了两车的东西,像是举家搬迁。 “不知道要在临湖小筑住多久。”玉凌不满道,她不喜欢薛瑶依,“她可是个心眼多的,比那个李可柔厉害多了,武功也好,不过,只是喜欢扮作柔柔弱弱的样子,这些年为了讨侯爷欢心可是没少下功夫。姑娘一定要提防着点。” 章雅悠不喜薛瑶依,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简单,但也未抓到薛瑶依的把柄,倒不至于单纯因为薛瑶依喜欢房翊就撕破脸皮,笑道:“有什么好提防的?我在这临湖小筑也不过是过客,论起亲疏远近,人家才是正经的表妹,关系近着呢。” “那侯爷……侯爷不是对您……反正,这个薛瑶依对侯爷有贼心。”玉凌想说又不敢说,她是早就看出来房翊对章雅悠的心思,但是侯爷不让严明、姑娘又年幼,她能怎么办?她还不知道房翊已经表白了,章雅悠不让房翊说出来,在其他人面前两人尽量中规中矩不逾矩。 “她喜欢谁是她的事情啊。再说,侯爷生的这般俊美,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嘛。”章雅悠不以为然,她倒没有傻到房翊说喜欢自己她就满心满意地信以为真然后巴心巴肺地把他当相公对待,至于那点亲密动作,亲两口也不算什么。 紫燕笑道:“我们姑娘也美,就是如今清瘦了些许,但看着比从前更美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我见犹怜。” “我那么忙,管不了这么多事。”章雅悠笑道,“紫燕你来帮我收针吧,坐了半天,累得慌。” 紫燕笑道:“奴婢正给您剥瓜子呢。” “都剥了这么多,不正好吃嘛!我们换个活。”章雅悠看着那小半碗瓜子仁。 她抱着小银炉、吃着瓜子仁、喝着养生参茶,茶几上还摆着一瓶白梅,这惬意的状态并未因为薛瑶依的到来而有所改变,薛瑶依来得正好,她也趁着机会试探一下房翊,看他到底有几分真心、能抵挡几分诱惑,若是刚对自己表露完心意,就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这种狗男人自然不值得自己真心相待的! 137 一箭双雕 薛瑶依带着两个丫鬟过来看望章雅悠,还给章雅悠带了礼物,都是滁州的特产,有琅琊酥糖、酥笏牌、滁菊等,看着不是贵重但又特别规整、包装也讲究,加上她那一番娓娓道来的介绍,章雅悠都有些受宠若惊,除此之外,还带了一支百年老山参。 “听说章姑娘前段时间受伤了,不知可有大碍?平时可否在服药?我也不知道你平时如何用药,带了几颗山参救急用的,给你拿了一颗。”薛瑶依笑道。 章雅悠道:“让薛姐姐费心了。我不过是小伤,哪里就用得着这么好的参,可不要折煞我了。” “这是拿我说笑呢,你可是名门闺秀,京城章家的嫡女,什么样的好东西没看过。”薛瑶依笑道,她突然瞥见章雅悠腰间挂着的玉佩,她一眼便认出那是房翊的玉佩,而且对房翊有特殊的意义。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问都没问,依旧拉着章雅悠嘘寒问暖,章雅悠虽然知道薛瑶依不是简单的角色,也知道她对房翊那点心思,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容可掬且温柔体贴的样子,章雅悠也反感不起来。 房翊没想到薛瑶依这个时候过来,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从进房间开始眼光就总是停留在章雅悠身上,实际上这已经是他克制的状态了,他答应章雅悠在定亲之前尽量不在外人面前表露。 “表哥对章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薛瑶依笑道,明明是吃醋,但是,她表达出来的不是妒忌,而是羡慕以及隐忍,还有大家闺秀那种特有的大度,章雅悠看到这里都微微震惊,心说薛瑶依这段数是真高,哪个男人能消受这份美人恩? 男人喜欢美貌的女人,喜欢出身高贵的女人,对聪明的女人也没有免疫力,但是,比起这些,男人更喜欢解语花,懂得男人的心思、会适时地仰望男人,薛瑶依就是这种美貌又聪明还是出身高贵的解语花。 一般男人见了她这个姿态,多数会以为她能接受三妻四妾、她会是个贤良淑德的嫡妻,于是会生出左右拥抱、齐人之福的想法——男人虽然可以三妻四妾,但是,同时娶两个及以上名门贵女、大家闺秀也是不现实的。 章雅悠装作没听见,房翊充耳不闻,薛瑶依也不觉得尴尬,笑道:“表哥,我给你带了一些礼物,还有外祖母托我带给你的东西,我命人送到你房间。”说着便要拉房翊,房翊排斥地往边上一躲,他是最不喜欢别人触碰的。 “好,你舟车劳动,先歇息一会,晚些给你设宴。”房翊淡淡道。 薛瑶依笑道:“我哪有那么娇气,自幼和表哥一处练武,体质和一般女子不同。我坐着马车过来的,路上也睡了。我这次来,不打算久留,打算去一趟河北。” “那里正发生疫情,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去了吧。”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薛姐姐怎地在这个档口去河北呢?” 薛瑶依笑道:“也是为了了却一桩善举。是我娘受了庙里高僧的点化,让我去一番河北,我不懂医术,却带了下人和银两,可以在那里施粥行善。” 章雅悠笑道:“薛姐姐心存天下,真是令人佩服,此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房翊微微一蹙眉,缓缓道:“我也正要去河北,可以同行。” 薛瑶依显得意外又欣喜,雀跃道:“真的吗?表哥也去河北?那真是太好了,表哥什么时候出发?” 房翊淡淡道:“我这几日就走。” “那个小贱人竟然骗了侯爷的玉佩,她也配!姑娘,奴婢倒有个方式可以惩治那个小贱人。”一个大丫鬟道,她正在给薛瑶依梳头。 薛瑶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毛毛躁躁的,笑到最后才是赢,现在……再说了,有她帮我挡一下风头,让宫里头的那个公主以她为敌,我何乐而不为呢。” 那丫鬟笑道:“还是姑娘深思远虑,那就由着她去了?” “你方才说得方式是什么?”薛瑶依道,“别用这么多金首饰,表哥不喜欢。在表哥面前,我们一定要清新淡雅。” “我们可以去通知端木青露,就说章雅悠回来了,以她的性子,自然会想着法儿不让章雅悠好过,前几次闹腾也没占到便宜,肯定会找补回来。” 薛瑶依冷笑道:“想办法让杜子恒知道章雅悠在临湖小筑就可以了。” 那丫鬟笑道:“还是姑娘高明。” 这的确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杜子恒知道章雅悠在这里,肯定会想办法找过来,若是被房翊看见了,他和章雅悠有可能就此失和;端木青露对杜子恒是情根深种,知道杜子恒过来找章雅悠,肯定是妒火中烧,必然会对章雅悠痛下杀手。 “过两天吧,等我们快走的时候再去通知,真的死了人也不管我们什么事。”薛瑶依笑道,“走吧,去给表哥送东西。” 那丫鬟又道:“小贱人一直在用药,厨房的丫头奴婢打点过,要不要过去交待一下?” “啪!”薛瑶依一巴掌打过去,骂道:“蠢材!我方才的话白说了嘛!长点脑子!”她是练过武,手劲大,这一巴掌下去,那丫鬟半边脸都红肿了,嘴角还渗着血。 章雅悠这厢,玉凌正在生闷气,觉得薛瑶依不安好心,明明是提前打探到消息,故意跟着房翊去河北,存的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章雅悠不以为然,什么都没说,吃睡照常进行。 紫燕道:“姑娘哪里就不懂了?还轮得到我们做下人的操这份闲心!姑娘说了,薛瑶依的心思她懂,薛瑶依的心机她也会,但是,她根本不屑于那样做,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机,得到这个男人又如何?她这辈子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哪个男人值得她活得这么累。” “姑娘当真这么说过?” 紫燕道:“姑娘还说,男人就像是手里的沙子,攥得越紧,溜得越快,不如顺其自然,喜欢你的,自然容不下他人。” 房翊正要进来,听到这番话顿住了脚步…… 138 他竟成了渣男? 房翊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偷墙角的人,而且是偷听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只因为她们聊得是章雅悠。他是没想到章雅悠竟然有这样一套歪理,自己的男人不看牢,是会被人乘虚而入的,指望男人坐怀不乱,难度很大的,毕竟像他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太少了。 玉凌笑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大智慧,是我眼拙了。” 紫燕笑道:“你懂什么?跟姑娘时间太短,还不知道姑娘的厉害哩。姑娘还说……” “姑娘又有什么金句了?” 紫燕笑道:“姑娘说,像侯爷这样明知道薛姑娘对他心存爱慕、有意接近,不主动但也不拒绝,更不承诺的,就是个渣男!” 渣男?房翊差点被雷得外焦里嫩,他怎么就成了渣男了?再说,他怎么就没拒绝了?他明确告诉过薛瑶依自己不会娶她的,他可是连薛瑶依一个指头都没碰过的,好吧? 房翊虽然不知道“渣男”具体意思,但应该和“薄幸”差不多含义,肯定不是什么好词!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 “侯爷、侯爷这么晚了怎么来了?”紫燕道。 玉凌道:“姑娘已经休息了。” 房翊道:“你的武功近来退步太多,本侯在门外立了许久,你都不知道吗?”他顿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微笑。 玉凌道:“是奴婢失职了,以后一定勤加练习。” 房翊进到房间,章雅悠果然是躺下了,紫燕和玉凌都跟了进来,放着一个外男在这大晚上的进自家姑娘的闺房,这个不合规矩。 “出去!“房翊冷道,她们又不敢不出。 房翊刮了一下章雅悠的鼻子,笑道:“还装睡?再装睡,我可就要亲了哦。” 章雅悠这才睁开眼,道:“谁装睡了,我不过是被你们吵醒了。” 房翊也没继续揭穿她,以他的武功,探知一个人是否真睡简直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你故意让你的丫鬟在门口编排我,连渣男这样的词都用上了?”房翊笑道,顺手给她批了大氅。 章雅悠笑道:“这也能赖到我?” 房翊笑道:“玉凌的身手我还是清楚的,我都在门口站了片刻,她岂能不知?若非你的授意,她敢在那里造次?” 章雅悠道:“她们说了什么?”她发誓,真的没有怂恿这两个丫头说什么。 房翊把紫燕和玉凌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听得章雅悠笑起来,道:“那你是不是渣男心里没数?这一番去河北郎情妾意,又是这般郎才女貌,谁看了不说是天生一对……” 章雅悠还要再说,却感到嘴唇上一阵凉意,成熟男人的气息和房翊身上那种清新淡雅的檀香味将她包了个严实。 她愣住了,想不到房翊这么大胆,她的丫鬟还在耳间呢,这要是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还敢再乱说么?我什么人、什么心意,你不懂?我若是你说得那种人,哪里还会有你?”房翊笑道,盯着她的嘴唇意犹未尽。 章雅悠冷笑道:“你少拿这话糊弄我!你是什么人,我还真看不透,但是有一点,若是你之前就表现出朝三暮四的态势,我必然不会和你走得近;如今我也算是上了贼船,进退两难呢。但是,若我发现你就是得陇望蜀之人,我必然不会和你牵扯不清。” “你这性子,还真是不乖啊。”房翊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慢慢靠近自己,鼻子在她的脸庞上轻轻触碰,然后寻着那柔软之处,接着又是一顿轻吻,而且这一次房翊还伸出了舌头,想要进去,被章雅悠推开了,但章雅悠那点力气哪能是他的对手。 他慢慢找寻和探索,一点点攫取她的芬芳和气息,动作很轻柔,但是,他整个人痴迷无比,像是在经受一样最美妙的事情。此刻,他周身的血液在涌动,直到发现了明显的异样,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而此刻的章雅悠脸上羞赧若泣血樱红小嘴微微有些肿胀,看上去娇艳可人。 她呆呆地坐着,她完全没想到房翊是这种登徒子,竟然敢这样吻自己!她都快窒息了!而且心脏都要飞出来了好么?那种麻麻的感觉传遍了整个身心,又害怕又有一些快乐。 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房翊平时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不但不肯别人近身,就连东西都不肯合用,但他方才做了什么样! 房翊看她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喉结吞动了一下。 房翊柔声道:“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其他女人我压根没正眼瞧过。除了你,其他女人在我这里都是一个样。” “我不信。”章雅悠面无表情,尽快调整自己的情绪,好歹是重生的人嘛,有点出息好不好!算起心理年龄,自己可比房翊大,哼! “我可以发誓。”房翊道。 章雅悠道:“那你发吧。” ……这好像不按常理出牌啊?情|动中的女子听闻男人要发誓不都是深情款款地依偎男子的怀里,娇滴滴说一句“我信你……”她倒好! 房翊笑了笑,道:“我对小蛮货的心意天地可鉴,今生非小蛮货不娶,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章雅悠加一句:“只能娶我一人,还不准纳妾,通房丫头、暖床奴婢、红颜知己、外室什么的都不能有,至于平妻想都不要想了。把这些加上去。” 房翊听罢哈哈大笑,这小蛮货果真不按常理出牌,那种狡黠的美好带着浓浓的占有欲,让他心里有些畅快,想着前面也占尽了便宜,光是亲吻的滋味都觉得这般美好,让他情不自禁,若是将来……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今也忠于身体的选择,于是按着章雅悠的意思,重新说了一遍誓言。 “我怕你违背誓言遭了报应,所以,不能带你那个娇滴滴的表妹去河北。”章雅悠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房翊笑道:“我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章雅悠眼前一亮。 139 互撩 房翊笑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章雅悠对他这么幼稚的行为彻底无语了,白了他一眼,道:“您爱说不说。” 房翊笑道:“我找了一个人看着她,一定让她没有任何办法分神来找我。” 章雅悠心中冷笑,他还是很顾忌、很怜惜的嘛,严词拒绝都这么难?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点灯熬夜地陪他在这里闲聊了,早睡早起不好么?于是下了逐客令。房翊依依不舍地起身,笑道:“明天带你去练武,我来叫你起床。” 章雅悠不至于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想教自己武功,而是借机揩油吧。反正不管房翊是否教自己,她是每天都坚持打一会拳的,对于强身健体非常有好处。 第二天清晨,章雅悠照样去了小院里练功。紫燕和玉凌在一旁,紫燕负责给章雅悠擦汗、递帕子等,玉凌则进行基本的指导,必要的时候和她过上两招。她们见房翊走来,正要行礼,却被房翊制止住了。 房翊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等他到小院的时候,章雅悠已经开始打拳了,一身绿衣,在白梅的晕染下耀眼夺目,绿白相间,别有一番风情,偏偏她又练得十分专注,身形灵巧,姿势优美,随着落英而翩然,加上那俏生生的小脸,整个画面唯美又柔情,连房翊的心里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像是激起的浪花,层层叠叠地涌过来,拍着他的心岸。 “练得不错。”房翊笑道。 章雅悠笑道:“不过是些花拳绣腿,自然不能和侯爷相比。” 房翊笑道:“不如我们过上几招?” 章雅悠岂会不知他是什么心思,当然不肯:“我现在练完了,正要回去。封悟夙说了,我不宜太过劳累,每天打两套拳即可。” 房翊笑道:“我教你一套轻巧点的身法,可以身轻如燕。” 额,章雅悠表示自己有点心动,问:“难学吗?” 房翊道:“你们都下去吧,把早膳都准备好。” “别走……”章雅悠还没说完,就被房翊拉到一边了,她真是欲哭无泪,她们两个都走了,房翊这要开始为所欲为了吧?毕竟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保持一下谦谦君子、温润公子的做派,私下里,他根本就是个轻佻、好色的登徒子!呜呜,她现在是上了贼船了,还能下船么? 哎,既来之则安之,那就跟着他学吧。 房翊道:“前任后督,行气滚滚,井吃双穴,了劲循循;龟尾升气,丹田练神;气下与海,光聚天心。气调而匀,劲松而紧,先吸后呼,一出一入。” 这些入门级别的内容对章雅悠而言倒也不难,毕竟她之前跟着容绮也学了“身形六合”、调身、调息、调心的法子,她过了一遍也就记住了,然后按照他的指导和提示进行练习。 一开始她还有些提防,担心房翊趁着她练功的机会对她上下其手,却被房翊打了一下屁股,道:“练功要专心,否则,没有功效。若是武功高深,走神则会走火入魔。” 哎呀,被打屁股了,真的太难为情了!她好恨呀!但是,他说得在理,章雅悠急忙调整了状态。 接着,房翊又打了一套拳法,让她跟着练习,一开始是一个招式一个招式地教,章雅悠一学就会,就算拳风和力道小了点,但是学得有模有样,就这个悟性让房翊非常满意,心里暗自得意,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女人,这聪明劲! 接着,房翊开始连教几招,章雅悠学起来就有些吃力,不是动作不到位就是记错了顺序,再不然就是漏了动作,房翊亲身下场纠正章雅悠的错误动作,在这个过程中少不得有肢体触碰,比如,握住她的小手了,拉起她的小腿呀,扭动她的腰肢啊! 章雅悠怀疑他是在借机揩油,这狗男人就是不怀好意,但是,心里苦啊,因为她没有证据,某个侯爷正一脸高冷地指导着她,眼神相当犀利,没有一点轻浮和得了便宜的喜悦,完全是一副严师的模样。 还有两次,他故意拉大了章雅悠的肢体动作,导致她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倒地了,他还上演了类似“英雄救美”的戏码,轻轻松松地托起了她的腰肢,然后带着她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潇洒回旋,搅动的周边梅树下起了梅花雨。 “今天差不多了,不能太累。”房翊笑道,“过来,给你擦擦汗。” 章雅悠的脸还是红得很,也不知道是练功导致血气上涌还是被抱得害羞了,她是绝不敢再让房翊给她擦脸了,她匆忙抹了一把脸,哎,这脸蛋真热啊,烫手! 房翊见状,忍不住又要逗她,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脸红?” 章雅悠没好气道:“热的,行不行?” 房翊笑了,从一旁拿起了章雅悠的大氅,作势要给她穿上,柔声道:“忽冷忽热最容易得风寒。” 章雅悠被他箍在怀里,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一只小手故意若有似无地放在他的胸口处,还不安分地摸了摸,房翊是来练功的,所以,穿得不多,她这样摸着,房翊轻而易举就能感触到,这是章雅悠主动亲近他,而此刻,章雅悠的声音十分轻柔,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希冀,踮着脚尖对房翊吹气如兰,撒娇道:“有阿翊在,我怎么会冷到?” 她分明看见房翊的喉结滚动了,在他分神并准备低头做坏事的瞬间,章雅悠成功逃出他的怀抱,转头冲着他憨笑。 房翊晃神片刻,立马回过神来,知道她是在故意使坏,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章雅悠,激动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章雅悠装傻:“我没说什么,就是叫您侯爷啊。” “还敢装傻充愣!说,方才怎么称呼我的?”房翊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章雅悠道:“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嘛!你肯定是听错了,大概是没用早膳,饿了,我们快去用早膳!” “撩了我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140 同款衣服 章雅悠挣脱不得,抬头的时候,愣住了,喊道:“薛姐姐!” 房翊的手微微一松,章雅悠趁机逃了出来。她这一声喊,不但惊到了房翊,也惊到了躲在一旁的薛瑶依。 章雅悠心中冷笑,方才那一幕也是演给薛瑶依看,是时候叫她出来了。房翊皱眉,以他的武学修为,竟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是自己太大意了,这也说明薛瑶依故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三人同桌用早膳,薛瑶依用公筷给房翊夹了一筷菜,也给章雅悠夹了一筷菜,明明对房翊爱得不能自拔、势在必得,但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在梅园里的亲密闹腾而感到不愉快,也无任何尴尬和不好意思,仿佛偷窥的人不是她,在她眼前打情骂俏的也不是房翊和章雅悠。 房翊面无表情,严格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章雅悠却觉得这顿饭吃得真压抑,一个腹黑深沉,仿佛是个两面人,在外人面前是一个样,在自己面前是另一个样;一个心机重重,让情敌都能产生一种如浴春风的错觉。 这两个人才是绝配啊!简直太般配了!章雅悠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再看看二人,莫名觉得他们是夫妻相,都可以用温润如玉来形容。 “我吃饱了,侯爷、薛姐姐,请慢用。”章雅悠推了碗,就告退了,带着紫燕和玉凌出来了。 她先是去了彤宜斋,铺子才开门,伙计看到章雅悠进来,一时没认出来,因为章雅悠以往都是男装出现,待看到玉凌和紫燕之后才确认她的身份。不多会,掌柜和其他伙计也都到了,几人热热闹闹聊了一会。 半个时辰后,温流来了,带着一个小厮,见了章雅悠有些惊讶,还有些惊艳,打了个千,笑道:“原来您是位姑娘,姑娘女儿装更美。温流原本怀疑过,只是,不敢想……恕我眼拙了。”他这种风月场所的人,阅人无数,眼力见是最好的,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章雅悠的女儿身份,但因为集贤阁这样的南风馆极少有女子进去,女扮男装也是屈指可数,他只是不敢确认。 “温公子,今儿巧了。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是过来选胭脂水粉的吗?”章雅悠笑道。 她后面几个月不在彤宜斋,但是,彤宜斋的一切事务和账目,掌柜的都写信给她汇报的,玉凌也会被打发回来查看经营状况,温流按着他们当初在集贤阁的约定,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来铺子里,陪客人说说话,给客人介绍和推荐胭脂水粉,状态好的时候还会抚琴一曲。 光是集贤阁头牌的名声就招揽了很多好奇的妇人,加上温流善于揣摩人心,说话总能说到客人的心坎上,有些妇人为了引得他的注意或是在他面前显摆一下而大肆选购,他的到来给彤宜斋招揽了不少生意。 温流笑了,道:“我过来选些水粉口脂,姑娘是行家,可有什么推荐?” 章雅悠笑道:“在你面前,我哪敢称行家。你有喜欢的,直接拿,算是我送你的。对了,我已交代过掌柜的,银子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掌柜的很规矩,都是按月结算,从不短缺和为难。谢谢姑娘体恤,让我也找了份乐趣,还赚到了银子。”温流的态度很谦卑,会偷瞄章雅悠,心下还有点紧张,这样的长相和气度,想必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章雅悠笑道:“这说哪里的话,比不得你在集贤阁里赚得多。你看看这款口脂呢,清爽滋润,是浅淡的玫红色,有股果香味,不信你闻闻?” 她打开口脂的包装,温流俯了身子过来闻,笑道:“确实是果香味。那就听姑娘的。” “那种浓艳的颜色不适合你,你这肤色和气质,我推荐的这款口脂最适合你。”章雅悠笑道,“你今天这身装扮就很好,清新雅致,走在人群里必然是鹤立鸡群。” 温流受宠若惊,连说几个谢字,他选了几样水粉和口脂,付了钱,却还逗留在铺子里,最后才鼓足勇气问章雅悠:“姑娘,我能有幸请你吃个便饭吗?” 章雅悠一愣,但见他那拘谨、紧张、害怕被拒绝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笑道:“好呀,但是,这顿饭我来请,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以后多来。” 温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差点千恩万谢,他虽然是集贤阁的头牌,是名声斐然的清倌人,出场费很贵,说到底只是达官贵人眼中的玩物,他们把他视为附属品,即便为他一掷千金、为他争风吃醋,但从来没有尊重二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是赶巧了,还能蹭顿饭。”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章雅悠一转身就看见杜子恒站在门口,只见他穿着一件湖蓝暗花的长袍夹袄,披着一件宝蓝团绣的立领斗篷,脚上的乌皮六合靴有些泥污,白净的面皮上隐隐有些胡渣子。 “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行啊,一起,中午我做东。”章雅悠笑道。 杜子恒笑着看了半天章雅悠,看得章雅悠浑身不自在。 “就去一品居吧,报我的名字,有雅间。我回去收拾一下。” 等到杜子恒再次出现在章雅悠的面前时,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眉目带笑,多情无比,一身湖绿色的袍子衬托得他唇红齿白。 章雅悠也是一身湖绿色,而且二人衣着的款式竟有些相似,看起来像是故意穿了同款衣服,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温流看着他们这样的装扮,笑道:“好巧……” 杜子恒霸道地问:“巧不巧,无所谓,好看吗?” 温流点头,笑道:“好看。” “说吧,悠儿,你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他见章雅悠换了女装,直接换了称谓,但章雅悠对此接受无能,急忙纠正:“别乱喊。我们没那么亲近。” 杜子恒笑道:“以后亲近就好了。再说,你这身打扮,我总不好再唤你一声攸兄弟。说吧,这段时间去哪了?” 141 武陵候真是杀伐决断 章雅悠咽了一口茶水,道:“我说我回京城了,你信吗?” 杜子恒听了这话,好笑地看了她一会,继而哈哈大笑,道:“我说我去过京城,这才回来,你信吗?” 章雅悠笑道:“京城那么大,即便你知道我的身份,也未必就去章家问过。” 杜子恒又是一阵大笑,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章雅悠,道:“我说我去章家打探过,你信吗?” 章雅悠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毛,但马上镇定下来:“我受伤了,去山里养病了。” 温流道:“那姑娘伤势如何了?” 杜子恒嫌温流碍眼,骂道:“滚回去,别在这里碍事。”他是集贤阁背后的大东家,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温流这种小倌身份,即便是红牌,在他眼里也是不值一文。 温流有些委屈,但又不敢不从。 章雅悠道:“本来是我要请他吃饭,你根本不在邀请范围内。要走也是你走。温公子,你坐下来。” 杜子恒看了一眼章雅悠,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在他对他这样说话,而且是为了一个卑贱的男人,加上他找了她这么久、这么多天一直担心她,如今见了面她没有一句温存体恤的话,却处处与他作对。 他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温流被章雅悠拉着,但也不敢坐下来,看着杜子恒阴沉的脸,吓得大气不敢出,嚅嗫道:“姑娘,我还是先回去吧,改天我再请姑娘小聚。谢谢姑娘的款待。” 杜子恒骂道:“快滚!” 章雅悠觉得这饭没办法吃了,对杜子恒这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完全没有预判,也不知道他发脾气的点在哪里,冷道:“你这杜家二公子的高贵身份,和我一起吃饭,我压力大得很。这顿饭算是我请了。” 她起身要走,无论何时,她都没有当受气包的习惯。 “坐下。吃饭。”杜子恒伸出手臂挡住了章雅悠的去路,然后轻轻一拉,又把章雅悠给带了回来。 “换了新厨子,你试试手艺,给点意见。”杜子恒笑道,“因为我说了他两句,你就生气了?你这眼光不行啊!”他一边说,一边给章雅悠布菜。 “几个月不见,你清瘦这么多?说来听听,这都是受了什么委屈?”杜子恒笑道,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心里却迫切想知道答案,而且按照他得到消息,这和那位武陵候有关系,想到那个男人,他会莫名心烦,若是换了其他男人,他会不放在眼里,但是,面对那个男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我……”章雅悠不想回忆,这段时间身体上的疼痛,恢复后的虚弱无力,那落崖的噩梦一直像是幽黑的湖水,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她,让她感到窒息和害怕,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弱肉强食的可怕和可悲,所以,她才那么着急想要变强,成为强者才能让自己不受伤害,才会守护好那些需要自己保卫的人。 这段回忆,她不愿意去提,身边的人也知道这一层缘故,所以,很少有人提起,面对杜子恒的追问,她有些不知所措。 “前面一个月,我以为你只是躲着不见我,后面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一直在找你,我甚至去了一趟京城……”杜子恒自顾说着,声音听起来莫名哀伤。 章雅悠有些难过,低头道:“我被人追杀,掉下悬崖,千辛万苦捡回一条命……”她抬眼的时候,眼底升起了一层雾气,泪花涌了上来,她那故作坚强、坚决不哭的神情让杜子恒好一阵心疼,章雅悠心底冷笑,论白莲花手段,她也算是当仁不让了,谁叫杜子恒前面那么嚣张跋扈! “谁追杀你?你现在哪里还有伤?要不要紧?”杜子恒抓着章雅悠的肩膀,章雅悠一阵吃痛地皱眉,道:“我这骨头刚接好,你这么捏下去,我会痛死的!” 在杜子恒的追问下,章雅悠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杜子恒喃喃道:“难怪巡察使被灭门,原来如此。” “你说什么?” 杜子恒冷笑道:“我说,武陵候还真是手段过人,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呐!都过去了,以后我派几个人保护你,这个鱼翅羹不错,你喝点。先补补,后面的,我给你补上。” “补什么?” “补身体!”杜子恒笑道。 “我忽然发现你是傻人有傻福,大概就是你这种呆傻状态,那位侯爷才会对你不设防,他可是厉害角色,并非表面上那般温润如玉、风轻云淡,他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你还是离他远点。”杜子恒道。 章雅悠心说,现在说这话,迟了! “说得你是什么好人似的。”章雅悠笑了,杜子恒的风流在江南那是久负盛名,此人是经商奇才,看似放浪形骸却是张弛有度,有道是商场如战场,他若是没有过人的手段和心机,恐怕也不会有如今这番成就。 “我除了女人多点,没其他毛病。再说,女人多,那是因为我大方。以后你若是看着我,我身边肯定没那么多女人。”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继续吃东西,懒得理他,他是有钱,但不是所有女人都爱他的钱! “我不光有钱,我还很英俊潇洒。”杜子恒笑道,章雅悠怀疑他会读心术。 章雅悠问:“我在吃饭,拜托你不要扫兴。” 杜子恒听罢哈哈大笑,道:“也就你不把我当回事。” 章雅悠笑道:“因为我身边优秀的男人多,轮不到你。” 杜子恒道:“你不要以为房翊现在对你略微上心他就是喜欢你,他这种人做事不择手段,工于心计,一切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你的家世和门第,不足以辅助他完成他的野心抱负,对他没有任何益处,他就算是喜欢你,最终也不会选择你。更不会由着你这种性子的女人来打断他的节奏。所以,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千万别陷进去,非常危险。” 章雅悠心下一沉,他说得这个问题,她自然也是思索过,果真如他所说吗? 142 房翊醋海翻天 “是吗?本候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房翊不知何时到了,此话一说,章雅悠觉得整个房间都冷了下来。 玉凌和紫燕原本在外间候着的,见房翊进来,拦都拦不住,又不准她们进来通告。 杜子恒冷笑道:“原来你还有偷听墙角的习惯,想不到堂堂武陵候竟有这等癖好!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再说一遍的,听吗?” 房翊冷道:“我看你父亲的份上,今天不与你一般见识,若是下次还让我这么听到,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不择手段!” 章雅悠见此二人剑拔弩张,急忙道:“杜公子,你先回去。这顿饭我来请,快走吧。” 杜子恒笑道:“在我这里吃饭,哪有让你破费的道理。晚上带你去吃宵夜,有个好地方,我都安排好了,到时过来接你。” “我……”章雅悠还没来得及拒绝呢,杜子恒就笑着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说:“我走,不是怕他,是你身子不好,怕你担心和生气,夹在两头为难。不过,我们今天这身衣服倒是挺登对的,你柜子里还有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报给我,我晚些命人做几身同样的颜色,或者我命人四季的衣服都做几套,我们一样的颜色,你的那份让人给你送过去。” 房翊看着他们颜色和款式都相近的衣服,怒火中烧,冷道:“跟我回去!” 章雅悠不悦,但她看着房翊阴沉的脸色,也不敢言语刺激他,道:“我还没吃饱……” “家里给你留了饭菜,都是你喜欢的。”房翊冷道。 上了马车,章雅悠就躲在了墙角了,不敢说话,也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但自己又很烦躁,觉得房翊这是双标。 “你好大的胆子!”房翊捏住了章雅悠的脸蛋,“连本候的感情都可以耍弄!”他想到章雅悠和杜子恒有说有笑地在那里用膳、杜子恒那样贬低他,她竟然没有一句反驳的话,难道她也这么认为吗? 章雅悠心中害怕,房翊的可怕她是见识过的,那样杀伐决断的人,手起刀落杀人不手软的人,但是,不管房翊对别人如何,对自己却从未有过任何暴戾的一面。 “本候已经告知你本候的心意了,你也受领回应了,竟然还想着朝三暮四,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是本候对你太纵容了吗?”房翊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疼!”章雅悠情急之下,又受了疼,眼泪已在眼圈里打转。 “你也知道疼?那你可知本候心里的疼?你竟然背着本候和杜子恒出去玩,还故意穿一样的衣服来刺激本候!”他的手从章雅悠的脸上挪到了脖子那里,“只要我轻轻一捏,你的脖子就会断!我是太宠着你了,让你不知死活竟然要和本候作对!” 章雅悠听了这话,反而不怕了,冷静了,原来在他心目中,他对自己做得那些就是喜欢?他觉得把自己留在他身边就是宠爱?怎么,因为他主动表白了,自己连和其他男人一起吃顿饭的自由都没有了吗?难道自己是他的附属物吗? 她转念一想,房翊只所以发这么光火,是他那占有欲爆发了,呵,果真,男人这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天了,觉得女人就该围着他们转悠。 房翊见她眼珠子转悠了一下,脸色也不像前面那么恐惧害怕,手下力道又重了半分,冷道:“你还敢笑?不给你点教训,你迟早要犯错!” 章雅悠拍了一下他那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另一小手却拉过了房翊的另一手,房翊被拉了手,微微一个触动,那个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 “你方才吓坏我了。”章雅悠趁机滚到了房翊的怀里,柔柔怯怯道:“怕!”——就一个“怕”字,带着软绵绵、柔糯糯的尾音,一直飘到房翊的心里。 “你休要糊弄本候,我看你胆子比任何人都大!”房翊冷道,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却搂过了章雅悠。 “可你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气?”章雅悠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小手却拿了他一小撮头发在把玩,不仅如此,又故意朝他怀里贴紧了一些。 房翊被她这个神态和动作撩拨得怒气消了大半,只想好好亲亲她,但是,想着自己前面那么光火,这个小蛮货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必须给她足够的惩罚,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下次绝不再犯,所以,依旧冷着脸,道:“你竟然和一个外男出入成双,还穿得那么招摇!哪个女子像你这么胆大妄为!” “请问侯爷,杜子恒是外男,那侯爷又是什么身份呢?”章雅悠道。 房翊皱眉:“本候说了,忙段这段时间就去章家提亲。” “那不也是外男?”章雅悠莞尔一笑,伸手抚摸了一下房翊那薄而有型、清润的嘴唇,摸得房翊喉结滚动,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你若是再敢和他私下见面,本候杀了他。”房翊冷道。 章雅悠冷笑道:“那你杀了好了,和我有什么干系?” 房翊本来以为章雅悠会维护杜子恒,并借机代杜子恒求饶,然后向自己妥协,哪知她竟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但,这一句更得他的心意,连声音都轻柔许多:“果真和你没干系?你不在乎?” 章雅悠笑道:“不在乎,我和他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他对我还算上心,我听说我这几个月不见了,他还专门去了一趟京城。” 如她所料,房翊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 章雅悠眼底带着笑,委屈道:“我不过是不敢喜欢你,论文采、样貌、出身、有几个能和你相提并论,我自觉蒲柳陋质,与你有差距,所以……” 所以,我想找几个条件过得去备胎,相互合得来的话就转正——但这样的心里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绝对会被房翊分分钟拍死。 “又哄我了?”房翊的语气明显变了。 章雅悠道:“绝对没有!” “那你亲我一下,亲我,我就行了!” 行吧,这狗男人! 143 话梅糖很甜的 “不要,你这么凶,我怕!万一我亲的时候,你咬我怎么办?” 房翊一愣,这是什么理由?咬她,他是狗么?正想说“怎么可能呢”,结果瞥见章雅悠眼里的狡黠,又板起了脸,决不能再纵容这个小蛮货,否则,他这几个月不在,不被别人拐走才怪! 可他板着脸,她又不肯亲自己,怎么办? 没有什么事能难住英明神武的侯爷大人!就听房翊清冷地道:“如果我咬你,我准你咬回来,我绝不还手。”——都这样承诺了,你总该信了吧?我可是一言九鼎的武陵候! 章雅悠感觉嘴角抽搐,心底里都是鄙视,但,奈何技不如人,打不过他,只能强忍着不去表达这种鄙视,但是,亲他,是不可能的了! “你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不过是碰巧遇见杜子恒,你就大发雷霆,甚至喊打喊杀,你自己呢!”章雅悠越说越委屈。 “我怎么了?”房翊不服气,他绝对是没有任何瑕疵,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遇见章雅悠了,从她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对她心心念念了,好不容易找到她,疼她爱她还来不及,心里就她一个女人——呃,现在还有点小,勉强算个女人吧,他可没有任何莺莺燕燕,哪里像她,和这个那个都理不清!明知那些人不安好心、不怀好意,就不知道拒绝吗?那些男人有什么坏心思,他是一眼就看透了! 但这种丰富的内心活动,他是绝对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说给章雅悠听的,那样会很没面子,虽然自己在她面前做了太多丢面子、与一贯形象不符、跌落神台的事情。 章雅悠道:“你和薛姐姐卿卿我我、眉来眼去、出双入对,是你不知道她倾心于你,还是小筑里的奴才丫鬟看不懂她对你的情意?” “你们两个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光是这份感情就无人能及,你若是喜欢她,就该给她个名分,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旁,她今年都十八了,算是大龄未嫁了;你若是不喜欢她,就该保持距离,总不能给她盼望又让她失望。” “该怎么做,本侯知道,本侯就问你一句:你看本侯和她出双入对,你是什么心情?”房翊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我能有什么心情?”章雅悠躲开他的眼睛,不敢直视哎,心里酸溜溜的,不舒服呗! “一定要说,你敢撒谎,本侯定不轻饶!”房翊冷道。 章雅悠看着这张又俊又冷还有些杀气腾腾的脸,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她知道现在也不是她闹小性子的时候,保命要紧,道:“从外在上看,我觉着你们挺般配的,薛姐姐又美又能干还特别体贴温柔,会做人,连奴才们都对她交口称赞,关键是她还特别能隐忍,以她的聪明智慧,她会看不出我们之间那点……那点事情?可她从来不说,对你还是一如既然的关心,对我从无任何不满和嫉恨。按理说,你们结合属于强强联合,她定能辅佐你成就一番大事业,她虽然没有公主那样的身份,但是,比起公主她更了解男人,并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而且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否则,以她的条件,不可能到了十八岁还未许配人家……” “说完了?本侯要听你这些废话!”房翊怒道。 章雅悠咽了咽口水,道:“但是……”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房翊道。 章雅悠道:“实话和你说吧,我觉得薛姐姐心机深重,那些贤良淑德有一部分都是伪装的,她是真心喜欢你,为了得到你也付出了很多,但是,就她这种为了达到某事不择手段的状态,喜欢的未必是你这个人,可能是你的权势、名声,所以,把你交给这种人,我不放心……” 对,就是单纯地不放心而已。 “不放心,怎么理解?”房翊的声音依旧很冷,但明显比之前舒缓了一些。 “这个嘛……我怕你将来失势,她离弃你,又或者你若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她会毁了你,这叫得不到的就毁掉。”章雅悠讪笑了一下。 “哼!”房翊冷哼了一声,听起来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章雅悠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当即道:“她不像我这么纯粹……”房翊看着她,看她如何继续编。 “我认识你的时候,没对你生出非分之想,一直把你视若神明,一直都是仰望着你。”章雅悠道,虽然有些夸张,倒也没有失真到完全不能信。 “所以,我对你的感情是纯粹的,我也不会为了得到你去耍什么心机……” “你对本侯是什么感情?你一个心眼都欠缺的人,不是不想耍心机,而是,没那个能力吧?”房翊冷嘲热讽,论毒舌,他向来鲜少遇见对手。 章雅悠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当前保命要紧,笑道:“我对你的感情,就是……就是那种很纯粹的、单纯觉得你这个人特别好、特别想要在一起的感情,就是……”哎,“喜欢你”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有点难为情,最主要的是他不会信嘛! “嗯?”房翊冷眼看着她。 章雅悠干脆抱紧了他,然后起身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着,这张脸真是美得人神共愤,太好看了,面部线条堪称完美,五官明艳俊美,皮肤摸在手里比她穿过的最好的缎子都要柔滑许多,多看几眼都能让人窒息,不愧是名满天下、京城贵女们争破脑袋都要嫁给他的房四郎! 房翊在她眼里看到了惊艳和痴迷的神色,对她这个表现很满意,于是哑着嗓音诱惑她:“我出门的时候含了话梅枇杷糖,很甜的。” 章雅悠的脸比滴血都红,她在房翊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就停止了,手还在他脸上。房翊不乐意了,这种浅尝辄止哪能满足他呢?他手上用力,直接把章雅悠打横抱着了,然后低了头想要去吻她。 凑近的时候,章雅悠闻到了话梅的甜香味:“你真的吃话梅枇杷糖了?” 144 侯爷眼光独到 房翊低沉地在她耳畔笑道:“真的吃了,你试试呢,很甜的。” 章雅悠此刻还是清醒的,心说,这狗男人可真贼,想用个话梅糖就哄自己亲他?正想着怎么拒绝呢,房翊已经低头吻过来了,嘴唇上有淡淡的甜香,酸酸甜甜的话梅味。他只是用嘴唇在她的脸上和唇上碰了碰,并没有进一步探索。 “我不喜欢她。”房翊道,又开始寻着她的耳朵而去,但耳朵是章雅悠的敏感部位,估计是前面他在她耳旁说话时她那种战栗发麻的表现被他捕捉到了。 “你先等等!你每次见我都是这样搂搂亲亲,难道你想无媒苟合吗?”章雅悠道,声音有点大。 房翊愣住了,继而笑了,道:“你也真敢说!无媒苟合?呵,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我不过是亲了你、抱了你!” 他的意思是,这离无媒苟合还有很长一段路,再说,他之前已经答应章雅悠,在定亲之前不会有过分的举动,他也不会让她背负太多的心理压力。退一万步讲,这是他认定的女人,真的自己没忍住,走到了那一步,那肯定是立刻马上娶回家的。 “我很在意的你,但是,我没做好心理准备,你每次亲我,我心里都害怕,担心你会逾矩。你给我一点时间啊!” “那你告诉我,有多在意我?”房翊前面稍微恢复了温度,被这么硬生生地拒绝不说还戴上了“无媒苟合”的大帽子,又成了一只炸毛的野兽。 章雅悠想了想,道:“很在意,想长长久久的那种在意,在意到了从你说出心意的那天起至今我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我很怕我毫无保留地奔向你,是飞蛾扑火,所以,我不敢。可我又想去试试,哪怕是飞蛾扑火,我也愿意,只是如今的我,缺少了勇气。” 这情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怪暖心的,她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本就悦耳好听,灵动的大眼里全是真挚,房翊再多的怒气和不满也都烟消云散,突然就收起了煞气,如果前面是一头炸毛的野狼,现在就是一只被安抚的大狗狗。 “我觉得我太幸运了,每次见到你,我才明白那些诗词里的内容都是客观存在的,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我特别喜欢看你笑。我有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你是看上了我的脸?肤浅!”某人心里受用,但嘴上不买账。 章雅悠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嫌弃自己只夸他美,他的才华呢、地位呢、能力呢、富贵呢,快夸! “那才华更不用说了!文武全才、文韬武略、出身名门、血统高贵……太多了,但是,这些我不在意,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好!”章雅悠适时收口,她怕自己说太多谄媚的话,最后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但是,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而且你很有钱。”那么多产业,吃穿用度都是最好,这和章家的空架子、虚假繁荣完全不同。 “原来你是看中了本侯的钱,虚荣!”房翊道,措辞不客气,但语气里却充满了宠溺。 章雅悠笑道:“放在最后的嘛,干嘛挑理?再说,有钱又不是你的错!” 房翊笑了,表示很满意,道:“以后不准和杜子恒来往。”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其他男人也不可以。” 章雅悠笑道:“我真开心,只有叔叔把我当宝,我哪有那么好,没人喜欢我。” “你!不准叫叔叔!”房翊不满道。 “你的意思是本侯的眼光不行?”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是眼光独到!我就是那蒙尘的宝珠,迟早会珠光宝色、闪耀众人。现在还没长大嘛。”她对自己的容貌姿色有信心。 “好,我答应你,以后不随便碰你,但若是你主动吻我,除外。”房翊一本正经道。 章雅悠心说:有这个“除外”才怪!总算平复了房翊的怒气又让他暂停了搂搂抱抱、亲亲闹闹的行为,她抓紧转移方向:“你要的香包,我都做好了,做了很多份,气味淡了就扔掉。如果过了一个月你还未回来,我就去看你。”章雅悠笑道,“到时给你送钱粮和草药过去。” 房翊握着她的手,道:“路途遥远,那里疫情严峻,流民很多,你不要过去,若是发生意外,我没办法分身照顾你。” “那你有办法分身照顾薛瑶依?还是你瞧不起我,觉得我不如薛瑶依能干?”章雅悠反问,她心里很气,怎么薛瑶依就能去? “你身子才恢复,我不忍让你涉险,否则,我肯定把你带在身边。”房翊道,他恨不能把章雅悠绑在腰带上,这样才安心。 “她要去,又没明说是跟着我去的,我也拦不住。何况,这次有人管着她,不用我分神。”房翊笑道,“我不喜欢她,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章雅悠道。 房翊握着她的手,耐心道:“我心里只有你,等忙完这件事,我们一起回长安。” 章雅悠想起上一世那场瘟疫,因为初期没有充分重视,到了中期又没找到有效的药物控制,以致波及甚广,死伤无数,到了最后河北道的很多城镇都成了空城,死人都无人掩埋,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她没有亲历过,但是,各种惨烈局面早就传遍了京城。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抗疫官员不是房翊,因为那一年正是房翊和李可柔大婚…… “你还记得我在裕丰园里种的杜若草吗?”章雅悠小心翼翼地问道,害怕被他看出端倪,她不敢轻易接受房翊的情感,也和自己的重生经历有关,总觉得自己是偷生一般,害怕这是阎王爷的一个失误,若是哪天他忽然想起来了,说不定又随时随地把自己带回去了。 房翊道:“我知道,封悟夙也和我提起过,他看了河北疫情的文书,说这种草很对河北疫情。” 重生贵女福气多 145 未来侯府的女主人 章雅悠道:“这种草一般是三年期的,现在不过是一年多,药效不一定很好。如果需要,只管派人去取。” “好。”房翊淡淡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些不用你操心。你乖乖在杭州等我回来接你。” 章雅悠道:“若是朝廷拨了救济疫情的款子,其中有用来买药的,记得付钱。”她当初买杜若草种子差点命都丢了,又花了那么多心血和精力找人打理,都是血汗钱,就算是为了万千黎民的性命、就算是要做善事,那本钱也要给的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点钱。”房翊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有买药的钱,但是,不多。国库拿不出太多赈灾的银两,所以,才把这棘手的事情派给我。不过,你种杜若草花了不少心思,我知道的,本钱肯定会给你的,放心。朝廷若是不给,算我的,我付这笔钱。”哎,遇见这么个财迷小蛮货,他能怎么办? 第二天天不亮,房翊就出发了,一同去的还有封悟夙和薛瑶依,临行之前,封悟夙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我说悠丫头,你这事做得不厚道,你给他准备了那么多香包,一个都没给我准备!我昨天晚上偷了一个,拆开一看,里面的药草是从药庐里带来的,配比是我教你的!虽然你未正式拜师,但你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倾囊相授?你竟然没想着给我准备一些,我要是感染了,你良心不痛吗?” 章雅悠扶额,无奈道:“你医术那么高明,早就是百毒不侵,哪里需要我给你准备这些!你实在需要,我这几天再做一些,派人给你送过去。” 房翊道:“别理他!你只管好生休养。” 封悟夙笑道:“你们两个还算是人吗?” 章雅悠看他那欲哭无泪的神色,莫名心情好。 高远和云台跟着去了,田英留下来了,按照封悟夙的指示,一来是保护章雅悠的安危,有什么情况暗中帮衬一下,把章雅悠的动向随时通知他;二来是杭州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暗中调查。 田英原本有些不乐意,他从小就是武陵侯府训练出来的暗卫,后来跟了房翊几年又被提拔成了亲卫,这些年跟着房翊出生入死、为房翊办案查案、刀光剑影之间做了不少大事,没想到这会竟被安排了这么个活?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即便有些不安分守己,那能闹出多大风波,需要自己这样一个一等武林高手来保护吗?他那把剑可是杀人不眨眼,让他来保护章雅悠,等于拿来切菜了,大材小用、杀鸡用宰牛刀啊! 房翊当然明了他心中的不情愿,轻飘飘来了一句:“那可是未来武陵侯府的女主人,你肩上什么担子,你仔细想想。” 田英虽然心里想不通,但是绝对遵从,反正房翊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在所不辞,只是,他还真的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担子”侯爷能亲口说出那是未来武陵侯府女主人,说明侯爷在意并认可她!联想起侯爷平时对章雅悠的态度,那与别人自是不同,何止是在意和认可,简直是要当心尖尖宠啊!侯爷虽然没将宠爱摆在台面上,那可能是他不好意思,但做出来的事,哎,不能说,说多了都是泪,因为都是狗粮啊! 从来没见侯爷这样待过哪个女人,除了她! 一个平民家庭都要有女主人,何况,堂堂侯府呢!必须有女主人!不然,关于侯爷断袖之癖的传闻又要甚嚣尘上了,这怎么行,太气人了! 没有女主人,侯爷就和他一样是单身狗,他单身狗不要紧,本就是暗卫出身,但侯爷家大业大,爵位财产都是要有人继承的,侯爷的当务之急是传宗接代呀!他忍心看着俊美谪仙、儒雅清冷、才华过人的侯爷孤独一生吗?当然不愿意! 何况,有章雅悠在的时候,侯爷明显比较开心,即便他们有些事情做得不好,他一般也不深究! 所以,这女主人太重要了! 田英想明白这一点,拍了拍胸脯,昂首挺胸地去找章雅悠了,还一个劲地暗示自己:这可是未来武陵侯夫人,对侯爷如何敬重,对她就要如何恭敬,否则,她哪天对着侯爷吹吹枕边风,他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姑娘,要出去逛逛吗?我来给您赶车。您若是不想出去,有什么要买的、想吃的,都和我说,马上就给您弄来。”田英说这话的时候,还努力挤出了一些笑容,但他一贯冰块脸,向来无悲喜,时间久了,面无表情,如今扯着嘴想笑的神情看着有点怪异,给人一种挤眉弄眼的古怪感觉。 章雅悠愣住,玉凌呆住了,紫燕也不淡定了,谁不知道田英是个大冰块,不要说带女人逛街和给女人买东西了,他朝那里一站,除了感觉冷,像是没这个人一样,简直就是夏天避暑的必备首选,但现在还是初春,还很冷呢,即便是地处南方的杭城。 “是侯爷让你来的?”章雅悠问。 田英笑道:“是的,我是奉了侯爷的命令照顾您的,以后您的衣食住行都可差遣我。”其实,房翊只是让他保护章雅悠的安危,倒是没把章雅悠衣食住行的差事都交给他,毕竟他也不擅长,章雅悠身边也不缺做这种活的人。 章雅悠吞了吞口水,道:“侯爷是不是提了钱?”她仍记得当初房翊和她说过的,如果要使唤田英的话,需要一天一百两银子,云台是五十两一天。 田英哪里知道她和房翊之间有这样卖人头的故事,道:“侯爷没提。” 章雅悠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不敢用田英,笑道:“我这边暂时用不到你,你也别在这里屈才了,侯爷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做。” 田英心说,还有什么事情比保护未来武陵侯夫人更重要呢?要是有个闪失,他就是赔上了身家性命,也愧对侯爷啊! “保护姑娘就是属下最重要的事情。”田英道。 章雅悠想了想,还真有件事可以交给田英做。 146 章雅悠的狠 “你教我武功吧,防身用就行,不用特别高深。”章雅悠笑道。 田英有点为难,他学得都是必杀技,杀人用的,而且是一击毙命的那种,这种武功和防身术还是有些差别的。 但是!未来侯夫人开口了,怎么也得满足! 于是二人约好每天寅时在院子里练武,这样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出事了。 小厮过来告诉玉凌,说紫燕在街上被人架着回来了,管家已经去门口处理了,想请章雅悠示下这件事如何处理。 章雅悠正在喝药,听了这话,放下碗就带着玉凌出门了。 “哟,原来是你的丫鬟啊,冲撞了我,底下的奴才教训了她一顿。”端木青露道,她衣着华贵艳丽,带了四个丫鬟,其中有两个是章雅悠之前见过的。 “你去看看紫燕怎么样了。”她看了一眼,紫燕鼻青眼肿,瘫倒在那里,见了章雅悠眼泪都出来了。 玉凌过去给紫燕检查身体,道:“姑娘,紫燕她浑身多处受伤,皮外伤还好,容易治疗,但她右胳膊骨折,左手脱臼,肋骨也断了几根。让奴婢去教训她们。” 章雅悠道:“你先去照顾紫燕。快去请郎中,把紫燕带进去好生照看。” “是谁打了我的丫鬟?”章雅悠问。 端木青露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四个丫头,道:“她们几个好像都打了哦。一个丫头不值多少钱,就当我买了。一百两银子够不够?” 她身后的一个丫头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掏出两个银锭子,扔到章雅悠面前,一脸的鄙视,还对端木青露道:“姑娘,给多了,这么多银子,够把那丫头的主子一并买了。”说完,还拿眼瞧着章雅悠。 “你也打她了?”章雅悠问那个丫鬟,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聊家常。 那丫鬟见章雅悠瘦瘦弱弱,脸色有些苍白,更不把她放在眼里,笑道:“是我打的,这个贱婢故意冲撞我们姑娘,让她道歉,她还嘴硬。” “她是如何冲撞了你们姑娘,你们又是如何让她道歉的?” 那丫鬟轻蔑地笑了,跟着端木青露久了,在杭州城里横着走习惯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她上前两步,笑道:“见了我们姑娘没有跪着让道,就是冲撞了。我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跪下来给我们姑娘添鞋,要么跪下来说一声:我是小贱妇的贱奴才。我是没想到,这种贱种虽然下贱,但是骨头还挺硬,被打得快死了,都没求饶。” 另一个丫鬟笑道:“死在大街上,我们怕脏了那块地,毕竟那是我们端木家的地盘,以后不好做生意,晦气!所以,拖了这个贱人送上门了。” “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一样的骚浪贱!”那婢女又道。 章雅悠突然起身,拉着那婢女胳膊,用力一扳,就听咔嚓一声,那婢女一声哀嚎,跪在地上捂着胳膊。 “你一个狗奴才,弄死你,我也只需要赔钱!”她用力一踩,那婢女的手被章雅悠碾在脚底,又是一声杀猪一样的哀嚎。 “我废了你,看你如何狗仗人势!”章雅悠一脚踢出去,将那受伤的女婢踢回去。 “你既然打了她,我也饶不了你!”章雅悠冷道,伸手就抓了另一个婢女的头发,那婢女还想挣扎,对着章雅悠拳打脚踢,章雅悠一把甩过去,手里只剩一团头发,那头发末尾还有一个血淋淋的头皮,正滴着血。 那丫鬟哀嚎着跑到端木青露的面前,手在头上摸了一下,满手的血吓得她当场哭了。 端木青露骂道:“没用的东西!平时看着你们飞扬跋扈,不过是个病歪歪的臭丫头,就把你们折磨成这个样子,我要你们何用!” “章雅悠,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除了魅惑男人的骚劲,还有几分狠劲!但是,你得罪的人是我,我会让你死得难看!” 章雅悠对另外两个丫鬟招了招手,道:“是我过去,还是你们过来?我劝你们过来,如果我的侍卫来了,你们只有死得份,我最多就是让你们受伤。”她丢掉手里的头皮,拍了拍手,幸好自己跟着容绮、房翊学了几天功夫,容绥的心法也让她获益匪浅,看着柔弱但是力气比从前大很多,手撕这几个丫鬟倒也不在话下。 那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端木青露,见端木青露没有反对,二人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直奔章雅悠而去。 章雅悠冷笑,好在自己有防备,眼看着那丫鬟要近身了,她不慌不忙,就冲她们这持刀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练家子,不过是有些笨力气。 一套拳脚下来,其中一个丫鬟被章雅悠折断了手腕,另一个丫鬟被章雅悠划破了脸。 四个丫鬟都受了伤,心下不甘,都想着报复,于是一哄而上,对着章雅悠疯狂扑杀。 端木青露在一旁冷笑着,用四个不值钱的奴才来试探章雅悠的底细,她觉得自己也不亏。 玉凌安顿好紫燕,命小筑里的丫鬟守着,自己则去门前帮章雅悠,田英外出办事了,她可不能让章雅悠吃亏!等她出来的时候,就见那四人围攻章雅悠,当即跃进去,对着那几个女人一阵拳打脚踢,重创四人。 “姑娘,您没事吧?”玉凌道,她有些自责:“奴婢就不应该离开的。这几个贱人,真该死!”她想杀人。 “算了,我教训过了,为这几条贱命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端木姑娘,你是自己带着这几个废物滚呢,还是我派人送你回去?”章雅悠冷笑道。 端木青露笑道:“章雅悠,你得意的太早了,你以为我会只带着几个废物出来吗?”她拍拍手,出来两个衣着穿着艳丽的人突然出现。 这两个人一个身着绿衣,一个身穿红袍,脸色苍白,面目说不出的诡异,说不上丑,就是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二位先生,你们看看眼前这个女子如何?可是你们练功的好炉鼎?” 147 关中二魔 那绿衣男子伸手撩了一下头发,恶心地舔了一下嘴唇,道:“看着不错。” 红袍男子淫笑道:“是我喜欢的那一款,又清纯又带劲,还特别嫩。” 玉凌将章雅悠护在身后,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乱来!” 那红袍人笑道:“好说好说,我们是关中二圣,我是文圣欧启召。他是武圣赵培云。” 玉凌低声对章雅悠道:“这两个是关中二魔,奸淫烧杀,劣迹斑斑,为江湖人所不齿,被正派人士追杀,也是朝廷要犯。姑娘,您先回去躲着,奴婢抵挡一二。” 那绿衣男子眼睛像野兽一样打量着众人,一句话未说,身形闪动之间,就把管家和两个小厮残忍杀害,而且是身首异处的惨死。等着几个人倒地的时候,赵培云已经退回原处,正在擦着弯刀上的血迹。 “我说哥哥,你也太残忍了,吓着我的小乖乖,就不好玩了。”欧启召淫笑着。 端木青露见二人身手如此了得,狠辣无比,一出手就要人命,想着章雅悠难以善终,带着几个废物丫鬟连跑带逃地走了。 章雅悠摸了摸腰包,那里还有不少淬了毒液的银针,必要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姑娘,您先走!”玉凌迎上前,欧启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手中的判官笔只是转动了几下,就冲出一股强大的气流,迫着玉凌无法近身,虚晃一剑又退了回来。 玉凌盯着欧启召,却突然向赵培云射出了两枚飞镖,她虽然功力谈不上深厚,但擅长使用暗器,而且她的暗器是连发子母镖,一般人能躲过或接住前面一个镖,却未必能躲过后面一个镖。 “哈哈,就这点水平,也敢和老子玩!兄弟,这个女人算是老子的,玩死她!”赵培云哈哈大笑,躲过一只镖,另一只用手接住了。 “行啊,哥哥,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分过彼此。等一下那个小妞也给你玩玩。一看就是个雏儿,大补啊。”欧启召笑道。 赵培云的身形一晃,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指着章雅悠的方向,而章雅悠的手里还有两根未射出的银针。 “这……不可能!”他至死也不相信,他会栽在这样一个丫头的手里,明明看着她弱不禁风,一点武功都没有,因为从她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内力。他的肩头、胸口正插着两根银针,章雅悠趁着玉凌射出飞镖的档口,也射出了银针。 赵培云光顾着接飞镖却忽略了她射过来的银针,而且银针本就细小难以发现,加上他完全低估甚至忽视了章雅悠,这才被银针射中。 章雅悠清晨习武,傍晚就在房间内练习射针,也算是小有成就。 “你竟敢暗害我大哥,看我不撕了你!臭丫头,等我们两个玩腻了,再找一群男人轮奸了你,让你生不如死!把解药交出来,我让你舒服点。”欧启召冷道,一步步逼近,伸手向她要解药。 玉凌举剑上前,不过是五六个回合,就落了下风,章雅悠想再次射针,却怕伤及玉凌而不敢轻易出手。 “咣当!”一阵电石火花,又一个深色的身影加入到战斗中,就听玉凌的声音中透着惊喜:“田英!是田英!” 见田英来了,章雅悠心情渐渐平复,只是身边那几个倒下的尸体让她心里难受,到底是服侍过自己的人,前一刻还是活蹦乱跳的,如今却是……她前面还看见几个人从大门里探头探脑的,想来是发现外面异常危险不敢出来。 “把他穴道点了,若是不放心,断了他两个膀子,别让他跑了!”章雅悠道,玉凌遵吩咐将那赵培云的两个膀子都折断了,他本就中毒,浑身疼痛无力,被这么一折磨疼得哀嚎,躺在地上骂娘! 他这番情景对欧启召而言是一种触动,让他方寸微乱,想着速战速决,不可恋战,就算不能带走赵培云,好歹自己先脱身。他练得是邪功,招数阴邪诡异,而且内力深厚,他靠着采阴补阳来增加功力,祸害了不少黄花姑娘,手上的判官笔又是如走龙蛇,这种人放在江湖中也算是高手,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追杀他们的名门正派做了他们手下亡魂的原因。 田英从小受的就是必杀技,杀人夺命向来是好手,战斗经验又足,但在欧启召这里也未占得便宜,若是赵培云未中毒,恐怕田英也不是这二人的对手。 田英放了一个虚招,趁着欧启召偷袭之际,反手就是一剑,刺在了欧启召的肩头上,欧启召用力朝前冲杀,任由那剑从他的肩头穿透而过,趁着近身的空间向田英拍出一掌,那一掌正要击在田英的胸口处。 田英为了躲避,身形一转,剑都来不及抽回来,欧启召得了这个空隙提着轻功接连飞出几丈远。 田英还要追过去,被章雅悠制止了,道:“穷寇莫追。去叫官府的人来。” “让姑娘受惊了,请姑娘责罚。”田英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心中万分自责,侯爷临走的时候交给他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章雅悠,其他任务只是附带的,他原本以为章雅悠没什么生命危险,现在看来才知道是自己疏忽大意了,若是再晚来一步,他就是以死谢罪也不足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作为曾经的暗卫、现在房翊最信任的亲卫,他无法原谅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 “先起来!你并不是擅离职守,也是做正事去了,方才尽力拼杀,护我周全,何来过错!” 田英不肯起来,道:“属下确实有过,没有分清任务主次,若是姑娘又任何闪失,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我再说一遍,起来!当务之急,除了干净,这几个人也算为主而死,厚葬。等官府来了,想办法说清楚。” “端木青露,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代价!”章雅悠心道。 “玉凌,随我进去,清理门户。管家走了,由你暂代。”那几个见主子有难、畏首畏尾躲在门口的人,这种奴才要来何用!这种人发展到最后必然是卖主求荣之辈! 148 杜子恒抛过来的橄榄枝 章雅悠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那几个贪生怕死、弃主独逃的下人,这些人都是买来的奴才,当即发卖出去,并让玉凌再去牙婆那里买几个人。 “紫燕,你感觉如何了?” 紫燕牙齿被打掉了,脸蛋也红肿,说话有点支支吾吾,哭道:“奴婢没事,让姑娘担心了。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章雅悠道:“你安心养伤即可,外头不需要你担心。” 人善被人欺,人弱也被人欺,幸好自己有所防备,否则,今天的局面真是难以收场、不敢想象,章雅悠坐在药浴桶里,心有余悸地想着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闹腾让章雅悠身心疲惫,她的身上占了不少打斗时的血气以及赵培云砍人时溅过来的血迹,即便前头还有些事没处理好,她还是决定先沐浴一番。 在氤氲的水汽和浓郁的药香中,章雅悠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脑子却想着如何整治端木青露,这个女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何况,对她再三忍让,换来的只是她的变本加厉。 端木家是个硬钉子,她碰不得,但是,又不得不碰,除非她现在马上搬离杭城。 “你在想什么?我都来了半天了,你都没发现!要不是我看你偶尔还动一下,我真的以为你是溺水了,打算把你捞出来的。”一个温润的声音调笑道。 章雅悠见杜子恒来了,怒道:“非礼勿视!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她伸手抓了一下放在边上的衣架子。 杜子恒笑道:“要我帮忙吗?” 章雅悠怒道:“滚远点!” “这么凶?那我把衣服拿走了哦?”杜子恒笑着威胁。 “你敢!快出去。”章雅悠道,心中已经把他骂了十八遍,“快把衣服给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哎,你别走啊!” “姑娘,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去取吗?奴婢要进去吗?”一个怯怯的女声从屋外传来。 因为玉凌出去办事了,紫燕受伤卧床,她嫌粗使的丫鬟照顾不周,就让她在外面候着了。 “你再大叫,丫鬟就听见了。”杜子恒将衣服放回原处,笑道:“我们正好坦诚相见,聊个事情。” 这话说得真欠揍!谁要和他坦诚相见!再说,他可是衣着完好的。 “堂堂杜家二公子,竟然偷偷潜入女子的闺房,偷看她沐浴,传出去恐怕为人不齿。”她打算激将一下。 杜子恒笑道:“没关系,传吧,我在男女方面的名声本来就算不好,加这一条也无所谓。大不了到时我对你负责,娶你入门。算起来,我也不亏,正好得偿所愿。要不,我把我进你闺房偷看你洗澡的事情传出去?这窃玉偷香的事情,我是头一遭做。” 他这一笑,桃花眼都带着笑意,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欠揍了! “说吧,你找我做什么?”章雅悠扶额,遇见这样不要脸的,自己除了豁出脸面,一点招数都没有。 “我听说端木青露找你了?”杜子恒笑道,又凑近了一些,吓得章雅悠顿时花容失色。 “你知道的肯定不限于她来我找我这么点消息吧?直接说吧。”章雅悠道。 杜子恒俯身看着她,笑道:“你还真有意思,小脸都吓得惨白了,还能故作淡定。我出去等你,换了衣服找我。” 章雅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唤了那粗使的丫鬟进来服侍自己穿衣。好好的一桶药浴,浪费了。 “快说,找我什么事?”章雅悠冷道,还在气愤杜子恒方才的无礼。 杜子恒一脸无辜,道:“章姑娘,我没得罪你吧?好好地上门当同盟,你这么个待客之道,不合适吧?” 章雅悠真的好想撕烂那张看起来无辜清白实则腹黑无赖的脸,还有脸说没得罪自己? “有话快说,说完就滚!”章雅悠压低了声音,当着一众仆从的面,她也不好太失态。 杜子恒品着茶,笑道:“到底是武陵侯的私宅,雅致,就连这茶是极好的。我说你住在这里不觉得不便利吗?孤男寡女的。” 这句话简直是章雅悠的痛点,她也不想住在这里,正打算搬回绮园呢,这不还没来得及吗? “杜公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章雅悠几乎咬牙切齿了。 “是吗?如果我说,和你联手对付端木青露,你也没耐心嘛?”杜子恒笑了一下,“据我所知,端木家可不止豢养了关中二魔这样的角色,没有外援,就武陵侯给你留的这点人手,根本不能与之抗衡。怎么样,和我合作吧?” “代价呢?”她知道杜子恒这样的狐狸,没有好处是绝对不会出手的,典型无利不起早的商贾状态。 杜子恒笑道:“给我女人报仇呗。” 章雅悠真想啐他一脸,谁是他女人!她这么想着,心中不乐意,却听杜子恒轻飘飘道:“我有几个红颜知己都被端木青露给弄死了,有些是生不如死。你不会误会我方才的话,以为我说得是你吧?” 章雅悠怒极反笑,道:“怎么,你是打算把我当枪使?” 杜子恒走过来,靠近章雅悠笑道:“那倒舍不得。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而来的。” 章雅悠躲开他,道:“以杜家的实力,不至于怕了端木家,你不愿意,杜家不肯,还能有人强迫你们联姻吗?” “当然,你也知道的,她都对我霸王硬上弓了。”杜子恒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双手抱着胸前。 章雅悠鄙夷地看着他,道:“就你这性格脾气和品行,就算她霸王硬上弓成功,你也大可以不认的。”她一定要揭穿他的丑恶腹黑嘴脸。 “这你都看出来了?所以,我说你聪明呢!”杜子恒笑道,“我帮你解决端木青露,让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端木家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但是,你要……” 他暧昧地看着章雅悠,章雅悠知道此人极为不要脸,回避也解决不了问题,干脆大胆地迎着他的目光,道:“我要怎么样?” “离开他,到我身边来。”杜子恒笑道。 149 我们算起来门当户对 章雅悠笑了,道:“我离开谁呀?我可是待字闺中。” 杜子恒笑道:“所以说,我们是一类人,你明明心里又气又急还有些心虚,但是,表面上就是这么淡定从容。” 章雅悠笑了,道:“我有你说得这么腹黑?” 杜子恒道:“绝对有。你看,我坏的实实在在,又是一身的情债,我这种人一看就不完美,但是接地气,你若和我在一起,既不用担心配不上我,又不用花心思揣摩我的想法,我们算起来门当户对,你有你的清贵,我有我的富贵。怎么样,考虑一下?” 简直是一击毙命!他看穿了章雅悠的心思,看透了她和房翊之间的关系,连章雅悠的软肋都给点出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端木青露呢?我得掂量一下风险。”章雅悠笑道。 杜子恒道:“你又说笑了!你会在意风险?恐怕你这会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教训那个女人呢!我说,你我之间能不能实在点?” 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章雅悠真的想接受他的邀约,很令人心动,不过,他要的对价她还不确定。 “不用担心武陵侯会发难,作为江南首富的杜家,我们的实力比你看到的更强大,不仅仅是财力问题。别人怕他,我不怕他。你懂了么?” 章雅悠怀疑他给自己吃了什么药、下了什么蛊,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章雅悠问,她看杜子恒投来的疑问神色,补充道:“为什么选择我?” “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杜子恒踌躇满志,说得漫不经心。 章雅悠冷哼一声,道:“端木青露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倒是你,毕竟四大家族盘根错节,不太方便出面。” 杜子恒笑了,道:“说你聪明,你也不够聪明。四大家族的人,谁会介意变成三大家族甚至两大家族呢?” 四大家族也有吞并彼此的目的,不过是无法实现,而一直保持这样合作共赢的局面,若是有一方失势,其他三方势必会进行蚕食瓜分。 章雅悠心下明了,却也不想和杜子恒做这笔交易,沉默不语,杜子恒完全没有撤退的意图,看那架势是打算在临湖小筑蹭饭。 “要么我们出去吃?要是被武陵侯知道你挽留我在这里吃饭,估计屋顶都被掀翻了。”杜子恒好整以暇地提了提衣领。 章雅悠这一天累的,身心俱疲,是真不想出去吃了。 “我知道一家人少的馆子,点心特别好吃,厨子是从岭南来的。”杜子恒笑道,“那里的椰香竹筒饭也特别好吃,软糯清香。” 章雅悠摆摆手,道:“我累了,不想出门。” “你就这么害怕房翊?”杜子恒道,这次没有笑。 章雅悠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二人正说着,有小厮进来通报,说端木霆求见,还带了名帖过来,章雅悠和杜子恒对视了一眼,就听杜子恒道:“原来是武陵侯插手了,应该是之前给端木家警告了,所以,他这是代妹道歉来了。” 正如他所料,端木霆果真是道歉来了,还带了几箱子珠宝玉器、珍贵药材等。端木霆仍是一身紫色描金的袍子,造型繁复,华美摇曳,很符合他张扬的气质。 “我是代青露过来致歉的,这些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姑娘收下,武陵侯那边我会再去解释。”端木霆和他们二人客套之后,便开门见山。 杜子恒看了看那箱子里的东西,笑道:“你这是下血本了,你那宝贝妹妹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需要你这么大的诚意?” 章雅悠笑而不语,明明很累,但仍旧是强打起精神,看着端木霆,不动声色,看着端木霆如何自圆其说。 “都是误会,家父已经对其严加管教了,这三个月她都要面壁思过。至于那两个杀手,听说有一人逃走了,我们会负责追回来,交由姑娘处置。” 呵,好一招卸磨杀驴!端木家把这件事推脱的干干净净。 “好啊。那就有劳端木公子费心了。既然都是误会,也不需端木家如此破费,东西还是带回吧,心意领了。”章雅悠笑道。 端木霆松了一口气,道:“东西还请姑娘务必收下,都是我们管教不慎才导致姑娘受惊,也有违之前对武陵侯的承诺。一点心意,不足挂齿。那我先告退了,杜公子一起走吗?” 杜子恒回头看了一眼章雅悠,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笑道:“好啊,一起走。” 章雅悠送他们出去,走到门口,道:“端木公子,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如果端木姑娘从此安分守己,我们也能井水不犯河水,我向来说到做到,但是,她若是再犯,我可不保证她会毫发无损。你回去转告她,我在或不在,她都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让她放聪明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声音还特别的轻柔,但是,端木霆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而且他非常清楚她不是随便说说,能将关中二魔打败,一个落荒而逃、一个残废被抓,这样的人岂敢小瞧? 出门无人的时候,杜子恒笑了,道:“你和你那宝贝说一声,禁足三个月,在你们看来算是惩罚,在我和他眼中,那是你们在庇护她,让她聪明点,再敢乱来,你们护不住她的!” 他口中的“他”,端木霆听懂了。 田英回来了,和章雅悠汇报了府衙的事情,她倒没有太多的担心,毕竟现在接管杭城事务的人是房翊一手提拔上去的,算是心腹。 “还请姑娘责罚。”田英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个槛,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旧心有余悸。 章雅悠道:“起来吧,我们先看看端木家那边如何给个交待。端木青露任性妄为,断不会轻易这么罢休。”这种敢对喜欢的男人下药并想着霸王硬上弓、连关中二魔这种色中都敢收揽调遣的女人,她才不信端木家的家法真的能将她禁足三个月呢。 哼,她敢再来,就让她死得难看! 150 章雅悠醉酒 接下来的几日,章雅悠是外松内紧,从表面上看,倒也没什么特别避讳的地方,照样去荷亭和彤宜斋,还给容绮准备了寿辰礼物,从端木霆送的珠宝里选了几样小巧金贵的,又命人给她打造了一把小巧的匕首,比照之前长孙靖送她的那把进行定制的。 到了二月底,章雅悠就带着人去万剑山庄了,因为容绮的生日是三月初一。等章雅悠到了万剑山庄,容绮拉着她又聊了一下午的封悟夙,意犹未尽之下,坚持留章雅悠睡自己的闺房,章雅悠头皮发麻:这是打算彻夜谈封悟夙的节奏? 但容绮的热情不容她回绝,她打算晚上装睡。 “我打算去一趟河北,你知道他们是先去哪里吗?”容绮道。 章雅悠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容绮仍旧是兴致勃勃,她无奈道:“和州是疫情发源地,疫情最严峻,周边三个州已经有疫情爆发的迹象,东龙州离得最远,需要进行提前预防。他们不是在和州,就是在东龙州。以我的判断,大概率在和州。好了,明天就是你生辰了,我们先睡好不好?” 容绮道:“我睡不着。我医术不精,只是粗通医理,可以去给他打个下手。明天就及笄了,以后不能再这么无忧无虑了吧?” 章雅悠心说,小姐姐,你不能无忧无虑并不是因为及笄了,而是你现在情窦初开,封悟夙未必就是良人。 封悟夙并非表面上看着那么从阳光乐观以及好说话,笑容几乎是他的面具,仔细看他的眼睛,很少能看见那种快乐的光芒,不仅如此,他的身世也是一道谜,可上一世她对封悟夙的了解甚少,只是偶尔听说武陵侯有个关系甚为亲密的同僚,亲密到李可柔吃出泼天陈醋。 “睡吧,说不定梦里能见到封悟夙。” “讨厌!我还挺羡慕你的,你看,房翊多主动。”容绮趴在床上,双手托着腮,满脸的憧憬。 章雅悠心里懊悔,怎么就告诉她自己和房翊的事情了呢!可她实在太困了,明天再懊悔吧。 “哎,你说,封悟夙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会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官宦小姐?”容绮用胳膊肘捣了章雅悠一下,发现她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了?那好吧,我也睡吧。”她打了一个打哈欠。 第二天章雅悠起得比较早,毕竟是容绮的及笄礼,万剑山庄很重视,山庄里好多年没办喜事了,自然要热闹一番。万剑山庄旁系虽多,但到了容绥这一代,就容纶、容绥、容绮三个孩子,容千峰未纳妾,也没二房,就这三个嫡出的孩子,容绮又是最小的幺女,自然是千娇万宠地长大的。 她出门的时候遇见容绥了,容绥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道:“最近武功有在坚持吗?” 章雅悠笑道:“那是自然。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嘛,我每天都练的,只是这师傅……”哎,师傅换了几茬。容绮、容绥、房翊、田英甚至封悟夙都教导过她的,每个招式又都是浅尝辄止,估计练出来的不但是花拳绣腿的空架子,恐怕还不伦不类。 “这一本心法秘籍,你拿着。”容绥笑道。 章雅悠道:“山庄不是武功心法不准外传的吗?我跟着容绮学武功已经是破例了。我不要。”万剑山庄对她有恩,不要因为自己一时贪念闹得容千峰夫妇失望、其他人不满。 容绮也出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笑道:“你若是嫁给我哥,不就成了自己人!” 章雅悠和容绥同时闹了个脸红。 最后,那本心法秘籍章雅悠还是没收下,被容绮这么一说,万万不敢收了,她听说容绥也是有议亲对象的,那家是金陵的王家,也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世家。 容绮的及笄礼办得热闹又气派,山庄里处处洋溢着欢乐,男女老少脸上都带着真心实意的祝福,那笑容几乎把章雅悠融化,她真羡慕容绮,在这样简单友爱的大家庭中生活,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即便她不重生,她都觉得容绮比自己单纯无邪,虽然容绮比她还大了将近一岁。 想起章家有些人的做派,尤其贺氏的手段,章雅悠不寒而栗,她这么久不肯回京城,也是有这一层的缘故,一来是不想见,二来是如果她回去了自然要找贺氏算清这笔账,可章家这样的门第必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又怕牵连到无辜。 “怎么躲在这里喝闷酒?”容绥不知何时过来了,手上提着一个荷叶包,在章雅悠面前晃了晃,道:“荷叶烧鸡,我今天早上才捉的珍珠鸡,刚让下人做好。要不要一起?” 章雅悠笑道:“美酒配烧鸡,自然要一起。”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容绥身形一晃,抱着章雅悠就飞了起来,飞檐走壁、衣袂飘飘,很快到了一处空置的院落,那里落英缤纷,桃花朵朵。 田英躲在暗处,看着容绥抱了章雅悠,心下正犹豫:要不要跟过去呢?这可是侯府的未来女主人,怎么能和别的外男搂搂抱抱呢?跟过去吧,以容绥的武功,必然会被发现,自己该怎么解释?还有,章姑娘和容绥一道喝酒的事情,要不要和侯爷汇报?不汇报吧,就是撒谎,是不忠;汇报吧,不用脑子他都能想象到侯爷会如何暴跳如雷。 哎,先跟过去看看吧,万一两个人只是喝喝酒、吃吃烧鸡,他就不告诉侯爷了,万一……嗯,他必须出面制止啊。 “你心情不好?”容绥小心翼翼地问道,顺手给她撕了一条鸡腿,还非常细心地把没有清理干净的绒毛给拔掉了。 章雅悠喝了点酒,话就有点多,小脸红彤彤的,娇憨无比,她和容绥絮絮叨叨地说了被贺氏下黑手,自己好不容易考进了咏絮阁却因为皇后一句话就被赶出来了,还受到了京城贵女的恶意编排,这才到了江南,结果因为破坏了端木青露的好事,被三番五次磋磨,前几天则是凶险异常。 说到伤心处,章雅悠流泪了,哎,重生这条路一点都不好走。 重生贵女福气多 151 田英的碎碎念 容绥没哄过女孩子,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又有些心疼,拍着她的背,语无伦次地哄着,章雅悠拉着他的袖口擦鼻涕,哭道:“你怎么都不哄哄我?” “我……”我得会哄啊,容绥无奈,他平时并不是寡言少语、木讷内向之人,但是,真没哄过女孩子,万剑山庄和他地位对等的年轻姑娘就那几个姐妹,最亲的就是容绮,容绮根本不需要哄! “好难过……我现在有家回不得,还被人视为眼中钉……”章雅悠是真伤心了,继续拉容绥的袖子擦鼻涕眼泪。 容绥忍了,他没有洁癖,但是向来整洁干净,能近他身的人不多,这种拉着他袖子擦鼻涕的人早被他拍死了。 “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我可以保护你。乖哦,哭起来就不漂亮了。”容绥小心翼翼地哄着,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从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他都鄙视自己,还拿着帕子给她擦鼻涕眼泪。 田英趴在房门处的墙头上,看着这情景,气血上涌,这是什么情况,她这是要给侯爷戴绿帽子?侯爷那么英明神武、俊美儒雅、才气滔天,放眼大唐,绝对是钻石王老五,想当侯爷夫人的女人能绕皇宫一圈,哦,不,至少两圈,她竟然不珍惜,跑过来和这个小白脸腻歪? 这小白脸有什么好,有侯爷那么美吗?田英发问完,看了看容绥,突然有些心虚,这两人的美是不同的,容绥的美是大气和飘逸,房翊的美是贵气和冷峻,二人都有美名在外,一个是长安城四大公子之首,一个是杭州城“四大公子两个神仙”的神仙之一,不相伯仲,而且算起来,容绥更年轻,还有年龄优势啊呸,这个问题自动忽略! 这容绥能有侯爷那么权势滔天吗?房翊顶着一个儒雅公子的名头,实际是皇帝的近臣、太子的肱骨,炙手可热,风头无两,比起皇城里那些空有虚名的王公贵族,侯爷才是实权在握,任谁都要礼让三分,光是这样怎么够,侯爷还有钱啊!可万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武陵候府在大唐的地位,而且在民间也享有盛誉。 作为江湖中屹立百年而依然强盛的家族,万剑山庄低调内敛但实力非常,作为万剑山庄的二公子,容绥抛开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在江湖中也有横着走的资本。啊呸,这个问题也忽略。 反正在田英的心目中,房翊是完美所在,章雅悠绝对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这才蒙受房翊的青年,若是这都不珍惜,那真是活该天打雷劈! 章雅悠喝了一小坛酒,又哭了许久,也累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阿嚏!”章雅悠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更深露珠,还是田英的碎碎念产生了作用。 容绥看了看,糟糕,出来的时候也没想着给她带件披风什么的,他倒是不冷,他也愿意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给她盖上,但是,他总不能在这个大晚上的宽衣解带吧,到时真的就说不清了。 那就抱着她吧,这样好歹暖和点,等一下再把她送回房,容绥这么想着,就很顺手地把章雅悠捞了过来,抱在怀里。 “我哥竟然这么大胆!太好了,在一起,在一起!”原来并不是田英一人趴墙头,还有人和他有相同癖好! 田英眼角抽搐了一下,必须下去制止了! “别去打扰,你这人也太不懂事了!”容绮说完就要去拦着他,田英躲了几下,眼见着躲不过,二人竟然打了起来。 田英想着这毕竟是万剑山庄的大小姐,不能伤到她了,误伤也不行,所以,手下不肯用力,招式也比较松散,偏偏容绮的武功又不弱,二人一时间竟打得难舍难分。 他们这场较量不仅仅是武功的较量,更是站队的比较,一个坚定地认为章雅悠属于侯爷的,其他人不能染指,章雅悠也决不能有任何异心;一个非常看好容绥和章雅悠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亲上加亲,自己的闺蜜做了自己嫂子,那是什么概念? 容绥早就知道有人在那里偷墙角了,觉得头大,怕他们的打闹声吵醒章雅悠,卷了章雅悠,纵身一跃,带着她回房间了。 宿醉的章雅悠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紫燕,昨天是谁送自己回来的? 紫燕道:“还能有谁?容公子!您醉的不省人事。奴婢都不知道如何说您了……”她是真为难,主子这还有点大家闺秀的形象和做派吗?宿醉、一个外男抱着回来、睡到日上三竿,唉,要是夫人知道了,估计打死她这些奴才的心思都有。 “收拾一下,准备回吧。”章雅悠道,来万剑山庄也有几天了,这里虽好,但外头还有很多事要做。 “啊,你今天就要走?干嘛走得这么急?”章雅悠过来请辞的时候,容绮不乐意了,“娘,你快帮我留住她。” “胡闹,悠儿出去要做事的,哪像你整日里只知道胡闹。”霍灵舟笑道,因为保养得当,四十几岁的霍灵舟看上去依然是体态苗条、风韵犹存,虽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娇美。 “正好容绥要出去办事,让他送你回家。”霍灵舟笑道。 “娘,我也要去。” “不准去!你的女红可是一点都没学,绣出来的东西根本无法入眼。”霍灵舟不悦道。 “你是坐马车,还是骑马?这里有一段风景还不错。”容绥笑道,他骑着一匹黑马。 章雅悠怕冷,虽然会骑马,也克服了之前的落马恐惧,但是,并不喜欢骑马,于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等等我,我来了!” 容绮骑着一匹枣红马追了出来,随着一声嘶鸣,来了章雅悠的马车前,笑道:“坐车有什么意思,出来和我一起骑马!” “容夫人准您出来了?” 容绮笑道:“我不能偷跑出来?” 重生贵女福气多 152 扶苏 章雅悠觉得坐马车里挺好的,但耐不住容绮的热情似火,裹了裹衣服就上了容绥的马,容绥鞭子一扬“驾!” 容绥无奈地摇摇头,却也跟着上去了,留下赶着一匹老马的老陈和玉凌、紫燕两个。 “这个容姑娘也真是的,姑娘她还有伤呢!这到了府上肯定又要念叨屁股疼、腿疼了!”紫燕道。 玉凌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唠叨了?” 要不是坐在马车上,紫燕能气得跳起来:“我唠叨?好吧,我承认我唠叨了,可我都为了谁?现在没个长辈在身边,就咱们姑娘这种行为方式,回了京城还不被那帮人嚼舌根子笑话死?” “你是说咱们姑娘不好?”玉凌道。 紫燕气噎:“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我们姑娘哪里不好了?” “既然好,那为什么怕被别人嚼舌根子?” “……”紫燕打算接下来的三天都不和她说话了,她一个习武出身、给主子跑腿打杂的女人知道什么啊,知道京城对大家闺秀都是什么要求吗? 玉凌看她的神态已经猜出了几分,笑而不语,跟着章雅悠两年,别的没学会,这个神态却学了五成。 进城之后,章雅悠和容绮坐马车,那匹枣红马给了玉凌。碰巧遇见几个人牙子,正拉着一队人往前赶,这些人都用绳子绑起来,串在一起,人牙子提着鞭子在后头吆喝,走得慢的还被抽打,里面还有几个身着异服的新罗婢以及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这是哪个大户被抄家了吗?”章雅悠自言自语。 容绮笑道:“何以见得?” “新罗婢、昆仑奴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章雅悠解释道,她叫了玉凌,让她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再选几个带回去,上次让她买几个奴才,她挑来选去,买两个,放在临湖小筑,人手依然不够。 玉凌正要过去,却见一个身影闯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牙子,几个人牙子将其拦住,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棍棒相加,就听有人骂道:“小畜生,还想逃!一路上逃了八回,要不是怕打残你,卖不出好价钱,老子就剁了你!” “要我说,干脆阉了送宫里,就他这种狼狗一样的神态,哪个主子敢买?卖不出好价钱的!”另一人道。 “打!打到他长记性为止。”那人又道,接着就是一顿啪啪的鞭子抽在肉,确切说是骨头上的声音,因为那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了。 章雅悠从车里掀了帘子看了一眼,正对上那孩子的眼睛,狼一样的双眸,凶狠、怨恨、仇视、倔强以及尊严。 “够吗?”章雅悠从窗户里扔出一锭银子,二十两,按照市价足够买个成年且有一技之长的奴才了,这么个瘦弱、年少、又有各种叛逆逃跑前科的小奴才,冲天就是五两银子。 人牙子捡起银子,知道是遇见贵人了,一张老脸绽放了笑容,道:“贵人好啊,够了够了,您看看还有其他需要吗?我这里能干听话的人不少,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学得足,买回去就能上手……” 不等他说完,章雅悠对那孩子一笑,道:“跟我走吧,至少让你吃饱穿暖。”然后甩下了帘子,就听玉凌在外头道:“方才我们姑娘多给了,等一下我再选两个,给我便宜点!” 那孩子用破旧油腻的袖子擦了擦鼻涕和鼻血,有些防范地看着章雅悠,然后跟在马车边上,马车行得快,他就跟着一路小跑。 容绮从马车里翻出一点糕饼,递给那孩子,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还不快谢谢你的新主子。”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接过糕饼就狼吞虎咽起来,容绮又问了一句,他依旧没说话,容绮笑了:“原来是个哑巴。” “没名字。”他道,声音有些嘶哑。 章雅悠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扶苏。小尔雅广名有曰:死而复生谓之苏。诗郑风又云:山有扶苏,扶苏是一种木,希望你以后开启人生新篇章,成为有用的人。” “你和他说那么多,他听得懂吗?”容绮笑道。 章雅悠道:“未必就不懂。你打算出来几天?” 容绮附耳笑道:“我在杭州玩几天就去和州。” 章雅悠道:“你疯了,一个人跑那么远,就为了找封悟夙?” “你小点声,我哥还在后头呢!反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要是我的行踪泄露了,我只怪你!”容绮不满道。 “可路途遥远,你要是在路上遇见什么坏人,到时庄主他们来找我兴师问罪,我也担待不起,不行,我不准你去!”章雅悠道。 “我意已决!”容绮依旧笑着。 “这样,你在杭州城多呆几天,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们趁机想办法给他们筹集一些草药、银两、粮食运送过去,现在民生多艰,我们形只影单地过去,只会添麻烦。” “好主意!那我就等你。你若是去,我还可以忽悠我哥一起去,有他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容绮笑道。 二人正乐呵呵地谈着,容绮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封悟夙了,眉飞色舞,根本停不下来,章雅悠只觉得好聒噪,可以去骑马吗? “容兄,不如你来坐马车,我来骑马,我们换一会?”章雅悠笑道,容绮的那匹枣红马还在玉凌那里,而玉凌在后面挑选奴才,一时半会跟不过来。 容绥笑道:“为何?” “看看街景,好久没有逛逛了。”这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前面一直在万剑山庄养伤,回来之后还是在养伤,偶尔出来也是做事情。 “好啊。”容绥一伸手把她拉上了马,章雅悠小脸一红,有些别扭,但容绥已经跳上了马车,压根没有那种同乘一骑的意思。 章雅悠却不知道,就是这么个档口、骑了这么一小段路程,她就招惹上了一个混世魔王,要是她知道这个混世魔王不但活着、还来了杭州城,打死她,她也不会骑着大马招摇过市了。 重生贵女福气多 153 董承彦,你的脸呢? 两个华服男子此刻正坐在沿街楼上的茶楼里,其中一人沉稳大气,另一人洒脱随意,都是贵气逼人,点的也都是店里最好的茶叶,喝茶的动作都十分优雅,一看就是养尊处优。 “这趟差不好办。”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笑道:“我是来领略江南风情的,办差是你的事。” “你也是被指名道姓的。”那玄衣男子道,语气中有些无奈,给自己派了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过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差事更难办了。 蓝衣男子继续喝茶,不急不躁,道:“我什么名声你还不清楚?虽然这几年被老头送到关外历练了几年,但我本性如此,吃了这好多年的苦,可不是要找补回来。按照我的理解,名义上是命你我二人来办事,其实,是给我放假,来游山玩水,欣赏江南美色的。” 黑衣男子差点为他的不要脸鼓掌知道自己如此不堪,还丝毫不遮掩,不但不遮掩还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这都算了,还能故意曲解上头的意思,说什么给他放假,他到底有多大的脸? “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黑衣男子不甘心,又或者说他想彻底探清此人的脸厚程度。 蓝衣男子品着茶,优雅地吃着点心,若是不了解他的为人和过去,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贵公子,仪表堂堂,哦,不,仪表堂堂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应该说五官俊美,遥遥看过去还有一种芝兰玉树的既视感。 “听说江南好南风,我打算去试试,想知道这隔江犹唱后庭花到底是怎么个意境。”长安和杭城的确是隔江,约莫算是江北和江南了,这后庭花嘛,就更好理解了,正因为理解了他的话,那黑衣男子脸色很不好看。 荒唐!京城里养俊俏小厮泻火的达官贵人的确有,但那只是少数,而且京城里没有南风馆,更不会在公开场合拿出来讨论,尤其是他们还不算熟的情况下。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蓝衣男子一眼,往窗边靠了靠,生怕他沾染了自己。 蓝衣男子见状嗤嗤一笑,道:“别这样,我没那方面想法,纯好奇。你快成亲了吧?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好看吗?” 黑衣男子压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想和他谈女人,尤其是自己的未婚妻,总感觉眼前这人有些猥琐。 “听说你之前和章家的姑娘议亲了,后来怎么就散了?”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着实可恨,连这段旧事都知道,他会不知道自己议亲的姑娘?知道了,还问前面那个问题。 黑衣男子着实无语,他这个圈子的人基本上都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能力都是一流的,偏偏遇上这么个主儿,真让人头痛,他干脆看向窗外。 正在街景以转移注意力的韩王府世子李谧,眼神忽然定住了,他原本只是随意地瞄了一眼窗外,却突然发现了一个人,但是,他又不敢认。 “你对京城的贵女们很熟吗?”李谧问。 董承彦笑道:“那要看你说得熟是怎么个熟法、熟到什么程度了。” 李谧无语,此人果然猥琐!一般人猥琐也就心里想想,他倒好,巴不得倒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从前那些荒唐事,偏偏这么荒唐的一个人竟然靠着自己的皮囊和三寸不烂之舌,骗得好几个贵女为他寻死觅活。 “你看看那是谁,认识吗?”李谧朝窗外望去,此时,章雅悠骑着马越走越近,李谧也看得更真切了。 上一回见还是前年的冬天,她被一个肥猪县公欺侮,自己还出面帮了一下,想不到一年多不见她竟出落得如此姿容绝美、容颜动人,她骑着马,那马车里坐的又是什么人? 她可是考宫学拿了双如意的人,虽然被皇后褫夺了入学资格,但也正因为皇后的特殊对待让她名声大噪,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对她毁誉参半,但也不否认她的才华,正是这份争议,让她一直成为传闻,加上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美人胚子,不少人跃跃欲试,想着见她一面,她却从京城消失了。 章家对外宣城,她是身体不适,送到山上静养了,原来是跑到杭州了。 “呵,倒是会选地方。”李谧轻笑,自语道。 董承彦愣住了,又看了看,果真是章雅悠,道:“这丫头在这里?原来到这里躲清静了。” 果然认识,听起来还很熟悉,那他对她……李谧心中觉得有些可惜,果真,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民间这句话真有道理! “你那什么神情,她是我妹子,我是那种兔子吃窝边草的人吗?”董承彦笑道。 李谧心说,你现在还敢去你舅舅家吗?你和你那个表姐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表姐可是为了你跳楼,最后落得终身躺在床上的下场,你表姐不算窝边草?若你没去招惹,好端端的,你表姐会跳楼? “我和长孙骁的关系你知道的,好到穿一条裤子,她是长孙骁的亲表妹,长孙骁护着,我就算有那个贼心也不敢招惹啊。”董承彦笑道,“这顿你请,我先去了。今后的开销你都要给我报了,我不给你添乱。” 不添乱,就是天大的恩赐?董承彦,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吗?京城贵族的脸都被你这种人给丢尽了! 再说,长孙骁知道你这么形容你和他的关系吗?长孙骁什么品行和家教,你们两个存在云泥之别,懂不? 明明这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寒,李谧只想拉着领子,实在被气得有点热。 董承彦不知道李谧怎么想,或者知道了,但他根本不在乎,他已经从窗户上飞身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马背上。 “啊!”吓得章雅悠花容失色,什么情况?怎么背后突然就出现个人呢! 这一幕当然也被李谧看见,一拍脑门,心中万分歉意,对不住了,就不该告诉董承彦啊!他正要飞身下去给章雅悠解围,却看那马车的门帘掀开了。 154 董国公的老儿子 董承彦伸过手,将章雅悠圈在怀里,夺过她手里的马缰,低声笑道:“是我。” 章雅悠吓了一跳,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还没等她回头去看,董承彦手里的缰绳又被容绥夺了过去,容绥一出手便知道董承彦也是有武功在身的,用了三成功力来试探,却发现董承彦看似纨绔,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容,却武功不弱。 容绥不敢轻敌,全力以赴,二人走了十几招,董承彦落败。 “呵,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个蠢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高手?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拐来的小白脸?哦,不对,你从京城到这里,连过年都不回去,应该是被他拐过来的。”董承彦笑道。 章雅悠愣住了,这是谁呀?她看了又看,记忆被打开了,想起这是谁了,混世魔王回来了!董国公老儿子,董承彦!董国公老来得子,宠到无法无天,小时候他们几个经常一起玩,两小无猜,天真烂漫,印象中董承彦是白白净净的漂亮男孩,单纯的像头无害的狍子,有时还被她和长孙骁捉弄。 等章雅悠稍长一点,董承彦已经成了少年,顽劣无比,章家就不准他们再有往来,她偶尔听到董承彦的消息不是这个纨绔又在哪里遛狗斗鸡,就是他又和谁谁为了头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不成器的纨绔,任谁见到了都会头痛,除了蒹葭巷里的姑娘们。 可别人也不能奈他如何,毕竟有个了不起的爹,董国公是谁?两朝元老,如今的太师!和历朝历代只有虚名的太师不同,董国公手里有实权啊! “怎么是你!”章雅悠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她上一世最后一次见他时,她大概十岁的样子,他当时拉着长孙骁拉章家玩,那时董承彦十三四岁,那时董承彦虽然表现出顽劣的一面,但还没成为吃喝嫖赌的纨绔,后来因着他胡闹,他老爹,也就是董国公把他扔到千里之外的军营里历练了。等他再回京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年之后了,那时她都准备着嫁到淮南伯府了。 没想到这一世在杭城里见到了,他这是提前回来了? “怎么就不能是我?你小时可是跟在我身后彦哥哥长,彦哥哥短的,怎么,有了情郎,连我都不肯认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打量容绥。 容绥皱眉,容绮却不乐意了,道:“你到底是谁啊!没看到悠儿不乐意搭理你嘛,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说什么?容绥一脸的茫然,我要怎么说? 容绮一副很甜不成钢的样子,道:“悠儿被人欺负啊!你身为……”这个身份她也不敢随便编,反正不说了,她用胳膊肘捣了捣容绥。 容绥道:“悠儿,你来坐马车。”他以前唤章雅悠“章姑娘”的时候居多,后来跟着容绮也就“悠儿悠儿”地叫起来了。他看董承彦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油头粉面,说法轻浮,上来就坐在章雅悠的身后,摆明了就是吃豆腐,还不管人家是否同意! 董承彦也不恼,歪头看着章雅悠,一副:你真的舍得这么待我? “我还没用午膳,饿了。”董承彦好笑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无奈,道:“前面有家馆子还不错,请你吃饭吧。”董承彦虽然名声不好,但着实也没做什么大恶之事,若是算起小时候的情谊,二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只是后来长大了,章家人顾惜羽毛,怕坏了姑娘家的清誉,才让她避而远之。 董承彦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我们几年没见了?” “四五年应该有了。”章雅悠道,脑海中浮现出董承彦小时的模样,很瘦很白,说话慢慢的,有点武艺傍身,但全部用在翻墙头上面了。 想到这里,章雅悠噗嗤笑了。 董承彦见状,也跟着笑了,拿眼偷偷瞥了章雅悠,双眸剪水,粉腮香沁,浓密的睫毛在低垂的时候投下一抹剪影,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精气神就像是这初春的天气,散发着蓬勃的生机,整个人看上去明艳而美好。 这还是当年那个傻乎乎、不爱看书的笨丫头吗? “你怎么过去?”章雅悠问。 “我想和你坐一辆马车啊。”董承彦搓搓手。 容绮十分嫌弃,道:“不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敢惦记自己未来的嫂子,门都没有! “可我没有马,跟不上你们啊!”董承彦很委屈,“你总不能对我这么狠心吧,你看我细皮嫩肉的。” 章雅悠看了一眼容绮,道:“要么,让容兄进来?他去骑马?” 容绮想着这样也好,自家哥哥和章雅悠坐得近些,马车空间就这么大,总归能有肢体接触的嘛。 “你去骑马,让我哥来坐马车。”容绮发号施令道。 董承彦笑了笑,招呼容绥:“兄弟,换一下吧,里面两个祖宗只准你进去。” 马车走了,董承彦骑在马背上,只是招了招手,立马有两个人跑过来,躬身道:“公子请吩咐。” “我见到小伙伴了,你去客栈把我的好酒取一坛过来了,送到前面那家馆子里。你去把那个爱板着脸的家伙一起叫上。” 板着脸的家伙,是谁?那个仆从一脸茫然。 董承彦不耐烦:“就是李谧。快滚吧,碍事。” 章雅悠定了溶月楼里最好的雅间,等众人落座,给诸人亲自烹茶。 “世子、容兄请。”章雅悠先是给李谧和容绥倒了茶水,又给容绮和董承彦倒了茶水。这个倒茶的顺次也是很讲究的,在很多场合,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得罪人。 李谧见章雅悠举止大方,言词得体,眉目含春,明眸善睐,肤白胜雪,青丝摇曳,身形婀娜,是个难得的大美人,比起当年久负盛名的章雅思胜出不少,自从她得了双如意之后更是被很多人追捧,完全担得起“才貌双全”四个字。 董承彦干咳了一声,道:“世子,你不是定亲了吗?不用这么盯着她吧?” 155 两个纨绔的使命 李谧闹了个脸红,章雅悠也跟着不好意思,早就说过这董承彦是京城贵族里的异数,果真如此。 “世子和董公子来杭州,是有何贵干吗?”他们总不会来游山玩水的吧,章雅悠大概猜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但是,他们不说,自己也不能主动挑明。 李谧正要回答,却被董承彦抢先了,道:“以你这聪明的小脑袋,你会想不出来?你小时候挺笨的,但是,听说你现在开窍了啊,猜猜看。” 他伸手想敲章雅悠的脑门,却被容绥用筷子制止了。 章雅悠看了李谧一眼,李谧已经恢复了平静,道:“章姑娘不妨猜猜看,说不定还需要姑娘的协助。” 章雅悠心说,果真,还是躲不过啊,遂笑道:“大概是为了筹集赈灾银两的吧。” 李谧尴尬地笑了笑,但又不得不佩服章雅悠的聪明,笑道:“姑娘聪慧。” 董承彦笑道:“只要不傻,都能猜到,这也算不上聪明。” 河北道发生疫情,已经波及好几个州了,再控制不住,定要传遍全国,河北已经只能进不能出了,已经死了很多人,粮食药物银两都供应不上,国库空虚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只能从富贾世家、官员贵族中筹借。江南是富庶之地,历来是皇帝们救急的小金库。这个档口他们到江南来总不可能是游山玩水的,必然是上头下了任务。 “那再给你一个卖弄聪明的机会,你说说看,为什么是派我们两个人。”董承彦笑道,但笑容明显正经许多。 章雅悠无奈,道:“我已经够聪明的了,不需要在你面前卖弄。”遇见这种不要脸的人,只能比他更不要脸,否则,真没什么活路。 董承彦哈哈大笑,道:“那你分析一下,为什么派我们两个来。” 李谧笑道:“我也很想知道。” 容绮笑道:“你就说吧。” 这是个送分题,对章雅悠来说并不难,但是,真的开诚布公地回答出来可能会成为送命题,让这二人来江南,说明国库比想象中还空虚,老皇帝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开始文明的“豪夺”之路。 若是派了清流过来,江南的世阀大家必然不买账;若是派了天潢贵胄过来,那等于舍了天家的脸面,必然要拿出更大的手笔、给出更多的承诺。这两人的身份最合适,既是达官贵人的代表,又有董国公府和韩王府做后盾;若是他们此行不成功或是效果不理想,也等于用他们来试水,皇帝必然还有后招等着。 虽然董承彦和李谧都有职务在身,但这些职务要么是个虚名,要么微不足道,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是历练,是考验,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机会,只要做得好,必然会受到嘉奖,试问,董国公府和韩王府会坐视不理吗? 这两家必然会想尽办法帮他们完成这个任务,首先,会以身作则,拿出体己来做表率;其次,会发动自己的人脉和人情来说服相关家族。 先不说江南之行能筹集多少银两,光是这两家出手,盘根错节之下,被动纳捐的世家不在少数,这样一来,皇帝的燃眉之急可解。若是江南之行顺利,说不定国库还能有点结余。 “我们有你形容得这么不堪吗?我们两个,那都是名门贵族、翩翩美少年,好不好?”董承彦不满道,虽然不满,但依旧笑了。 李谧也笑了,道:“章姑娘分析得很到位,的确如此。韩王府确实在努力,董国公应该也一样吧,说来惭愧,还在享受父辈们的荫蔽。” “你就装吧,没有父辈们的荫蔽,我们只能去……对了,杭城最大的那家南风馆叫什么来着?” “集贤阁。” “那我们只能去集贤阁这样的地方出卖色相了,我还好,毕竟我长得比较好看,但李谧你,你就比普通人好看点,还靠衣服衬托的,让你去种两年地,你比那些山野村汉也好不到哪里去!” 容绮见董承彦这般轻浮,十分不喜,一直撇嘴,看他的时候也总是丢两记白眼过去。 李谧的脸色是真难看,但作为韩王府世子,他对情绪的掩饰以及应变能力是远远超过常人的,笑道:“你是上头派来考验我的吧?你去集贤阁不要紧,就怕你家老爷子吃不消,估计会赶到杭州拆了那家南风馆。” 董承彦哈哈大笑,道:“又不是拆了我,与我何干!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这不遇见她了嘛,让她想想办法。” 容绥一直沉默,静静地喝酒吃菜,章雅悠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还给他夹过两次菜,二人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相视而笑。 容绮叫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件事和悠儿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给你想办法!” 章雅悠忍不住给容绮点个赞,这番话也是她想说的,她和董承彦的交情,如果有的话,到这顿饭为止,就算清了。 “姑娘家,不要这么暴躁无礼。对了,晚上我跟着你回去住,我让人把客栈退了。我住在那里不习惯,嫌吵。”董承彦理所当然地说。 “不行!”章雅悠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和董承彦这样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家里小,住不了那么多人!”这倒也是实话,琦园没那么多客房,她是不可能让容绮和容绥住外面的,当初房翊的那间客房,她又不敢随便动;要是把他们放到临湖小筑去,章雅悠也没这个胆子,那可是房翊的地盘,带着其他男人住在他的地方,他能一把火把这些人给烧了! 这么一想,章雅悠意识到自己应该买处宅子了,琦园虽然她能做主,毕竟是长孙靖的房产,至于临湖小筑,那跟自己压根没关系。 “可我没地方去啊!”董承彦死皮赖脸,虽然笑起来很好看,但是,这么个不要脸的笑法,谁也不待见。 “你别跟着我,我给你想到了筹集银两的办法,明天就有音讯,如何?”章雅悠无奈。 李谧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我帮你把他带走,绝不打扰你生活。”说完,拖着董承彦就走。 156 美男榜 “悠儿,就送你到这里吧,我们去住客栈,如果绮儿愿意,她也可随你住这里。”容绥道,他一向是温和雅致的,那种淡然的气质总给章雅悠一种亲和的感觉。 章雅悠道:“府上有客房,够住的,也很方便,何必舍近求远呢。” 容绮直接去拉了容绥,道:“哥,你就别走了!我们吃住在这里有什么嘛,悠儿是我们的好朋友!” 容绥无奈,这个妹妹真的是耿直到他无可奈何的地步了。 晚间,章雅悠把二人安顿妥当,又去看了今天采买的奴才,除了扶苏,还有玉凌买的三个,都是看起来老实肯干的样子,章雅悠让管家带下去叫规矩了,单独留下了扶苏。 “吃饱饭了,以后就跟着我,你记住一点,只听我的话。”章雅悠道。 扶苏点点头,一双眼睛在晚上显得特别亮,他问:“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章雅悠道:“以后叫我祖宗就好了!”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扶苏当真了,在这之后见了章雅悠就称“祖宗”。 容绮睡了,章雅悠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就有些燥热,起来翻茶水,紫燕和玉凌睡在耳屋,听见动静了,急忙进来。 “我饿了。”章雅悠道。 紫燕、玉凌起身穿衣再去给章雅悠端吃的,容绥来敲门了。 “就是看你房里的灯亮着,过来问一下。”容绥有些局促,大晚上敲姑娘家的门,说出去多少有失礼数。 “容绮睡着了。我饿了,打算起来吃东西,你要不要一起?”章雅悠问道,然后转身端了一碟糕点过来。 容绥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甚至内心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要么再泡壶茶?”章雅悠的眼睛在黑色里亮晶晶的,就像是夜幕上的星星,有一种勾人魂魄的灵动和美好。 “好啊。”容绥再次没有拒绝。 在章雅悠的眼中,容绥就是这样温和、有礼一个人,明明样样都出挑,却一点都不高冷,也正是因为他这份和气、淡然,让章雅悠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什么是温润如玉,说得就是容绥。 “你打算怎么帮他们筹钱?”容绥问道,“万剑山庄也会尽一点绵薄之力的。” 章雅悠道:“办法倒不是没有,也不难,只是我不想去开口求人。”只要四大家族的人出手了,其他世家或商贾必然会效仿,而且李谧这次过来肯定也是带着皇帝的许诺来的,空头的官职、封赏也是少不了的,很多人不差钱,但差这一份荣誉和嘉奖。 但她不愿意去开口求杜子恒。 “我以前你听你说过,你认识四大家族的人?”容绥淡淡道,顺手给章雅悠倒了一杯茶,“你这茶不错,甘醇生津。” 章雅悠道:“的确认识。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扑闪,任谁也无法拒绝。 “你说。”容绥看着她,眉眼里有笑。 “如果我做个美男榜,把你也列进去,如何?”章雅悠笑道。 容绥差点被茶水噎到,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问题,从来没想过还有人做这样的评比,而且,这分明是不务正业啊! “我、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那每个上榜的人,你都要去征询一下意见吗?”容绥笑道。 这下轮到章雅悠被茶水噎到了,她急忙解释:“我不出面,我只是幕后的推手,再说,我只是用此做个引子,只要你同意就好。明天我给你画一幅肖像。就是……就是有点高调,万一很多姑娘追着你,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容绥再次被茶水呛到,那个画面真的不敢想象啊! 第二天,章雅悠画了几幅容绥的画像,神态姿势衣着各异,但无疑都是超凡脱俗的美男。 第三天,荷亭和杭城里几大茶馆的说书人就开始提美男榜的事情了,这排名第一的就是万剑山庄的二公子容绥! 茶客们不解,纷纷道:“还能比四大公子还好看么?我们不信的,无图无真相!” 章雅悠早就有所准备,那说书人亮出了画像,然后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众人明白,这画像不及本人三分之一,本人更好看、更俊美,简直堪比天神。 房翊在营帐里指挥抗疫的事情,收到了田英的飞鸽传书,一开始还面带笑容,毕竟有小蛮货的消息了,等他打开书信,他简直要暴跳如雷,差点掀桌子! 这是后院起火,有人趁虚而入啊! 田英文字简略,点到为止,但房翊已经从简单的字面意思联想到很多,她身上伤还未好全竟敢饮酒,还酒品不好倒头就睡,容绥竟然不要脸地趁着她醉酒抱了她!平时装得那么云淡风轻、高风亮节、不近女色,还不是趁人之危!那有没有后续?——后续没看到,他也不敢随意脑补,怕想到了自己能炸掉。 但是,这美男榜又是怎么回事?她见过几个男人就敢办美男榜?!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她心目中竟然不是第一美男?他堂堂长安城第一公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男人见了他都走不开的武陵候,竟然敌不过容绥? 房翊恨不能肋下生双翼,捉住章雅悠拷问一遍!最好再欺负她一顿,让她哭着求饶,不对,求饶也没用,要天天欺负她,让她没有一点时间和精力想别的男人! 等他再往下看时,他的怒气又小了下去,嘴角还不自觉地勾了勾,嗯,小蛮货认为自己是美男榜第二,这说明她还是很钟意自己的容貌的。 按照田英的表述,章雅悠还专门画了他的画像,好几张,不同姿势和神情,每一张都高贵俊美,完完全全画出了侯爷的神韵——这是她以前趁自己在的时候偷偷画的,还是将自己刻在了脑海里,凭借着念想画出来的? 不管哪一种都说明小蛮货对自己很在意啊! 他又把这段内容看了一遍,看完,嘴角的弧度大了起来,没错,小蛮货总是给他惊喜——房翊绝对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某人的任何行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157 香袋能致幻? 房翊不否认自己的开心,但是,又非常地不开心,容绥真的比自己好看?他不在意世人如何评价自己的样貌,但他在意章雅悠如何评价自己的样貌,当他想起眸如中秋之月,颜如春晓之花的容绥,心里就不自在了,抛开一切主观因素,他承认容绥的好样貌! “你这又笑又怒是什么表情?怎么做到瞬间切换的?”封悟夙笑道,他看了眼房翊手中的纸条就明白这是章雅悠的消息来了,除了章雅悠的事情,谁也不能让这位威仪高冷的侯爷有分毫的情绪表露。 房翊不搭理他,完全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封悟夙道:“我这劳心费力,可是八九个时辰都没喝口水了,每天接诊的百姓上千人,还要给感染的人开药,再这样下去我即便不被传染也要累死了,你都没个好脸色给我?” “烦,滚!”房翊冷道。 封悟夙不怒,反笑,道:“我是给你送药的,预防用。”他扔下一盒药丸,又转身道:“你要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回去一趟,就说筹集药物和银两,撑不到下个月。” 房翊道:“朝廷不是派了人去筹集!” “李谧沉稳却放不下面子,董承彦不要脸但又没威信,这两个走一趟江南,你觉得会有什么收获呢?”封悟夙笑了,任何时候他都带着笑,这笑容就是他的面具。 “不要小瞧这些世家子弟。”房翊道,“等吧,下个月月底之前一定会有消息的。” “小丫头那边一切顺利?身体如何?”封悟夙干脆折回来了,盯着桌子上的纸条。 房翊皱眉,干嘛对我的小蛮货这么关心? “别用这种表情对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关心她,你怀疑我对她别有用心,我不关心她,你又觉得我狼心狗肺!这日子怎么过?这分寸怎么拿捏?”封悟夙摊着手。 房翊道:“那是你的事情。” “表哥在里面吗?”薛瑶依在营帐外头,他们选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搭建了一些简易的帐篷、木屋一类的,对感染疫情的百姓进行隔离治疗。房翊为了节约时间,有时就住在营帐里。 封悟夙撇撇嘴,笑道:“那我先滚了!” “把姜星源叫过来!”房翊冷道,这段时间多亏了姜星源,有她缠着薛瑶依,自己安静了许多,得空的时候还能顺带想想小蛮货。田英这家伙太懒了,小纸条传得那么慢,每次都只写寥寥几个字,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罚他! 还有那个端木青露,上次已经放过她了,想不到还敢纵凶伤人,还找来了关中二魔,要是伤了小蛮货分毫,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哦,不够,整个端木家都拉来陪葬! “表哥,你要给我做主。”薛瑶依进来之后,眼睛就红红的,见了房翊,营帐中又无其他人,当即扑了过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有话慢慢说。”房翊嫌弃得不行,他有洁癖啊,除了小蛮货,谁也不能近身。 薛瑶依道:“我原本是讨厌姜星源的,我心里只有表哥一人,但是,近来不知为何我越看姜星源越觉得……” 她说不下去了,房翊等着下文,继续看文书。 “我看姜星源就觉得像是表哥,所以,所以就,忍不住对他投怀送抱,被他……”薛瑶依又哭了。 房翊道:“那你的意思是?” “表哥为我做主。”薛瑶依撒娇道,但是,不敢再靠近了。 “怎么个做主法?把姜星源揍一顿?还是为你保个媒?”房翊淡淡道,按照他的理解,薛瑶依的要求应该没这么简单。 薛瑶依道:“表哥,你变了。你变得冷漠可怕,不再是那个会对着我笑、把我护在身后的表哥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是有人害我啊!” 房翊放下手中文书,道:“你先坐下,慢慢说。” “我随身佩戴的香袋里发现了云实和银线花,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可以通神致幻。”薛瑶依道,“表哥不想知道这个香袋是谁给我的吗?” 房翊看了一眼那个香袋,那是章雅悠的手笔,和送给他的那些香袋一样的料子和做工,只是图案有差异。 “是章雅悠,她想害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薛瑶依冷笑道,“是不是我的清白或名声毁了,她就目的达到了?要不是我的丫鬟和我说了疑点,我都想不到这个层面,我把她当妹妹看。”说罢,又哭起来。 房翊道:“她为什么要害你?”章雅悠并不知道姜星源也会跟着来,并且会缠着薛瑶依。 “表哥,我忽然想明白了,她的目标是你!把您的香袋给我。”薛瑶依就要上前去抢房翊的香袋,但房翊不肯她近身,摘了香袋扔给她。 薛瑶依从里面翻出一些云实和银线花的,道:“就是这两种药物,表哥对她青睐有加应该也是受了药物的蛊惑,这是已经查明的,没查明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薛瑶依道,她不再是柔弱又大方的大家闺秀,倒像是泼妇,没办法,她只能孤注一掷了,因为姜星源缠得太紧而房翊对自己又太冷。 前两天因为自己贪杯,把姜星源看成了房翊,两人干柴烈火地吻上了,要不是丫鬟及时赶到,那就木已成舟了。 房翊看了看那个香袋,心里想的是,小蛮货就这么在意我?为了得到我不惜用这种手段? “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房翊招呼了封悟夙,封悟夙看了那被打开的香袋以及桌子上的一摊药渣,道:“怎么了?” “云实和银线花在一起能致幻?”房翊问道。 封悟夙点点头,道:“能,但这点量,又不是口服,不足以致幻。但是……” “嗯?” “若是饮了酒,就不好说了。”封悟夙是何等聪明,看了一眼薛瑶依就都明白了。 姜星源见了薛瑶依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心疼得不行,道:“瑶妹妹这是为何哭了?这是受累了还是受气了?” 说起太尉家的这个独生老儿子,姜星源也算是个情种了。 158 比富,没输过 作为三公之一太尉大人的老来独生子,姜星源自小就是万千宠爱,姜太尉本来对他抱有厚望,无奈,这是个不成器的,还算努力但资质不行,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劣迹也无任何成就,典型的二世祖,为了给老姜家开枝散叶,姜太尉早早给他准备了几个通房丫鬟还有姨娘,更想着给他早点定门亲事,但他一门心思喜欢薛瑶依,任谁都不娶,这可愁坏了姜老头。 以前薛瑶依的父亲薛根茂在京城为官,姜薛两家多有走动,姜星源比薛瑶依年长两岁,两个孩子一块玩了好几年,至到薛瑶依十岁那年去了滁州,但这中间也未断了往来。薛瑶依自幼喜欢房翊,成年后更加坚定自己对房翊的心意,发誓非房翊不嫁,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主动断了和姜星源的所有往来。 但姜星源不死心,总是找着借口去滁州,这两年薛瑶依已经开始避而不见了。房翊这次不过是找了个机会,恰到好处地把薛瑶依在河北和州的事情说给姜星源听,他就迫不及待地跟着来了。 “你走开!不准离我这么近!”薛瑶依骂道,想到那天的亲密接触,她就忍不住暴怒。 姜星源无奈地退到一旁,又问房翊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说章雅悠这边,美男榜才做到房翊这里,杜子恒就上门了。 “行啊,你还挺能折腾的,美男榜是吧,你看看我能排第几?”杜子恒的桃花眼此刻烟波潋滟,神情温柔似水,站得离章雅悠又近。 “你有话站那边说,想坐着也行,但别离我太近。你怎么就这么笃定美男榜是我的手笔呢?”章雅悠道。 杜子恒笑道:“那些画我看过,是你作画的手法,再说,除了你,还有谁能把那位侯爷画得如此生动多姿?”他歪着脑袋看她。 章雅悠是真不好意思被这么看着,道:“你猜猜我会把你排第几?” 杜子恒笑道:“难道是第三?” “也不是不可以,我这美男榜可是收费排名,费用越高,排名越靠前。”章雅悠笑道,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盘算着,说不定这是个赚钱的好营生。 “房翊和容绥都给你钱了?” “嗯。” “多少?”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就是字面意思。” “那他们出多少钱,我都在他们的基础上加五千两,把我放在榜首。”杜子恒笑道,别的不敢比,比钱,长这么大,没输过。 “你这么有钱,可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啊。”章雅悠若有所思。 “比如?”杜子恒笑了,“你八成挖了个坑在这里等我,没关系,我若掉下去了,肯定拉着你。” 章雅悠心里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一脸嫌弃,道:“别瞎说,我不是那种人。走吧,给你介绍两个人认识认识,有光耀门楣的好事等着你。” 杜子恒慵懒地笑着:“我现在娶妻生子,就是光耀门楣。” 到了荷亭,章雅悠直接带了杜子恒去见李谧和董承彦,容绥也在。芝兰玉树、一身白衣的容绥着实让杜子恒惊艳了一下,虽说都是男人,但不影响他对美的事物的认可。 “王公子为何总盯着在下看?”容绥淡淡笑着,章雅悠前面已经给各方都介绍过了。 章雅悠急忙护着容绥,道:“他好南风的,你离他远点。没事,我护着你。”说完,拉着凳子靠近了他一些。 杜子恒无奈笑了,道:“你除了编排我、坑我,你能不能行行好?我是不是好南风,你还不清楚?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是美男榜第一。” 章雅悠才不会上他的当,进一步追问,本来办美男榜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不好奇,耐不住猪队友不好奇啊,就听董承彦问道:“为何?哦,原来美男榜是你做出来的,可以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潜质呢,这个思路好呀,等我回了京城,我也要做个美女榜,给大家出一部蒹葭巷攻略。” 章雅悠扶额! 李谧就在一旁喝茶看笑话,偶尔还拿着眼睛看看章雅悠,章雅悠今天的装扮很素净又大方,月白色的缎面夹袄,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腰间系着一条同样月白色嵌了绿宝石的腰带,纤纤细腰,盈盈一握。雪白肌肤,白里透红,秋水双眸,一颦一笑都是带着令人心颤的美丽。 “她估计是觊觎白公子的美貌。”杜子恒笑道。 容绥红了脸,轻咳了一声,对董承彦的嫌弃又多了几分,连带着觉得杜子恒也是不务正业,纨绔子弟! “都说了,你们打趣我就算了,不要总拉上他!”章雅悠护着他,容绥的亲和随性、平易近人是章雅悠悦纳并亲近他的原因,和这样一个君子在一起,会有满满的安全感,相处起来舒服、自在。 董承彦还要说什么,李谧制止了,笑道:“还是说正事吧,杜公子可是大忙人。” 杜子恒笑道:“世子总算开正题了,我以为我们这半天都要放在美男榜上了呢。” 李谧说了一下时局以及皇帝的旨意,简而言之就是要从江南的富贾这里筹集一批银两和物资,尽快运送到河北道去。 杜子恒端着茶杯看了看,笑了,道:“多少钱起捐?” 这个问题把李谧和董承彦问住了,当然是越多越好,他们是带着圣上的旨意来的,又不是来乞讨的。 “我倒是有个主意,我挑个头,捐个十万两,但是,我最近铺子运转紧张,到时烦请两位公子退我九万两,有杜家开这个头,相信江南很多商贾都愿意支持朝廷的。”杜子恒微笑着,他是把杜家的利益最大化了,既做了表率得了嘉奖,又赢得了好名声,还没损失什么钱,至于那一万两,对杜家而言就是九牛一毛。 章雅悠拿了一根白玉质地的茶针就敲打杜子恒的手背,骂道:“你这是连朝廷都要算计!诈捐是吧!一万两,都不够上我美男榜的榜尾!” 这一幕有些小媳妇闹腾相公的欢乐感,所以,杜子恒也不恼,拿着眼睛看章雅悠,道:“那你说多少钱?” 159 给我个郡主当当 章雅悠道:“你自己不是开口说十万两了嘛!” 杜子恒笑了,道:“我给十万两也可以,但是,我要从给你的聘礼中扣出来,你同意吗?” 这个问题章雅悠没法回答,说同意,那杜子恒肯定是顺杆子往上爬,说她是同意嫁给他;说不同意,他又会故意说她只是不同意从聘礼中扣,还是同意嫁给他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章雅悠真是生气。 容绥给她倒了杯茶,笑道:“消消气。这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让杜公子自己决定吧。” 李谧趁热打铁,笑道:“宫里头说了,这次赈灾有功的,一律嘉奖,如果杜公子能捐资十万两,我一定奏明圣上,给您封官进爵。” 这对商贾来说是个致命的吸引力,他们不缺钱,也有人脉,但是,需要朝廷的认可;对世家来说,需要朝廷的封赏对子孙做荫庇和承继,门下成年男子总要某个一官半职在身方能显得身份;所谓的封官进爵其实都是虚名,不会给实权,也没有俸禄,却是最好的招牌,也是提升地位的最佳途径。 杜子恒显然有些心动,而且,他知道这块肉切是一定要切的,就看卖什么价钱了。 章雅悠明眸善睐,笑道:“那如果我有功,能不能也给我封赏一些东西?” 李谧笑道:“可以啊!如果杜公子能协助我们筹集足够的物资款项,我记你一功,回头一并禀告。你想要个什么头衔?” 章雅悠笑了,她环视了一下,正好对上容绥那双含笑的眼睛,她有些不忍,让他在这个场合出现,聊得又是这些事,恐怕多有不适,不过是抹不开自己的邀请罢了。 “要个郡主当当。”章雅悠笑道。 董承彦伸手就要敲章雅悠,嘴里说道:“你还真敢提。”他的手还没触及章雅悠的脑袋,就被容绥挡住了,而杜子恒也在一旁作势要挡。 “你可以的!”董承彦无奈地笑了,“我小时候可没少挨你敲脑袋,看来没机会报仇了!” 杜子恒看着章雅悠,道:“有世子这句话了,我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你说说接下来怎么办,若是直接说捐款,恐怕这些人各有各的理由,就算是捧个场,过来点个卯,捐个三五千两,也解决不了问题。” 章雅悠笑了,道:“江南世家不是每年都要举行春狩吗?何不借此机会召集一下呢?” 杜子恒哈哈大笑,道:“都在你的盘算之中?”他端详了章雅悠一会,道:“很多人是看你美,我却是被你聪明的大脑袋吸引了,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我喜欢胸大的女人!”董承彦接过话。 这、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吧? 杜子恒笑道:“走了,等我消息。三天后春狩见了。”三天,召集江南巨贾、世家来春狩,大概也只有杜家有这样的实力了。 “容兄,你也陪了我几天,那个欧启召现在毫无踪影,一时半会也不会出现,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这边还有一些得力的人手,像田英就很厉害。”章雅悠道,容绥知道关中二魔的事情后,就一直留在章雅悠的身边,防止他突然出现,毕竟他在暗处。 被夸厉害的田英此刻正在僻静处画圈圈,这个容公子太厉害了,根本不用他近前保护,也不准他近前保护!呜呜,这要怎么和侯爷交待? “也好,我这两天在城里查看一下,若是有发现,我就帮你一绝永患。”容绥笑道,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那你春狩的时候也来,行不行?”章雅悠试着邀请。 容绥犹豫了一下,道:“好。” 知道容绥离开了,田英心中有些雀跃,终于可以保护侯府未来女主人了,这可是侯爷交给他的光荣任务! 容绥走后,容绮开始和章雅悠出双入对,章雅悠喜欢她,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的脾气也相投,每天吃喝玩乐,闹到很晚,要不是紫燕念念叨叨,章雅悠连药都不肯吃了。 章雅悠拉着容绮去看宅子,还想着买块荒山,种上桃花,容绮也乐得和她一起闲逛,结果,容绮一转身就看见了田英,不悦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还能走丢了不成?” 田英心说,也差不多吧,你们昨天回来就记错路了,绕了很久。 “别烦我们,不用你保护。这些东西帮我们拿着。”容绮扔过来好几个包裹,都是方才买的,有给她自己买的,有给封悟夙买的,光是成衣就好几身。 田英皱皱眉,想哭,真的,要是换了别人,这活他早就不干了,他宁可去侯爷那里领罚,但是,面前可是未来侯府的女主人,要是有个闪失,他怎么和侯爷交待! 两个姑娘正欢乐地走着,却听“嘭”的一声,一个人影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就见一人衣袂飘飘地飞奔下来,身形飘逸、身量秀颀,章雅悠抬头一看,正是容绥。只见容绥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眼若星辰,青丝如画,如同画中仙一般。 容绮笑道:“我哥真好看!”她还用胳膊肘捣了章雅悠一下。 这二人光顾着看容绥了,却不曾想倒地之人猛然跳了起来,看清身后之人举刀过来,一把拉住章雅悠,容绮想去抢夺,和他对打了两招,那把刀依然架在了章雅悠的脖子上。 “你们再敢上前一步,老子就砍了她!”那人道,章雅悠识得此人就是欧启召,看他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颤抖,就知道他内心十分害怕,想起上一回见面他叫嚣得厉害,没想到被容绥打得惊惧可怜,就差摇尾乞怜了。 “放了他,我让你有个痛快。”容绥道。 田英冷道:“快放人,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哼,我抓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与我一同赴死,去阴间做一对夫妻,也是美的,不亏!哈哈”他还未笑完,笑声还在空中回荡,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章雅悠的眼睛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蒙住了,脖子上那凉飕飕的刀也消失了…… 160 要替侯爷守护章姑娘的心啊 “不要看。”是容绥温润的嗓音。 他抱着章雅悠一个轻松旋转,柔声道:“闭上眼,不要看。” 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有液体喷射而出的声音,就听容绮骂道:“让你作死!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欧启召骂道:“小贱人,我就算是死也要做厉鬼,夜夜奸淫你,让你在爷爷的身子下哀嚎求饶!爷爷就是……” 容绮手起刀落,欧启召的舌头被割掉了,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田英道:“罢了,这么个畜生,杀了就得了!” 容绮道:“他咒骂的是我,不是你,所以你大度,若是咒骂的是你,你不比我好到哪里去!装什么大度!” 她还暗暗骂了一句:“监视狗!” 田英武功高强,听力本来就异于常人,即便她骂的很小声,也被他听到,当即瞪了眼睛,容绮不服气,道:“怎么,还想打架?” 田英哼了一声,一挥剑,干脆把欧启召给杀了! 章雅悠并未看到这一幕,容绥早已抱着她飞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你轻功这么好,可以教教我吗?”章雅悠期待又崇拜地看着他。 容绥无奈,道:“你要是想学,也可以教,不过,我们都是从小就练功,我是一出生就用药水泡着,两岁就蹲马步了。你现在学,多少晚了。” “没事没事,我不要求达到你这种状态,能做到身轻如燕就好了。”章雅悠笑道。 “好。”容绥淡淡地应着。 “你怎么找到欧启召的?这才两天时间。”章雅悠觉得不可思议,杭州城很大,单凭一己之力,想从杭州城里翻出一个人来,绝非易事。 容绥看着她那晶亮单纯、烟波流转的双眼,心里一动,幸好方才没有让她看到那血腥的一面,笑道:“我不是一个人,万剑山庄的势力范围很大,如果想找一个人有很多办法。他不主动出现,我们只好出击了。本想直接结果了他,哪知还是被你们给撞见了。” “容兄真的了不起!”章雅悠由衷赞美着,“那你今天去琦园吗?” 容绥本来想说不去了,还有点事情没做完,但是,对上章雅悠那清澈的眼神,他似乎察觉到了那轻微的希冀,不忍心她失望,道:“好。” 章雅悠笑起来,很明媚,就像是这三月的春光,动人、美好、深入心弦。 “你脸上有个血迹,在左脸颊那里。”章雅悠笑道。 容绥伸手就去擦,结果第一下没擦到,第二下擦到了却晕染出更大一片,章雅悠笑了,拿出帕子,犹豫了一下,递过去又收回来,问道:“我帮你擦?” “好。”容绥愣了片刻。 章雅悠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容绥不是自己接了帕子过去,而是同意自己给他擦血污,容绥又生的高大,她真要给他擦脸还需要踮着脚尖,但这时容绥已经低了头下来。 章雅悠凑近才看清容绥的肌肤,紧实白皙,连毛孔都没有。 “帕子给我,我洗干净了,还你。”容绥道。 章雅悠没多想,笑道:“不用,丫鬟会清洗的,再说,就是一块帕子而已。”但是,容绥已经将帕子拿过去了。 田英结果了欧启召就要过来找章雅悠,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现在不是单纯替侯爷守护章雅悠的安全了,而是要替侯爷守住章雅悠的那颗心啊,否则,侯爷回来发现自己头上是轻轻草原,还不气炸! 侯爷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怎么像个跟屁虫,老是跟着我哥和悠儿他们!”容绮双臂抱在胸前,有些不乐意。 田英抱着剑转过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娘们真欠揍啊! 容绮笑道:“我可不怕你!有本事我们打一架!”她想的是,这一架打出格胜负来好歹也要半个时辰,章雅悠和容绥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田英冷哼一声,骂了句:“无聊!”然后抱着剑飞身而去。 事实上,章雅悠和容绥只是闲逛了一会就一道回了琦园,因为容绥听说她明天也要去参加春狩,正在为弓箭的事情发愁,就打算给她改良一下弓箭。 “你是臂力不足,你现在拉一下试试。”容绥将收紧的弓递给章雅悠,章雅悠试了试,依然觉得非常吃力,勉勉强强拉一个满弓。 章雅悠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有些无奈,自从上次受伤,体力大不如从前,这手臂灵活程度也有所下降,虽然跟着他们学几招拳脚,却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本来就是去凑数的,帮着世子他们筹集物资的,应该也轮不到我去狩猎,你别改造了,走,我们喝茶去。”章雅悠笑了。 容绥笑道:“我喜欢喝酒。” “我也有好酒,走。”章雅悠笑道。 容绥道:“我出去一趟,等一下回来。好酒先帮我存着。” 半个时辰后,容绥拿着几块细长的木条进来了,用手试了试重量和弹性,最后选了一条,笑道:“这是杜松木,弹性比较好,又比紫衫木轻一些。” 章雅悠知道他这是要亲手给她做张弓,当即招呼了玉凌和紫燕过来:“容公子有什么需要你们都去办!对了,把我的瓜子拿过来。” 紫燕笑道:“好,奴婢再给您泡壶菊花茶,去火。” 玉凌道:“公子,要奴婢去熬点鱼鳔胶吗?” 容绥点点头。 一个气质高贵、举止优雅的翩翩公子,此刻正坐在火盆旁靠着木条,一点点折弯,又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割去边边角角,还用着砂纸打磨了一番。 章雅悠是从未想过这样的画面,她知道容绥向来温和谦逊,但是她没想过容绥这般接地气,因为穿着袍子、又坐在火盆旁,手下又不停地打磨,容绥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先喝杯水解解渴。”章雅悠端了自己的杯子给他,紫燕这丫头越发不会办事了,容绥在这里,她竟然只端了一个杯子过来。 容绥愣了一下,知道这个玉骨白瓷挂耳杯是章雅悠专用,他见过她一直用,但是,不知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一饮而尽,紫燕却在后头道:“容公子,奴婢专门给您泡了您爱喝的龙井,用的泉水,这才泡好。” 161 乱说话就要挨打 等紫燕看到容绥的手里端着章雅悠专属的茶杯时,愣了一下,最后讪讪地把龙井茶放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谧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了几个劲装男子,还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来琦园接章雅悠等人,章雅悠让老陈准备了一车的用品,有衣物、食物、药品以及日常用品、首饰钗环等,自己和容绮、容绥则骑着马。玉凌也骑了一匹马,特意多带了一匹马以备用,紫燕和另外两个粗使的丫头则和老陈一起坐在马车前后。 李谧见到章雅悠眼前一亮,章雅悠穿了一身暗红色长袍,款式简约大方,袖口是银丝绣花,衬托得小脸白皙如玉,腰间系了暗红色银丝描边的腰带,蹬着一双羊皮靴,将头发高高束起,用一只白玉冠簪了起来,垂落下来的头发打成卷型。 又因为她这身打扮很中性,有男人的精炼,有女人的美好,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大方、明艳却不妖娆,因为章雅悠的脸本身就生的正气和高贵。她今天还涂了一个与衣服颜色相近的口脂,微微一笑,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风情,娇而不媚,美而不俗。 李谧下了马,笑道:“章姑娘辛苦了,本来是我们份内的事情,还要劳烦你走一趟。一切用度都算我的。” 章雅悠笑道:“世子哪里的话,为君分忧,为民解愁,我不过是尽一份绵薄之力,再说,能趁此认识江南世家,也是我的荣幸。” 李谧重新上马,和章雅悠并排而行。董承彦从车里探出脑袋,看到英姿飒爽骑在马背上的章雅悠,眼神里也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章雅悠不知道的是,田英早早将她的今天的行程以及装扮写了小纸条,飞鸽传书发给了房翊,房翊摊开小纸条,前面写了些零碎的事情,对杀了欧启召、给章雅悠做弓箭的容绥又多了几分不满,看到最后,田英只用两个字来形容章雅悠的好看“甚美”,房翊嘴角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哼,我中意的人会不美吗?我的眼光向来是好的! 等等,打扮得这么美去参加江南世家的春狩,杜子恒等人肯定也在,她这是在招蜂引蝶!那个容绥竟然还在!当即给田英回了信,务必守好章雅悠!一个“守”字用得极妙,当田英收到回信的时候,震惊了,不愧是侯爷,太腹黑了!这个“守”字要求太高了,除了保护,还要负责防狼。 可是那些狼,一个个的凶悍又厉害,他守起来可不是很容易! 到了天目山,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不仅杭州城的四大家族到了,江南其他地方的巨贾、世家也到了一些,遥遥看过去,旌旗摇动,彩旗飘飘,仆从们忙碌地来回搬东西,更有笙歌舞蹈,还有那四溢的酒香,加上那冲天的马鸣声、那齐整豪华成排放置的马车。 无一不在昭示这江南世家聚会的繁盛和奢靡,透着江南水乡的富饶和优雅以及那从骨子里养出来的岑贵。 杜子恒看见章雅悠骑着一匹白马,整个人又美又飒、英气中透着妖娆,迎上来,笑道:“今天打扮得不错,是我喜欢的装扮。”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道:“和你没关系,别自作多情了。” “难道你打扮得这么特别,不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杜子恒笑道,他的桃花眼简直能渗出蜜来,看章雅悠的眼神带着温柔,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看得出心情很好。 王安珏也过来了,笑道:“章姑娘,好久不见。”他好几个月没看见章雅悠了,也试着去荷亭、彤宜斋“偶遇”过几次,但均是无功而返,不要说没看到人,连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到,也是情绪低沉了一段时间。 “好久不见,王公子。”章雅悠笑道,“这两位,我来介绍一下。” 王安珏笑道:“谢谢你,我已知晓。世子爷、董公子,二位好。”他抱拳鞠了个深躬。 董承彦和李谧也一起还礼,董承彦此时已收起往日吊儿郎当的做派,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还有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容绥容公子、容绮容姑娘。”章雅悠笑道。 王安珏抱拳行礼,道:“既然是章姑娘的朋友,那就是我王安珏的朋友,这边请,你们的营帐可以在我们王家隔壁,这样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杜子恒拦住了,笑道:“就不劳烦你王老六了,他们的营帐就在我隔壁,我能照看得过来。” 王安珏不服气,正想理论,却又觉得人员众多,要顾及自己温润公子的形象,当下忍住了,却仍和章雅悠道:“我过会子来找你玩,不如我们一组?” 章雅悠犹豫地看了一下容绮和容绥,容绥笑而不语,容绮笑道:“我都可以,好久没打猎了,尽兴就好!你们这里打猎有什么彩头吗?” 王安珏笑道:“今年的召集人是杜家,这要问一下杜公子了,以往都是有的。” 容绮笑道:“那你给我介绍一下规则吧。” “看你这身装扮,是来打猎啊,还是猎男人?”端木青露过来了,她一身劲装,十分干练。江南女子多娴静,也以柔弱为美,来了很多贵妇及贵女,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衣着华丽,是观战来的,并不参与狩猎,像端木青露这样的并不多。 “好像没到三个月。”章雅悠冷眼看着她。 端木青露皱眉,道:“你好恶毒!伤了我四个丫鬟,还害得我被罚禁闭!现在装得高贵纯洁,你整天和那个什么侯爷腻在一起,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小小年纪,想不到这么贱!” 章雅悠冷笑道:“说完了?” “真贱,还没听够是吗?你现在还想勾引……”端木青露冷嘲热讽。 “啪!啪!!”章雅悠一个甩手,来回翻转,就是两巴掌,冷笑道:“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端木青露当众被打了两巴掌,哪里肯罢休,拔了剑就要砍章雅悠,章雅悠往容绥背后一躲,容绥轻轻释放了内力,直接把端木青露弹了回去。 162 容绮的新朋友 端木青露倒地不起,在随身丫鬟的搀扶下狼狈爬起来,正要举剑杀过来,却被端木霆抓住了手腕,道:“不要胡闹。” “得罪了,章姑娘。”端木霆冷眼看着章雅悠。 “三哥,你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个贱女人!” 容绮不满:“你这女人怎么张口闭口就骂人,什么教养!” “啪!”端木霆一巴掌打过去,骂道:“这里不是你胡闹放肆的地方。” “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端木青露觉得不可思议,两边脸都红肿起来,章雅悠那两下是用了十成力量,当时震得她自己的手连同手腕都发麻了。 “快把姑娘带回去。”端木霆冷道,那丫鬟急忙搀扶着端木青露回去了。 端木霆冷然看了章雅悠一眼,目光又扫过容绥、容绮两人,冷冷地转身走开。 章雅悠顾不上和端木青露计较,毕竟今天狩猎不是她的目的,她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等她抬眼的时候,就看见董承彦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董承彦将方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从内心对章雅悠刮目相看。 他还记得章雅悠小时候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灵气不足,又不爱读书,在章雅思、章雅惠等人面前也很自卑,神情总是唯唯诺诺的,特别不自信,但方才那两巴掌是何其霸气!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世家的人赶过来,一个个衣着华贵、前呼后拥,有人还带了专门的厨师、菩萨蛮舞姬。章雅悠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来了三十几家,除了每家的代表,还有一干贵女、贵妇,加上各自的随从人员,浩浩荡荡有将近两千人。 这种场合,狩猎只是形式,社交才是真正的目的,这些家族自然早就打听到李谧等人带着圣旨来募捐了,但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捐得这些钱能买到什么?杜家做这一届春狩的召集人,他们势必要给个面子;就算不给杜家这个面子,这样结交人脉的好机会,他们也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狩猎要分队,按照以往的惯例一共设置了红黄绿白黑五队,一个家族只能选择参与一个小队,参与哪个小队以射中的靶子的颜色为准。 按理应该由召集人杜家先射靶子,但杜子恒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拉了章雅悠去校场那里,一群世家公子和贵女已经在那里列队了,他理所当然地把她排在第一位,让她先射。 章雅悠犹豫了。 “你怕射不中?”杜子恒笑道,“这么没用?” 章雅悠道:“我是担心自己抢了风头,惹人嫌。” 杜子恒笑道:“我不嫌弃就好了,他们管得着?再说,你这身打扮已经抢了很多人的风头,已经惹人嫌了,还怕多这一回?” 这人说话真难听! 章雅悠骂道:“滚!别妨碍我!”她作势要拉弓。 杜子恒笑着走开,道:“来,你先请,到时我们一队了,照顾我一下。”他笑嘻嘻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懒得理她,扭头看了一下容绮,不过是一会的工夫,她正和一个妇人装扮的年轻女人聊得火热,二人有说有笑,吃着糕点;容绥坐在案前喝茶。 她扎稳步伐、拉满弓,选了一个涂了白边、白芯的靶子,“嗖”地一声,一根羽箭不偏不倚地正中靶心。 章雅悠本来还担心自己臂力不足,这么远的距离射不中,没想到这把小弓如此好用,当即回头向容绥笑了笑。 众人一看,当即惊讶,纷纷猜测这女子是谁?单看样貌已经让很多人惊艳了,看杜子恒那神态,分明与这女子关系匪浅,加上这百步穿杨的一箭,想不引起众人的好奇心都难。 杜子恒搭箭、拉弓,也正中了那白色的靶子,然后对着章雅悠一笑,道:“我们一队了,等一下你可要让着我。” 章雅悠道:“方才因为你,端木青露又来找我麻烦了,你开心了?” 杜子恒笑道:“不开心,如果你为了我找她麻烦,我就开心了。”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会再给端木霆警告一下,他妹妹这么玩,能把端木家玩垮。” 见章雅悠和杜子恒并列走回来,容绮兴奋地挥手,唤道:“悠儿,我在这里!快来!我还认识了一个好朋友。” 章雅悠冲她笑了笑,正要过去,却被杜子恒拉住了胳膊,道:“你不如跟我过去,我那里也有好吃的,很多,都是你爱吃的,还专门从荣锦记那里定做了一批糕点。” 这是逗小猫呢,拿好吃的出来诱惑她! “我过去打个招呼就来。”她有些放心不下容绮,这姑娘单纯天真,自小的生长环境又那么简单,她哪里知道这世族大家里的弯弯道道,哪有那么多的情投意合和一见如故。 她见了容绮的随身丫鬟,立在几丈远处,这还是她新买的丫头,派去服侍容绮的,但容绮说出来行走江湖而且打算偷偷去和州的,带着个丫头不方便,所以,只身出来,平时起居都是这个丫头在负责,名叫念儿。 “你怎么不近身候着?”章雅悠问。 念儿小声道:“容姑娘不准。” 容绮欢天喜地和章雅悠介绍,说自己又认识了一位新朋友,简直太喜欢她了,好有见识、好温柔,一口吴侬软语、偏偏说话风趣。 那妇人笑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好!这位就是章姑娘吧?快来这里坐着。” 原来这位妇人是萧瑞凤的夫人,名唤欣岚,眉眼细细的,风情万种,却算不上太惊艳,看上去和气又大方。说话风趣,偏偏声音又软又糯,连她这种女人听了都觉得酥麻入骨。 “你别和我太客气,在我这里只管开心,不随意怎么开心?我呀,因为自己不是美人儿,偏偏见了美人儿就走不动路了,所以,对你们好,不是我好,而是你们美。”欣岚笑道。 这话既对章雅悠答疑解惑了,又间接夸赞了章雅悠和容绮的美貌,确实是个会说话的妙人,难怪坊间传言萧瑞凤对这位夫人极为珍重。 “章姑娘明天也要去狩猎吗?”欣岚问道。 163 江南世家的盛会 章雅悠笑道:“我骑术不行,体力也欠缺,多数不参加。” 欣岚笑道:“在我这里谦虚就没意思了!我可是看到你射箭了,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还是你们京城的女子好,学得东西就是多。” 容绮道:“悠儿,你可一定要去,我这次跟你猎一只狐狸,给你做个小坎肩。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箭术。” 章雅悠笑道:“我已经见识过了,我怕去了给你拖后腿,不如在这喝喝茶,听萧夫人说话,那真是一大享受。” “依我看,你才是嘴巴甜,会说话。”欣岚笑道。 晚上,整个山脚灯火通明,杜家不但点了上百盏琉璃灯笼,还命丫鬟捧着硕大的夜明珠,真真是流光溢彩,夺人双目,衣着靓丽的新罗婢穿梭而过,敲着皮鼓的昆仑奴和翩翩起舞的菩萨蛮,酒香四溢,笑声阵阵,这场盛会在江南世家巨贾们的奢华中拉开帷幕。 李谧、董承彦和杜家家主、长平侯杜希杰坐在主位,其他人依次按着辈分、尊卑坐在下首以及两侧,章雅悠坐在杜子恒的一旁,这也是他要求的,简直是不由分说就拉了她坐下来,章雅悠的左侧依次是容绮和容绥。 “坐在你斜对面的是谁?”章雅悠问道,“可座次像是你们杜家的人?”因为那人单独坐了一个位子,紧挨着萧家,却又未和萧瑞凤等人坐在一桌。 “你对他感兴趣?”杜子恒笑道,因为饮了酒,凑近章雅悠的时候带着一股酒气,那股热气喷在章雅悠的脸上,让她有些嫌弃,听到杜子恒这个问话,心里不舒服,说得她好像多随便似的。 此刻,她已经换了一身简约时兴的短襦长裙,佩了披帛和半壁,蹀躞带上的金蝴蝶随着她身形的晃动而呈现起舞之势。 “我看你是喝多了。正经问你话,你却胡说八道。”章雅悠作势喝酒,低声道,她不能像杜子恒一样把脑袋凑过去,就只能压低声音了。 “那是我大哥,杜子玉。” “他就是四大公子两个神仙中的神仙之一?”章雅悠微微有些吃惊,怪不得此人姿容出尘、俊美过人。 “我发现一个问题,只要是和美男相关的,你都知道!我这压力很大啊。”杜子恒痴痴笑着,桃花眼异常闪亮。 章雅悠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可是打算把你也放入美男榜的。” 杜子恒笑道:“以我的姿色,应该是要入榜的。” 容绮看这二人不停地交头接耳,还有说有笑,生怕章雅悠冷落了容绥,拉着章雅悠就想换位置,但杜子恒自然不肯,拉着章雅悠的手,按在那里,章雅悠明显感觉到这家伙趁机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她使劲拍了一下他那只咸猪手,发狠道:“再让我发现你占我便宜,我就把它剁了!” 杜子恒哈哈大笑,引得众人一阵注目。 章雅悠抬眼看了看杜子恒斜对面的人,清冷如雪中轻松,高贵若山巅之花,俊逸伟岸,超凡脱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一眼好巧不巧,正和杜子玉对眼了,章雅悠没有闪躲,而是冲着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她对杜子玉纯粹的欣赏,所以,不存在羞赧或害羞问题,这让杜子玉心下闪过一丝异样,他平时深入浅出,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出现,那些见了他容貌的姑娘、妇人无不对他青睐有加,或大胆相约、或含情脉脉,章雅悠是他遇见的第二个大胆盯着他看但眼神里一片纯净的女人。 “你可不能打我大哥主意,你只能对我有想法,你看看我们杜家,多么富贵,真的嫁给了我,一辈子荣华富贵。”杜子恒笑道,他似乎有了醉意。 章雅悠道:“我嫁给别人也会有荣华富贵,这个不重要。”她也饮了些酒,感觉自己有些飘,说话的时候就漫不经心。 这时,李谧上台了,宣读了一下圣旨,除了圣旨,他还口头传达了朝廷可能给出的封赏,董承彦这时又是一番动听地陈述,并委婉地表达了,其他官员也去募集物资了,若是被他人抢先一步,这些封赏可能就会落入他人手中。 能在江南屹立不倒,这些世家自然是见多了风浪,也有足够的见识,董承彦这番话并不能引发他们竞争攀比的心情,反倒是生出了一丝轻蔑:呵,朝廷竟派了这样的后生来吗? 有些世家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保持表面的繁华已有难度,来参加春狩也是为了获取资源和人脉,甚至想着结亲,他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出血,哪怕朝廷给出的诱惑足够大,但真金白银的付出而且是巨大金额,他们必然会反复衡量。 董承彦笑了笑,不觉得尴尬,他也是有备而来。 长平侯杜希杰笑了笑,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诸位均是有才之士,志向高远,大道理杜某就不说了;杜某不才,自愿捐资五万两纹银,各类药草十车、粮食一万担,以作河北道救疫之用。” 李谧和董承彦向杜希杰深深拜谢,李谧更是双眼含泪,道:“我代河北道的百姓谢谢侯爷,我在此向侯爷保证,这里面的任何一文钱、一粒粮食、一片草药都将运到河北,用在老百姓身上,并让河北道的百姓铭记侯爷的恩情。” 董承彦道:“侯爷大义,实乃天下商贾典范。难怪我爹提起侯爷都忍不住称是!” 章雅悠开始敬佩这二人的演技,看似纨绔子弟,这一唱一和,把该说、能说都演了个遍,短短几句话就透露了许多重要的信息,让底下的人不由得开始动摇:如果前一刻想的是“捐还是不捐”,那么,现在想的是捐多少?要不要和杜家比较? 杜家起了这个头,萧家就立马行动了,萧家是皇商,受皇室重托,为皇家管理和运营相关产业,给皇族办事,名下的瓷窑、票号、漕船、码头过千,算起来是吃皇粮的人,这种人自然不会缺少政治觉悟,之所以让杜家第一个捐资,不过是避免抢了杜家的风头。 164 你是个宝藏 萧家比照着杜家捐了一批银两物资,除了银子和药材,还送了一批棉布,又有老幼成衣千套。 杜家和萧家开了这个头,李谧和董承彦又是一番情真意切地表达谢意,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到皇帝对江南世家是何等关心,最后提到了江南世家里的老先生,说是二十年前岭南水患,那位老先生不但出钱粮,还亲自带了世家子弟、仆从上百人前去救灾,这种义举感天动地。 这时站出一位中年人,行礼道:“世子说得正是家父。”在李谧和董承彦的渲染下,他竟有些涕泪连连。 “我父亲去年已然仙逝,想不到时隔多年圣上竟然还记得他,经二位这么一说,荡气回肠,令人动容,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在这里,我代老父亲谢过圣上,谢过世子和董大人。”他掏出帕子擦了一下眼泪,继续道:“我愿意尽我所能,支持河北官员、百姓对抗疫情,晚些会整理一份清单送于二位帐中,以完成老父亲遗志,尽我等绵薄之力。” 李谧眼里带泪,道:“想不到老先生竟然千古了。谢谢王大人、也再次拜谢王老大人!” 章雅悠看到这里,松了一口气,这是形势大好,李谧和董承彦这次不虚此行,算是完成任务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运送和交接问题。 杜子恒凑过来,笑道:“你们京城人士都是这么会演戏吗?一个个和刘玄德差不多,眼泪说来就来?” 章雅悠哑然失笑,李谧确实手段过人,她第一次在熙园见到李谧的时候,他可是高贵冷艳、不容近身的状态,现在完全是礼贤下士、亲和有礼的模样,带着皇城的贵族之气,还有皇亲国戚纡尊降贵的谦和,拉拢了一帮江南世家。 至于董承彦,谁人不知董国公、谁人不知董太师?光是董国公这块招牌,就足够很多人买账了,何况,他此刻也是温润有礼的少年才俊态势。 他们不是没听过传闻,不是没打探过这二人的资历和品行,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再说,他们是什么样的其实也不重要,因为他们是带着旨意来的。 “说得你们江南世家多淳朴单纯似的。”章雅悠反唇相讥,“不都是演戏嘛,大家相互找个台阶,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 “我可没对你演戏过。”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皱眉:“你离我远点,酒气那么重。” 坐在他们对面下首的端木青露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又时不时将脑袋凑在一起,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章雅悠碎尸万段。 章雅悠瞥见了端木青露的神态,道:“你和端木青露怎么回事?” 杜子恒笑道:“屁事没有。” “粗俗!” “这叫爽快!问心无愧才能这么说。我不喜欢她。”杜子恒笑道,“这个女人疯了,迟早会毁了整个端木家。”他虽然是笑着,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是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李谧和董承彦已开始答谢敬酒,两人分别从两边开始,董承彦敬到章雅悠这里时,眨眼一笑,道:“我方才演技如何?” 章雅悠悄悄竖起大拇指,道:“看来平时是屈才了。我也捐些东西,会送几车草药过去,已经命人往那里送了。” 董承彦笑道:“我现在觉得你就是个宝藏,需要慢慢发掘了。” 章雅悠冷哼一声,饮了杯中酒,懒得再理他。 有些女眷开始离席,章雅悠打了个哈欠,又喝了两杯酒,然后往容绮身上一倒,容绮先是一惊,继而附在章雅悠耳边道:“这是要我带你回去了?”章雅悠在桌子底下抠着容绮的手心,容绮明白,但立马就把她给卖了:“哥,悠儿喝醉了,你抱她回去?” 章雅悠作势要起来,却听容绮在一旁道:“你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在装醉?我看清楚了,可是好几个人朝你这边瞄过来的。” “懒得听你那套歪理。”章雅悠直接起身了,容绮笑道:“既然你没事,我再玩一会,听他们说话挺有意思的,我都没听过。” 玉凌见章雅悠起身,也急忙过来候着,章雅悠进了营帐,紫燕把床铺都铺好了,正要打水服侍她洗漱。 章雅悠留了两个粗使的丫头,让玉凌和紫燕去用膳。 她一身的酒气,早上又是骑马过来,浑身的土味也很重,紫燕把洗澡桶也装满了水,章雅悠就想着洗个澡再睡,否则,这一身的粘腻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的。 章雅悠才泡了没多会,就听账外有人说话,那声音一听就是醉酒之人大舌头说话的状态,丫鬟道:“公子,您走错帐子了。” 章雅悠在屏风后面一阵心惊,要是有人闯进来,不管有没有看到自己那都是说不清了,她示意另一个丫鬟也去阻拦。 “走错?不可能,这就是我的帐子。看,还有我挂起来的衣裳呢。”那人道。 田英一直守在暗处,不敢懈怠,见了这个情景,急忙出现,点了那醉酒之人的穴道,把他抱着扔到一边了。 容绥虽然陪在容绮身边,却也不忘注意章雅悠的动态,想着此刻鱼龙混杂,大家又都是饮了酒,有些不放心,趁着空隙悄悄跟过来看了一眼,正好遇见那一幕,正想着如何出手,田英就出现了。 田英不动声色地扶着剑坐在营帐前面,他本来就是暗卫出身,又冷硬坚韧,这会像尊神一般坐在那里,倒是惊住了几个过往的世家妇人。 章雅悠匆匆忙忙洗完澡,让丫鬟叫田英进去。 “让姑娘受惊了。”田英道。 章雅悠道:“依你之见,这人是无心之举,还是被别有用心者利用了?”世家子弟并非人人出挑,也是良莠不齐的状态,出几个登徒子、不肖子也属常态。但是,世家注重清贵及名声,万万不敢在这种盛大场合作出浪荡无礼的举动,何况,哪个世家子弟没有仆从跟着,怎会任由一个醉酒的公子哥随意奔走、还走错了营帐呢? 165 林中异样 田英沉思了片刻,道:“应该是别有用心。我本想跟过去,又担心他们是调虎离山,等玉凌他们回来再说。” 等玉凌和紫燕回来,容绮也回来了,有她们在,田英则悄悄潜了出去,第二天凌晨才回来,见了章雅悠只是点点头,章雅悠心下明了。 容绮不愧是习武的,虽然昨晚睡得晚,但早上起来依然是精神抖擞,这样一对比,头昏脑涨的章雅悠就成了一个战五渣。 “我在喝喝茶等你好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去,还有两天呢。”章雅悠笑道,但容绮已经不由分说把她拉上了马。 容绥笑笑,出来送了章雅悠和容绮,继续回帐子里打坐调息,他对打猎完全没兴趣,对这种世家社交方式也没兴趣。 一进山林,章雅悠原本和容绮一前一后,杜子恒也跟着她们,因为人多,又是呼啦一下都进了山里,他们不要说打到狐狸和狍子了,连只兔子和野鸡都没看到。 “前面有狼和梅花鹿!”不知谁带头喊了这么一嗓子。 容绮两眼放光,道:“我们也去!” 章雅悠昨晚睡得不好,今天起得又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压根没有打猎的兴致的,道:“我就在这里晃悠一会,等一下先回营地等你。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容绮笑道:“那你等着我的狐狸皮哦!要是能猎头狼回来,做坎肩也不错的。” “嗯嗯,安全第一,别逞强,尽兴就好,我不缺这一件坎肩。”章雅悠笑道,“玉凌,你跟着容姑娘去吧,照顾好她。” 玉凌领命而去。 章雅悠见杜子恒还在附近,笑道:“你怎么不去凑热闹呢,这里不要说猎物了,连只麻雀都没有。” 杜子恒笑道:“谁说没有猎物?最大的猎物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冲着章雅悠笑。 章雅悠道:“我们谁是猎物还不好说,先别得意太早。我回去了,头晕。你还是去凑凑热闹吧。” 杜子恒见状,笑道:“那你一定要把我捉回去啊!我吃得少会暖床,还能赚钱,好处多多。” 章雅悠啐了他一口,再次见识了此人不要脸的程度。 “好了,不生气。我也就嘴上口花花,行动上我可是谦谦君子,否则……”他暧昧地看了章雅悠一眼,章雅悠蹙眉。 “你对谦谦君子的误解有点大,你似乎忘记了……”章雅悠急忙收声,和这种厚脸皮的人提起那天在马车上的事情,等于送上门调戏。 果真,杜子恒驾着马凑了过来,道:“你说得是那天马车上的事情吧?哎呀,真是令人怀念和回味啊!”他歪着脑袋看向她,又道:“我昨天晚上还摸了你的手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章雅悠一鞭子抽在杜子恒的马身上,那马一声嘶鸣,驾着他跑远了,留下杜子恒一串畅快的大笑。 章雅悠驾着马往回走,依旧是头昏脑涨的状态,想着兴许是昨天喝了点酒,加上昨夜未睡好,这是上头了。 她微微觉察到周遭有些异样,等她反应过来,后背及膀子感到一阵酸麻疼痛,正伸手要去摸,整个人就倒下了马。 “拖走,带到那边无人去的深山区。”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 另一人道:“可惜了,还真是个美人儿。” “哼,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那人又道。 “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送到深山呢?直接在这里杀了,不省事?” “主子交待的事情,我们只管照办。” 二人武功不弱,轻功很好,驾着轻功,拖着已经昏迷的章雅悠快速离去,离去之前还把一些痕迹清除了。 容绮是第一个回营地的,满脸的喜气,带着玉凌。她武功不弱,毕竟是万剑山庄的嫡女,资质上佳,自幼又得真传,虽然对敌的实践经验少了点,但内力和武功都算得上高手。她这番参与角逐,还真让她抓了一只狐狸,而且是一箭射中了脑门,皮毛一点都没破坏,另外还有两只肥美的野兔子。 她们进了营帐却未见章雅悠,去找容绥,也不在容绥的营帐中。 容绥去问了营帐的守门仆人,那两个仆人都说从未见到章雅悠。 “哥,我是不是闯祸了?”容绮道,她把早上进山、章雅悠想回来休息的事情说了一遍。 容绥皱眉:“你现在知道了?昨天那件事还不够让你警醒?” 容绮难过得想哭,当即道:“我现在就去找她,我们分开的位置我知道。” “罢了,你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人问起来,就说你们分开行动,她晚点就回来。人多口杂,长个心眼。”容绥交待道。 他当即驾马进了山林,原本玉凌也打算一起去的,但容绥的意思是,万一章雅悠回来了需要人随身伺候着,还是在营地里等他们。 容绥按照容绮说得方向寻去,在一处林子里发现了一些异样,仔细查看一圈,在一棵树木上发现了一根牛毛大小的钢针。 地上的痕迹显然被人故意消除掉了。 容绥抬头看了看,周遭树木上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不明显,但若是仔细观察依然能看出端倪。 他提起轻功,一路追去,往山里走了约莫七八里,遇见一个分叉,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一方脚印较深,树上出现的踩踏痕迹也比较明显,想来是负重而行,那章雅悠极有可能是被人朝这个方向带去。 容绥顺着那个方向又行了三四里路,这才停下来,虽然只是傍晚,但因为此处是深山,已经能听见野兽的吼叫,地上还散落着狼粪,地上还有动物的骨头。 斑驳的阳光从浓密的树林里投射下来,照耀在那俊美如神祗一般的面容上,那微微蹙起来的眉头给他平添了一分忧郁气息,那人的痕迹已经消失了,他四周张望了一番,又唤了几声,既没有看到章雅悠的踪影又没得到回应。 此刻,容绥心里懊恼异常,对章雅悠的担忧都化作了懊悔,后悔自己当初没跟着过来。就在这时,前头传来一阵马的嘶鸣! 166 祸心 容绥身形一闪,朝那声音的方向飞过去,就见三头狼围着一匹白马龇牙咧嘴,那白马意识到危险,正踢踏着,朝天嘶鸣,在它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容绥不做他想,发了三枚暗器出去,正击中两头狼,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彻底没了气息;另一头狼见状往后退缩了几步,冲着容绥凶相毕露,一个俯身冲过来,容绥不等这畜生近身,一掌推出去,那狼当场击毙。 “悠儿!悠儿你醒醒!”容绥抱起章雅悠,唤了两声,探了探她的脉搏,发现她是被人点住了穴道,急忙揭开她的穴道。 因为被封了太久穴道,章雅悠浑身酸痛,艰难地睁开双眼,见是容绥,欢喜地抱住他的脖子,道:“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今天要丧身狼口了。” 想起前面的凶险,章雅悠心有余悸,又想着自己此时绝处逢生,心情激动,眼泪就出来了,容绥抱着她,紧了紧,道:“别怕,没事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自己进山来,是我的问题。” 他起身,把章雅悠放地上,仔细检查了她是否受伤,只见章雅悠衣着凌乱,头发也散乱地沾了枯枝和落叶,只道章雅悠是遭了不幸,心中大恸,自责道:“是我的错,我怎么能让你自己进山呢!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会给你报仇,保护好你,如果你愿意,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章雅悠看着他那痛苦的神情,心中悲伤,道:“容兄,我其实,我没有……你是不是误会了?”她收拢了一下衣服。 容绥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一把抱住她,道:“是我不好,你放心,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们并没有碰我,只是把衣服给我撕开了,做出那种假象。所以,你先不要自责了,我们想着怎样回去。”章雅悠道,她第一次看见容绥这般失态,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暖意。 容绥愣了片刻,道:“你说什么?你没有……那太好了,是我糊涂了,竟然往那个方面想。不管怎么说,我很自责,真的,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整个心都……算了,你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章雅悠道:“我正骑马要回来,中了暗器,像牛毛针一样的东西,我臂膀和后背都有。应该不是剧毒,等我发现的时候就栽下了马背。” 容绥拉过章雅悠的手腕,再次探了探她的脉搏,用内力隔着衣物在章雅悠的后背上一吸,果真找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钢针来;从她的右膀子处也找到两根钢针。 “我、我打算给你看看伤口。”容绥脸红了,“我看了你的脉象,滞涩难行,是中毒之状,我想确认一下伤口。” 章雅悠红了脸,这要查看伤口,可是要脱衣服的,她完全相信容绥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趁人之危,但是,到底是个男人。 “我之前受重伤服用过千年灵芝,一般毒对我影响不大,而且我身上有避毒珠,所以,这钢针上不管有无剧毒,应该毒不到我,否则,我早就毒发了。我其实摔下来没多久就醒过来了,只是身体无法动弹,就装作昏睡过去。他们一路把我带到这里,怕我醒过来,又点了我的穴道。”章雅悠道。 容绥更不好意思了,自己先前提了那样的要求,是关心则乱,但他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趁人之危的想法。 “什么人想对你下毒手?”容绥道,“可有目标?” 章雅悠点点头,道:“但我现在还不能动她。如果她死在了春狩中,对李谧他们的筹款大计有影响,甚至会引发江南世家的动荡。” 容绥点点头,道:“这事我帮你解决。” 章雅悠笑道:“我有办法解决,但,我想知道她这么做为什么。” 先是用了调虎离山计把容绮和杜子恒等人调走,接着派人给她施暗器,光是用暗器还怕她侥幸逃脱,又命人把她带进深山老林里喂狼,若不是容绥及时赶到,她也只有喂狼的一个下场。 不仅如此,还故意把她的衣衫、头发弄乱,做出一种她被人强|暴的假象,这样一来,即便她侥幸逃脱,那她的清誉也毁了!除了那些在意她的人,不会有人试图去了解真相,只会三人成虎地认为她失去了清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深山老林里遭人强|暴、失去清白,比要了这个姑娘的命都严重! “听你这么说,此人一定与你有深仇大恨,想将你置于死地。如果他们当时直接在你倒地的结果了你,你的尸首必然会被发现,也会引发官府介入,世家为了自保或自证清白,应该会有人相互揭发,这个人为了不冒险,命人将你拖进深山了。但,在深山里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呢?”容绥道。 章雅悠道:“丢下一个中了毒、被点了穴道的我在深山,毒蛇野兽出没,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若我是被人杀死,那多少会在现场留下痕迹,到时追查起来,对她来说又是一种风险;但是,我若是被野兽吃了,或是被毒虫咬了,那说我自己误入深山完全说得过去。” 容绥看了看天,夜幕渐渐落下,山里温差大,冷风吹过,章雅悠打了个哆嗦。容绥就近捡了树枝,生了一堆火,让章雅悠坐在火堆旁,道:“我给你整理一下头发。” 章雅悠笑道:“你还会梳头不成?” 容绥道:“会一点,但女子的发髻我不会编,帮你简单打理一下是可以的。要不要吃东西?”他看了一眼那三头死狼,道:“狼肉不好吃,我们可以去打点兔子。” 章雅悠道:“算起来两顿没进食了,但没胃口。我们要尽快回去,要是回去晚了,说不定他们会找过来。” 容绥小心翼翼地给她打理头发,章雅悠的头发又长又密又柔顺,像是漆黑柔亮的缎子一般,摸在手里特别舒服。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女人梳头发,心里有些紧张,这一紧张就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167 容绥的温柔 章雅悠看他在背后折腾了半天也没束成一个发髻,心下有点着急,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容绥有些不舍地转过身,道:“你的衣服怎么办?不如,我把外袍脱给你,就说山里头冷,倒也说得过去。”章雅悠的领口被撕烂了,有两颗扣子也不见了,背后也都是泥土。 章雅悠简单挽起一个发髻,道:“那你不冷吗?” 容绥淡然一笑,道:“冰天雪地也冻不到我,这点你放心。” 穿上他的外袍,章雅悠瞬间被温暖的感觉包围,那外袍上还有他的气味,那种淡淡的熏香,在这寂静幽黑的山林里,传递出精致的气息,不染尘埃,却带着人间烟火味,在她的脑海里存下一片记忆。 章雅悠闪亮了一双眸子看向他,篝火映照着他那如玉如月的脸,半明半暗,随着火苗一起跳动的是那扑面而来的美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就像一块上好的翡翠,明明质地通透,却又让人看不透,正是这份通透的美好和看不透的神秘,才让人心意飞扬、情绪起伏。 容绥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问:“要不要吃东西?” 章雅悠笑道:“我们回去吧,带头狼回去,就说我因为争强好胜,追着一头狼到了深山里,后来迷路了,幸好你找了过来。”她整理了一下容绥的外袍,尽量把自己破损的衣服遮蔽起来。 容绥道:“好。”他很少拒绝章雅悠的要求,更不要说合理建议了,他是个温和的人,但并非好说话到有求必应的状态,甚至因为高冷和出尘,很多人根本不敢对他提任何要求,但章雅悠对他来说是个例外。 容绥牵过那匹白马,笑道:“倒是通灵性了,要不是它,我还不能那么快找到你。我的马在下面。”他顺着微弱的痕迹追过来,在岔路口的时候,因为要上山,有一段山路,他就把马放在下面了。 “一个朋友送的,老马,但特别通人性。今天多亏了它。没想到它竟然一路找过来了。”章雅悠拍着白马的脖子,给它挠了挠身子。 “真的不要吃点东西?”容绥问。 章雅悠道:“可是没有啊。” 容绥笑道:“你等等。”他一个飞身,片刻又飞了回来,笑道:“我前面就看到了,峭壁上长了一些仙人掌,都结了果子,酸酸甜甜的,你尝尝。我再去摘一些石耳和树菇,我们烤着吃。” 章雅悠道:“可是,我怕……” 这软软糯糯、娇娇柔柔的声音听得容绥心里一动,笑道:“那我带着你去。”他身形快如闪电,一瞬到了章雅悠身旁,不等她反应过来,搂着她的腰肢飞上了半空中。 这样俊的轻功,让章雅悠看了忍不住赞叹,又担心自己太重,累着他了,但是,离得这么近,她又不敢随意说话,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她甚至能感受到容绥有力的心跳。 容绥也不敢低头看怀里的人儿,但能感受到她的手足无措,明明不好意思攀上来,但因为害怕这半空中飞来飞去的状态,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腰身。 采了几串树菇,几把石耳,还从崖缝里找到了两颗灵芝,容绥放下章雅悠,又去挖了两颗笋,这个季节正是吃笋的好时节,这时的笋又嫩又鲜又脆。 章雅悠也没闲着,在周边找了点树叶、枯枝什么的,将篝火烧得旺旺的。 “我来时看见一处溪水,可以拿过去清洗一下。”容绥笑道,“跟我一起去。他外袍给了章雅悠,此刻穿着一身中衣,洁白的中衣因为挖笋,已经沾染了泥污。 “想不到你一个少庄主还会做这些事。”章雅悠笑道,心内是由衷地佩服,这样的人不知比那些纨绔子弟好多少。 容绥笑道:“我自幼跟着父亲走江湖历练,这些自然要学的。” 章雅悠一边啃着仙人掌果子,一边吃着容绥烤好的灵芝,笑道:“你也吃,别光顾着我呀。来,我来烤。” “你还会这些?”容绥微笑道。 章雅悠道:“当然会啊,我厨艺很好的。我们把这树菇放在这块石板上,慢慢烤,锁住中间的汁水,特别鲜美。” 容绥默默看着有些小得意的章雅悠,不做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忙活,因为他的外袍穿在她身上过于宽大,有些不便利,他还顺手帮忙扯一下,以防招到火。 “尝尝味道。”章雅悠递给容绥一颗烤好的树菇。 容绥吃东西的姿态很优雅,虽然身处荒野,只穿了一件中衣,却依然是淡定从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雅致,让人看了很舒心。 二人吃了东西,觉得暖和很多,这才收拾了死狼放在马背上驮着,往山下走。过了那个岔口,容绥的马还停在那里,二人共骑一匹马回去。 等他们到了营地,守门的仆从见到他们回来了,兴奋地大喊:“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快去通报老爷和公子。” 章雅悠急忙驾马回了自己的营帐,正好遇见迎接出来的杜子恒,杜子恒见到章雅悠平安回来,脸上一喜,但看见章雅悠身上穿着容绥的外袍,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这是去哪了?叫我们好找,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发动所有人进山了。”杜子恒冷道,他在这里为她提心吊胆,她倒好,这是和某个男人风花雪月去了,果真不是个省心的女人! 章雅悠笑道:“等一下和你解释,我先去换件衣裳。” 杜子恒不肯让她走,章雅悠只得道:“我错了,不该自己走散,让你担心了。我先进去换件衣服好不好?”这话被她轻柔软糯的声音说出来,很有一股撒娇的味道,杜子恒心里一动,顿时气消了一半,让她进了营帐。 “悠儿,你总算回来了!你吓死我了!你去哪里了啊?”容绮抱着章雅悠道,“幸好你平安回来了,不然我哥非把我打死。你这是去哪里了?” 玉凌和紫燕也关切地看着章雅悠。 “先不说这些,快给我找见衣服出来。”章雅悠吩咐道,“等一下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168 欣岚的身份 章雅悠换好了衣服,这才和大家说了自己在山林里的经历,容绮听罢眼泪都出来了,抱着章雅悠一个劲地道歉。 “这事和你没关系,别什么都往身上揽。”章雅悠安慰道,“你回来后有人来找过你吗?” 容绮摇摇头,道:“这件事八成又是那个端木青露做得!除了她,还有谁要害你。你等着,我迟早帮你宰了这个臭女人!” 章雅悠笑道:“你杀过人吗?” 容绮支吾着,道:“以前没杀过,迟早要杀人,坏人那么多,杀几个也是为民除害。” 章雅悠笑了,容绮一向被保护得很好,虽然江湖中打打杀杀时有发生,但她没有杀过人,这在章雅悠的意料之中。 “除了端木青露,你还有可疑的人吗?”章雅悠道,她目光深沉,面色平静,有一种与她年纪远远不符的沉着和冷静,叫人看了心中生畏。 容绮想了想,道:“我这两天和欣岚走得近,你知道的,她这个人风趣又没架子,很对我的口味……”她话还没说完,自己愣住了,喃喃道:“难道欣岚她……” 章雅悠笑了,道:“别想太多。这件事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自有主张。任何人都不准说出去。” 紫燕给章雅悠端了些吃的过来,道:“这些都是奴婢亲手做的,简单了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奴婢不放心那些人。”一碗面疙瘩汤,一个煎蛋和一小碗芝麻香油拌腌萝卜,两碟炒蔬菜。 “确实想喝一口面汤了。”章雅悠笑道。 这时门外有人求见,紫燕去帐外看了,道:“公子请稍等。” “是昨晚那个醉酒的公子。”紫燕道,“姑娘要见吗?” 章雅悠垂眸,道:“请他进来吧。” 那公子田英已经查明了,是江南慕容世家嫡亲的小公子,为人向来胆小谨慎,身子骨比较弱,莫说狩猎了,骑马都不擅长。 “在下慕容瑾,见过姑娘。昨晚唐突姑娘了,在下特来赔礼道歉。白天来了两次,姑娘均不在。前面听闻姑娘和大家走散了,心下又十分担心。”这人唯唯诺诺的,前面半段也听得出诚惶诚恐的,但后半段却又特别突兀,本来二人不熟,要不是昨天晚上的聚会,他们可以说素未谋面,更没有任何交集,哪里轮得到他关心。 章雅悠道:“公子昨晚是醉酒了吧?” 那慕容小公子又道:“是的,所以,荒唐了点,但在下保证,在下平时严于律己,克己复礼,绝非荒唐无礼之人。” 章雅悠打断他的话,笑道:“公子既然是醉酒了,如何知道自己荒唐了呢?昨晚大家欢聚一堂,一时贪杯实属正常,再说,开怀畅饮、放浪形骸,说明公子是性情中人,如何非要和荒唐联系起来?” “在下、在下是听端木姑娘说起的,说在下醉酒之时对姑娘多有逾矩的举动,在下听罢实在不安,一定要和姑娘赔礼道歉,如果姑娘认为自己清誉受损,在下愿意、愿意……” 果真是端木青露!她这一招无中生有用得甚是毒辣,这慕容小公子又是软弱的性子,不仅如此,还对自信明媚的章雅悠生出了一丝情愫,端木青露就是想利用这份情愫想让慕容瑾对章雅悠纠缠不休,再传出章雅悠被慕容瑾酒醉之时非礼。 若是别人说了大家可能不信,但若是非礼章雅悠的事情是从慕容瑾口中说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世家清贵,最在意礼数和颜面,非礼姑娘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果站出来自认,那肯定是真的了。 “别听她胡说。你只是醉酒了,我让我的侍卫送你回去了。你看我这里丫鬟侍卫这么多,而且都有些拳脚功夫,哪里能容你近身?回去吧,别闹出笑话来。”章雅悠微微一笑,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场春狩整整进行了三天,到第四天大家才陆陆续续打道回府,李谧和董承彦则带了一队人押送粮食、药物以及银两等直接去了和州,临走之前对章雅悠好一番谢谢。 章雅悠一时起了玩心,笑道:“那我当郡主的愿望能实现不?” 李谧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等我到了和州,与武陵侯商量一下,有我们三个人保举,应该问题不大。” 董承彦笑道:“世子,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这种事都敢应承?要是不成功,你找他算账,让他给你补偿。”他后半句是对章雅悠说得。 章雅悠笑道:“我可不敢找世子算账。再说,无功不受禄,我也没做什么事,就算有微薄功劳,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祝二位一路顺风。” 李谧笑道:“谢谢姑娘,后会有期。我们长安见。” “对了,请世子和董公子代我照看一下好友,她也要去一趟和州。”章雅悠道。 容绮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封悟夙,章雅悠说在杭州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还不确定何时启程,便跟着李谧和董承彦一起出发了,想着路上相互也有个照应。她也担心若是跟着章雅悠回绮园,说不定容绥会绑着她回万剑山庄。 “姑娘,奴婢探查清楚了,萧家少夫人是原先杭城刺史袁德禄的独生女儿,前年嫁到萧家,因为侯爷的到来,袁德禄被问斩了,一家四十几口,除了这个袁欣岚,其余的都发配两千里烟瘴之地。袁德禄手里有些势力,袁欣岚嫁到萧家时让她带了一些人去,袁德禄恐怕临死之前也向她移交了一部分势力。”玉凌一边说,一边揭掉脸上的伪装。 “一切顺利吗?可被发现了?” 玉凌笑道:“奴婢的易容术还是不错的,自幼就学了,要不然就奴婢这身武功也不配留在侯爷身边。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姑娘放心,没人发现。” 章雅悠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去叫田英过来,我有任务交给他。”是时候给那些总想害她的人一些颜色了,是时候出手了。 “把如意斋的掌柜、禾丰楼的账房,这两个人都抓起来。我先动动她的眼线。”章雅悠冷笑道。 169 萧瑞凤的警告 “抓来之后,不需要言行逼供,只管把我们知道的事情列出来,给他们两条路,一条是交出所有的证据和名单,自己远走高飞,一条是送到官府,全家问斩。”章雅悠淡淡道。 两天后,萧家的后院内,袁欣岚接到了消息,连损两名得力助手,铲除这两人等于伤了她的耳目。 “会不会是那个丫头?”一个衣着得体的妇人小声问道。 袁欣岚道:“如果真是她,那就太可怕了。”章雅悠回来后不动声色,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照样和众人谈笑风生,那份从容大气以及内敛,足够让很多经历过风浪的人自惭形秽。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城府,袁欣岚感觉一丝恐慌。 “端木青露和她不对付,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联手她?”那妇人恭声问道。 袁欣岚冷笑道:“那种蠢货,也配和我联手么?她这种人只配当枪使。” “奴婢是不是要交待下去,让其余人都暂时按兵不动?” “不必,他们未必查得到那么多暗桩,你这一通知反而暴露了。不着急,我们可以利用杜子恒,只要让大爷把信息传到位就行了。” “奴婢还有些不明白。” “端木青露不止一次向章雅悠示威甚至出手加害,以杜子恒护短又自负的性格,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你看他出手了吗?他没有。是因为害怕端木家吗?当然不是,端木家和杜家的实力差距很明显。因为他现在觉得章雅悠还不可控,不是他的人,也没向他求助过,他等着她向她求助、求饶。” 那妇人道:“奴婢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杜子恒愿意帮助那丫头,是因为有情,但前提是那丫头可控,如果丫头的行径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让他觉得不可控,他不但不会出手帮助那个丫头,还会进行打压,以达到她向自己俯首妥协的目的。” “正是,只要让杜子恒知道,章雅悠现在对付袁家的残存势力,是为了武陵侯,又或者是受了武陵侯的指使,而接下来他就会从中阻止了,至少会拖住她的手脚。”袁欣岚道。 但袁欣岚还是低估了章雅悠的行动能力,三天之后,她的奶娘、跟着她嫁到萧家、可谓是她的左膀右臂的妇人已经被人断了手脚、成了一个废人,不仅如此,还被下人揭发出她贪污萧家公中财产、欺压仆从、手里好几条人命。 为了自保,袁欣岚只能丢车保帅,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又怕这奶娘受不了皮肉之苦,把她给供出去,最后来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混乱,一包毒药结果了那妇人的性命。 萧家能在江南威名赫赫,皇帝更替都没有替换掉他们家皇商的身份,没有过人之处是不可能的,至于萧家的大公子萧瑞凤自然是人中龙凤,岂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 “你嫁入萧家就是我萧家的人,不管袁家是何境地,你都是萧家的少夫人。但你要记住了,你既是萧家的人,就要时刻以萧家的利益为行为准则,有损萧家利益的事情万万不能做,否则,就算我睁只眼闭只眼,不与你计较,但我爹娘那里却是容不得一粒沙子,各位叔伯、其他旁系也不会放过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袁欣岚心中大骇,这是在警告他了,那他知道了多少? 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听爷的,自从嫁给了爷,我心里就只有萧家。袁家没落,非我所愿。金氏的事情,我之前确实不曾知晓。我虽愚钝,却还不至于蠢笨到为了一个奴婢与爷失了心意的地步,何况,这些都是她咎由自取。我已经命人去安抚那些死掉奴才的亲属了。” 她故意轻描淡写地把落脚点放在奶娘金氏草菅人命的事情上。 萧瑞凤冷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不要装傻。你自己先歇着吧。” 与此同时,端木青露这边也非常糟心,章雅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是找了个慕容瑾来恶心她嘛,她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像端木青露这种傲慢又飞扬跋扈的人,满头都是小辫子,只要有胆量,随时都可以抓到一把。 章雅悠只是把端木青露醉酒的消息传给了朱天成,这个人是章家三房朱氏的娘家侄子,是江南常州首富之孙,比普通的纨绔子弟更恶劣,不学无术,荒淫野蛮,欺男霸女,因为纵情声色,身形干瘦,皮肤暗黄,顶着一双可以装零钱的黑眼圈和眼袋,偏偏此人又天生蛮力,学过一些拳脚,是常州城里的头号恶棍。 因为在常州城里横着走习惯了,即便来了杭州也是习性不改,前呼后拥,当街调戏良家妇女。那一日在春狩的宴会上,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端木青露看,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因为端木青露身形曼妙,胸部丰满,是她喜欢的类型。 端木青露锦衣玉食地长大,眼睛长在头顶上,又一心扑在杜子恒身上,谁也看不上,朱天成这种丑货的热辣眼光只会引发她的恶心和厌恶,没少对朱天成嗤之以鼻,谩骂羞辱。这对朱天成来说,就是一种挑战。 用朱天成的话说:“越辣的货,吃起来越带劲。”那些主动投怀送抱、那些被欺侮了只会嘤咛哭泣的女人,他早就玩够了,而且,那些女人身份卑微,出身寒酸,自己要了她们那是赏赐,他对女人出手还是很大方的,但若是霸占了细皮嫩肉的千金大小姐,那是另一番刺激,甚至是成就感! 朱天成带人到了端木青露的包厢,他的人已经把那几个丫鬟给牵扯住了,他则进去,笑嘻嘻地对着面色桃红、醉眼迷离的端木青露道:“好妹妹,一个饮酒不闷吗?来,哥哥,陪你。” 端木青露一挥手拍飞了他手里的杯子,骂道:“丑八怪,谁要你陪!滚回你的常州去,什么东西,也敢进来和本姑娘喝酒。” 朱天成也不恼,仍旧淫\笑着,道:“好妹妹和我一道回常州吗?来,哥哥敬你一杯。”他干脆坐到了端木青露的身边。 170 端木青露的恨 朱天成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猥琐地打量着端木青露,手上也不老实,开始动手动脚。端木青露本就生的漂亮,而且是那种张扬的漂亮,身材又好,又是端木家的嫡女,这种人就是天生娇女,不会把谁放在眼里、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 “滚开!丑八怪!”端木青露推了他一把。 朱天成猥琐地笑着,道:“哥哥虽然不好看,但是,哥哥能干啊,一会让你欲仙欲死,你就不会觉得哥哥丑了!哥哥有经验,这降服女人,靠脸不行,要用枪,哈哈!” 端木青露伸手就去打,还用上了脚,却被朱天成牢牢抓在手中,笑道:“妹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这里人来人往的,哥哥还想着去个安静的地方,看来只能先在这里把你给办了!女人,有了男人之后就老实了。” 他说着开始撕扯端木青露的衣服,端木青露突然醒了酒,对着外头喊:“来人,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别喊了,我几个属下已经把她们带走了,这会子说不定也在享受着呢。来,我们一起乐呵一下,你放心,你的身份地位,我肯定会娶你回府的,而且是正妻之位哦。”他扑过来,张嘴就开始啃起来。 端木青露会武功,但是,因为饮了酒使不上力气,加上这个朱天成也是练家子,她根本招架不住,她踢了朱天成几脚,也被朱天成打了几巴掌。 “哼,还装贞洁烈妇!你勾引杜子恒、对杜子恒下药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你那么主动投怀送抱,送给杜子恒睡,给我睡一下怎么了?”朱天成骂骂咧咧,“真是下贱得很!一会就让你求饶!”说完给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端木青露惊怕:“你给我吃了什么?”她张嘴要吐出来,却被朱天成捂住了嘴,同时又在扯她的衣服,披挂和短襦都被扯开了,连裙子都拉到了脚腕处。 “人渣!畜生!我要杀了你!” 朱天成笑道:“你得有这个本事!等一下成了我的女人,你就舍不得杀我了!放心,哥哥经验丰富,会让你舒服的,你别挣扎了,越挣扎,我越兴奋,到时把你弄痛了,别怪哥哥不怜香惜玉,对了,还是处|女吗?” 端木青露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又恨又羞又怒,骂道:“畜生,放开我!你敢碰我,端木家让你朱家全家陪葬!” “哼,那就试试。等一下你就不这么喊了!”他一边说,一边脱端木青露的中衣,白花花的肌肤暴露出来。 端木青露还在挣扎,又打又踢,朱天成也不怜香惜玉,啪啪又是两巴掌甩过去,打得端木青露鼻青眼肿,同时非常大力地抓在她的胸部,痛的她差点晕过去。 此刻,端木青露已经媚眼如丝,双颊飞出一抹嫣红,连那丰润的嘴唇也红艳欲滴,看上去十分诱人。 “是不是觉得很热?来,我给你脱衣裳!早这么乖,就不会挨打了。”朱天成干瘦的身子覆上去,还腾出一只手脱了自己的裤子。 端木青露的上半身彻底裸露出来,朱天成眼睛都直了,他玩弄过很多女人,从妓院红牌到良家妇女,从十岁幼女到三十岁少妇,从家中仆妇到外面的有妇之夫,但身份像端木青露的女人倒是头一个。 到底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姑娘,这肌肤比绸缎还光滑、比牛乳还细腻,手感真好,在药物的控制下,她那微微颤抖身体、灼热的皮肤、从喉咙发出来的呜咽,让他明白这个端木青露虽然蛮横霸道,却还是个雏儿! 正当他打算直捣黄龙时,包厢被人破门而入! 章雅悠正在荷亭的后院里喝茶,杜子恒也在,他打量着章雅悠,道:“你现在开始张牙舞爪了。” 章雅悠笑道:“难道我以前没有张牙舞爪吗,还是说你一直觉得我是兔子?” “非也。我觉得你是猫,如今长大了,有了锋利的小爪子,开始张牙舞爪了。”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道:“看来,你是准备多管闲事了。否则,你不会这么说我,还拉着我在这里喝茶,这茶都续了三道水,你也该走了。” 杜子恒道:“我已经通知端木霆去接了。” 章雅悠冷哼一声,继续喝茶,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这是管了闲事又没管得彻底,怎么,是打算继续看好戏吗?” “那我拭目以待。”杜子恒愣了一下,继而笑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摸了章雅悠的脸庞,章雅悠急忙躲开,瞪着他,骂道:“不要动手动脚!”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以前是我小瞧了你,你是可以与我比肩、乘风破浪之人。杜家少夫人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 章雅悠皱眉,道:“你给我留着是你的事,得我想要才行。” 杜子恒哈哈大笑。 端木家已经动用了紧急手段,那几个跟过去的丫鬟、专门服侍那个包厢的伙计以及看见这件事的人,都遭遇了不测。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世家巨贾的恩怨情仇、风流韵事本就是人们津津乐道的。 端木青露被朱天成非礼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那日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端木青露上身赤裸,包厢里衣衫凌乱,还有滑落的扣子、撕碎的布料等,她是被人裹着披风抱出来,脸色潮红,还发出令人羞赧的呻|吟;有人说朱天成已经霸王硬上弓成功,有人说这二人是饥渴难耐,在包厢里就想促成好事;更有人不怀好意地意|淫起端木青露的身材皮肤,把当日包厢里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们在场一般。 不管是哪一种传闻,对端木青露而言都是杀人诛心,她在临近崩溃之时已然愤恨无比,想起当日被朱天成轻薄的场景,她就恶心;想起朱天成的狼吻,她就忍不住呕吐,吐到胃内空空,依然感到反胃和恶心。 街头巷尾的那些流言,让她狂躁得想杀人!她必须要报复回去! 171 张牙舞爪 她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畜生,她要将朱天成碎尸万段! 端木青露现在严禁外出,他们甚至想着把她送出去一段时间,避避风头;朱家在这期间上门赔罪并进行提亲,说是要对端木青露负责,端木枫看了朱天成的猥琐和干瘪之后,直接命人把他们轰出去,扬言“这种人给我女儿提鞋都不配!” 想到自己的女儿竟被这种面貌丑陋的畜生轻薄,连声誉都毁了,端木枫就暴跳如雷,朱家算什么东西,儿子长成那样,作出这等下作之事,还有脸上门提亲!分明就是阴谋,先是毁了女儿的清誉,又放出那样的流言,让端木青露无法许配好人家,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朱天成!绝对羞辱!他姓朱竟然敢上门羞辱! 端木枫怒了! 不过,只隔了一天的时间,朱家也怒了!朱天成眠花宿柳的时候被人切掉了那物件,不但从此不能人道,还因为大出血差点丢掉了性命!事发的那家妓馆就是端木家的产业。 在朱家看来,自己做得仁至义尽,虽然朱天成过错在先,但已上门赔罪,还打算八抬大轿娶端木青露进门,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端木家的姑娘再金贵,他朱家也不差,朱天成也是正经的直系嫡孙,就算结亲不成,也不能为了报复将其命根子切掉! 如果端木家将朱天成打一顿,朱家无话可说,但现在却切掉了他那物件,让他从此不能当个健全的男人,说得再严重点,这是要让朱家断子绝孙! 章雅悠在画画,打算上美男榜排名第三,好多说书先生都在等着呢,玉凌进来了,道:“姑娘,办妥了。” 章雅悠道:“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这件事做得好,这种畜生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祸害了那么多女人!” 玉凌笑道:“姑娘,他那个东西一点点,和他本人一样干瘦!” 章雅悠骂道:“这些浑话你也在我面前说,还不快去收拾一下!眼睛也要洗一下。” 玉凌一愣,等明白过来,差点笑弯了腰。 玉凌前脚离开,田英后脚进来了,禀报:“我已按照姑娘的交待,混在朱家人的队伍中,把妓馆搅成一潭浑水,还趁机伤了端木家一个旁系子弟。” 接下来就是坐山观虎斗了。 等消息传到和州的时候,房翊勾起了嘴角,还炫耀似的把纸条给了封悟夙,封悟夙笑道:“这只小猫终于张牙舞爪了。看你开心成这样,中午请我喝酒?” “周围尸骨如山,你喝得下去?”房翊冷道,“李谧他们的物资什么时候到?派人接应一下。” 封悟夙道:“你对我也太残忍了吧!我身上都快馊了,你却有做不完的活交给我。我要去告状。” “和谁告状?”房翊施施然地坐下来了。 封悟夙道:“和那个小丫头呗,我就说你和薛瑶依眉来眼去。” “无聊!”房翊眼皮都不想抬,话也懒得说。 “不过,我还真的挺佩服小丫头的,有两把刷子,不但知道借力打力,还用了这招坐山观虎斗,端木家和朱家这个梁子是结下了,她也算给自己出口气了。”封悟夙笑道,他抬眼看着房翊,果真,这家伙听他说起章雅悠,眉眼都舒展开了,不仅如此,话也多了,以下是某个侯爷的高谈阔论: “她这一招的确是聪明,比我想象中效果要好。敲打一下端木家倒也不需要这么复杂,但这样一来,让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就可以随意拿捏。小蛮货这个举动确实给了我一个惊喜。” “你是不是话有点多?”封悟夙笑道。 房翊恢复了先前的状态,道:“滚!” 封悟夙笑道:“我马上就滚,但是,你的麻烦来了。宫里来人了。” 很快,两个太监进来了,给房翊行了礼,带来了贵妃和文安公主的问候和礼物,说辞也很冠冕堂皇,说是专程来慰问他,又说了诸多文安公主的好话。 薛瑶依当然也接到了消息,之前也听闻宫里的文安公主对房翊情意深厚,皇帝因为贵妃的原因差点给他们指婚,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这会宫里来人,应该是那位贵妃和公主不死心。 “表哥,该用膳了,就算是再忙,这饭还是要按时吃,你看你,都瘦了一圈。”薛瑶依提着食盒进来了,她那又娇嗔又温柔又亲密的状态,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二人关系匪浅,何况又是这么般配。 房翊没有拒绝,还柔和地笑了笑,道:“你又要煮粥救济,又要给我送饭,太辛苦了。这些活让下面的丫鬟做就可以了。” 薛瑶依温柔地笑着,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是亲手做的。我怕丫鬟们毛手毛脚的,表哥看了嫌弃,影响胃口。” “你有心了,看你最近也清瘦了许多,别累着了。等这边疫情稳定了,我带你回京修养一段时间。”房翊道。 “我能住在武陵候府吗?”薛瑶依娇羞地看着房翊。 房翊点点头,眉眼里俱是柔情。 两个太监坐不住了,唉,果真这趟差事不是好活,千里迢迢赶到和州,这可是疫情蔓延、尸骨如山的地方,搞不好自己也被传染了,本就有生命危险,结果倒好,来了还被喂了这么一大口狗粮! 合适吗,在他们两个太监面前秀恩爱?! “你先下去吧,宫里的两位公公还在呢。”房翊道。 薛瑶依笑道:“我要看着表哥吃了,我才下去,不然不放心。” 房翊无奈,只得当着她的面吃了几口饭菜。 “让二位见笑了,这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妹,滁州刺史薛根茂的女儿。”房翊道,“这里不比宫中,粗茶淡饭,一会我让人领着二位去城里最好的客栈洗漱用餐,也算是给二位接风洗尘。”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点的太监,笑着问道:“侯爷对这位表妹还真是青睐有加,这么多年没听说侯爷对哪个姑娘上心过呢,洒家多嘴问一句,侯爷这是打算定亲了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老太太有这个意思。”房翊笑道,“恐怕要辜负娘娘和公主殿下的美意了。” 172 投怀送抱 那太监“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一下,笑道:“像侯爷这种尊贵的身份,又玉树临风、貌赛潘安、文治武功、样样出挑,照洒家的意思,应该配更高贵的女子,方是良配。” “那公公的意思是?”房翊抬了一下眼皮。 另一个小太监笑道:“洒家觉得文安公主就甚好,宫里头都在传呢。而且,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就是咱们这位公主了。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年长的太监接过话,笑道:“我们公主和娘娘时常夸赞侯爷,这不,还专门派洒家二人过来看望侯爷,光是送来的东西就四大车。” 房翊笑了笑,道:“两位公公的意思我知道了。”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知道了”这就完了?没有其他意思表示? 在另一个营帐中,丫鬟问:“姑娘,确定这么做吗?万一侯爷不认……” 薛瑶依神色萧索,眼神沉寂,道:“我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这不是最好的机会?你不了解他这个人……” “奴婢还担心,万一被侯爷识破,那姑娘精心维护的形象可能就、就要……”那丫鬟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下去。 薛瑶依冷道:“自己掌嘴。” 那丫鬟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就跟着她,对她的言行算是知根知底,听了薛瑶依的话,也不敢违抗,抽打自己的脸。 “不够重。”薛瑶依淡淡道。 那丫鬟加大了力道,打得自己嘴角流血,薛瑶依这才喊停,笑道:“你要记住了,主子是你的天,不能不敬,不能不畏,乱说,是做奴才最大的忌讳。” “是,奴婢谨遵姑娘教诲。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薛瑶依道:“既然你知错了,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请姑娘教诲。”那丫鬟恭敬道。 “我前面进了他的营帐,他在演戏,对我的态度出奇的亲密,他无非是想让宫里的人知道他心有所属。如果宫里那位就此放弃,我倒也没什么损失。如果她起了报复心,势必会向我发难,如此一来,我就成了代人受过。我为什么不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呢?男人嘛,要那颗心有什么用!不如要了他的人。” 丫鬟道:“姑娘聪明!那奴婢这就送过去?” 薛瑶依道:“交给香蕊吧。你脸肿成这个样子,是想让人知道我打你了吗?” 一个丫鬟端着茶水和漱口水进了房翊的营帐,福了身子,道:“给侯爷请安,姑娘让我给您送饭后茶水和漱口水。” 两个太监又对视了一眼,哟呵,这个薛姑娘好本领,侯爷的衣食住行都介入了,妥妥地以女主人身份自居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小蹄子呢,还大家闺秀呢,比民间那些粗鄙的妇人都不如! 他们勾着兰花指,想上去撕人! “云台,带两位公公及诸位去用膳,他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厚礼一定要准备好。” 云台领命,笑嘻嘻道:“二位公公这边请,我给二位准备了礼物就在外头,请跟我来。” “你是亲眼看见侯爷漱口、喝了那杯茶的?”薛瑶依冷道。 “奴婢亲眼所见,不敢说谎。”那丫鬟道。 薛瑶依笑了,道:“给我梳妆更衣。把我最喜欢的那个水玉缎面披挂取过来。” 房翊内忽然感到一阵燥热,喝了一杯茶,仍旧觉得热和渴,他眉头一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下药了。 高远、云台都不在,就连封悟夙都被赶出去了,他急忙运功,想把体内的药物逼出来,至少封存到一处,等着封悟夙回来。 “表哥。”薛瑶依走进来了,声音依旧温柔似水,房翊看着她,觉得比从前漂亮,身上的燥热比之前更加严重,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着他。 “你怎么来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房翊冷道。 薛瑶依笑道:“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她说着就凑近了去,刚刚凑到房翊身边,房翊就有一种迫切想靠近的感觉。 房翊运了一下功,又压制了几分,冷道:“没什么事要你帮忙,回去。” 这将将进入四月天,和州又地处北方,薛瑶依已经穿了抹胸长裙,脖子下面白花花的一片,那沟壑曲线约隐约现,胸前挂着一个通体澄碧的玉坠,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而晃晃悠悠。 “表哥为什么对我这般冷淡?方才在那两个太监面前可不是这样的,又温柔又亲密。”薛瑶依委屈道。 房翊听了这话,知道她也看出一些端倪来,心中有些愧疚,道:“不过是在他们面前逢场作戏一番,我会补偿你的,你先回去吧。” “我不要什么补偿,我心里只有表哥,这一生若是能和表哥在一处,哪怕是春风一度,我这辈子也是死而无憾。”她这话说得已经非常直白了,“表哥就看不到我的心意吗?”她摸着胸口。 房翊忍得辛苦,道:“这不该是你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话!” “我活这么大,要什么有什么,自我要求也很高,但是,遇见了表哥,我就愿意为表哥低到泥土里。只想和表哥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愿意。表哥,我好热……”她说着就要去脱衣服。 房翊骂道:“滚出去!” 薛瑶依道:“表哥,我不准你这么凶。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晚、一次就够了,哪怕没有名分。” 房翊冷静了一下,道:“是你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薛瑶依委屈道:“表哥,不知道你说什么,这些饭菜都是我亲自做的,我怎么可能动手脚呢。我就是饮了酒,壮壮胆子,这才敢和你表明心迹。” 房翊虽然现在有些神志不明,但薛瑶依靠近时确实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我是怕宫里的公主看上了你,让皇帝下旨给你指婚,我就没有一点希望了,所以,我……我想和表哥在一起。”薛瑶依扑过来。 房翊眼底有些杀气,眉头一皱,伸手点了薛瑶依的穴道,冷道:“你要好自为之!如有下次……”他一伸手,一个砚台碎成一堆粉末! 173 她成了你的软肋 薛瑶依愣住了,眼里含着泪,道:“难道你宁可难受也不愿意要我吗?” 房翊道:“你……滚!” 薛瑶依道:“不是我,是我的丫鬟看我爱得太卑微、太辛苦……表哥,难道你……真的忍心我这么卑微吗?” “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薛瑶依不情愿地朝外走去,身形瘦削,看上去有些可怜。 “……”房翊又怒又恨。 又过了半个时辰,封悟夙终于回来了,看到满头大汗、脸色潮红的房翊愣了一下,继而道:“看你这神情是被人下药了?”他想拉过房翊的手,却被房翊躲开了,就听房翊闷声道:“去给我准备药浴。” 封悟夙不慌不忙,道:“你都忍到现在了,还差这一时半会?谁这么大胆,给你下药呢?”他想了想,道:“是你那个千娇百媚的表妹没错了,为了睡一个男人,下药这种手段都用得到,不愧是薛怀璧的女儿!” 房翊一掌拍到桌子上,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封悟夙道:“何必药浴呢,我这里有药,服用之后,你自己运转内力,足够压制这种媚毒了。”他掏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抛给了房翊。 房翊吞下之后,稍加运气,人慢慢平静下来,脸色渐渐恢复如常。 “我说你何必忍得这么辛苦!薛瑶依长得不错,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多少人求之不得,你还能坐怀不乱,佩服!这是怕宫里头那位追究起来吗?”封悟夙笑道。 房翊不悦,脸色有些难看。 封悟夙不怕死地道:“一个做正,一个做侧,很完美,你这样的身份和人物,有几个女人怎么了嘛,就算有几个男人也没关系嘛,看看我,不就是你背后的男人嘛” 房翊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想杀人。 “哦,难道你是想给那个小丫头守身如玉?不会吧,情根深种到这种程度了?”封悟夙故意夸张地说出来。 房翊冷道:“你再不出去,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这里还有一粒,如果你吃了一粒不管用,继续吃。”封悟夙笑道,“小丫头派人送了一车杜若草过来,我找几个人试了药,效果不错。这场瘟疫主要是疠气引发,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疠气侵人,会引发多种疫疠病,痄腮、猩红热、疫毒痢、白喉、天花、肠伤寒、霍乱、鼠疫,以及疫黄等。这杜若草对白喉和猩红热有非常明显的作用。” “哦?”房翊不动声色,心里却闪过一丝异样。 封悟夙道:“她怎么就想起种了这杜若草呢?这不是中原特有,种子也难寻。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房翊听到他提起章雅悠,眼神都温柔起来,道:“有什么奇怪的,她本来就聪明。” 封悟夙真的不想吐槽了,但凡涉及到章雅悠的,某个人都是无条件支持、无条件觉得她好:“好,你的小蛮货天资聪颖、奇才一个,这总行了吧?我劝你收敛着点吧,你心思这么明显,她就成了你的软肋!” 某个“软肋”毫无征兆地打了几个喷嚏,心说,不知谁又在惦念自己了,她完全没有“软肋”的自觉,正在和袁欣岚斗智斗勇,连杀袁欣岚两个回马枪,正畅快呢。 然而,让她更畅快的是,她的美男榜大火,但凡哪个说书人开讲美男榜相关的,那一定是座无虚席、打赏丰厚,演变到后来变成千金求一副美男画像,还有很多痴迷女子竟对着画像痴迷地喊出“这是我相公”的呓语来。 章雅悠并未直接出面,而是让玉凌乔装打扮送到不同说书人那里,如今大火,他们等着美男榜第四的出现,结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出来。 为什么这些人看了美男榜前三名之后还会想着第四名呢?因为这前三名本就是伯仲之间,势均力敌,他们已经开始悄悄站队,不服当前的排名,既然当前的排名难以服众,说明画师或幕后主使的眼光和审美与众人存在差距,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出现更俊美的男子?说不定第四名比前三名都美呢! 这些人想看看是不是还有风格不同的第四个甚至更多个美男出现。美男谁不喜欢,自然不会嫌多!何况这些美男除了英俊帅气,还要么多金,要么权贵,要么名声斐然! “姑娘,他们都在催美男榜第四呢!您这边还有人选吗?” 章雅悠想了想,道:“那就表兄?” 玉凌笑道:“是啊,长孙公子也是美男一个,放在第四倒也适当。” “但是,我把表兄的画像交出去,他肯定知道是我的手笔,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了。” “姑娘,您就是不务正业,还用表公子说吗?”紫燕笑道,她真是操碎了心! “我看你比姚嫂都唠叨,你若是嫁了人,谁受得了啊!” 紫燕也不害臊,笑道:“奴婢不嫁人,跟着姑娘不挺好的嘛,有好茶,有好粉,还能看美男!”一句话把众人逗乐了。 “我打算给表兄多画几张画像,这次我们换个玩法”章雅悠笑道,“我可以把他从小到大画一套,然后编一套故事出来,但是,不提他的具体身份,让大家猜。” 千篇一律是没办法长久引发轰动的,推陈出新、出其不意才能吸引人。 章雅悠正为自己的想法得意呢,下人就来通报了,说是杜子恒来了。自从加高了围墙,杜子恒就很少翻墙了。 杜子恒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惹大祸了!” 章雅悠一脸茫然,然后等来了杜子恒的第二句话:“幸好我帮你兜着了。” “你能把话说得完整、明白吗?” 杜子恒道:“你把我大哥放在美男榜上,现在每天好多女人围在杜府门前,这还不算,出个门,马车都被围起来了,还有一些蠢女人嚷着要嫁给我大哥的。” “这不是好事吗?”章雅悠不以为然,这就是闯祸了? “我大哥心里只有我大嫂,他受不了这些,而且他喜静。” “哦,抱歉。我只顾着做美男榜了,没想到他已成亲,下次注意,只选未婚男儿。”章雅悠笑道。 “他现在要把那个偷画他画像、做什么美男榜的人抓起来,打算往死里打!” 174 要个山头种桃花 章雅悠笑道:“他又不知道是我画的,想找我也没那么容易。再说,我也没做什么坏事。” 杜子恒笑道:“可我告诉他是你了。” 章雅悠想打人,这家伙是过来找揍的吧! “我和他说,画师是个姑娘,我认识,而且我喜欢她,让他给我个面子不要责罚你了。”杜子恒的桃花眼明媚起来。 “你觉得这样做好玩吗?幼稚!” “自从我大嫂去世,我大哥身边就没有女人了,以前大嫂在的时候,还有两个妾室和丫头,现在这几个女人也如同摆设,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教养儿子身上,突然引起这么多女人的关注,他的确恼火得很。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凭我们杜家的势力,想查什么查不出来。”杜子恒道。 章雅悠听了这话还有点伤感,想着那样一个清秀出尘、遗世独立的男人竟然是个青年丧妻的鳏夫,听起来夫妻两个伉俪情深,妻子撒手人寰,的确是人间悲剧。 “是我思虑不周了。你代我向你大哥道歉吧。”章雅悠道。 “这种事你要亲自去才显得有诚意。我们杜家的花园很大,现在开满花,你正好去看看。”杜子恒笑道,“你顺带也给我画张画像,给我弄个排名吧。” 章雅悠笑道:“按照你这个长相,只怕名落孙山,如果想上榜,要好好贿赂我。” 杜子恒笑道:“你尽管开价,公子我不差钱!” “这杭州周边的地啊,山啊,码头啊,都被你们四大家族瓜分光了,我看中城南的一个山头,叫东白山,想在那上边种点桃花,你转手给我,在原价基础上加两成。”章雅悠道,“我给你安排个美男榜的排名,放在七八的样子。” 杜子恒笑道:“你这美男榜水分这么大,还敢给我狮子大开口!那个东白山可是我祖上的财产,我们买的时候不到五千两银子,加两成也不过是六千两,可现在市价是六万两纹银。” 章雅悠笑道:“那算了,我大不了买块地种桃花,以后我会做一款玉面桃花膏出来,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入股啊。” “这个可以有!走,随我去一趟杜府。”杜子恒伸手就要拉章雅悠,被她躲开了,他一个健步还是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不去啊!”章雅悠道。 容绥这时回来了,见状:“她既不愿意,你就不该勉强她。” 杜子恒冷笑道:“那你也不该多管闲事!”他松开章雅悠,一掌向容绥推过来,容绥轻轻回转,躲过这一掌,冷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和你动手。” 杜子恒不说话,桃花眼也没了笑意,但手下招式更加凌厉,容绥也不再闪躲,而是接了杜子恒那一掌,一收手便将杜子恒推了出去。 章雅悠扶起杜子恒,道:“别打了!绥哥哥住手!”自从容绥在深山里救了章雅悠,二人感情又进一步,应容绥的要求,章雅悠改口叫“绥哥哥”,事实上,在章雅悠的心目中他就像个哥哥一样,宽厚、包容、大度、温和。 容绥道:“我没打算伤他。” “你先回去,过两日我去找你大哥赔礼道歉。”章雅悠道。 “我受伤了,你要给我找大夫,还要陪我回去,顺带照顾我。”杜子恒抚着胸口,一副惨淡的样子。 章雅悠哭笑不得,道:“你这是讹上我了。那这样吧,我让绥哥哥把你打一顿,等你真的受伤了,我就给你请大夫、陪你回去、照顾你,如何?” “你这丫头真狠!你今天不跟我过去,只能等一段时间了,我明天要出城办事。”杜子恒笑道。 “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章雅悠问,虽然杜子恒总是不正经的样子,但章雅悠知道他其实不坏,至少对自己还比较好。 杜子恒笑道:“这么依依不舍?要么和我一起去?我是去趟京城,你若是同行,正好回一趟章家,多好!”他开始循循善诱:“你已经许久没回去了,爹娘总归要见见的。” 田英早就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容绥出手,他自己都想动手打杜子恒了,这家伙总是有事没事就来找章雅悠,烈女怕缠郎,他又是轻浮浪荡的样子,说不定哪天会不择手段呢!这种人太危险了,必须远离! “我现在不想回长安,年底再说。”章雅悠道。 杜子恒道:“果真是个没良心的,在外头都玩野了。罢了,罢了,我自己去吧。那个山头的地契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也不用给我银两了,算我入股吧。毕竟我也想靠着这玉面桃花膏冲上美男榜呢!” 章雅悠被这话逗笑了。 容绥道:“你若是需要空山种桃花,万剑山庄那里有两个山头,你拿去便是,反正是空在那里。” 章雅悠笑道:“谢谢绥哥哥。我要的东白山可不止种桃花这么简单,东白山临近西湖,又通太湖,说不定可以辟一处码头出来,将来运货也方便。再说,万剑山庄向来远离尘嚣,真的去种点花草,那要闹出动静来的。” “那你就白拿他的东西?”容绥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喜,想让章雅悠和这种人断绝关系。 章雅悠笑道:“也不算白拿。他知道我的能力,这些钱用来入股,他只赚不赔。” 然而,章雅悠还没等到杜子恒派人送来地契,田英那边就收到了房翊的飞鸽传书,说是容绮去了东龙州,那边也感染了瘟疫,比和州的情形更严峻。 “这个笨丫头怎么能以身犯险呢!”章雅悠心内焦急,“你们快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去河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容绥,毕竟容绮是冲着封悟夙去的,要是容绥也去了并知道她这种心思,肯定是要把她抓回来的。 她要去一趟河北,把容绮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容绮这么大胆地跑出来,还去瘟疫之地寻封悟夙,也有她的原因,要是她及时阻拦,恐怕也不会发展这个局面。所以,她这次去河北,一定要和容绮说清楚,这男人不是用来追的!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万年冰块的田英突然有些好奇,于是破口而出。 175 有没有想我 章雅悠道:“男人是用来调教的。” 田英无语,心里却腹诽道:且看您现在得意,到时谁调教谁就难说了,您别跳脚就好!他想起房翊的腹黑高冷无所不能,他就不信这个神一样存在的男人还能治不了她?拭目以待哦! 容绥也听到了这句话,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他一直认为章雅悠不同于普通女子,但是,当这句话从章雅悠口中说出来时还是让他有些吃惊,毕竟“调教男人”是离经叛道的。 “那个,不是你。”章雅悠解释了一下。 容绥更尴尬了,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要是换了别的女人,他早就冷了脸色,但是,这会在章雅悠面前,只剩下红脸。 田英虽然是个大冰块,不懂男女之情,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他从容绥这个神态中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必须尽快让章雅悠离开这里,以免夜长梦多。 容绥有些不舍,道:“真的不需要我送你过去?这一路上多有流民,你一个人去,我有些……不放心。” 章雅悠笑道:“有田英、玉凌在,他们都会武功,紫燕可以贴身照顾我,老陈和扶苏可以做粗活。不过,我倒有件事想麻烦绥哥哥。” “你说,不必客气。”容绥笑道。 章雅悠唤来了扶苏,笑道:“这孩子我想让他跟着你学点武功,如果万剑山庄的武功不能外传的话,你就将他按照山庄的规矩收入门下,就算资质不够,好歹让他学点傍身之术。” “祖宗,您这是不要我了吗?”扶苏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和痛苦,他今年十一岁了,但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被过去多个主人虐打,整个人看上去像棵豆芽菜,身子瘦小但脑袋很大,身量比同龄人矮很多。 章雅悠这段时间给他好吃好喝,命人给他做衣裳、请大夫疗伤,还叮嘱管家少给他派点活,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不是不要你了,是要你跟着高人学本领,等你学成归来,可以给我做个侍卫,这样我就不怕被人欺负了。”章雅悠道。 容绥有些为难,但又不愿意拒绝章雅悠,道:“我来想想办法,但是,入我们万剑山庄是有多重考验的,不管怎样,我答应你,教他一些傍身的本领。” 扶苏依依不舍地看着章雅悠,很是委屈,但又带着一股倔强,不肯表露出来,章雅悠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能跟着容公子是你的福气,一定要听他的话,好好学本领,知道吗?” 扶苏点点头,问:“那祖宗,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应该很快,等我下次去万剑山庄看你们。”章雅悠笑道,“绥哥哥,就拜托你了。这可是我未来侍卫。” 容绥没说话,点点头,宠溺地笑了。 “绥哥哥最好了!”章雅悠笑道,在她心目中容绥的确是最友善的人,她在感慨自己运气太好的同时,又有些惶惶不安,她害怕自己一下子把好运气用光了,更害怕辜负了那些对自己好的人,那种发自肺腑、有来有往的回报是她收获内心平静的方式,也正因如此,她才迫不及待、放下一切去找容绮。 他们在路上行了半个月,遇见了几个毛贼,流民也遇见了几批,章雅悠一路买干粮一路发干粮,倒也救助了不少人,要不是总想着救济逃荒的人,他们兴许还能早两天到河北。 刚进入河北道,田英就给章雅悠安排了客栈,说是休息一晚,先去和州见了侯爷再做打算,章雅悠想想也有道理,总不能到了河北道的境地却不去看房翊吧? 她刚坐下来扭了扭脖子,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一坐一天的马车,这骨头都快散架了,来之前又一直和那两个臭女人斗智斗勇,要不是有人参、阿胶、养荣丸等续命,她这会也只能瘫着了。 “脖子不舒服?” 章雅悠愣住了,这声音好耳熟!可房间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随着话音落下来,一只大手带着覆了过来,那温热的感觉从掌心里传到她的颈椎后背。 章雅悠急忙回头,就见房翊双眼带笑地看着她,见她回头,顺势把她从椅子里捞出来,然后紧紧地拥在怀里。 章雅悠害羞了,虽然之前和他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但是,房翊一向霸道,她那时也不是自愿的,如今又隔了两个月,再次相见,她还需要适用一下,于是挣扎了几下。 “别动,乖,让我抱一会!你再不来,我就要偷偷跑回去看你了。”房翊身材高大,一低头,下巴正好抵在章雅悠的脑袋上。 章雅悠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房翊这种好不掩饰、铺天盖地、能将人熔化的热情又让她心里暖暖的,生出一丝甜蜜来,而且他这种霸道和直接也给了她很好的台阶,至少她不会过于排斥这种亲密互动。 “有没有想我?”房翊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怎么听起来像一个邀宠的女人呢。 章雅悠正想着怎么回答呢,说“想”的话,他肯定会更热情地回应;说“不想”的话,他会非常热情地惩罚。 这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呢? “这个时候,你竟然敢走神?”某人搂在那细软腰肢上的手用了两分力道,章雅悠感到微微吃痛,嗔道:“你弄痛我了!才不要想你!” 这种又软又娇又嗔,房翊看得有些痴了,勾起了嘴角,道:“你是对我撒娇?” 章雅悠表面上嘟着小嘴,似撒娇状,心里却清醒得很,这时惹怒他,自己能落什么好?何况,这还没到和州呢,他就跑过来见自己了,身上也是风尘仆仆,肯定是接了田英的书信这才匆匆赶过来的,就冲这份孝心,哦,不,这份心意,也得给点甜头不是? “想。”章雅悠道,还主动拉了房翊的手,在房翊看来,这是长足进步,但章雅悠的真实想法是防止他乱来。 “有多想?”房翊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章雅悠心里叹息,哎,这动了情的男人真难缠。 176 被欺负惨了 “那你想我吗?有多想?”章雅悠反问。 房翊一点都不含糊,道:“很想,非常想,我可是连夜骑马赶过来,你进客栈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他又伸手抱过章雅悠,垂下头,索|吻的态势很明显了,章雅悠一直往后仰,房翊笑道:“你再躲,我可就松手了。” 他作势松手,吓得章雅悠急忙伸手圈住他的腰。 房翊笑了,勾着脑袋过来要亲章雅悠,章雅悠推开他,道:“你漱口了吗?” “漱了。” 章雅悠知道他向来整洁,怕他嫌弃,道:“我没漱口,不亲。” “我不嫌弃。”房翊笑道。 “我饿了,要先吃东西。”章雅悠撒娇。 房翊说了一句非常暧|昧的话:“我更饿,先让我吃,否则……”他的声音低沉起来,像是带着一种蛊惑,让人无法抗拒,等章雅悠缓过神来,他那温凉的嘴唇已经覆盖上来了,章雅悠觉得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正想着这是什么香味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被撬开了,接着,就是唇齿的无辜辗转。 “乖。”房翊轻抚着她的背,呢喃着,那份温柔简直能掐出水来,然后汇聚成潭,让人溺死在里面。 等章雅悠被吻得七荤八素、差点窒息的时候,房翊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实际上,他忍得非常辛苦,但他看着赧意无限、脸色羞|怯的章雅悠,心中生出无限的怜爱和欢喜。 “去洗个澡吧,等一下出来吃东西。”房翊笑道,方才亲了个够,见自己的小蛮货这么美妙绝伦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叫一个心满意足,他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笑意,每一个字都仿佛快乐得能跳舞。 “我自己洗?” “难道是要我给你洗?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洗也可以。”房翊俯身道,大手不安分地抚过章雅悠的脸庞,帮她拢了一下碎发。 章雅悠感觉自己的火|烧火|燎,这也太尴尬了吧,一定是被吻晕了,所以,才会脱口而出这样一个傻问题,她的本意是:紫燕、玉凌她们都在外面,是不是叫她们回来再说,房翊当然也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故意曲解逗她。 “你又欺负我!”章雅悠不乐意,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高岭之花、高不可攀,但是在她这里可是闷骚得很呐。 “我还没服侍过谁沐浴,你要不要……”试试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章雅悠就连忙摆手:“不要!” 房翊这才出去,把紫燕叫了进来,中间紫燕也来过了,被云台拦在了外面。 等章雅悠沐浴更衣之后,房翊把她拉到了隔壁的房间,原来他提前让人在这家客栈订了几间房,他的房间和章雅悠的房间紧挨着。 一桌子都是章雅悠爱吃的饭菜和糕点,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准备的,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章雅悠看着满桌子的美味,少不得大快朵颐。 “你怎么不吃?” 房翊吃相斯文,用量又少,见章雅悠这么问,道:“秀色可餐。” 只是四个字,就让章雅悠脸红了。 这个状态不行啊!连房翊这样的人都放下身段不做高岭之花了,她也必须大胆不要脸起来,力求和他平分秋色,否则,迟早被拆分吃掉、尸骨无存! 这么一想,章雅悠就打定了主意,先吃饱再说。 等她用完膳,紫燕捧着漱口水过来,又给她端了杯消食的普洱茶。 “那个,侯爷,我先走了。谢谢,这些饭菜很可口。”章雅悠想溜。 “吃饱就想走?” 章雅悠挑了挑眉头,道:“不然呢?” “我还没吃饱。”房翊慢慢走过来,章雅悠往后退,最后退无可退,房翊的手就搭在了墙壁上,将她整个人环抱起来。 呵,男人!章雅悠算是见识了,这大概是索|取|无度吧。 “我正好有个问题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亲过很多姑娘,否则……” 房翊挂着笑意,又靠近了一些,道:“否则什么?”他那修长的手指在章雅悠白皙的脸蛋上抚摸着。 “感觉你很娴熟,要不是身经百战,能这么轻车熟路?”章雅悠不反感他的吻,虽然霸道了些,但那种强烈占有的气息所传递过来的炽热及喜欢是动人心弦的,而且,他也并不是一直霸道,偶尔也会温柔的像是春日里的阳光,温和明亮又曼妙。 “……”房翊心说,这种事本来就是无师自通的好吧?何况,看到章雅悠他心底就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又不是第一次亲,亲了几次自然就知道精|妙在哪里了。 章雅悠还在等他解释,然后好抓住他解释里的漏洞,借此想他发难,可惜,某人是个行动派,根本不解释,而是直接吻了过来。 这一吻实在太温柔了,温柔得有些缠绵,就是这份温柔让章雅悠都被带动了,她开始积极地回应并笨拙地探索,房翊仿佛是受了鼓励,任由她胡来,他喜欢的是她的那份主动,即便她带着蛮横,甚至故意咬他。 即便有些吃痛,他也只是轻笑,然后继续唇齿相|交。 章雅悠心里觉得很危险,甚至有些羞耻感,但是身体却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惦着脚尖,捧着房翊的脸,慢慢厮~磨。 等她松开的时候,房翊摸了一下嘴唇,手指上都是鲜血,他好笑地看着章雅悠,道:“你是不是要负责?” 章雅悠简直想哭,唉,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竟然这么粗暴、粗鲁吗?她还这么主动? “你赶紧涂药,不要让人看见!”要是让人看见了怎么办?只有她进了房翊的房间。 “不涂,又不是我做的坏事。”房翊悠哉地坐了下来,还真的不管嘴唇的伤口了,然后似有回味,道:“好甜啊!” 等章雅悠明白过来,又是一阵脸红,道:“你快把伤口处理一下吧,求求你了!” 房翊心情非常好,但是,仍不肯放过这个谋福利的好时机:“你求人不得拿出点诚意?” “那我帮你涂药好不好?”章雅悠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造孽啊,他的嘴唇还在流血! 177 男德你有吗? 房翊道:“还不够。不涂药的话,我这嘴唇恐怕要结痂,那到时……” 章雅悠甜甜一笑,撒娇道:“你不能这么欺负我!你也知道方才是你……是你诱惑我,我一时没忍住嘛,乖乖涂药。” “那你下次还这么野蛮吗?” “下次我会温柔的。”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这是个给自己挖了个坑,已经埋了半截了,哪里还敢再挖个坑呢!下次,有下次才怪!绝不会再主动吻他了! 房翊道:“那你现在试试。” 章雅悠嫌弃道:“鲜血淋漓的,不要。” 房翊拉过她的手,拿着她的手指蘸了点药膏,然后轻轻涂在自己的嘴唇,笑道:“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可是有纪念意义的。” 章雅悠心里嫌弃得不行,这人什么心态啊!这还是那个容止可观、高贵清冷的武陵候吗? “你好像瘦了。”章雅悠道,房翊的确比从前消瘦一些,这两个月来劳碌奔波,劳心费神,他对饮食又有些挑剔,消瘦也就难免了,不过,依然神明爽俊、雅量非凡,清瘦的面容反而增添了几分丰神俊逸。 “你心疼了?”房翊拉着章雅悠,圈在自己的怀里,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心里也暗自纳闷:为什么就对这个小丫头着迷呢!大概是年少的情怀吧,那一年看见她,就成了自己心里的暖阳,好不容易再见,自然不能让她溜掉了。 章雅悠害羞地点点头,不敢看他。对房翊,她的心情很复杂,有喜欢的成分,但抗拒的成分也很明显。房翊就像是浩渺星空里的明星,让人看了就不会忘记,喜欢他很正常;但是,他的优秀、高冷和难以捉摸又让她抗拒,她深知和这种人相处下去,会很累,要与他比肩本就是很困难的事情,再遇见各种扑过来的桃花,她根本招架不住。 而且,她不知道他这份热情能持续多久,仿佛她认定房翊不是长情之人。 房翊用脑袋抵着她的脑袋,笑道:“小蛮货开始害羞了。” 玉凌敲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只信鸽,道:“姑娘,好像是找您的。” 章雅悠道:“谁发过来的信鸽?”这信鸽不是人人都用得起。 玉凌看了一眼房翊,要把信鸽抱出去,笑道:“那奴婢抱出去,先查验一下。” 房翊却一把夺过了信鸽,取出鸽子脚上的脚环,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悠儿,可平安抵达?绥” 房翊的脸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冷道:“绥?容绥?” 他手上用力,那信鸽顿时成了一摊肉饼,十分可怖,章雅悠道:“你干嘛捏死它啊!到底什么内容,给我看看!” 玉凌这时附在章雅悠耳边道:“应该是容公子送过来的信。” “你把信给我看看。”章雅悠伸手,但房翊手上用力,小纸条就变成了碎末,他平时会隐藏自己的身手,众人只知道他练了些拳脚,却不知道他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他现在因为章雅悠而多次显露身手,像他这样克制冷静之人,却一再为了章雅悠的只言片语甚至一个眼神而情绪失控。 “出去!”房翊冷道。 玉凌虽然害怕,但是,背主而逃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何况,她现在和房翊并无瓜葛。 章雅悠担心房翊迁怒到玉凌身上,道:“你先出去吧。” “姑娘,您……” “我没事,侯爷在和我们闹着玩呢。” 玉凌出去后,房翊冷道:“容绥?他一个江湖子弟,你倒是对他青睐有加。” “江湖子弟怎么了,他人很好的!” 房翊冷道:“是,还很英俊,否则也不会美男榜第一!他若是不好,你们也不会独自在深山老林里呆了那么久!” “你……”唉,放了田英在身边不就是监督她的嘛,章雅悠也不想争论了! “还住在琦园,还给你做了小弓箭,你去哪里都带着他……本候还真是低估了这位容公子。”房翊道。 章雅悠道:“这些和侯爷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没关系?!”房翊捏住了章雅悠的下巴,道:“本候对你是不是太宠着了!”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一定想办法把这个小蛮货娶进门,然后放在家里,不准她见人!这个世道很险恶,那些男的哪个安好心了! 但是,他又被心里这个想法给激怒了,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竟要想着如何娶她,不应该冷落她、教训她,让她不要在外面勾三搭四吗? 章雅悠想要甩开他的手,根本甩不动,拍打了几下也没用,他虽然只用了一成甚至不到一成的功力,但是章雅悠已经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个臭男人也太暴力了! “你忘记本候的话了?本候都说要娶你了,你竟然说没关系!是本候太纵容你了还是你不知道如何取悦男人?”房翊越想越气,自己在和州每天都想她,时时刻刻想知道她的消息,担心她有没有被人欺负,连田英这样的主力都派过去保护她、给她打杂,她想要什么他都悄悄地准备好了满足她、有人欺负她,他都私下里帮她讨回来,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本候对你一心一意,你却朝三暮四,得陇望蜀,简直……”他想骂人,却又舍不得将严厉的词语用在眼前这个人儿身上。 章雅悠怒了,道:“你还有脸说我!你红颜知己那么多、整天招蜂引蝶,走了一个郡主,又来了一个公主,这都算了,还有京城里的陆姑娘,带到和州来的薛姑娘,真的是上至公主,下至平康里的头牌,都被你占全了,单是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不知道的那岂不是更多!你自己有男德吗?” “嗯?”男德?她在张牙舞爪地让自己遵守男德?房翊怒极反笑,好笑地看着章雅悠,道:“那你告诉我,男德都有哪些内容?” 章雅悠道:“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说我和容绥在深山里单独相处,那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有他在,我就尸骨无存了,连骨头都不剩一把!我为什么要参加春狩,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在这里救治瘟疫缺钱少药,去帮李谧他们找江南世家捐资纳粮了……” 178 侯爷要重振夫纲啊 章雅悠说不下去,眼泪都出来了,委屈得不行,这一流泪,方才还在咆哮愤怒、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的某人立刻没了气焰,心里还生出了许多愧疚来:想不到小蛮货为我做了这么多,她心里是有我的;不过是贪玩了点。我方才是不是太吓人了? “你在这里和薛瑶依双宿双飞,好不逍遥自在,我不过是和朋友走得近了点,你恨不能说我是荡|妇***,你这种人高高在上习惯了,看谁都是颐指气使的态度、命令的语气!我被人陷害,差点被狼叼走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为了救封悟夙,不但自砍一刀,被人逼着跳下悬崖的时候,你在哪里?如果封悟夙不是你的朋友,我为什么不遗余力甚至不惜搭上性命要救他?” “好了,不哭了,是我思虑不周。不过,我哪里和薛瑶依双宿双飞了,根本没有这回事,这个不能乱说。”房翊声音柔软起来,身段也放下来了。 章雅悠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跑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赶紧把门反锁上,然后深呼一口气,总算是可以自由片刻了,前面那番话亦真亦假,房翊突然温和起来的态度、讨好的语气说明他已经当真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章雅悠根本不搭理,她现在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房翊。 房翊站在门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搭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瘪,田英、高远、云台等人都躲得远远的,但是,那个距离已经能把门口发生的一起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已经看到了英明神武的侯爷大人被人拒之门外了,还在门外站了不短的时间哦。 田英因为跟了章雅悠两个月的时间,对房翊和章雅悠之间的关系比较清楚,虽然这两个人没挑明了,就冲侯爷那累死好几只信鸽的状态,必然是喜欢到骨子里嘛! “侯爷,您一定要重振夫纲啊!”田英默默地在心里为房翊加油,拳头都举起来了。 云台也很激动,房翊就是他心目中的神啊,你看过哪个神被一个凡人女子拒之门外的? 高远因为和章雅悠接触时间少,不大了解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只知道侯爷对这个小丫头格外亲近,是个例外。 房翊自然感受到这几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呆在一旁,挥了一下袖子,吓得这三个人急忙隐退。 “好了,不闹脾气了。”房翊却突然出现在房间内。 章雅悠惊得不行:“我没给你开门啊,你怎么进来的?” 房翊笑道:“我想去的地方,就凭这道门?根本拦不住。” “我不想理你!”章雅悠依旧作出委屈的样子,既然实力不如人,那只能先发制人了,她也算是摸出了房翊的一些脾气秉性,越是表现出自己因为在意他而受到委屈甚至为此伤心,他就越好拿捏,哪怕是借着由头对他发脾气,他也不会恼。 “可我忍不住想和你说话啊,这么久没见,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房翊笑道,“我这嘴唇还有伤疤呢。” “哼,少拿这件事来要挟我!你要是说出去,我就说你诱惑我!大不了鱼死网破。”章雅悠作出奶凶奶凶的样子。 房翊笑了,拉过章雅悠,笑道:“我可舍不得与你鱼死网破。好了,别生气了。” “那你道歉!” 房翊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好了,小蛮货,差不多得了。”房翊有些无可奈何,她就不知道给男人一个台阶下吗? 章雅悠道:“敷衍!” 房翊道:“我错了,不该对你那么凶。” “还有呢……” “不该把信鸽拍死。” “还有呢……” “我不该毁了容绥给你的信。” “那信上写了什么?” “……”房翊不愿意说了,这个小蛮货真会蹬鼻子上脸,于是长臂一伸,拉着章雅悠就到了怀里,抱着她坐下了。 “和我在一起,不准提其他男人。”房翊一向都是霸道的。 “你太凶了,有吓到我。”章雅悠甜糯的声音,听着房翊心里好舒坦,这是小蛮货对他撒娇呢。 房翊抓着她的小手,攥在手心里,又拿起来在唇边吻了吻,道:“只要你乖乖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也不会对你凶,但你不能想其他男人。”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想好好守着以及占为己有。 其实,章雅悠更喜欢前年除夕时见到的那个房翊,或者说喜欢那时候的感觉,朦胧、期待、盼望以及小甜蜜,现在的房翊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你也不能有其他女人。”章雅悠道,想双标没门!上一世,吕世齐纳了那么多小妾进门,她是又恨又气又无奈,这才郁郁寡欢、含恨而逝,这一世要么不嫁人,要么就找一个对她全心全意、愿意与她“一生一人”的男人。 “好。”房翊道,因为喜欢,所以,章雅悠的霸道甚至无理,他也喜欢,只要这份霸道无理是因着对他的在意而起。 “那容绥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章雅悠还是想知道,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呢,毕竟是飞鸽传书啊。 房翊的脸都像是泼墨一般,黑得难看,但看的出来他在压制怒气,章雅悠见状,道:“我对容绥没有一点男女之意,他救过我的命,当初在万剑山庄也多亏了他,算起来,他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我总不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吧?” 她一边说一边直起身子,伸手搂住了房翊的脖子,小脑袋在他脖子那里蹭了蹭,蹭得房翊心里又暖又乱,简直是给他点了一把火。 这个小蛮货,为了知道容绥的消息,愿意对自己假以辞色,还说她不在意?呵,女人! “想知道信的内容?”房翊道,“那你要讨好我,让我开心了,我就告诉你。”他一边说一边盯着章雅悠那春花一般的樱唇。 章雅悠心里有些鄙视,又来这一招?真的吻不够吗? “阿翊,你的眼睛好漂亮……”她说着,低头吻了过去——嘴巴什么的,真的不敢吻了! 179 房翊嫌他无聊 房翊心里一动,这不是她第一次叫他“阿翊”,但是每一次叫都会引起他心底那柔软的触动,像是潺潺溪流,又像是微风吹过湖心带起的涟漪。 “我才不关心什么容绥,我心里只有阿翊……”章雅悠笑道,心里觉得自己有些坏,这谎话是信手拈来,果真,重生一次,脸皮比常人厚多了,她若是真这么喜欢,这类话未必说得出口。 房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暗哑着声音问:“真的?再说一遍?” “我说,我心里只有你。有时怕你,是因为你太光彩夺目了。”这句话半真半假。 房翊紧紧抱住了章雅悠,道:“乖!” 他这样抱了好一会,知道章雅悠喊着“喘不过气来”了,他才松开。 “容绥问你有没有到,是否平安。”房翊虽然不乐意,还是把信的内容告诉她了。 章雅悠撇撇嘴:“飞鸽传书,就这么一句话?”自己费了老大劲、甚至脸皮都不要了、违心的话都说出来了,就是这么一句话? “无聊!信鸽很好养吗?”她嘟囔了一句。 房翊有一种被含沙射影的感觉,毕竟他比容绥还无聊,几乎是每天都要信鸽往来,知道的都是零碎的事情,但他也不可能替容绥辩白,想都不要想了! “我在这里休整一下,要去东龙州。”章雅悠道,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找容绮。 听她这么说,房翊的嘴角上扬了。 “你为什么笑得这么意味深长?”章雅悠有些狐疑,毕竟房翊的老谋深算她是见识过的。 “你就乖乖呆在这里,我让封悟夙回来即可。”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 章雅悠顿时明白,这个男人真是骄傲得可以,又腹黑的可怕!他宁可累死几只信鸽、每天让田英汇报她的一举一动,但是绝口不提让她来和州的事情,一来是这里危险,二来是他等着章雅悠主动,谁知道章雅悠在杭城玩得风生水起,还和容绥生了生死之交。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房翊的性格,当他知道容绮来和州找封悟夙,当即看出了端倪,知道容绮对封悟夙的心思,也看得出容绮是背着家里偷偷逃出来的,而且逃出来必然有人打掩护,这个人就是章雅悠。 他直接把封悟夙派到了东龙州,封悟夙去了,容绮自然也跟着去了,然后再写信告诉章雅悠容绮处境危险,章雅悠会忍不住奔到河北道来。 “东龙州现在情势如何?”章雅悠问道:“我让人送过来的杜若草有用吗?” “有用。”房翊吐了这两个字,然后用晦暗不明的眸子打量着她,章雅悠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她第一次看见房翊这种眼神,因为房翊向来高高在上,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情,即便有些事他一时看不透,也绝对不会流露半分。 “你怎么想起种杜若草的?”房翊道,收起了前面的神情。 章雅悠笑道:“我从书上知道这种草药很难得,而且我看了史书,每隔十年左右,境内就会有瘟疫,想着那个园子本来就是荒废的,不如花点小钱,种点奇货可居的东西,将来说不定有大用场。我这叫囤积居奇。” 她依旧是天真无邪的状态,脸上带着一股小得意,但心里却有些紧张,万一被房翊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怪物?重生这种事,说出来谁会相信? “真聪明!”房翊笑道,“东龙州那里也算是控制了,多亏了你的草药。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了,想要什么奖励?” 章雅悠道:“奖励是你给的还是朝廷给的?” 房翊哈哈大笑,道:“都有。再说,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拿着玉牌都能取到。”他又把章雅悠拉了过来,“我的都是你的,你是我的就好。” 从俊美谪仙、丰驰俊逸的高岭之花口中说出这么一句骚气冲天却又动人心弦的情话,章雅悠着实吃了一惊。 “上次我和李谧说,我想弄个郡主当当。” 房翊眉眼带笑,这个小蛮货不肯和自己直接提要求,还真是狡黠得很呢。 “郡主,一个虚名而已。”房翊笑道,“不过,你若是感兴趣,我上个奏折,问题不大。” “我不过是玩笑而已,皇帝才不会轻易封一个郡主出来呢,再说,没有封地的郡主也不值钱。”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可我当真了。” 他拉着章雅悠的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摩挲了几下,问:“有没有好?万一结痂了,你要负责。” 章雅悠讪讪一笑,道:“你想怎么负责吗?你一个堂堂侯爷,不用这么讹我吧。” “那还有一种方式,让我咬回来?”房翊笑道。 章雅悠急忙用手捂住嘴,道:“不准!” 二人就这样腻在一起几个时辰,章雅悠一路疲乏,又被他这么一番闹腾,加上前面情绪起伏,这会早就困顿不已,委婉下了逐客令,说自己要休息了。 房翊笑道:“好啊,我看着你睡。” 章雅悠脸一红,强打起精神,道:“我忽然觉得不困了。”有他在这里,自己睡不踏实。 房翊嘴角上扬,拉了章雅悠坐在自己腿上,笑道:“那好,我们再聊一会。” 章雅悠这会只想着和周公聊天! 房翊的手掌放在章雅悠的后背心窝处,轻轻地输入一些内力,章雅悠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淡淡的暖流经过,整个人松弛下来,那种舒适又温暖的感觉让她很快就睡着了。 房翊抱着她轻轻地放在床上,自己就坐在床边看着她,脑子里忽然闪过她小时候的样子,睫毛还是那么卷翘、那么长,皮肤依旧白皙粉嫩,她的小脸上还残存着一些婴儿肥,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样子,依旧是粉雕玉琢。 “小模样还挺漂亮的。”房翊笑道。 云台在外面敲门,房翊起身,开门,冷道:“不准吵,在睡觉。”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章雅悠。 云台急忙收声,道:“公子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房翊道:“等她醒了再说,出去,别吵!” 云台心底叹息,公子爷对这位的宝贝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云台刚走,玉凌又来了,背后还藏了一只信鸽。 180 给你定制了同款 “姑娘睡了?那奴婢没事了,先退下了。”玉凌赶紧想溜。 房翊伸手:“给我。” 玉凌不敢不给,房翊打开信鸽的脚环一看,果真又是容绥的信,这家伙还有完没完! 纸条直接捏的稀碎,不过,这次好在没有为难那只可怜的信鸽。 “不准告诉她。”房翊冷道。 玉凌急忙点头,不知道姑娘招惹了这位爷是福还是祸,这位爷的占有欲、报复心以及雷霆手段,姑娘肯定招架不住,万一哪天惹恼了他,麻烦就大了。 按照她的私心,她倒是希望章雅悠和容绥在一起,容绥武功高强、潇洒风流,大气谦和,家世在江湖中那也是声名显赫。 房翊招呼了高远,把一叠文书抱了过来,就在章雅悠的房间里处理公务,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章雅悠,不得不说小蛮货这睡姿十分不雅,短短一会功夫,被子就踢掉了。 玉凌和紫燕守在外头,也不敢走远,毕竟主子在里头呢,最重要的是房翊也在里头,房翊对章雅悠的心思在他们几个人中间属于“路人皆知”的状态,这要是发生点什么逾矩的事情,她们就等着回章家以死谢罪吧! “这可怎么办?我要去一趟。”紫燕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敲门了,开门的房翊一脸冷漠以及不耐烦。 “姑娘睡觉会踢被子,奴婢过来照看一下。”紫燕道。 “这里有我。”房翊要关门。 紫燕急了,道:“我们姑娘清清白白一个高门贵女,侯爷一个外男单独在房间不合适,奴婢要进去伺候。” 房翊脸色难看,紫燕道:“奴婢只想好好照顾姑娘,不会打扰侯爷看文书。”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独自在章雅悠的房间中的确不妥,关系章雅悠的声誉问题,就让紫燕进来了。 章雅悠美美睡了一觉,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房翊也起身去了营地,依旧留了田英在章雅悠身边。 田英心里苦啊:照顾这个未来侯府女主人的活真的不是人干的!小姑娘招人喜欢,告诉侯爷了,侯爷骂他没有看好,要罚;不告诉侯爷了,侯爷又说他知情不报,该罚!怎么着都是挨罚呗! 但章雅悠哪里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还是热络地叫他一起吃饭,平时也很尊重他,对他都是笑嘻嘻的,没有一点贵女的架子,他这块老冰山也渐渐有了些温度,又觉得这活也不错。 “这里到侯爷的营帐要多久?”章雅悠问。 田英道:“三个时辰,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两个时辰也能到。” 章雅悠想着自己既然来了,混在这个小县城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进城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毕竟也跟着封悟夙学了点医术,别的不说,这煎药什么的也很拿手。 “我明天早上去一趟。” “可侯爷说了不让您去,里面瘟疫横行,怕您去了被感染。”田英道。 章雅悠道:“那他在里面呆了两个月,也没见有事?” “………”田英不说话了,却在腹诽:您竟然要和侯爷相比?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章雅悠想着房翊白天来过,这晚上肯定不会再来了,毕竟从和州到这个小城还有三个时辰的路程,谁知道刚用完晚膳,房翊又来了。 “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章雅悠笑道,然后又想淘气了:“不会是想我了吧!” 房翊道:“就是想你了!” “你们都下去吧,让客栈的人单独去厨房做几个干净的小菜送到房间来。”房翊拉着章雅悠,道:“李谧和董承彦都在,他们想立功,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我就过来找你了。” 紫燕端了水过来给房翊洗漱,看了一眼二人,欲言又止,最后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总感觉这位侯爷不安好心,这都过了弱冠之年,至今未定亲不说,还传出过断袖之癖,现在缠着我们家姑娘到底是几个意思? 唉,姑娘啊,平时看着您那么晶莹剔透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种大事上就这么糊涂了呢,要是奴婢说,还是李二公子好!——紫燕心说,但这些话她也不敢说出来。 她此刻想的是:要是李二公子在就好了!有他在,他就能护着姑娘了,至少他不怕侯爷的。 正想着呢,就听楼下有人在问:“店家,还有几间客房?给我们准备三间上好的客房。”声若洪钟,十分透亮,一听就是练家子。 那掌柜的笑道:“不好意思,客官,莫说这上好的客房了,整个二楼都被一个主顾包下来了,楼下倒是有两间普通的客房,您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 “废话!我们五个人,主子要单独一间,余下两人一间,怎么也要三间房!楼上是何人,住了几个人,要把整个二楼都包了!”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红脸大汉,嗓门很大,中气十足。章雅悠在二楼的房间内就听到了声音。 “你把整个二楼都包了?”章雅悠问。 房翊道:“怕他们吵到你。” 呵,这倒是房翊的风格,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这才打量起房翊装扮,身上是黑底暗红织金棉套衫,头戴白玉冠,整个人看上去贵气又俊美。织金棉金锦本为波斯特产,以金缕或金箔切成的金丝作纬线织制的锦,经光照则会有金光闪现,寸缕寸金,十分珍贵,而且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我好看吗?”房翊笑道。 “好看。衣服也很华美。”章雅悠道。 房翊笑道:“我让人给你也定做了一身,等回京了,我们一起穿。”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杜子恒和章雅悠穿了一套款式和颜色都很相近的衣服,他就一直放在心上,想着哪天也要和小蛮货定制一些款式近似、料子相同的衣服,穿出去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亲密关系。 章雅悠哪里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弯弯道道,笑道:“楼上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出来。”她早就领教了房翊的霸道,但是,这夜晚来投宿的人,多数都是外地来客,行色匆匆,非常不易,再说,半边房间都空在那里,太浪费了! 181 李设来了 房翊道:“然后呢?这等粗俗之人,住上来岂不是吵死!” 章雅悠道:“出门在外,当然没有家里那么便利。云台,你去告诉掌柜的,就说我们愿意让出三间上房。” 云台看着房翊,没有公子爷的发话,他是不敢乱做主的。 房翊冷道:“还愣着做什么?” 章雅悠冲着一溜烟下去的云台喊道:“记得让他们退三间上房的钱。” 房翊笑道:“以后你管家我放心,精打细算。” 章雅悠的脸红了,这人也太坏了! “房翊,房翊你在楼上?”有人冲上楼来,嘴里还大声唤着,章雅悠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 房翊则皱眉,是谁这么大呼小叫直呼自己的名讳? 云台拦着他,道:“哎哟,我说李二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呢!我们好心好意让出三间上房给你们,还让出事来了吧?” 竟是李设! 李设道:“别二公子二公子地喊,小爷现在是都尉,你要么叫小爷一声都尉大人,要么叫小爷一声将军!反正小爷担得起。”他一边说,一边推门,挨着房间地找:“我说谁这么大的架子,把整个二楼都包了呢,房翊是干得出这种事。” 章雅悠听到这个声音想要出门,却被房翊拉住了小手,道:“不准去。” “嗯?小四也在这里?还真是小四,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李设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艳红的披风很惹眼,人长高了不少,褪去之前的婴儿肥,整个人看上去英武帅气,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小麦色的肌肤上特别耀眼。 章雅悠笑道:“听说这里闹瘟疫,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呢,为什么来?有没有用晚膳,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四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不过,见到你真高兴!听说你去了江南,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得空或者讨个去江南的差事,看看你。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了!让我看,有没有变的更漂亮!”李设笑道。 他想拉章雅悠,却被房翊拦住了,冷道:“不要拉拉扯扯。”要不是之前答应过章雅悠在定亲之前不对外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这会早就把章雅悠圈在怀里宣誓主权了。 李设不满,道:“我拉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时,小厨房的饭菜也做好了,端进了房间,李设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下来,拿着筷子就吃,嘴里还说:“这一路奔波,还碰到两小波匪盗,饿的很!” “那你这次到河北是为了?”章雅悠问道,“也是因为瘟疫的事情?” “是。因为有流民和匪盗,我带了几百人过来剿匪的。本来要进城安营扎寨的,受伤了,所以,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再去抓点药,于是带了几个贴身护卫过来了。” 章雅悠惊道:“你受伤了?”她这才看见李设右肩上有伤口,已经渗到了铠甲之外。 “别吃了,过来我给你看一下。”章雅悠心说,这人可真是心大,都受伤了,还埋头吃东西呢。 李设道:“别急,等我吃完再说,小爷真是饿了。” 房翊皱眉,这李设也算是安郡王府里的一个特例了,没有一点贵族子弟的斯文儒雅,长相也不是那种文弱俊秀,又喜欢舞刀弄枪、行军打仗。 “你还会包扎伤口?”李设有些不相信。 “别看不起人,我可是学了医术的。”章雅悠道,“你先把铠甲和衣服脱了。” 房翊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言不发表示他心情很差,见章雅悠一直和李设说话,这已经激怒了他,偏偏这个小蛮货还没眼力见,还要给李设包扎伤口,还要脱他的衣服和铠甲,谁给她的胆子啊! “云台!” “公子爷!”云台跑过来。 “去请个郎中来。” 章雅悠道:“我就是郎中,为什么还要请别人呢!你们都信不过我吗?”真委屈,学了医术竟然没有用武之地? “你们凭什么瞧不起人!”章雅悠不开心。 李设急忙道:“我没有瞧不起你,我相信你,来,尽管治,残了,不怪你。多大的事儿,武陵候,你也要相信小四!” 房翊冷道:“我没有不相信她。”——我只是不想你在他面前裸露身体,只是不想她过于关心你!但这话房翊也不能说啊。 章雅悠让紫燕把随身小药箱拿过来,李设的里衣已经粘到血肉上了,如果强行撕扯,势必揭掉一块皮肉,章雅悠利落地拿着剪刀剪开衣服,清理伤口的动作虽然略显笨拙,但好在够专业。 “还好没毒,只是伤口很深,如果想好得快,要缝合一下。”章雅悠道,缝合伤口的事情她没做过。 “那就缝吧,小爷不怕痛。”李设笑道。 “我给你涂点麻沸散,缝合的时候没那么疼。”章雅悠道,“麻沸散很宝贵的。”她好说歹说才从封悟夙那里弄来那么一小瓶。 房翊生气,想离开,但觉得让章雅悠和李设独处一室,肯定不妥当,李设这小子有什么心思,那再明白不过了,而且章雅悠全神贯注地给他处理伤口,额头上早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想来很累,他这么一走了之又舍不得。 “累了就歇一会。”房翊道,声音很冷,但也很温柔,他还拿着帕子给章雅悠擦汗。 李设笑道:“想不到武陵候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啊!小四,你现在还在叫他叔叔吗?” 章雅悠全力以赴,根本没办法分神,她因为他受累,他倒好,还有闲心在这里说笑。 “闭嘴!再说话或再乱多,我用针戳你!”章雅悠道。 看章雅悠对李设这么凶,房翊的心情好了一点,李设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等安顿完李设,章雅悠也累得不行了,她受伤之后身子一直没有复原,但又各种事情让她损耗心神。 “自己身子不好,还要逞能去做这事?”房翊心里生气,嘴上也就不饶人:“请个郎中就不能治疗他的伤了?”但是,说归说,他却在章雅悠的背心处慢慢输入内力,让她瞬间舒服不少。 这男人,脾气大是大了点,但人还不错嘛!章雅悠心里有一丝甜蜜。 182 又杠上了 直到章雅悠安然入睡了,房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房间,心里想的是要抓紧让小蛮货名正言顺地呆在自己身边,省得那些男人觊觎。 第二天一早,章雅悠还没起床呢,李设就来敲门了。 “今儿不用剿匪,要不要带你四处逛逛?”李设笑道,依旧是洁白的小虎牙。 “等一下,等我穿戴完毕再说。”章雅悠在紫燕的服侍下,匆忙穿好衣服。 紫燕掩饰不住欢喜,笑道:“李二公子现在看起来比从前更英武,昨晚奴婢留心观察了,他见到姑娘很开心呢,不停地拿眼看姑娘。” 她喜欢英武帅气的男子。 “以奴婢看,这李二公子和姑娘是顶相配的,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紫燕笑道。 章雅悠道:“我是最近对你管得太宽松了!” 紫燕急忙道歉:“对不起姑娘,奴婢多嘴了。是奴婢不对,还请姑娘原谅。” “你自己这么觉得,若是说出来,别人肯定以为是我的意思,到时我就百口莫辩了!何况,李设只是把我当朋友,我若和你一样胡思乱想,以后还怎么做朋友!” 紫燕这才意识到问题,又是一番诚恳的道歉。 开门的时候,李设手里拿着两个馒头,里面夹了两块卤牛肉,大快朵颐地啃着。 章雅悠道:“你伤口怎么样了?晚些还要换药,确实不适合再去剿匪了。不过,我可不敢在外面晃荡。”很多地方都有死人,因为天气渐渐变热,尸体又没有及时掩埋,导致臭味四散,而这四散出来的臭气有可能是新的感染源,想到这里,她急忙跑去找房翊。 “哎,你等等我,跑什么啊!”李设不解,但也没追过来。 房翊穿着中衣在看书,见是章雅悠过来,穿了一身娇俏可人的浅紫色短襦,下身是一件百褶浅灰的长裙,梳了一个坠马髻。 “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见我,想我了?”房翊放下手中的书。 章雅悠脸上一红,对房翊的不要脸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这个人是随时随地、只要没人就想占自己的便宜,连口头上的便宜都不放过。 房翊要是知道她心里这么嫌弃,估计想死的念头都有了,他对章雅悠只是真情流露,就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她、打趣她、看着她害羞为难的样子他就异常欢喜。 换做别的女子,想让他多看一眼他都不愿意。 对房翊而言,他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一定要发动所有人的,把尸体就地掩埋,最好是烧掉,否则,会引发二次瘟疫。”章雅悠道。 房翊点点头,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在等封悟夙回来,他已经从东龙州往回赶了。” “那我可以见到容绮了?太好了!”章雅悠笑道。 房翊上前一步想抱着她,章雅悠往后退了两步,房翊无奈,直接拉了章雅悠过来,笑道:“为何还是怕我?” 章雅悠道:“才不是怕你!” 房翊道:“头发有些乱了,我帮你理一下。” 他轻轻地帮章雅悠抚了一下两边的碎发,道:“避毒珠还在吗?” 章雅悠点点头。 “一定要随身携带,这边疠气重。”房翊柔声道。 章雅悠见他这么温柔又循规蹈矩,也就放下心来,调皮道:“有你在,我不怕。” “哦?”房翊很想听下面的内容。 章雅悠笑道:“你舍不得我死嘛!自然会救我的。” “……”房翊没说话,心里却一阵感触,道:“你若是想跟我去和州城,那就收拾一下,我们用完早膳就出发。” 李设还想带着章雅悠去玩,又有说不完的话想告诉章雅悠,他在金州收集了一些小玩意,原本想着带回长安送给她的,要是知道能在这个小县城碰见,他就带过来了。 “要不,我不剿匪了,我陪你去和州?”李设扒在马车上,眼睛里全是不舍。 章雅悠想了想,道:“那你到时怎么交差?” “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个小山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我那个属下,蒋大牛就可以对付。”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大高个。 “可以啊,只要不耽误你的正事就行。”章雅悠笑道。 紫燕和云台跟在马车后台,紫燕看了这一幕,忍不住道:“二公子和我们姑娘真般配,简直是配一脸,你快看啊,他们扒在窗户上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姑娘和长孙公子依依惜别的样子,太让人感动了。” 云台嗤之以鼻,冷笑道:“我们公子爷可是人中龙凤,谁要是嫁给我们公子爷那才是无上荣耀。” “那也要看我们姑娘喜欢谁呀!我们姑娘待李二公子就与别人不同,每次她和李二公子走在一起,都让人眼前一亮,他们笑起来是真好看。”紫燕笑道。 田英和玉凌也听见他们的对话了,心里为紫燕捏了把汗,她大概还不知道侯爷对章雅悠志在必得的心思吧,否则还敢这么说? 房翊见李设也跟着过来,冷道:“营地可不给你安排住处。” 李设招呼了两个人,笑道:“无碍,我自己带人搭建一下,而且我带的银子管够,住客栈也行啊。” “小四,我有伤,我和你坐一辆马车吧?”李设并不是矫情的人,但是,好不容易见了章雅悠,就想多亲近一些。 章雅悠正要答应,却看到了房翊那可怕的眼神。 “你还是骑马吧。” 房翊却钻进了章雅悠的马车,李设不满,道:“你为什么可以进马车?房翊,你给我下来!” 房翊一挥手,他踉踉跄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叫骂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武功了?什么时候学的?” 房翊有些懊恼,果真,只要沾上章雅悠的事情,他就会按捺不住,现在连李设都知道了他功力非凡。 “过来,坐我身上,这样舒服点。”房翊道,“以后少和李设来往。” 章雅悠想了想,道:“嗯。”毕竟是“少来往”,不是“不来往”,不是她怂,而是没必要惹怒眼前这尊大佛嘛! 唉,说到底还是自己怂! 183 说谁老呢! 章雅悠不觉得坐在他腿上就会舒服点,毕竟别扭得很,而且,坐在他怀里分明有助于他动手动脚,自己又没有招架之力。 “我怕把你的袍子坐皱了。”章雅悠讪笑着。 “无妨。” 章雅悠道:“车里太闷,我怕坐在一起太热了。” 房翊直接把她捞了过来,道:“看来,还是需要男人主动啊!” 章雅悠扭动了一下,但被他抱得紧紧的,“你若是想让外面的李设听到动静,我不介意的。”房翊勾着嘴角。 章雅悠对他这种一副吃定自己的态度十分不爽,于是转了身子,小手在房翊的脸上摩挲,一路到了他的胸口处,别看房翊看上去清瘦,不了解他的外人都说他是温润公子,其实胸膛那里很有料。 章雅悠双眼柔情,看房翊的眼神简直柔情似水、情深似海,嘴唇还轻轻地在房翊的嘴上触碰了一下,伸手抱房翊的时候,嘴唇又状似无意地擦过房翊的耳垂。 房翊本就对章雅悠喜欢至今,恨不能时时刻刻和她腻在一起,两个人又都是他主动,哪里受得了章雅悠这么似有若无但又明显主动的挑逗,早就喘了粗气,期待章雅悠继续但又害怕她真闹出太大动静。 他虽然想得到小蛮货,宝贝得不行,但是,他还有耐心,至少要等到下了聘礼、办了及笄礼之后。 “别动。”房翊喘着粗气道。 章雅悠故意在他怀里扭动了几下,道:“阿翊不喜欢我这样吗?那我就走吧。” 某个做了坏事的丫头,作势要坐到一边去。 房翊脸色红润,道:“喜欢,但是,现在不行。乖。” 章雅悠笑道:“那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还欺负我吗?” 房翊眼睛弯了一下,道:“厉害,小蛮货最厉害了,以后不敢欺负了。”但他心里想的是,等到将来,谁受欺负一目了然,不过是他现在没办法行那禽兽之事,由着她胡闹罢了。 章雅悠得意地笑了,道:“算你识相!” 他们现在的关系变了,所以,她说话相对随意些!她以前对房翊是敬畏,明知他有时是在坑自己,但敢怒不敢言;现在对房翊依然有畏惧的成分,这份畏惧不再是惧怕他的权势手段,而是怕他一言不合就当禽兽! “那亲我一下。”房翊低声道。 章雅悠头大,果真,这个要求还是来了,正要俯身去亲呢,李设在外头喊道:“小四,那边有棵李子树,红艳艳的,看着不错,要不要给你摘几个?” 还不等章雅悠说话,房翊道:“好啊,你去摘一些。” 李设差点在马上跳起来:“我是问小四呢,你要吃自己不能动手!” “你若是不摘,就别跟着我们了!” 等李设颠颠带着自己两个属下去摘李子的时候,房翊他们已经走远了,没有李设跟在一旁,房翊觉得很轻松,又可以和小蛮货抱抱、亲亲、举高高了。 章雅悠笑道:“姜还是老的辣!” 房翊搂着章雅悠,笑道:“说谁老呢!我现在可是花一般的年纪。” 章雅悠咯咯笑起来,道:“反正比我老。” 房翊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心说,敢嫌我老?迟早让你知道什么叫“老”当益壮! 一行人到了营地,就见和州刺史刘规领着一众地方官员在那里迎接了。说起这个刘规也是个倒霉蛋,之前在京城提心吊胆地做了一年多的京兆尹,因为郑王府赵氏殒命牵连出来的赵怀璧一案而被免职,后来房翊保举他到这和州做刺史,谁知道才来了半年就赶上了瘟疫,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连他的部下都好多死于瘟疫。 按照他的自我判断,这次不要说保住乌纱帽了,恐怕保住脑袋都有难处啊。 “下官拜见侯爷。下官是来汇报疫情的,东龙州那里已经控制住了,感染者已被集中诊治,与感染者的密切接触者也进行了隔离处理。最难得是,封先生他们寻到了神药,药到病除啊!”刘规有些激动。 他激动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搓着手,房翊看不上他这猥琐的模样,但是,他知道刘规这个人有点小才华,为人虽然圆滑但在大是非上还算端正,所以,当初保举了他。是以,刘规对这位有知遇之恩的武陵候那是感恩戴德。 房翊来了和州后,他也隆重且热情地要给他接风洗尘,食宿都是照最高标准来安排,但是,房翊拒绝了,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这简易营帐内。这令刘规大为敬佩,想不到这些膏粱子弟中还有如此能屈能伸、堪当大任者。 李谧、董承彦也都在营地,见到李设的时候都大吃一惊,这家伙不是去山南东道了吗?怎地跑到河北来了? “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李谧笑道。 李设道:“自然是春风喽!这位是?你是董承彦?”他比董承彦小一些,董承彦之前被他老子送去军队历练了,这些年也未在京城中看到,但是,他们小时候见过,依稀有些印象。 董承彦笑道:“安郡王家的老二?” 李设笑道:“还认得小爷呢!” 房翊没搭理他们,站在马车那里等章雅悠下来。 李谧眼尖,看见房翊那架势,门帘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笑道:“武陵候这是带了位美娇娘回来。谁啊,这是?” 李设道:“别说浑话,里面是小四,和武陵候没什么关系!” 等他们看见下车的是章雅悠时,又是一阵吃惊,但有些了然了,毕竟当初在京城,这房翊就待章雅悠与别人不同,上巳节那块玉佩的事情也传了好久,只是因为两个人年龄、身份有差距,后来就不了了之。 一年前房翊突然请旨来江南办案,等查处了彭文静等人,半年前又请调来杭州做刺史,一个堂堂武陵候来杭州做刺史,这才京城中也是惊起一层浪,如今看着他对章雅悠的态度,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李谧和董承彦对视了一眼,心下虽不是百分百确认,却也了然。只是李设离京早,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184 流言不攻自破 章雅悠在营地入住后,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原本对自己客气有礼的李谧和董承彦,尤其是董承彦,原先对自己还很热情,但是,现在明显与自己刻意保持距离,不仅如此,在房翊面前,那更是退避三舍。 还有两次,董承彦笑着对她说:“可以啊你!这后台找得不错。” 只有李设对自己一如既往,只要得了空就跑过来找自己,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还献宝似的送过来。 还有一件事,她发现营地附近的士兵或衙役以及被集中在这里的瘟疫感染者都对她指指点点,虽然没有做出任何过火的举动,但目光里都是嫌弃和怀疑。 她让紫燕和玉凌分别去打探了一下,二人很快就过来回话了,说到探知出来的消息,她们两个人都是义愤填庸。 “他们说,之前都是薛姑娘给他们煮粥熬药,薛姑娘一个千金小姐,亲自做这些事,那是活菩萨一般的存在,姑娘没来之前,侯爷大人和薛姑娘总是出双入对,如今姑娘来了,侯爷就冷落了薛姑娘,导致薛姑娘很伤心。他们觉得这都是姑娘您的错,是您鹊巢鸠占了,而且这是疫情重灾区,不是您这样的贵族女子游玩享乐的地方,让姑娘快快回去。”紫燕复述了一遍众人的意思,气得直跺脚:“这什么意思嘛!这群人真没良心,要不是姑娘的杜若草有作用,他们河北道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你呢,探听到的消息也差不多?”章雅悠不恼,开始慢慢思量,这样的传言可能是谁传出来的,那谁是受益者,就可能是谁放出来的风声。 玉凌道:“回姑娘,奴婢打听到的消息差不多。他们还说,姑娘在疫情严峻的时候不来,是不敢来,现在瘟疫得到控制了,是想过来抢功劳呢!和薛姑娘比,简直是卑鄙又自私。姑娘,以上是我转述过来的,请姑娘见谅。” 章雅悠道:“下去吧,多大事儿。我们要开开心心的,你们也要药庐那里帮忙。” 她才不信薛瑶依会亲自熬药煮粥给这些平民呢,她这是想让自己灰溜溜地走,那她还偏不走,不但不走,还要和她过两招! 薛瑶依自从上次的下药事件后,就被房翊给冷落了,但是,却让她生出了更多的自信,因为房翊只是把那个送茶的丫鬟秘密处死了,以他的聪明智慧如何猜不出她才是幕后指使?那个丫鬟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他却没有处罚自己,提都没提这件事,若不是对自己有情,何至于斯? 房翊把章雅悠接到营地,又把她安排在离自己营帐最近的营帐内,薛瑶依得到消息已经怒不可遏,于是命人在众人中悄悄放出风声,才有了那些闲言碎语。 章雅悠倒没受太多影响,依然热情地去药寮那边帮忙,熬药、配药、记录感染者症状、感染者用药之后的状态、有些感染者慌乱害怕她还耐心安慰和鼓励,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她时刻谨记封悟夙的话,学医之人一定要“博极医源,精勤不倦”。 房翊和李设经常半天见不到她,房翊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没空去药寮那里找她;倒是李设,本就是跟过来陪章雅悠的,正事都交给属下了,所以,有事没事都朝药寮跑。 章雅悠在药寮呆了几天,之前的流言不攻自破:人家明明是一副菩萨心肠,每天从早忙到晚,有时累得都顾不上喝口水,虽然戴着面纱,但光看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那露在外面的肌肤,就知道是个美人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偏偏还这么亲和! 说什么她来了侯爷大人才冷落了薛姑娘,可是明明陪在这个姑娘身边的是一位小公子,和侯爷大人有什么关系!瞧瞧,这位章姑娘和李公子多般配! 说他们般配还有另一个原因,李设自己掏腰包买了些吃食“贿赂”他们,什么瓜子花生啊,糕饼啊,这都是稀缺物资。 这个传言很快就传到了房翊的耳朵了,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这是当他死了呢,还是他们想死了呢! 要是一般人,可能会忌惮房翊,但偏偏遇见李设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小子,房翊也着实头痛,既不能为了这点男女私情痛下杀手,毕竟安郡王府一门忠良,算是大唐的肱股之臣,否则,皇帝也不会放着这样一个郡王去做节度使,显然是充分信任。但若是由着事态发展,那自己的小蛮货可能就被拐走了。 再说,坐以待毙可不是房翊的性格。 于是,房翊找来了刘规,给他派了个剿匪的任务,就在和州城外一百里的白石山,那里有一帮凶悍的土匪,十分难缠,房翊原本想着等瘟疫控制住了,他亲自带兵去灭了他们,现在先派刘规去试试水了。 以他对刘规的了解,做官能力尚可,至于带兵打仗,还有那些衙役的战斗力,此去肯定是铩羽而归,所以,临行前他交代了,不必逞能,只是先去刺探一下对方的实力,及时回来报告即可。 刘规果真战败,第一战就死了五六个衙役,灰溜溜地回来了,想着这侯爷真是自己的贵人吗?这么个活交给我是不是太超纲了。 有了刘规战败在先,房翊又上了一套激将法,李设自报奋勇地要去剿匪,颠颠就出发了。 “四姑娘,公子爷给您买了点蜜饯和话梅糖,请您去他营帐中呢。”云台看见章雅悠总算是空了下来,见缝插针地上前禀报了。 呵,蜜饯和话梅糖,这是逗猫呢!章雅悠心里嫌弃得不行,觉得房翊这招真幼稚,最后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就去了房翊的营帐。 “我以为你不爱吃,正打算让他们分了呢。”房翊道,眼睛里带着笑,果真,没有李设那个家伙在,他看什么都顺眼。 章雅悠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道:“分给薛姑娘吗?我在药寮里,听到很多人说你们这两个月来出双入对、神仙美眷,可是没少给我甩脸色啊!” “吃味了?”房翊笑着问,人比声音先到,已经拉了章雅悠抱在怀里。 185 薛瑶依带了个女人过来 章雅悠笑道:“才没有。不过,我很好奇,难道这两个月来,她就什么行动都没有?”她跟着过来,不就是为了拿下房翊嘛,以她对薛瑶依的了解,她不是那种被动的人,必然会主动出击。再说,想和房翊在一起,已经是她的一种执念了。 房翊被她问得愣住了,以为她是听说了什么,道:“我对她没兴趣。”他若是喜欢薛瑶依,或者他对她但凡有那么一点心思,哪里需要等到现在?他现在还要守着小蛮货长大成人,这份艰辛谁能理解?他可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要不是喜欢至极,他何必给自己找痛苦! 章雅悠笑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房翊抓了她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了片刻,笑道:“小蛮货!” 章雅悠顺手给他塞了一颗蜜饯,房翊不爱吃甜,一脸苦相。 “不爱吃?” 房翊笑道:“你喂得,都爱吃。再来一颗。” 章雅悠又塞了一颗,结果被房翊轻轻咬住了手指,又拉过她的手亲了又亲。 “好多天都没抱你了!”他闭上眼睛,很贪恋这种温馨又甜蜜的感觉,章雅悠身上那种如兰似芝的淡淡清香更是让他迷恋。 章雅悠继续吃蜜饯,任由房翊抱着,这几天可把她累坏了,有人肉座椅坐着,还这么温暖,她何乐不为呢。 “表哥在吗?”薛瑶依的声音。 章雅悠吓得急忙从房翊的怀抱里跳出来,被房翊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好笑,小蛮货这么害羞,好像还有点惧怕薛瑶依,自己势必要好好保护她。想起她方才在自己怀里那么惬意的状态,他还真是心满意足。 房翊根本没搭理薛瑶依,笑道:“这么害怕?这是心虚还是害羞?”他好笑地歪着脑袋看章雅悠。 外头传来云台的声音:“薛姑娘,侯爷有事,请姑娘等候传召。” 章雅悠已经调整好情绪,笑道:“是怕你错失获得美人芳心的机会,毕竟未婚配、没有情缘和桃花的武陵候才更招人喜爱嘛!” 房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就你歪理多!” “歪理好歹也占了一个理字嘛!” 薛瑶依还带了一个貌美婀娜的女子进来,那女子轻柔无比,眼神清澈又明亮,但却一直暧昧不明地看着房翊,脸上的表情是羞涩又大胆。 “和州刺史之女刘凌拜见侯爷。”刘凌柔声道。 薛瑶依一眼就瞥见了书桌上的蜜饯和点心,但很快收回了视线。转向章雅悠,上前就拉了她,笑道:“你来了!怎地不去城里找我呢!”又对房翊道:“表哥,刘刺史设了家宴,想请我们过去,最近瘟疫也基本上控制了,您辛苦这么久,是该放松一下;再者,只是家宴,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章雅悠笑道:“还没来得及去找薛姐姐。姐姐这段时间扶危救弱、布粥施药,辛苦了,是当去拜见姐姐呢。” 薛瑶依笑着看了一眼房翊,道:“都是跟着表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呵,章雅悠真是没眼看了。 刘凌看章雅悠年岁尚小,又衣着朴素,想着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更不会把她和房翊联想到一起,听薛瑶依这么说,当即道:“薛姑娘和侯爷还真是心意相通……” “出去!”房翊怒道。 章雅悠转身,她早就想出来了,真没心情和这两个女人演戏,也不想看她们演戏,薛瑶依和刘凌被房翊这么一吼,也不敢多留。 “你留下,她们出去。”房翊喊住章雅悠。 出了营帐,刘凌眼泪都快下来了,颤颤巍巍地说:“薛姑娘,侯爷好凶啊!” 薛瑶依冷道:“在我面前就不必这么装模作样了!你方才那是什么眼神?我告诉你,想给侯爷暖床,你都不配!你和你娘都求了我,我才带你来的,营地里好几位贵人,不要盯着不属于你的!” 刘凌的眼泪马上就收起来,急忙道:“是,薛姑娘,我谨记在心了。” 薛瑶依很是嫌弃,道:“你好歹也是在京城长大,怎么这般没有见识!就你这样的,哪个高门容得了你?最多就是做个妾室。” 刘凌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但表面上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知道薛瑶依过来了,姜星源也跑过来了,笑道:“瑶妹妹!这两日未见瑶妹妹,心中甚是挂念。瑶妹妹可是过来帮忙的?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姜公子,你不是打算回京城了吗?”薛瑶依道,前几日她对他说了狠话,非常难听,说自己就算是去做姑子都不可能嫁给他,让他死了这条心,但是,薛瑶依这个人手段很高明,她也不想树敌,何况,养条忠犬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要不是姜星源跟得紧、又有几次情不自禁时对她动手动脚,她也不至于说出那些狠话,最后,她又对姜星源说了一些软话,还流了几滴眼泪。 姜星源当时也是伤心欲绝,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但薛瑶依那天的流泪又让他辗转难眠,这才过了两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追过来了。 “这和州的事情应该很快结束了,到时我们一起回京城”,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武陵候。” 刘凌给姜星源行礼,那娇滴滴的模样有几分薛瑶依小时候的神态,让姜星源微微一愣。 这一切都被薛瑶依看在眼里,道:“你们先去请一下李世子和董公子吧,我突然想起个事情,要去一趟药寮。” 刘凌千娇百媚地和姜星源说着,问他有什么忌口的、这和州有哪些土特产、风俗习惯如何,然后又聊到了京城,姜星源这才知道刘凌自幼在京城长大,父亲以前是长安的京兆尹。 “什么时候再回长安?若是有需要,可以去太尉府找我。”姜星源笑道,他对女人向来大方。 刘凌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那先谢过姜公子了。”她这伏低做小的状态让姜星源很受用,毕竟这两个月都在薛瑶依这里碰钉子和手气了。 且说房翊这边,他拉着章雅悠不让走,低笑道:“这才多会,吃了我的东西就想走?” 章雅悠道:“也不是什么精贵之物,这么小气,至于吗?” 186 房翊花痴了 房翊笑道:“那可是我的心意,特意为你寻的。等一下想吃什么,我带你进城。”这几天小蛮货肉眼可见地瘦了。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一贯吃得精致,到了这里条件简陋,每日只让家仆做些粥饭和蔬菜,是以,他也清瘦了不少。 章雅悠笑道:“专门跑一趟城里,来回少说也要两个时辰,不如在这里随便吃些,反正也快结束了,等我们回了京城……” 房翊笑道:“回了京城,第一件事是给你下聘礼。” 章雅悠笑了,道:“我还不想嫁呢!” “你敢!”房翊圈住了她,道:“别动,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晶莹剔透、如水浅碧的簪子,簪头是桃花状。 那是自壁玉坑出得上等货,水色上乘,典型的蓝花水好,而且是少见的结晶细、无水雾的玉,别看是小小的一根,却是整块玉打造而成,集结了全部玉石的精华。房翊从杭州离开的时候就命人寻这样一种物件了,直到昨日才送到他这里。 “我帮你簪上。”房翊柔声道,一只修长的大手慢慢穿过那乌黑的发丝,轻轻将簪子别在一条发髻上。 章雅悠笑道:“可惜没镜子。” “我就是镜子啊,看我的眼睛。”房翊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章雅悠光是听这声音都有一种心旌摇荡的感觉,果真在房翊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个懵懂俏丽的姑娘,她正因为羞涩而想低头的时候,房翊俯身吻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仰了身子,却被房翊抱住,那带着凉意又传递着热情的吻就这样过来了,一开始的温柔,到后面的霸凌,以及中间的缠绵。 “好甜。”房翊笑道,然后又是一阵深吻。 章雅悠得了喘气的机会,急忙躲到一边调整状态,嗔道:“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不准再过来!” 房翊笑了,他倒是调整得快,已经波澜不惊,神色如玉地喝茶了,章雅悠就是佩服他这一点,从他身上深刻理解了什么是“衣冠禽兽”! “你若想参加刘规的家宴,我就陪你去。”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刘规倒是舍得让他的宝贝女儿抛头露面,美人都来请了,你们是不是要屈尊降贵,赶紧移步啊?”她当然明白刘凌此行的目的,她就算是在京城也未必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贵族子弟、名门之后,若是能抓住机会,后半生就不必呆在和州这个小地方了。 房翊笑道:“连这么个女人你都吃味,你是信不过你自己,还是信不过我?”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过那刘凌一眼,连薛瑶依他都没正眼瞧过。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小蛮货,其他女人再美与他何干?再说,他的小蛮货够美了!他抬眼看着章雅悠,眼里都是欢喜。 她穿了一身很素的湖蓝襦裙,上身是白色的短襦,小巧的鹅蛋脸,皮肤光洁白皙,浓长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嘴角微微上翘,还有那对小梨涡,一头乌黑的长发,尤其是那一双灵动有神的双眼,勾人心弦、动人心魄,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 最难得是,她不是那种木头美人,她有自己的想法,聪明过人,富有才华,又敢于冲破世俗,而且活泼灵动,有一种特立独行的美。 不仅如此,她还很有生意头脑,但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贪婪、不世俗。她穿着朴素的时候,简约大方;穿着华美的时候,雍容华贵;简直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会享受,但是又特别坚韧;她受了很多苦,受过伤,但是她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抱怨不公,她依然顽强快乐地活着,从她身上所透露出来的强大生命力对他来说,不,是对很多人来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无论是哪一方面,与京中那些只会喝茶聊天、拼命攀比的女子相比,她简直强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要是有人告诉房翊: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这个时候大概就不会这么盲目了! 章雅悠哪里知道他此刻这么花痴。 “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去刘规的家宴,拘束。”章雅悠笑道,她其实是担心房翊到时不加掩饰,对自己做出什么暧昧的举动,让李谧和董承彦他们看穿了。 “那我陪你,我许久没有好好单独和你一起用膳了。”上次在客栈,他到的时候章雅悠已经吃完了,后来李设又过来了。 章雅悠心中有打算,要是房翊留下来,那就计划落空了,连忙道:“你和他们一起去吧,总归是同朝为官,基本的应酬还是要的嘛!” 紫燕这时进了营帐,对她招招手,云台知道紫燕是章雅悠的贴身丫鬟,所以,不加阻拦,直接让她进来了。 “姑娘,都准备好了。”紫燕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章雅悠正要告辞,房翊道:“嗯?” “这段时间有些百姓为了感谢我,送了我一些鸡蛋、草鸡、野菜什么的,还有人拿了山里的菌菇来换一些馒头大米,所以,我那里堆了很多食材,想着不吃也浪费,我打算做个古董羹。”章雅悠道。 “那我和你一起啊。”房翊道,绝对是一副理所应当的状态。 章雅悠犯难了,谁不知道这位侯爷有洁癖,让他一起吃古董羹,想都不要想! “我们是吃古董羹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古董羹?” 房翊好笑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文。 “就是烧一锅鸡汤,把肉啊,蛋啊,蔬菜啊,都放进去,烫熟了,夹出来蘸着酱料吃。”章雅悠道,“估计您吃不习惯,所以,不敢邀请您呐!” “就你和我,我吃得习惯。”房翊附耳过来,低声道:“毕竟都亲过你了,口水都吃过了。” 章雅悠瞬间脸烫得像发烧,但某人却面色如常,论脸皮厚的程度,章雅悠对某人自愧弗如。 “我还可以搭火,我的伙食有牛肉,我几乎不吃,正好让他们切了放进去。”房翊笑道,已经收拾准备去章雅悠的营帐了。 187 古董羹 房翊加入也就算了,董承彦大概是狗鼻子,明明隔了好几个营帐呢,也闻到了香味,硬是加入进来。 他加入也就算了,又命人去请李谧。李谧正在和姜星源、薛瑶依、刘凌等人在一起,他又不好单独来,又不好不来,笑道:“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薛瑶依觉得这肯定是章雅悠搞出来的花样,心中不乐意,却知道房翊肯定在,也不想放过与房翊接触的机会,自然是要去的。 薛瑶依去了,姜星源也跟着去。至于刘凌,只要能和这些贵族公子们接触,去哪里都行! 章雅悠看着呼啦啦进来几个人,心里苦啊,想吃个古董羹,自己暗戳戳地谋划了好几天,让紫燕、玉凌翻箱倒柜找了这么多食材和调料,原本打算招呼玉凌、紫燕、田英等人一起吃的,这下好了,就算他们三个不吃,这食材也不够。 章雅悠又让玉凌和紫燕再去准备一下,实在不行,上就近的村里人家或山民买点野味也可以。 “表哥,你喜欢吃这个?以后我们回京城了也一起吃。”她找了个离房翊最近的位置。 董承彦看了一眼房翊和薛瑶依,笑道:“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那天章雅悠来营地,他就看出了一些端倪,虽然不知道章雅悠和房翊的关系,但是,房翊明显待她与别人不同,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再加上他打听到的只言片语,基本上可以确认这二人的关系不简单。 薛瑶依装作没听见,反而是看了一眼姜星源,因为姜星源是挨着她坐的。 刘凌挨着姜星源坐,章雅悠坐在李谧和刘凌之间,李谧的边上是董承彦,董承彦的右手边则是房翊。 因为营帐空间下,桌子也不大,几个人只能挤一挤了。 “我在军队的时候经常吃古董羹,暖和,好吃,一群人围在一起,也热闹。有一年冬天,粮食来晚了,我们饿啊,草根都挖出来吃了,最后决定去雪地里抓兔子,结果兔子没抓到几只,抓到了几十只老鼠,老鼠肉,嗯,其实也蛮香的。”董承彦笑道,他这番话让众人觉得有些反胃。 “吃不下了?那最好,等一下都归我了,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和你们说,我们还吃过蛇,那滋味,很不错的!”他直接拿了筷子准备下锅。 章雅悠拿起一双长筷子,拍了一下他的手,笑道:“用公筷,这里不是军队,讲究点!” 董承彦笑了,道:“要不你坐我边上,我等一下给你夹菜。”他是起了促狭的心思,想看看房翊会是什么反应。 章雅悠笑道:“谢谢你的好心!”她故意把尾音拉长了,董承彦应该也明白,他开怀大笑,道:“你比小时候有意思。” 李谧笑道:“那你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呢,都有什么有趣的?” 董承彦倒:“李世子,这份热闹你就免了吧?没你什么事。” 李谧无奈笑了笑,房翊一直绷着脸,神情不悦,众人都在吃了,他还是没动筷子。 刘凌起身笑道:“我给各位斟酒吧。”她给众人倒了一圈,唯独落下了章雅悠。 果真,这是先敬华裳后敬人,她看章雅悠衣着素净,年龄又小,一般富贵人家也不会做古董羹,就算是心血来潮吃一顿,也十分讲究,哪里像她做得这般简陋、粗鄙,于是就不把她放眼里,章雅悠觉得此女是只长胸未长脑子,穿得单薄不说,胸口前的沟壑明显,某处圆润若隐若现,可这脑子呢! 她能在这桌上和众人平起平坐,她身份能差到哪里去?何况,董承彦、李谧要么故意找她搭话、要么接茬她相关的事情,说明关系比较近。 董承彦笑道:“你是不喝酒?” 章雅悠笑道:“喝。难道大家开心嘛!” 薛瑶依笑道:“妹妹饮了我这杯的,我最近肠胃不适,不能饮酒。” 章雅悠笑道:“薛姐姐可以举杯示意,紫燕。”她把自己手里的酒杯递给了紫燕。 刘凌装模作样地要道歉,想接过章雅悠的杯子,却被紫燕拿了过去,顺带狠狠瞪了她一眼。 房翊几乎没动筷子,薛瑶依夹在他碗中的东西,他一点都没碰;李谧也吃得很少,这么紧挨着坐在一处,他有些不习惯。 章雅悠笑道:“侯爷和世子爷养尊处优,吃不惯这些东西倒也理解,但是,真的很好吃。这可是养了三年的老母鸡,是一个村妇送给我的,要不是我救了她相公的命,她才舍不得。但这村妇倒是恩怨分明,非要我收下。来,这一块鸡翅,我夹给谁?” 李谧想着端过碗,房翊已经抢先了一步,把碗送到了章雅悠的筷子底下,章雅悠笑而不语,用公筷把鸡翅夹给他,又顺手夹了一块黄牛肉过去。 董承彦笑道:“你怎么不给我夹呢,我小时候可是抱过你的!你那时又敦实,有一回追着长孙骁摔倒了,碰到了膝盖,走不了,是我抱着你的,没良心,现在对我这么不冷不热。” 章雅悠正要给他夹菜,半天几乎未说话的房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他自己有手。” 董承彦哈哈大笑,饶有兴致地看着章雅悠,又看看房翊。 刘凌给众人敬酒,最后不胜酒力,扶着桌子喊头痛,章雅悠笑了笑,看着这个女人如何演戏,薛瑶依把她带过来,不会没有目的。 薛瑶依却满心都在房翊身上,压根没有看刘凌,等发现的时候,刘凌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叫了刘凌的丫鬟把她搀扶下去。 在章雅悠的营帐内,只能睡章雅悠的床了。 回和州城的时候,刘凌酒醒了,是坐着薛瑶依的马车一起走的。 “事情办妥了?”薛瑶依问。 刘凌点点头,有点失落。 薛瑶依冷笑了一声,道:“现在知道失落了?知道这几个男人没一个看上你的了?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你也不想想清楚,是你搔首弄姿、卖弄几下风情就能解决拿下的吗?瞧瞧你穿的,比蒹葭巷的姑娘都暴露!” “那、那我还有机会吗?” 188 秀色可餐 薛瑶依皱眉,道:“就看你要什么了。你若是做个妾室也能接受,自然没问题。想当正室,你若把目光放得低些,也没问题。” 刘凌咬咬牙,道:“若是能嫁给他们,做妾室我也愿意。” 薛瑶依又是一声冷笑,道:“知道了。” 等众人散去,章雅悠却被董承彦叫了出去,悄声道:“你和房翊是怎么回事?” 章雅悠只能装傻。 董承彦道:“你看我像傻子吗?行,你不说也罢,房翊可不是简单人物,是个枭雄,你玩不过他,要是来得及趁早收手。” 章雅悠一愣,她本就不自信,房翊这段时间掏心掏肺的做派让她有了点安全感,正想着如何加大感情投入,经董承彦这么一说,她又不确定了。 见她发呆,董承彦笑道:“你要是真没办法了,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掩护。” “什么意思?” 董承彦笑道:“明面上咱们两个是一对,他还敢横刀夺爱不成?” “那我的名声不就搭在你身上了?是不是还要学那些姑娘,来个跳河上吊什么的?”章雅悠揶揄道。 董承彦笑道:“那倒不必。真的公开了,就冲咱们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情谊,我肯定要给你个名分啊!” 章雅悠道:“滚!” 董承彦笑着走了。 章雅悠一转身就看见房翊站在身后看着自己,落日的余晖柔和地照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霞光,那张俊脸更衬托得如神祗一般。 “以后不准和董承彦走得那么近。”房翊道。 呵,这两个男人,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吗? 房翊又道:“我看你吃得少,去我营帐里再吃点,已经命人做了饭菜。” 章雅悠颠颠跟着去了,方才人太多,确实没吃饱,而且有些拘束。房翊看在眼里,他当即让云台去准备了,自己吃不吃不要紧,一天不吃饭也扛得住,他虽然活得精细又金贵,但并不娇气,倒是小蛮货,还在长身体,必须要吃饱、吃好。 “你怎么不吃?你先前明明比我吃得还好。”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秀色可餐。不饿。”他眼睛盯着章雅悠看,越看越觉得好看,就连章雅悠那算不上太文雅的吃相在他眼中都成了一种可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章雅悠心说,这臭男人,说自己没女人谁信!情话张口就来!而且甜死人不偿命的那种!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我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你不好好吃饭,我可能会忍不住好好吃你?” 这臭男人!真不要脸!唉,虽然不要脸,但这话听着让人心情没办法平静呐! 房翊给她夹了几块肉,笑道:“我看你喜欢吃牛肉,煮古董羹的时候,你吃了几块。我命人给你买了一头牛,现杀的,这是新鲜的里脊肉,下锅的时候肉还在跳动呢。” 房翊这个举动让章雅悠觉得很暖心,就听章雅悠笑道:“那晚上还能再吃一顿古董羹。” “好,你喜欢我们天天吃。”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那要天天宰牛吗?” “只要你开心,不是问题。”房翊道,“要不要坐我怀里吃饭?” 章雅悠一愣,这是什么要求?她急忙摇头,要是坐他怀里,那真的是她在吃饭,他在吃她了,才不要嘞! “来,张嘴!”章雅悠给他夹了一块牛肉。 房翊顺从地张开嘴,吃下后,笑道:“还是你夹过来的菜好吃。” 章雅悠笑了,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素菜。 “我就说吧,我们不要进去,以免打扰别人秀恩爱!”是封悟夙的声音。 容绮笑道:“我哪里知道就这么巧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吃饭,而且还开小灶!” 章雅悠跑过去抱住容绮,笑道:“你怎么才回来!可把我担心坏了!你再不回来,我这两天就要去东龙州了!” 容绮笑道:“真的吗?我看你还在优哉游哉地吃饭呢,你们方才是不是相互喂饭来着?” 房翊唇角上扬,不言语,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按照封悟夙对他以及对男人的了解,那肯定是占足了便宜,否则,哪有这么好看的神情呢! 章雅悠连忙否认,容绮笑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封悟夙笑道:“哪里就看错了?你那眼力可是比天上的老鹰都好!” 容绮笑道:“少来打趣我!你看到了什么,你倒是说嘛!” 封悟夙笑道:“这一看就是开了小灶,我们这是沾光了!一路上吃了点干粮,但还是这有汤有水的饭菜好吃啊!来,容绮,一起。” 四人用完膳,又坐下来聊了许久,基本上是封悟夙在和房翊汇报东龙州的瘟疫控制情况,容绮和章雅悠分享那边的见闻,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房翊听封悟夙汇报,眼神却不经意地飘向章雅悠,看着小蛮货又说又笑,十分讨喜。 封悟夙无奈地干咳了一声,低声道:“你这个情绪可是要收敛一下,否则,很多人会盯上她。” 房翊冷道:“你继续!” “你和封悟夙怎么了?”章雅悠对容绮耳语。 容绮不好意思地拉着章雅悠出了营帐,道:“我和他以后就是好朋友,这次我也想明白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章雅悠困惑,容绮这是被拒绝了?但是,被拒绝了,她还能心情这么好?明明一直有说有笑啊。 “反正,我和他从此以后就是好朋友!我们容家的女儿,这点尊严还是有的,既然话说开了,而且他这个人蛮不错的,我认可他,交了这个朋友!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也没必要单恋他一个!”容绮笑道。 章雅悠不得不对容绮表示佩服,笑道:“不愧是江湖儿女!爽气痛快!原本我觉得封悟夙也不是你的良配,但耐不住你喜欢啊!你现在尽力了,也想开了,没什么遗憾就好!我晚点给你送份礼物。” “我就说你对我最好了。”容绮笑道,二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许久,还聊到了容绥。 189 伤害你的人就是我的仇人 “要不要让我哥也来这里啊?”容绮还是想撮合容绥和章雅悠,用她的话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觉得章雅悠好,没必要便宜别人! 章雅悠肯定不能让容绥过来,否则房翊那种醋坛子岂不是要打翻了——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说得她好像脚踏几只船似的,其实不过是担心容绥过来会出现让他难堪的事情罢了,何况,容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容绮笑道:“你和那个侯爷到底怎么回事?看起来很亲密。” 章雅悠闹了个脸红,哎,这要和容绮怎么说呢!关键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容绮笑道:“看你这神情我就明白了!但你还是多观察观察,这位侯爷对你倒是不错,看得出来很上心,当初在万剑山庄,你受伤昏迷的时候,那叫一个衣不解带。但是,对我们就太冷漠了。这种人若是哪天翻了脸,你该如何是好?” 她这番话正是章雅悠所担心的,所以,她一直裹足不前,对房翊的热情从来都是被动接受,但是,房翊又像毒药一样都魔力,她又没能力抗拒。 “反正你是我的好姐妹,只要你开心,我就支持你,管你是不是我嫂子呢!”容绮笑道,“咱们今晚挤一床,我和你说说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不准问我封悟夙的事情,不准提,懂了没有?” 章雅悠笑道:“你美,你说了算!听你的!” 二人亲亲密密的样子,房翊就有些酸,哎,这赶走了一个李设,董承彦就想趁虚而入,刚让小蛮货和董承彦划清界限,容绮又杀回来了,她这一回来不要紧,直接把章雅悠给霸着了,衣食住行全在一起,好的就像是连体婴儿。 “你就没搞定她?”房翊幽幽道,似有些哀怨。 封悟夙差点喷出茶水,万万没想到房翊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笑道:“我和她就是兄弟,你别多想,我也不负责搞定!再说,你这也太弱了,自己中意的女人,抢不过来?还抢不过一个小女人?” 房翊的眼风扫过来,封悟夙不敢说了,只是笑得更欢畅了。 第二天一早,章雅悠没看到紫燕,是玉凌过来服侍她起床的,一问才知道紫燕昨天夜里生病了,高烧不退。 章雅悠担心她是感染瘟疫了,毕竟瘟疫感染者也是伴有发烧症状,等她用完早膳去看的时候,紫燕病得比她想象中还严重,不但高烧不退,浑身还起了小红点,呼吸急促,眼睛发红。 她给紫燕号脉,发现有些异常,和她之前号过的那些瘟疫感染者的脉象并不相同。 “她的脉象晦涩起伏,像是中毒了。快去把封悟夙请来。”章雅悠吩咐道。 封悟夙给紫燕号脉,又翻看了她的眼睛,眼球突出,眼底泛黄,道:“的确是中毒了。但是,又有点奇怪,这症状和疠气瘟疫十分相似,如果我给她用药的话,也会用到你带过来的杜若草。” 章雅悠心下一沉,感到一阵窒息,果真和她预感的一样,如果紫燕是中毒,这只可能是有人布的一个局。紫燕不过是个丫鬟,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也不会是谁的绊脚石,基本上不可能招来杀身之祸。那么,对她下手的目的是冲着她这个主子来的。 恐怕下毒只是第一步。 “玉凌,去把我的帐子全部收拾整理一下,等紫燕醒来的时候问问她都接触了什么物件,你自己也回忆一下她这几天尤其是昨天的行为轨迹,都接触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章雅悠道。 她特别强调了“昨天”,玉凌当下明了。 这边还没安顿好,那边刘规带着几个衙役过来了,说是在城外发现了一些尸体以及瘟疫感染者,这些尸体和感染者身上都有小红疙瘩,死者嘴边有黏涎,眼底呈枯黄色,感染者高烧不退,严重者陷入昏迷状态。 和紫燕的症状一样。 “死者和感染者有多少?”房翊问。 刘规道:“目前发现的尸体有十二具,感染者有二十几人,属下已经派了其他人继续搜寻,打算把这些人带到这里集中救治。”房翊虽然是杭州刺史,但他此次来和州,是御赐钦差性质,而且他本身又是开国武陵候,所以,刘规即便是和州刺史,自称一句“下属”却也得当。 “尽快搜寻,带到此处。”房翊道。 刘规领命而去,营地里已经准备起了草药、食水等。 章雅悠陷入惆怅,觉得有些累,容绮只当她是担心紫燕的安危,毕竟紫燕是从小跟着她,虽是主仆,却也情同姐妹,道:“紫燕拿丫头没事的,有封悟夙在呢。” 章雅悠笑道:“你还那么信任他?” “这是信任他的医术,不代表信任他!事情可能比你想象中的复杂,紫燕怎会无缘无故中毒呢,这下毒之人恐怕也不是单单想要毒死她,说不定有更大的损招呢。”容绮道,她虽然心思单纯却并不蠢。 章雅悠道:“别担心,有办法应付呢。” 她是真怕容绮担心,但她知道这件事不仅复杂而且恶毒,现在中毒之人的症状和瘟疫感染者有很多相似之处,杜若草既能治疗疠气瘟疫,又能解这种毒,如果有人编排出一条:她故意下毒然后再施救,其实是想博得美名或封赏,那她要如何自证呢?看当前这个局面,来势汹汹,事件接下来完全可能是这个走向。 “你来了?那我先回去看看紫燕。”容绥转头的时候看见房翊了,便起身离开。房翊撩了袍子,和她并排坐在一段枯木上。 “你放心。”房翊道,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章雅悠不解:“嗯?” 房翊道:“伤害你的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这个人记仇,当然会报复回去,而且是他们承受不起的代价!” 章雅悠看着房翊,心中一动,承认自己感动了,她知道房翊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他一直这么做的。 190 无师自通 章雅悠笑道:“真好。” “什么真好?”房翊问,他就是想听章雅悠说得具体点。 章雅悠道:“你真好。” “这就够了?” “不然呢?” “不是要说一句:‘有你真好吗’?” 章雅悠撇撇嘴,心说,这臭男人知道的真多!情话一套一套的,不知道跟谁学的! “你这些……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章雅悠笑了,看来还是要提高一下段位才能与这闷骚高冷侯爷平分秋色了,至少不能拉垮太多。 “无师自通,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你,这些甜腻腻的小情话就泉涌一般,情不自禁地想往外说。”看看,又来了。 章雅悠笑了笑没说话。 她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至少是值得尝试的办法。 “我想到了应付这件事的方法,想试试,但是,需要你帮忙。”章雅悠道。 房翊笑道:“我也想到了,你先说。让我看看小蛮货有多聪明。” 章雅悠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房翊很高兴,笑道:“我们不谋而合。” 按照章雅悠的方法,不等事态扩大,在刘规带着众官员、衙役来商讨意见的时候,房翊就告知已经抓到了下毒之人。 “不是瘟疫,是有人下毒?”刘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几天起起伏伏,闹得他身心俱疲,要是瘟疫再起,恐怕不等皇帝治罪,他都可能感染瘟疫而亡了。 “全城上下,乃至辖县都尽快张贴榜文,以安抚民心。再命人去搜寻其他中毒者,到时给我一个精确的数字。”房翊道。 刘规依然放心不下,道:“侯爷,真的只是下毒,而不是瘟疫或新的疫情吗?” 房翊皱眉,看了他一眼,吓得刘规急忙道:“下官唐突了,这就去办。”还不到五月,这天气热的,他出营帐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来的时候是骑马,一路颠簸;心里又害怕瘟疫反复,加上被房翊那么一瞪,唉,流汗好,否则就是流血流泪了。 和州城内,刺史家的后院里,两个身形曼妙的女子坐在秋千架的茶几前,一个明艳雍容,一个娇俏艳丽。 “薛姑娘,这件事不会查到我们这里吧?他们说抓到了下药的人,真的抓到了吗?我可只是……”刘凌急切地说着,却被对面的女子打断了。 对面坐着的人正是薛瑶依。 她慢悠悠地喝茶,道:“慌什么!瞧你那点出息!” 刘凌道:“薛姑娘,我和您不一样,您出身好,又漂亮,但我,我只是个庶女,真的惹事了,刘家是不会保我的。” 她也是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家庭地位,这才铤而走险地和薛瑶依合作,薛瑶依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但偏又八面玲珑,和谁都能保持表面的客套和亲近,若不是深入了解,都会被她的外貌和外在表现所蒙蔽。 刘凌知道,她这是与虎谋皮。 “你觉得姜星源这个男人怎么样?”薛瑶依问。 听她这么一问,前一刻还在死灰沉沉的刘凌眼睛里有了一些光,她道:“姜公子是个好人。”她不傻,甚至还有有点聪明,从小看人脸色长大,又跟着她的母亲学了些媚术,靠着乖巧和察言观色,她比其他庶出的姑娘又受到了些许优待,所以,她自诩不比嫡出的两个姐妹差分毫,她要争,她要当人上人。 “光是好人?”薛瑶依有些挑逗地看着她。 刘凌道:“不知薛姑娘是何意思,请直接教导。”薛瑶依不是善茬,与她合作,刘凌知道自己是上了贼船,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要牢牢抓住,虽然怕她,但在关键问题上也没必要客套。 “你这么伶俐,不会不知道吧?你那些媚术也没白学,我看姜星源看你的眼神都变了。”薛瑶依冷嘲热讽。 刘凌冷笑道:“薛姑娘不会舍不得了吧?” 去勾引姜星源,可是薛瑶依的授意。姜星源对薛瑶依的心思那都是摆在脸上的,又是掏心掏肺地那种讨好,任谁看了都觉得感动,心有所属且是青梅竹马,这样的男人在刘凌眼中就是难啃的骨头,而且她也要考虑薛瑶依的感受和心情,她太了解女人了——薛瑶依看不上姜星源,可以不要他,但别人来抢,她又未必舒心。 然而,薛瑶依让她去勾引姜星源,那是另外一码事了。 “今天晚上有个好机会。我约了几个人去小酌一番。到时,你们都醉酒了——玉成好事,不要忘了谢谢我。”薛瑶依笑道。 刘凌道:“这是自然。”薛瑶依既然这么说,想来都是安排好了,所谓醉酒,不过是个障眼法,恐怕是薛瑶依动了手段,她心底对薛瑶依又生出几分鄙夷来,这个女人真狠,她是吃定了姜星源! ——姜星源醉酒,夺了自己的清白,对自己愧疚,少不得要带回京城,至少给个妾的位份;姜星源爱慕薛瑶依,却酒醉乱性,要了薛瑶依的朋友,这等于伤害了薛瑶依,对薛瑶依也会生出愧疚,将来必然会被薛瑶依拿捏。 当天晚上,薛瑶依真的请了姜星源、刘凌还有她在和州认识的一些官宦子弟欢聚,地点定在了刘家的私宅,请的是和州城原先最大酒楼里的老厨子,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薛瑶依坐在姜星源的身旁,看上去有些伤神,和姜星源碰杯的时候,说了一些让姜星源差点雀跃的话,比如,自己过去是心盲,错付了真心,是时候该清醒了;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只有经历了事情才知道谁是真心待自己,女人嫁人找个对自己知冷知热的男人,比门第重要,至于长相,根本不值一提。 姜星源简直心花怒放,谁来敬酒都一饮而尽。 刘凌前几天对姜星源暗送秋波,让姜星源有些心猿意马,毕竟刘凌这种身份,带回去也就是个妾,家里已经几个妾了,多一个不多。他看中的是刘凌的乖巧和温顺,而且这女子姿色也不差…… 姜星源正做着左拥右抱的春秋大梦,想着薛瑶依总算是想通了,自己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两个月、这些年的坚持没白费…… 191 刘凌上位 姜星源绝没想到,第二天醒来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而这个哭得人正是刘凌,她衣衫凌乱,白嫩的肌肤上还有点点淤青,自己又是赤身裸\体,被子上的斑斑点点,以及床单上的落红,无一不在昭示他的兽行。 他一拍脑袋,唉,功亏一篑!昨天晚上喝多了,但明明觉得是在和薛瑶依在一起,怎么就成了刘凌呢? “公子昨晚走错房间了,我又没公子力气大,只好……如今没了清白,不如一死了之!”刘凌开始寻死觅活,泪水涟涟,娇弱无比。 姜星源抱着她,是在给她安抚,也是让自己安静下来,最后道:“不用寻思,爷要了你。收拾一下,我去问刘规讨了你。不过,你的身份自己也该清楚,进了太尉府,你只能做个妾室。你若是觉得妾室委屈了你,爷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刘凌哭道:“难道公子觉得我是那种爱慕钱财之人吗?我虽出身低贱,但却不是贪财之人,更不会没有自知之明,我仰慕公子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如今身子给了公子,就是公子的人,能跟在公子身边服侍,那是我的福分,不敢贪求其他。若是收了我,让公子为难了,我立马就去死,只求公子走的时候在我坟上烧把纸钱,算是全了这段露水情缘。” 她这一哭,我见犹怜的样子,姜星源就觉得自己不是东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好歹也是刺史的女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正经人家的女儿,如今清白被自己夺了,再说其他的,就显得自己太不厚道了。 于是对刘凌一番柔声安抚。 安抚好了刘凌,说定了带她回京城,薛瑶依这边又不乐意了——她的不乐意并不是直接表现出来的,而是那种隐忍、无奈、失望,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刽子手,他给了她希望却又转身让她没了希望,姜星源看着眼神忧伤、眼底含泪的薛瑶依,心都碎了。 他府里的那些侍妾,都是从前纳的,毕竟薛瑶依也不在身边,如今信誓旦旦地追随薛瑶依来了和州,结果在她眼皮子底下要了她朋友的身子,换哪个女人能接受?何况,薛瑶依这样高傲的女人呢! 她的不满从来不是用嘴表达的,但是,比高声咒骂他都让他难受…… 房翊这边已经命人去调查了,田英和高远分头去处理,很快就有了结果,有人几天前开始在城外分发馒头和米粥,说是大户人家做善事,吸引了一众流民不说,就连路过的行人也都去凑了热闹,领了几个馒头。 “米粥里没毒,属下走访了那天领了米粥的所有人,他们都喝下了,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中毒。这毒应该是在馒头里。”田英道。 章雅悠顿时明白,这下毒之人并不是想要置所有人于死地,他们目的是想毒死一些人从而引发恐慌,然后再带出流言,从而把祸事引导自己身上。 “不是每个馒头都有毒,毒馒头是随机的。”章雅悠道。 田英道:“姑娘说得没错。属下也是这么猜测的,当天他们发放的馒头据说有几十笼,但目前查找到的中毒者及死亡者不过四十几人。” 什么人要针对章雅悠呢?是借着伤害章雅悠来打击自己,还是本就是冲着章雅悠去的?——这是房翊和封悟夙内心思考的问题。 房翊道:“不怕,有我。我说过,伤害你的人就是我的仇人。” 章雅悠点点头。 封悟夙摸了摸鼻子,和田英道:“我们要不回避一下?在这里好像挺碍眼。” 田英不好意思地打哈哈,这走也不是,留也挺尴尬。 章雅悠道:“说正事呢,你们不要跑题!要不要查查杭州那边?”她想到了袁欣岚。 “你是怀疑端木家那个丫头?”封悟夙道。 章雅悠摇摇头,端木青露有勇无谋,又冲动蛮横,她想不出这样的损招,她也没本事下这样一盘棋,若说是袁欣岚,她倒是信得。 房翊道:“杭州那几个余孽,手没这么长,我们这边也该收网了。” 章雅悠看着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房翊,心中生出几分佩服,她之前也一直都是仰望他的,只是后来他对自己太热情了,以致于自己生出了些许怠慢。 “小丫头,你先出去一趟,我这边和侯爷聊点事情。顺带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盯着点,别让容绮再去胡闹,她做出来的东西简直不能下咽!”封悟夙笑道,容绮这两日闲来无事,就跑去厨房折腾了,做了几道难以下咽却又委屈巴巴求着众人吞咽的菜,当然,谁也不买她的账,最后大部分被封悟夙吃了。 “我觉得你心中已有判断了。没有和州这边的联手,杭州那位是万万不敢把手伸到武陵候的营帐来的,何况,就算这个事情成功了,将小丫头治罪,对杭州那位有什么好处?”封悟夙道。 “你想说什么?” 封悟夙顿了一下,道:“你会不知?” 房翊道:“要看你说得是何事了?” 封悟夙不笑了,道:“你这态度,我明了了。我以为你对小丫头的在意发自肺腑,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这是何意?” “最可疑的人不是薛瑶依吗?她来了之后,当天紫燕就中毒了。除了她,谁还有嫁祸小丫头的动机呢?” 房翊冷笑了一下,道:“凡是要讲证据。” “那我问你,如果就是她,你会怎么处理?还是像上次一样,杀了一个替罪羊就了事?”封悟夙冷道。 “你没资格质问我。上次的事情,我说过了,不准提!”房翊冷道。 封悟夙冷哼一声,第一次觉得房翊优柔寡断又没有血性,一甩袖子出了营帐,他非常生气,章雅悠救过他的命,而且是那种舍命相救,这份恩情他还不了,但他尽量还,凡是对她不利的他都想帮她挡一挡。 连他都能想到薛瑶依那里,他不信房翊想不到!除了薛瑶依,谁敢在他房翊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胆大妄为! 薛瑶依是什么样的人,封悟夙自问比其他人看得更透彻。 192 光明正大地看 章雅悠和容绮倒也没受太多影响,毕竟有房翊插手,她不需要太担心,正如容绮所说:“房翊是什么善茬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肯定是要扒皮抽筋的!” “紫燕中毒很蹊跷,按照她的说法,那天也没额外吃什么东西,和玉凌都是一道的。调查了一番,也没人碰过她的饮食的或是进入她和玉凌的营帐。如果是大锅饭里下毒,那么中毒的人不会只有她一个”容绮道,“这种毒有没有可能通过呼吸就进入体内让人中毒呢?” 章雅悠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紫燕向来循规蹈矩,不会偷吃东西,甚至不会乱吃东西,因为乱吃东西可能会导致身体不适,无法服侍主子,她对自己要求很高。如果我们知道这是什么毒就会有新的调查方向,不过你的话给了我新思路。” 容绮笑道:“那我去问问封悟夙,他知道如何解毒,查出这种毒药应该不难。” “那你赶紧去吧。”章雅悠笑道,看来容绮对封悟夙还是未死心,否则不会什么事都能想到封悟夙。能解毒未必就知道是什么毒,这两者之间不一定具有因果关系,因为解毒有一套常用的流程,有医者自己的经验和见解,也有通用的解毒之药,但不代表医者知道是何毒。 田英看见容绮蹦蹦跳跳去找封悟夙了,章雅悠终于落单了,他急忙飞身去找房翊,云台见他匆匆忙忙,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最近都在查下毒的事情,谁知道他只有一句话:“章姑娘一个人在场边散步。” 云台心说,这人平时冷得给冰块似的,现在怎么这么狗腿,连主子的情事都这么上心,你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田英吗?我鄙视你!我怎么和你这种人为伍呢! 房翊听了这话,竟然不管不顾地走了,直接去找章雅悠了,云台还想跟上前呢,毕竟他是贴身伺候的人,房翊一个眼神就把他给冻住了。 这还有天理吗?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艳若桃李的公子爷吗?但云台转念一想,又感动的不行,公子爷果真是人间绝无仅有的稀世好男儿,好看就算了,还有钱,有钱好看也算了,还这么贴心! 只要公子爷喜欢就好,他怎么着都行,之前还因为章雅悠对房翊不太上心而嗷嗷叫,现在转换这么快,可见原则和节操这东西,他已经没有了。 “上来,带你去湖边转转。”房翊骑着一匹大白马,潇洒俊逸,光是这张脸,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拒绝。 章雅悠被他抱在怀里,骑着白马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到了一处湖边,这湖不大,是山泉汇聚而成,也只有当地村民才知道,来这里的人不多。 “今天试试运气,若是能抓到鱼,我们就做烤鱼吃。”房翊停好马,把章雅悠抱下来。 章雅悠看着这个湖,一眼望得到边际,其中一面还有山泉不断流下来,湖水清澈干净,浅水处确实有几条小鱼儿在游动,蹲下来试了试水,发现温度极低,想来是一处寒潭。 “水这么凉,下去的话容易着凉,还是不要了。”章雅悠道。 “水温低,鱼肉才鲜美。你先去生一堆火,捉鱼的事情交给男人就是了。”房翊笑道,一句“交给男人就是了”他说得很自然,仿佛张嘴就来,在章雅悠听来又是一番情景了,但这种如同普通男女居家过日子的状态,却又让她觉得莫名温馨。 她很快找了一些枯枝落叶,用着火折子生了一堆火,还找了几根新鲜笔直的树枝,用来穿鱼用的。 房翊根本不是下水捉鱼,而是握着一根细木棍,飞身而去,一路轻功,木棍连续扎了几下,再提出水面时已经有两条鱼在棍子上了。 章雅悠看着好惊奇,这传说中的轻功,水上飞,最容易让少女心动了,章雅悠也不例外。 “收拾一下,会吧?”房翊将鱼交给她。 章雅悠不满:“瞧不起谁呢!” “那好,你收拾一下。”房翊扔过来一把匕首,又飞身踏入了湖面。 等房翊再提着几条鱼回来的时候,章雅悠也收拾好了一条鱼,去了鱼鳞和内脏,已经干干净净地穿在树枝上了。 “要帮忙嘛?”房翊突然出现在身后。 章雅悠一个猝不及防,脚下打滑,直接落入湖里,房翊伸手来拉,却被章雅悠带进了水里。他将章雅悠拉进怀抱中,紧紧抱着她,头一低,就吻了过来。 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空谷山泉,鱼儿嬉戏,都不及俊男美女来得养眼。 不知道是溅起来的湖水进入嘴里,还是章雅悠此时的心境有了变化,她竟觉得房翊的吻是甜的,那种甜带着身体里的某种悸动一直沉浸到心里,让她瞬间大脑没了思维,她想不出如何表达,只是本能地喜欢这种感受,被动地接受并回应。 房翊嘴角带着笑,刚让她喘了口气,又吻了过来,然后抱着她飞离了湖水,在半空中旋转着,那一刻的天旋地转与这湖光山色的美好结合在一起,成了章雅悠心中永恒的风景。 “把衣服脱下来,烤一下,否则要着凉。”房翊浅浅笑着。 章雅悠听说要脱衣服,就不肯,道:“我坐在火堆边就好,一会也会干的。” 房翊道:“脱吧,我不看,我向来言而有信,这一点你应该可以放心。你至少把外套脱下来烤一下。” 章雅悠道:“你确定不会偷看?” “这个自然。”房翊弯着唇角。 章雅悠脱了外衣,交给房翊,自己穿着中衣,坐在火堆旁。四月底,已经显热了,她穿得并不多,外衣很轻薄,至于中衣,也只是一件纱衣,因为沾了水已经能看到她里面穿得浅绿色肚兜,甚至那雪白的肌肤也若隐若现。 “你不是说不偷看吗?”章雅悠生气,伸手指着房翊,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房翊笑道:“我没偷看,我光明正大地看着!” 193 也就你敢这么骂我 章雅悠想拉了外套披上,却被房翊抓住了她的手,道:“还没干,好好坐着。我不过是看看,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章雅悠怒极反笑,这个臭男人说得是人话吗?不让他看就是自己小气?呵,不要脸! “我觉得你今天出门少带了一样东西。” “哦?” “你没带脸出来!”章雅悠骂道,骂完又笑了,估计整个大唐敢这么骂房翊的人就她一个吧。 房翊哈哈大笑,道:“也就你敢这么骂我!就快干了,你再等等。” 他的眼睛虽然时不时地打量章雅悠,但天地良心,他也的确在给她烤衣服,而且绝对一脸坦荡,也绝对不是斜着眼睛偷看,而是真的在光明正大地看。 “你的衣服也湿了,不用烤吗?”章雅悠道。 房翊坏笑道:“你是想趁机看我的身材吗?放心,有机会看得,而且我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 “像对自己的脸皮厚度一样自信吗?”章雅悠咬牙切齿。 “哈哈,哪一方面我都很自信。”房翊开怀大笑,然后又道:“真的需要我也脱吗?” “你爱脱不脱!”章雅悠转了身子,如果不让他脱,那湖水的确很冷,要是着凉生病了,又是个麻烦事。 “你的衣服好了。穿上吧。”房翊将衣服扔给章雅悠,没有凑近她,而是很好地保持了距离。 章雅悠急忙接过衣服,背着身子穿上,转身的时候就看见房翊的手放在腰带上,看样子似乎在宽衣解带,章雅悠不好意思地捂上眼睛,但是,又故意留了指缝,想看看房翊身材。 房翊当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道:“你不会偷看我身材吧?我大方的很,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要是真的好,多说两句好话就成。” 章雅悠笑道:“你别自作多情了!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房翊装作无奈的样子,笑道:“我真是太难了,我看你,被你骂;我让你看,还是被你骂。坐怀不乱的男人太难做了。” “行,我看。你脱吧。你敢脱,我就敢看,然后再给你画出来,能卖不少钱!到时不仅女人能看到,很多大老爷们也会看,结果,你懂的!”章雅悠笑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比他更不要脸,才有胜他的把握。 房翊一愣,道:“这一招你都想的出来?那些凡夫俗子配看本候的身材!想的美!” 只见他轻轻运气,周身冒出一层雾气白烟,周身的衣服就干了七七八八。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章雅悠觉得很神奇,这传说中的内力也太强大了。 房翊笑道:“不告诉你。其实,我若是给你施法,你也不用脱衣服的。” “是不是你当时也可以把我拉上来,不需要和我一起掉进水里?”章雅悠瞪着眼睛,他有这样的功力怎么会被自己顺带着拉到水里呢?他当时可是抱着自己在半空中旋转的,都能抱着自己飞来飞去,还能被自己拖下去?她坚决不信! “是啊。”房翊气死人不偿命地道 果真,这臭男人没安好心!我可以打他吗?我可以打死他吗?章雅悠想哭,因为自己根本打不死他! “我来收拾鱼吧,真笨!”房翊嫌弃地摇摇头,唉,还有几条鱼呢,这才收拾了一条就掉进水里了。 章雅悠道:“我才不笨,还不是被你设计害的!”说归说,但还是身体力行地拿起那条收拾好的鱼,又清洗了一遍,放在火上烤起来。 房翊嘴角带着笑,眼里也是满满的温情,这种分工得当、配合默契的状态就是他一直默默寻找的,他已经有了庙堂之高的荣耀和财富,如今更向往这种田园的温馨和恬静。 “你先尝尝。”章雅悠举着已经烤好的鱼送给他。 房翊笑道:“你先吃,我等下一条。” 章雅悠道:“别自作多情,我是担心没熟,让你试试生熟的。” 房翊笑了笑,那烤得通体焦黄、冒着香气的烤鱼,怎会没熟呢?这显然是章雅悠的一个说辞,于是不再推辞,接了那烤鱼,然后撕下一块最好的肉送到了章雅悠的唇边。 章雅悠不客气,直接张嘴就咬。 二人一起吃了五条烤鱼,不知不觉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很多,这欢乐又温馨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 “我打算在这里建一些宅子,以后我们可以过来避暑。真难忘。”房翊笑道。 章雅悠坐在他胸前,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动,她也有如此想法。 “就按照你在裕丰园的风格,如何?”房翊问,他知道裕丰园那几间屋子的风格都是章雅悠亲自设计和布置的。 章雅悠笑道:“我觉得武陵候府的布置也不错,到时再把陆姑娘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请过来抚琴、跳舞,那真是神仙美眷一样的生活。” “你是认真的?”房翊道。 “呵,你说呢?”章雅悠道,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天在武陵候府听见陆姑娘抚琴的事,还有雪地里他们并排而走的景象 房翊道:“我和她之间没什么的。” 章雅悠笑道:“我也没说你们之间有什么。再说,你们之间有什么,又与我何干呢?别多想,侯爷大人!”她转身拍了拍房翊的胸脯,这臭男人看上去精瘦,却有些料,这不是章雅悠第一次碰到他胸脯,但是,她一直是浅尝辄止的状态,就是这种“知道但又不太明了”的状态,让她充满了好奇,忍不住想多摸一会。 房翊笑道:“早知道,前面我就脱衣服了,让你看个够,想摸也可以的,我不生气,而且绝对大方到让你摸个够,要不要试试?” 章雅悠又闹了个脸红,抽回手,却被房翊按在了胸口处,低沉道:“你随意。” 果真,论不要脸,章雅悠自叹弗如。这么一闹,章雅悠就把陆姑娘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但是,凭着女人的感觉,陆姑娘是有故事的人。 194 刘凌的盘算 房翊和章雅悠回到营帐已是傍晚,高远也回来了,他和房翊汇报了调查的结果,房翊皱眉。 “要属下进一步行动吗?”高远道,他已调查清楚,那天布施之人来自杭州,按照中毒的百姓描述也找人作出了画像。 房翊摇摇头,道:“你先下去吧,暂时不动。” 封悟夙道:“我已经验明了这是毒龙粉,若是服用下去便会出现发烧、窒息、浑身红疹,量大的话顷刻毙命。若是吸入口鼻也能导致中毒。” “看来你是查明那丫鬟中毒的原因了。”房翊道。 封悟夙点点头,道:“按照她的说法,她帮小丫头铺床叠被,在她的床铺上发现了一些粉色的粉末,她原本以为是香粉一类的,还用手蘸了蘸,然后抖落下来了。在这个抖落的过程中完全可能吸入口鼻。吸入口鼻的量不会很大,应该不至于快速发作。但是……” 他顿了一下,“她那两天伤寒在身,正在服用白虎汤,而白虎汤中的甘草却能促进毒性发作。” 房翊道:“那天,进了小蛮货营帐的人有好几个,但是,近了她床的,只有刘规家的那庶女还有她的丫鬟。” 封悟夙冷笑了一下,道:“你不会忘记,这个女人是谁带来的吧?” 房翊冷眼看着他,目光不悦。 封悟夙道:“没冤枉你,不需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你能说你没包庇?”他就不信薛瑶依是无辜的。 房翊冷道:“还不到时候。我自有主张。” 封悟夙冷笑道:“一个腹黑狠厉,一个手段毒辣,但两个都是以高贵纯洁的形象示人,你们两个的确挺般配的!” “放肆!”房翊怒道,让他发怒的不仅仅是封悟夙这个态度,而是他对章雅悠的关心,若不是为了章雅悠,他怎会三番两次对自己冷嘲热讽? 封悟夙冷笑着,道:“早知道,当时就不该给你药,你们两个才是一路人。” 房翊怒不可遏,道:“封悟夙,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 “不用你提醒,但是,我想做个人!”封悟夙冷道。 二人不欢而散。 “你和姜星源这两日可还顺利?”薛瑶依笑着问。 刘凌已经换了一身华贵的衣服,笑道:“还要感谢薛姑娘如此大方。”她这两天把姜星源哄得很好,让姜星源很满意,好东西也送了一些,这让她知道,男人的深情根本不值一提,谁都知道姜星源对薛瑶依何等情深,结果呢?每天都在自己身上卖力发泄,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贪婪和放纵让她有了新的打算。 她现在很自信,毕竟有媚术傍身。 薛瑶依不理会她的讽刺,笑道:“这是你应得的,毕竟这般放得开、不择手段谋上位的女人也不多。” 刘凌笑道:“那至少也上位了,不像您,至今还在苦苦追寻,可惜,侯爷那样的人品,一般女人还真看不上。” 薛瑶依道:“好啦,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是来道喜的,你能攀上姜星源这棵大树,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努力,但是,你也不能就此骄傲了,这还没进门呢,就算是进门了也要步步小心才是。在我面前翘尾巴不要紧,你可知太尉府都有什么人?你可知我为何不愿意嫁去太尉府?” 刘凌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当即笑道:“谢谢薛姑娘,还请姑娘指点一二,刘凌一辈子不忘姑娘的造化之恩。” 薛瑶依拍拍手,两个丫鬟一个捧了一叠衣料,一个拿了一本书过来了,“我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带太多贵重物品,等你进门那天,会命人给你送过去,补你一份贺礼。这个册子一定要仔细看,否则,你就算是进了太尉府也没有出头之日。” 刘凌顿时来了精神,先接过那册子,笑道:“谢谢姑娘。前面是刘凌失礼了,小人得志,让薛姑娘见笑了,请您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薛瑶依笑道:“你也帮了我,你将来好了,我们还能联手再做一些事情。否则,一个小小的妾室有什么资格和我平起平坐?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自己,更不要觉得进太尉府当个小妾就万事圆满了。” 刘凌嘴上答应,心里却想着,薛瑶依心狠手辣,不是善茬,若是进了太尉府万万不能和此人有太多瓜葛,最好是从现在就不动声色地划清界限。 “您说得道理我懂,但我一个庶女能有什么办法?即便心比天高,但奈何命比纸薄。姜公子虽然对我无太多情义,但愿意纳我进门,待我也温和,还让我不要太谨小慎微,会给我做主,也算是良人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服侍,有个名分,将来能生个一儿半女,我就心满意足了。”刘凌道。 薛瑶依才不相信这是她的心里话,但是,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你这么想也可以。但是,你不要忘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随地嫁入太尉府,到时我就是你的主母,要不要让你生孩子是我说了算。” 刘凌心下恐慌,薛瑶依说得没错,只要她愿意,她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嫁入太尉府,如果她是姜星源的正妻,她这个小妾不要说想生孩子傍身,恐怕活下去都艰难。 “薛姑娘您……”刘凌还是柔柔弱弱、谦逊可怜的小花模样。 薛瑶依笑道:“好啦,逗你呢,我不喜欢姜星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嫁入姜家呢!我方才不过是试探你,你看你,听说我要进姜家,脸色都煞白了,说明你不仅怕我进姜家,你还怕我!你若没野心,为何怕我呢?” “这……我没有……我真的觉得做个妾就够了,毕竟那是太尉府……”她一个和州刺史的女儿,即便是庶女,但是,她若是找了普通人家,当个正室没问题,运气好点,也可能嫁入官宦门第当正室,但是,她这样的身份进入太尉府也只能当个妾室。 薛瑶依笑道:“那我把这本书收回去了,我可是花了些精力收集整理的。这里不仅记录了太尉府,京城的一些高门府邸也都有记载。” 195 薛瑶依的手段 刘凌急忙将那书护住,笑道:“谢谢薛姑娘。我一定好好学习、研究,不让您失望。” 薛瑶依笑道:“说什么傻话,我把你当妹妹。虽说我们前期有相互利用的成分,但是,这个过程下来,我看到了你身上那种忍耐和努力,对你心生怜惜。姜星源人不错,你跟着他,有出头之日的。” 她亲热地握着刘凌的手,刘凌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薛瑶依好言安抚都能当场抱着薛瑶依哭。 待薛瑶依一走,丫鬟过来收拾东西:“姑娘,这料子真好,真滑啊!” “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她能给我送什么好东西!多数是自己不用的,拿出来卖个人情,你先收起来吧,晚些给我娘和那个老女人送过去。”刘凌冷道。 “这书要扔了吗?”丫鬟也是个机灵人,见刘凌这样的态度,就知道她对薛瑶依并非像分别前表现得那般姊妹情深,既然布料都看不上眼,那区区一本书更不当回事了。 “放下。”刘凌道,“哼,她不过是想利用我,我爬的越高,对她的用处就越大,毕竟我还有把柄在她手里。但我何尝又不是想利用她呢?” 她顺手拿过那个小册子,才打开就眼前一亮,关于太尉府的人员构成、各自秉性和背景一目了然,她接着又看了第二页,第二页则是姜星源各个妾室、通房丫鬟的优势缺点及把柄。 她越来越沉醉,一边看一边拿笔记录;接着又看了一遍,连看了三遍,直到内容牢记于心。 “薛瑶依,你以为我进了太尉府,还会让你入门吗?”刘凌冷笑道。 薛瑶依领了两个丫鬟又到了房翊的营帐前,云台拦住了——开什么玩笑,把她随便放进去,公子爷不是要扒了我的皮!以前他还以为这薛姑娘能够得到公子爷的欢心,毕竟在杭州时一直住在临湖小筑,公子爷对她也算得上温和有礼,二人又是表兄妹又是一处长大,他怎么也不敢轻慢了。 如今时局不同,公子爷一门心思放在章姑娘身上,见了章姑娘就笑,那种喜欢从眼睛里都能溢出来,再看看田英那狗腿子的态度,连这种万年冰块都上赶着巴结章姑娘,还不是为了讨好公子爷! 作为公子爷的贴身小厮,他云台能甘居人后吗?肯定不行啊!决不能放薛瑶依进去,以免打扰公子爷的兴致,更不能让公子爷为难! “你这奴才,怎么能拦着我们姑娘呢,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薛瑶依的大丫鬟凶狠道,还上前想要掐云台。 云台不悦道:“我不打女人的,但是,你们也不能逼我。还有,不要骂人,就算骂人,也乱不到你这种奴——才!” “你一个狗奴才,还敢拦我们姑娘的大驾!”这丫鬟很彪悍,上去对着云台就是拳打脚踢,又拍又掐。 云台深吸一口气,胳膊一挥,将那丫鬟扔出好远,道:“是你逼我的!” 薛瑶依和另外一个丫鬟都大吃一惊,她们一直以为云台不过是个贴身小厮,平时负责房翊的衣食起居,除了可靠并没有什么本事,这一出手,显然是个练家子! 那个丫鬟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面部朝地,有半边脸都被擦破了,满脸的血,看着渗人。 薛瑶依道:“你这小子,哪来这么大的脾气,还动手打人了!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打狗也要看主人。” 章雅悠正好带着玉凌过来,恰巧看到这一幕。 “你怎么出手没个轻重,还打女人呢,以后谁敢给你做老婆。”章雅悠笑道。 云台无语,心说,我这是为了谁呀?我要是放薛瑶依进去,公子爷不恼,你还不恼吗?再说了,还不是这个女人咄咄逼人。 “我……你都没看清楚,就怪我!”云台有些委屈。 “我帐子里有瓜果,侯爷早上让人送过来的,快去吃吧。”章雅悠笑道。 云台一愣,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明面上责骂他,实际上偏袒他,压根没处罚,就把他支走了。 薛瑶依面上有些难堪,却听章雅悠道:“薛姐姐是来找侯爷的吗?现在没人拦着了,快进去吧。” 话都这么说了,看起来好像是很为她着想的样子,薛瑶依吃瘪,却还要客客气气地和她打招呼、说声谢谢。 玉凌道:“姑娘,这个薛瑶依可是没安好心,一直惦记侯爷呢,你就这么放心让她进去?” 章雅悠笑道:“若是我们的侯爷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也配不上我啊!” 房翊要是听到章雅悠这么说,估计能气得吐血;帐子不大,又不隔音,云台和薛瑶依在外面的对话,他早就听见了,想着是让薛瑶依知难而退,谁知道章雅悠三言两语打发了云台、又放了薛瑶依进来,他正想着等一下如何惩罚一下这个擅自做主的小女人! “表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原本不想牵扯进来,但是,我又不敢对你有所隐瞒。”薛瑶依温柔似水,无论房翊对她的态度如何,她都一如既往、毫无怨言。 “表哥,对我有误解,我心里难过。原本也想着回滁州的,让表哥眼不见心不烦,但是,这件事却不能不告知表哥。”薛瑶依又道。 房翊看了她这个神态心有不忍,道:“坐下来说吧。” 薛瑶依道:“听说和州有很多百姓被人下毒,就连章姑娘的婢女都没有逃脱,这都怪我,是我的错。” 房翊面无表情,盯着薛瑶依,等着她说下文。 “不不,表哥你别误会,下毒的人不是我,但是,我也脱不了干系,罪不容恕。是刘凌下的毒,要不是我把她带过来,她也没这个机会。” “她为什么要下毒?” 薛瑶依道:“她一直想嫁入高门,怎奈身份卑微,听说这边来了几位公子,就央求我带过来见识一番,打着刘大人办家宴的名义。她大概是想,先下毒、再救人,这样她就立功了,可以借此提升地位……” “那你是怎么发现是她下毒的?” 196 小爷给她聘礼,你有意见? 薛瑶依委屈地看着房翊,道:“难道表哥怀疑我吗?” 房翊道:“没有。你继续说。” 薛瑶依道:“她那天没有醉酒,我当时想着她是我带过来的,要照看好她,回去的路上却发现她神清目明,于是我就对她有了怀疑,后面我借着交好的名义探过她的话。不瞒表哥,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临别之前若是不说出来又觉得对表哥有愧。” 房翊道:“好,那我派人叫她过来问话。” 薛瑶依道:“嗯,表哥费心了。” “你什么回去?”房翊问。 薛瑶依愣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表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走吗?” 房翊道:“不是。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过几天会返京,你若是想去,也可以一道。” “真的吗?”薛瑶依欢喜道,但眼底却没有笑意,她喜欢房翊,这种喜欢更多的是占有欲在作祟,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房翊突然转了性子。 房翊道:“你不愿意去吗?” 态度依然很冷,就是这份冷淡又疏离的态度让薛瑶依微微安心,这才是她认识的房翊。 “那我收拾一下。”薛瑶依笑道,“表哥打算什么时候叫刘凌过来?我担心拖太久会事情有变。” “嗯?” “她最近和姜公子……”薛瑶依欲言又止,“她现在是姜星源的人了。” 房翊知道刘凌有想法,但他没想到刘凌竟然勾搭上了姜星源,毕竟姜星源对薛瑶依的喜爱那是有目共睹的。 薛瑶依看上去有些难过,道:“表哥是不是因为姜公子才对我冷淡?觉得他这般真心待我,我也该珍惜,所以,一直对我疏离?” “是的,他从小就喜欢你,又愿意为你改变,这样的男人在世家子弟中很少见,你若是对他有心,也算是一桩良缘。他和刘规家那个庶女到底怎么回事?”房翊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薛瑶依道:“好像是喝多了,两人就在一起了。说什么喜欢,可随便一个女人都能爬上他的床,现在我还未答应他、更未进门,他都这样,可见他的喜欢也是不值一文。以后,表哥不要再把我推给这个人了吧?”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房翊,又道:“我今年又十八岁了,我娘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哥哥都出生了……表哥不用为我担心,这辈子能守着心里的所爱,孤老终生我也愿意。” 房翊今天很有耐心地听薛瑶依絮絮叨叨许久,房翊不下逐客令,她就不走,说了很多,又把房家老太太搬出来:“外祖母前几日来信,还问起表哥呢。” “我会让人给她送信报平安的。” 薛瑶依笑道:“我已经代表哥说了,我没敢说表哥在和州,怕她担心。” 打发走薛瑶依,房翊问云台:“瓜果好吃吗?” 云台想笑又不敢,道:“好吃,很甜。” “……”房翊不开心了,这可是他专门找来给小蛮货吃的,他也敢去分一杯羹? 云台笑道:“李二公子回来了,带了不少瓜果,都堆在那里呢,奴才去给您也端些过来?” “他这么快回来了?”房翊自言自语。 云台笑道:“他这次大获全胜,缴获了不少好东西,正在章姑娘那里献宝呢!” 房翊笑了,这李设还真是会见缝插针! 再说李设这边,赶了一天路,到了白石山那里,花了四五天时间还真把那一窝山匪给连窝端了,返回的路上看到有人在路边摆摊卖瓜果,一股脑都买回来了。 “这群土匪打劫了不少啊,这么多宝贝。你都不用上交吗?”容绮笑道,“这几把飞镖不错,都是精钢所致,给我吧,防身用。” 李设笑道:“拿去就是了,小爷搬过来就是送给小四的,你是小四的好朋友,看中什么自己选!” 容绮笑道:“哎呀,我是沾了悠儿的光,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块白狼皮也不错,也归我了!” 李设看着在吃瓜的章雅悠,笑道:“没有喜欢的?” 章雅悠笑道:“我只喜欢黄的,白的。” “嗯?黄金白银?早知道我偷偷藏点下来,不过,土匪也没什么好东西,我不过是选了几样带给你玩,以后送你好东西。”李设笑道。 章雅悠笑道:“之前裕丰园有了进项,要给你分成的。不知道这次能见到你。你晚些留个地址给我,我到时让人给你送过去。” 李设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是要呢,还是不要?”毕竟问女人拿钱,他没这个习惯,整个安郡王府也没这种传统,而且他们家的男人都是把钱交给女人管的。 “干嘛不要,这是做生意,赚钱分成,理所应当!你不好意思定夺,我给你做主了!”容绮笑道。 章雅悠道:“是啊,本来就是你的。” 李设拉了个凳子,也坐在章雅悠的边上,笑道:“要不,还放在你那里?继续投资也好,给我保管也罢,先存在你那里。” 章雅悠看着李设刚毅英俊但还存着稚气的面庞,忽然想调戏他:“这可是你娶媳妇的聘礼!早点领回去好下聘!” 当初李设就嗷嗷叫,说这是自己娶媳妇的彩礼,她至今记着呢! “下聘就下聘,你当我不敢?你给我等着。”李设笑道。 章雅悠一愣,不得了,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容绮唯恐天下不乱,笑道:“你让她等着,怎么,你是要给她下聘礼吗?” 李设笑道:“就是给她下聘礼,小爷也配得上她,你有意见啊?” 容绮连忙摆手,笑道:“我没意见,但是,某些人可能有意见。”她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背后,章雅悠和李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脸黑气、满身冷气的房翊孤高地站在那里。 “她不适合你。”房翊道。 李设把手里的瓜交给章雅悠,对她道:“你慢慢吃。” “我说房翊你是怎么回事?见不得我和小四好,是吗?小爷觉得适合就适合,小爷眼中,小四就是最好的姑娘,小爷喜欢!”李设道,那架势好像随时随地就要打一场。 197 侯爷豁出老脸了 房翊皱眉,这个李设竟然和自己抢女人!虽然要承认他的眼光不错,但是,他这是找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他心底升起一股又酸又怒的气息,正要和李设对峙,转头就看见章雅悠像只贪吃的豚鼠一样,捧着一块瓜在那里吃得不亦乐乎,压根不受他们两个剑拔弩张状态的影响。 那小巧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鼓鼓的腮帮子,吃瓜所带来的心满意足状态,让章雅悠看起来又接地气又可爱。 房翊竟然不那么生气了,李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如此可爱清新的章雅悠,一脸的得意:“小爷看中的女人绝对不是凡品!武陵候,你只是她叔叔,而且远了去了,根本没有资格置喙她的婚姻大事。” 房翊简直要一口老血吐出来,这个李设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提“叔叔”这一茬,想用辈分来压他,幼稚! “她的婚姻大事,我不用置喙,我直接定。”房翊冷道,小蛮货是他的,她这辈子只能和他成亲,他代她定夺了。 李设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他当然不知道房翊真实想法,虽然一直觉得房翊和章雅悠的关系比想象中亲密、房翊也总是对章雅悠的事情各种上心,但是,他还没想到男女情意那一层面。 他看着章雅悠,“不用看我,实在不行,你们打一架,别影响我吃瓜。”章雅悠笑道。 容绮接过话:“对,你们快打一架,来一场比武招亲,谁赢了,我们悠儿就嫁给谁!” 章雅悠捣了她一下,瞪了她一眼,道:“快吃你的瓜!” 李设道:“输赢不重要,不能拿小四的婚姻做赌注。再说,房翊他是小四的叔叔,你就算乱点鸳鸯谱,也不能乱了辈分!” 房翊的脸色比墨汁都黑,叔叔?这是谁起得这个头,拉过来打死为止! 容绮哈哈大笑,这一声爽朗的大笑,让李设也忍不住笑了,道:“算了,破功了,不气了,来,我们一起吃瓜。” 房翊正要隐忍不住,章雅悠冲着她一眨眼,做了个口型,房翊懂唇语,她说的是:“记住你的承诺”。 这个小蛮货,要掩饰就罢了,还要在李设面前掩饰,她想做什么?难道对李设有想法?他侧头看了一眼李设,这小子棱角分明,小麦色的肌肤看上去又健康又充满活力,一双凤眼明亮而有神,不是典型的京中贵族公子的模样,却比大多数年轻公子更有阳刚之气,更具英武之姿。 李设挑衅道:“就您这种谪仙公子,能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瓜吗?能放下您那高高在上的身段吗?” 章雅悠听了这话,好笑地看着房翊,她也想知道房翊这种人坐在这里吃瓜是什么情形! 两人开始用眼神交流—— 房翊:你也想看我吃瓜? 章雅悠:来啊,一起。 房翊:看我后面怎么“报复”你! 章雅悠:谁怕你! 当房翊、李设、章雅悠、容绮四人并排坐在一起吃瓜的时候,简直成了营地里的靓丽风景,云台、田英、玉凌等人捂嘴想笑,但又不敢笑。 当天下午,房翊让高远带着两个人去把刘凌请过来,正巧章雅悠听见了,她猜测这大概与薛瑶依有关。 刘凌是薛瑶依带过来的,要说她没有任何目的或者单纯为刘凌作嫁衣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加上,封悟夙前一天委婉让自己提防薛瑶依,更加确定她内心对薛瑶依的判断。 “先不要着急,过两天去,如果和刘凌有关,可能刘规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我们现在将刘凌带过来,可能会打草惊蛇。”章雅悠笑道,薛瑶依这个节骨眼巴巴地过来出卖刘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房翊道:“刘规不会参与这个事情,但若说刘凌一个人,她也没这个胆量。” 章雅悠笑道:“侯爷思路这般清晰,为何还要去带人呢?” 房翊淡淡一笑,道:“玩个游戏而已。不过,就听你的,我们晚两天再说。高远,你派人时刻盯着刘府和刘凌。” 章雅悠见房翊给属下交待正事,悄悄地想溜,“露个面就想跑?”房翊一把捉住章雅悠,“故意让李设那小子来气我?” 章雅悠笑道:“哪有!我都不知道他今天回来,快放开我。” 呜呜,她早知道就不过来找他了。 房翊抱着她,蹭着她的脖子,道:“来都来了,还想走!” “薛姑娘还没走,要是突然闯进来,看你怎么交待!”章雅悠笑道。 房翊低笑:“我只对你交待,其他的,我不管。再说,她看见了又如何?你以为她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若不是知道我对你上心,又怎会想对你下手?我说过,凡是伤害你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章雅悠道:“一个大男人,不要动不动把喜欢挂在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有点甜的,毕竟房翊这种人,说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你是让我想个法把李设赶走,还是你让他走?”房翊道,“嘴巴里还有一股瓜味,就这么爱吃瓜?” 章雅悠笑道:“嗯,爱吃。又酥又甜。” “以后让你吃个够。”房翊道,然后低下头,道:“让我亲一下。” “不要,人来人往的。”章雅悠是真的害怕被看见。 房翊道:“那给你一个选择,你选了,我就不亲你。” “你说。”章雅悠还是有点盼望的,毕竟房翊也不是永远都霸道,偶尔还是合理的嘛。 房翊笑道:“那你亲我一下。” 呵,这个臭男人,还能再不要脸点吗? “那你先放开我,放开我,我就亲。”章雅悠道。 房翊笑了笑,松开她,章雅悠倒也没有耍赖,还真是踮了脚尖吻过来,但看见房翊仍旧是睁着眼睛,笑道:“闭上眼睛。” “怕你耍赖。”房翊笑道,这个小蛮货多机灵,他可是领教过的。 章雅悠笑道:“闭上眼睛才能感受到亲吻的美妙啊。” 好吧,那就听小蛮货的话,闭上眼睛确实能感受到美妙,来吧……但是,他想象中的亲吻并没有如约而至。 198 刘凌死了! 房翊身形一转,直接到了章雅悠的身前,将她抱住,笑道:“想走?还敢诳我!” 章雅悠被抓了,少不得又被房翊好一顿折磨和疼爱。 “是你叫李设滚,还是我出手?”房翊吃饱喝足的表情,两眼有神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道:“你过几天就要启程回京了,他也要回金州,他也待不了几天,你又何必让我去做个恶人呢。” “你也可以让我去做个恶人。我从来也不是个好人。”房翊笑道。 章雅悠真是服了这个人:“那你去做恶人吧。” 房翊笑道:“那我出手可不会留情,恐怕这只不怕虎的牛犊要付出点代价了。” 章雅悠心说,李设数次让你吃瘪,你若是想出手,早就动手了,何至于要通告自己?我若是拦着,恐怕你反而放心不下,才会真的要出手。 “你请便,侯爷!”章雅悠笑道。 刘凌这两天觉得胸闷异常,脸色又总是带着潮红,一开始她没上心,连丫鬟都说她气色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用上胭脂都很好看。 “快去给我请个郎中,快去!”刘凌急道,她现在不但胸闷,还呼吸困难,胸口传来阵阵抽搐式的疼痛,她用力呼吸的时候仿佛心脏被撕裂,又像是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 丫鬟跑出去,但没多久又折回来了,道:“姑娘,夫人不让去,说没什么事最近不要外出,等着姜公子带你回京。” 刘凌面露凶狠道:“这个老女人就是见不得我好!受了我这么多好处,还要处处压着我!快去,一定要给我请个郎中。”她说得急了,就猛烈一阵咳嗽。 “啊,姑娘,您吐血了!”丫鬟着急道。 刘凌摊开帕子一看,帕子里一摊鲜血,她也吓坏了,道:“快去,一定要请个郎中!还有,我前几天让你准备的解毒草药还有吗?快去给我熬了!快去!” 丫鬟为难了,她是去请郎中呢,还是去熬药?刘凌作为庶女,只有一个丫鬟。 “奴婢先把药拿给姨娘,让她帮忙熬一下,奴婢想办法再出门,这次一定要把郎中给请回来,姑娘您可千万别有事。”丫鬟道。 刘凌道:“多带些银子,一定要请个好郎中回来。如果实在无着,记得去找姜公子帮忙。” 丫鬟刚走不久,刘凌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艰难地挪到床边,直到躺下来才觉得有所缓解。 “我这是怎么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 她忽然想起来薛瑶依那本小册子,对,一定是这本小册子有古怪,薛瑶依不会无缘无故送自己这样一本册子,她完全没必要!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和为人,所以,她先下手为强!自己活着,对她来说迟早是个隐患。 她大意了,她知道薛瑶依心狠手毒,但是,低估了她心狠手毒的程度。 “薛瑶依不可能放过我的……”刘凌喃喃自语,她跌跌撞撞跑到姨娘那里,想着药也许熬好了,这是她前面放着薛瑶依对自己下手而提前预备的,她千防万防,但是,没想到薛瑶依将毒下在了小册子。 那个小册子的纸张是经过毒液浸泡的,她看得时候就会吸入,加上翻页的过程中,手指会触碰到,有一次她在看小册子的时候,丫鬟还端了一碟糕点过来了,她一边吃一边看。 “凌儿,你这是怎么了?”徐姨娘原本是商贾家的庶女,从小就学习媚术,嫁给刘规后倒也受宠,即便这么多年就生了刘凌一个女儿,而且已是半老徐娘,但刘规还是会经常去她房里。 刘凌道:“娘,药熬好了吗?” 徐姨娘点点头,道:“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到底怎么了?” “我中毒了。”刘凌道。 徐姨娘急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快和我说说,你的丫鬟来找我了,只说你不舒服,去请郎中了,你是怎么中毒的?” 刘凌迫不及待地将一碗散着热气的苦药一饮而下,然后道:“是薛瑶依害我!” 徐姨娘道:“是那个女人?我一早就让你提防她了,这种嫡出的女人怎么会看得起我们庶出的女人,果真……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刘凌点点头,道:“好一些了。如果我死了,娘你该怎么办?” 徐姨娘道:“傻丫头,你会长命百岁呢,不要胡说!你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命也会给你报仇的!” 刘凌躺在徐姨娘怀里,正想撒娇,却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恶心无比,一俯身,整个药连同胃部粘液呼啦啦吐出来,带着一股苦涩,还有淡淡的腥臭。 “娘,我好痛……”刘凌痛苦地扭动着,“如果我死了,你别声张,她心狠手辣,会对你不利的。娘……我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也没等到郎中的到来,就断气了。 徐姨娘撕心裂肺地喊着:“凌儿!凌儿!”她这些年的隐忍都是为了这个女儿,好不容易看着刘凌得了姜星源的宠,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疯了! 刘凌这边刚咽气,薛瑶依就得到了线人的消息。 “蠢货,他正派人在刘府附近监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薛瑶依暴怒,她还在营地内,不仅房翊在,章雅悠等人都在,她知道房翊谨慎,所以她要比房翊更谨慎。 那人道:“刘凌死了。” “刘府是什么动向?”薛瑶依愣了片刻,恢复了平静。 那人道:“刘府的夫人已经在安排后事,刘规刚回府。侯爷派来的人暂时还不知道刘凌死了。” “刘府有人知道她的死因吗?” 那人道:“应该不知道。徐姨娘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 薛瑶依道:“下去吧,找个机会从刘府退出来。” 让薛瑶依没想到的是,高远是派了两条线跟在刘府,房翊这边也得到了刘凌的死讯,脸色难堪,要是他早一天将刘凌带到营地,刘凌就会死在这里,他不怕得罪刘规,但是,刘凌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地盘,他还是要给个交代的。 薛瑶依……房翊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 199 他就是骗你 李设回来的时候并未见到紫燕,顺口问了一下,才知道她是中毒了,又是一番打探就了解了来龙去脉;他本来对这些下人都不甚上心,但是,因为紫燕对他和章雅悠的事情很上心,每次见了他都异常欢喜,就引起了他的留意。 “他们在怀疑刘规家的庶女,刘规那种缩头乌龟,以前做京兆尹的时候就胆小怕事,能养出一个下毒的庶女?”李设是不信。 章雅悠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背后应该另有其人罢了。” 李设道:“是谁?” “侯爷他们在查。”章雅悠不想让李设介入这个事情,她也怕房翊借题发作,找李设的麻烦,她心中自有判断。 李设道:“你现在怎么就这么信任房翊啊?” 章雅悠头大,房翊还真的给了自己一些好处,至于信任,大概是从第一次从天而降地救她开始?又或者他来了杭州并自降官职做刺史? 说不清了,似乎也不重要。 房翊就这样霸道又无声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慢慢占据重要的地位,章雅悠一再提防、一再后退,却也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她是又欣喜、又恐慌…… “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他啊?”章雅悠笑道。 李设道:“房翊这个人心黑的很,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他可不简单!他杀的人不少,一门心思扑在权术上,对你能有多少真心?” 章雅悠笑道:“那你之前还专门说他是长辈、是叔叔?” “我那是故意刺激他!你当小爷傻,看不出他对你的那点心意?总之,你不能被他骗了,这种老男人,你得远离。” 章雅悠噗嗤笑出声,房翊也不过刚过弱冠之年,在李设眼中就成了老男人?房翊要是听到了,估计真的会吐血。 “你别总是傻笑,让我不安心。你以为房翊是真喜欢你?若是真喜欢,他会去你们章家求亲吗?”李设道。 章雅悠笑道:“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去求亲?” “嗯?他会去?我还真不信!你说他喜欢男人还差不多!”李设不服气。 章雅悠道:“先不说这些,我们一起去做件事。” “好!”李设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都不问我是什么事?” “不用问,小爷知道你有分寸,支持你。”李设笑得时候又露出小白牙。 章雅悠笑道:“我可是要去下毒,毒人。” 李设道:“毒谁?” 章雅悠道:“薛瑶依!” 李设沉思了片刻,道:“你不会吃醋吧?她很喜欢房翊。” 章雅悠道:“她敢给我的人下毒、使坏,我向她找补点东西,没什么不妥吧?” 李设竖起大拇指,道:“支持!说吧,需要小爷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会武功,我怕打不过她,如果她向我动手了,你护着我就行。”章雅悠笑道。 “行!这个不难!女子学武,应该就是花拳绣腿,不怕。”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你可不能轻敌!”她本来想找容绮的,但是,容绮毕竟是江湖世家的姑娘,说到底是民,薛瑶依的背后却是滁州薛家及滁州刺史,薛家还与京城一些官宦人家盘根错节,民不与官斗,她不想让万剑山庄牵扯进来。 李设则不同,论身份,安郡王府是薛家招惹不起的,而且安郡王已经离开京城去了山南东道做了节度使,势力范围扩展到山南境内,兵权在握,京中影响尚在。 二人先去看了紫燕,这段时间用了封悟夙开的药,基本上清除了余毒,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总体还是有点虚弱,章雅悠免了她的活,让她好生将养。 “姑娘,李二公子,您们怎么到奴婢这里来了?奴婢这里脏乱啊……”紫燕紧张得不知所措,“姑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章雅悠道:“就是过来看看你。可有什么不适?” 紫燕笑道:“看着姑娘和李二公子一道过来,奴婢开心得很呐,什么不适都没有了。” 李设笑道:“好丫头,比你主子有眼光。” 章雅悠笑道:“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句话,你是我的人,我打骂可以,其他人不能动你,谁若是动了你,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紫燕道:“不用啊,姑娘,奴婢很好的,千万不要因为奴婢去得罪人,奴婢本就是贱命一条,又死不了。姑娘待奴婢好,奴婢都知道,但是,若是因为奴婢而招惹了是非,那奴婢就是罪该万死了。千万别去啊。” 章雅悠和李设对视了一眼。 李设道:“有一句话叫,打狗也要看主人,敢对你下手,就是不给你主子面子,何况,明着是对你这个奴才下手,实则是要对你主子不利。” “是有人要害姑娘?”紫燕沉默了,姑娘已经被害很多次了…… “你好好休息,快点养好身子,我还等着你伺候呢,没有你一天八遍的唠叨,我还有点不习惯。”章雅悠笑道。 紫燕福身道:“嗯,奴婢其实已经养好了,明天就可以服侍姑娘。” 二人出了紫燕等人的下人营帐,李设问:“你打算怎么操作?” 章雅悠笑道:“我打算请薛瑶依喝酒。” “她会来?” “别人请,她未必来,我请,她一定回来。”章雅悠道,“你也跟着沾光了,我可是准备了好酒。” 章雅悠亲自去见了薛瑶依,因为没有外人在场,薛瑶依态度冷淡,不似从前那般亲热。 “请姐姐喝酒,赏脸吗?”章雅悠笑道。 “怎么想起请我喝酒了?”薛瑶依道。 章雅悠笑道:“我有一次听侯爷说,薛姐姐好酒量,想过来见识一下,我可是准备了好酒。姐姐不去就太遗憾了,那我只能去请侯爷一起分享了。” 薛瑶依冷道:“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知道表哥待你不同,但是,你这个年纪的丫头,不过是被男人占了便宜,还当是情分呢?姑娘家,最重要的是矜持和清白。” 章雅悠笑道:“薛姐姐教训的极是,那你真的不去吗?” 200 给薛瑶依下毒 薛瑶依方才口头上占了上风,心情莫名好转,又看章雅悠一脸纯净地等着自己,心里就生出了坏心思,若是毁了这张脸,房翊还会喜欢吗? “去哪里喝?”薛瑶依道,“要不要带几个小菜过去?” 章雅悠道:“我都准备好了。就在营地那边的小院中。我看姐姐需要收拾一下,我先过去候着,如何?” 薛瑶依换了一副面孔,笑道:“好,你先去。” 丫鬟道:“姑娘,她无缘无故请你喝酒,会不会有诈?” 薛瑶依笑道:“她不敢。再说,她若是有恶意,就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来请我了,大概是心虚了。我正好借机敲打一番。” “那要不要做些手脚?”丫鬟又道。 薛瑶依道:“我自有主张。半个时辰后,你去通知侯爷,到时让他看出好戏。” “原来李二公子也在。”薛瑶依笑容可掬。 李设道:“闻到酒香,过来讨杯酒,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章雅悠看了一眼二人,笑着倒了三杯酒。 薛瑶依笑道:“怎会介意!何其有幸,不用举头望明月,我们已经是三人了。嗯,的确是好酒!”她已闻到了酒香。 “薛姑娘,请。”李设一撩一摆,大刀阔马地坐下了。 薛瑶依不知道这二人唱的是哪一出,心里提防,面上却依旧谈笑风生,她看得出李设对章雅悠有意,就在二人的关系上打机关,说出来得话都是李设爱听的。 “薛姑娘有眼光,会说话,说得都是我爱听的,来,我先干为敬,你是姑娘家,你随意。”李设笑道。 薛瑶依见状,倒也不忸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比某人强!”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这好酒是我准备的,吃人的嘴短,你怎么喝了我的酒还对我含沙射影呢!” 李设一阵哈哈大笑,笑道:“我哪敢对你含沙射影,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酒量不行,少喝点。来,薛姑娘,我们再喝一杯。” 薛瑶依笑道:“你们这一来一回,又有趣又有情,像极了那些打情骂俏的小两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设斜眼看着薛瑶依,又看了一眼章雅悠,笑道:“你瞧瞧薛姑娘多会说话,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比多少大家闺秀都强!” 薛瑶依的脸色变了,这李设不知好歹! 章雅悠笑道:“你别介意,他这人不会说话,其实是夸你善于察言观色、善于揣摩人心。” “我怎么听着,像是骂我工于心计呢?怎么,今儿是道鸿门宴吗?”薛瑶依放下了酒杯。 章雅悠好笑地看着她,笑道:“难道不是吗?” 薛瑶依笑了,道:“还真是鸿门宴。不过,这天下的笨男人真多,可怜得很呐!你若不是喜欢我表哥,又怎会把我视为眼中钉?又怎会有今晚这道鸿门宴?他明明喜欢你,为了讨好你,和你一起想着法儿羞辱我,你却只把他当枪使。他以为这样无原则地陪着你胡闹就能得到你的芳心,却不知你心里压根瞧不上这种人,只会离他越来越远。我还真是小看你这个丫头了。” 章雅悠听她这么说,心下气愤,倒也不意外,这是薛瑶依能说出来的话。 李设看着章雅悠,笑道:“我要不要信她的话?” 章雅悠道:“你信了她的话,你才是笨男人!” 薛瑶依忽觉得体内一阵异样,试着运功却觉得经脉滞涩,冷道:“你们给我下毒了?你们竟然在这酒里面下毒?” 章雅悠笑道:“不过是点毒龙散,你有解药的,死不了。”她俯下身子,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薛瑶依,道:“不过,你应该还服用了其他毒药,不过还没来得及发作。” 李设笑道:“你怎知她还服用了另一种毒?” 章雅悠冲他一笑,道:“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特意给我制造了这样一个卖弄的机会?她没带丫鬟,一来是足够自信,觉得我不能奈她如何;二来是让丫鬟去通风报信,如果侯爷来得时候正好看见她中毒倒地,她再哭诉一番,那就坐实了是我下毒。” “她不会这么蠢吧,竟然不惜对自己下毒手,就是为了博得房翊的信任或同情?”李设又问。 章雅悠故作为难道:“这个嘛……她把我视为情敌,一个狠毒的女人,试问哪个男人会喜欢?若是侯爷认定我对她下毒,那肯定是要向我兴师问罪的……” “不过,谁动我的人,我就动谁!敢对我的丫鬟下毒,我就敢对她下毒!薛瑶依,我挺瞧不起你的,你出身好、容貌好、能文善武、还聪明狠毒,却为了一个男人机关算尽,活得这般让人不齿!你是想借刘凌的手制造舆情,然后趁机除掉我。”章雅悠淡淡道,“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出手吧?可惜你之前掩饰得那么好。” 薛瑶依冷笑道:“你都知道了,还一口一个薛姐姐,你掩饰得也不错。” 李设道:“听起来像是深仇大恨,不如再加点料子,毒死这女人算了?”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粒小药丸,笑道:“这个无色无味,吃下去一点感觉就没有,贵族才能享用的。” 薛瑶依道:“我和你们安郡王府无冤无仇,你竟要赶尽杀绝!我若是死了,我们薛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暗自运气,想要冲杀出去,她不知道李设武功,但是,章雅悠在她眼中却是废物一个,只要挟持住章雅悠,李设必然束手就擒,至少不敢再横加阻拦。 章雅悠笑道:“她好像要劫持我。” 李设道:“我觉得也是这样。” “我虽因为妒忌之心想对你不利,却并未想过伤你性命,我不过是太喜欢他了,所以,一时犯了糊涂……若不是为情所困,我又何必活得这般卑微!”薛瑶依涕泪连连,神情黯然,一副忏悔又哀伤的样子。 李设被她这么一哭,顿时心软,拉着章雅悠的衣袖道:“要么算了?小惩大诫一下?” 章雅悠笑道:“薛姑娘果然厉害!” 正说着,薛瑶依一口黑血吐出来,指着章雅悠道:“你为何要对我下毒!” 201 无条件包庇你 章雅悠和李设对视了一眼,然后朝门口望去,果然,房翊和薛瑶依的婢女已经站在了门口,章雅悠对薛瑶依的演技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李设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心思这么歹毒,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表哥救我!”薛瑶依已经倒在了地上,艰难并渴望地向房翊伸出了手,房翊皱眉,走过去,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对那丫鬟道:“把你们姑娘带下去,去叫封悟夙。” 他一个健步,拉着章雅悠的手,道:“你跟我走!你对她下毒了。”——最后一句话像是肯定句,又像是在质询,因为声音不大,章雅悠没听清。 李设怒道:“你放开她!” 房翊一掌推过来,李设身形一转,那掌力击在石桌上,石桌当场粉碎,李设愣在原地,原来房翊竟有这样的功力!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去追,却被高远拦住了,道:“二公子稍安勿躁,侯爷不会伤害章姑娘的,这一点请放心。” “小爷就是不放心,快给我让开!” “那我只能无礼了。”高远道。 这边,房翊已经把章雅悠拉到了僻静处,外头还有云台守着。 “你放手!拉我来这里做什么?替你宝贝表妹报仇,想要杀人灭口吗?”章雅悠瞪着房翊。 房翊笑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学会下毒了。还知道拉上李设做同盟。” “你哪知眼睛看见我下毒了?你一进来,她就吐血,你觉得是巧合吗?”章雅悠发现这男人怎么这么笨,她好气哦! “如果你没打算下毒,你会无缘无故地请她喝酒?你会等着她摆你一道?”房翊好笑地问道。 章雅悠道:“你什么意思?” 房翊拉过她,笑道:“你难道不是因为她对你的丫头动手,你才吓唬她的?” 章雅悠道:“如果我不是吓唬她,真的对她下毒了呢?你会怎么处理?” 房翊看着她晶亮的眸子,笑了,道:“你靠近我一些,我告诉你。” 章雅悠道:“不要。”房翊那神情一看就是不安好心,她才不要羊入虎口呢!但是,在老虎面前,羊儿哪有什么选择余地,房翊掌力一吸,她就身不由己地朝他怀里钻了。 章雅悠还在挣扎,却被房翊抱紧了,低声道:“别动。只要你不是谋杀亲夫、不是滥杀无辜,你对她下药,我不反对。” “谋杀亲夫?”这个……章雅悠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房翊低笑道:“你只能嫁给我,只要你不是给我下药,我都包庇你!无条件的那种。” 章雅悠道:“我看你不是无条件包庇我,是无条件包庇薛瑶依,她也给我下药了!” 房翊笑道:“并没有直接证据,我们也不能捕风捉影对不对?不管怎样,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肯定不会包庇一个意图伤害你的人。” 章雅悠皱眉,道:“那你拉我过来做什么?不是为你表妹讨公道的?我是真的给她下药了!” 房翊用额头碰着她的脑门,笑道:“你就是仗着我的宠爱无法无天,还不等别人来追责,先自认了,你这小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 章雅悠笑道:“反正瞒不过你,不如干脆承认了!你以为她无辜吗?她可是打算上演苦肉计陷害我的!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招惹上她这种人,又狠又坏还特别会演戏,不如……” “不如什么?”房翊笑道,嘴唇已经碰到了她那粉嫩莹白的小脸上,透过肌肤都能闻到那股让他意乱神迷的清香,是她特有的味道,就像是灼灼桃花,令人心旷神怡。 “不如从了她,这样省得……” 话音未落,房翊直接吻了下来——这个小蛮货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让自己去接纳别的女人,还用了“从”这个字! 章雅悠被吻得七荤八素,确实老实了很多,但心里的恼恨又多了一层,房翊嘴上哄自己,说什么无条件包庇自己,结果呢,对薛瑶依的很多作为却睁只眼闭只眼。 房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薛瑶依确实没在提起自己中毒的事情。当然,房翊也没有跟进刘凌投毒的事情,封悟夙对此异议极大,他认定房翊是在包庇薛瑶依,但房翊说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你所谓的自有主张,其实是你自私!”封悟夙怒道。 他现在与房翊针锋相对,只因为房翊不能公正处理薛瑶依。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房翊淡淡道。 封悟夙道:“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房翊道:“关心则乱,你对小蛮货的事情很上心?”他眼神冷漠又凶狠地看封悟夙,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封悟夙反唇相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换做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沉静冷漠!” “冷漠自私?呵!”房翊觉得封悟夙简直是疯了。 封悟夙冷笑道:“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房翊愣了一下,道:“她知道什么?就算她知道又如何?你以为薛瑶依是怎么中毒的?” “还需要我告诉她?”封悟夙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薛瑶依体内不止一种毒?她本就打算上演一出苦肉计,你看到的不就是那出苦肉计!以毒龙散的药量,根本不至于致命,另一种毒药的量也拿捏得好好的,这种巧合以你的头脑你会想不到?” “我说了,我自有主张!” 封悟夙又是一声冷笑,道:“你若不能善待她,不如放手!能给她幸福的男人可不止你一个!” 房翊愤恨地捏紧拳头,他不在意封悟夙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在意的是封悟夙竟然为了章雅悠而对他这种态度!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最开心的人就是薛瑶依了,因为她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比她原先预期的效果还要好: 因为房翊没有深挖刘凌畏罪自杀这件事,自己想得脱身之法根本用不上,她去找房翊的时候,房翊并未表现出嫌弃、厌恶等异常情绪,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和客气,这在她眼中就是继续交好的表现,可是,房翊的行为却引起了封悟夙和章雅悠的不满。 202 离间 她的丫鬟告诉她,封悟夙已经为了这件事和房翊争吵了至少三次,章雅悠明显躲着房翊,就连容绮也对房翊强烈不满。 正因为章雅悠对房翊不满,所以,都不愿意同行回长安——越是闹别扭,薛瑶依这热闹就看得越精彩。 “你们再去传个声音,就说怀疑刘凌下毒是有人幕后指使,和薛家姑娘有关。”薛瑶依笑道,她优雅地喝茶,眉眼带着笑,整个人看上去美丽雍容。 那丫鬟不解,道:“姑娘,这样做太冒险了。”她是薛瑶依的心腹,自幼跟着薛瑶依,又从一众丫鬟中脱颖而出,成为贴身心腹丫鬟,智商和能力自然不是那些普通丫鬟能比,她马上就猜到了薛瑶依的用意,但是,觉得这是兵行险招。 “静儿,无妨,你只管去做,做得巧妙点。我们不能低估侯爷的英明,也不要高估章雅悠的聪明。”薛瑶依笑道,“她为了一个丫头,都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毒手,这样的人软肋太多,不会是聪明人。” 叫静儿的大丫鬟领命而去。 章雅悠的确因为房翊在刘凌下毒及畏罪自杀事件上的糊涂决断而对他有意见,容绮又吹了不少耳边风,她原本就认为房翊是在包庇薛瑶依,听了容绮的分析,更是笃定如此。所以,心中就有很大的隔阂,她决定暂不回长安,还是先去杭州比较好。 “对,我们一起回杭州,最近天气热,正好去万剑山庄避暑,我和你说,我们山庄里有一种甜瓜,用山泉水浇灌的,又甜又香,外面根本买不到。”容绮笑道。 章雅悠笑道:“咱们能不能想点比吃瓜更重要的事情?” 容绮笑道:“那必须的!去万剑山庄还能见到我哥哥,比这个阴晴不定的侯爷,我哥哥那真是好太多了!是万千江湖世家争相结亲的对象。” 想到容绥,章雅悠心里动了一下,“你哥哥近来如何?” “还行吧,我也有几天没收到他的飞鸽传书了。不过,他如果知道你回杭州,肯定非常高兴,说不定早早就来接咱们了!”容绮手舞足蹈。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房翊道,顺手给章雅悠倒了一杯普洱茶。 章雅悠道:“杭州还有事情,而且我喜欢江南。” 房翊笑道:“你没说实话。” 章雅悠道:“那你以为的实话是什么呢?” “你以为我在包庇薛瑶依,所以,和我闹别扭?”房翊想起这一茬,有点好笑,这绝对是吃醋了,能看到小蛮货为自己吃醋,那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你都躲着我三天了。我让云台去请你,你都不搭理。” 章雅悠端着杯子,放在嘴边,掩饰着心虚,她不想马上回京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薛瑶依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她还没做好与房翊定亲的心理准备,她担心房翊会去章家提亲,而且以她对长孙氏的了解,她多数不赞成,她自己尚且不确信,又如何说服长孙氏呢! “你自作多情起来,让我们自愧不如。”章雅悠道,态度没有先前那般冷硬。 房翊见她总在刺挠自己,心里想笑,抬了抬眉头,道:“我对薛瑶依没那层意思,我想这一点我们应该有共识的,至于我想做什么,你以后会明白的。” 以后会明白,那现在就可以不清不楚了?——章雅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讽刺道:“她对你什么心思,连前段时间在营帐里救治的瞎眼阿婆都知道了,你还能在这装糊涂,怎么,这种脚踏几只船的状态会让一个男人特别自信吗?” 房翊眉头一皱,这小蛮货说话太难听了!再由着那张小嘴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扎心的话。 他拉过章雅悠,手揽着她那柔软的腰肢,将她微微向上抱起,低头吻下来,章雅悠本就在气头上,自然不肯配合,又打又挣扎,但双手被房翊牢牢抓住,正要开口去骂,那温热的嘴唇就覆盖了下来。 章雅悠狠心一咬,房翊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满嘴的血腥气,他惩罚似的辗转碾压,侵占着她口里的每一丝芬芳。 章雅悠捶打了几下,拗不过房翊的大力,干脆就老实起来,满嘴的血腥气带着一股狂野的味道,让她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而房翊则是在沉迷中驾轻就熟、攻城略地,直到章雅悠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她几乎窒息的时候,房翊才停下动作,轻柔地理了一下她额边的碎发,没来由地笑了,那种快乐的满足根本无法遮掩,因为遮掩不住。 章雅悠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边的口水和血迹,抬手就要打,却被房翊抓住了手腕,笑道:“轻轻打,别留下巴掌印。”然后他拿着那只小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道:“第一次被打脸,你可不能出去乱说。” 章雅悠被他这个动作逗笑了,啐了一句:“不要脸。” 她重新坐到桌边,继续喝茶,却有点心不在焉,想着如何快点回到杭州,不能再和房翊这样纠缠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房翊笑道:“你在心虚?” “哪有!怎么会!不可能!”章雅悠想都不想就否认了。 房翊嘴角一勾,迷离了一下眼睛,道:“你不会是害怕我去章家提亲吧?” 章雅悠道:“当然不是。” 房翊道:“你杯子里都没茶了,还喝?”原来章雅悠心虚,一杯茶一饮而尽,当房翊第二个问题抛过来时,她都没注意到杯子里已经空了。 章雅悠撒娇道:“我是杭州真的有事,正在发展关键时期,我可是投了不少银子进去,不是还有你的体己嘛。再说,我也不是不回长安,不过是晚两个月回去而已。你还不放心我吗?我能照顾好自己。” 嗯,不放心,绝对不放心,根本不可能放心,房翊心说,只有把你带在身边,时时刻刻看见、寸步不离才放心。 “你是逃不掉的,你回不回长安,我都会去章家提亲,章允宽那老头还敢拒绝?”房翊笑道。 章雅悠心里飘过两个词:霸道、无耻! 203 你可以叫我无邪老爷爷 房翊道:“杭州有什么事,我可以让田英去处理。” 章雅悠道:“他那种冰块,哪里是做生意的料,他处理不好的。” 房翊笑道:“你就这么嫌弃他?我放心不下你,不如和我一起回京,等我们定亲结束,我陪你来杭州。”你必须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最好是不超过三尺距离,这样我才能安心。杭州的杜子恒,哼,那家伙可比他不要脸太多了!除了杜子恒,还有容绥呢! “你还等着回京复旨呢,乖乖回去,别任性。”章雅悠笑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还有呢?”房翊的眼睛清辉闪烁,温柔似水。 章雅悠道:“我还会想你的,每天都想你。” 房翊觉得孺子可教,道:“还有呢?” 章雅悠道:“这还不够吗?” 房翊道:“你想清楚再回答这个问题。” 章雅悠绞尽脑汁,不知道这个狗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句“每天都想他”已经非常违心了,再违心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毕竟要脸好么! “这个问题很难么?”房翊老神在在地品着茶,好笑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扶额,道:“那阿翊给点提示吧?” 房翊一听她娇滴滴地喊着“阿翊”,一脸的娇憨,心里一动,急忙放下茶杯,伸开了双手,唤道:“来,让我抱着。” 他们现在是在客栈里,房翊的房间没人能随便进入,外面也有田英等人守着,但这毕竟是大白天,这样卿卿我我的,真的不会有伤风化吗? “才不要!”她就不该单独和这狗男人在一起,否则,肯定被占便宜! 房翊眼角弯了弯,身形一晃,直接把不由自主往后退的章雅悠捞进了怀里,道:“到我这里,还想走?” 章雅悠心里紧张,道:“你说过你在成亲之前不会对我……” “我没说过不亲你、不抱你!”房翊笑道,基本福利待遇还是要保留的,这做君子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可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你!“哎,章雅悠败下阵来,体力不如他,武力值不如他,脸皮厚也不如他…… “说吧,是你亲我,还是我亲你?” “……”只要单独在一起,章雅悠对房翊不要脸程度的认知都会加深一层。 房翊笑道:“光想我是不够的。” “嗯?” “要全心全意地想。”房翊也想扶额,找了这么个开窍晚的女人,他要教得东西可不少!他心里苦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章雅悠笑道:“我心里只有阿翊一个人,全心全意都是阿翊,其他男人在我这里一文不值,根本不能和阿翊相提并论。能遇见阿翊,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我运气太好了,我这次回杭州,首先去烧香拜佛,感谢佛祖、菩萨让我遇见了阿翊。再求佛祖菩萨让阿翊一辈子对我一心一意。” 房翊满满地点点头,这番话还是很中听的,这小蛮货说起甜言蜜语来简直能把人给甜死,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小蛮货要求自己对她一心一意,那她对自己一心一意吗? 李设贼心不死,长孙骁是司马昭之心,至于杜子恒,那简直就是个不要脸的,想到这几个人房翊就是一阵气闷。 “以后离所有男人都远点!”房翊道。 章雅悠盯着房翊的眼睛看,笑了,道:“你是怕我看上了别的男人?” “还敢笑?”房翊直接吻了过来,他的吻霸道又温柔,从她的唇瓣处慢慢碾压、进攻,是嬉戏,是挑逗,是爱怜,是迷恋,章雅悠感受到那浓烈的爱意和欢喜,与之前的清凉不同,这次带着温热的触感,让章雅悠感到一阵昏天暗地。 章雅悠一开始还能反客为主,但是不消片刻,又被房翊占了上风,再次丢盔弃甲,窝在房翊的怀里不敢再动弹。 “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房翊道,他心里想的是,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准备好订婚礼单了,还要给她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章雅悠道:“知道了。”她现在身子温软,都懒得动弹了,干脆在房翊怀抱中休息,同时也不忘使唤他,一会要吃东西,一会说口渴。 “侯爷好温柔好会照顾人。”章雅悠使坏地笑道。 房翊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道:“看来,你是又有精神了,要么,再亲一遍?” 章雅悠听了这话,急忙从他怀抱里弹出来,连忙摆手,道:“不要了不要了!”这狗男人怎么动不动就亲啊! 可房翊不这么想啊,觉得这亲亲、抱抱、举高高真美好,只盼望着小蛮货快点及笄,到时娶回家,嗯,除了亲亲、抱抱、举高高,还能做羞羞的事情。 章雅悠回到杭州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按照房翊的叮嘱和要求,她搬到临湖小筑去了,因为这座房子临西湖而建,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天气炎热,又一路颠簸,她多日没有胃口,这一天心血来潮去厨房亲自做些开胃解暑的吃食,有荷塘小菜、蒜蓉凉粉、麻油杏鲍菇、口水鸡、卤牛肉、绿豆百合汤等,等她转身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肥胖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上蹿下跳,身形异常灵活,这里吃一口,那里拿一块,瞬间移动。 “你是谁!”章雅悠喝道,看背影应该是个老年人,毕竟头发都白了。 那人转过来,章雅悠这才看清他的面貌,虽然满头银丝,但脸色红润,因为肥胖,整张脸几乎没有皱纹,绝对的鹤发童颜,那周身透出来的沧桑感以及微微弓起来的腰背又说明他是老年人,就听那老头呵呵一笑,道:“小丫头,我闻见香味过来寻点东西吃,你是这家的厨娘吗?” “你先不用管我是谁,你是谁?为什么跑我们这里偷吃东西?”章雅悠顺手抄了一把菜刀在手里,这个老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身形诡异,被发现了还能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必然是高人,只能先拖一段时间等着玉凌、紫燕等人过来了。 “你可以叫我无邪老爷爷,放心,小丫头,我不会白吃你的。” 204 胖老头代人寻仇来了 “你来做什么?”章雅悠晃了晃手中的菜刀,虽然心虚但还是要给自己壮壮胆。 胖老头嗦了一下油乎乎的手指,道:“哎,你看到了,我在吃东西。你又是哪个?”他围着章雅悠转了一圈,笑道:“看你这装扮,白白嫩嫩的,也不像是个厨娘。” “我的确不是厨娘,我可是这府里的大丫鬟,受宠得很。”章雅悠笑道。 胖老头道:“那我问你,你们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叫章雅悠的丫头?” 章雅悠心里一惊,道:“那是我们姑娘,怎么了?” 胖老头盯着章雅悠的脸,道:“你没骗我?你不是章雅悠?” 章雅悠笑了,道:“这冒充主子可是重罪,我一个丫鬟可不敢这么以下犯上。你找我们姑娘做什么?” 胖老头笑道:“她得罪人了,有人请我卸了她一条腿,当然,卸只胳膊也行。本来是叫我杀人的,但是,江湖中谁人不知我胖邪神是从不杀人的。所以,我过来弄残她就好了。”他一边说着又从碟子里拿起一块鸡肉啃起来,一边吃一边品味:“这个三黄鸡不错,肥而不腻,嫩滑又有嚼劲。怎么做的?” 大爷,您好像忘记正事了吧? “我们姑娘是好人,你无缘无故地卸掉她一条腿不合适吧?那她这辈子不就残了?”章雅悠放下了菜刀,“是谁让你来行凶的?给了你多少钱?” 胖老头笑道:“害,这都怪我嘴馋,有一年我偷吃东西被发现了,我也不是逃不掉或者打不过他们,就是单纯觉得那东西好吃,还想吃,她就给我做了,我就答应送她一个请求,这不,还人情来了。” 章雅悠道:“女的?”会做吃食的,多数是女人了。 胖老头笑道:“小丫头聪明,的确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 章雅悠道:“你方才说了,不白吃我的东西,那你也吃了我做的东西,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请求?” “这……这个嘛!”胖老头犹豫了,道:“我想想,容我想想。” 章雅悠从锅里捞出一个卤猪蹄,笑道:“还有这个,又香又有嚼劲!加了秘制香料,而且这是野山猪的猪脚,还是前脚,肉厚骨头少还有弹性。” 胖老头犹豫了一下,把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野猪蹄子,拿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真香!瞧瞧这色泽,一看就好吃!”他还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你能放过我们姑娘吗?”章雅悠问。 胖老头愣了一下,摇摇头,撇撇嘴,道:“不能。我胖邪神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言而有信,说到做到,我答应别人的。” 章雅悠道:“那你也吃了我的美食啊!你吃了我这么多东西,还要伤害我的主子,这就说不过去了!” 胖老头身形未动,弹了一下手指,一根细小的骨头飞出去,直接封了章雅悠的穴道,就听他笑道:“你就是那个章雅悠吧?小丫头,还想糊弄我!” “哦,那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章雅悠笑道。 “这不简单,瞧瞧你这身装扮,还有身上这几件首饰,虽不是满头珠翠,但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就算是受宠的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敢这般招摇。我都说了,有人请我过来,还能不告诉我你的样貌特征?”胖老头啃着猪蹄子。 “哎,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我都说了,是来卸你一只腿的。”胖老头又道。 章雅悠笑道:“你喜欢吃这些,我下次再给你做。我下厨的时间不多,但是我可以交给丫鬟们,让他们变着法儿给你做。你就放过我呗!” 胖老头笑了,道:“听起来不错。但是,我也不能白来一趟,否则没办法向那人交待,这样传出去,也会毁了我的名声,我,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胖邪神,那是言必行,行必果!我不杀人,但是,我必须从你身上取一样东西走。” 章雅悠笑道:“前辈若是需要钱,我可以大把奉上啊。” 胖老头嗤之以鼻,道:“我说得东西是指你的手啊,脚啊,耳朵,眼珠子一类的,或者其他身体部位的,也行。你看看哪个部件不需要或者用得不多,我来取。我手法很好,不疼的。” 章雅悠想哭,这会子是真害怕!这是遇见了疯子! “那你能告诉我是谁让你来取我一条腿的吗?” “呃……” “这冤有头债有主,我将来也好去寻仇啊!” “就是那个以前杭城刺史的女儿,叫袁、袁什么来着!哎呀,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她!”胖老头道,“你这娃娃,白白净净的,看着也不像是坏人,我不忍心啊!但是……”他吸了一口冷气,“我又不能什么也不带,否则,没面子!” 他忽然把目光定在了章雅悠的手指上,吓得章雅悠想哭,这不会是想切自己的手指吧?他那眼神像是看美食,莫非是打算把自己的手切下来拿去卤吗? 胖老头轻轻一弹,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章雅悠感觉自己的指尖处一阵冰凉,正要惊叫出声,那老头一伸手就解了她的穴道,她一个猝不及防就扑在了面案上。 “啊!我的手……”她本以为手指被切掉了,太快了,快得她都没看清楚,结果却发现手指还在,只是指甲少了两根,于是改口为:“……指甲!” 胖老头得意地看着她笑,他手边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段指甲,这老头的身手简直是神出鬼没、出神入化! 就听“当啷”一声,一件东西从章雅悠的身上掉了下来,她转身一看,正是房翊送得那块玉佩,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急忙捡起来,查看是否摔碎,若是损坏了,恐怕她将要收到的打击、折磨比眼前这个胖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房翊那性子……她这么想的时候,还不忘拿眼看看胖老头。 “娃娃,你这什么眼神!”胖老头问,等他看到章雅悠手里的玉佩,一阵惊奇:“咦,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205 容绥急切地赶来 章雅悠将玉佩抱在怀里,道:“这是我的东西,你可不能惦记!” 胖老头笑道:“我是看着眼熟,老祖宗那里也有一块,我很多年前见过。” 章雅悠道:“那你告诉我,你的老祖宗是谁?” 胖老头思索了一下,道:“不能,你一个外人怎么能知道老祖宗的事情呢,想都别想!” 章雅悠觉得这老头亦正亦邪、不拘小节、说话做事异于常人,再观他样貌,鹤发童颜、眉眼有神,又有几分仙风道骨,知道此人应该不是奸恶之人,遂笑道:“那我就不问了。那这块玉佩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吗?” 胖老头笑道:“别考我,小娃娃!我也不知道,我还要去问问老祖宗呢!”话音刚落,他身形一转,章雅悠只觉得自己身边一道劲风飘过,那胖老头已经没了踪影,自己手中也是空落落的,玉佩已经被他抢了去! “你把玉佩还给我!”章雅悠喊道。 一个洪亮又带着些许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娃娃,东西我先借用两天,到时还你!” 玉凌等人听见喊声,急忙奔到小厨房,见章雅悠失神地站在门口,道:“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章雅悠把前面的事情说了一遍,玉凌跪地,自责道:“是奴婢疏忽了,没有贴身保护姑娘,请姑娘责罚。” 章雅悠道:“这也不怪你,而且你来了,也挡不住他。起来吧。” 玉凌不肯起来,道:“奴婢应该料想到的,杭州还有多处隐患,至于能不能挡得住,那是后话了,请姑娘责罚。” 容绮也在,笑道:“你家姑娘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动辄把责罚挂在嘴边,先起来再说。以后多上心,贴身护着。” 被胖老头这么一闹,章雅悠更没胃口了。 “他自称胖邪神?你说得是胖邪神钟无邪?我听说过,江湖中的确有这么一号人,据说武功已经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但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他已经久负盛名,到了我这一辈,很少听说了。据说是已经退隐了,想不到这个时候又出现了,而且出现在杭州。”容绮道。 她一边说一边摸着下巴在思考。 章雅悠道:“他把我的玉佩抢走了,麻烦大了!” “很贵?”容绮问。 章雅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何止是很贵,简直太贵了!要是找不回来,被房翊知道了,他就算不把她给毙了,也少不了一顿罚了!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肯定要扣过来了。 容绮听见她接连叹气,笑道:“这个也不用急,我没办法,但是我哥哥肯定有办法的,不如请他过来帮忙嘛!” 虽然她在和州的营地对房翊和章雅悠的关系也猜出个大概,但是,只要没有确定并公开,章雅悠和容绥还是有可能的嘛!——容绮是这么想的,所以,至今未放弃撮合章雅悠和容绥的机会。 章雅悠道:“你哥哥真的能把我的玉佩找回来?” 容绮笑道:“应该问题不大,我哥哥对江湖上的事情了如指掌,虽然比不上江湖百晓生,但对江湖之人、江湖之事的了解可不比百晓生少。” 章雅悠笑道:“要不再等两天?他说过两天还给我。” 容绮笑道:“你好像很怕见我哥哥?怎么,莫不是心里有鬼?” 章雅悠闹了个脸红,道:“别胡说!我是怕给你哥哥添麻烦,他那么多事情要打理。” 容绮笑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哥哥若是听说你有求于他,应该还会高兴呢。” 第三天早上,章雅悠起床准备晨练,刚进院子就看见小花园前有一长身玉立的身影,还是那月白色的长袍,在他身旁还立着一个少年。 “你、你这么快就来了?”章雅悠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容绥。 容绥一转身,依旧是俊美无双,神采奕奕、面如冠玉、眸若晨星,连小花园里盛开的鲜花都瞬间失了光华。 “我接到飞鸽传书就赶过来了,其实昨天夜里就到了,怕惊扰你们,就没和你们打招呼。”容绥淡淡道,笑起来特别温暖,就像是这早晨的阳光,柔和、温暖、闪亮,照在心底的时候透着一股无法言状的力量。 “那你们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章雅悠惊道,她也看见了衣着整齐、精神焕发的扶苏,与当初那个面黄肌瘦、满眼愤恨的小奴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现在两眼有神,小脸上也有了一些肉,虽然小身板看起来仍旧是瘦弱,但挺直有力,透着健康和刚强。 容绥笑道:“无妨,我们这种习武之人,莫说等这几个时辰,就算是几宿不睡也能坚持。” 扶苏跪下来道:“扶苏见过祖宗!” 他这句话又把章雅悠逗笑了,哎,当初自己不过是随口说得玩笑话,这孩子竟然当真了。 “起来吧,去找你紫燕姐姐,让她弄点吃得给你!顺带告诉紫燕姐姐,早膳多准备些。”章雅悠笑道。 扶苏领命而去,只剩下章雅悠和容绥。 “你还好吗?”容绥先开了口。 章雅悠微笑道:“都还好,你呢?这段时间忙什么去了?” 容绥笑道:“不过是山庄里的一些琐事,去拜访了一些江湖世家。我之前给你去过几次飞鸽传书,可能是鸽子顽皮,你没收到吧。” 刚分开的那段时间,他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迫切地想知道章雅悠的消息,担心她的安危、害怕她被欺负,又觉得章雅悠对他而言像是飞在天空里的风筝,飞的越高离自己越远,有那么一刻,他想抓得更紧,从心底升起来的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恐慌了许久。 但是,他没有收到章雅悠的回信,他伤心难过了一段时间,又硬生生地将这种悸动压抑下去,他以为这份难以名状的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淡下去,他不会为此庸人自扰,也不会让章雅悠就此为难。 然而,容绮的一封飞鸽传书就让他马不停蹄地奔了过来,带着那颗雀跃的心,他不曾感到任何疲惫,那种归心似箭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206 温流说了一个秘密 “我收到了,当时想给你回复的……只是……”他的这个问题,章雅悠很难回答,当时房翊为此恼怒异常,对房翊的忌惮并不是她不回复的主要原因,她从心底怕自己辜负了容绥。 容绥笑道:“收到就好,说明信鸽没偷懒。” 章雅悠笑了,这笑容落在容绥的眼里,明媚异常,过往那些失落、无奈、惆怅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其实是我偷懒了!”章雅悠笑道。 容绥跟着笑了,道:“看着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容绮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绝对没有!帮了我很多忙。”章雅悠笑道,“我们先去前厅用早膳,然后你们好好休息一下。” “容绮说你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是被胖邪神拿走的,他拿走了什么东西?”容绥问道。 章雅悠笑道:“不着急,你先去洗漱一番,我派人带你去客房。” 不知为何,容绥来了之后,章雅悠特别安心,之前的焦虑、气恼、担忧一扫而空,那种满心的信任和依赖是她自己始料未及的。 到了午后,章雅悠在屋子里看书,因为天热,紫燕就帮她把窗户打开了,正好是南北通透,过堂风吹过的时候,青丝飞扬,她全神贯注地看书,那娴静的模样如同弱花临水,当容绥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美好的一幕。 他痴痴地站了片刻,心中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情愫,仿佛那就是一个美梦,他想拥有却又不敢触碰,害怕自己一伸手就烟消云散,他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他就这样遥遥看着她,章雅悠抬头的时候正好和他对视。 “这么快就休息好了?”章雅悠笑道,“我这里有冰镇的绿豆汤,正好解暑,过来喝了。” 容绥笑道:“好。”这个好字刚出口,他有一种鬼使神差的感觉,他并不是贪嘴的人,在饮食方面他也向来克制,没想到章雅悠招招手,他就不受控制地答应了。 “你和我说说这胖邪神什么来路。”章雅悠道,“江湖上是不是很有意思?”她对江湖之远很是好奇,甚至有一种向往。 容绥笑道:“胖邪神是后人对他的称谓,他成名已久,连我父亲都是他的晚辈,算起来应该是古稀之年了。我记事的时候,江湖中已经没有这号人物了,听说此人神出鬼没,武功已臻化境。不排除有人打着前辈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但是,根据你的描述,有可能就是他。” “这么说来,见过他的人不多?”章雅悠笑道。 容绥道:“是的。即便见到了,我们也未必识得。我没有把握帮你找回玉佩,对不起。” 章雅悠道:“你本来就是帮忙的,就算找不回来,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何必道歉呢!” “不过,我已经命人去查看他的踪迹了,应该会有一些蛛丝马迹传来。”容绥笑道。 章雅悠点点头。 “别担心。少了什么玉佩?把样子说给我,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命人给你打造一块,山庄里还藏了一些还不错的璞玉。”容绥道。 章雅悠看着他腰间别了一块白玉质地的玉佩,目光稍微停留了一下,容绥见状,笑道:“你若是喜欢这块,也可以送给你。” 章雅悠噗嗤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这块玉佩挺好看的。”温润如玉,和容绥太相配了。 容绥白净的面皮微微一红,急忙转移了话题:“他既然说过两日还给你,那应该会送还给你的,胖邪神虽然行事乖张,却是言而有信之人。我们不妨等两天。” 章雅悠点点头,笑道:“你说得对呢。我等一下要去一趟彤宜斋,你是继续歇着,还是陪我一起去?” 容绥笑道:“我去胭脂水粉铺子,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以后说不定用得到。”她见容绥脸上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说得用得到,是将来给心仪的姑娘买。” 二人到了彤宜斋,温流也在,他见了章雅悠很是惊喜,但是看见章雅悠身边的容绥,他眸子里的光彩又暗了下来。 “姑娘长得美,身边也总是跟着俊美的男子,温流心里又是羡慕又是自卑。”温流笑道,眼神期盼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道:“你也很美,不必羡慕别人。再说,好看的皮囊,不及有趣的灵魂。” 温流道:“姑娘说得极是,是温流肤浅了。” 掌柜郑逸品过来汇报:“端木家上午来人了,买了很多胭脂水粉,让我们送到端木府上去,您看我们送吗?银子我收下了。”他知道端木青露和章雅悠之间的过节,又道:“当时有客人在,他们来人态度也很客气,我不能不收。” 章雅悠道:“是端木家的哪一个?” 郑逸品道:“是端木霆,他亲自来的。” 章雅悠笑道:“你做得对,进门就是客,他们愿意光顾,欢迎,有生意为什么不做。按他们的要求送过去,若是他们挑剔,也不用理论,把银子还他们就是了。” “是,姑娘,我这就安排人去办。”郑逸品笑道。 见章雅悠他们聊到端木霆,温流忍不住了,道:“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 章雅悠犹豫了一下,带着温流到了屏风后面,温流四下看了一遍,道:“有件事,我想告诉姑娘,怕姑娘听了气愤,但若是不说吧,又怕姑娘上当受骗,误以为那端木霆是好人。” 章雅悠皱眉,温流又道:“这件事也是我亲耳听见的……”于是他把那天集贤阁里端木霆和其他三人打赌的事情说给了章雅悠听。 章雅悠皱眉,道:“当真有这回事?” 温流道:“这个事情我怎敢对姑娘说谎!何况,我向来敬重姑娘,也不可能对姑娘说谎。请恕温流多嘴了!” 章雅悠心中愤怒,却也没有立马表现出来,端木霆以一个姑娘的处|子之身打赌,这是纨绔子弟能做出来的腌臜事,这些人视女人为衣服,平时狂浪成性,见了有趣或漂亮的姑娘就想着占为己有,还把这种霸占演绎成游戏,再作为战利品去炫耀,简直就是下作!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姑娘! 207 爬山都给她输真气 看来端木家的种不行,一坏坏一窝,端木青露又蠢又坏,端木霆是又贱又坏!思及此处,章雅悠握紧了拳头,一定要给端木家点颜色看看。 容绥见章雅悠从屏风后出来,脸色十分难看,关切道:“怎么了?” 章雅悠没说话,温流却十分紧张,一个劲地道歉:“是温流多嘴了,对不起!姑娘千万别放心上,兴许是温流那日听错了。” 章雅悠忽然想到,温流和自己也是非亲非故,这个事情还需要再核实一下,如果是真的,她定会给端木霆点颜色瞧瞧! “不是什么大事。”章雅悠笑道。 容绥又问:“那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他很少见章雅悠这种神情,只当是发生了重要事情。 避开温流,章雅悠才把端木霆拿自己打赌的事情说了,容绥听了也是愤怒异常,但仍旧保持理性,道:“先核实一下,如果是真的,这口气我帮你出了。” 章雅悠笑道:“还是绥哥哥对我好。” 一声“绥哥哥”叫得容绥心里荡起层层涟漪,这是见面以来她第一次叫自己“绥哥哥”,前面一直很生分,她分明在刻意保持距离。 “你和我不要这么客气。”容绥笑道,语气都亲昵起来。 章雅悠想了想,回内室写了张纸条,交给了玉凌,道:“你把这个交给王安珏,他不必回信,告诉你实情,带句口信回来即可。” 她去问杜子恒当然更便利,但是,他这个人狡猾得很,肯定不会轻易告诉她实话的。 容绥笑道:“这里若是忙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说不定还能发现钟无邪的踪迹。”他刚刚接到下属的线报,说是在城南的紫灵山发现了胖邪神的踪迹。 章雅悠笑道:“你还知道杭州城有什么好玩的?” 容绥轻轻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对杭州城甚至整个江南都很熟悉,你信吗?” 章雅悠笑道:“自然是信的。”万剑山庄就坐落在杭城境内,对杭州城熟悉再正常不过,毕竟这是他的家乡,万剑山庄很少过问世事,但不代表与世隔绝,尤其是容绥这样作为庄主的未来接班人,自然是长期游历,不可能一直守在万剑山庄内。 “马车,还是骑马?”章雅悠问。 容绥笑道:“骑马快点。” 章雅悠让紫燕准备了一些饮水和干粮,换了一身利落的装扮,与容绥一道骑马去了紫灵山。 紫灵山因为高耸险峻,常年云雾缭绕,如梦如幻,加之山腰处的金佛寺颇为灵验,来往香客甚多,被列为江南道的四大名山,但也因为陡峭险峻,山顶鲜有人迹,即便有人山上,也不过是活跃在山腰处。 “听说这里的寺庙很是灵验,要不要上去看看?”容绥道。 章雅悠笑道:“不知求什么。” 容绥笑道:“那就求个平安吧。” 二人把马交给了山脚下的茶铺,给了点碎银子让他们帮忙喂食添水,这才往山脚行去。因为山势陡峭,爬起来颇为费力。 “来。”容绥向章雅悠伸出了手,章雅悠满头大汗,看见伸过来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一愣,容绥笑道:“来,我拉你。这里陡峭,不安全。” 章雅悠犹豫了片刻,把手递了过去,容绥一把抓住那只软绵绵、白嫩嫩的小手,紧紧一握,章雅悠只觉得掌心处有一股热量传过来,那种汩汩流动的感觉透着浑厚绵长的力道,她很快就感到身轻如燕,步履轻松,她知道这是容绥给自己输入内力了。 因为跟着容绮学过武,她自然知道这内力对习武之人的宝贵,虽然能够再生,但无端消耗也是习武之人的大忌,遂道:“我走得动,哪里就需要你给我输入内力了。”说着,她就挣扎着想抽出手来,容绥只是沉默地笑笑,却未松手。 “你真的不用给我输入内力,我好好地,就爬个山,哪里就需要内力了!我没那么娇弱,不要小瞧人!”章雅悠道。 容绥笑道:“这一点内力消耗,对我来说,比酒杯都浅,不打紧。你就安心受着。” 章雅悠心说,你若是连内力都肯输送,直接用轻功带了我上去不是更快更巧,还犯得着拉着我一起爬山梯吗? 容绥不是没想过用轻功带着她直接飞上去,但是,这样一来就缩短了这美好的过程,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牵着一个姑娘的小手在这山间的小道上闲情漫步,他接到线报的时候就设想过这一幕。 他嘴角微微上扬,那好看的弧度比夏花都惹人注目。 “绥哥哥心情看起很好。”章雅悠笑道,低头看着依旧被容绥抓住的手,道:“我现在体力充沛,我自己走吧。” 容绥笑了笑,没说话,掏出一方手绢,想帮章雅悠擦汗,章雅悠下意识地闪躲,她和房翊的关系她还理不清,再也不敢招惹谁了,若是换了别人,她肯定毫不犹豫地言辞拒绝了,但是,面前站着的是容绥! 温润如玉又谦逊有礼的容绥,是任何人都不忍心大声呵斥或言辞拒绝的。 容绥见她愣住了,一伸手,帕子又到了她的额前,笑道:“要么,你自己来?” 章雅悠笑道:“好啊,我也有帕子。”她急忙从怀里掏帕子,情急之下,脚下不稳,身子往后一仰,就在将将摔下去的瞬间,容绥身形一转,到了她下方的台阶,双手一伸,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复又抱起。 “谢谢。”章雅悠很是不好意思,“我自己走,会小心的。” 容绥有些不舍地放下她,笑道:“你身子弱,受不得累。还是我拉着你吧,上面更陡峭,不好走。”不等章雅悠回绝,他又抓过了章雅悠的手。 他突然有一种不认识自己的错觉,他向来清冷,身边除了容绮,再没有其他年轻的姑娘,喜欢他的人不少,但是,他始终保持距离,只有章雅悠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甚至不惜变成登徒子。 208 冤家路窄 容绥内心有些懊恼,又为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意感到恐慌,他对章雅悠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此刻就像是听见春雷破土而出的种子,瞬间在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 可他不敢说!他甚至不敢想!这可是京城来的官宦之家的嫡女,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从来都是两个世界,她的归宿是那些簪缨世家、是官宦名门。而他,也有自己的责任,不仅仅是万剑山庄的重托,还有江湖世家的希望。他虽天赋甚高,少年成名,但是从不敢懈怠,一直勤勉地活着,就是因为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儿女情长对来说,是奢侈品,是他挥霍不起的。 他松了手,报以赧然一笑,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前面就是金佛寺了,很快就到了。” 章雅悠已经听见了僧人诵经的声音,香火缭绕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二人进了寺庙,章雅悠虔诚地求了几个平安符,送了一个给容绥,笑道:“收好了,保平安的。” 容绥笑道:“一定。”他看着章雅悠纯净无邪的面庞,带着浅浅的笑意,那么真诚,既没有因为他前面过界的亲昵行为而回避,也没有因为他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淡而恼恨,她待他一如既往地真诚。 那扎了红线的平安符被夏风轻轻吹动,红线随风而起,落在容绥的眼里,是这般旖旎。 他接过章雅悠递过来的平安符,放在里箭袖里,趁着章雅悠转身的档口,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塞进了怀里。 “这里的斋饭也不错,要不要试试?”容绥道。 章雅悠笑道:“你果真对杭城很熟悉,连哪里的斋饭好吃都知道。那我去捐点香火钱,我们讨一顿斋饭。” 容绥笑道:“我去吧,你在这里歇一会,那边有凳子。” 章雅悠道:“我哪有那么累,你输送了内力,我现在还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我什么时候也能练出这样的内力就好了,说明我也是个武林高手,我就可以跟着你和容绮一起闯荡江湖了。” “你想闯荡江湖?”容绥眼睛一亮。 章雅悠道:“是啊,听说江湖儿女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大侠们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没有那么多规矩,又自成方圆,这是多少人向往的生活。我若是有容绮这样的身手,我也要去江湖中历练一番,说不定也能混出个名号来。” 容绥笑了,道:“你一定可以的,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的。” 他不敢看她,怕透露了太多的情绪,被她小瞧了,章雅悠对他的心意约莫有些了解,可她看不透自己的内心,因而不敢靠的太近。 “你看看那是谁?”章雅悠忽然看到一个白发老头,在人群里摇头晃脑,还趁着僧人不注意,还从佛龛上拿了一块贡品。 那胖胖的身影还有那满头引发,吃东西时摇头晃脑的样子,不是胖邪神是哪个? “胖邪神?”容绥问。 章雅悠点点头,道:“就是他!” 容绥一个凌波微步行过去,正好来看胖邪神的面前,抱拳道:“晚辈万剑山庄容绥见过钟老前辈。” 钟无邪审视地看了一眼容绥,道:“你小子有什么事?”他上下打量着容绥,胖手摸着下巴,道:“嗯,根骨清奇,是块练武的料子。” 章雅悠这时过来了,道:“你抢了我的玉佩,还给我!”她向钟无邪摊出了小手。 钟无邪从背后抽出一个烟锅,只见烟嘴是碧绿的翡翠,烟杆通体黑色、烟锅头半银半铜,对着章雅悠的手掌敲了过来,容绥急忙拉过章雅悠的手,挡住了那烟锅,眼神惊异地看着钟无邪,道:“前辈这是?” 钟无邪笑道:“打手心,你以为我用了内力?我若真打,你以为你能躲得了?” 容绥笑道:“是晚辈误会了。” 章雅悠道:“那块玉佩很重要,我若是寻不回来,小命就要交待了。还请老前辈还给我,我一定给前辈做很多好吃的。” 钟无邪愣了一下,笑道:“我还没研究明白,干嘛还给你?休想拿吃食来诱惑我,我是那种贪吃的人?” 章雅悠腹诽,嗯,您是!您绝对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为了吃食不顾一切的那种!她现在也只能靠美食作为突破口了。 “娃娃,玉佩就在我这里,你身边这小子身手不错,让他来追我,若是追上了,我就还给他!”钟无邪从怀里掏出那块墨玉佩,提着穗子在手里晃了晃,笑道:“就在这里,来追我呀!”说着,他一声啸叫,飞了出去。 容绥向章雅悠点点头,也跟着飞身出去。 章雅悠怕容绥回来找不到自己,只能继续呆在金佛寺,为了打发时间,给寺庙捐了点香油钱,写功德簿的时候,感觉如芒在背,感觉有一道异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等她转身的时候就看见端木霆带着几个家仆、侍卫站在外头,正看向自己。 章雅悠心说,这真是冤家路窄,才听温流说了端木霆拿自己打赌的事情,加上之前端木青露三番两次找自己寻仇,她和端木家的梁子早就结下了。 “好巧,章姑娘。”当章雅悠装作不认识,从端木霆身边走过时,端木霆开口了。 章雅悠淡淡一笑,道:“端木公子有何赐教?” 端木霆道:“赐教不敢。不过是打个招呼。” 章雅悠心里打鼓,这端木霆也不是好东西,现在自己只身一人,若是他想对自己不利,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是找我的侍卫打架就好。”章雅悠笑道,“看你这满身戾气还有晦气,也不像是过来烧香礼佛的。” 端木霆眼光冰冷,一直在章雅悠的脸上打量,这个小女人几个月不见又变漂亮了,水灵灵的,那露在外面的手腕就像是刚刚出水的莲藕,鲜嫩鲜嫩的;一张樱桃小嘴,薄唇轻启,短短几个字,却带着钉子。 他虽然有些心猿意马,却不露声色。 “你难道不是一个人吗?”端木霆道,眼底有了一道光,但是,章雅悠看着,即便还是白天,夕阳未落,她依然有种心惊的感觉。 209 端木霆的无耻 章雅悠歪着脑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觉得我会只身一人跑到这里吗?再说,我就算一人又如何,朗朗乾坤,佛门净地,我心坦荡,佛祖菩萨自然会庇佑我。” 端木霆笑道:“有道理。我本想着,若是章姑娘一个人,我还可以派两个人保护姑娘,送姑娘下山。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章雅悠冷笑一声,道:“端木公子还是省省吧。” 端木霆坏坏一笑,道:“我也没打算破费,不过,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呢?”他又四周打量了一下。 端木霆能和杜子恒等人并称杭城四大公子,并不单是他出身四大家族的原因,端木家并非只有端木霆一个年轻男子,除了出身,他的容貌也是上乘,配上华贵的衣着装饰,加之他喜欢红绿等艳丽的服侍,整个人看起来张扬恣意,那不屑一顾的冷淡态度又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 然而,在章雅悠看来,他又阴沉又讨嫌,不仅仅是端木青露的缘故,还因为他总是自以为是的态度,他那微微抬头的姿势总给人一种居高自傲的感觉,章雅悠每每看见那两个鼻孔都觉得莫名反感。 温流说得那件事,她联想起最初那段时间连去张阿婆那里吃碗面都能莫名“巧遇”端木霆,想来是端木霆再引诱或围猎自己,端木霆方才见她的眼神尤透着一股暧昧不明的情绪,这让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打赌真实存在。 章雅悠垂着眸子,道:“你管不着。”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端木霆的两个家仆拦住了去路,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 “哟,真是稀罕事,端木公子还打算在这佛门圣地演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吗?”虽然已届傍晚,但寺庙里还有一些香客未曾离去,仍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那里,加上周围还有僧人在,章雅悠故意提高了嗓门。 端木霆笑了,道:“你又开始顽皮了,和大家开了这样的玩笑。”他那表情像是与章雅悠十分熟悉,还带着亲昵的味道。 章雅悠道:“我想走,你也拦不住。但是呢,天色一晚,我打算住下来。” 端木霆笑道:“巧了,我也打算住下来。” 章雅悠心知端木霆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打定主意,笑道:“我是明知你没安好心,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我一个人都没带。” 她走到端木霆的身侧,伸手打算拍拍他的肩膀,却被端木霆拉住了手,阴笑道:“你是想对我下手吗?” 只见章雅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根牛毛粗细的银针,上面淬了毒液,这一针扎下去,端木霆势必中毒,为了获得解药,他肯定不敢伤害自己,就算不能马上逃脱,至少可以拖延到容绥回来。 “你好大的胆子!”端木霆捏着章雅悠的手腕,皓雪肌肤上顿时呈现出紫红的手印,章雅悠觉得他再用两份力气,右手就报废了。 “不疼吗?”端木霆凑近了说,鼻子几乎碰到章雅悠的脸,“真香,是那种处|子特有的清香,这股味道我很熟悉。” 章雅悠骂道:“卑鄙!我迟早弄死你!” 端木霆笑了,但是眼底却尽是阴暗,他凑到章雅悠的耳边,道:“我之前曾和杜子恒他们打过一个赌,想知道是什么吗?” 章雅悠皱眉,冷道:“据我所知,你输得一败涂地!” 端木霆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道,冷笑道:“看来你是知道我们打赌的内容了,那你怎么想呢?” “幸好你输了,否则,可能被我给阉了!”章雅悠怒道。 “哦,是吗?你应该阉过人吧?至少派人这么做过?”端木霆意有所指。 章雅悠内心一惊,端木霆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是你得罪不起的人!你也休要诈我,没用!”章雅悠冷道。 “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嘴硬!等一下,你就硬不起来了!什么杜子恒、王安珏,还不是被我捷足先登!” 说完,他笑起来,这是真笑,但在章雅悠看来,却是毛骨悚然,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趁着他得意,章雅悠左手向他的眼睛处插过去,却被端木霆再次抓住,这次还捏住了她的门脉:“我只要轻轻一用力,你就会死,怕吗?” 章雅悠向上踢起一脚,端木霆为了避开这一脚,不得不松了一只手,她趁着这片刻空档,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向着端木霆的胸口刺去。 端木霆飞身后退两步,章雅悠手握匕首立在原处,那几个家仆和侍卫想要围攻上来,却被端木霆制止住了,笑道:“不要传出去,说我们一帮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都退下吧。章姑娘这般有趣,我倒是要陪她玩玩。“ 端木霆对着章雅悠微微一笑,道:“若是伤了你,可不要怪我没有怜香惜玉。” 章雅悠全神贯注地想着端木霆的软肋,她跟着容绮学得这几招对抗起端木霆来几乎是以卵击石,如果是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若是寻机下毒或许有一线生机,她相信容绥不会放下自己不管,天黑之前无论是否追上胖邪神都必然会回来找自己。 “算了,不打了。没意思,你欺负我!”章雅悠换了一副面孔,娇嗲道,顺势收起了匕首,重新塞进了靴子里。 端木霆愣了一下,随机笑了,道:“你这么识时务吗?” “不然呢?”章雅悠没好气地看着他,在端木霆看来,这和撒娇无异。 端木霆笑道:“这和我认识中的你有很大差别?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地对我过,突然转了性子,我是该提防你的狡猾呢还是庆幸我自己得了你的青睐?”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股狎昵的气息,配上那迷离的眼神,让章雅悠恶心得不行,却仍旧隐忍不发,笑道:“识时务也没什么错。你对我意见这么大,不会是为了你妹妹报仇吧?都是她挑衅使坏在先,我不过是自保。” “呵,章姑娘自保的方式真特别,还敢在妓院里行凶呢!” 210 章雅悠的回击 章雅悠不清楚是他查到了什么还是故意诈自己,道:“你这样打哑谜一点都不好玩,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做个爽快人就这么难?” 端木霆眯着眼睛盯着章雅悠,似乎想把她看透,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把伤害朱天成的真凶公布出来吗?” 章雅悠笑了,满眼都是鄙夷:“谁说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是凶手呢!你们虽不忌惮朱家,但朱家也不是你们可以轻松拿捏的,不把你那宝贝妹妹供出来,很正常,趋利避害嘛!” 端木霆笑了,道:“你可真会耍赖!” 章雅悠笑道:“与你前面那打算泼脏水的状态相比,彼此彼此!” “三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端木青露一身素色的白衣奔了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章雅悠,眼神愤怒,斥道:“贱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雅悠道:“过来看你这贱人下场到底有多惨!” 她了解端木青露,这是个一点就着的草包,脾气很大,本事没有,但是,她也绝不会因为别人的隐忍、克制、讨好、委曲求全就会好心放过谁,既然躲不掉,不如痛快骂几句。 端木青露骂道:“贱人!我让你不得好死!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把这个贱人给我打死!” 她在章雅悠那里吃过亏,不敢上前,两个丫鬟也不是章雅悠的对手,于是使唤去端木霆的侍卫和仆从了。 但是,那几个人看了一眼端木霆,没有端木霆的示下,他们不敢动。 “都死了吗?我不是你们的主子?”端木青露骂道。 章雅悠淡定从容地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然后双手挤压碾碎,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紫砂追魂丹,你们即便不是江湖人,想必也听过这种毒药,我现在把它碾成粉末了,只要你们吸进去,不出一个时辰,必定奔赴黄泉!” 端木霆脸色难看,端木青露继续跳骂:“毒妇,贱人!要是被我抓住了,我非把你剁碎了喂狗!” 章雅悠笑道:“说不定你会死在我前面。”说着,捧着那药粉朝端木青露所在的位置走去,端木青露吓得连连后退:“章雅悠,你个贱人!不准过来!”她一边说,一边拉了一个丫鬟挡在自己的面前。 端木霆冷笑道:“章姑娘不但会撒谎,还会演戏。” 章雅悠感受到了危险,因为端木霆已经欺身过来,他抓住了章雅悠的手腕,冷笑道:“既然这是毒药,不如你试试,一个时辰到底会不会死?” 他闻到了一股脂粉的香气,所谓的“紫砂追魂丹”不过是章雅悠命人新研制的脂粉球。 “你!”章雅悠手里的粉末被端木霆抖落。 “我是不打女人,但是,我会杀女人。”端木霆冷道,他另一手捏在了章雅悠的脖子上,并开始慢慢用力,“如果我说出朱天成的凶手,你以为你还有活路?”他对着章雅悠耳语,嘴唇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耳朵上。 端木青露见危险已经解除,上前一步,对着章雅悠的脸就是一巴掌,章雅悠那白嫩的小脸上登时出现一个鲜红的手印。 “三哥,不如交给我,我要慢慢折磨,这个贱人简直太可恶了!”她又和那两个丫鬟示意:“去外面守着,别让那群臭和尚出来坏事。” 章雅悠正想着如何与这对可恶的兄妹同归于尽,却见一个白影闪过,端木霆感到一股劲力靠近,本能闪躲,却仍旧慢了半分,被容绥一掌击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容绥拉着章雅悠前后、上下审视了一番,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章雅悠因为被掐着脖子,这会畅快呼吸了,被空气呛到了,一阵剧烈地咳嗽。 “我暂时无碍。”章雅悠道。 “怎么收拾他们?”容绥问。 章雅悠道:“他们是端木家的。男的交给你,女的留给我。” 容绥武功出神入化,十招之内不但将那几个家仆、侍卫打得满地找牙,端木霆也是深受重伤,因为摔倒的时候磕在台阶上,而那台阶都是坚硬且带着棱角的岩石铺就,所以,脸上也挂了彩,而且伤口很深。 “我们现在可以慢慢玩。”章雅悠摩拳擦掌,慢慢逼近端木青露。 端木青露在章雅悠这里吃过亏,又见了容绥的武功,她那几招拳脚使出来的时候连形式都乱了,几乎忘记了反抗。 章雅悠上前就是一巴掌,道:“这是还给你的。”她使出了全身力气,打得端木青露身形摇晃,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端木青露只觉得头晕眼花,牙齿交错。 “这是我的利息!”章雅悠又是一巴掌,仍旧打在原先那半边脸,“你对你一再隐忍,是怕你,也是我不愿意惹事,总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却变本加厉!” “贱人!贱人,你敢打我!”端木青露凄厉地喊着,却不敢乱动。 章雅悠冷哼一下,直接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推|倒在地,一脚踩在她的胸口处,道:“我打得就是你!我会打你打到怕我为止,以后见了我都要绕道走!” 端木霆虽然受了伤,却依旧有力气,正要冲过来阻止章雅悠,却被容绥一臂挡了回去,再次摔倒在地。 “你这是要踩死我!”端木青露脸上又是血又是泪,模样很狼狈,眼神里的恐惧也很真切。 章雅悠道:“我没你这么恶毒,但,我也想学你慢慢折磨人。”她脚下用力,在端木青露的胸口上碾压过去。 端木青露突然发疯似的抓住章雅悠的脚,抬头咬过去。 章雅悠早有防备,不等她咬到,一脚踢了过去,正踢在端木青露的下巴处,不知道是破皮了还是嘴巴烂了,端木青露满嘴是血。 “你放开她,有本事冲我来!”端木霆道,“我真后悔没早点杀了你!” 章雅悠冷道:“你不用后悔,会轮到你的。你若是杀了我,你们端木家就要给我陪葬!”她抬起一只脚,踩在端木青露那半边已经淤青红肿的脸上,道:“我再踩几下,你这张脸就别想要了!” 211 虐待端木青露 端木青露恐惧异常,这张脸算得上美人,也是她引以为傲的,若是毁了,她的天就塌了吧。因为朱天成的事情,她被责罚到金佛寺的后山面壁思过,端木霆今天过来是给她送一些补给品,顺带叮嘱和告诫她,没有父亲的命令,她不得擅自离开紫灵山,否则绝不姑息! 端木枫这次也是下了狠心,不再纵容她的任性妄为,因为朱天成的事情,端木家和朱家已经势同水火,双方损兵折将,实力大减。 哪曾想,冤家路窄,在这里竟然遇见了章雅悠。 朱天成在端木家的地盘被人阉割的事情,端木霆找人调查过,不是端木青露做的,他找到了蛛丝马迹,怀疑章雅悠,却并不确认是章雅悠所为,前面不过是对章雅悠使诈。 以端木家的能力,想查一个人并不难,但那天前前后后有六个相同衣着打扮的人走出了那馆子,最后消散在杭城的各个方向。 “你脸上出血了,把我的鞋底都弄脏了!”章雅悠娇嗔地说着,抬起脚给端木青露看,“我要是再踩几脚,你这脸就稀巴烂了,还怎么嫁人呢!” “哦,对,你被朱天成强暴的事情,早就满城风雨了,应该也没哪个男人愿意娶你。”章雅悠觉得自己也是刻薄难缠,专捡挖心窝的话说。 端木青露听了这话,当即发狂:“章雅悠,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和你拼了!” 她猛然起身,用尽全力向章雅悠扑过来,章雅悠轻轻一躲,便闪开了,然后抓着她的衣领,又把她拉了回去,朝墙上一扔,抬起一条腿,压在她的肩头,因为脚后跟用力,正好戳在端木青露的肩窝,端木青露吃痛地发出一声尖叫。 “你这种人也配和我同归于尽?”章雅悠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我说过,今天要打到你怕为止,以后见了我就躲得远远的!” 两个丫鬟本来是守在小院的外面,防止又僧人过来劝阻,听见端木青露凄厉的喊叫之后才明白情势不对,急忙往回赶,进来就看见端木青露被章雅悠死死按在墙上,满脸是血,头发凌乱,原本素雅的白衣也沾满了血迹、泥土。 “姑娘!” “快放开我们姑娘!” “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她!滚到一边跪着!”章雅悠猛然回头,怒道。 两个丫鬟不敢上前,却也不敢听从章雅悠的话,真的到一边跪着。那几个侍卫、仆从艰难地爬到端木霆身边,将他扶起来。 其中一人想要发出信号进行求救,容绥发现后,将那人扔出了几丈远。 “不去是吧?等着你主子发号施令是吧?”这两个丫鬟是新人,不是之前去闹事的那几个人,看年纪都是二十上下,想来是端木家为了防止端木青露再出纰漏,派了两个老成持重的人来服侍。章雅悠从靴子里拿出了那把匕首,在端木青露的脸上拍了两下,道:“你要么彰显一下你这做主子的权威,让她们滚到边上好好跪着,否则,我生气了就会手抖,手抖了,割了你的脸,可不要怪我!” 端木青露吓得哇哇大叫,喊道:“你们都去跪着!赶紧去跪!都是死人嘛!” 端木霆跌跌撞撞扑过来,道:“你不要乱来!真的弄死了端木青露,你也休想活命!” 容绥顺手弹了一道气脉过去,震得端木霆又飞出两丈远。 章雅悠用匕首抵住了端木青露的下巴,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在你脸上划几刀,我这刀上淬了点毒,这种毒不痛不痒,但是,能让你的伤口一直溃烂。” 端木青露拼命地摇头,已经害怕到极点了。 “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我端木霆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承诺的事情必然做到。”端木霆捂着胸口,容绥的武功出神入化,已经到了化境的地步,不要说对抗容绥了,他连容绥的身子都靠近不了。 他现在很懊悔招惹了章雅悠,回想起来,章雅悠当时显然是在拖延时间,知道眼前这人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找她。 “你对自己的妹妹倒是不错,不过,对别人的妹妹就差了许多。”章雅悠冷笑道。 端木青露喃喃道:“三哥,三哥救我!” 章雅悠又是一巴掌打过去,骂道:“我不让你说话,你要是再敢说话,我就切了你的舌头下酒!” 她匕首一动,几缕青丝就飘落下来,端木青露又是接连惊叫。 “我这匕首削铁如泥,你不要乱动,若是你自己蹭到了,削掉了你鼻子,可不能怨我!”章雅悠心情很好,她放下了那条压在端木青露肩头的腿,“千万不要乱动,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活着多好,不管怎样,你还是端木家的千金大小姐,花不完的钱,即便名声不好,想找个俊俏的男人也是易如反掌。” 端木青露连连点头。 章雅悠笑道:“这才怪吗?来,把这颗药吃了,有毒,但是,一时半会死不了。” 端木青露自然不肯吃,惊恐地看着章雅悠,章雅悠笑了,道:“我划了你的脸,可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但是,这毒药呢,我有解药,只要你乖,我每半年给你一次解药,你自然是死不了!行,你不吃药也不要紧,现在给你第二个选择。” “第二、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认错,然后说端木青露是贱人,我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既不会再打你,更不会喂你毒药,当然,这划花脸的事情也就作罢了。” 端木青露在犹豫。 端木霆叫道:“臭丫头,你不要太过分!” 章雅悠笑道:“别着急,会给你机会让你骂我太过分的!” 她对端木青露道:“我耐心不多,我说到三,一、二、……” 端木青露噗通跪了下来,章雅悠心说,这端木青露果真是银样镴枪头,怕死得很,她若是坚持不跪,自己也会放过她一马,毕竟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省焉,总不能学端木青露这种又蠢又坏的做派! 212 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错了,对不起……”端木青露跪在地上,身体在颤抖,灰头灰脸的样子有些可怜。端木霆见端木青露这个架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个妹妹从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端木枫都管不住,却被章雅悠给打怕,他是又心疼又生气,还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想着这个妹妹总算有了怕的人。 “我听不见,大声点!”章雅悠喝道。 端木青露哭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用脏兮兮的袖子去抹眼泪,像一个委屈的孩子,抽着鼻涕,道:“我错了,对不起。呜呜,我错了!” 章雅悠蹲下来,道:“那你以后还敢再来找我麻烦吗?” 端木青露急忙摇头,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抬起头来,张嘴。”章雅悠命令道,她拿了一颗药丸。 端木青露眼神惊恐,一再摇头,道:“我不要,我不吃!我不吃啊!” 章雅悠捏着她的脸,迫使她张开嘴,然后把药丸投了进去,端木青露摸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吐出来。 章雅悠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道:“这不过是颗化瘀疗伤的药,不是什么毒药!我与你无冤无仇,但你任性狠毒,多次找我麻烦甚至想置我死地,今天我对你小惩大诫,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你可愿意?” “这真的不是毒药?”端木青露当然不信。 章雅悠道:“当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恶毒吗?” 端木青露流泪了,道:“我愿意。我愿意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她方才太恐惧了,也是这份恐惧让她认清了自己。 章雅悠笑了,转向端木霆,向他走过去,道:“端木公子,我们的账要怎么算?” 端木霆冷笑道:“你开个价即可。”他那架势是不打算求饶了。 章雅悠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好歹也是世家公子,辱你不如杀你,但你又罪不至死,你说,我们该如何解决呢?” “你开心就好,现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多说无益,动手吧。” 章雅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少演戏了,连端木青露这种对我下毒手的毒妇,我都没要她性命,我岂会要你的命?再说了,真的要了你的性命,端木家也不会放过我。若是你们伤害了我,你们端木家这辈子也休想安宁,更不要说继续如今的钟鸣鼎食,我说什么你应该能明白。” “那你想怎么样?”端木霆道。 章雅悠笑道:“绥哥哥虽然手下留情,但你也受了重伤。我们之间的恩怨又或者误解就此翻篇,以后你过得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若再犯我,休怪我无情。” 端木霆笑道:“多谢章姑娘大人大量。我心中有数。”他顿了一下,又道:“希望将来有机会合作。” 章雅悠笑道:“有发财的机会可以叫我。” “一定。”端木霆道。 “那就赶紧滚吧。”章雅悠道,一脸的不耐烦。待端木霆兄妹及一众仆从、侍卫离开,章雅悠疲惫地靠在柱子上,慵懒地坐下来,冲着容绥笑。 容绥微笑着走过来,蹲在章雅悠面前,道:“累了?” 章雅悠点点头,道:“嗯。这对兄妹不好惹,若是就此了结,省了很多麻烦。我方才的表现是不是太恶毒了?有没有吓到你?” 容绥笑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容易被吓到?比起那个女人,你算哪门子恶毒!”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后悔前面来晚了,若是再晚一些,你可能就会……” 章雅悠笑道:“不会的。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一直想办法和他们拖延时间呢。有你在,我就不怕了,你武功那么好。” 容绥道:“我追了胖邪神半天,也没追上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我这点水平倒也算不得什么。也正是遇见这样的高手,我才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一直追着他,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来的。” “我没事哦。是不是开饭了?走,去吃斋饭,我都闻到香味了。”章雅悠笑道,她扶着柱子想起身的时候,容绥上前一步,伸手扶助了她。 章雅悠笑道:“绥哥哥,谢谢。” 容绥笑道:“谢我什么,我很后悔没有及时出现,看当时那架势,我若是再晚些,后果不堪设想。还好你激灵。” 章雅悠笑而不语,很多时候,信任这东西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她心里几乎是笃定容绥会出现,她信他有分寸、她信他不会丢下自己不管、她信他来了之后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个局面。 但是,这份笃定在容绥那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容绥感到一阵莫名地后怕,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若是自己再晚来一会,后果如何?恐怕他不能原谅自己,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对待章雅悠。 “我又没受伤,不需要搀扶哦。”章雅悠轻轻推开了容绥的手,感觉很不习惯。 容绥笑道:“好。”他心里想得是:若不是怕你不准,我背你、抱你又如何呢?那么一番折腾还能不累?若是不累,又怎会瘫坐在那里呢! 但这话终究不敢说出口。 “尝尝这个素鹅,味道很独特,这是金佛寺的特产,外面吃不到的。”容绥给章雅悠夹了一筷菜。 章雅悠大快朵颐,然后给容绥夹了一个素三鲜的煎饺。 等二人用完素斋,天色已晚,下山的话已经来不及,只能去求管事的僧人借住一下,结果那僧人道:“最近来还愿、修行的香客很多,客房已经满了。施主若是下山,我们可以为施主准备足够的火把。另外,还有一间堆杂物的库房,里面有张旧床,也可住人,只是这条件……” 章雅悠和容绥对视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看二位的打扮,并非夫妻,二位施主住一间房的话,也不妥当。”那僧人又道。 容绥急忙道:“我不要紧,可以在外面露宿一晚。还请大师请人帮忙收拾一下,我这位朋友喜欢素净。谢谢大师。” 僧人道:“这个自然。施主这边请。” 213 封悟夙又欠揍了 再怎么收拾,它也是库房,里面杂物很多,还有一股霉味和土腥味,加上那被子和枕头有些返潮,触感黏糊糊的,加上还有一些蚊虫叮咬,章雅悠又困又累却实在难以入睡,在那张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为了凉爽,窗户是打开的状态;又没有纱窗,打开了窗户除了放进了山风,也放进了蚊虫,章雅悠长这么大,没遇见这么多的蚊虫,以往的生活都有紫燕等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所在的地方不要说蚊虫了,连只苍蝇都见不到。 章雅悠是躺下了又起来,刚坐了一会又躺下,如此反复,心中挠燥得要死。 容绥坐在屋外的凳子上,依靠着一根大柱子,闭着眼睛养气凝神,因为离得近,窗户又是打开的状态,他听得见章雅悠在房间里辗转难眠,于是忍不住去敲了敲门,哦,不对,敲窗户:“悠儿,睡了吗?” 章雅悠本想装睡的,犹豫了一下,答道:“还没有。” “要不要……要不要出来走走,夜色不错,山风习习,很是凉爽。”容绥道,江湖儿女没那么多男女大防,但他知道章雅悠是官家女儿,看重这些。要是放在以往,他断然不会提这种越界的邀请,但是,在面对章雅悠的时候他总有一种鬼使神差的冲动。 章雅悠起身,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心想,反正是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走走。她并不是天真地以为容绥对自己毫无想法,但她信任容绥,知道他不会做出逾矩的举动更不会伤害自己,这份信任是深入骨髓不容动摇的。 章雅悠开了门,容绥笑道:“一夜不睡,能吃得消吗?” “嗯,应该可以吧?”章雅悠又是一个哈欠。 其实,辗转难眠的并不只有章雅悠一个人。田英没找到章雅悠,一打听才知道章雅悠跟着容绥出门了,而且到了晚上都没回来,这可把他急坏了,当然,也吓得不轻——侯爷让他保护章雅悠,并暗戳戳地暗示他寸步不离,结果人去哪里都不知道,而且是跟着容绥出门的。 他不敢和房翊说,但是,让他对房翊有所隐瞒,他更是不敢。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飞鸽传书告知房翊。 房翊接到这个信息的时候火冒三丈,脸色难看得如丧考妣,恨不能胁下生双翼,飞到杭州来,然后把章雅悠捉回去。 他现在就十分后悔没把她带回长安,由着她去杭州,果真和容绥闹到了一处,这二人竟然夜不归宿! 他们想作死吗?房翊握着拳头,差点把自己的关节都捏碎,“云台!” “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云台站在外间,急忙跑到书房里,看房翊这神情,再看看那呆头呆脑的信鸽,他顿时明白了,又是章姑娘的问题,除了那位祖宗,谁也不能让眼前这位祖宗怒不可遏。 “你去找封悟夙,让他现在赶到杭州,帮章姑娘做好杭州善后事宜,然后把她带回来。” 封悟夙打了个喷嚏,想着应该没什么好事,毕竟这大半夜的。 云台也不敢多问,一溜烟跑去找封悟夙了,把房翊的命令说出来,封悟夙头大:这是救火吗?要走得这么急? “能不能让我天亮了再走?”封悟夙打着哈欠,刚入睡,云台就来叫唤了,“再说,我们路上只要稍微加紧一些就能挤出这一会睡大觉的时间,至于吗?难不成小丫头跟别人私奔了?” 云台道:“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您需要带些什么,我这就给你收拾一下?” 封悟夙随便拉了一件袍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去见了房翊,房翊依旧黑沉着一张脸,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身材高大。 “你自己不睡,也要闹腾我们不得安宁,你这是什么癖好?”封悟夙打着哈欠,一脸的不满,“你太容易被她牵动情绪了,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很危险!对你来说很危险,对她也一样。” 房翊道:“少废话,你既然知道危险,快去把她带回来,放在身边,就安全了。” 封悟夙自己拉了个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笑道:“这么心急火燎、大半夜地要把她带回来,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总不会她安安稳稳地临湖小筑睡大觉,你就急不可耐地把她带回来,莫非,她红杏出墙?” 房翊瞪着他,分分钟就要把他蹬出去。 封悟夙又道:“哦,不对,人家和你八字没一撇,看起来更像是你在单相思,又没定亲,更没成亲,怎么能叫红杏出墙呢。是我说错了,对不住。” 房翊皱眉,心说,自己那叫单相思,我可是和小蛮货已经那个那个啥了,这能是单相思?她可是主动把我那个那个啥了的?——可惜战利品,嘴唇上的疤痕消失了,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被封悟夙看在眼里,眼神有些晦暗。 “滚吧,明天早上就出发。”房翊不耐烦道,这个封悟夙实在是欠揍。 “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不愧是武陵候。你最近进宫频繁,怎么,这真是要当上门女婿了?”封悟夙笑道,衣袍敞开,露出一大片胸肌,线条分明,皮肤白皙,十分撩人。 房翊道:“快滚!” 封悟夙笑呵呵起身,道:“她若是不肯回来,我怎么办?要不要把她绑回来?” 房翊骂道:“你敢!”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动小蛮货一根毫毛,“我让你去就是让你想办法在她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把她带回来的。” “毫发无损?那就只有骗了!”封悟夙笑道。 房翊道:“如果你再聒噪,现在就出发!” 封悟夙无奈道:“论霸道,我就服你!你说你这么冷静沉着、自控能力好的男人,怎么遇见小丫头的事情就这么控制不了自己呢?” 房翊也想知道这个问题,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就在她那里着了道,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也不想这样啊!他能和封悟夙说,自己此刻就像是一百只猫在挠自己的心吗? 214 哄她睡觉不容易 再说章雅悠这边,容绥带着她到了寺庙偏殿,一提轻功就抱着她上了屋顶。 “坐在这里看,月色更好。”容绥笑道。 章雅悠道:“的确如此。”这次她第二次坐在房顶上看月亮,上一次还是和长孙靖一起,想到长孙靖,她突然有些想家。 “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章雅悠笑道。 容绥问:“悠儿这是邀请我去京城吗?” 呃,章雅悠内心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你有事可以顺道去一趟啊。” “我知道了。”容绥淡淡道,“你害怕吗?” 章雅悠其实是有点害怕,毕竟没有轻功,不过,她相信有容绥在身边是绝不会让她摔下去的,于是摇摇头,托着腮看月亮。 她在看月亮,容绥在偷偷看她,她偶尔转头的时候就看见容绥在看自己,容绥那俊美出尘的容颜、超凡脱俗的气质,让她心中不由得一动。 此时,她忍不住将容绥和房翊进行了一番比较,房翊的外冷内热、霸道多情是她无法驾驭又情不自禁着迷的,而容绥的随和谦逊、细水长流是她感到舒心却又害怕辜负的。 她也说不清自己和房翊的关系,喜欢是有的,但是否情根深种到要与其共度一生,她还没想好或是不确认,这份不确认的原因在于房翊,房翊足够让她心动,也待她足够好,但是,就像一个人喜欢喝茶但偏偏给他很多美酒一样,不是不好,但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从来算不上是叛逆者,但也不知道自由是何物,直到自己来了杭城,在江南水乡和旖旎风光中她习惯并喜欢上了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不用晨昏定省,不用和一众贵女们攀比,甚至不用去考虑婚嫁事宜。 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和富贵、风光都无关,她喜欢的就是这份恣意和畅快,但房翊总有一种想办法圈在身边的想法。 “你想什么呢?”容绥道。 章雅悠笑道:“突然有些想家。” 容绥笑道:“你若是困了,我带你下去,这会凉爽够了,应该很容易入睡,不用怕,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那你不困吗?” “熬夜对我们习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你若还是睡不着,我可以给你吹个曲子。”容绥淡淡道,身形一晃,就携着章雅悠下来了。 “绥哥哥也会音律?”章雅悠喜道,没听说过容绥会乐器。 容绥笑道:“这是瞧不起人了,我小时也学过几样乐器,可是拜了江湖中的大家为师父,不过,我在音律方面的天赋确实不高,所以,都只学了皮毛。”他随身拿出了一个埙,“快去躺着吧,我虽不善音律,但是,我的乐声可是有助眠功效的。” 章雅悠还真的睡着了,容绥靠在柱子上,继续吹埙,扭头看了一眼章雅悠,嘴角微微上扬,哄她睡觉可真不容易,他可是用了内力吹了安眠曲,听了这曲子的人都会心情宁静、安然入睡,估计整个寺庙听见这曲子的人都能睡个好觉。 寅时天就大亮了,章雅悠因为择床的毛病,醒的很早,僧人们也都早起做早课了,金佛寺里一片佛音伦语。 “后山有眼山泉,带你去洗漱吗?”容绥笑道,虽然一夜未睡,还耗了很多内力给她吹安眠曲,但这会子他看上去依然是神采奕奕。 章雅悠笑道:“好看。你先回避一下,我简单收拾一下。”她四处找了找,又摸遍了全身,糟糕,没带梳子!总不能问和尚借梳子吧。 “你可以先用一下,我昨天夜里在你睡着之后做了一个,有些简陋,晚些再帮你打磨一下。”容绥道,递给章雅悠一把梳子,绿檀木的材质,初见形状,表面粗糙,梳齿也比较稀疏,但比用手梳理肯定又方便许多。 容绥的细心体贴总能暖到她的心坎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沉迷在这种细致入微的关怀中,她甚至怀疑,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如此的青睐? “谢谢。”章雅悠因为心旌摇荡而脸红,羞赧地道了谢,末了又加了一句:“谢谢绥哥哥。” “不谢。你先用一下,然后还给我,我想着给你画点东西在上面。”容绥笑道,身上还有一些檀木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章雅悠简单打理了一下头发,把梳子还给容绥,笑道:“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这句话刚出口,她又后悔了,自己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呢!是能容绥什么承诺吗? 容绥也愣住了,继而莞尔:“自然,只要你需要。” 不知为什么章雅悠听了这话心中颇有些伤感,容绥这个回答太卑微了,若是自己不需要,他就黯然离开吗? “哟,你们两个小娃娃,大清早就眉目传情!那个谁,谁来着,就是那个穿白衣的小子,昨天和你比试轻功很过瘾,今天再来!”钟无邪出现了。 容绥前面光顾着看章雅悠了,她害羞的样子真好看,娴静而美好,章雅悠的那句话又勾起了他无限遐想,所以,没有注意到突然靠近的陌生气息。 “前辈,我不是你的对手,还是把悠儿的玉佩还给她吧。”容绥抱拳道。 钟无邪笑道:“不还!我还没玩够,这次我来追你,若是一个时辰内我没追上你,我就物归原主、完璧归赵,如何?” 容绥看了一眼章雅悠,道:“我不放心你,他们应该还在寺庙内。” 章雅悠笑道:“好,那我们就不陪他玩。你这么贪玩,你的老祖宗知道吗?”她忽然想起钟无邪那天看见这块玉佩的反应。 钟无邪笑道:“当然知道啦!哎呀,别磨蹭,走啦走啦,再玩这一回。不然,这玉佩我就扔到悬崖里去喽。” 要是找不回这块玉佩,房翊肯定会大为光火,他不会心疼这块玉佩本身,是气章雅悠没有保管好,总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慢着!不准扔。”章雅悠喊道,“绥哥哥,你有把握一个时辰内不被追上吗?” 容绥点点头。 215 山中高人 章雅悠出了寺庙,就见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山路一直向上,看不到头。她一时好奇,想着留在这里等容绥也是无聊,不如上去看看都有什么。 她沿着山路又走了三五里的样子,渐无人烟,山路越来越陡峭,野花满地,树木从林,鸟鸣清幽。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再朝上时,却望见一妇人背着竹篓,里面像是装了草药,正坐在石阶一侧的大石头上休息。 待那妇人转头,也看见了章雅悠。 章雅悠原本以为这是上山采药的农家妇人,之前看身影也不过三十四岁的样子,穿一身绛色的麻布粗衣,看了她的脸才知道这妇人上了年纪。 “要我帮忙吗?”章雅悠主动开了口,见那老妇人在捶腿,想来是累了。 老妇人笑道:“你这白白嫩嫩的样子,哪里做得来这种粗活。你怎么一个人到山上来了,我和你说,山上可没什么好玩的。” 章雅悠笑道:“我朋友有点事,晚些会过来找我。我原本是在寺庙里,看这里有条山路,心生好奇,就过来看看,谁知道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您是住在这山上?”她往下回望时,寺庙已在脚下。 老妇人道:“小丫头,你怎么不猜我是附近的药农呢?” 章雅悠笑道:“您虽背着药篓子,穿着也很朴素,但您皮肤白净,这指甲又长又干净,一看就不是长期做粗活的;再看您背着这一篓子的草药,走这么陡峭的山路如履平地,心不跳气不喘,定然是身强体健,体力过人。虽说单看您的脸,像是五十上下的年纪,但您这一身的气质沉淀,像是久经岁月,定非凡人。您既然不是做粗活的出身,偏又做了采药的粗活,想来是隐居在这山上的高人了,您这是体验生活来了。” 老妇人哈哈大笑,道:“倒是个实诚的孩子,说话直接,没有遮遮掩掩的。没错,我就是住在这山上呢,搭了几间小房子,图个自在。” 章雅悠鞠躬笑道:“前辈果真是高人!” “不过是想着山中不知岁月,在这里苟且余生罢了,哪里就是高人了,你小丫头休要哄我。”老妇人笑道。 章雅悠道:“没有哄您,您即便是粗缯大布,但依旧是气质华贵,我说您是高人都是往小处说了,说不定您还是贵人呢。” 老妇人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道:“兴许我老婆子在这深山过得太久了,好久没遇见年轻人了,你这鲜活漂亮的小脸蛋让我想起了年少十分,真好呐!和你聊天很开心,哈哈。” 二人正聊着,胖邪神和容绥从身边呼啸而过,就听胖邪神叫唤道:“我说你个臭小子,别跟得这么紧好吧,好歹让让我老人家!” 容绥道:“那就请前辈把晚辈朋友的东西还给她。”说得正是章雅悠的那块墨玉佩。 章雅悠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二人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这传说中的轻功到底是眼见为实,自己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如今连入门都算不上,最多就是比普通女子跑得快了些——只要身体强壮,谁都可以跑得快些嘛! “认识他们?”老妇人看章雅悠的神情,问道,她神色平静,带着浅浅的笑意,沙哑却透着安静的声音以及那种岁月沉淀出来的平静祥和,让章雅悠觉得特别舒服,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即便是这炎炎夏日却在这山风的吹拂下,让她感到清凉无比。 章雅悠笑道:“后面追着的是我朋友。” 老妇人笑道:“巧了,前面跑着的是我朋友。”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我与前辈一见如故,敢问前辈贵姓?”章雅悠笑道。 老妇人笑道:“免贵姓沈。” 章雅悠笑道:“沈婆婆好,我叫章雅悠,京城人士,因为仰慕江南的绮丽繁华,特意来江南定居。” 沈婆婆愣了一下,好久没人这么喊她了,她在这山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岁月静好却也少了很多人间烟火气,章雅悠的甜美、热情感染了她,笑道:“要不要去山上我那茅草屋坐一会?有些好吃的,是你在山下或京城都买不到的。” 章雅悠想也没想,道:“好!我来背。”说着就要伸手去抓沈婆婆身侧的药篓。 沈婆婆笑道:“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可舍不得使唤你。算了,就放在这里吧,等一下有人送上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草屑,“要我拉你不?” 章雅悠伸出一只嫩生生的小手,拉着沈婆婆那干枯却绵软的手,一前一后走着,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笑。 有沈婆婆作陪,给她介绍这紫灵山的风景特色,章雅悠也不觉得累。 “你这丫头,就不怕我老婆子把你给拐卖了?”沈婆婆笑道,她身轻体健,比章雅悠走起来还快,章雅悠要提着一口气才能追得上。 章雅悠停下来,叉着腰喘气:“坏人可没有您这通身的贵气,再说,您若是真想拐卖我,就您的身手,我不想被卖也由不得我。” 沈婆婆又是一阵大笑,回头点了一下章雅悠的额头,笑骂道:“你真是个小可爱,小嘴说得话都是我爱听的。” 二人走走停停,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渐渐就有些人迹,比如山路两侧挂了些精致的小灯笼,稍微平坦点的地方都被开垦成了一块块农田,种了各种蔬菜瓜果,最靠路边的是一排长势喜人的豆角,还有两根小黄瓜淘气地长到了石阶旁。 再朝上行几步,就看见一个石头砌成的猪圈里养了三头红毛小香猪,这种猪肉质鲜美紧实有嚼劲,即便是肥肉也是肥而不腻,成年的猪也不过是大兔子那般大小。以前在长安时有人曾向章家送了一批土特产,其中就有这种红毛小香猪。 把肉稍微腌一会,放在炭火上烤,然后加点辣子,那真是人间美味。 “怎么,想吃了?”沈婆婆笑道。 “这都被婆婆看出来了。这是婆婆的宠物吧?”章雅悠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方才真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把人家的宠物拿过来当下酒菜,那肯定不合适。 216 和容绥一起做菜 “就是下酒菜。你在这里多呆几天陪陪我老婆子的话,我就给你专门宰一头。”沈婆婆笑道。 章雅悠笑道:“好啊,不过,我要和朋友商量一下。” 山巅近在眼前,云雾缭绕之间,就见几间干净别致的木房子立在眼前,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另一侧是一个葡萄架,一串串的葡萄长势十分喜人;院子的最外面、山崖的边缘种了几棵果树,有苹果、柿子一类。 这里空气新鲜甚至透着香甜,每一口吸下去都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加上云雾弥漫,恍若人间仙境。 沈婆婆看着章雅悠,那眼神似乎在问:这里如何? 章雅悠笑道:“人间仙境。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就你嘴甜。”沈婆婆笑道。 这时走出一个妇人,约莫四十岁的样子,见了沈婆婆急忙迎过来,笑道:“您回来了。哟,这位是?” 沈婆婆笑道:“快去让翠心准备好吃的,这是我的贵客。等一下还有人来。还有,去半山腰把我的药篓子背上来。” “好嘞,奴婢这就去。”那妇人笑道。 章雅悠笑道:“婆婆是长安人士吗?” 沈婆婆笑道:“那都是几十年的事了。走吧,我给你泡点茶,翠心做得点心还不错,食材有限,能做出来的花样不多。吃她做得饭菜几十年,都没变过。” 章雅悠笑道:“我倒是会做一些饭菜,不如今天让我试试?” 沈婆婆一愣,继而两眼放光,笑道:“是吗?你这细皮嫩肉的,非富即贵,还会烧菜?” “我证明,这丫头烧的一手好菜。我就是在厨房里遇见她的,那个墨玉佩就是她的。”钟无邪不知何时回来了,一边擦着汗,一边笑道,“老祖宗,我这来得正好,午膳能吃顿好的了。” 容绥站在一旁,微笑地望着章雅悠,章雅悠急忙跳起来,跑到他身旁,他随手递过来那块墨玉佩。 沈婆婆白了他一眼,笑道:“说得好像平时你来,苛待了你一般。这丫头竟是墨玉佩的主人,可见无巧不成书是真的。” “别说了,这都晌午了,让小丫头去厨房大显身手吧。”钟无邪有些迫不及待,“要是没肉了,老祖宗养得那几头红毛小香猪我看也差不多了,正好杀了做烤肉。” 一个身着绿色棉衣的妇人走进来,笑道:“我在厨房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了,怎么,还嫌弃我的厨艺了?哪次你来,不是数你吃得最多!” 钟无邪笑道:“换个口味嘛!翠心,你快把厨房让出来,让这个丫头去试试,我和你说,她做得东西是真香!” 章雅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过是会些家常菜,没有前辈说得那么玄乎。这位姑姑不如让我试试。” 翠心看了一眼沈婆婆,沈婆婆微笑着点点头,道:“那翠心你就去打个下手,让这丫头做主厨,顺带把咱们的厅堂收拾一下,多少年了,没这么热闹过。哦,对了,我看这丫头有些虚寒之症,你把我做的补气丹拿几颗过来,让她嚼着玩。” 翠心笑道:“奴婢记下了,等做好了午膳就去拿。姑娘,您贵姓?” 章雅悠笑道:“姑姑不必客气,我姓章,章雅悠是我的名字,您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悠儿就好。” 翠心不卑不吭,笑道:“那行,我就唤您悠儿吧,走,我们去厨房做点吃的。我们这里真的是好多年都没这么热闹了。” 沈婆婆又道:“去看看老器有没有回来,说不定打了些野味呢。” 钟无邪笑道:“想吃野味有何难,老器没打到,不还有我吗?我下午去转一圈,晚上就有野味吃了。” 沈婆婆笑道:“你还想赖在这里用晚膳呢!” 容绥笑道:“不如晚辈也去厨房帮忙?” 沈婆婆见状,会心一笑,道:“那你也去吧,你若真能帮上忙,就让翠心回来好了。” 容绥被她这会心的笑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可做,又怕钟无邪再提出比武什么的,还不如去帮章雅悠。 “咦,你怎么来了?”章雅悠笑道,她指着已经被翠心清洗好的青菜、蘑菇、黄瓜、烟笋、熏肉、小鸡等,“有没有想吃的,我来做?” 容绥笑道:“我不挑食,你做得我都喜欢。” 章雅悠笑道:“绥哥哥什么时候也这么哄人了。” 容绥笑道:“我怎会哄你,说得都是实话。上次在树林里的烤树菇……就挺好吃的。” 章雅悠愣了一下,想起那晚上的事情,心中感慨,当时多亏了容绥,否则,自己就要葬身狼口了。 “今天再让你尝尝我其他手艺。”章雅悠笑道,“我看这还有一捆新鲜的石斛,用它来煲汤是极好的。” “好啊,要用山药吗?我来扒皮?”容绥笑道,“我虽不下厨,却知道这山药适合熬老火汤呢。” 翠心看这二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一言一行又带着情义和温馨,当即解了围裙,笑道:“得,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我再去园子里摘些菜。” 翠心一走,厨房里就剩下章雅悠和容绥两个人,厨房本就小,二人静下来的时候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章雅悠看着容绥有板有眼地削着山药,心中一动,想他容绥是何等风姿,此刻却窝在一个小厨房里做起了家务事,有些违和,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温馨。 容绥注意到有目光打量自己,一抬头正好和章雅悠来了一个对视,章雅悠不好意思地闹了个脸红,急忙别过头去,这份娇羞,加上她素手煲汤的贤惠,让容绥生出一股亲近感,还有那难以名状的温情。 这份情义在他心中缱绻着、荡漾着,他突然喜欢起人间烟火气,那充实的满足,只因为这里的一饭一汤和一人。 章雅悠笑道:“你会烧火吗?”她会做菜,但是,不会烧火。 容绥笑道:“这个不难。”他自小受到严格的教育,容千峰也从不骄纵他,但他作为万剑山庄的少庄主,依然是锦衣玉食长大,君子远庖厨的思想深入骨髓,不要说烧火了,他长这么大厨房都没进过。 章雅悠做了凉拌黄瓜,西红柿炒鸡蛋,干煸四季豆,藕夹,红烧肉,红烧腊排骨,蒜泥青菜,蘑菇肉片,虾仁老豆腐,芹菜肉丝,山药百合,炖了石斛野鸡山药汤,还给大家烤了香喷喷的五花肉。 217 容绥的旖旎想法 容绥看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又是惊讶又是温暖,他万万没想到章雅悠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能烧出这么多卖相好看的家常菜,那扑鼻的香气立马勾起了他的口腹之欲。 又因为都是家常菜,让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温馨,那些曾经悬在半空中、像空中楼阁一般的旖旎想法,如今随着章雅悠这接地气的行为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充实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得大概就是她吧。 遇见章雅悠之前,他没想过京城来的官宦家娇宠长大的贵女如此平易近人,他更不曾想过,章雅悠这样的姑娘愿意下厨房并烧的一手好菜,这说明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她定然不会顾忌那些世俗的看法,不会只想着门当户对嫁进官宦贵族之家。 她欢喜地留在紫灵山巅,并自告奋勇地来素手做菜,说明她向往这恬淡安宁以及江湖之远的生活,那么,她和他之间也就未必不能……若是得妻如此,那他这辈子夫复何求? 此刻,容绥内心千回百转,端着一碟子芹菜肉丝愣了半天。 “绥哥哥想什么这么入神?”章雅悠笑道。 容绥笑道:“想了个开心的事。等一下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了,闻起来很香,看着也不错。” 章雅悠笑道:“吃起来也很好吃呢。” 容绥笑了,道:“那是自然。” 章雅悠问:“我们现在六个人,哦,不对,还有婆婆说得那个老器,算起来七个人,这些菜够了吗?” “应该差不多。你受累了。”容绥掏出帕子想要给她擦擦汗,章雅悠脑袋本能地闪躲了一下,容绥笑道:“我只是想给你擦擦汗。” 章雅悠看他那受伤的眼神,于心不容,但又有些尴尬,容绥可不管她是否尴尬,见她不反对,当即用帕子细细地帮章雅悠擦汗。 两人离得很近,章雅悠大气不敢出,一直屏住呼吸,但胸口依然起伏不定,容绥不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但是,今天总觉得容绥有些奇怪,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哟,我这是不巧,打扰二位了?”翠心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喏,老器回来了,从后山的溪水里抓了几条鱼,还有河蚌,我都收拾干净了。” 章雅悠和容绥都有些尴尬,但章雅悠随机也松了一口气,笑道:“翠心姑姑说笑了。我还担心菜不够呢。这鱼您打算怎么做?” 翠心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笑道:“哎呀,想不到姑娘的手艺这么好,看着都很有食欲啊。”她把鱼和河蚌放下来,对容绥笑道:“这位公子将来有福了。” 放在以往容绥肯定要回避这句话,或者至少闹个大脸红,但这次却出乎意料,容绥笑着鞠躬,道:“多谢姑姑吉言了。” “……”章雅悠瞪着大大的眼睛,有些茫然,容绥这画风真的太不正常了,那个待自己温和体贴、如同大哥哥一般的容绥如今变了,勾起的嘴角带着一股高深莫测的神情,眼睛比夜空的星星都亮。 “我来打下手,把这河蚌和鱼烧了,如何?”翠心笑道。 “姑姑,这边有我打下手就好了。”容绥笑道。 翠心一副“我懂、我都懂”的神情,笑嘻嘻地说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还把正要进厨房的白素给拉出去了,就听白素叫道:“哎,我从半山上来,顺带摘了一把野菜,正好做个凉拌野菜,夫人不是爱吃嘛,你拖我干嘛?” “啪!”那把野菜就被丢到了厨房的案板上,就听翠心笑道:“别耽误人家少男少女培养感情,我们在这里多碍事,等着吃就是了!” 章雅悠伸着手想要叫住翠心,但她拖着白素已经走出去了。 章雅悠把鱼给蒸了,又爆炒了河蚌。 “要不要去洗个澡?”容绥问道,怕章雅悠一身烟火气,她自己受不了。 章雅悠道:“我都没带衣裳,出门在外,没那么讲究,怎么,我身上很臭吗?” 容绥淡淡一笑:“没有,很香。只是怕你出汗觉得不舒服。” 七个人欢欢喜喜地吃了午膳,沈婆婆还让白素把泡了山参的自酿酒给搬出来,本就是野果子酿制的,喝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股药香味。 “婆婆,这酒甜甜的,很好喝,和我们平时喝得酒不一样。”章雅悠笑道。 沈婆婆笑道:“好喝就多喝两杯,不过,也不能贪多,有点后劲。” 钟无邪委屈道:“我平时向您讨,您都不给,今天这么大方,凭什么?老祖宗,您这不是一点偏心,是很偏心,非常偏心!” 白素笑道:“你那是牛饮,夫人肯给你喝才怪呢!” 容绥知道章雅悠的酒量,怕她多喝,倒不是怕她醉酒闹事,毕竟她醉酒的样子可爱极了,又真情流露,想起那次醉酒,她软软娇娇地倒在自己怀里,心中升起一股澎湃的柔情,但是,他担心醉酒伤心,若是上头,那也是很痛苦的。 “要是喜欢,不如问了婆婆酿制的法子,我下去命人给你酿一些,以后开心的时候小酌两杯。”容绥淡淡道,他原本是称沈婆婆“夫人”的,现在是随着章雅悠改口称“婆婆”了。 “那到时也分我点?”钟无邪凑近容绥,满脸都是期待。 容绥笑道:“好。” 章雅悠点点头,笑道:“我平时酒量不佳,不过,婆婆这里的酒味道很是别致,若是婆婆愿意告诉我配方和酿造的方子,我倒是想开家酒肆,应该销量客观,到时给婆婆分成。” 沈婆婆笑道:“我又不需要钱,要你什么分成!你先吃饭,吃完饭在我这里待几天,我到时把方子写给你。” 白素和翠心对视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大器筷子顿住了,章雅悠也微微吃惊,她看了一眼容绥。 “怎么,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沈婆婆有些不满。 钟无邪笑道:“老祖宗,您是多久没见外面的人了,来了个小丫头看把您给欢喜的,还要留宿人家!不如我带您下山去瞧瞧?” 218 沈婆婆的神秘身份 沈婆婆不乐意了,道:“我的地盘我还不能做主了?” 钟无邪挠挠头,道:“老祖宗,您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嘛。好好,她留下来。小丫头别愣着了,快应下来了。” 章雅悠可没打算在这里住下来,自己什么都没带,住下来也不方便,再说,她虽觉得这些人面善,应该不是坏人,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对方是敌是友还无法分辨,若是贸然留下来说不定是祸事一桩,何况,沈婆婆气质华贵,又带着仆从,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胖邪神都对她言听计从,这种人绝非泛泛之辈,在做不到知己知彼之前,章雅悠没打算深交。 加之,沈婆婆远离尘嚣,居住在这山巅,应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章雅悠既无窥伺他人机密的想法,也不想因为触及别人的机密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一见沈婆婆那满眼的期待,又有些不忍心,她看了一眼容绥,容绥笑道:“你要是没其他事情,我陪你在这里小住几日。” 容绥显然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自愿留下来陪她,这让章雅悠心中一暖。 “好啊,既然婆婆相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听婆婆安排了。”章雅悠笑道。 “白素,等一下就收拾出两间屋子,被褥床单什么的都拿出来晾晾,哎呀,我们这里多久没有新朋友来了?”沈婆婆自问自答,“算起来有小十年了吧。” 白素领命而去,翠心开始给大家上点心,钟无邪不乐意了,委屈道:“老祖宗,那我呢?我晚上睡哪里?” 大器在一旁接话道:“和我挤一屋。” “你打呼,我嫌弃你!”钟无邪撇着嘴。 大器笑道:“那行。你哪儿来回哪儿。” 沈婆婆笑道:“对,哪来儿回哪儿,我们呐,不欢迎你!” 众人开怀大笑,留钟无邪一人黯然欲泣。 夜晚,山风习习,容绥见章雅悠房间的灯还亮着,犹豫了片刻还是去敲了门,章雅悠穿着翠心的衣服走了出来。 “我前面看见田里有几个香瓜熟了,想不想吃?”容绥笑着问道,他想见章雅悠,只能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大晚上的去偷瓜?章雅悠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容绥,笑了。不要说香瓜了,就是金瓜放在那里,容绥都不会生出贼心的。 容绥脸一红,似乎被章雅悠看穿了心思,又急忙道:“我是看你屋里的灯还晾着,担心你不习惯,所以……” 二人坐在小院子里,就着前面一个小花圃,章雅悠看着天上的月亮,才发现原来山巅上望月,月亮是这么大这么圆,感觉离自己特别近,容绥则悄悄地看着章雅悠。 “你觉得这位沈婆婆是何人?”容绥轻声道。 章雅悠笑了,道:“这是你睡不着的原因吧?你有什么想法?” 容绥笑道:“绝非凡人,我想起了五十年前的一段故事。” 章雅悠看着容绥,笑道:“说来听听。” 容绥道:“你又来打趣我,你这么聪明,岂会想不到?” 章雅悠道:“可是,我想听绥哥哥讲故事嘛。”这软软绵绵的声音,配上她那无邪的大眼睛,还有满脸期待的神情,容绥心跳又加速了,哪里还想着拒绝,恨不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就是关于当今圣上生母、圣尊蕙娴皇太后的故事。有人说她当年并没有死,当年安禄山与史思明发动政变,这位太后娘娘被俘,虽然她后来回到了先帝身边,但流言四起,说她为了活命曾委身于安禄山,一个失去贞节的女子自然不能进后宫,更不能成为一国之母,所以,先帝登基后这位沈夫人就消失了,先帝曾发布昭告说其病重身亡,并下旨厚葬。民间流传,这位沈夫人还活着。如果她真的活着,就是沈婆婆这个年龄。”容绥道。 章雅悠没有说话,关于沈婆婆的身世她在这一天的接触中也有所发现。 “大器是个太监,他的胡子是假的。”章雅悠道,“他虽故意压低声音并说话缓慢,但依然掩盖不了他声音的尖细。”她去过皇宫,宫里头的太监们说话就是这个声音。 容绥示意她继续。 “你看翠心和白素两个人,年纪四十多岁,按照她们的说法,来杭州已二十余年,但仍旧是一口京城官话的口音,说明她早年曾在京城生活。这二人的举止大气随和却又透着一股高傲,想来是曾跟着主子一飞冲天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跟着主子站在了高处,眼界自然与旁人不同。翠心做得那两样糕点,宫里每天都做,据说当今圣上爱吃。试问,她若是村妇,如何能做出大内御制的点心呢。”章雅悠道。 “当然,单凭这点尚不足以说明问题,沈婆婆手上的血玉戒指,色泽鲜艳,质地温润,纹理交错之间隐隐能看出一个珠字,据说先帝当年对沈珍珠喜爱异常,便有手下投其所好,发现一块显了珠字的血玉,便就着形状做了一枚戒指送过来。我原本不清楚这些,但无巧不成书,我又恰巧看过一本书,写了这段野史,还把这枚戒指的形状画了上去。”章雅悠继续道。 容绥道:“她的年龄、气质、随身物品、丫鬟状态,都与传说中的沈珍珠相吻合,但,还不足以说明她就是沈珍珠。” 章雅悠笑了:“怎么,又来考我?” 容绥笑而不语,他并不是要考章雅悠,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看着章雅悠自信地分析论证的样子,很迷人。 “你看这里身处山巅,看似几处不显眼的木房子,但里面的摆设却有不少珍奇。”章雅悠笑道。 “她非富即贵,绝非普通人,这是我们的共识,但是,还不足以说明她就是沈珍珠。”容绥笑道。 章雅悠笑道:“我知道,你别心急嘛!再说,只要沈婆婆不是要害我们,她是谁重要吗?她就算是个普通的老婆婆,我依然敬爱她,多有趣、多有想法的一个老太太,又会保养、气质又好。” “是,你说得有道理。”容绥对章雅悠基本上是没底线地包容了,但是,又想和章雅悠多聊一会,于是问道:“要不要给你端杯茶来?” 219 房翊动用了灵天域 章雅悠嘻嘻一笑,有股子撒娇的味道:“还真的口渴了,不过,菜园子里的香瓜应该挺解渴的。” 容绥笑道:“那你等着。” 谁能想到不食人间烟火、杭州城“四大公子两大神仙”中神仙之一的容绥竟然在这山顶上做起了“偷瓜”的营生,他摘了两个瓜在手里,然后也摇摇头,哎,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半夜偷瓜! 但是,看着章雅悠吃得那么开心,一切又似乎特别值得。 “你知道钟无邪为什么看到那块墨玉佩要抢走吗?”章雅悠问,吃完瓜,她的精神头好很多,“到底是山泉水浇灌出来的,这瓜真甜,你也尝尝。” 容绥也没推辞,拿了半块瓜斯文地吃了几口,笑道:“让我猜的话,那应该是沈夫人之物,曾经赠予故人,几经辗转,到了你这里,钟无邪见过那东西,所以,抢了拿给沈夫人确认。”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帝还是广平王时曾迎娶过一名江南女子,十分珍爱,二人两情相悦,伉俪情深,还生育过一子一女,这名女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沈珍珠,原先的宋国公房永年曾是先帝的得力部下,一个是心爱的女子,一个是得力的部将,沈珍珠和房永年认识并有交集很正常。这墨玉佩,你应该知道是谁送的。”章雅悠道。 容绥点点头,他何尝不知道房翊的心思,他甚至知道章雅悠内心的倾向,可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房永年将这块玉佩传给了房翊,房翊又送给了我,恐怕,沈婆婆留我下来也是为了探听一些消息,她并非无缘无故地留宿我,恰恰因为我现在是这块玉佩的主人。”章雅悠道。 容绥道:“你分析得有道理。”他现在有些后悔帮章雅悠把这块墨玉佩追回来,他明知道这是房翊送给她的…… 与紫灵山山巅的宁静相比,京城武陵侯府就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房翊正黑沉着脸,望着一桌子的饭菜毫无胃口,周身的低气压让整个侯府都被一团戾气所笼罩。 云台大气不敢出,若是可以,他恨不能现在就挖个地洞钻进去,至于高远,那也是屏息凝神,力求不被注意。 房翊心里生气,像是被猫抓了一般,揪心地难受,章雅悠不见了,他担心;章雅悠和容绥一起不见了,他生气。万一小蛮货是被容绥那家伙拐走了怎么办? “哟,这一桌子的饭菜,给我留着的?你什么时候这么知道疼人了?”封悟夙施施然地赶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云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封悟夙来了就好,有他在,暂时死不了人,他要么是带来了好消息,要么他会一一己之力承受房翊的雷霆之怒。 “有消息了?”房翊冷道。 封悟夙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只虾,刚咽下,见房翊发问,也不急着回答,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道:“自然是有了,否则,我在这里又吃又喝还不被你拍死。” “那就别废话。她人在哪里?” 封悟夙继续吃菜,他看了一眼高远和云台,二人会意,急忙退了出去。 “她在紫灵山。”封悟夙道,他这会不笑了,问:“你为了她,连灵天域的人都出动了,你是不是小题大做,大动干戈了?” 灵天域是大唐现存的最神秘的组织,里面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擅长收集情报、暗杀以及潜伏。 “她一个人?”房翊知道章雅悠的消息后,心里松了一口气,封悟夙只说了她在紫灵山,那说明她没有危险,否则,封悟夙必然会直接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他现在担心的是,是不是容绥把她拐到那里去的,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拐弯抹角地问她是不是一个人。 封悟夙噗嗤笑出声来,道:“听说容绥那家伙也在。” 他瞥了房翊一眼,眼看着此人要发作,想要立马铲平紫灵山的样子,他急忙清了清嗓子,补充道:“还有其他人,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你的墨玉佩被抢了,他们两个追玉佩去了,遇见了几个怪人,比较聊得来,所以,就在山巅留宿几天。” 房翊心里还是生气,气章雅悠不听话,气容绥趁虚而入,更是气自己关心则乱! “别气了,早点把她娶回来,放在身边养着,别人觊觎章家的四姑娘情有可原,和你明面上没什么关系;但是,别人还敢打武陵侯夫人的主意吗?”封悟夙一边吃,一边笑道。 房翊心思微转,对封悟夙的这番话深以为然。 “谁说我要娶她了,她也配得上本侯?”房翊冷哼一声,哎,面子不能输。 封悟夙又是噗嗤一声笑,道:“我见到小丫头会把你这句话转达到的。就是,我也觉得她配不上你,依我看,她这样的出身最多就是配容绥那样的江湖世家,再高攀一点的,就是嫁给长孙骁。你是她绝对高攀不起的!” 除了容绥,还有一个不消停的长孙骁,这家伙自从回了京城可没少朝章家跑,哄得长孙氏和章玉清以及章老太太开心异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不介意用你的舌头做道下酒菜。”房翊道。 封悟夙笑道:“我怕了,怕了!不过,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吃瘪的样子,我特别开心。我这是占了小丫头的光,否则,真没这个机会看到!” “吃完就滚!”房翊道。 封悟夙道:“你不会是想去一趟紫灵山吧?你得给她请封去,暂时不能离开京城。放心,我已经命人给万剑山庄找点麻烦,容绥肯定要去处理的。” 房翊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好转,道:“让田英尽快赶过去照顾。” 封悟夙又道:“你这侯府里住了一个女人,宫里还有女人惦记着你,你自己莺莺燕燕都理不清,还管着小丫头,不合适吧?” 220 山顶来客 房翊道:“我自然不会让她难处。” 封悟夙笑道:“行,我姑且信你吧,毕竟你为了她连灵天域的人手都动用了,这么丧心病狂,应该是真心在意,否则不至于。” 房翊道:“你对她是挺上心。” “哎,你可别误会,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你知道的,我喜欢胸大屁股大的成熟女人,她还是个小丫头,当然,我还喜欢男人,比如……”他拿眼瞥了一下房翊。 房翊冷道:“你想死,我不介意成全你。” “别这么凶嘛!你看看谁来了?最难消受美人恩,我看你如何收场。”封悟夙继续吃菜,“今天的饭菜真不错。” 房翊眼角的余光瞥见薛瑶依领着两个丫鬟过来了,眉头微微一皱。 第二天一早,田英就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紫灵山,要是再没章雅悠的消息,他就打算以死谢罪了,毕竟弄丢了侯府未来女主人,就算侯爷放过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呀,何况,侯爷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沈婆婆和章雅悠正在摘豆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还顺带给你讲解一些药理、医术,忽然笑道:“应该是有客人来了。” 章雅悠道:“婆婆如何得知?” 沈婆婆笑道:“我会算命打卦呀,而且,发生什么事总会有些现象的,我跟着推演就是了。” 章雅悠道:“婆婆真是神人。” 沈婆婆笑道:“这就算神人了?想当年,他们可是叫我妖女来着,说我修习妖术,迷惑广平王。那时呀,广平王对我是真的很上心,我也就乐得担一个妖女的骂名了。” 这……章雅悠万万没想到沈婆婆会这么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往事,广平王、妖女、姓沈、年龄也相符,等于自认是沈珍珠。 “沈婆婆您……?”章雅悠不知如何接话。 沈婆婆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以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子,还能猜不出我是谁?” 章雅悠心说,自己确实是往这个方向猜了,但并不是十分肯定,原本想着相处久了,水到渠成时她自会说出来,万万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她就这么坦诚相待。 她愣了片刻,道:“给太后娘娘请安。民女不懂事,礼数不周,还请太后娘娘见谅。”边说边要下跪,却被沈婆婆拉住了,笑道:“我算哪门子太后,太后在宗祠里供着呢,我呀,就是这山间老妇沈婆婆。” “以后不准拘礼。”沈婆婆笑道,“走,洗洗手,估计客人就要上门了。” 章雅悠笑道:“听婆婆的。” 二人正坐在小院子里喝茶呢,田英浑身带血、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见了章雅悠,笑道:“姑娘,可算是找到您了!” 章雅悠道:“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田英笑道:“是侯爷通知我来照顾您的。” “这一身的伤,是被人追杀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机关?”她跟着沈婆婆上来的时候就发现道路两旁有些机关痕迹,昨晚容绥也悄悄告诉她,这个院子的四周都是机关。 “婆婆,您看,他是我朋友,受伤了,我能把他扶到房间清理包扎一下吗?”章雅悠问,田英虽然浑身是血,但看他的精气神应该只是皮外伤,没有重伤在身。 沈婆婆笑道:“去吧,我让白素去帮忙。” “不用。这点伤我能处理,不过,要向您讨一些草药和纱布。”章雅悠笑道。 进了屋子,容绥也跟着过来了,房翊的人能找到这里在他意料之中,但是这么快找到这里,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到底是何人?”这是萦绕在容绥心底的问题。 “姑娘您出去就好,这点伤属下自己能处理。您这金枝玉叶的,别折煞了属下。”田英说得诚恳,他虽是粗人,平时只知道打打杀杀,但这男女大防他还是清楚的。 章雅悠道:“你这一身的血,这里又没丫鬟,我好歹是学过医的,在我眼里你只是伤者,不分男女,快把衣服脱了。” 田英把衣服拉得更紧了,神情十分拘谨,道:“姑娘,求您了,别让属下为难。”他真怕,若是被侯爷知道章姑娘为了给他致伤看过他的身体,侯爷一准让他旧伤添新伤,搞不好一举灭了他!这点皮外伤算什么,流点血,总归不会死人,但与章姑娘有肢体接触,那是要死人的。 容绥也不愿意章雅悠见其他男人的身体,笑道:“你先出去吧,我来帮忙。” 等章雅悠出来,重新坐在沈婆婆边上的矮凳上,沈婆婆笑道:“这个人就是房家那小子派过来的吧?你和房家那小子走到什么地步了?” “婆婆!”章雅悠害羞了。 “他都把墨玉佩送给你了,想必是对你极为上心,我虽然不曾见过那臭小子,但是他爷爷当年可是美男子,这传了两代,应该不至于太差。”沈婆婆笑道。 章雅悠道:“我们……哎,婆婆,我也不想欺瞒您,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没定亲,也没私定终身,他说他喜欢我,但是,我也不确定。” “那你喜欢他吗?”沈婆婆笑眯眯地盯着她。 章雅悠发现了,这沈婆婆的问题总是带着灵魂拷问的味道,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 “我也不能确定我的心意,所以,想起来有些烦躁。”章雅悠道。 沈婆婆笑道:“那你觉得那个姓容的小子如何?” 章雅悠的脸红了,道:“他挺好的,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很放松,很安心,但感觉,不是那种喜欢。” “哪种喜欢?” “哎呀,婆婆,您这是明知故问!”章雅悠自问脸皮不算薄,但是,在沈婆婆面前,自己也只剩下娇羞的份了。 “看来那房家小子是喜欢极了你,否则,专门派这样一个武功高手来保护你,对了,到底是保护你还是监视你?”沈婆婆笑道。 哎,这个问题我能不回答吗?章雅悠心说。 221 清心元气经 沈婆婆笑道:“怎么,还害羞了?” 章雅悠是真害羞了,道:“婆婆,别问了!不想回答。也不准您再问了。”她开始撒娇。 沈婆婆笑道:“他怎么不亲自来找你呢?” 章雅悠笑道:“应该是朝堂上的事情走不开,而且他才处理完河北道疫情的事,也要修整一下,不日朝廷也要论功行赏。” “哟哟,这就为他说话了?还说不喜欢。”沈婆婆笑道。 章雅悠更加不好意思了,她是真不明白自己对房翊的心意如何,房翊对她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房翊的个人条件放眼整个大唐,也是第一等的,可这种让她觉得似那高岭之花,高不可攀,若是嫁给这种人,大概一辈子都要仰起鼻息地活着。 关键是,这人腹黑、记仇、深不可测,一伸手就能把她虐到渣都不剩,现在他喜欢自己,自然多了几分怜惜,由着她胡闹,即便心里气得紧也不至于真把她给灭了,但若是将来不喜欢了,岂不是随时把她扫地出门?那她要何去何从? “我觉得这容绥就不错,谦逊有礼,知进退,淡然从容,关键是,还那么好看!我是没孙女,否则,他就是我孙女婿。”沈婆婆笑道。 章雅悠笑道:“您这话说的,您的孙女多的是,都是金枝玉叶、国色天香!都在那高门大院里住着呢。”——可算是被她抓住了一个漏洞,急忙转移话题。 不过,沈婆婆的话也敲打在她的心头,容绥的确是个令人心动的男人,俊美、卓绝、淡然、谦和、稳重、大方。 “我怕你在这里陪着我老太婆太无聊,给你找了点事情做,走,我那里有一本经书,你看了之后一定获益匪浅。”沈婆婆不由分说,拉着章雅悠就走。 “啊?”这是要学佛的节奏吗?完全有可能,毕竟老人家吃斋念佛的很常见! 结果,沈婆婆翻箱倒柜拿出来的是一本《清心元气经》。 “照着练,对你没坏事。你看看我,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现在精力充沛,感觉还能再活过十年八年。” 章雅悠笑道:“婆婆,您肯定是长命百岁的主!” “嘴甜。先看看吧,不懂的,来问我。”沈婆婆笑道。 章雅悠知道沈婆婆是高人,光是那样一段经历就是传奇,而传奇的背后是她的智慧与能力。她看淡人间富贵、放弃母仪天下的尊贵来这里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这份胸襟和眼界也是世人无法企及的。何况,当今皇帝自上位后就多次前往民间寻找,找了三十几年都没放弃,她若是愿意,皇太后的位置非她莫属。 “你身子受过伤,练这个对身体复原有好处。”沈婆婆笑道。 章雅悠笑道:“婆婆真是高人,我怀疑您是神仙,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我就不知道你的小嘴为什么这般甜!”沈婆婆打趣道。 这厢,容绥要帮田英上药,田英道:“不敢劳烦。”自从他被房翊派给章雅悠,跟着章雅悠几个月,整个人有些温度了,不再是之前的冰块状,但是,面对容绥他是无论如何都热情不起来,装一下都难!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可是侯爷的情敌! 眼里没有情爱、只会打打杀杀的田英立马想到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侯爷必然与容绥势不两立——啊,呸!怎么就断定容绥能“多妻”成功呢!侯爷是什么人?他容绥又是什么人?简直以卵击石,想都别想! 这么想着,容绥似乎就没那么危险了,他看容绥的眼神也就有了点温度,还带着点怜悯,毕竟得罪侯爷的人,结局都很……惨! 章雅悠之前跟着容绮、容绥学过吐息之法,房翊也传授了她打坐凝神的法子,所以,对着这本元气经操练并不难。 才练了一个时辰,就被翠心给叫出来了:“夫人交代了,你初练,怕你不适,先歇一会,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章雅悠还没反应过来,翠心就把一个竹篓子扔给她了,笑道:“这恶人我来当了,走吧,和我采药去。” 出门的时候容绥跟上来,要帮忙拿篓子,田英却抢先一步,道:“还是我来。” 翠心笑了:“你们这么喜欢干活,怎么没人帮我拿一下呢?” 容绥笑着把手伸向翠心,笑道:“我帮姑姑拿。” 翠心笑道:“我们是去采药,后山是我们的机密之地,一般人不准进入的。没有夫人的吩咐,我不能带你们过去。想干活,瞧见了没,大器又去打猎了,他技术不行,你们快去帮帮忙。” 田英道:“……”可是侯爷让他崔步不离地跟着章雅悠,决不能让章雅悠和容绥有近距离接触,否则就是失职。 容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走吧,我去打猎了。” “我还是帮姑娘采药吧。”田英仿佛下定了决心,这些人看起来异常神秘,以章雅悠的身世和经历以前定然不认识他们,如今他们对章雅悠的态度好到令人怀疑,他不能不有所防范。 章雅悠笑着看翠心的反应,翠心嗔道:“还是个死心眼!” “姑姑,那就让田兄一道去吧,有些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容绥笑道,然后郑重拍了一下田英的肩膀,他和田英一样的想法和担心。 三人一起去了后山,又往上爬了几十米,因为背阴,又常年云雾缭绕,草木并不旺盛,石藓倒是不少。 “姑姑,这里真的有草药吗?”章雅悠笑道,“我一路看过了,发现了几株石韦,没见到其他的,这里山多、土少,虽然有一些草木,看起来并不是草药。” 翠心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我以前见到的那些大家闺秀都是娇娇柔柔、矫揉造作的,你还真和她们不一样,难怪夫人喜欢你。” “那是我运气好,投了婆婆的眼缘,其实我这个人有时也矫情、娇气得很。以前跟着一位先生学过几天医术,也去采药过,所以,了解一些,不过也都是皮毛,不值当在姑姑面前班门弄斧的。”章雅悠笑道。 田英听着,心说,这章姑娘嘴巴还真甜。 222 进药池练心法 翠心笑道:“白芨、七叶一枝花、钩藤,还有灵芝,这紫灵山可是灵气十足。不过,今天采药不是关键,关键是……”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章雅悠一眼,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章雅悠道:“难道姑姑带我出来,有其他事情要交代?” “别停,赶时间呢。你只管跟我走,不会害你的。何况,你身后这个冰块脸不也过来了吗,有他在,我还能动的了你?”翠心笑道,她是心直口快。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处水雾弥漫之处。 “夫人交给你的心经,里面的心法都记下来了吗?”翠心问。 章雅悠笑道:“婆婆交代的事情不敢怠慢,已经背下来了。” “下去泡着吧。”翠心指了指脚下的池子,“这是一处药泉,夫人准备的,你筋骨受损严重,又有余毒在身,这是最好的疗伤祛毒之处。” 章雅悠犹豫了片刻,那氤氲的水汽确实透着浓浓的药香,她通过气温识别出几种名贵的药材,扑面而来的水汽带着淡淡的温热,加上山顶的清凉,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心旷神怡。 “这里的山脉没有被动过,灵气非常足。下去吧,还要我动手帮你不成?也不知道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夫人对你这般上心。”翠心这番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但她是带着笑意说得,章雅悠倒不会和她计较。 “这对她的身体真有裨益?”田英问。 翠心不悦道:“你是耳朵聋了?我方才不是说过,这是疗伤驱毒最好的地方,要不是我们夫人抬举她,怎么可能让她来这里呢,想都别想!” 田英冷道:“章姑娘若是不愿意,就算是好,我也会带她走。”此话一出,二人就有些剑拔弩张。 章雅悠笑道:“你们别吵。我下去,我相信婆婆不会害我的。不过,我一个人有些害怕,你们能在这里守着吗?” “能!”田英道。 “不能!”翠心直接拒绝了,她白了田英一眼,“我还回去给夫人做饭呢!别磨蹭了,赶紧下去,又不是下饺子,还等着水开呢!” 章雅悠脱了鞋袜和外套,犹豫了一下,便走进了药池中。 “别偷懒,记得练习心经。若是练不好,夫人不高兴了,有你好受的。这池水对你筋骨重塑又极强的作用,别浪费了。”翠心蹲下来,把章雅悠朝下面按了按,“你全部没下去了才行。” “这要泡多久?”章雅悠问。 翠心道:“不知道,等夫人通知吧,怎么也要泡个两三天。我会给你送饭来的。不过,你若是练成了那套心法,两三天不吃也饿不着你。” 什么心法这么厉害,都能有辟谷的功效? 翠心交代完毕,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了,叹气道:“我这一走也不妥当,你们孤男寡女地呆在一起,万一……” “不会不会!”章雅悠急忙摆手,田英什么性子她很清楚,那是把房翊奉若神明,绝对不敢对自己做出任何非分之事。 田英冷着脸:“小人之心!” 翠心一屁股坐下,道:“反正我不能走!你先泡着吧,丫头,万一哪里出了差错,我还能在一旁帮一下。” 章雅悠笑道:“那就多谢姑姑了。” 她沉静下来,凝气养神,心中默念心法,跟着心法上的记录进行运气,先是小周天,接着是大周天,一开始身体多个部位气息凝滞,硬行冲过去才疼痛难忍,冲不过去的那团气又反杀回来,在她的体内肆意游走。 章雅悠无力压制,只觉得喉咙处一阵甜腥,接连几口鲜血吐出来,都是暗红色的,还带着些许血块。 忽觉背后一阵暖意,慢慢融入体内,引导着那股散乱的真气慢慢聚合,又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章雅悠觉得体内清明无比,已经能够以意领气,意气相随。 “现在什么时辰了?好饿。”章雅悠睁开眼睛,她前面觉得疲惫异常、周身酸胀,似乎处于昏睡状态,这会子却精力充沛,浑身似乎有很多力量,那种焕然新生的感觉让心底生出许多莫名的欢喜。 “刚过午时。”回答的是容绥。 章雅悠笑道:“绥哥哥也来了?这么说,我不过是在这里呆了一个时辰?我却觉得过了许久。” 翠心笑道:“这是第三天的午时,你在里面已经呆了三天了。你明明能力不行,却又不服输,不舒服就上来嘛,偏偏不上来,结果差点走火入魔,吓死我们了!” 田英嫌她吵:“真吵!” “你个臭小子,还敢嫌弃我!”翠心一巴掌就招呼在了田英的膀子上,她手上有些功夫,这一巴掌力道不小,疼得田英抽了一口冷气,但是,不打女人是他的原则,忍了! 容绥怕章雅悠虚弱,这几天也把他吓坏了,担心章雅悠走火入魔,前面有几次见她闯不过关口,给她输了不少真气,他当即下了药池,要把章雅悠抱上来,这是田英不能忍的,他立马拦住了,道:“你不准碰她!不能趁人之危!” “我这是趁人之危?”容绥哭笑不得,道:“行吧,咱们别争。那我拉她上来总可以吧?”不等他说完,章雅悠已经拉着容绥的手,被容绥提上来了。 因为浑身湿透,衣服紧紧包裹着身体,把章雅悠的身体玲珑之处都显示出来了,她当即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都转过身去。” 哎,没带丫鬟过来,真是失策,否则,以紫燕的稳妥和细心,还能不给自己带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给你带衣服了,可能有些不合身,先凑合着穿一下。”容绥正背对着她,转手递给她一套衣服。 章雅悠也不好意思换,只将这衣服草草裹在了外面,想着等回到住处了再说。 “你小丫头还真有些魄力,都吐血了,也不放弃,还硬是让你成功了。”翠心笑道。 章雅悠道:“我吐血了?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说你傻人有傻福!你当时已经魔怔了,类似进入幻境。”翠心道,“夫人还担心你呢,我们快下去。” 223 情侣装这就来了? 沈婆婆见章雅悠精气饱满地站在自己面前,笑道:“好丫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章雅悠只觉得体内有股气流在涌动,但也不觉得这是多稀罕的事情,一时不能理解沈婆婆的这份欣喜,笑道:“都是听婆婆的安排。对心法武功,我几乎是一窍不通,他们说我在药池里泡了三天,不过,除了感受到一股气体在体内游走,却未发现其他异常,这其中的妙处还不能感知。以后请婆婆多多赐教。” “咱们来日方长,以后一定有机会让你了解这其中的妙处。走吧,先用膳去。”沈婆婆笑道,“让白素快把菜都端上来,给丫头盛碗药膳,几天没吃东西了,别伤了肠胃。” 章雅悠拉着沈婆婆的手,感动的无法言表,她可比章老太太待自己都好,关切之情从眼睛里流露到语言中,让她心里温暖又庆幸。沈婆婆是皇帝钦封的皇太后,当年皇帝册封皇太后的仪式上对着空气跪拜、痛哭流涕,感动朝臣,想必沈婆婆也听闻了。 章雅悠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沈婆婆不看重荣华富贵,又喜欢闲散的生活,不愿意进宫,这个能理解,但她不愿母子相见,又是为什么呢? 用完午膳,容绥要和章雅悠借一步说话。 “悠儿,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容绥问。 章雅悠想了想,道:“看婆婆那意思,是要留我住一段时间,正好跟着她学点东西。”这乐不思蜀的状态有点像她当年初到江南时的情景。 “也好。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我接触了几天发现他们坦荡大气,倒不至于害你,但你万事要小心,没有丫鬟在身边,务必照顾好自己。山里夜凉,如果你要沐浴,最好是白天。还有,我前天打了几只兔子回来,你给自己添点肉……” 容绥还要继续,被章雅悠打断了:“绥哥哥这是要走了?” “嗯,我有事要先下山一趟,不能在这里陪你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让田英去跑腿,实在不行,我把你那两个丫鬟送过来。” 章雅悠连忙摆手,道:“不用,婆婆他们比较忌讳人多,我们一下子来了三个人,你没看翠心姑姑的脸色,现在说话都在呛我呢。”她微微一叹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容绥会和自己道别,自己也终将和沈婆婆他们道别,想到离别,一股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容绥道:“你说得体内有一股气流,应该是你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了,那是真气。你若是再想习武,倒没那么难了,我下次教你几招复杂点的。” 章雅悠点点头,心中微微有些伤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与容绥分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容绥见她情绪低落,心里酸酸麻麻的,无法描述出那种感受,道:“你放心,我处理好了就立马来找你。不过,这次是去外地,少则也要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不会让你等太久。”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章雅悠虽然有些舍不得,倒也不是那种要粘着他,何况,自己也没有粘着他的资格和身份。若是没有房翊,或许她与容绥之间有可能,在她看来,容绥更有可能成为良配。 但,房翊已经捷足先登了,就算她可以放下那些旖旎的过往,但房翊却对她势在必得。她此时若是对容绥有不合时宜的暗示,对容绥不公平,对房翊也不公平。 “你这话逾矩了,我们虽是好朋友,但有各自的生活,倒也谈不上谁等谁。你小心谨慎、一切顺利,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也就安心了。”章雅悠把“朋友”二字强调了一下。 容绥微微一愣,也觉得自己前面说得话有些孟浪了,是自己唐突了章雅悠,想要道歉,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田英站在远处瞧见了,万年冰块脸也有一抹笑意:“不愧是侯爷,手段真高明,动动手指就让容绥走了,半个月,足够了!” 再说武陵候府内,房翊接到了飞鸽传书,知道容绥已经走了,他心情好了不少,管家看到他嘴角带了点笑,胆子也就大了点,笑道:“爷,奴才把府里库房上好的料子、还有您平日里喜欢的那几款都搬过来了,您看看。” 武陵候过问起府里的衣料,还要亲自掌掌眼,这也是管家十几年来头一遭遇见,当即不敢怠慢,按照要求,把上等的、御赐的料子各选了一匹送过来。 “没有鲜亮点的?”房翊皱眉,蓝的,灰的,白的,紫的,黑的,绛色的…… “嗯?”管家诚惶诚恐,好像没听叉呀,可是侯爷的服侍一直都是这些颜色。 云台不忍心让管家挨罚,提示道:“刘管家,姑娘穿不了这么厚重的颜色,鲜亮点的。” 刘管家顿时了然,原来是侯爷想给某个姑娘做套衣裳,入住武陵候府的目前就薛瑶依一个姑娘,加上二人郎才女貌,也很是般配,笑道:“奴才懂了,这就去取,侯爷对薛姑娘真是上心。” 云台一拍脑门,唉,不知道这刘管家会怎么死! 房翊淡淡一笑,道:“你觉得她也配?” 刘管家有些茫然地看看房翊,又看看云台,赔罪道:“奴才多嘴了!奴才这就掌嘴。奴才这就去把鲜亮的布料给您搬过来。” 房翊道:“下去。管家别当了。云台,去把其他管事的叫过来。” 刘管家茫然了,欲哭无泪,在武陵候府几十年,从家生子一步步做到管家的,怎么因为一句话就打回原地了呢! 云台跑去叫那几个管事的,刘管家也跟着出来了,道:“云台,你给我交个底,咱们爷这是怎么了?” 云台冷笑道:“要不是看你服侍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子爷今天能把你打死!快滚吧,别连累我了!你那什么眼神,薛姑娘值当公子爷这么劳心费神?她配得上公子爷?”——果真,有其主必有其仆。 房翊细细挑了二十几种布料,让府里的绣娘裁缝都过来,交代了尺寸,又叮嘱:每一种料子务必各做男女两件,不要求款式完全一模一样,但是,一定要能通过衣服之间细小的关联看出这衣服主人之间的密切关系。 224 论功行赏 裁缝和绣娘战战兢兢地默记在心里,他们是第一次见房翊,没想到房翊竟然为了一个姑娘事无巨细到这个程度,他一定非常在意那个姑娘。 “一定要最新的款式、最精致的绣工,还有,要尽快。”房翊道,他心里默默想着,章雅悠要不了一个月就会回到长安了。 他这几天非常忙碌,平时也是早出晚归,即便回来也总是熬夜写文章、写奏折,加上前几天担心章雅悠导致茶饭不思,整个人看上去清瘦许多,云台那叫一个心疼,这会看着房翊嘴角带笑,心情不错,急忙道:“公子爷,要不您先去用些点心?” “好,端到书房吧。”房翊道。 但点心还没来得及用,宫里头就来传话了,让房翊去宫里面圣。 “奴才端到车上,您路上多少吃点。圣上宣告,说不定又要谈到很晚。”云台道,“您就算是不心疼自己,也得想想章姑娘啊。” “她怎么了?”房翊嫌他聒噪,这会已经坐在马车里开始闭目养神了。 云台笑道:“您都瘦了!要是章姑娘见到了,多心疼啊!” 呵,这话鬼信!房翊心说。 云台道:“好歹您吃点,还有这牛乳,章姑娘爱喝的,加了点蜂蜜,又醇又甜,您也尝尝。” 房翊端了起来尝了尝,云台乐得眉开眼笑,心说,还是报章姑娘的名字好使。 “她喜欢喝这东西?”房翊不解。 云台道:“我听她的丫鬟紫燕说的,我也见她饮用过。” 想到章雅悠,房翊的脸色莫名柔和许多,最多半个月就能见到她了,到时,嗯,要她好好给点补偿。 进了宫,就有大太监在那里候着了,领着房翊直接去了宣政殿,等他到了宣政殿的主殿就看见皇帝穿了一件常服,正和立在那里的几个人有说有笑,见了房翊,招手笑道:“房爱卿来的正好,我们正好聊到你这里,哎呀……快免礼。”他扶起了正要下拜的房翊。 房翊用眼角的余光就看见太子李诵、通王李谌、宰相李弼、韩王世子李谧、董承彦以及礼部尚书、侍郎均在。 “房爱卿,这次你可是治疫有功,朕要论功行赏。你现在是上州刺史,从三品,如今既已归京,还是做你的本职,官复原职,继续当你的刑部尚书吧,你走了这几个月,一直空着,朕也没发现合适的人选。再给你官升一级,兼任太子少傅。”皇帝笑道,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所以,话多。 但房翊却心情不是特别好,太子少傅虽然是从二品,听起来的确在他刑部尚书的基础上官升一级,然而,这只是虚职,没有任何实权,就是名声好听,讲起来也只能算是太子的幕僚,实际好处不多,老皇帝这一招,显然是把他推向了太子的阵营。 他一直和太子走得近,也支持太子登大统,但是那都是私下里的,真的放到明面上对他和太子未必是好处。 再往坏处想,这有可能是皇帝的试探,皇帝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尚属于壮年,还有皇子陆续出生,他不会希望太子在他还是九五之尊的时候就过于强大,皇室成员的猜忌和防范从来都没把父子排除在外。 “微臣惶恐,受之有愧,此次治疫是诸多同仁共同努力的结果,并非房翊一人之功。”房翊诚恳道。 皇帝笑道:“朕自然清楚,会论功行赏的。” 他好整以暇地回到座位上,给身边的管事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便开始宣读旨意了,众人跪下来接旨,果真,都受了封赏。当然,包括江南捐资的那些巨贾及世家们。 “启禀圣上,在这次治疫过程中还有一人功劳卓著,没有他,我们几人即便合力也未必能这么快将疫情控制住。他带着我们在江南筹款、运物资、还送了满满两车的杜若草过去,而据微臣所知,这杜若草是克制疫情的关键。”董承彦拜道。 皇帝道:“哦,还有这样一人?为何我在你们的奏章中未看到?” 房翊垂着眸子不言语。 李谧道:“回圣上,只因此人并非朝廷命官,而是一介女子。她是前年宫学考试双如意得主、前太子少傅章允宽的孙女,章雅悠。正如董大人所言,她的确是帮了我们大忙,若不是她,我们不可能如此顺利筹集到足够的钱粮物资,她提供的杜若草更是对症良方。不仅如此,她跟随我们到了和州,亲自为感染疫情的百姓熬药施粥、任劳任怨,在众多受恩惠的民众中声誉颇高。请圣上嘉赏以表彰她的忠勇果敢和大义。” 皇帝点点头,似乎在思索,道:“朕好像有些印象。” 董承彦笑道:“世子,你好像还忘了一点,她自己也捐了钱的,大几万白银呢。她在江南开的那两间铺子这一年的进项全给我们了。” 李谧急忙补充:“是了,是了,我竟把这茬忘记了。她还以一己之力捐了五万两白银,变卖了一部分父母留给她的嫁妆这才凑齐。” 章雅悠若是听到这番话大概心虚了,虽然确实帮了些忙,但哪有他们说得那么伟大,还有,她是捐了些银子,但大头是杜子恒的,他要上美男榜,于是收了他三万两。当然,她也想过,等着后续铺子运转开了,这三万两还是会还给杜子恒。 “这样的女子真乃我朝女子楷模,该赏。诸位觉得如何赏呢?”皇帝问,“她当年得了双如意,为何没有进咏絮阁读书?” 众人不言语了,多少知道当年那一段传闻,但是,谁也不敢提,否则,惹恼了皇后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诵说话了,笑道:“父皇,当时是有一女子在考试过程中故意为难她,二人起了些冲突,那女子吃了暗亏就去母后那里告状,母后以为这章家的姑娘性子刚烈不宜入宫学。”——他站出来说最合适,毕竟皇后是他的亲娘,即便说错了也不会怪罪于他。 他这一番说辞等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是高明,既没有怪罪皇后娘娘当年的处事不公,又没有把章雅悠往德行有亏的角度上攀扯,等于维护了双方的颜面。 225 封了个县主 皇帝沉思了片刻,道:“太子既然对此女也有所了解,那依太子之见该如何封赏呢?” 太子笑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不分男女尊卑,论功行赏、赏罚分明,是父皇一贯的做法,虽然这章氏之女并非朝廷命官,但她在河北道的治疫过程中作出了非常贡献,对其封赏正好显示了父皇的英明和仁爱,既然女子不能入朝为官,不如就封她个郡主吧。” 皇帝盯着太子看了一会,道:“此女可曾婚配?” 太子笑道:“这个,儿臣不知,武陵候应该比较清楚。” 房翊道:“回圣上,此女名唤章雅悠,尚未及笄,尚未婚配。” “那通王是什么意见?其他人呢,有什么想法?”皇帝忽然问向了李谌。 李谌行礼,道:“回父皇,儿臣赞同太子殿下的说法,既然有功,理当封赏,不过,我大唐自开国以来,只有太子之女才能封郡主,即便是宗室之女想封郡主也要特别的恩赏才可以。若是封此女为郡主显然有些逾制,像武陵候、韩王世子、董大人等也为治疫立下汗马功劳,封赏却不如此女,即便他们没意见,不代表其他人臣子、民众没想法,有些人不敢当面诟病却难免腹诽妒忌,她若是德不配位或没有这种命格倒是折煞了她,对她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儿臣愚见,不如就封个县主吧。” “微臣觉得通王的提议甚好。”房翊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 皇帝道:“那就封她个县主吧,封号就叫欣城。封赏的事情就交给礼部吧,按规制来就行。董承彦协助一下。” “圣上,那可有封地?”房翊问道。 皇帝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本来想着,给她一个空有虚名的封号就好了,按规制还有一批价值不菲的封赏,已经给足了面子,从一个普通的贵女一跃成为皇室贵族,哪想过什么封地!再说,自己的亲女儿都未必有封地,即便给了封地,最后也是归到宫中所有,嫁人的时候配一套嫁妆、赐一座公主府! 何况,现在国力式微,内忧外患,国库空虚,多个节度使雄霸一方,哪还有什么多的封地给这么一个虚名县主?他压根就不打算给封地! “朕记得桑干河附近还有两座城,长青和奉义,就算是欣城县主的封地吧,以后这两成的税负都归她。” 众人不言语了,这两座城,绝对是积贫积弱,三不管地带,因为靠近回纥、契丹和奚族,常年饱受战乱及骚扰,百姓流离失所,别说赋税了,不需要扶贫就不错了,但凡有点价值,幽州卢龙节度使、振武节度使、河东节度使也不会放着肥肉不要的。 众人散会,皇帝留下了房翊。 没有众人在,皇帝也就没了架子:“季佐,你也不小了,可有看上的姑娘?” “有。”房翊道。 老皇帝顿时来了兴趣,两眼放光,道:“哦?是谁家的姑娘?”他心里想的是,之前不是有人传你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吗?怎么就转性了?快说,快说,朕迫不及待想知道。 房翊只瞥了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里的八卦,笑道:“陛下,微臣从来都是只喜欢女人,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辱没了圣听。” 老皇帝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恼,道:“那你赶紧说说是谁家的姑娘,说来,朕给你赐婚,然后再封她个诰命夫人!” 房翊一听,急忙跪下了,道:“那微臣就斗胆向陛下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吧,但是,暂时不用公开,悄悄给了微臣便好。” “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先和朕说说,到底谁家的姑娘,竟然让你这样的人都心动了?”老皇帝兴致勃勃,估计晚膳都能多用两碗饭。 然而,当房翊和皇帝说了这姑娘是谁并请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后,老皇帝就不笑了,怎么感觉朕被这小子摆了一道呢?要不是看在他爹和他爷爷的份上,朕都想治他的罪了! 房翊春风满面地走了出来,董承彦等人尚未走远,只见董承彦依靠在栏杆上冲着他笑,李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至于太子李诵若有所思,李谌及几个大臣们却走远了。 “今天我请客。”房翊难得露出笑容。 李诵笑道:“那本宫可要喝好酒。去哪里?” 房翊道:“好酒管够。不如就去我府上吧,人少,安静。” 董承彦笑道:“你给小丫头找了这样两座城,说出去好听,有封地了,但是,那地方鸟不拉屎,鬼都不乐意去,不要说什么赋税收成,不去扶贫就不错了!男人去了都受不了,她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还不等走到那里,骨头都被吐得不剩了。你说你精明一世,也有糊涂的时候?” 房翊道:“那不然不要?你去抗旨?” 董承彦想揍人,骂道:“那是我媳妇,我去帮她抗旨?” 李谧道:“怎么,他们两个就定了?”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不是武陵候一贯的做法嘛,你几时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的,除了是自己媳妇,还能是什么关系!”董承彦笑道。 李谧道:“这还没定呢,你这样乱传,别影响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董承彦懒得理他,笑着摇摇头,道:“我就等着喝喜酒了。不过,我想看看那小丫头会不会跳脚,到时就有好戏喽!” 李诵笑道:“难得季佐如此好心情,这要娶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平时可都是不苟言笑的。” 李谧道:“上一回我见了那章姑娘,的确是明媚动人,国色天香,难怪武陵候这般心动。既然心动了,赶紧提亲去。” “你没看他春风满面,想来陛下已经同意了,赐婚的圣旨大概就要下来了。”董承彦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李谧。 房翊淡淡一笑:“不劳各位费心了。要喝酒的话,就走吧,杵在这里难道等圣上设宴吗?” 李诵哈哈大笑,道:“走,喝个畅快去!难得季佐老树开花,动了凡心!过几日本宫再亲自设宴,你们也一定要来。” 226 光耀门楣 房翊并没有直接通知章雅悠或田英,而是让礼部的人先到章家传话了,章允宽接到信息先是不信,接着惶恐,然后是惊喜,要不是怕皇帝烦,都要进宫拜谢了,不过,人虽没进宫,却托人给皇帝送了一封千字谢文,写得那叫一个感人肺腑,这让老皇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封地那档子事做得不是很厚道。 “快去给悠儿传信,让她无论如何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要是误了接圣旨哦吉时,那可是欺君大罪!另外,把沐曦阁重新装整一遍,用府里最好的库存。”章允宽吩咐道,他心里万分感慨,虽说几代清贵,但是,府里突然出了一个县主,这是天大的荣耀,而且,是因为有助于社稷才封的县主,说出去真是光耀门楣! 他又吩咐章玉清准备了厚礼专程上门答谢当时替章雅悠说话的人,若不是这些人,即便章雅悠做了这么多事,她也不会得到封赏。 长孙氏开心得不行,脸上都带着光,对锦屏笑道:“这下谁还敢背后对悠儿指指点点!若是被抓到了,那不敬,真遇见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就抓了送官府严惩,以儆效尤。哎呀,我之前还担心她将来的婚事,她远走江南还不是京里起了流言,如今,我的儿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家了。” 锦屏笑道:“可不是嘛!四姑娘真是有福气、有本事、有魄力!要不是下江南,哪能作出这样一番大事来!” “她应该是吃了不少苦,我这做娘的……唉,若不是心里苦,去年为何新年都未回来?若不是吃苦受累,这样的功劳又怎能算到她身上?”长孙氏叹气道。 锦屏笑道:“夫人,这是大喜事,您可不能叹气,四姑娘这么做,可不就是为了让您开心嘛!您不知道前院多喜气,每天热闹得很!咱们府里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连老爷都来咱们院子勤了,东苑最近也不那么跳脱了,一干奴才老朝咱们西苑跑呢,恨不能蹲在这里等差遣。” 长孙氏冷笑道:“一群踩低捧高的东西,平时都跑贺氏那边讨赏去了,别让他们污了我的眼。对了,多准备点赏银,既然是大喜事,我们不能让人挑了短处,少不得背后又要编排。” 锦屏笑道:“您就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呢。就因为有赏银,这群狗东西才往咱们西苑跑。咱们家出了个县主,那真是不得了!虽然圣旨还未到,估计很多人家接到风声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上门提亲的了。” 说到提亲,长孙氏舒了一口气,那年因为皇后的一句话让章雅悠从半空中摔到谷底,明明是双如意得主却未能进入咏絮阁,别有用心者传言她是德行有亏,,若不是品性出了差池,怎么可能被皇后褫夺入学资格呢?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可能针对一个素未谋面且无利益冲突的贵女呢? 在这种流言下,长安的权贵中有些人嫌弃异常、避之唯恐不及,有些人却觉得章雅悠才华过人,但不管是哪一种态度,与章家门当户对的家族可选择的贵女很多,没必要冒着可能得罪皇后娘娘的风险而娶章雅悠进府的。 如今一切不同了,章雅悠成了县主,还是因为有功于社稷,皇帝下旨钦封的县主,还有自己的封地,虽然那封地不去也罢。 等章雅悠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她这边在封悟夙到杭州的时候已经和沈婆婆拜别,下了紫灵山,回到了琦园。 临别时,她又亲自下厨给沈婆婆做了一桌子饭菜,还留了两个点心的烹饪法子;到了琦园又命人准备了很多贴心的礼物,有的贵重,有的精巧,有的朴素实用,不管哪一种,一看就是用了十足的心意。 章雅悠对沈婆婆是真心实意地感谢,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学到了很多,增加了很多本事,就连以前那只学了皮毛的医术在沈婆婆的指点下,也有大幅提高;至于身体,比落崖前还要强健,更是因为修习了清心元气经而提升了武功,现在即便不是武林高手但自卫不是问题,而且身形动作都灵活快捷起来。 “对我这段时间的打点、整理能力是否满意?”封悟夙笑嘻嘻道,自从被房翊马不停蹄地催着来到杭城,他就帮章雅悠打理店铺、茶楼等业务,顺带帮她收拾整理,毕竟要回长安了。 章雅悠笑道:“还行。我也不是白使唤你,你从我这里拿了不少好东西,送给你那些老相好,别以为我不知道!” 封悟夙笑道:“我哪有什么老相好,别乱说,要说有,那也就侯爷一个人,这你是知道的。”他冲章雅悠眨眨眼,“我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喜新厌旧说得就是我。” 章雅悠撇撇嘴,懒得理他,这要回长安了,还真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呢,还有几个朋友需要告别呢,别人都可以不说,至少要和容绮打声招呼。 “我去万剑山庄和容绮道别,你去不去?”章雅悠问,虽然容绮说放下了,但她知道容绮的心思还在封悟夙身上。 封悟夙笑道:“你还不了解我,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好不容易撇清了,还去招惹人家做什么!” 章雅悠骂道:“渣男都有理!” “小丫头你这话可不对,我最多就是个浪子,我算什么渣男!要说渣,还有人比武陵候更渣的吗?他都不要我了。” 有些话听多了,难免被人当真了,章雅悠听他多次这么说,也就信以为真,道:“我问你个事情,你必须如实回答。你每次都一副受伤的样子,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过?” 封悟夙正在喝茶,听她这么问,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笑到肚子疼,他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章雅悠的话原封不动地分享给房翊听。 封悟夙笑够了,便问:“怎么,你介意?” “那必须介意!他若是真的喜欢你,你们还在一起过,我肯定不搭理他的,多难堪啊!”章雅悠想想就觉得不舒服,忍不住一个冷颤。 227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封悟夙愣了片刻,继而又是一阵开怀大笑,道:“你这是想让我笑死,我不行,出去转转。”他出了门,还在笑,房翊若是知道章雅悠怀疑他们两在一起、认为房翊真的好南风,估计脸能黑得像墨池。 他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京城,把今天的这番对话告诉房翊,看着他七窍生烟,想想那情景就很美好。 章雅悠去万剑山庄见了容绮,在容绮的央求下,又在万剑山庄住了一天一夜,可惜,这么多天过去了,容绥还没回来。 “绥哥哥若是回来,你帮我转达一下歉意,这次行得匆忙,我要抓紧回长安了,就不跟他亲自道别了。”想到容绥至今未见,章雅悠有些担心还有些失落。 容绮笑道:“你若舍不得就不要回去了,我可不帮你转达歉意,你留着自己和他说。” 章雅悠道:“不接圣旨,到时治我一个大不敬的罪过,或者被言官上书指责,我脑袋都保不住,到时还要连累家人。” “和你说笑的,我哥肯定会理解你的。什么时候再回来?” “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我就回来了,在杭城住久了,还是喜欢这里。”章雅悠笑道,“不过是个虚名的县主,放在京城,根本不值一提。” 容绮笑道:“三个月时间太久了,你要早点回来。还有,不管是不是当了县主,都不能不认我这个朋友!” 章雅悠笑道:“知道啦!” 容绮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封悟夙的消息:“他是不是也在杭州?” “这两天你一直拐弯抹角地想打听他的消息,今天终于肯直接问出来了。你这么大胆、勇敢、自信,真好,你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我特别佩服,但是,这个世上好男人很多……”章雅悠正准备苦口婆心地劝慰一番。 容绮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嘛,不用劝我了,我都懂。”若是封悟夙对自己有意,章雅悠只会撮合,何必来劝慰她? 这边,萧府的后院也不安宁,袁欣岚才对一个新入门的妾室行了个下马威,让那妇人跪了半个时辰,端茶的时候还故意撒了那妇人一身。 这时,大丫鬟过来耳语了几句,袁欣岚才抬起眼皮,对那妇人道:“滚吧,别以为公子在你房里留宿了几晚,你就站稳了脚。摆正自己的位置,你不过是一个买来的妾室,妾通买卖,若是不老实,被我拿了短,我就算把你再卖了,公子爷不会说什么的。” 那妇人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给她送份大礼。”袁欣岚微微一笑。 那婢女又道:“公子若是发现会不会生气?” “为什么让他发现呢?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给我爹报仇了,就算杀不死房翊,让他尝尝伤心的滋味也未尝不可。至于公子那边,我现在有了新的挡箭牌。”袁欣岚抚摸了一下肚子。 那婢女喜道:“夫人,您这是有孕了?” 袁欣岚点点头,道:“把我们的人先安置在长安的城外,这样既不会怀疑到我们,又是他们最掉以轻心的时候。” “奴婢明白,这就去通知。” 袁欣岚又问:“公子呢?怎么纳了贱人回来,还是后院见不到人呢。” 那奴婢不敢说话,甚至大气不敢出,萧瑞凤应该是和那几位公子一起厮混去了。 “罢了,男人嘛!”袁欣岚冷笑了一声。 萧瑞凤的确和杜子恒、王安珏在集贤阁饮酒,他们三个还是常来常往,端木霆已经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你今天喝得这么凶,是有烦心事?”王安珏推了一下杜子恒,“莫非是府里的美人让你不满意?我到时再送你两个?” 杜子恒嗤之以鼻,道:“你送我,还不是你自己挑剩下的?你挑剩下的,我能看得上?” 王安珏笑了,道:“你看得上,又未必看得上你。还是萧兄好,有妻有妾,照样逍遥快活。” 萧瑞凤笑道:“你少说风凉话,你以为你能潇洒几时,最迟明年就会给你定亲。” 王安珏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入我眼缘又配得上我的,娶了回来又有何妨。我说元修,你只是喝闷酒,最近出来聚会,都素的很,这是转性了还是改邪了?” 萧瑞凤瞥了一眼还在喝酒的杜子恒,对王安珏笑道:“你应该还记得那个章姑娘吧?” “这话说得,那样的女子,谁见了一面也不会忘记的,自然是记得。听说她要离开杭城,回长安了,好几个月都不曾见到了。” “所以,你懂的。”萧瑞凤笑了。 王安珏笑道:“临凡,你说得是真的?潇洒不羁、风流成性、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杜二公子情根深种、相思成疾,求而不得,所以借酒浇愁?”——临凡是萧瑞凤的字。 萧瑞凤笑而不语。 王安珏看了一眼杜子恒,笑道:“其实,你们倒也般配,但是,我怎么听说,武陵候对她甚好,好到了……反正我们比不了,否则,我也想一亲芳泽,就是那个箫声,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他似在回味。 “对了,元修,既然她都打算走了,你怎么不去送送她呢?”王安珏笑道。 杜子恒道:“你怎知我没有送她?” 此刻他正依靠在窗户前,通过这扇窗户能看到全部的街景,出城不想绕路的话必然会经过这条街。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萧瑞凤摇摇头,笑了,“杜二公子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杜子恒苦笑道:“正是如此,我的一颗真心连驴肝肺都不如,这丫头根本是视而不见。她若是有心,怎会不与我告别,可见在她心中,我连朋友也算不上。” “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我们江南的姑娘更柔更美,走,换个地方喝酒去,今儿我请客,给你包场。”王安珏笑道,“临凡一起吗?还是回去陪你的娇妻美妾?” 说到娇妻美妾,萧瑞凤眸子暗了一下,袁欣岚野心勃勃又一心复仇,恐怕迟早要出事端。 228 杜子恒的心乱了 章雅悠的马车还真的经过了集贤阁的门口,章雅悠命人停了下来,封悟夙笑着从另一辆马车跳下来,道:“怎么,还想再去一趟?这里的小倌我都见过,姿色连我都不如,更不要提武陵侯大人了。” 章雅悠道:“我不过是来道个别。” 封悟夙笑道:“要我陪你上去吗?” 章雅悠笑道:“你愿意去,我也不介意呀。不过,你不要打着陪我的名义就好。” “真是好人难当啊,我还不是怕你被人占了便宜。”封悟夙笑道。 田英不放心章雅悠单独去这种地方,自然是要跟着的,有他在,封悟夙也不担心。田英心里想得是,这章姑娘也真是大胆,连这种地方都敢来?侯爷怎么没打断她的腿呢?一抬眼看见章雅悠如花笑靥,心下明了,确实下不了手。 楼上,杜子恒已经看见了章雅悠,正等着她上来,已经命人交待迎宾的小厮,直接将章雅悠领到包厢来。 “这是要恭喜县主大人了”杜子恒见了章雅悠,笑嘻嘻地鞠躬行礼。 章雅悠一愣,圣旨还没下来,他又远在杭州,这就得到消息了?可见杜家的手伸得也很长。但她也没有否认,笑道:“这也要多谢杜二公子的鼎力相助。放心,美男榜你一定榜上有名。”说起美男榜,太多人在催更了,茶楼的各位说书人急的团团转,可惜就是拿不到下一名的稿子和画像。 “见过萧公子、王公子。”章雅悠落落大方,她穿了一件棕红色的孺衣,白裙,映衬得小脸莹白红润,越发可人。 “好久不见了,章姑娘。”王安珏眼前一亮,不见的时候还好,毕竟他也不缺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见了之后心中竟也生出些许涟漪来。 萧瑞凤因为袁欣岚和章雅悠之间有过节,他不清楚章雅悠是否知情,但房翊肯定是查到了什么,他目前对章雅悠是敬而远之,于是淡淡道:“章姑娘,有礼了。” 章雅悠笑道:“我此次过来,是和各位道别的,我因家中有事要回一趟京城,感谢各位对雅悠这段时间的照顾,并给了我营生的机会,没有各位的高抬贵手,我在杭州也没那么容易立足,对此,雅悠心知肚明,感激不尽。我已命人准备了一份薄礼送到各位的府上以表谢意。也欢迎诸位到京城,我带诸位去吃好吃的。” 杜子恒笑道:“要么,我这次就跟你一起去?” 章雅悠愣住了,没想到杜子恒会有这么个想法,一时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道:“你可是杜家的二公子,生意上的事情都忙不完,还有空跟我去长安游山玩水呢。” “要是元修去了,我也去,就当让自己轻松一下,我们几个结伴而行,路上也不至于太无聊,还可以一路游山玩水地行过去。”王安珏笑道。 杜子恒瞪了他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章雅悠到了内间,田英见状,急忙拦住,道:“你想做什么?” 杜子恒怒道:“只是道个别,滚开。” 章雅悠怕节外生枝,对田英道:“不会有事,你先下去吧。” “你也不用拉拉扯扯,有什么道别的话,在这里不能说?”章雅悠挣脱杜子恒的手。 杜子恒突然抱住了章雅悠,喃喃道:“不要走了好不好?杭城很好的,如果你杭城玩够了,我可以带你去江南的其他地方,每一处都是风景如画,你想在那个山头种桃花,我会让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桃花,明年就能开花。” 章雅悠被他身上的酒气、热气以及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惊住了,她能想到杜子恒在没人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或口头占他点便宜,但是,她绝未想到杜子恒会当众抱住了她。 她用力挣脱了几下,但被杜子恒抱得更紧了。 “你松手,快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章雅悠急道,然后抬起脚就踩了过去,杜子恒吃了痛,这才放开,笑道:“你这女人也忒狠了点,脚劲这么大!” 章雅悠嗤之以鼻,骂道:“不要脸,借着酒疯占我便宜,我看你清醒的很!既然都见到了,那后会有期!” 她转身要走,却被杜子恒再次抓住了胳膊,道:“我总觉得你这次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可以不走吗?其实一个县主也没什么实惠,你想要什么,我应该都可以给你?” 章雅悠被他眼里浓烈的忧伤和不明的情愫闹得心烦意乱,道:“我不能不回去,你懂得。县主的确没什么实惠,但这不是实惠能解决的问题。” 杜子恒皱眉,他觉得心里很乱,一副受伤的样子,盯着章雅悠看。 章雅悠整理了一下情绪,恢复平静,道:“最迟半年,我还是会回杭州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去照顾我铺子的生意,多给你那些姬妾和红颜知己买点胭脂水粉。” 杜子恒笑了,道:“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章雅悠笑道:“那你带着这集贤阁的蓝颜知己去照顾生意也未尝不可。好啦,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她轻快地转身,给三人行礼,笑道:“见了温流,记得帮我问声好。” 章雅悠下了楼,上了车,田英安排一行人继续行进。 “人都走远了,别看了。”王安珏笑道,“看不出来呀,你也有浪子回头的一天,这是收敛性子了,怪不得你最近都没发展红颜知己了。” 萧瑞凤笑道:“按照以前的速度,元修又要多建一处宅子。” “你们就别笑话我了,这滋味不好受。你们算什么朋友!”杜子恒笑道,又喝了一壶酒,醉意已经非常明显了,他歪歪扭扭地依靠在榻上,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嘴里喃喃道:“我总觉得她这次走了,就回不来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完,整个人沉睡过去。 王安珏笑道:“若是他真心相待,嫁给他好处挺多的,至少有花不完的钱,他还没那么多规矩,有趣,她就不考虑一下?” “那要看和谁比了。”萧瑞凤笑道。 229 遇袭 从杭城到长安驾马车走官道的话,大概需要十五天左右,但章雅悠等人这一路走走停停,有时遇见干净的小城还要停下来吃顿饭或住一晚,十五天也才走了大半的路程。 田英道:“你倒是催催姑娘,这样走下去,要何年何月啊!圣旨可是已经下来了,圣上不追究还好,否则,定个欺君之罪,那是要杀头的。” “哎,我说田英,你跟着她一段时间变得话多了啊!以前几时听你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封悟夙笑道,摇着扇子,好不潇洒,章雅悠在挑东西,他也跟着东看西看,遇见漂亮的小姑娘,还顺带调戏一下人家。 “……”田英想骂人,这一个个也太不务正业了吧!这都什么人啊,侯爷给的期限是一个月,在杭州章雅悠已经磨蹭用掉了五六天,接下来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五六天,若是再出现点其他状况,还真的没办法在侯爷规定的期限内回到长安。 “再说,你们侯爷都不着急,我们着急什么!”封悟夙笑道。 “……”侯爷还不着急?侯爷猴急得很!田英知道封悟夙故意在说笑和打趣,知道恼了也没用,干脆学着他的口吻:“你都不着急,我也犯不着急,到时只说是封公子的意思吧,我相信侯爷自有明断。” 若是封悟夙怠慢,房翊肯定是信的。 “行,田英,你给我记住了。”封悟夙有些咬牙切齿,却身体力行地劝章雅悠快上车出发了。 又北上行了几天,这才到了洛阳的城外,但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那几个背山货的看着很怪异,先是担子轻飘飘的,再看他们的脸色,比较白,而且带了一股杀气。”封悟夙道,“田英,你断后,我在前头打头阵,交待好玉凌保护好她家主子。” 田英也发现了异常,那几个人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前面一个小镇就出现了,不过是换了行头,他听完封悟夙的吩咐,郑重点头,骑马转身交待了玉凌。 “这不是一般的山贼,山贼没那么耐心,跟这么久都不下手。”封悟夙道。 “如果我是他们,前面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人少,道窄,有山,离城又有一段距离,做完案直接潜入山中,翻过那道山,就不再是洛阳的管辖范围。”田英道,说完他拔出了剑。 章雅悠在马车内也警觉起来,她抽出了匕首,跟着那么多人学了点招数,又跟着沈婆婆学了心法,今天就是练手的好机会。 玉凌道:“姑娘别担心,田英是一等的高手,这样的毛贼就算来十个二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您这里还有奴婢呢。奴婢就算是死,也会护着姑娘的。” 章雅悠笑了笑,没言语。 田英道:“他们跟了我们这么久,应该知道姑娘乘坐哪辆车,还请姑娘委屈一下,移动到后面那辆车去。”他们一共有四辆车,章雅悠、紫燕、玉凌一辆车,封悟夙一辆车,还有两辆车是带着礼物和衣物等。 很快,前路被人挡住了,站在前面的有五个人,手里拿着刀,都是蒙了面,也不言语,直接挥刀杀过来。 封悟夙和田英各自解决了两个,但是,还有一人趁着缝隙冲了过来,随着他的靠近,一声巨响,那人爆炸了,原来他身上放了很多霹雳丸。 章雅悠原先乘坐的那辆马车被炸得稀碎,连马匹都受了重伤,好在赶车的小厮身手敏捷,早早跳了下去,只有些皮外伤。 这是李设当初送给章雅悠的那匹老马,想不到没能善终,却在这里受了重伤,肠子都出来了,两条后腿不停地抽搐。 “还能救吗?”章雅悠问。 田英摇摇头,封悟夙道:“都伤成这样了,没救了,而且我救人,不是兽医。” 章雅悠有些伤感,蹲下来,抚摸了下它的头,道:“让它少受点罪吧。” 田英会意,一剑刺了下去。 “我们不能把它带走,就近找个地方埋了吧。”章雅悠吩咐道,几个仆人在附近挖了个坑,将那马匹的尸体拖了过去。 田英在查验那几具尸体,立马感到了一阵异常,一抬手,就看见手上有一股黑气,道:“尸体上有毒,快带姑娘离开这里。” 封悟夙见状,急忙点住田英的穴道,又给他喂了一颗解毒丸。 章雅悠道:“这么大的手笔,肯定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应该还有后手,大家都打气精神。” “说得不错。”封悟夙道,“你和我一辆马车。你们两个去后头的马车上坐着。” 章雅悠进了封悟夙的马车,封悟夙笑道:“害怕了吗?” “你说呢?”章雅悠道,“你觉得是什么人?” “按道理应该不是你的仇家,大概是冲着武陵侯来的。”封悟夙依然摇着扇子,看起来风轻云淡,见怪不怪。 “进了洛阳城再说。”章雅悠道。 但令章雅悠等人没想到的是,这群人如此丧心病狂,在他们刚递了通关文牒、进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动手了。 这批人比前面那一批武功显然高出不少,都是精英型杀手,而且他们见人就杀,不但杀了章雅悠的两个仆从,还杀了几个路人。 田英和封悟夙杀了四五个人,活抓了一个,但那人牙齿下面有毒药,最后服毒自尽了。 看了一地的尸体和受伤百姓,章雅悠皱了皱眉,道:“估计官府的人马上就到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吧。” 一个瘦弱的姑娘此刻正哭得撕心裂肺,怀里抱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嘴里喊着“娘”。 “给点银钱吧,看着挺可怜。”章雅悠吩咐道。 紫燕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道:“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节哀,给你娘买口薄棺材吧。” 那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紫燕,道:“多谢姑娘,谢谢姑娘。还请姑娘替我娘做主,我们不过是路过这里,怎地就遭了毒手!我娘吃了一辈子的苦,没想过福……”说完又是一阵悲痛大哭,行人看那悲戚的模样无不动容。 230 小惩大诫 那姑娘对着紫燕连连磕头,吓得紫燕慌忙把她扶起来,道:“我也不过是奴才,你不必行如此大礼。这几个贼人也都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你快起来。银子收好。” “多谢姑娘的好心,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回报。我们虽是出身贫寒,但做人的本份却不能忘,能否请姑娘带我去见见您的主家?”那姑娘卑微道。 紫燕道:“不必了。你赶紧让你娘入土为安吧。” 不多时洛阳府衙的人来了,封悟夙出示了侯府的令牌,又和他们大致说了当时情形,领头的人就近问了几个百姓,发现百姓们的陈述和封悟夙的回答几乎一致,没有什么疑点,加上武陵候的令牌,他们也不敢得罪,恭敬地让他们过去了。 章雅悠倒了杯茶,呷了一口,封悟夙笑道:“你还有闲心喝茶。” “我为什么不能有闲心喝茶?”章雅悠笑道,继续吹了吹浮起的茶叶,冲着封悟夙粲然一笑:“这只是他们送的餐前小菜,恐怕大菜还在后头。” 二人对视了一眼,封悟夙点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能两派两拨人过来劫杀,说明幕后主使者势在必得,但是这两拨人看似杀气腾腾却都能力一般,像是过来送死的,实际上这两批人全军覆没,若是没有后手,那这个幕后主使就太笨了。 “那我也坐下喝茶吧。”封悟夙笑道,“我发现你越来越想一个人了。” “像谁?” “那位武陵候呗!笑起来高深莫测,也是个狠角色。”封悟夙笑道,“这样看来,你们两个倒是很般配,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你说你怎么不学学我呢,我又善良又单纯还特别爱笑。” 章雅悠嗤之以鼻:“你对自己的误解有点大!” 田英更是不以为然:“脸皮特别厚倒是比较贴切。” “是啊,脸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有。”章雅悠笑道,“大家还是要打起精神,可能后面更凶险。洛阳官府派来的那几个人去打点一下。” 玉凌道:“是,姑娘。” 紫燕突然想到:“姑娘,奴婢老太太的娘家就在洛阳,三姑娘也嫁过来了,要不要去他们家避避风头。” 章雅悠离开长安城的时候,章雅忞就嫁给了房恩浩,她当时没回长安,但托人备了一份厚礼送给章雅忞。 章雅悠道:“这么一说,我倒想着抓紧离开洛阳了。”她不想和章雅忞、房恩浩等人打照面。 “去看看新的马车准备好了没有。去把那两位买副好棺木,就厚葬在洛阳吧,若是还有家人,给他们家人送点银钱过去。”章雅悠道。 这两个人是章雅悠在杭州的时候买的,本来是想带他们来京城看看,不曾想遭遇这种事情。 紫燕道:“奴婢已经交待过去了,姑娘不必伤心,这也算是他们为姑娘尽忠了。” 众人才用了饭菜,按照章雅悠的心意还是早早离开洛阳城比较好,省去很多麻烦,但天不遂人意,刚出了客栈,就下雨了。 若说下雨倒也不是大问题,关键是房恩浩找上来了。 房恩浩见了章雅悠两眼放光,他前两年在京城时章雅悠还是个女娃娃,身量未长开,而且他那时的心思都在章雅惠身上,如今见了章雅悠,之间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灵动有神,身形曼妙,天生贵气,集了娇媚、纯真、大气于一身,越看越让人舒服。 “妹妹来了洛阳,怎地不派人知会一声?幸好我得了消息,急忙赶过来,否则还见不到妹妹一面呢。”房恩浩笑道,眼睛根本舍不得从章雅悠的身上挪开。 章雅悠虽然觉着恶心,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笑道:“您客气了,我家中有事,忙着赶回长安,没办法在洛阳逗留太久,才不便去叨扰的,否则,我必然要去看看三姐姐。三姐姐一切可好?” 房恩浩摸了摸鼻子,笑道:“自然很好。你既然来了,一定要去看看,否则,你三姐姐要生气的。” 章雅悠看了一眼封悟夙,指望他来解围。 封悟夙清了清嗓子,道:“她是回去接圣旨的,要是耽搁了时间,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位是?”房恩浩指着封悟夙,见封悟夙面容英俊,衣着华贵,恍然大悟,笑得有些猥琐:“我懂了,这位是妹妹心上人,怪不得妹妹在江南流连忘返!” 章雅悠想打人,却忍住了,笑道:“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先坐下来喝杯茶吧。紫燕,给房公子换套干净点的茶具。” 紫燕嘴上应了,心里却明白的很,当即拿了一只客栈里招待客人用的杯子过来,章雅悠的茶具自然是不准外人用的。 房恩浩一见美人相约,便得意忘形,大喇喇地坐下来,牛饮一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拿眼打量章雅悠,笑道:“妹妹真是越长越好看,女大十八变。” 封悟夙笑道:“你却是越来越猥琐。”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算是什么东西?论亲疏远近,她可是我妹妹……”他突然弯下腰,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叫唤。 “哎哟,我的肚子。”房恩浩捂着肚子就往外跑,后面几个仆从也急匆匆地跟出去,他刚跑出门外,就听一声“噗嗤”,一股臭气飘了过来。 紫燕急忙把门关上。 “嗯,你不动手,我就忍不住了。”封悟夙笑道,“这么讨厌的人,给他点番泻叶有点便宜他了。” 章雅悠用帕子捂住鼻子,道:“我比你大方,我还加了点商陆和大黄,可比番泻叶贵多了。” 封悟夙忍不住向她竖起大拇指。 章雅悠笑道:“小惩大诫而已。” “外面雨也小了,不如现在出发?省得这个二世祖又来惹人厌?”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道:“不急,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等雨停了再说。” 几人又在房间内呆了约莫半个时辰,外头的雨渐渐停了下来,那躲在客栈屋檐下避雨的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但是,仍有几人立在那里,其中一人引起了章雅悠的注意。 231 你可不要乱来 房恩浩在这期间腹泻了十几次,不但弄脏了好几条裤子,蹲在茅坑里根本起不来,拉得整个人都虚脱起来。 章雅悠等人出门的时候,房恩浩服了药,指着章雅悠就要破口大骂,却听章雅悠关切道:“我这边几个下人不知是贪嘴吃坏了东西还是被人下毒使坏,腹泻不止,姐夫可有什么异样?” 房恩浩一听这话,心下狐疑,却也不能断定就是章雅悠使坏,再看她身边的丫鬟,脸色苍白,还捂着肚子,和他症状有些像。 “那就是这个客栈里的人使坏了,一个都逃不掉!来人,把这家客栈给我封了!”房恩浩道,“你这是要走了?” 房恩浩有几分蛮力,会些拳脚,加上房伏保的举荐,所以,他在洛阳也谋了个差事,手下管了十几个人,平日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章雅悠也不想连累无辜,笑道:“兴许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方才姐夫在我那里喝茶,也可能是有人想对我不利,给我茶水里动了手脚,不过是姐夫代我受过了。就不要为难客栈的人了。” 章雅悠声音本来就脆生生的好听,一声“姐夫”喊得房恩浩心里痒痒,猥琐地想着“姐夫有小姨子的一半”,笑道:“你到了洛阳却匆匆离去,是不给我们房家面子,若是说出去,我们哪里还算是亲戚,就太见外了,生分。” 封悟夙凑过来,冷笑道:“那耽误接圣旨,罪责算你的?” “总不至于一顿饭的时间都来不及吧,好歹让我尽地主之谊。”房恩浩笑道,就想多和章雅悠在一起。 章雅悠见他这没皮没脸的,心下恼火。即便大家族里有些男人是姬妾丫鬟一大堆,还会在外面眠花宿柳,但是,那都是对待出身贫贱的女人,说到底是把她们当玩物,再放荡那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去招惹同样门第的贵女,要在贵女们面前保持风度,怕在大族世家之间引矛盾、闹笑话、也怕招惹上了惹不起的人,房恩浩竟然当众垂涎自己的妻妹,可谓不知廉耻! 最后还是田英的冰块脸好使,直接拿剑挡在了房恩浩的胸前,浑身透着一股杀气,房恩浩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镇住了。 章雅悠上车的时候,奔过来一个姑娘,面黄肌瘦、蓬头垢面。 “多谢贵人让我娘入土为安。请贵人给我一个做牛做马报答贵人的机会。”姑娘跪下来磕头。 紫燕解释道:“姑娘,她母亲先前被那几个截图误伤致死,您让我给点银两买副棺材的。” 章雅悠了然,道:“施恩不图报,几两碎银子倒不是大事。你起来吧,我不需要你什么报答。” 那姑娘倔强道:“姑娘大恩,虽然不图报,但我不能不报。我没念过书,也不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我有些力气,从小干农活,可以给姑娘做个粗使的丫鬟,自愿卖身给姑娘,一辈子对姑娘忠诚。” 章雅悠犹豫了一下,道:“那你跟着我回去吧,卖身暂时就不必了,过两年或者过段时间,你愿意走,结了工钱就走。” 那姑娘千恩万谢,又是一阵磕头,道:“奴婢叫兰儿。” 紫燕本来就对这兰儿充满同情,见章雅悠终于首肯她留下来,急忙将她搀扶起来,指了指后面的马车,笑道:“就坐在后头吧,晚些我给你拿身衣裳,虽然也是旧的,但比你身上这件好太多。” 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然而一路风平浪静。往前行了一百多里,晚上宿在新安县城,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朴素的小客栈,伙计就两三个,其中一个还是掌柜的儿子,这个腼腆的少年大概没见过章雅悠这么好看的人儿,端个水进来,耳朵根都红了。 “你今年多大了,有没有说亲?”章雅悠见这少年俊秀腼腆,就忍不住想调戏两句。 那少年又是一阵脸红,垂着头道:“还没。姑娘没什么事,我出去了。”说完逃也似得离开了。 “紫燕,再给我加点水。”章雅悠道,自从在紫灵山跟着沈婆婆呆了一段时间,她就喜欢上了泡脚,睡前泡个脚,容易入睡。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味,一抬头,就看见了房翊,此刻,玉冠华服的武陵候正提着一个茶壶站在她面前,好笑地看着她,道:“要加多少水?” 章雅悠不好意思笑了,急忙把腿从木桶里抽出来,道:“都不会伺候人,还想抢活做!紫燕呢?” 她一转身,就看见紫燕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被你点了睡穴?” “嫌她碍事,另一个倒是知道我来了,不敢进来。”房翊笑道。 章雅悠慌慌张张地找袜子、穿鞋,她是真没想到房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听说他很忙。 “别动,继续泡。”房翊给木桶里加了水,拉过章雅悠,把她才慌乱穿上的袜子又褪了下来,一双大手在那莹白细嫩的玉足上轻轻摩挲了一会,章雅悠见状,一脚踢过去,骂道:“你怎么一来就占我便宜!” 真是又恼又恨!女人的脚是随便能摸、能看的吗? “还敢发火?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两个月你都和谁在一起?容绥?”房翊压抑着怒气,想起容绥,他就恨不能将眼前这个小女人打一顿,然后再圈起来好好疼,他握着章雅悠小脚的手就忍不住加大了力度。 章雅悠委屈地喊:“痛,我痛!”然后用手去推他:“你这个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这么粗鲁!” “我这就叫粗鲁了?那你等一下不是要骂我野蛮?”房翊嘴角上挑,神色有些冷峻,用力一拉,章雅悠就进了他的怀抱,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床,意味深长地盯着章雅悠。 章雅悠连忙摆手,道:“你不能乱来!我还没及笄,我还是个孩子,你可千万别乱来!”她吓得小心肝都要跑出来了,若是房翊为非作歹,她可不能任由他欺负,于是顺手摸出了银针…… 232 想你的利息 房翊捏住了她的手,冷笑道:“长本事了,还敢暗算我!” 白净净、嫩生生的小手被捏得红肿,章雅悠恼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恼你了!” “……”房翊冷笑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恼我了?好,很好!”他听说她在这里遇袭,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她见了自己没有一点欣喜,眼里只有惊讶;不过是摸一下她的脚,她就反应这么大;不过是吓唬她一下,她竟然想着拿银针扎他! 最可气的是,她这么多天和容绥在一起,作为男人,他岂能不知容绥是什么心思?要不是他动了点心思,故意让礼部的人去章家知会,章家出面叫她回来,恐怕她还在杭州流连忘返呢,到底是杭州好还是容绥好? 章雅悠见他神色不对,虽然恼他方才粗暴不讲理,却也怕他胡作非为,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当即撒娇道:“你真的捏痛我了,要呼呼。” 房翊皱眉,道:“现在撒娇也晚了!我问你,章雅悠,你到底有没有心?” 章雅悠吓了一跳,这是她和房翊有接触以来,房翊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她,看来是真的惹恼了他。 可她这个档口也不敢靠得太近,否则,后果和惹他生气一样严重。 那就嘴巴甜一点吧。 “如果我没有心,那怎么在心里想你呢。你也知道我有时候反应慢了点,我见到你来了不知道多开心。”章雅悠低头轻声道,低头不但能很好地掩饰她口是心非的神态,还能表达她娇羞的状态以显得这番话很真实。 她一边说一边穿好袜子和鞋。 房翊皱眉,沉默,但心里舒坦了不少,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有一道光亮射进来。 “我不是不喜欢你,是不敢喜欢你,你什么都好,喜欢你的姑娘又多,我又任性又娇气,偏偏又没什么背景,我哪里抢得过她们嘛!一会郡主,一会公主,我很怕的。”章雅悠道,这句话半真半假。 房翊还是不说话,但周身的空气明显没那么冷了,对章雅悠的这番话有些受用,他还忍不住自问:是不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在意她,所以,她这般患得患失?若是不喜欢自己,何必这么患得患失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了无数的怜惜,当然,他没有忘,他是要发难来着,借此让某个小蛮货长些教训。 “我不喜欢和你亲密是怕你瞧不起我,觉得我轻浮,认为我年纪小小、未下聘、未成亲就和男人……反正都是你不好,你先惹我的。”章雅悠有些委屈,作势要哭。 房翊头大,这怎么还成了他的错?他处处为她着想、暗地里帮她做了很多事,她往往是用完他就跑,跑了也就算了,还总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还大有来之不拒的架势。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轻浮了?我几时瞧不起你了?”房翊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简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好么? 章雅悠又道:“若你不觉得我轻浮,为何每次都占我便宜?还不是因为在你眼中,我是那种被人占了便宜也不当回事的人吗?” 这是什么歪道理? 章雅悠当然不会真的认为房翊觉得他轻浮,但是,莫须有的罪责,哪需要什么证据和事实,只要上纲上线就够了。 房翊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才不信。你若是喜欢我,方才对我那么凶,你看,把我手捏得,到现在还红呢,都有些肿了!”白嫩嫩的小手上确实还有一些指印。 房翊被她这么一番胡搅蛮缠,气消了一半,但是,原则问题,还是要提出来并解决掉:“你要记住了,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你不怕那些人死得很惨或最终被你折磨得伤心痛苦,你就乖乖地呆在我身边。” “我没其他男人……再说,我在长安的名声可不好,可没人愿意娶我,否则,我干嘛要去杭城呆那么久!”章雅悠委屈道。 “你是演戏上瘾了?觉得我好骗?”房翊又气又无奈。 “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都瘦了。”章雅悠适时地抛出了关心。 房翊的心闪过一丝满意,小蛮货终于关心自己了,还能看出自己瘦了。 “又想着用几句没有任何实用的好话蒙混过关。”房翊嗤之以鼻,向来都是他算计别人,在章雅悠这里倒好,他因为心软而姑息纵容的事情真不少,全是小蛮货给的糖衣炮弹。 “才没有!我知道你是宠着我才任由我闹腾,是因为在意我才宠着我。我觉得自己运气好,才遇见你。手痛,要呼呼。”撒娇什么的,又不要钱,随时管够。 房翊怎会不知她那点小心思,却又受不了她的糖衣炮弹,当即将她拉过来,拥进怀里,道:“我听说你遇见了危险,八百里加急赶过来,你见了我一点欣喜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戳了戳章雅悠的脑门。 章雅悠踮起脚尖搂着房翊的脖子,道:“我想你了,阿翊。我在紫灵山的时候也想过,要是你在就好了,虽然你太霸道,还会欺负我,但是,有你在,总是满满的安心。” “真的吗?”房翊低沉着声音,眸子暗了下来。 章雅悠这次没有躲避,她虽然有哄房翊开心的成分,却也未撒谎,她在紫灵山的时候确实想着房翊的。 “好久没有亲你了。”房翊在她的耳垂旁用嘴唇蹭了蹭,蹭得章雅悠心惊肉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要收点利息。”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什么利息?” 房翊再次俯下身,在她耳边笑道:“想你的利息。” 章雅悠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出于补偿的心理,又有两分讨好的意思,她这次还算主动,吻到最后,一声“嘤咛”飘了出来,章雅悠羞红了脸,房翊的眸子却更加晦暗了。 他在章雅悠的嘴唇上狠狠亲了两口,然后吐了一口气,就准备出门,章雅悠不解:“你要去哪里?” 233 你吃东西我吃你 房翊回头邪笑:“那我留下来?你确定?” 章雅悠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房翊道:“那你是哪个意思?” “……”章雅悠感觉脸上滚烫,她知道房翊一定是故意的,但是,房翊前面有了非常明显的反应,她也感受到了。 房翊转身,指尖触碰到她的脸,低声笑道:“我就当你还小,不懂……” 章雅悠更加羞赧了,她怎会不知呢! “小脸这么红?那我倒有些安心了,我真担心你一窍不通,我教起来费劲。”房翊笑道,“等一会再来见你。” 房翊才出门,章雅悠试着运气给紫燕解穴,连点了几次,不知是力量不够还是内力不足,硬是没把紫燕给点醒,等她再次运气点过去的时候,紫燕晃动了一下身子,悠悠转醒,见了章雅悠,急道:“哎呀,姑娘,奴婢正给您泡脚呢,怎么就睡着了呢。” 章雅悠道:“让人把水端出去吧。我自己泡好了,屋子里收拾一下。” 紫燕看了一眼房间,叹气道:“姑娘受委屈了,奴婢这就去做。”章雅悠从未住过如此简陋的屋子,虽然看着宽敞整洁,但布置和装潢都很简单,好在紫燕等人早早帮她换了自己的床单被子。 “我自己选的客栈,有何委屈?就是肚子有点饿,想办法给我做点吃的。”章雅悠笑道。 紫燕道:“奴婢这就去想办法,奴婢亲自去做。”她叫了两个粗使的丫头把木桶抬出去,又把地面和房间收拾了一下。 “简单点就好。”章雅悠道。 “不用准备,我带你去个地方。”房翊推门进来,拉着章雅悠就往外走。 紫燕道:“给侯爷请安,这么晚了,您是要带姑娘去哪里?”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鼓起十二分的胆量,连章雅悠都不敢忤逆房翊,更不要说她一个小小的丫鬟了,但是,若是不说,那姑娘的清誉…… 房翊只是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连退两步,别说拦着章雅悠了,大气也不敢出。 “你这个丫鬟要换了,多事。”在马车上,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你堂堂一个侯爷,竟然和丫鬟一般见识。她若是不闻不问,我才要换呢!”她主动拉了房翊的手,笑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饿了?” “晚膳不合胃口,吃得少,这会子的确饿了。” “自然是带你去吃东西,我来的时候已经让高远去准备了。”房翊道,接着又补了一句:“你吃东西,我吃你。” 章雅悠心里一惊,觉得房翊这个想法很危险,她自己也面临危险。 “你又胡言乱语!亏我那么信任你。”章雅悠有些恼,她知道房翊危险,但她也笃定房翊不会乱来,有分寸。 她没指望他会坐怀不乱,但她确信,只要自己不愿意,他绝不会强迫自己。何况,她现在尚未及笄,房翊就算是出于怜惜的目的,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是吗?你不乐意?”房翊笑着凑过来,一张俊脸映在了她的眼里,章雅悠没来由地心里一阵小鹿乱撞,这么好看的男人简直就是妖孽。 “吧唧!”章雅悠亲了过去,笑道:“我会怕了你?哼!” 房翊才不会满足于这蜻蜓点水似的浅尝辄止,当即又是一阵攻城略地似的深吻,直到章雅悠觉得天旋地晕、喘不过气来、浑身没有力气,这才作罢。 马车是在一处深宅前停下来的,才下车就看见两排人候在那里等着,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风姿灼灼的妇人,一身艳丽的华服,给房翊行礼,笑道:“爷,里面请,都布置好了。点心、酒菜都是让厨房现做的。” 除了几个丫鬟,还有几个清丽可人的姑娘,或素雅,或娇俏,或妖艳,或脱俗,都是一水年轻漂亮姑娘,服饰略有些夸张,但不适美丽。 房翊很自然地拉着章雅悠跟着他们进了里头的雅间,道:“你今晚费心些,她可是挑食得很。挑懂事的人过来伺候。” 那妇人恭敬地笑着,道:“奴婢亲自伺候。爷,敢问这位娇客怎么称呼?” 章雅悠笑道:“我姓章。” “原来是章姑娘。您叫我珠娘就行。” 一间雅间,门口的点翠鹦鹉就叫:“贵人好,贵人好!” 章雅悠笑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鹦鹉点头哈腰:“贵人真美,贵人真美!” 章雅悠又逗弄了一番,房翊见状:“你若是喜欢,回头给你弄两只,会背诗的那种。” “那不如听你背诗。”章雅悠笑道。 雅间布置得素净又雅致,熏得是章雅悠喜欢的檀香,里面有几个摆件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却也都是罕见的精致。 方桌上摆了六七碟子小菜,一个丫鬟正在一旁烹茶,珠娘笑道:“爷,章姑娘,奴婢现在叫人传膳吗?” “传吧。”房翊道,在仆人端过来的铜盆里洗了手,章雅悠取了一块帕子帮他擦手,房翊笑道:“这会倒是有了点眼力见。”。 “等一下要尝尝他们这里的鱼鲙,用得是他们这里特有的鳊鱼做成的,很是鲜美。”房翊道。 “鲙”是大唐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钟爱的饮食,十分讲究刀工,还有人专门著作《砍鲙书》,光是刀法,就有小晃白、大晃白、舞梨花、柳叶缕、对翻蛱蝶、千丈线等,而且要求运刃之势与所砍细薄之妙相承。因为是生吃,蘸料十分考究,用麻油、酱料做成“豉醯”,美味非常,“鲜鲫银丝鲙,香芹碧涧羹”就是在吟咏鲫鱼做成的鱼鲙了。 章雅悠笑道:“好。”其实,她更喜欢甜食。 酒菜满满上了一桌子,又精致又清淡,章雅悠吃起来津津有味,房翊很少动筷,偶尔吃两口,大部分是帮章雅悠夹菜。 珠娘笑道:“爷对章姑娘真体贴。”她一直跪坐在桌边,原本是想着给他们倒酒、布菜的,结果,房翊几乎未吃,章雅悠的饮食又是房翊亲自动手,用不到她。 “你先下去吧,都下去,有需要再叫你们。”房翊道。 234 闹别扭 章雅悠也不敢吃了,感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放下了筷子,无辜地看着房翊。 “继续吃,用不着他们服侍,有我还不够吗?”他帮章雅悠揩了一下嘴,拉着她的小手,摩挲了一会,笑道:“好吃吗?” 章雅悠道:“好吃,谢谢阿翊。吃饱了。” “可我还饿着呢。”房翊道。 章雅悠抓紧拿起筷子,道:“要么,我喂你?”她夹起一块酥肉,“我方才见你吃了一筷子,我自己尝着觉得味道也不错,来,张嘴……乖啊,张嘴。” 她声音本就好听,软糯之间带着清脆,听起来特别舒服。 房翊也不管自己饿不饿,听她这么哄自己,当即张了嘴,把那酥肉吃了下去,章雅悠以为他喜欢,当即又夹了一块白切羊肉,笑道:“这里的羊肉一点膻味都没有,你尝尝。” “不是这么喂……”房翊抓过了她的手,身子朝她这边挪挪了,笑道:“你自己吃。” 他反手就把羊肉放在了章雅悠的嘴里,章雅悠正要咀嚼,房翊突然凑过来,直接亲上了她的嘴,然后把她嘴里的羊肉给咬了过去。 “要这样喂,我才吃得下。”房翊笑道,“那个箸头春看起来不错,我想吃。”房翊笑道。 章雅悠还没从方才房翊“口中夺食”的举动中回过神来,听他这么要求,当即瞪了眼,心说,这臭男人也太会了!都是跟谁学的!——不对,此人这么坏,不用学,天生一肚子坏水,不教坏别人就不错了! “你是不是经常去风月场所?”章雅悠问,“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房翊笑道:“去过,但不算是经常。总归有些应酬。方才我伺候你的时候,你可没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章雅悠皱眉,果真,男人都是这类货色,想想前一世,吕世齐妾室、通房丫头好几人,照样是平康里的常客,对于她这个正妻,他一开始是保持客套的礼貌,后面是冷漠,到了最后,随着淮南伯府势力变大、她又未能生出一儿半女,对她就有些虐待的成分,甚至纵容那些妾室欺负到她头上。 房翊见着章雅悠脸色难看,摸了摸她的小脸,道:“你若是不喜欢,以后就不去了。” 章雅悠想起前世不愉快的经历,心中涌出失望、无奈的酸楚,冷笑道:“你当时我傻、我好骗,这里不就是风月场所?前头迎接我们的姑娘不就是陪男人玩乐的女人?” “我不过是看你吃不惯那家小客栈的饮食,我已命人在这里清场了。”房翊皱眉,这个小蛮货真不识好歹。 章雅悠其实没那么介意房翊带自己来这种风月场所,她也知道房翊已经做了清场,她到这里的行踪也不会被人传扬出去,她只是因为房翊轻描淡写地把出入风月场所归结为“应酬”,从而想起了前尘往事。 “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莺莺燕燕、左拥右抱,还要跑到风月场所一掷千金买春买笑、寻解语花、找红颜知己,金屋藏娇、家外有家。男人这么做,理所应当,女人不能反对、不敢异议,否则就是妒妇;女人若是和外男走得近,往小了说,是行为不检点,往大了说,那是不守妇道。还是做男人好啊。”章雅悠笑了。 房翊不悦道:“我本是好心,你自己胡思乱想也就罢了,还要揶揄讽刺本候……许是本候太纵容你了,让你不知做女人的本份。” 章雅悠脸色更难看了,一句“太纵容你”让她认识到自己在房翊心中的地位,她和他之间从来不是对等的关系,她的任何反对,不管是否在理,在他看来就是不知好歹。 房翊对自己好吗?章雅悠认为很好,但此刻,她绝不敢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一种好就是爱和怜惜,他把她当做自己的归属物,像是对待宠物一般,很宠,却未必是爱。 若是爱她,如何不顾她的清誉,时时刻刻想占她的便宜,既未定亲,更未嫁娶,凭什么亲密如斯?他当自己是什么人?若是爱她,又如何会因为自己的一个情绪,把三纲五常都搬出来了? 难过啊! 难过的同时,她在心底对房翊生出诸多失望,既然男人都一样,自己这辈子嫁给谁不一样呢?如果要避免重蹈覆辙,又何必嫁人呢? 想来也是,这些世阀大家里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男儿哪一个不是骄纵奢靡,女人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出身好的女人,那是联姻,让男人借势的;身份卑微的女人,那是玩乐,让男人欢心的。 “我要回去。”章雅悠理了理头绪,不想继续和房翊呆在一处,扪心自问,若不是喜欢房翊,就算他强迫,她也不会与他单独相处并作出那些亲密的举动。既然这份喜欢和心意并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珍惜并愿意为她作出些许改变,那收回来对自己好,不是应该的吗? 何况,她再也不想去伤心了。 “看来,的确是我太纵容你了!”房翊冷道。 章雅悠冷笑一声,调整了一下情绪,道:“我对房翊的态度一直反反复复,我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确是你纵容了我,以致于我高估了自己。我没什么,回去吧。” “本候还未吃饱。”房翊坐下来。 章雅悠笑道:“菜有些凉了,我让他们端下去热一下,再给你煮完面,如何?” “可以。”房翊态度很冷。 章雅悠招呼珠娘给房翊准备一碗汤面,添两个小菜,又补充道:“这个酥肉,侯爷很喜欢,再做一份吧。” 前面的不愉快像是从未发生。 她表面热情,心里却很冷,她给自己找了千千万万的理由才说服自己不挣扎、不抗拒并准备满心满意地接受以及全心全意地付出,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你不准这样,难受就说出来。”房翊捏着章雅悠的下巴,明明难过,却笑得明媚,这样的女人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章雅悠笑道:“侯爷为什么笃定我难受呢?” 235 你哪里错了? 房翊心中气恼,冷道:“本候不过是说了你一句,你就给本候摆脸色,这会子心里想的应该是如何离本候远远的!” 章雅悠知道房翊这是生气了,心里有些冷笑,房翊在别人面前都是风姿俊朗、清高淡然的样子,到了她这里,几次情绪失控,说出去都没人信! “我和你说话,你还走神!”房翊恼怒地捏着她的下巴。 “你竟然打我!”章雅悠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房翊无语:“我什么时候打你了?”他怎么可能打女人呢! 章雅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瞪着房翊,不说话,不出声,但眼泪像银豆子似的,一颗颗往下掉。 房翊一时不知所措,不哄吧,这眼泪哗啦啦地看得自己心疼得不行;哄吧,偏偏她还不是安分守己的性子,以后必然登鼻上脸了,自己现在说句重话都不行,若是被她拿捏了短处,将来指不定如何作威作福呢! “爷,面做好了,奴婢现在进去嘛?”珠娘在外头敲门。 房翊冷道:“滚,没召唤都在外头候着。” “再哭,眼睛都要肿了。”房翊拉过章雅悠,给她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他现在明白,女人真是水的,否则,哪来这么多眼泪呢。 “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与侯爷并无关系。”章雅悠道。 房翊道:“乖,有什么事都可以说给我听。” 章雅悠不搭理,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幽怨地看了一眼房翊,这一刻房翊的心像是被人揉搓成一团,那叫一个难受。 对此,章雅悠要谢谢上一世吕世齐的那两个受宠的妾室,扮柔弱可怜那是说来就来,作为女人她看得那叫一个真切,偏偏男人就爱这一套。她因为不喜欢吕世齐也就不屑于在他身上用这些手段。 至于房翊,她虽然失望,但,此刻惹不起、也躲不掉,不如用点心机,倒也不指望他会给什么承诺,反正男人的承诺也不值钱,她想的就是哄一时得点好处再说,就算是没好处,也让这狗男人心里愧疚。 “我以为你和别的男人不同,满心欢喜地以为你待我与别的女人不同……”章雅悠很是委屈。 “我是与他们不同,我虽然也去过那种地方,但是,我真的只是喝酒。我看不上她们的。”房翊解释道,他是不屑于解释的,但是,被章雅悠哭得心里有些乱。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也谈不上反感,就觉得她这么一哭,他就变了,不是曾经的他,仿佛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又丢了一块城池,但是,他又感到一丝温暖,甚至是甜蜜的感觉,有一个姑娘那么真实地在他眼前,因为他而流泪。 “我带你过来,也是因为我知道你挑食,单纯带你过来吃东西。”房翊道。 “可你方才那么凶狠地骂我……”章雅悠继续委屈。 “我错了,不要哭了,乖。悠儿最乖了。”房翊决定投降,果真,女人的眼泪才是最有杀伤力的,尤其是心爱女人的眼泪,绝对有不战而屈之人之兵的作用。 房翊以为他这一番丢盔弃甲的认错章雅悠会欣然接受,但他忘记了眼前这个小女人根本没有见好就收的自觉,就听她抽抽搭搭、软软糯糯地问了一句:“你错哪了?” “……”房翊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去平康里对他这种男人来说,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去了也只是喝酒聊天。 “你敷衍我!看吧,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章雅悠一跺脚,作势又要哭,“你根本没有意识到男人也要忠诚,去那种地方,找别的女人,就是对妻子的不忠。” 房翊被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给惊住了,半晌未说话,最终接了章雅悠话里那句“对妻子的不忠”:“怎么,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嫁入武陵候府吗?” 章雅悠道:“才没有。不嫁。” “那我去不去平康里、找不找红颜知己,和你没关系,你管得太宽了。”房翊笑道。 章雅悠心里想的是,要么以后远离眼前这个狗男人,彼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要么就想办法改变他的认知。 “那好,辛苦侯爷送我回去吧。”章雅悠道,房翊现在对她依然是兴趣满满,毕竟也未真正得到她,所以,她相信即便她闹腾了,房翊就算不妥协,也会找个彼此的平衡点。 “又给我甩脸色!”房翊不满章雅悠这瞬息冷下来的态度,当即拉了她到怀里,低头就是一阵狼吻,吻得章雅悠喘不过气来,又推不动她,整个人都被禁锢着,房翊那架势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 “不准乱动,我现在很难受,饿的很。”房翊道,他已经极大克制了,但是身体某一处的反应很明显,章雅悠也准确无误地感受到了。对房翊而言,他之前还能克制,所以,不至于太难受;对章雅悠而言,房翊之前虽然也是如此热情似火地亲吻她,但是,身体反应并没有那么强烈明显。 章雅悠的确没有动,但是心里却在使坏,无辜地看着房翊,小舌头伸出来,状似无意地舔了一下嘴唇,带着一股慵懒和沙哑,道:“你都和我没关系了,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房翊正在天人交战,哪里顾得上回答她,搂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子处,蹭了又蹭,鼻息扑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又麻又痒的感觉慢慢传来,因为贴得紧,两个人的心跳混在了一起。 房翊突然戳了一下她的胸口,在她耳边低笑道:“这里跳得好快……我方才抱你的时候,特别心动。” 他的声音低沉又美妙,大手在她的腰间游走,带着一股浓烈的蛊惑,道:“我很喜欢小蛮货啊。” 章雅悠被他闹得羞赧紧张,心里害怕再这么厮磨下去,这个狗男人必然会把她拆吃入腹,当即推开他,骂道:“色胚!亏我这般信任你。” 房翊无奈地笑了,道:“我迟早被你折磨死!” 236 我就是妒妇 章雅悠皱眉道:“我还要被你吓死呢。你今天晚上太吓人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心里叫苦连天,也害怕的不行。 房翊暗自运功,收敛了一下心神,道:“对不起,让你害怕了,是我做得不好。” 章雅悠不依不饶:“那你发誓,以后不准对我这样。” “这个誓言不能发……” 他的话还没说完,章雅悠就打断了:“不行,你必须发,否则,我以后再也不单独见你了!” “以后我们是要成亲的,我这个反应是喜欢你,傻丫头。若是对你冷淡,那是不喜欢,你就要独守空房了。”房翊道,他心中也是感慨,这辈子算是折在这个小女人手里了,被她吃得死死的。 自己都这么难受了,她非但不心疼、不安抚,反过来要他发誓不再碰她,指望她投怀送抱更不可能了。 就在他无奈叹息、认为她不可能对他投怀送抱的时候,章雅悠却上前抱住了他,笑嘻嘻道:“若是将来我们真的结成了夫妻,肯定不会让你这么难受的。” 呵,这是打了一巴掌,给了一个枣,还是个附条件的枣,这也太欺负人了,想推开她的,但是,那软糯糯的声音、湿润润的黑眼睛、以及温香软玉一般的身体,那淡淡的体香传过来,不要说狠心推开了,不要沉溺其中就是自制力强悍! “这么想嫁给我。”房翊笑道。 章雅悠在他的胸口画圈圈,若有似无地抚摸着,道:“那你不想娶吗?” “想!恨不能现在就娶回家!等你到了长安,我们就定亲。”房翊道,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我是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章雅悠吊脚捧着房翊的俊脸,笑道:“叔叔,真好看。” 房翊一听“叔叔”二字,当即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道:“不准叫叔叔,下次再记不住,打得更凶!” “惊不自己嘛,我就私下里悄悄叫,喊叔叔的时候就特别想撒娇。”这倒是实话,此刻她正软绵绵、甜腻腻地对着房翊撒娇耍赖呢。 “那你以后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呢?”章雅悠问,上一世房翊娶了李可柔为妻,那么彪悍的李可柔也没能阻止房翊纳妾啊。 房翊道:“看你表现吧,不是不可以。”这句话有些勉强,但是,在章雅悠看来,却是带着几分诚意的,若他满口答应,她才不敢信呢。 章雅悠故作不乐意,道:“这还没娶进门就想着三妻四妾,我还敢嫁给你吗?” 房翊笑道:“你都没进门,就不准我接近别的女人,你这身妒妇吗?” 章雅悠一听“妒妇”,当即跳脚,道:“我就是妒妇,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不允许自己喜欢的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我何错之有?如果这样就摊上一个妒妇的骂名,只要他不在意,我得一个妒妇的骂名又何妨?” “喜欢的男人?”房翊笑得有些开心,这小蛮货惹人生气的本领很大,但是,哄人的能力也不弱,总在他暴跳如雷的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就让他莫名开怀。 章雅悠道:“我若不喜欢,管他有几个女人!” “那我将来若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了呢?”房翊嘴角岑着笑意。 章雅悠道:“我没想过……” 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嫁给房翊,不敢想象将来房翊三妻四妾之后自己独守空房、备受冷落的日子…… 她的失落和无奈落在房翊的眼里,他没来由地一阵心动和心疼,原本他想着要借此机会给章雅悠说教一番,他未必就会三妻四妾,但她这种大逆不道的思想那么危险,妒妇要不得,然而,当他看到情绪低沉的章雅悠,他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罢了,来日方长,以后再和她沟通这个问题吧。他长臂一伸,就想把章雅悠捞进怀里,但章雅悠却像是炸了毛的小猫,烦躁地躲开了。 “我要和你一刀两断。我就是妒妇,我的丈夫只能是我心爱的男人,我心爱的男人必须只能有我一个女人。”章雅悠道,“如果满足不了这两点,我就找间尼姑庵吃斋念佛了。” “又说傻话。就你那性子,你吃得了那种苦?”房翊不以为然,宠溺地笑了笑。 章雅悠道:“您也太小瞧人了,按照你们男人的观念和认知,离开了章家我就寸步难行呢,可我不照样在杭城混得风生水起!至少,养活自己没问题。” 房翊道:“我没小瞧你,但你也不要高估了自己,若不是这么多人明里暗里帮衬你,你以为你有今天?” 章雅悠反唇相讥:“在侯爷面前我可万万不敢高估自己。您是帮了我,其他人也帮了我,你们为什么帮我呢?我有什么我很清楚。没有侯爷,我还是我自己,我想找一个愿意并有能力帮助我的男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番话在房翊听来约等于,章雅悠仗着自己的姿色,以色侍人,请男人帮忙;再稍微延伸一下,就是“宁可找别的男人帮忙,都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这还得了! “你想找别的男人?”房翊的语气透着危险。 章雅悠道:“你都想着找别的女人,我和你既没有定亲,也不是你侯府什么人,我怎么就不能请别的男人帮我一下?何况,我……” 她被房翊吓得不敢继续说下去,情不自禁地往门口退过去。 “是找容绥还是杜子恒,又或者长孙骁?杜子恒多少女人你不清楚?长孙骁虽然未娶妻,通房丫头和小妾也有几人。比起他们,本侯是不是洁身自好多了?” “容绥没其他女人,他也不会三妻四妾……”章雅悠道。 哼,巴巴地提起容绥,她对容绥还真信任啊!她和容绥之间不清不楚、走得那么近,他还没找她算账呢,自己往枪口上撞! 她的话还未说完,房翊就直接吻了过来,紧紧按住她的脑袋,胸口处荡漾着一口气:这个小女人忒大胆了,简直就是作死!竟然想着去找别的男人! 237 不会碰其他女人 章雅悠觉得房翊这不是在亲吻自己,是在咬自己,又气又急又恨,推也推不动,于是运功打他,刚用了一招,就被房翊掣住了,双手被他牢牢捏住。 她方才那股劲力不小,在房翊看来,这些都是容绥她教的,实际上她的招式的确是容绥所教,她竟然使用容绥教的身手来对付他?房翊觉得不能忍。 又是一番带着惩罚性的亲吻,甚至可以说是“啃咬”,房翊这次不再止于嘴唇,整个脸蛋到脖子甚至胸口处。 章雅悠心里又气又急,当即眼泪就出来了,如果说前面哭还带着点演戏的成分,这会子是真的伤心和害怕了。 房翊见状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急忙帮她把衣服拉好,轻柔地给她擦了眼泪,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欺负你。” 章雅悠还是继续流泪,别过头去,根本不想看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章雅悠带着哭腔,真的被吓坏了。 “……”房翊接不上话,他也知道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对这个小女人越来越着迷,方才又气又急,就是想给她点教训,谁知道发展到后面自己身心都被吸引,根本停不下来或者说他不再想压抑自己,差点越过雷池。 “你以后都不准碰我!”章雅悠道。 房翊欲言又止,道:“成亲之前,可以不碰你。” 章雅悠气结,都这样了,还想着成亲呢!才不要嫁给他! “不生气,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衣服做了很多件,钗环也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找人定制的。这次回到长安,就住在武陵候府吧。”房翊道,“方才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若是不解气,可以打我几下。” 章雅悠道:“少拿这些哄我!你不准碰我,也不准碰其他女人!” 房翊本来还担心她要恼自己许久,不准她碰其他女人,说明她还在意他,于是轻笑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笑?” “我不会碰其他女人。唉~”房翊真的心里苦啊,他若是愿意碰其他女人,还会忍得这么辛苦?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彻夜未归,紫燕估计要担心死。”章雅悠道。 房翊笑道:“现在就走。眼睛红红的,像是只兔子,不怕别人笑话的话,就躲到我怀里,我抱着你回去。” 上了马车没多久,章雅悠就睡着了,本来一直赶路就很累了,白天受了惊吓,晚上又被房翊这么欺负,自己又哭了两场,早就筋疲力尽。房翊圈着她,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坐姿,晃晃悠悠的马车很快就让她进入了睡眠状态。 章雅悠第二日早早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外间的紫燕跑了过来,道:“姑娘您醒了?您别怪奴婢多嘴,您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您怎能半夜和一个外男单独跑出去呢?要是让那些嚼舌根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舍不得罚您,恐怕要把奴婢给打死。” 章雅悠笑道:“打死你,与我何干呢!你大清早就絮絮叨叨,很吵。给我闭嘴,我心里有数。” 用早膳的时候却没看见房翊,只有他命人送过来的几样当地特色早点,年糕、油条、小米粥一类的。 “侯爷呢?他不和我们一起用早膳?” 封悟夙笑道:“哪个侯爷?我都没看到,他来过吗?” 章雅悠讪讪一笑,道:“我以为他来过呢……虽然是小客栈,但还算干净,熏了香,睡得还算可以。” “你该不会以为他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吧?”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不满地看着他,果真,这也不是个好东西!这是故意看他笑话来了。 “他对你是真好,听说你有危险,八百里加急连夜赶过来,天不亮又往回赶,走之前还不忘命人给你准备早膳点心。”封悟夙道,“怕打扰你睡觉,走了,都不准喊你。” 章雅悠听了这番话,心里有些感动,房翊那么忙,却还愿意为她做这些小事,说明是真的在意她。 可惜呀…… 可惜,他竟不愿意为了她放弃三妻四妾的想法! “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说客了?给你银子了?”章雅悠笑嘻嘻道。 封悟夙不解:“这样一个天纵奇才、俊美无双、又洁身自好的男人这么对你,你就一点不感动?” 章雅悠喝了一口牛乳,这牛乳里加了蜂蜜,是她喜欢的甜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笑道:“当然感动了,但是,也不敢多想。” “什么叫不敢多想?”封悟夙问。 章雅悠笑道:“不敢多想就是,走一步是一步。喜欢他的女人很多,他的女人也不少,除了现在住在他府里的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恐怕还有其他人。他很好,是我配不上他,所以,不敢多想。” “这昨晚上谈了什么,竟然这般感慨?”封悟夙又问。 章雅悠笑了,问:“你觉得我这种人适合在深宅大院地相夫教子、管一群小妾又或者和很多女人争风吃醋吗?” 封悟夙一愣。 章雅悠不理会他,拈了一块米糕,正要放在嘴里,却听一女子尖声叫道:“姑娘,小心!” 一道寒光闪过,封悟夙抓了一把筷子撒过去,就听当啷几声,接着又是利器刺进骨肉的声音,那握着匕首的手腕因为外力的阻挡偏离了方向,但匕首依然刺进了那女子的肩头。 田英一个跃身将那人掣住,正是掌柜的儿子,那个和章雅悠说话就会脸红的少年。 为章雅悠挡了一剑的女子正是昨天才收留的兰儿。 “你帮她看一下,伤势如何,务必用最好的药。”章雅悠道。 封悟夙看了一眼伤口,又用银针试了一下,道:“还好,匕首没有毒。凶手是这掌柜的儿子,他能行刺,说不定掌柜也牵连其中,这里不安全,我们先换到其他地方。田英,你带着我的令牌去县衙报官。” 章雅悠道:“站住。” 她威严地走到那少年的身前,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刺杀我?是何人主使?” 238 蹊跷 那少年瞬间脸红,先前握过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他紧闭双唇,别过脑袋,既不肯说话,又不愿意见章雅悠。 “把他放了吧。”章雅悠道。 田英道:“不能放。” 章雅悠道:“那你带他下去,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决定是否送官府。” “先把她的伤口包扎好,我们再决定去留。”章雅悠这话是对封悟夙说的,封悟夙点点头,命人将兰儿抬到了先前的房间里。 “方才谢谢你。接下来好好养伤,封公子是最好的郎中,一定会治好你的伤。”章雅悠对兰儿道。 兰儿额头冒汗,脸色苍白,仍努力微笑着:“姑娘快别这么说,奴婢担不起,保护姑娘是应该的。” “紫燕,好好照顾兰儿。”章雅悠吩咐道。 一炷香后,封悟夙出来了:“她的伤势不算严重,不影响上路。” 章雅悠道:“你不觉得今天很蹊跷吗?” 封悟夙笑道:“她的出现就很蹊跷,你不会没发现吧?” “她这么舍身救我,我是不是该很信任她,把她调到我的身边近身伺候?”章雅悠笑了。 封悟夙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倒是觉得你应该找个理由把她打发了。” “这么大手笔,看起来像是与我不共戴天,我在明,他在暗,我总不能躲一辈子,不如顺藤摸瓜,说不定我有机会高枕无忧。”章雅悠道。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封悟夙道,“按照我的判断,有可能是宫里那位的手笔。你看中的男人太优秀了,所以,你懂得。” 章雅悠不以为然,道:“我倒不觉得是宫里那位,她暂时还想不到我,毕竟在武陵候府里住着的女人又不是我。” 封悟夙笑道:“哎呀,好酸呐!” 章雅悠不置可否,幽幽道:“一个男人若是真心在意你,又怎会舍得让你胡思乱想、让你拈酸吃醋呢?” 封悟夙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道:“走喽!回长安你可得请我吃好的。” “凭什么?你又不是没钱!”章雅悠不乐意。 封悟夙笑道:“我这一路跟着你担惊受怕,你不该补偿我吗?还有,要好酒!”话音传过来的时候,人已走远。 章雅悠笑道:“不要脸!” 一行人慢悠悠又走了四天,这才到了长安城的城外。章雅悠一路上故意磨磨蹭蹭,这点小心思也被封悟夙看穿了,道:“你就这么不想回长安啊。” 章雅悠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我这次回来,我的命运会重新被定义,不是我想走的路。我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了?”封悟夙问道。 章雅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种千年狐狸,还能猜不出我后悔什么?” 封悟夙笑道:“不想猜。你若是愿意说,自然就会……” “我不愿意说,懒得你理你。你和他不是一伙的吗?我问你个事情,若是将来我和他发生冲突,你站在哪边?”章雅悠看着他。 封悟夙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个问题容我想想,你们会有冲突?如果真那样的话,我肯定站你这边。” “你说谎的时候喜欢摸鼻子,你知道自己这个小动作吧?”章雅悠有些鄙视。 “冤枉啊!你们若是真有冲突,最后也是他妥协,我如果站在他那边,先是得罪了你,后是被他嫌弃,肯定是两头不是人;我若和你同仇敌忾那就不同了,我和你还是朋友,他最后也会因为你而放弃迁怒于我。我这么说,不过事先权宜、坚定立场而已,何至于说谎!你连我都不信?” “我信你才怪!”章雅悠道,“你高估他对我的在意了。别想那么多,我们应该人间清醒一点。” 封悟夙笑着看章雅悠,道:“你现在清醒的让我都怕。” “那你就去劝劝他,不要我了吧?”章雅悠笑道。 封悟夙凑近了一些,看了半天章雅悠,最后笑了,道:“我尽力,你好酒准备着。” 章雅悠下车,抬眼看了一下高大巍峨的城墙,叹了口气,近乡情更怯,她又回来了。 “别看了,不过两年没回来,至于嘛你!”封悟夙笑道,“好像有人来接你了。” 章雅悠抬眼看过去,就见一辆马车正朝他们驶过来,上面印着长孙家的家徽。 “悠儿,我来接你。”长孙骁从马车上从容地下来,风姿俊朗,一身白衣又显出几分飘逸出尘来,那温和的笑容让章雅悠觉得温暖。 “表兄怎知我今儿回京呢?”章雅悠笑道,“我若是坐在马车里岂不是错过了?” 长孙骁笑道:“姑母接了你的信,那封信我也看了,我大概推算了你到长安的时间,前几日就命人在这里守着,若是看到你了及时报告给我。” “他们怎么识得我,知道我回来了?就算是识得,报告了表兄,表兄不用做事吗?我可不敢劳烦表兄呐。”章雅悠笑道。 长孙骁捏了一下她的脸,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就是你!若是不能识得你或者判断出是你,那我是白养了他们!我今儿正好休沐,巧了!底下的人一来报告,我就坐了马车过来。走吧,姑母若是见到你,一定是欢喜极了!” 封悟夙过来打招呼,长孙骁客气却疏离:“一路多谢封公子照看我表妹。” 封悟夙笑道:“长孙公子说笑了,小丫头是我朋友,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当然,也有受人之托的缘故,但这所托之人并不是长孙公子您呐。” 长孙骁道:“还是要谢过封公子。” 章雅悠见这二人有些不对付,急忙笑道:“嗯!我们现在就回去。” “走,坐我这辆车,给你准备了吃得。”长孙骁笑道,很自然地过来牵了章雅悠的手。 章雅悠急忙躲开,笑道:“表兄,别这样,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般。若是被人看见了,说不定影响表兄迎娶心仪的姑娘。” 长孙骁笑道:“对,我们都长大了,不过,应该不影响我迎娶心仪的姑娘。你自己上车吧。” 239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田英见状,道:“姑娘,还是坐咱们自己的马车吧。” 长孙骁皱眉,好笑地看着章雅悠,道:“悠儿,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人?” “他可能是觉得应避嫌吧。”章雅悠道,她虽然不喜欢田英这样干涉自己的行为,但是,她却明白田英这么做是有房翊的授意,恐怕今天见了长孙骁的事情也会很快传到房翊那里,她有些害怕房翊的疯狂,更担心房翊因此会对长孙骁不利。 长孙骁根本不理会田英、封悟夙等人,直接拉了章雅悠的小手,就上了马车。 紫燕见了,拉着玉凌,笑道:“我看表公子也很好,你看,两个人在一起多配!而且,表公子根本不怕侯爷。” 玉凌笑道:“我们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现在高兴,等一下姑娘挨了罚,担惊受怕的还是你!” 紫燕垂头丧气:“哎,姑娘怎么就招惹上侯爷了呢,否则,李二公子、表公子,哪一个不是良配,知根知底、知冷知热。” “祸从口出,你就少说两句吧。”玉凌道,“真的惹恼了侯爷,姑娘也保不住你!再说,侯爷除了霸道些、冷漠些,哪里不好了?就算不好,还轮得到我们做奴才的议论?” “我这一路奔波,浑身脏兮兮的,真怕污染了表兄的马车。”章雅悠笑着打量了一下马车,豪华、雅致、又宽敞,熏得是松阳香,又清冽又幽远,和长孙骁身上的味道一样。 “还是香的。”长孙骁作势凑过来,嗅了一下,笑道,“先吃点东西吧,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我那时因为带你出来玩,可没少挨骂。” 章雅悠想起小时候去外祖家的次数并不多,因为和长孙氏的关系疏离,导致她和外祖家的关系也不亲,但是,每次去了,长孙骁、长孙芝韵都是待自己极好的,尤其是长孙骁,总是冒着挨骂的风险,带着她偷偷溜出去。 “那时,还有一个董承彦呢,每次有他在,我们都闯祸。”章雅悠笑道,回想起少年时光,美好从心底流淌出来。 长孙骁笑道:“这次他去江南,你应该是见着了,听说这次给你请封,他也功不可没呢。” 章雅悠笑道:“见到了。他是吃人的嘴短,在杭城的时候,有几顿饭都是我请的呢。” 长孙骁笑了笑,聊了一些董承彦的事,又说了些家里的事情,还问了章雅悠的近况。 “表兄最近怎样?我之前听母亲说,表兄纳妾了,还是小时候那个胧月吗?”章雅悠吃着点心,笑着看向长孙骁,胧月是长孙骁的贴身大丫鬟,从小就服侍和照顾长孙骁,长孙骁长大后,那胧月就做了通房丫头,前段时间长孙氏在来信中无意中说起长孙骁纳妾的事。 长孙骁道:“胧月由母亲做主抬成了姨娘,新纳的妾室是别人送过来的,是个小官的庶女,通些文墨。” 章雅悠笑道:“那要恭喜表兄喜得佳人了。我晚些给表兄和两位小嫂子补一份贺礼。” 长孙骁笑道:“不过是两个妾室,说到底就是个奴才,还值当你费这个心思。” “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总归是表兄的人”章雅悠笑道,“表兄可曾议亲了?” “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吗?”长孙骁笑道,很自然地掏了帕子给她擦嘴,章雅悠被他这温柔的动作给惊住了,又想起杭州见到长孙骁时的亲昵,脸一下子红了。 “我都离开京城两年多了,根本不认识什么姑娘。何况,表兄这般风姿和出身,估计门槛都被媒婆踏破了,哪里需要我介绍。”章雅悠笑道,“何况,表兄尚未娶亲就纳妾了,我若是有好的姑娘,也不敢给表兄介绍呢。” “你很介意?” “……”章雅悠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长孙骁,她为什么要介意? “我说了,妾室不过是个奴才,以后我娶进门的姑娘才是正经主子。没有主子们的准许,妾室都不能自己生孩子,就算是将来有了恩典生了孩子,也是由主母养的。”长孙骁道。 章雅悠心里有些鄙视,难道主母自己生不出来孩子,要巴巴地替这些小妾养孩子?小妾不但能爬上男主人的床,还能生下孩子,平时也有几个人伺候,若是得宠的,还会反过来踩女主人一脚,这算哪门子奴才? “你在想什么?”长孙骁见章雅悠发呆。 章雅悠笑着摇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得再多也是徒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接你吗?”长孙骁问,眼神灼灼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借势喝茶,不去看他,然后放下茶杯,笑道:“表兄,你见多识广,认识那种从一而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吗?这会是一种奢望吗?” “我不认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不现实,即便我肯,长辈也未必肯。再说,后院关系有时是利益平衡,不全是男女之事。”长孙骁正色道,“你将来也是要做主母的人,这些事情想不明白,岂不是给自己平添痛苦?” 章雅悠笑道:“和几个女人争风吃醋、天天围着一个男人转,我会更痛苦。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 “家里有妾室、通房的男人我不要。我要找一个真心实意待我,并愿意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章雅悠笑道。 “你是话里有话。”长孙骁收敛了笑意,但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 章雅悠笑道:“表兄别误会。我只不过是让表兄帮我留意罢了。像表兄这样的样貌、人品、才气,莫说是娶回去当嫡妻,就算是去做妾室,京城里也有好多贵女争先恐后。” 长孙骁盯着章雅悠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好看,透着一股清雅的灵气,想起章雅悠方才的话,他心中有些酸,道:“你是因为武陵侯吗?” “嗯?”章雅悠不解。 “武陵侯没有纳妾,初步看,倒是符合你的要求,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能也不现实。”长孙骁道。 240 那个女人进京了 章雅悠愣了一下,没想到长孙骁会这么直白。 “仆固瑾瑜到京城了。”长孙骁淡淡道。 章雅悠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虽然她极力克制但依然遮不住内心的震惊,上辈子仆固瑾瑜和李可柔一起嫁给了房翊,虽说李可柔是嫡妻,但世人皆知武陵侯对这位仆固将军的后人、仆固瑾瑜更为看重,说是贵妾,一应待遇不比李可柔差分毫,可谓平妻,加上房翊对她又爱又敬,在气势上,这个仆固姑娘更胜一筹,至于,宠爱,李可柔根本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郑王府的倒台和李可柔的淘汰,以及与上一世种种不同,让她坚信重活这一世,她和房翊的命运都被改变了,不再沿着原先的人生轨迹前进,没想到兜兜转转,仆固瑾瑜还是出现了。比起又蠢又急躁的李可柔,出身高贵且心思深沉的仆固瑾瑜才是真正的对手。 她上一世在一次宴会上,遥遥见过仆固瑾瑜,高贵又飒爽,确实是京中一众贵女无法媲美的。 “这么紧张?”长孙骁接过章雅悠手中的杯子,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不仅有个仆固瑾瑜,府里还住了一个薛姑娘。加上宫里的那位金枝玉叶,你想想你有几成胜算?” “表兄说笑了,她进京与我何干?武陵侯府住了哪位姑娘,与我又何干。”她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止不住颤抖。 “我抓了你的手,你都不知道,还说与你何干?就是嘴硬。你若难受,说出来便可,我岂会笑话你?”长孙骁道。 章雅悠急忙抽出手来,道:“表兄,别这样。”她伸出头看了看窗外,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和热闹。 “前面就是和膳坊了吧?”她指了指前头,当年和李可柔在这里大打出手,想起她那马鞭上的倒刺,至今会一种揪心的痛。 “对,是和膳坊。要不要下去逛逛?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休息,明日我可以接你出来看看。”长孙骁笑道。 马车一路行到朱雀大街,章家的大门敞开着,小厮看见一排几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其中一人当即奔了进去,嘴里喊着:“四姑娘回府了,四姑娘回府了!” 章雅悠在长孙骁的陪同下,先去见过各位长辈,给章老太爷、章老太太、长孙氏等人磕了头行了礼,少不得又流了几滴眼泪,章玉清、章玉润等人去了官署,已经命人去传话了。 “你是心大了,终于舍得回来了。”长孙氏一边埋怨,一边抹眼泪,说是埋怨,却又透着无限怜惜:“长高了,却瘦的很。若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刻薄了你。” “母亲,是我错了!是悠儿任性了,您别哭。”章雅悠抱着长孙氏一阵心酸,也不停地跟着掉眼泪。 锦屏在一旁宽解道:“夫人,姑娘一顿舟车劳顿,不如让姑娘先去洗漱,换身衣裳,然后再陪着您和老太太说会话?” 长孙氏笑道:“倒是提醒我了,把我新给她做的那身衣裳给她端过去。” “你先去收拾一下,可曾用膳了?”长孙氏问章雅悠。 章雅悠笑道:“表兄接我的时候给我带了点吃食,我吃了不少,这会子一点都不饿。” 章雅悠先是回到沐曦阁,发现一切摆设都是她走之前的样子,还添置了一些贵重的摆件,原先的几个丫鬟都还在,见了章雅悠无不欢喜和恭敬。 “姑娘,还是咱们沐曦阁好啊。咱们这次再也不走了吧?”紫燕给章雅悠整理衣物,准备洗漱物品。 玉凌也没闲着,按照章雅悠在路上的交待,部署了沐曦阁的人员和各自的任务,给兰儿安排了一个比较轻巧的活儿,也算是归入贴身伺候的丫鬟范围。 晚膳之前,章玉清、章玉润、章文政、章文敏等人回来了,章雅悠一一行礼见过,又命人给众人派送了礼物,或贵重或奇巧,加上章雅悠的一番说辞,表明她是用了心思特意为他们各自选了某件礼物,礼物本身贵重不说,这份心意更是难的。 章老太爷很是满意,眼看着这嫡亲的孙女落落大方,气质高贵,为人处世沉稳大气,对人心的揣摩恰到好处,如今圣旨又要下来,很快就会封为县主,这是何等光耀门楣! 她给长孙骁的礼物很特别,是一段烧焦的老桐木,笑道:“我寻了很久才得来,知道表兄喜琴,又善于斫琴,这块木头送给表兄做琴胎最合适不过。” 做琴的木料极为讲究,要求木材水分少,质地坚硬,不易变形、开裂,但并不是木材越名贵越好。讲求“四善”和“九德”。 其中的“四善”即苍、松、脆、滑,做琴胎的木材要质量轻巧、质地疏松、材性脆而不绵软、纹理光滑;“九德”则是指奇、古、透、润、静、圆、匀、清、芳。 长孙骁见了那截木头,笑道:“悠儿果真懂我,这个礼物甚好。” 贺氏收了礼物,就要还礼,当即命人送了一整套金嵌珍珠宝石的首饰来,有珠钗,有戒指,有头面,用得都是南海宝光粉珠,颗粒饱满圆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还是我的陪嫁,一开始是舍不得用,后来就是年纪上来了,不敢再用。如今送给你最合适。”贺氏笑道。 章雅悠对贺氏那是万分佩服,无论是当年西市的遇险,还是后来发现的缠丝草、红颜绵,她虽然没有明确且充分的证据,但是一桩桩都与贺氏脱不了干系,但是,贺氏就能在她面前做到滴水不漏、笑容可掬,俨然一副心疼晚辈的长辈姿态。 “谢谢伯母,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敢收。”章雅悠笑道。 贺氏的脸色有些难看,讪笑道:“这长辈送给晚辈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但是,不收,又是却之不恭,辜负了伯母的一番心意,不如,我就选两样吧,我看这枚圆花倒是适合我,这个桌子也非常别致。其余的还请伯母收回。”章雅悠恭敬道,取了那两样东西交给了紫燕,并叮嘱:“一定要好生保管。” 241 宁可辜负,不可错付 贺氏笑道:“悠儿真是长大了,和恩儿是同年的人,可比恩儿懂事多了。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章雅恩不服气,心说:娘啊,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面上却配合地笑了笑,道:“娘啊,你就不要再让四姐看笑话了,我也正努力呢!四姐聪慧能干,我就是再努力,咱们家也不可能再出个县主是不是?” 呵,两年的时间让章雅恩变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对章雅悠再不满意、再不服气,但当着众人和长辈的面,她却依然亲热地叫了一声“四姐”,她眼神里的嫉恨却是掩饰不住的。这一切落在章雅悠的眼里,她没有天真地以为章雅恩这是转了性子。 “我不过是一时运气好,论实力,五妹妹也是当仁不让。”章雅悠笑道,当着长辈的面,她倒也不好意思太刻薄,这是她给予的最大客套。 回到东苑,章雅恩叫唤道:“娘,你怎么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那个小贱人!她就是县主又怎样,还能让她压咱们一头不成!” 贺氏瞪了她一眼,道:“你平日里学的礼仪都到狗肚子里了?一口一个小贱人!她是小贱人,传出去对你有什么好!” 章雅恩咬牙切齿:“我骂她小贱人都算是客气的了!恐怕早已是破鞋。前年流言四起,她倒是一走了之,害得我们努力许久才挽回章家女儿的声誉,这才风平浪静,刚融入贵女们的圈子,她又回来了,净是捡现成的。又让她走了狗屎运,得了一个县主什么的,耀武扬威。反正圣旨还未下来,若是能证明她品行不端,我看她还有脸当这个县主!就算她有脸去当,那圣上也要愿意封才行!” 贺氏骂道:“无脑!她若是名誉不好,你又能捡着什么好!说到底,都是章家人,对外,保住章家的清誉,是你们都该做的!再说,她未必知道我们对她做了什么,她当了县主,章家的声誉也就水涨船高,对我们有利无弊。你且忍忍,万不可冲动。” 章雅恩虽然不乐意,却也答应了,道:“娘,你说得道理我都明白。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在表面上和她处好关系。哪天我想治治她,一定是让她无还手之力。” 贺氏点点头。 “这几件海珠首饰,我看着也很欢喜,娘,你赏给我吧。正好,最近各家宴会挺多的,我也需要几件像样的首饰。”章雅恩伸手就要碰那首饰,却被贺氏拍了一下。 “别碰。”贺氏道,“有些事你不知道的为好,需要什么首饰我另行给你取一些。” “难道这些首饰?”章雅恩有些狐疑。 贺氏道:“戴上久了,难以孕育。” 不能生育的女人,在高门世家中,无论出身和品性如何,都是没前途的,因为没有生育价值的女人,本身就没有价值。 章雅悠回到房间,让玉凌检查了一下贺氏送的那两件首饰,玉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镯子和圆花都有空心,里面装了一些东西,摇晃的时候能感受得到。 她把这一情况告知章雅悠,章雅悠闻了闻,冷笑道:“麝香。先收起来吧,别弄坏了,以后还要还给她们。” 累了一天,章雅悠简单洗漱一番就准备入睡了,玉凌和紫燕都在外间候着。 章雅悠刚准备躺下,就感觉身后有人,她因为习过武,又洗了精髓,所以,感觉比一般人都灵敏许多,她转身的时候一掌推过去,却被那人躲开,一个黑影从她眼前闪过,章雅悠刚要再出一招,却发现来人是房翊! “你怎么来了?”章雅悠皱眉,“紫燕和玉凌呢?” “紫燕被点了睡穴,玉凌假装睡了过去,她根本不是我对手。我留着她,在外间放风。”房翊道,“你回来了竟不去通知本侯?” “不敢劳烦侯爷大驾,何况,还需我通知吗?田英什么事不会和你说?”章雅悠冷笑道,“若是没别的事,侯爷请回吧,我累了。” 她需要一点时间理一下她和房翊之间的关系,到底何去何从。 “本侯半夜翻墙过来,你就这个态度?”房翊皱眉,语气透着强烈的不满。 章雅悠正是心烦,道:“侯爷若是想要好态度,侯府里的那位不是可以很好满足?哦,还有最近入京的仆固姑娘。” “长孙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他什么心思本侯一清二楚。倒是你,别人一句话就能挑拨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本侯不得不重新考量你到底是否适合站在本侯的身边了。”房翊冷道。 章雅悠道:“我,妒妇一个,不适合站在您的身边,别辱了您的尊贵,侯爷请回吧。” 房翊上前捏住了她的手腕,盯着章雅悠的眼睛,问:“你确定?” “无比确定。侯爷请回吧。”章雅悠冷道。 房翊皱眉:“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可以这般绝情!”他本来是想过来和她商议如何上门提亲的,想告诉她,无论仆固瑾瑜是否在京城、无论他们之间是否有婚约,他只会迎娶她一人。 这些天,他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安排她回京后的点滴;再累,听到她遇见危险也要快马加鞭地赶过去。 可她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长孙骁坐在了一辆马车,那么亲密地招摇过市,她甚至都没有通知自己。 他现在冒着风险潜入章家来看她,她却横眉冷对。 他从未对某个女子这般认真、这般珍视、这般耐心,可是她却拿过去直接践踏。容绥、长孙骁甚至杜子恒,她宁可对着这些人假以辞色都不愿意顺从自己的心意,她把他当成了什么人! 章雅悠内心也很痛苦,以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房翊,好不容说服自己向房翊靠近,但又开始害怕自己承受不了房翊的深情,怕自己辜负了她;听到他还有三妻四妾的念头,她再次感到害怕,她怕房翊得到了不珍惜,从而辜负了她的深情。 宁可辜负,不可错付,这是章雅悠这一世对自己的要求。 房翊见她沉默不语,气得拂袖而去。 242 县主的封赏下来了 章雅悠被房翊闹得一夜无眠,又是伤心又是无奈,玉凌知她未入睡,进来陪她说说话。 “姑娘,恕奴婢多嘴。奴婢在跟姑娘之前,也在侯爷那里听差好几年,虽然不是近身伺候,但是,知道侯爷不喜女色,对谁都是冷淡疏离,任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两年侯爷给姑娘做得事情,奴婢多少也知道些,侯爷对姑娘应该是真心的,除了姑娘,他还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章雅悠道:“这么说,倒像是我不知好歹。但你又如何理解我的心思呢。” 玉凌垂首:“奴婢错了,奴婢相信姑娘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这两年跟着姑娘,奴婢也见识了很多,发现原来女子可以这样活着,不是只有成亲生子、相夫教子一条路。所以,不管姑娘做何种选择,奴婢都跟随姑娘。” 章雅悠笑道:“我还想着,你年龄也不小了,这次回来帮你留心一下,若是有合适的人或你中意的人,我就给你许配人家了。” 玉凌跪下来,道:“奴婢不想嫁人!” “好好说这话,怎么就跪了?为什么不想嫁人?”章雅悠道,玉凌这个反应也太大了些。 玉凌道:“姑娘问,奴婢不敢隐瞒。奴婢以前是做暗卫和情报的,怕女子动情,更担心女暗卫怀了身孕后感情用事,所以,所有的女暗卫第一次出任务之前都被灌了绝子汤。奴婢也不例外。奴婢生不出孩子,即便嫁人,将来也会被嫌弃,不如清清爽爽跟着姑娘,日子也很快意。” 章雅悠听完,一阵唏嘘,看来不仅是大阀世家里有这样的腌臜事,暗卫组织也一样血腥残忍。 很多嫡妻为了留住男人,把自己的丫鬟送到男人的床上,但是又怕丫鬟抬了位份、生了孩子从而影响自己的地位或让自己闹心,在此之前都会给丫鬟灌避子汤;甚至有的世家在嫡女过世后,为了巩固与女婿家族的关系,并让嫡女所生子女免受继室的欺侮,不惜将庶女也嫁过去,但是,嫁过去之前也给庶女灌避子汤。 “我知道了,你就安心跟着我。尽心伺候,我不会亏待你。这两天兰儿有什么动静?”章雅悠问。 玉凌道:“多谢姑娘,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她暂时没有破绽。” 章雅悠笑道:“把今天贺氏送来的那两件首饰,再从我们带回来的礼物中选两样,给我那好姐姐送过去。这差事就交给兰儿吧。” 玉凌道:“奴婢明白,奴婢会给她暗示一下,这个差事要好好办。” 今年年初章雅思就嫁给了吕世齐,那时章雅悠受伤病重,便没有回长安参加他们的婚礼,当然,就算章雅悠活蹦乱跳的,她也不想见吕世齐! 据说二人如胶似漆,吕世齐虽然有几个通房丫鬟和妾室,但自从章雅思进了门,这些女人基本上独守空房,不仅如此,就连一向挑剔、难伺候的淮南伯夫人江氏也对章雅思青睐有加,不但把中匮交给她打理,还经常帮着她打压那几个妾室。 想到这里,章雅悠也是恨得牙痒痒,上一世可是在江氏那里吃了不少暗亏,受的委屈更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第二日,宫里的圣旨就传来了,还带了宫里头的赏赐,连同礼部册封的宝册、金印等一并送了过来,章家早就准备好了赏钱,那几个太监赚了盆满钵满;至于礼部的几个官员,也收到了章家贴心准备的礼物。 章老太爷焚香沐浴,带领章家众人,恭恭敬敬地将那圣旨供奉起来。 当日,与章家交好的世家都派人送来了贺礼,章家为了低调行事,并未大摆宴席,只留了来人喝茶、用了点心,并准备了很贵重的回礼,其中有个人倒是例外,那就是章雅惠的未来夫婿、阳江侯孙庆远。 说起章雅惠的这门亲事,章雅悠也是感慨万千,上一世章雅惠就是嫁给了孙庆远,那时阳江侯府已经破落非常,基本上只剩了一个空架子,他们当年迎娶章雅惠也是希望借助章家的清誉和人脉,想着登山再起;希望章家能帮衬一下孙家,谁知道章家也是个空架子,虽然长孙氏给章雅惠准备得嫁妆很是丰盛,但也填补不了孙家的大窟窿。 二人婚后,常有龃龉,章雅惠隐忍又好强,成亲数年,连生多胎都是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更是受到孙庆远的奚落和冷淡。后来,二人关系如何,章雅悠就不清楚了,因为她上一世离世的时候,章雅惠也不过是二十多岁,正当年。 这一世,阳江侯非比寻常,孙庆远也不再是空有爵位的阳江侯,他是皇帝钦封的忠武将军,多次为皇帝平定纷争,军功在身,大权在握,阳江侯府也是殷实富贵,当然,这一世的孙庆远也是杀伐决断,杀气逼人。 兴许是他杀气太重,不过是而立之年,接连两位嫡妻病逝,章雅惠虽然嫁过去是当主母的,但是,前面两任嫡妻都留下了子女,最大的嫡子已经十二岁了,这继母必然不好当;若是个个不省心,章雅惠活得估计比上一世还难。 “县主。”孙庆远见了章雅悠,起身行了个简单的礼。 章雅悠笑道:“将军,快别折煞我。我不过是个空头的县主,您可是军功赫赫的大将军。何况,算起来,您是我姐夫。” 孙庆远看了一眼章雅悠,干净的脸蛋上未施粉黛,依旧是白里透红,剪水双眸溢彩流光,一颦一笑都带着大气,甚至是浑然天成的贵气。若是不知底细,说她是皇室中人也无人怀疑。 “既然都要成了一家人,你也不必再称我将军。”孙庆远笑道,他身量不高,但精瘦干练,不怒自威,“我今天来,一来是祝贺县主,二来是商议求娶的事情。” 章雅惠因为避嫌而未出现家宴,这也是长孙氏的意思,男人得不到的就是好的,姑娘家矜持就是金贵。 章允宽一听,笑道:“我看惠儿与将军甚是般配,亲事既然定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点入门,宜室宜家,也是好事。你们说呢?”他看向了章玉清和长孙氏。 243 我和长孙骁怎么可能呢! 章玉清看向长孙氏,笑道:“夫人意思呢?” 长孙氏心里不满这门亲事,但是,章雅惠本人没意见,她之前问过两次,章家又贪图阳江侯府的权势,如今章雅惠也年岁不小了,拖不起;孙庆远虽然是行伍将军,算起来是个粗人,然而,礼数周全,这亲事也定了,迎娶是迟早的事情,笑道:“一切都听老太爷的安排。礼数周全就好。” 章玉清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不是我自夸,我家惠儿从小知书达礼,琴棋书画也算是样样精通,待人接物那更是落落大方,当然,也不怕将军笑话,就是有些骄纵,若是进了贵府,有哪些做得不足之处,还请将军多多体谅。她年岁小,在家又被我和夫人宠着,和令郎令爱相处,还需加以时日好生磨合,若是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将军多指教。” 孙庆远如何不明白这是章家怕章雅惠进门受委屈,这继母难当,他也能理解,当即笑道:“请章老太爷、章大人、章夫人放心,我们阳江侯府向来重视规矩,令爱入府,那是嫡妻嫡母,谁若是不敬重,那就是与我孙某过不去,我自当不饶的。” “我三姐除了饱读诗书,还善于打理府中事务,我母亲这厢有些铺子都是三姐在过问,收成都不错。”章雅悠状似无意地说道,“在我眼中,我三姐是最好的,将军好福气。” 孙庆远笑道:“县主也是好福气,有这样好的姐姐。侯府里有些铺子,我许久都不曾过问了,三姑娘过了门,还有劳她费心了。” 若是平时,章雅悠断不能这样说话,但如今身份不同,她是章家最尊贵的人,谁也不敢轻易指责她言辞上的过失,何况,她只是替章雅惠说话,让孙庆远给章雅惠一些实在的好处,毕竟银子最趁手。 一顿饭喜气洋洋、其乐融融,迎娶章雅惠的事情也就定在了一月之后。出了章家,副将跟着孙庆远出来了,道:“这个县主倒是没什么架子,笑眯眯的,给属下安排的酒席也不错。” 孙庆远道:“别小瞧了她,是个厉害角色。” 那副将笑道:“这个,恕属下眼拙,实在看不出来。听说,她名声不好,所以,离开京城两年,这才回来?” 孙庆远瞪了他一眼,冷道:“这种妇人嚼舌头的话,你一个大男人也传来传去?再说,就算是名声不好,那以后也是我的妻妹,当心你的舌头!” 那副将吓得急忙收声,又笑道:“属下是说,看着不像那种人,恐怕是有人故意中伤……” 孙庆远又是一计眼风投过来,副将急忙道:“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妻妹?啊,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日落的时候,章雅悠正和章雅惠聊天,章雅惠也知道了白天席间的事情,她早料到孙庆远这段时间要来迎娶了,两个月前就在准备嫁衣了。 “三姐,你这女红,真的太好了!”章雅悠由衷赞美。 章雅惠笑道:“你自己不好,见到稍微好点的,就大惊小怪。就冲你这份嘴甜,你以后的嫁衣,我给你做了。” 章雅悠笑道:“还是三姐疼我。” 章雅惠仍旧娴静地绣着花样,看不出悲喜,章雅悠问道:“三姐,听说这门亲事一开始母亲是反对的,但你同意?” 章雅惠愣了一下,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如今也大了,知道我在章家的处境,像我这样的,高不成低不就,想嫁个样样都好的男人比登天还难。我虽是过去做继室,但,没听说他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家里的妾室都算规矩。何况,他手握重兵,又受皇上器重,这样的门第,算起来,是我们章家高攀了。” “三姐其实还是有些不满意?”章雅悠问,她叹了一口气,要是换做是她,她也不乐意,继子只比她小几岁,前两任嫡妻生的嫡子女好几人,还有小妾们生的继子女,这样的生活无异于水深火热。何况,那孙庆远外形条件也一般,孔武有力,但并不高大,更谈不上俊美和儒雅。 章雅惠笑道:“是我们高攀了,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快别多想。你也不小了,早点挑,我昨儿已经和母亲说过了,她也正有此意。” “我才不想那么快嫁人。再说,嫁人有什么好,我在江南,好吃好玩,一个人,别提多开心了。”章雅悠笑道,那是相当怀念江南。 章雅惠笑道:“你和武陵侯……我听说武陵侯和你走得很近,我也见过他,觉得他待你是有些特别,你们……” “三姐,我们并没什么事,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我亲眼见的,也不全是别人胡说八道……好啦,你不和我说实话,我也不勉强你。我只是觉得那样的男人,你也驾驭不了,惦记的女人太多,你会活得太累,何况,他可是……”章雅惠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章雅惠本来想说,房翊作为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可是帮着皇帝整治了不少同僚,怕他的人不少,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剑。 “罢了。我先给你透个信,母亲的意思是,她看好表哥和你。表哥不是还去接你回来了么?他对你倒是上心。” 章雅悠急的立马起身,道:“我和表兄怎么可能呢!”她是有些喜欢长孙骁,但是,天地良心,那绝对是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爱,何况,长孙骁的女人也不少,还没娶亲,先纳妾了,光是这一行为,她就受不了! 章雅惠见她红了脸,只当她是害羞,毕竟长孙骁容貌出众,出身高贵,在京中享有盛名,而且性子温和,沉稳大气,待人恳切,谁会不喜欢呢?她当初也想过,奈何长孙骁没这层意思,舅母那边也不肯松口,只好作罢。 如今,章雅悠封了县主,配得上长孙骁,而且在杭州的时候,她就看出长孙骁明显对章雅悠有意,只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亲上加亲倒也是易事。 244 秀恩爱死得快 “还害羞了呢!”章雅惠笑道,“我下次帮你试探一下表哥,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若是彼此有意,可不能错过。” 章雅悠笑道:“三姐,求你了,千万不要!我把表兄当做兄长,没别的想法。” “那你对武陵侯呢?或者,他有没有向你表达过什么?”章雅惠笑道,“和我说实话。” 章雅悠撒娇道:“三姐,你就别为难我了!我和武陵侯之间根本不是你想象得那样。我还小呢,暂时不想嫁人。” 章雅惠笑道:“不小了。马上就及笄了,还小呢。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就你一个亲妹妹,我希望你能嫁得称心如意。” 章雅悠有些心酸,想来章雅惠嫁给孙庆远也是无奈之举,但已成定局,无力改变。 二人正聊着,有丫鬟来通报,说是吕世齐和章雅思来了,章雅悠撒娇道:“三姐,我不想见他们,你陪我一起见吧。” “我发现你对吕世齐成见挺大的。他这个人其实还不错,每次都彬彬有礼,对大姐很好。”章雅惠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简单收拾了一下。 章雅悠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同样是章家的嫡亲女儿,嫁给同一人,待遇却是千差万别,必须找机会治治吕世齐,好一解心头之恨。 章雅思给章雅悠送了很多礼物,又贵重又排场。 “我也给大姐准备了礼物。”章雅悠笑道,兰儿已经端着几匹布料过来了,还有一个首饰盒子。 “这是江南织造做出来的水波锦,专供皇室御用,有结余的,都是千金难买,我托人求了几匹,送给姐姐做衣裳。姐姐若是不喜欢这个颜色,赏人也好。还有这套首饰,有两件是伯母昨儿赏的,我又挑了两件,正好配成一套。想着这海珠圆润光泽,和姐姐的雍容华贵最是相得益彰,干脆借花献佛了。” 章雅思笑道:“这么贵重的物品,你和我太见外了,都是自家物品。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是县主了,一应开支都大起来,这些东西不拘你是自用还是送人,都是好的。自己留着吧,心意我领了。” “我都快两年未回来了,姐姐出嫁的大日子,我又恰逢病重,心中一直愧疚。若是姐姐不收下,我岂不是要难过一辈子?再说,县主不过是个虚名,对外可能有些讲究,对内,咱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章雅惠轻轻笑了,昨晚她已悄悄告诉章雅悠,东苑的东西她务必小心,她一转身就还了回去,还做得这般巧妙,可见这两年在外面确实历练了许多。 “大姐就不要推辞了,这也是悠儿的一番好意,她和我提了几次,遗憾未能在大姐大婚之日回长安。我看着圆花都是和大姐的美貌、气质相配,不如,我为大姐簪上?”章雅惠笑道,上前拿了盒子里的海珠镶金的圆花,认认真真地帮章雅思簪在了发髻上。 吕世齐静静坐在一旁喝茶,微笑着听她们姐妹几个谈话,偶尔微笑地看一眼章雅思,见此情景,章雅悠心中又是一阵烦闷:上一世,吕世齐何曾对自己这般耐心过? 章雅悠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踢得远远的,心里咬牙切齿,当然,并不是在意吕世齐,也不是眼红章雅思夫妻恩爱,而是单纯地为上一世意难平,当即给玉凌使了个眼色,玉凌乖巧地过去给吕世齐换茶添水。 章雅悠在茶水里微微做了些手脚,可以让吕世齐这段时间床笫之事有心无力。至于章雅思,她原本是不打算动她的,但是,贺氏咄咄逼人,她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贺氏年事已长,不可能再去生养,同样的手法用在她身上并不能很好地惩治她,但是,若是用在她儿女的身上,那效果就不一样了,恐怕比她自己遭了罪还要让她痛苦。 何况,章雅思向来是贺氏最为看重的人,她对贺氏的那些做法怎会一无所知?说不定出谋划策的人就是她。就算她没有参与同谋,但知情却不制止,也是罪不可恕。 章雅思戴上了圆花,转脸看着吕世齐,吕世齐笑道:“夫人好看。回府我就照着这个式样多做几款。” 章雅思笑道:“每年添几次首饰,都用不完。再说,我喜欢花样不同的。” 吕世齐急忙赔笑道:“那我晚些时候再去铺子里看看有没有新式样。” 章雅惠笑道:“世子待姐姐真好,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羡煞旁人。有世子这份情义,姐姐必定一辈子幸福安乐。我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只可能做嫡妻,嫡妻固然尊贵,但也总要面对各种莺莺燕燕,世子对大姐情有独钟,自然不会让大姐经受这样的境遇。” 结婚不到一年,章雅思无所出,但,已经把自己一个大丫鬟给了吕世齐做通房丫头。吕世齐若对章雅思真的如此珍重爱护,怎会新婚燕尔就纳了她的贴身丫鬟呢? 章雅惠这话一出,章雅思的脸色难看至极,心中又懊恼:她把丫鬟给了吕世齐的事情怎地就传到了章雅惠的耳中?否则,章雅惠又何必这般暗讽自己? 吕世齐笑道:“思儿如此美好,待我又极为上心,我自当珍之爱之。” 章雅悠太了解吕世齐是什么德性了,他对章雅思是有些情意的,但他就是那种偷吃的主,腥的臭的,只要是有新鲜劲的,他就能下得去口,而且此人对子嗣极为看重,不挑女人样貌,能生孩子就是他们吕家的功臣——当然,他们给功臣的待遇也并不好。 章雅思心里有事,又怪吕世齐让自己在娘家人面前没了颜面,没过多久,就托词说天色太晚,告辞了。 回到沐曦阁,章雅惠问:“你方才给吕世齐做手脚了?” 章雅悠心头一惊,章雅惠怎么看出来的?不过,转念一想,章雅惠还帮着自己将那海珠圆花簪到了章雅思的头上,这样的手段都是手到擒来,看穿她那点小伎俩倒也不是难事。 245 亲上加亲不好吗? 章雅惠笑道:“别用这幅表情看着我。我若没有这点心思和眼光,怎么敢嫁到阳江侯府呢。”两任嫡妻都死了,据说其中一任死得莫名其妙,病得很急,这样的阳江侯府无异于龙潭虎穴。 章雅悠笑道:“三姐莫要训我,我不过是下了点药,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见不得吕世齐和章雅思那种明明上不了台面却偏要出来秀恩爱的样子。想想以前,章雅思可是要嫁入韩王府的,如今进了淮南伯府,一个暴发户,也值得骄傲吗?” 章雅惠笑道:“人各有志。你现在心思活络,又能干;我走了,也就放心了,有你在,东苑给不了母亲气受。” 章雅悠笑而不语。 章雅惠不解,问道:“你笑得这么高深,怎么想的?” “只要我们好,母亲就会安心。阳江侯府的日子肯定不会轻省,但以三姐的手段和能力,说不定大有一番作为。” 到了晚间,章雅悠有些心神不宁,情不自禁地朝窗外看了几次,想着或许房翊还会再来,心中尚有些些盼望,总觉得房翊不会一走了之,但是,到了酉时都没见踪影,想着他不会再来了,这才命人安排洗漱。 玉凌知道章雅悠的心思,但也不敢多说什么;紫燕见章雅悠闷闷不乐,问玉凌:“姑娘这两日脸色不好,胃口又欠佳,没人的时候总发呆,是不是因为侯爷?” 玉凌道:“你我都是贴身伺候,你都不清楚,我怎会清楚?” 紫燕道:“一定是那个武陵侯欺负了我们姑娘,哎!”但她很快展颜欢笑,“还好,现在不来找我们姑娘了,过不了多久,姑娘就能忘了他,咱们姑娘又是县主,找什么样的公子找不到!” “主子的心思我们做奴才的别猜!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玉凌笑道。 紫燕不以为然,撇嘴道:“以往就属你最纵着姑娘了,如今倒是守规矩。有你一起尽心伺候,我也不用每次都婆婆妈妈了。” 这一夜,章雅悠睡得不踏实,夜里醒了几次,和房翊之间的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有不愉快的事情,但更多的是甜蜜。 从前的甜蜜和现在的对峙一比较,又让章雅悠无比惆怅,愁肠百结,不知何去何从。但她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男女情事,谁先心动谁被动,房翊若是这样待自己,就不值得她这般害相思。 再说,在其位谋其政,她现在可不是他什么人,才不会傻到给他去挡那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他若是这层关系都不能理清爽,谈什么娶她呢?就算他愿意娶,她也不能嫁。 这样想着,她心思也就通透了,后半夜倒是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醒来已经有些晚了,章雅悠梳洗一番,去听薇堂给章老太太请安,又去长孙氏那里用了早膳。 长孙氏满脸是笑,像是有什么喜事发生一般,道:“你离开京城太久,这两天得空就出去逛逛,我也不会拘着你。我看今儿天气就不错。” 章雅悠看了看外头,只见天空压着阴云,像是要阴天,哪里来的天气不错呢?可见长孙氏也有睁眼说瞎话的时候。 “骁儿今天正好得空,晚些让他陪你出去,有什么喜欢的,让他买给你,还和小时候一般。”长孙氏笑道。 长孙氏家教极好,出身很是尊贵,又熟读圣贤书,满肚子的诗经和礼仪,她生平最是厌烦占便宜这种事,亲友之间的走动向来也将礼尚往来拿捏的恰到好处,如今却说出“有什么喜欢的,让他买给你”这样的话,章雅悠再不明白她的用意,这么多年的大米饭就是白吃了。 “你这一身太素了,我已经命人给你做了几身鲜亮点的衣裳。你在杭城做的是胭脂水粉的生意,怎地连口脂都不涂?”长孙氏抚摸着章雅悠的脸,笑道,“不过,我女儿这般天姿国色,就算是不施粉黛,也一样美丽。” 章雅悠笑道:“母亲夸我等于是自夸,谁都知道我长相随母亲。” 长孙氏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连母亲的玩笑都敢说了!快收拾一下,骁儿早早就到了,你起得迟,又在我这里耽搁了许久,别让人久等了。” 长孙骁笑意盈盈地请了章雅悠上马车,紫燕和玉凌跟在后头。 “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长孙骁问道。 章雅悠笑道:“母亲出门的时候交待我,说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让表兄像小时候一样买给我,所以,根据表兄带的银两来定吧。”言下之意,长孙骁带了多少银子、够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长孙骁哈哈大笑,道:“姑母果真这么说的吗?那我就定地方了。” 章雅悠笑道:“表兄只管做主。” 长孙骁凑了过来,低声道:“姑母就不怕我把你拐走了?” 在章雅悠严重,长孙骁向来是温润的正人君子,绝不会和哪个姑娘这般说悄悄话,更不会言辞轻浮,如今把话说得这么暧昧,但她又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就有些不喜。 “去明德门。”长孙骁吩咐驾车的小厮,转头又对章雅悠笑道:“明德门那里有不少小玩意,又精巧又新奇,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章雅悠笑道:“听表兄安排。” 到了明德门,长孙骁领着章雅悠逛了一会,但凡章雅悠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他都给买了下来,章雅悠看着那么多东西,想着小时候长孙骁对自己的照顾,心情没来由得晴朗起来,对长孙骁也就和颜悦色起来。 长孙骁笑道:“看来,送东西,的确能讨姑娘家欢心。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多送你一些东西。走,我们再买一些。” 章雅悠笑道:“已经买了很多了,让表兄破财了,不能让表兄破产啊。” 长孙骁笑道:“无妨,买东西讨姑娘欢心的家底还是有的,大不了被你舅舅敲几下,说我是败家子。” “表哥生得好看,又能干,琴艺精湛,又这般大方,不知哪个姑娘有这样的运气能嫁给表兄呢!”章雅悠笑道。 长孙骁给她剥了颗栗子,送到她嘴里,笑道:“我若真的这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可以亲上加亲,可好?” “……”章雅悠差点被栗子给噎死。 246 房翊定亲的对象不是她 长孙骁见状,笑得眼睛弯起来,帮章雅悠拍了拍背,道:“就这么害怕亲上加亲?” 章雅悠咳嗽了半天,眼泪都出来了,道:“表兄这个玩笑过了。” 长孙骁道:“难道我笑着说的,就是玩笑?” “……”章雅悠愣住,她心里倒不觉得长孙骁是在开玩笑,但是,她没办法回应,又怕太直接而伤了他的心。 “算了,你不愿意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也不逼你。不管怎样,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前面有个茶楼,我们进去歇一会。”长孙骁道。 进了茶楼,长孙骁要了个雅间,章雅悠笑道:“表兄,不如,我们找个大堂靠窗的地方吧,热闹又安静,还能听大家聊什么。” “也好,只要你喜欢。”长孙骁笑道。 章雅悠慢慢喝着茶,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炒栗子,长孙骁会意,笑着给她又剥了几颗,道:“我是怕你吃多了,积食。吃完这几颗,不准再吃了,还要用午膳呢。” 长孙骁直接将剥好的栗子送到了章雅悠的嘴边,章雅悠很自然地张嘴就去咬。 隔壁一桌坐了几个妇人,其中一人道:“你们知道吗,武陵侯要定亲了。早前有人传言,武陵侯断袖之癖,我就说不可能,那样的男人,虽然好看的很,但并非阴柔,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嘛!” “说不定是个障眼法,毕竟武陵侯府家大业大,要传宗接代不是。”一个妇人道。 “那也得他乐意,武陵侯那样的人品和相貌,又身居高位,若是他不乐意,谁敢强迫他?” “那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另一妇人问道。 前面说话的妇人得意洋洋,笑道:“也只有我能知道这么可靠的消息,我男人虽是个小官,但他的上司可是大角色,和武陵侯认识。定的就是仆固家的姑娘。” 其余妇人七嘴八舌道:“就是那个多次立战功、满门忠烈的仆固家?” “我听说这武陵侯和仆固姑娘自幼指腹为婚,是有婚约的。” “仆固姑娘也算是老姑娘了,但是,随着兄长固守边关,十分了得。耽误了婚事。” “听说人美得很,有人见到他们一起出来游玩,那真是一对璧人,别看仆固姑娘年纪长了点,却也是难得美人胚子。” 最先开口的妇人又道:“武陵侯定亲了,这下不知道要伤了多少姑娘的心。我们过段时间再出来聚聚,肯定有芳心暗许的贵女为了武陵侯要死觅活,你们就等着吧。” 房翊果真要娶了仆固瑾瑜吗? 接下来的对话,章雅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面色苍白,整个人没了前面的光华。 长孙骁见状,道:“这里面人多,空气不通畅,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 章雅悠眼睛有些直,长吸一口气,道:“不用,这里挺好的。我坐着歇一会。” “不过是传闻,你不必当真。”长孙骁道。 章雅悠笑了,有些许凄凉的意味,道:“表兄何必来安慰我。有些事我岂会不懂。再说,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 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还有些烫,但她完全不觉,进了喉咙之后才被烫得眼泪打转。 “别这样,悠儿。你值得更好的。”长孙骁安抚道,伸手在她脸上抚摸了一下,这一触碰,章雅悠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章雅悠并未克制,心里想得是作别,也罢,赠君两滴深情泪,从此阿郎是路人。 她这一番泪眼朦胧,香腮带雪,在长孙骁看来,那是另一番光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真真是惹人爱怜。 章雅悠擦了擦泪,道:“表兄,我们走吧,今儿就不去长孙府用午膳了,明儿我专程登门拜访,这次出来,都没把给外祖、舅舅、舅母的礼物带出来。” 长孙骁笑道:“都依你。” “表兄,你是不是也知道了武陵侯即将定亲的事?”章雅悠问,连市井妇人都知道了,长孙骁与房翊同朝为官,而且长孙家在京城的势力非同一般,若这件事是真的,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长孙骁笑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你们两个本就不是一路人,根本不适合。就算他肯得罪圣上,赔上武陵侯府的信誉,毁了这门亲事,但是,他就一定会娶你吗?就算他去章家提亲,姑母也不会同意的。过来人总是看得更透彻。” 章雅悠看着长孙骁,发现他所知道的自己和房翊之间的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多,否则,他不会和自己说这番话。不知道是他当初在杭城时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命人打探过,想起和房翊之间那些亲密的过往,章雅悠羞赧无比。 “我说过,你值得更好的。”长孙骁笑道,“我知道一家馆子,江南菜,带你去尝尝。” 章雅悠笑道:“跟着表兄吃香的喝辣的。” “那打算怎么谢谢我呢?”长孙骁忽然停止了脚步,章雅悠依旧兴冲冲地往前走,一不留神就撞在了长孙骁的后背上。 章雅悠捂着鼻子,正要叫唤,却被突然转身的长孙骁一个长臂抱在了怀里,凑在她耳边笑道:“这么不小心,我都不放心你单独出门了。” 章雅悠紧张的要死,自从长大后,就没和长孙骁有这样的亲密举动了,那好闻的松冽香,那温热的怀抱,还有成熟男人的气息,都让章雅悠内心小鹿乱撞。 她急忙挣脱出来,道:“表兄,你都有其他女人了,我是你妹妹,怎可这般……”——孟浪! 长孙骁笑道:“其他女人?我什么时候娶亲了?” “那两个小妾不是你的女人嘛!我说过,我要找的男人只能一心一意地对我,绝不能纳妾的。”章雅悠道,长孙骁作为世家子弟,算起来已经非常洁身自好了,但是,这纳妾的事情,在章雅悠心中就像是一根刺。 “你倒是会找借口。那如果是房翊纳妾,但他愿意娶你,你又当如何?”长孙骁没了之前的温和体贴,冷道。 247 侯爷醋意大发 章雅悠道:“一样不愿意。” 长孙骁:“我知道了。不过是两个奴婢罢了,说是妾室也是抬举她们了,你若是不喜欢,我打发她们出府就是了。” 章雅悠觉得不可思议,首先,她不愿意嫁给长孙骁并不是单纯因为他有妾室,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有几个女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而是因为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其次,把跟了自己的女人打发出去,忒狠心了些。 以后还是不要和长孙骁走得这般近了——章雅悠心说。 长孙骁看她沉默,以为她是默许了,心里有些许高兴,但又觉得她这善妒的性子实在有违妇德,想得是以后还要多教导,以免走了歪路。 长孙骁想得是,她若是将来肚子争气,儿女都有,还好,年少夫妻总不至于坐看两相厌,而且自己也确实喜欢她,不纳妾倒也罢了;若是一时半会生不出儿女,就算他不想纳妾,父母那一关也是过不了的。 章雅悠哪里知道他想了那么多、那么远,恹恹地说累了,要回去。 长孙骁把章雅悠送回章家,又约好了明天来接她去长孙府,章雅悠没有回绝的余地,毕竟外祖和舅舅都要拜见,这是礼数。 长孙氏知道章雅悠和长孙骁玩了大半天、接近未时才回来,只当这二人相处愉快,心情大好,锦屏看在眼里,笑道:“奴隶看表公子和四姑娘真真是般配,您是看着表公子长大的,人品、性情都是好的,心里又想着咱们四姑娘……” “你怎知他心里想着悠儿呢?我知你不会在身边外头乱说,但也不能为了讨好我而编派些话儿来哄我。悠儿是好的,骁儿也是好孩子,若是都有那份心最好了。”长孙氏道。 锦屏笑道:“奴婢可不敢编排话儿来哄夫人。表公子若是不喜欢,为何巴巴地派人去接?自从四姑娘回来,他恨不得天天呆在咱们府上。陪着四姑娘出去玩这么久,好东西买了一堆,您是没看见!当初在杭城,那光景您也看到了,若是不喜欢,能那么在意吗?” “那悠儿是什么态度?”长孙氏道,“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她自己喜欢,那才好,毕竟往后的日子是她过,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跟着一辈子。” 锦屏笑道:“奴婢瞧着四姑娘不是特别高兴,脸色不好,兴许是累的,自从回来就没消停过。” 长孙氏若有所思。 到了晚膳十分,长孙骁又来了,给章雅悠带了一份四合酥过来,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因章雅悠当时多看了一眼,但那家铺子是老字号,新出炉的卖完了。 长孙骁礼数周全地在西苑和长孙氏、章雅悠等人用了晚膳,这才和长孙氏作别,长孙氏道:“我就不送你了,回去的路上仔细点。让悠儿送你出门吧。” 章雅悠内心哭笑不得,长孙氏这用意也太明显了。 “明天我再来接你。”长孙骁笑道。 章雅悠道:“表兄最近不用做事吗?” 长孙骁笑了,歪头靠近了一些,然后欲言又止,章雅悠不解,道:“怎么了?” 长孙骁道:“那我可真说了。” 章雅悠好笑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却听他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找媳妇更重要。” 这……章雅悠真不知道长孙骁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言笑晏晏,又不那么惹人厌,而且“媳妇”一词是不会从他这种世家子弟的口中说出来的,这与他一贯正经儒雅的形象出入甚远,这种离经叛道的感觉又让章雅悠觉得很亲切。 这么一想,她就笑了,道:“那你找错地方了,这里哪有你媳妇!” 长孙骁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不害羞?”哎呀,他现在就是没话找话,就想多呆一会,他站在章家大门的门槛外,章雅悠领着紫燕站在门槛内。 但是,这情景看在其他人眼里是难舍难分之态,临走时,长孙骁状似无意地帮章雅悠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道:“这里有过堂风,快些回去吧。明儿不用起得太早。” 伏在不远处墙头上的田英感到周身有一股强烈的冷气,他趴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但是,忍不住颤抖,侯爷这是要发作了吧? 这章姑娘也是的,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这一回了长安,就和长孙骁难舍难分了? “要不要属下给他制造点麻烦?”田英道。 房翊冷道:“滚!” 等章雅悠进了自己的房间,紫燕给自己端燕窝去了,玉凌端了脸盆要帮她洗漱。 “放那里吧,我还要看会账簿,没那么快要睡。这裕丰园的账簿太乱了。”章雅悠皱眉,“另外,去柜子里选两件鲜亮点的衣服,要带的礼品再去点数一下。” 玉凌怯怯道:“姑娘……侯……” 话音未落,章雅悠抬了头,就看见房翊冷若寒冰地站在自己的房间内。 “下去吧,别声张。不要让其他人进来。”章雅悠冷静地吩咐。 房翊见她清冷又疏离,冷道:“你这是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 章雅悠放下账簿,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道:“侯爷这兴师问罪好没道理。何来新欢,谁又是旧爱?我本就名声不好,这话传出去,我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 房翊上前捏了她的手,冷道:“你和长孙骁倒是开心快活了,一会不见就那么难舍难分!你忘了本候是怎么交待你的!” 章雅悠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道:“侯爷管得未免太多了些,我是侯爷什么人?侯爷又是我什么人?还能管得了我与什么人结交吗?” 房翊恼怒道:“看来我得让你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他拉过章雅悠将她狠狠揉在自己的胸膛里,牢牢掣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动弹,埋下头就想吻她,但章雅悠就是不肯,后面被房翊寻到了嘴唇,她一开始是紧闭双唇,后面是趁着房翊不注意狠狠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咬下去,章雅悠自己也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暴力了? “让本候受伤,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房翊冷道。 248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房翊吻得更疯狂,而且开始手脚不老实地撕扯自己的衣服,章雅悠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朝房翊的头上扣去,房翊吃痛,但却未停下动作,章雅悠又伸手去打,却被房翊抓住了手,狠道:“你是本候长这么大,第一个打本候的人!我爹都没打过我!” 章雅悠再次没办法动弹,艰难地喊道:“玉凌,救我!” 玉凌守在房外已经听见了些许动静,一直犹豫要不要冲进去,她多少知道房翊的心意和手段,他这一身煞气,姑娘肯定讨不了巧,现在听见章雅悠呼唤急忙推门而入,只见房翊紧紧抱着章雅悠,章雅悠衣衫已经凌乱,现在是初秋,穿得还比较单薄,大片的肌肤露出来。 “侯爷,请放开我们姑娘,否则……”玉凌有些害怕,她根本不是房翊的对手。 房翊见有人进来,将章雅悠搂进怀里,抬眼看了一眼玉凌:“否则,怎样?” 玉凌咬咬牙:“那奴婢就得罪了。” 她想将章雅悠从房翊的怀里捞出来,和房翊对打了三个回合,房翊一掌推出去,玉凌闪躲不及,那股劲力就把她推倒在地。 “滚出去!否则,本候就杀了你。”房翊冷道。 外头兰儿的声音传来,道:“姑娘可是有事,需要奴婢进去伺候吗?” 章雅悠急忙稳定心神,看了一眼玉凌,玉凌强忍着,道:“我在呢,姑娘不用你伺候。” “你伤势如何?”章雅悠依旧被房翊禁锢在怀抱中,只能轻声询问。 玉凌道:“奴婢还好,多谢侯爷手下留情。” “你先下去吧,就说我睡了,任何人都不要打扰,记得服药。”章雅悠道。 “现在没人,我们正好行事。以后你就不会问我是你什么人了,我是你男人!”房翊冷道,眼中没有丝毫的情意,只有恼怒和报复。 章雅悠眼见着这样下去,房翊肯定会作出疯狂的举动,到时自己就彻底被动了,完全有可能他得到了自己却不娶自己进门,何况,现在仆固瑾瑜已经来了,他们是有婚约的,他就算是想娶自己也未必能行,那到时纳自己当个贵妾,这辈子就算是被毁了。 最糟糕的情况是,她失身于他后,他翻脸不认账,再放出风声说自己勾|引他,既没了清白又不能嫁入武陵候府,她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她不相信房翊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但是,眼前的情形却是不容乐观。 当务之急是自保!以后的事情再慢慢筹谋。 “叔叔,我错了。”章雅悠两眼含泪,娇娇柔柔,她声音本就软糯好听,像是叮咚山泉,带着特有的清澈质感,如今含着哭腔,听起来万般娇柔。 房翊一下子愣住了,但是,马上就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已经抱着章雅悠来到了床前。 “但,叔叔,我怕。”章雅悠软糯糯地喊了一句,泪珠子已经从眼睛里滑落出来,滚到了腮边,真可谓红粉腮边泪两行,泪珠若得似珍珠。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房翊决定不吃她这一套,他真真是气,可以说是急火攻心,他为了他们的将来四处奔走,她倒好,不但给自己甩脸色,一副将自己抛诸脑后的没心没肺模样,还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出双入对,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错了,叔叔。” 房翊粗暴地打断她:“这里没有叔叔!”接着又嘲讽道:“本候什么时候有你这么大的侄女了!” 章雅悠见他停下了动作,知道他心里没那么多气了,急忙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抱住房翊,道:“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喊叔叔的时候最想撒娇嘛!” 房翊冷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上床,成为我的女人,只要你听话,心里只有本候,本候不会亏待你。” 章雅悠等着“第二”出现,但是房翊捕捉到了她这个神情,心中又是大怒,这个小女人总是能轻易地勾出他的怒火以及浴火! 章雅悠笑道:“那第二呢?” “第二、你不乐意,我本候一样会要了你,但是不会娶你,你只是本候的暖床工具。你尽管使出你那朝三暮四的本事,看看这京中何人敢娶你!” “你说这话让我伤心了。”章雅悠低头道。 房翊嘴上说得狠,但是,明显没了动作。 章雅悠道:“那你要娶谁?是那个仆固姑娘吗?你给我这两条路都是死路,我倒不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你非要逼死我。” “……”房翊有口难言,他没有逼死她吧?他的初衷也不是如此啊! “大街小巷都在传叔叔要和仆固姑娘定亲了,本来你们就有婚约的,仆固姑娘又是忠良之后,这些年随着兄长镇守边关,功高劳苦,即便是说到皇帝那里,他也会恩准这门亲事的。”章雅悠道,“明明是你始乱终弃,你能和你那未婚妻出双入对、羡煞旁人,我就不能和别的男人说上一句话吗?” “谁说本候要娶她了!”房翊低吼。 章雅悠道:“你们有婚约,是父母自幼为你们指腹为婚定下的,她又无过错,又是满门忠良,你若是无故取消婚约,就是不忠不孝。何况,我听闻仆固姑娘貌美大气,你又怎么舍得取消这门亲事呢。” “一派胡言!”房翊道,但是心里又有些受用,觉得这是章雅悠在为自己吃醋,还当她没心没肺呢,想得还挺多。 “章家虽然没落,但我这样的出身还不至于要给谁做妾去。以叔叔这样的身份,让我去做妾倒不至于辱没了我,但我对叔叔的情意,容不得我看着叔叔与旁的女人恩爱,莫说是做妾了,就算是做平妻,我也受不了!所以,我想着,不如放下前尘,成全叔叔,也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她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抹眼泪,眨巴了几下眼睛,还真让她挤出几滴眼泪来。 “你这是吃味了?”房翊问。 章雅悠觉得这狗男人的关注点真的很混乱,她是不是吃味他心里没数吗?但是,戏还得继续演! 249 放在眼前才安心 章雅悠故作委屈道:“我有什么资格吃醋!人家可是与您有婚约的。以前是靠着你的怜爱和心意,如今你看看你,对我多凶!” 她裹了裹衣服,一副害怕的小样子。 房翊知道她这有演戏的成分,又气又笑,干脆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倒了杯茶,准备看她演戏。 “别喝了,茶冷了,等一下,我让人给你准备壶热茶。”章雅悠按住房翊的手,接过茶杯。 房翊抓住了章雅悠的手,道:“继续。” 章雅悠一愣,马上明白房翊说“继续”是什么意思,心里又骂了一句狗男人! “反正我是无法忍受与任何一个女人共同享用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确切说,你有任何女人,都没有我。”章雅悠道。 房翊咬牙切齿地吐了两个字:“妒妇!” 章雅悠垂眸,道:“若是不喜欢你,我才不管你有几个女人!说到底还是在意你!” “说起来,你在意本候的方式还真特别。”房翊冷笑道。 章雅悠道:“这还用说嘛!” “那我们生米煮成熟饭,本候以后只宠你一人,如何?”他的眼睛很好看,笑得时候自带了散粉春风暖意,此刻正带着蛊惑,盯着章雅悠看,看得她头皮发麻,这戏是演不下去了吗? 章雅悠心下一横,解了衣服,将披帛和外罩都扔了出去,穿了一条长裙,上面是一件紧身的小衣,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和两条藕节一般的手臂,她怯怯地看着房翊:“叔叔,你真想吗?” 房翊的呼吸滞了一下,急忙捡了衣服给她穿上,道:“成何体统!” 章雅悠心里一喜,庆幸自己赌对了,她就知道房翊没那么渣! “就算是你想,也要去武陵候府,地方宽敞,你这里嘛……”房翊低笑道,他四处打量了一下,“似乎隔音不好。” 章雅悠心里咒骂:狗男人!迟早要你好看。 “过来。”房翊道。 章雅悠又在心里骂:狗男人,当我是狗子嘛,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偏不! “要抱抱!”章雅悠伸出手臂,冲房翊撒娇。 再强悍、再冰冷的男人也受不了这种小娇包!但房翊也没那么容易就妥协,自己可是来找她算账、教训的,她都没道歉,哪那么容易原谅她! 章雅悠见他无动于衷,转而低沉,一脸的不高兴,甚至有些伤心,那小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房翊心里叹气,大概是上辈子欠她的吧,这辈子有些被她吃得死死的,明明自己因为她勾三搭四、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状态而暴跳如雷,想着一定要严惩她,让她长点教训,谁知道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这皮鞭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章雅悠想着,演戏也不能演过头,该让这狗男人滚蛋了,心里找了一套说辞,结果刚要说出来,房翊一双长臂就把她捞了过去。 “啊……”章雅悠轻呼了一声,继而笑道:“今晚抱了我,就不准再抱其他女人了,以后都不准,仆固姑娘也要靠边站!” 房翊被气笑了:“那长孙骁呢?以后还和他出双入对吗?” “我们是兄妹。只是单纯出去走走,没你想的那些事!”章雅悠向来伶牙俐齿,若不是武力值不如房翊,那说话更不客气。 “你当本候是三岁孩子嘛!长孙骁什么人?他若对你无意,他会每天都来你们家晃悠!”房翊冷道。 章雅悠笑着在房翊的脸上吧唧了一口,道:“我心里只喜欢你嘛!” “你回来也有几天,本候怎么没见你去武陵候府找我呢?”她若是想联系自己,有太多种途径了,他还专门交待过,若是她来或她的丫鬟过来,一定要通知他。 章雅悠不乐意,道:“薛瑶依在你那里住了那么久,我看着就烦,才不要过去。现在又有了仆固瑾瑜,市井都在流传你们即将定亲,我何必去找不痛快!” 房翊看着那张小嘴,觉得若是让她再说下去,那自己就是找不痛快,让她闭嘴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亲她! 章雅悠这次有些不老实,先是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然后就是很主动地回应他,这让房翊难受异常,又是一番尽情地亲吻,才把她放开。 “我迟早要被你给折磨死。”房翊低沉说道。 “又怪我。”章雅悠觉得好冤! “你会娶仆固瑾瑜吗?”章雅悠可怜巴巴地望着房翊,他正难受异常,但章雅悠那无辜清澈又透着狡黠的目光,还有靠在他胸前的温香软玉般的身体,都在考验他的意志力。 “看你表现。”房翊道,他为了解决自己和仆固瑾瑜的亲事,已经动用了不少力量,焦头烂额之余还想着来看小蛮货,但是她就是不省心,不能安分守己地等自己。 章雅悠道:“那我也要看你表现,否则不公平!” 房翊才不想和她吵架,既然都是用嘴,那就亲吧!于是拉着章雅悠又是一通亲吻,让章雅悠好一阵天旋地晕。 这一言不合就亲吻的做派到底是跟谁学的?章雅悠心里想哭,这狗男人啊! 房翊捧着章雅悠的脸,擦了擦她的嘴唇,道:“下次多涂点口脂,香香的,我喜欢。” “……”拜托您做个人吧,还喜欢口脂呢,偏不涂! “薛瑶依这两天就会离开侯府,仆固瑾瑜的婚约也会解除,最迟月底,本候就会来提亲。”房翊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一个高傲的孔雀,带着恩赏的感觉。 章雅悠道:“这么快?” “嗯?”房翊本以为她会欢天喜地、感激涕零、投怀送抱,但是,某个小女人却是这种反应,他表示想发作! “我的意思是,薛瑶依、仆固瑾瑜就这么听话?”章雅悠道,接着又是灿然一笑,道:“听你安排。” “最近乖乖待在家,等我们的亲事定下来,你就搬到侯府住吧,本候事务繁多,没时间天天来回跑。”房翊说得那叫一个想当然,把小蛮货放在眼前,他才安心。 章雅悠笑不出来了,和他住在一起,他除了好看、豪横、有才以外,又霸道、又野蛮、要求还高,才不要和他一起生活呢! 250 虎狼之词 章雅悠自问是否喜欢房翊,毋庸置疑,喜欢,但是,这份喜欢却不足以让她义无反顾地跟着房翊生活一辈子。 房翊对她好吗?无论是违心的说法还是客观的判断,很好,可以打动很多贵女。但是,房翊的好有时让她喘不过气来,就像你明明喜欢葡萄,对方给了很多苹果,还要求你必须吃完,可你只想吃葡萄! 你为了吃到葡萄,你愿意长途跋涉、不辞辛劳;甚至你为了躲避那些你不爱吃的苹果,你也愿意长途跋涉、不辞辛劳。 她若是嫁给房翊,做嫡妻,她是高攀了,武陵候夫人的名头已经足够惹眼,将来再封一个诰命,那是极大的荣耀,但是,她也要付出代价,要一直受制于房翊,仰他的鼻息生活、他的恩宠决定着她的喜怒,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在杭州城的时候过了一段奔波劳累的日子,虽然起点高,没有从最微小的地方做起,但是,她也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踏踏实实吃过苦,可是,她爱极了那些凭着自己心意去活着的日子。 “还敢走神?”房翊皱眉,捏了捏章雅悠的手。 章雅悠想起之前和房翊保持距离、有点暧昧却未曾亲密的状态,那种感觉很美好,有一种未知的期盼以及春心萌动的感觉,现在这种情形就危险多了,房翊每次都得寸进尺,单纯的亲吻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了。 他这番兴师问罪,未必就不是为了占自己的便宜而寻得由头! 她很害怕房翊非理性的状态下,把自己吃干抹净…… “我没有走神,只是想着,未来你也这么凶,我该怎么办?”若是成亲后,每天都被迫对夫君撒娇,这种日子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呀! 她现在想的是,如何逃离!当然,这种心里话肯定不能和房翊坦白。 房翊柔声道:“你若是乖巧懂事,我又何必凶你!” “那你在外面沾花惹草,还指望我乖巧懂事吗?”她心里想的是,不能只管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若是房翊做不到洁身自好,那她又何必为他守身如玉,就算她不去乱来,心猿意马总是免不了。 房翊再次被气笑:“在你眼中,本侯就是这种人?” 章雅悠道:“你是不是这种人,你心里没数?” 房翊真的不想和这小女人耍嘴皮子了,若是在武陵侯府,他必然要好好惩治一番。 就在这个档口,一阵清晰的肠鸣传来,章雅悠有些尴尬,可怜兮兮地看着房翊,撒娇道:“叔叔,我饿。” 这话听在房翊的耳朵里,又是那么娇憨可怜的小模样,他当即心猿意马起来,那些旖旎的画面就浮上了脑海,心跳不由地加速。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邪恶念头感到愧疚,当然,这愧疚是转瞬即逝的:“带你出去吃宵夜?” 章雅悠眼前一亮,笑道:“可以吗?会不会被发现?” 房翊道:“跟着我,你还怕被发现?若是会被发现,你以为你这种趋利避害的小女人会去?”——哎,这都被看穿了。 房翊带着她使出轻功,轻轻松松避开章家的府丁,去了顺义门附近的一个铺子,吃了一碗羊汤酸笋肉丝面。 “叔叔,先请。”章雅悠很客气地将面碗推到了房翊面前。 房翊摇摇头,道:“我不饿。但是,这家面很劲道。”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想说,秀色可餐,看着她就够了,没心情埋头吃面。 章雅悠尝了一口,笑道:“真的很有嚼劲,想不到叔叔还到这样的地方吃东西。” “有一次处理公务晚了,路过这里,正好饿了,就要了一碗面。”房翊轻描淡写道,他没说得是那一次也是执行皇帝的秘密任务,十分凶险,他回来的路上深受重伤,又累又饿,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给了他许多温暖。 章雅悠夹起一筷子面条,递到房翊的嘴边,“啊——张嘴。”章雅悠哄着他。 房翊倒也没客气,张嘴就接过了那团面。 章雅悠笑道:“再给我们加两份浇头。面汤再来一碗。” 她给房翊夹了一块蒜香排骨,笑道:“辛苦了,吃点补补。” 房翊眼皮也不抬,当然,这不影响他吃排骨,道:“哪里辛苦?” 章雅悠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凑近房翊,道:“我听说,亲吻很耗费体力的……” “……”房翊愣住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再说,他就这么弱吗,连亲吻都需要额外补一补?这个小女人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你听谁说的?”房翊皱眉。 章雅悠道:“这个……”她得找个人出来背锅,说谁好呢。 “有一次董承彦和别人聊天,就是在杭州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嗯,这像是董承彦能说出来的话,就让他来背这个黑锅吧。 房翊好看的眉头又蹙了一下,道:“少和他来往。”和这种人走得近,不知道要把他的小蛮货带坏成什么样子,“也不要和封悟夙走得近。”封悟夙也不是好东西,他嘴里说出来的虎狼之词更多! “所以,那个,真的会累,是吗?”章雅悠试探着问道。 房翊哭笑不得,摇头的时候不经意咬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看在章雅悠的眼里,实在是很吸引人,尤其是房翊这长相,清冷的时候不食人间烟火,如同谪仙;淡然一笑的时候又是温暖如玉的世家公子;不愧是长安四大公子之首,风姿俊朗,俊美无双,风度翩翩,对别人清冷如月,对自己热情似火,任哪个姑娘都没办法对这种热情视而不见。 房翊见章雅悠看得这么痴迷,心中很是受用,浅笑道:“怎么,本侯好看么?” 章雅悠闹了个脸红,都没办法直视眼前那碗面了,又在心里鄙视自己,说好要远离呢?说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活着呢?男色面前,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受控制。 “何止是好看,简直是……太好看了。”章雅悠笑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房翊道:“看来,下次要给你备足食物,吃饱了,嘴巴才甜。”他眸子的神色晦明晦暗,但目光灼灼,看得章雅悠有些不好意思。 251 一物降一物 房翊心里想的是,以后把这个小蛮货娶回家,她吃饭,他吃她,也算是美事一桩,实在不行,互吃也可以! “叔叔坐在我对面,我想到了一个词,秀色可餐。这面吃起来才那么香!”章雅悠笑道。 房翊觉得眼前这个小女人真的太会说话了,她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把他哄得团团转,说得每一句话都能在他的心田上撒下一阵甘霖,让他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是快活的。 房翊看着她,眉目如星月,隽秀而清朗,纯情中透着娇媚,一颦一笑都带着韵味,却又时不时露出一股娇憨。 她有时害羞,有时又大胆,有时鬼灵精怪,安静的时候又那么恬静美好;明明饱读诗书,但有些场合又粗俗得可爱,那透着生活气息的句子,凭空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这就是他被一再吸引的原因。 章雅悠又给房翊喂了一些菜,嗔道:“您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我来喂?” 房翊心说,这里有人,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要用嘴巴喂。原本有些想法,他是能克制的,但随着他和章雅悠关系的亲近,以及他认为他们二人亲事即将定下来,便有些纵容自己。 “你喂得东西才香。”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吃饱了,叔叔,我们回去吧。这次可以要叔叔背吗?” 房翊道:“别扮可怜,说得我好像以前没背过你似的。”——这小蛮货,演戏上瘾了吧? 章雅悠笑嘻嘻地跳上了他的背,但是,这次房翊可没那么正人君子,借着背她的档口,可是没少在她身上游走。 “我还是下来吧,能走。才吃完,走动走动有助于消化。”章雅悠闹了个脸红,唉,狗男人的手都在她屁股上摸了两轮了。 房翊哪里肯老实放她下来,她本来就不重,软绵绵趴在他的后背,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很多,比如,某处的柔软,心跳,还能顺带摸某个部位。 他一开始也被自己下作的想法给镇住了,这绝对不是他!他就是不这种人!但他接下来也就想开了,有道是一物降一物,他就是被某人给降住了。 想起他无端被某个小蛮货惹恼那么多次,他费尽心思地为他们的前程铺路,她却无动于衷,他没来由又是一阵气恼。 他猛地放下了章雅悠,再不能这么惯着她! 章雅悠当然能感受到某人的不满,但是,方才还好好的,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些,而且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就因为自己不准他乱摸?如果这样的话,这狗男人不但不要脸,还很小气呢! 章雅悠心里腹诽了半天,但是,一抬头就是娇滴滴、受尽委屈、欲语还休的状态,嘟着嘴,向房翊宣誓着不满和委屈。 房翊无奈,拉过她的手,道:“走吧。” 章雅悠甩开了手,道:“走不动。” “……”是谁方才说,要走动走动,有助于消化的? 章雅悠委屈道:“你这般喜怒无常,我怕。” 呵,都是他的错呗! “一晚上,你发了几通脾气?我也是爹娘锦衣华服养大的,你怎地就这般……这般作践我”,对措辞越严厉越好,好让某些人愧疚,“你莫不是因为我心悦你,所以,践踏我的真心?” 房翊好笑地看着章雅悠,你接着演,我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他只顾着嘲笑某些人演戏上瘾,却不知自己看戏也上瘾了。 “要背。”章雅悠干脆不走了。 房翊不打算搭理她,继续往前走,这个小蛮货是不能再惯着了。 他本以为章雅悠会跟上来,但是,身边并没有那股熟悉的清香气息,他顿了一下脚步,想着,狠心一下,她那么怕死,总会自己跟上来的。 可是,她没有! 他回头的时候,就看见章雅悠站在原地,向自己伸开双臂,像个孩子,笑起来又带着一股傻气,等着自己去抱呢! 房翊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难受,内心天人征战了一番,最后大步流星地向章雅悠走去,走到跟前,将那小女人圈在怀里,然后对着屁股就是一下,当然,他也没舍得真用力,否则,这个娇包肯定当场就疼哭了。 “叔叔,你怎么没丢下我?”某人得了便宜,心里得意。 房翊此刻心底生起一股悲壮来,这就被吃得死死的了?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难道是让太多姑娘伤心了,所以,报应来了? “我有件事要和叔叔请示一下,我明天要去长孙府看外祖和舅舅。”章雅悠搂着房翊的脖子,嘴唇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脸。 这还不算,她还煞有介事地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房翊身子僵了僵,呼吸凝重起来。章雅悠心里又是一番得意,她就是要看房翊受了撩拨忍耐不住、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再胡闹,就去侯府吧,我陪着你闹,闹到天亮。”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就很浓郁了,去了武陵候府,她恐怕真的要哭了。 “不见长孙骁就好。”房翊补充了一句,算是准许了。 章雅悠急忙应道:“不见,肯定不见的。就算是见了,也等于看不见,因为我心里只有叔叔,其他男人入不了我的眼。” 章雅悠自己也纳闷,为什么这一世土味情话这么多,张口就来。 “叔叔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呢?”章雅悠问,她的声音本来就是清清凉凉、软软糯糯的,现在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房翊自问自制力已经很好了,但是,也被她闹得浑身燥热。 “算你有自知之明。”房翊道。 章雅悠看着他满脸正经,想着应该是因为街上还有三三两两行人的缘故,与前面在房间里以及以前两个人私下相处时那种放浪形骸的举止相去甚远,就忍不住逗他,就想看看他情不自禁的样子。 于是,小手就伸到了房翊的领口处,本是初秋,房翊穿得还是金丝软罗的云锦常服,领口微开,她一伸手就触碰到了锁骨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脸和手以外的身体部位,本来也不是什么敏-感部位,但是,却引起了房翊别样的悸~动。 只见房翊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身体僵了僵,又有一种享受的状态,章雅悠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忍不住用指尖摩挲着那紧实的肌肤…… ps:盗版太猖獗了,有些网站不但同步盗版《重生贵女福气多》这本书,还在网站上为这本书安排了推荐位……我不是全勤作者,不靠写文吃饭,但是,工作之余还要坚持写稿,更是艰难。所以,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哪怕不订阅,过来冒个泡、留个言也是一种肯定和鼓励——正文部分超过2000字,把这段话写在这里,是为了让看盗版文的朋友看到。 252 薛瑶依受辱 房翊忍了忍,最后横下心来捏了一下某只不安分的小手,道:“本候不介意将某些步骤提前。” 章雅悠不情愿地收回小手,手是收回来了,但是,嘴上又开始不老实了:“叔叔,您的肌肤真好,又白又滑,就是特别热……” 房翊停下了脚步,看着在自己怀里胡言乱语的某个小女人,有种想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 “再闹,我就把你扔出去。”房翊冷道。 章雅悠笑了,她知道房翊也就是嘴上凶狠,对她那是真的宠,至少在房翊的认知中,是超越他底线的宠,于是凑在他耳边道:“喜欢叔叔的时候,那真是喜欢得紧!”不喜欢的时候,那也是真不喜欢,但这句话心里话章雅悠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房翊又顿了一下:“你还有不喜欢的时候?” 章雅悠笑道:“那是叔叔也有让我不喜欢的时候,比如,桃花太多,打都打不散。” “你打了吗?每次都是你认怂地退场,跑的比谁都快!”想起这茬,房翊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生气,他就想找补点什么。 她那樱红色的嘴唇看起来真是可爱,又软又甜——没错,房翊每次亲吻的时候都觉得好甜,他不仅心里觉着甜,嘴上也能感受到淡淡的甜意。 他埋头想要亲吻,却感觉章雅悠的身子僵硬了,她的脑袋正看向不远处。在他们前面五丈远的地方,立着一个风姿卓绝、衣着华丽的女子。 房翊抬眼的时候也看到了,他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挣扎着想要下来,微微低头,轻声道:“你还不承认自己怂?” 她这一副被正房捉奸的样子,岂是一个怂字!房翊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可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个宠着的人,怎么能被其他不相干的女人吓成这样? 章雅悠心里想的是,该装还是要装,自己怂一点,房翊就会挡在前头了,他惹得桃花他自己要摘干净! 那华服女子正是薛瑶依! 薛瑶依一身华服,但脸色却有些凄厉,再走近一点,就知道她哭过,泪痕还在。 “表哥。”薛瑶依轻唤了一声,声音清冷,在这清凉的秋季夜晚,配上她那凄楚神情,有些吓人。 “这么晚了,一个人不要在外面晃荡,早些回府。”房翊依然抱着章雅悠。 薛瑶依道:“表哥为什么对我这般残忍?” 章雅悠见她满面潸然,妆容都花了,说话带着颤音,从房翊的怀里跳下来。 “我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待我?我本以为就算你是块寒冰,我也能用真心给你暖化了;就算你不喜欢我,你至少会看在我们是表兄妹的情分上对我照顾几分……”薛瑶依泪流满面,看上去楚楚可怜,再也没有先前那明艳动人的姿态,以及精于算计但又不露痕迹的淡定。 房翊皱眉,道:“你莫要胡说。快回去。” “回去?回哪里?武陵候府吗?”薛瑶依哭了,“是我不够爱你,还是我不够美?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章雅悠没想到薛瑶依这么直接,若不是她知道薛瑶依不是好东西,她都有点想膜拜了! “你为了这个女人,你当真连我们的兄妹情都不顾及了吗?你就那么在意她?可我哪里不如她!”薛瑶依指着章雅悠,样子有些疯狂,“为了能与你匹配,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我连怎么笑都会对着镜子练习很多次!我视你为日月,你视我为敝屣。” 章雅悠忍不住道:“两情相悦固然好,但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你懂什么!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被人侮辱?”她满目猩红地瞪着章雅悠,歇斯底里道,又拉开了自己的衣领,白皙的肌肤上有点点红斑,章雅悠知道这红斑是什么,就在离开章家之前,房翊也在她领口处弄出了这样的红斑。 房翊皱眉。 “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没有在背地里做过什么事!”章雅悠道,想起薛瑶依的手段,她不得不防,说不定这又是薛瑶依的一个阴谋,否则,怎会巴巴地在这里碰见。 章雅悠直接踮起脚,伸手挡在了房翊的眼前,道:“不准看!” 她这吃醋又霸道的样子让房翊没来由地感到愉悦,果真,她还是吃激将法的,前面骂她怂货,现在她就开始护食了——哦,不对,护着自己男人了。 “你可真是好本领,把堂堂一个武陵候哄得团团转!他把我接进侯府,不过是替你挡住了火力,宫里那位金枝玉叶以为是我抢走了他,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三番两次找我麻烦,终于对我下毒手了……可你这种蠢货,你自然看不透他对你的心意,恐怕没少闹别扭!” 章雅悠不可思议地看着房翊,原来他有这么深的用意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对自己——嗯,真的很好了。 “我不是输给了你这种蠢货,我是输给了他。我原本想着,你这种蠢货不足为惧,我进入侯府就是个机会,就算不能得到他的真心,至少可以离间你们,然后徐徐图之,但是!”她的声音凄厉起来:“你明知文安公主会对我不利,却仍将我推到风口浪尖!我被人侮辱了,我没了清白!好恨呐!我真恨呐!” 房翊皱眉,薛瑶依的心思和情谊他都知道,他的确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本来以为凭着她的手腕,对付宫里那位绰绰有余,哪知道会是这种结局…… “我会补偿你的。”房翊道,“这条路也是你自己选的,我警告过你。” 薛瑶依凄楚地笑了,道:“我爱你,有错吗?”她踉跄上前,想抓住房翊的领口,却趁着房翊不备,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章雅悠一直提防她,见她想要行凶,情急之下抓了她的手腕,用了全部功力,将薛瑶依推倒在地。 薛瑶依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你的功力?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力?” 章雅悠原本对她的话还有几分存疑,毕竟薛瑶依向来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事情她能做的出来,但是,她想刺死房翊,这说明她是真的恨,只有恨到了极点才会想着杀死自己心爱的人,所以,薛瑶依应该是因为与文安公主争风吃醋而受辱了。 253 绝不能娶章雅悠! 章雅悠抬眼看房翊的时候,他眼里有些杀气。 “如果你连她那点手段都防范不了,你何德何能配站在我的身旁?”房翊冷道,“今日我看在姑母的面上不与你计较!” 这句话是说给薛瑶依听的,但是,在章雅悠这里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那是不是自己对房翊没用,新鲜感一过,就会视她为敝屣? “你别这么凶。”章雅悠拉拉房翊的衣袖,虽然薛瑶依多次害她,又因为房翊而水火不容,但想着薛瑶依爱而不得、又遭了侮辱,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来。 房翊皱眉,没理会章雅悠,对薛瑶依道:“你先回府,仇,我会帮你报的。” 薛瑶依瞪着他,咬牙切齿,近乎睚眦尽裂,怒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的仇人就是你!没有你,我还是滁州薛家千娇百媚的嫡亲姑娘,怎么会被人……房翊,我与你们不死不休,势不两立!” 她留下这样一句狠话,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这都是真的吗?”章雅悠问,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说出口她也后悔了,“算了,我们回去吧,你也早点回去。” 房翊沉默,却很自然地拉过章雅悠的手,携着她朝章家走去。 等把章雅悠送到沐曦阁,房翊这才转身离开,身姿挺拔,配上那一身轻功,端的漂亮! 玉凌还没睡,虽然受了伤,但一直在耳房里等章雅悠,见她回来,又把床铺整理好,悄悄服侍她洗漱。 “你伤势如何了?”章雅悠问。 玉凌道:“无大碍,侯爷手下留情了,否则……” 第二天,长孙骁又来了,接了长孙氏、章雅悠、章雅惠等人回长孙府。 章雅悠其实不大喜欢到长孙府,一来是,童年因为长孙氏疏离的缘故,她来得并不多,没有那么亲近;二来是外祖长孙述德很是严厉,当然这些年因为年事已高,冷硬的脾气有所收敛。这长孙述德辅佐过两代帝王,当过太傅,是当年的三公之一,呼风唤雨习惯了,在家中自然是一手遮天,长孙靖因为不堪管教,一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晃荡;三来是大舅母崔氏狗眼看人低。 崔氏出身于南阳崔家,是南阳的第一大家族,族中为官者甚多,崔氏的嫡亲弟弟崔晋是兵部尚书;那时,长孙氏因为和章玉清长期不和,章家又日渐式微,章家的中馈也是由大房贺氏掌着,崔氏明里暗里都是瞧不起长孙氏,但老夫人卢氏却极为宠爱长孙氏,少不得因为长孙氏受委屈而敲打崔氏,这就引发了崔氏更多的怨怼。 她既瞧不起长孙氏,自然就不会喜欢章雅悠等人。若是有老夫人卢氏压着,她恐怕连面子上的客套都没有。 章雅悠给长孙述德以及老夫人卢氏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又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儿,说自己不孝,在外面贪玩了,让外祖长辈担心了。 她还给他们准备了很多贴心的礼物,看起来不算是特别贵重,但是却比较讨老年人欢心,又特别显诚意的物品,比如,卢氏吃斋念佛,章雅悠就给她送了几份江南著名寺庙里加持开光过的手抄佛经,紫檀镶金的念珠也给备了两串;长孙述德没事爱喝两盅,章雅悠就买了一些窖藏多年的好酒,让他没事的时候小酌几杯。 给崔氏的物品就贵重许多,光是一支嵌玉盘花金步摇和累丝嵌宝衔珠凤头簪就价值千两银子,还有一种补品。给长孙芝韵等人以及长孙骁的那两个妾室都准备了价值不菲的礼物。 “这一年多未见,长大了。我记得你也快及笄了吧?”长孙述德笑道。 章雅悠笑道:“回外祖问话,还有几个月。外祖疼我,到时能不能请外祖给我做正宾呢?”她娇憨地笑着。 长孙述德心情好,笑道:“好,我就给你做正宾!” “老祖宗到时也过来。我不要什么礼物,老祖宗宣两句佛号,我就万事大吉,平安顺遂了。”章雅悠笑道。 卢氏道:“就你嘴甜,我难不成还是得道高僧吗,那么灵验!再说,我还能短了你的礼物!” 章雅悠撒娇道:“谁让老祖宗疼我呢,见了老祖宗我就说话不着调。” 章雅惠笑骂:“你一向不着调。” 众人一阵大笑。 长孙芝韵笑道:“悠儿这一番历练回来,比从前活泼可爱了呢!” 崔氏见长孙氏等人这次带了许多礼物,又都贵重得紧,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她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好,但是,好中又透着疏离。 “悠儿一转眼都要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崔氏笑道,“你们今儿来得正好,帮我劝劝骁儿,老大不小了,给他张罗了几家姑娘,看都不看一眼!” 长孙氏笑道:“骁哥儿青年才俊,家世又好,不知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嫂嫂不必着急,兴许,骁哥儿有自己中意的?” 崔氏眼神飘了一圈,笑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他对别的姑娘私相授受,我定不饶他!不管是哪个姑娘,要过我这一关才行。若是哪家姑娘对他私相授受,这样的姑娘我也不敢让她进了长孙家的门,否则,父亲要责罚于我的。” 长孙述德笑道:“骁儿是好孩子,你莫要错怪或苛责了他,只要是他真心喜欢,家世差一点也不打紧,但人品要好,知书达理。” 崔氏急忙应道:“都听父亲的。” 长孙骁笑道:“姑母,您听听,自从我回长安,母亲她是整天张罗着给我说亲事。” “那你就给你母亲交个底,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长孙氏笑道。 长孙骁笑道:“若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肯定会告诉姑母的。” 说到心仪的姑娘,崔氏脸色有些不虞,知儿莫若母,长孙骁虽说待人接物圆润稳重,但他向来有距离感,更不会随便招惹谁家的姑娘,对她芳心暗许、暗送秋波的贵女不是没有,都被他客客气气、礼貌周全地挡回去了。 但自从章雅悠回来,长孙骁恨不能住在章家了,他这份心意她若是看不明白,这长孙家的当家主母就白当了! 可让长孙骁娶章雅悠进门,她是一万个不乐意! 254 长孙骁的邀约 崔氏不同意长孙骁迎娶章雅悠是有私心的,她觉得两家门第有差异,当初长孙青樱就是下嫁,现在章家还不如从前,长孙骁如此出类拔萃,长安城的四大公子,翩翩美少年,不要说找个门当户对的,他就是娶个公主回来也是配得上的,这是其一,她认为章雅悠的家世不够好; 其二,她的弟妹、崔晋的嫡妻刘氏曾和她不止一次提起,说章雅悠心机深沉,小小年纪还很轻浮,与一些外男走得近;不仅如此,为人过于张扬,得了双如意却未能进入咏絮阁,皇后娘娘虽然未下结论,但言辞之中认为她德行有亏——刘氏又是如何知道章雅悠的人品的呢,崔晋和章家的大房是亲家,刘氏听贺氏聊起的,那言之凿咋,还能有假? 这样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长孙骁?根本就不配进长孙家的门!——这是章雅悠本人不够好。 崔氏为了讨好娘家,有意将长孙骁与崔晋的二女儿撮合到一起,当然,她不会承认有讨要的想法的,在她看来,那是强强联合,一个兵部侍郎,一个吏部侍郎,若是亲上加亲,等于珠联璧合。何况,自己的嫡亲侄女,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是其三。 她需要的是一个识大体的儿媳妇,进门后不会抢自己风头,就算对自己不是言听计从,也会俯首恭敬地和自己一条心,长孙骁需要的是一个贤内助,但章雅悠那轻佻的模样,恐怕只会把长孙骁勾魂了,到时,长孙骁眼里哪还有她这个母亲呢?这是其四。 卢氏喜欢长孙青樱,爱屋及乌地喜欢长孙青樱的几个孩子,卢氏更倾向于长孙骁娶自己姑母家的妹妹,如今章雅惠已经定了亲事,也只剩下章雅悠,她看着章雅悠是越看越喜欢。卢氏早年没少压着崔氏,只是近几年精神不济、年事已高,才彻底放权;崔氏自然不能遂了卢氏的意,再找一个和卢氏亲近的人进府给自己添堵,这是其五。 总之,首选是娘家的嫡亲侄女,首选不行,其他贵女也可以,就是不能选章雅悠! 若不是她轻浮,长孙骁又为何像丢了魂似的,总往章家跑?——崔氏正为了长孙骁对章雅悠的态度而疼痛,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棒打鸳鸯,长孙骁这时发话了: “要么,您们几个长辈慢慢聊,我领着妹妹出去走走?” 卢氏笑道:“那就去吧,别拘在这里了。” 卢氏开口了,崔氏也不好反对,笑道:“别耽误了午膳的时间。” 长孙述德道:“你们女眷聊天,我在这里也不方便。我也走了。” 到了后院,长孙芝韵就借着请教女工的理由将章雅惠请走了,只剩下章雅悠和长孙骁。 “是要出去玩,还是我带你在后院转转,小花园里今年添置了不少品种,去看看也不错。”长孙骁笑道,“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章雅悠尴尬地讪笑了一番,她并非榆木疙瘩,长孙骁也并非那种见谁都说骚|话的人,他现在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已经快晌午了,就去花园里走走吧。几年没见,表兄的两个妾室都变好看了,尤其是那个胧月,比从前白皙了许多,这穿上鲜亮的衣服还真是养眼了。有道是人靠衣装。”章雅悠笑道,希望提到他的女人,他就能知难而退吧。 长孙骁笑道:“不及某人万分之一。不过是个下人,你还真高看她了。” 章雅悠笑道:“下人也是人。你嘴上把她们贬得一无是处,心里可不会这么想,我见她们眉眼带笑,想来是对现状很满意。再说,你也不必说话哄我,你是我表兄,我一个妹妹加外戚,还能干涉你的后院不成?” “伶牙俐齿。不去看花了,这会子也没什么花,下个月可以来赏菊。”长孙骁道,“去我琴房里看看吧,有喜欢的,我送你一把。” 章雅悠道:“谁不知道那些琴都是表兄的心肝宝贝,我可不敢要,何况,我只会吹箫,琴艺并不通,一首曲子磕磕绊绊才能弹完。你那里都是好琴,送给我就是浪费了。” 长孙骁歪着头看她,看得章雅悠浑身有些不舒服。 “你为何一直拒绝我?”长孙骁道。 章雅悠笑道:“没有!我是实话实说。你昨儿给我买东西,我可没拒绝!对了,表兄,你手里若有闲钱,我们不如一起合伙做点事情。” “这个好说。就算没闲钱,你说要多少,我给你准备就是了。”长孙骁笑道,“走吧,一把琴送得起。” 长孙骁从小跟着名师学弹琴、学做琴,在琴艺方面可谓天赋异禀,长孙坚等人就在府里专门给他辟了一处院子做琴房,练琴、做琴都在这里。 “你们都下去吧,在外头候着,有人要进来的话,也让他们在外头候着。”长孙骁吩咐道,里面有两个擦拭的小丫鬟听了长孙骁的话,恭敬地退了出去。 琴房里各种各样的琴,她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进来,小时候只知道长孙骁会做琴、弹琴很好听,但是,她没来过琴房,后面长孙骁又外出历练了几年,二人来往就少了许多。 “这是表兄小时候练琴用的?这么小巧。”章雅悠问道,她目光看向了角落条案上一架只有两尺多长、琴额短小的琴。 长孙骁笑道:“是我四岁启蒙所用,那时手短,专门请钟万青打造的一把小琴。我小时候也给你送过一把启蒙用的小琴,你大概不记得了。” 章雅悠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是,那把琴去哪里,她也不清楚,笑道:“表兄随便给我挑一把吧,不要太贵重,我确实不善弹琴。” 长孙骁没说话,微笑着从里头捧出一把古色古香的长琴来,道:“你试试音色。” 章雅悠犹豫了片刻,道:“我怕在表兄面前侮了视听,让表兄气得捶我。” 她坐在了琴架前,真的是许久不摸琴了,原本就不擅长,如今更是生疏,她试着转轴拨弦,那古琴的声音如鸣声脆,悠扬委婉。 “真是把好琴,声音这般悦耳,竟有一种春意朦胧的感觉,这也是表兄亲自做的?”章雅悠,一转头就碰到了长孙骁的胸口,此刻,他正俯身看着章雅悠弹琴,近在咫尺,所以,她一转头就状进了他怀里。 255 送琴 章雅悠脸红了,长孙骁却丝毫没在意,抓了章雅悠的手,道:“你这手势要稍微改一下,这样……”随着手指划过琴弦,清亮又优雅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章雅悠想挣脱手,但长孙骁却面不改色,一副正人君子的神态,而他俯身的姿态已经让他的胸口触碰到章雅悠的头了。 “弹琴要专心。”长孙骁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章雅悠还能说什么?可她的手被握着,叫她如何能专心呢?简直紧张的要死,除了小时候牵过手,年纪渐长之后,他们就很顾及男女大防。 “他大概只是爱琴如痴,所以才这么不顾一切,他应该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一定是我多虑了……”章雅悠内心好一番天人交战。 但是,她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房翊那张俊脸,若是他知道自己和长孙骁这般亲密,恐怕能气得一巴掌拍死她,然后挫骨扬灰才解气,毕竟昨晚才给过自己教训! “公子和章姑娘在里面吗?夫人说要传膳,让奴婢过来请。”一个轻柔的女声传进来,算是给章雅悠解了围,她急忙起身,但是,这一起身就撞进了长孙骁的怀抱里,而且是撞了一个满怀。 章雅悠羞红了脸,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长孙骁好脾气地笑了笑,道:“无妨。这把琴就送你了,晚些我命人搬到车上,回府好好练习,我以后得了空就去教你练琴。” 章雅悠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看着长孙骁,她隐隐约约明白,这才是长孙骁给她送琴的目的,以后可以借口去章家了,这俊男美女日久生情的戏码很快就会上演。 长孙骁就喜欢章雅悠这双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气,撒娇的时候,满眸子的水雾,娇滴滴的,又特别鲜活,不仅如此,那剪影如扇子一般的浓密睫毛又给她增添了几分清纯和美好。 出门的时候,是胧月领着一个小丫鬟笑容可掬地等在那里,见长孙骁和章雅悠出来,行了个礼,笑道:“老太太、夫人们以及各位姑娘都在,就等公子和姑娘了。” 章雅悠笑道:“胧月,你是越来越漂亮了。” 胧月红了脸,道:“姑娘过奖了,奴婢不过是蒲柳陋质,还是姑娘好看。” 章雅悠正打算接话,却听长孙骁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要和她相提并论!主子是否好看,轮到你一个奴才点评!” 胧月听了这话,如同五雷轰顶,吓得一哆嗦,眼泪就漫了上来,急忙跪地,道:“奴婢错了,还请公子和姑娘责罚。” 章雅悠瞪了长孙骁一眼,将胧月扶起来,道:“公子是心情不好,并非针对你,别多想,好生服侍才对。” 一顿午膳吃得寡淡无味,虽然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但是,章雅悠提不起胃口,好不容易用完午膳,又饮了茶,长孙氏就领着章雅悠和章雅惠告辞了。 上了马车,长孙氏就骂开了:“小门小户的出身,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就了不起了?还敢嫌弃我们!” 章雅惠和章雅悠对视了一眼,知道长孙氏在骂谁,却不清楚长孙氏因何骂崔氏。 章雅惠笑道:“她又是何事惹恼了母亲?别气坏了身体。” 长孙氏冷笑道:“她明里暗里都在嫌弃悠儿配不上她儿子,还意有所指说悠儿……主动投怀送抱!”她没好意思把“勾搭”一词说出来。 章雅悠听了倒不觉得意外,崔氏向来眼睛长在头顶,长孙骁又这般出类拔萃,她指不定想攀什么高枝呢! “母亲何必与她置气,悠儿如今是县主,而是与社稷有功,咱们又是这样的家世,还愁好亲事?表哥固然才华过人,但四妹配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章雅惠安慰道,顺手拉了章雅悠的手,生怕她听了难过。 章雅悠笑道:“三姐,不用安慰我。我本来也不喜欢表兄,加上这么个舅母,我更是避之不及。” “那你和表哥走得那么近?”章雅惠笑道,“他人很好,你若是不喜欢,莫要伤了他的心。” 章雅悠张了张嘴,怎么,在亲姐姐眼中,自己还是个渣女不成?她怎么就让长孙骁伤心了? 长孙氏听了这话,不乐意,道:“悠儿还小,不懂事,骁儿多大了,还不懂事?都是他主动找悠儿的,我不怪他败了悠儿的清誉,就是大度了,怎么是悠儿伤了他的心?就算是伤心,那也是自找的。” 章雅悠笑道:“对,自找的,谁让他的母亲没有我的母亲这么通情达理呢!” 一句话把长孙氏给逗笑了,轻轻戳了戳章雅悠的额头,嗔道:“你呀!” 回到章家没多久,章文政就来了,还给章雅悠带了几盒城南黄天源的南派点心,自从章雅悠回了长安,也只见过章文政几面,据说很忙。 他没有科举出仕,读了几年书,也参加过科举考试,无奈不是那块料子;又学了几年武,但除了力气大了些,也不见得就比普通人能打。章家捐了点钱,又打点了一下,又靠着章老太爷曾经是太子少傅这层关系,给某了个勋卫太子亲卫的差事。 但他这个亲卫并不用时时进宫护卫着,大概是太子知道他几斤几两,找这种护卫不靠谱,于是给他另派了差事,在外头活动,负责给太子跑跑腿、打探消息、联络一下朝臣、办个宴会一类。 “哥哥今儿怎么得空来看我呢。”章雅悠笑道,她这个哥哥不争气是事实,但还是很疼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经常想着她,上次还为她揍了章文敖。 章文政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说来我也惭愧,我最近手头紧,妹妹方便借我点银子不?今儿轮到我请客,俸禄到手了就还你。” 章雅悠差点笑出来,他那点俸禄,都不够他设宴请一顿饭的,章家看重的也不是那点俸禄,而是他的前程;再说,他俸禄到手,也是用得清洁溜溜,怎么可能还她呢! 256 游戏规则 章雅悠转身,从妆台上拿了一个锦盒,从里面抽出两张银票,笑道:“一千两,省着点花,不然,仔细我告诉母亲!” 章文政笑嘻嘻道:“还是妹妹疼我。不过,我有五百两就够了,你都给了我,我也守不住,你现在是县主了,名头大,开支也大,丫鬟都要多给你配几个。” 章雅悠心说,这哥哥确实不争气,典型的纨绔,但也没坏到无可救药。 “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请了几个朋友,有些人兴许你也认识。你离开长安太久了,如今也大了,是时候出去走动一下,认识几个人。”章文政笑道。 章雅悠笑道:“母亲会准?” 章文政笑道:“有兄长在,母亲自然会准你去的。” “我就是担心,因为你在,母亲才不让我去。”章雅悠笑道。 章文政不解:“为什么?” 章雅悠道:“你猜。” “学会编排嘲笑兄长了,嫌我不务正业呗!” 章雅悠笑道:“算哥哥有自知之明。就听哥哥的,我收拾一下。” 等章雅悠梳妆打扮一番,跟着章文政到了冰心玉壶楼——长安最大的酒楼,出了皇城就是,坐落于永兴坊,接壤崇仁坊和安兴坊,占地百余亩,里面亭台水榭、阁楼花园,还有一条人造的环湖,小桥流水、瘦石堆积,意境非常;美人歌舞,丝竹声声不绝于耳,来此的人非富即贵,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哥哥,里面的姑娘穿得比我还华丽。”章雅悠笑道,她衣着简约清秀,颜色素淡中透着洁雅,衣料都是上乘的,头上首饰虽然不多,却都绝非凡品。 章文政笑道:“等哥哥的铺子有进项了,给你买。她们都是供人玩乐的,你是何等尊贵,岂是她们能比的?何况你身上这几件,哪个不贵重?当哥哥眼拙呢!” “我第一次来。”章雅悠有些兴奋,“等一下哥哥要多指点,不要让我闹笑话了。” 章文政笑而不语。 章雅悠的确第一次来,以往是年岁小,不可能有人带她来这种地方,稍微年长些就去了江南。 迎宾的两个少年显然是认识章文政,行了礼,恭敬地说一句“章公子,您来了,这边请。”然后客客气气将他们请了进去。 “诸位,不好意思,来迟了。今儿带了小妹过来见识一下。算我做东。”章文政笑道,“悠儿,给各位行礼。” 章雅悠抬眼看去,好家伙,这里面好几个人她都认识,长孙骁、贺骞、董承彦等人都在,还有几个女眷,其中有一人她看着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另外几人她不认识,也不好意思盯着别人看,章文政介绍到谁那里,她就福身行礼。 章雅悠一一给大家行礼,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几代人的富贵,熏陶了一身的骄奢华贵,但论起位份,倒是以章雅悠为尊,她现在可是县主。 众人唤她县主,又让她上座,章雅悠急忙推辞,笑道:“各位不要折煞我,我只是跟着兄长过来见识一番。坐在这里挺好,正好可以看到全局。” 长孙骁本来是坐在董承彦边上,见章雅悠坐在尾部,找人挪了桌子,搬到她边上。 贺骞看着章雅悠,眼前一亮,心说,这小丫头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像是含苞待放的芙蓉,又纯净又漂亮,如今封了县主,又自带一股华贵的气势。 这些人平时在这里聚会,是要请伶人作陪的,男女都有,但是,因为今天有女眷在场,他们也不好闹得太过,但是,只是喝酒吃饭也没必要到这个场所来,也不符合膏粱子弟们纨绔的本性。 于是,就有人提议,单喝酒没意思,在座都是才子佳人,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就要玩得畅快了,不如做个投壶,未中的自罚一杯,姑娘若是输了,可找人代替;男子输了,必须自饮。 投壶这游戏,章雅悠很擅长,投了几轮也没输,最后有点想哭,她本来是想小酌一下的,如此一来,倒是滴酒不沾了。 前面那个看起来眼熟的女子也是十投九稳,章雅悠看她那姿势,忽然想起是谁了,远威将军府的嫡女庄露华! “我想敬庄姑娘一杯。”章雅悠端着一杯酒,走到了庄露华的身边,庄露华也没和她客套,反而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你这是舍得回京了?”庄露华笑道,然后和章雅悠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庄姑娘还是这般爽快。”章雅悠笑道。 董承彦道:“看来某些人没尽兴,都没机会喝酒了。这样吧,我提议个新玩法,我们来抽签,我们现场多少人就准备多少支签,但是,只有两支签是一模一样的,抽中这两支签的人要么饮了三大白,要么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助助兴。” 他拍了拍手,章雅悠看见侍从端上来的三大白,简直和酒坛差不多大,这一碗下去,酒量不好的,估计当场就要醉过去了,若是直接昏睡还好,闹酒疯的,估计就约等于给大家表演节目助兴了。 至于抽中相同两支签的人,那就要给大家表演节目,若是两个姑娘或两位男子,那还好说,大不了合奏一曲,或是逗个乐子;若是一男一女,这里又都是未婚配的,那非要闹出点动静或火花来。 说到底,董承彦是想看节目了,论使坏,这家伙真是一肚子坏水。但是,章雅悠低估了他的坏水程度,就听某个坏水的人幽幽地喊了一声:“县主觉得如何?” 本县主觉得不好!——章雅悠心说,但她是淑女! “我这边没意见,但是,我第一次来,参加的聚会也少,具体还要听听大家的想法。”哼,想让我给你做共犯,美得你! 她本以为会有人反对,但众人没意见。 章雅悠扫视了一眼,嚯,都是俊男美女,都是富贵世家的出身,这就好理解了,门当户对,玩命勾搭!可她已经有了狗男人,既不能勾搭别人,也不能被别人勾搭,这游戏对她来说,头大! 257 抽中花签 董承彦笑道:“出来玩嘛,开心第一位。” 贺骞笑道:“说得有道理,开心第一位。这顿饭算我的。” 章文政笑道:“说好了这顿我来请,上一轮就是子文做东。” 贺骞看了一眼章雅悠,笑道:“难得你把县主妹妹也请了出来,下次再你来。我们要多聚聚、多走动。” 玉壶冰心楼有各种各样的娱乐道具,可谓应有尽有,很多就有人送来了签筒。 这签筒里按着现场人数放了同样数字的桃木签,从上头看,所有签在雕花、尺寸等方面都是一模一样,但是其中有两支花签,花签上会写明内容,抽中者要按内容来配合表演。 第一轮抽签,贺骞和庄露华中了同样的签,董承彦瞥了一眼那签的内容,哈哈大笑,道:“贺骞,这就是你的报应,你敢玩吗?” 贺骞看了看签,无奈地摇摇头,道:“不敢,不敢,着实不敢。我认栽。”他端起那海碗,就是一通牛饮。 庄露华犹豫了一下,丫鬟将那海碗端过来,故意不小心洒了一部分出去,除了董承彦喊了声“作弊”,众人看见了也只是笑笑。 章雅悠看庄露华面色凝重,笑道:“我代你喝一半吧。” 她将海碗里的酒倒进自己的杯子,当然,她也耍了点小聪明,洒了不少出来,连饮三杯,那海碗里的酒也就剩了一半,她递给庄露华,道:“我酒量如此,这一半你自己来吧。” 庄露华微微一愣,望着章雅悠有些出神,接着豪爽地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众人一番喝彩。 董承彦站起来,直接跳到章雅悠的面前,道:“上次在杭城怎么不见你饮酒?原来你酒量这么好,不行,我要敬你!” 章文政道:“美成,不要胡闹。悠儿哪里会喝酒,不过是想帮着庄姑娘而已。” 长孙骁按住了董承彦给章雅悠倒酒的手,笑道:“你敬她的酒,我代了。” 董承彦意味深长地看着章雅悠和长孙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我懂了!原来你们!我就说嘛,子治什么时候带过妹妹来参加这种宴会了,原来是有恃无恐。还有你,长孙骁,平时也不和我们一起玩,今儿一叫就到,这里面有猫腻啊!”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喝你的酒,别胡说!”章文政塞了个酒杯在董承彦手里。 董承彦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有意思了。” 等众人归位,他凑近章雅悠,问:“那位武陵候怎么办?” 章雅悠瞪着董承彦,低声道:“少管闲事。我根本不清楚今晚宴会的情况。” 董承彦张着嘴巴,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贺骞道:“董承彦你嘀咕什么呢!我这妹妹应该也没什么要和你说得悄悄话,赶紧过来倒酒吧。” 董承彦笑道:“我要是有你这攀亲的本领,我也能喊她一声妹妹,毕竟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呢,不信你问长孙骁。” 章雅悠不理会这些人,看了一眼庄露华,道:“庄姑娘,怎么他们不敢让你表演节目呢?” 庄露华道:“我已许配给太子,年底要入东宫做良媛。” 这就好理解了,庄露华很快就是太子的女人,谁敢起哄让她与其他男子一起当众表演节目呢? “那恭喜庄姑娘了。”章雅悠笑道,“来,我敬你一杯,不管嫁给了谁,我们都要开心点。” 庄露华一愣,喃喃道:“嫁人之后还能开心吗?” 章雅悠一饮而尽,道:“想开心,自然可以。” “开始第二轮抽签了,我上一轮受了罚,这一轮到我主持,按照规则,我这次即便再次抽中花签也是不算的。”贺骞道,立马有人送来新的签筒,里面的花签也换了,这样可以保证游戏的花样,抽中者可以做不同的表演,从而增加趣味和互动性。 章文政笑道:“不好说,说不定到时他求着作数呢。” 众人哈哈大笑,章雅悠微微扫视了一眼,只见其中一姑娘垂首浅笑,模样十分害羞,章雅悠看她面容很是眼熟,想起这是段玮真,有道是女大十八变,这两年她是大变样了,在章雅悠看来,还没有两年前在熙园打马球时的模样俊俏,而且,她此时丰腴了不少,多了些贵气,却少了点灵气。 上次在熙园她就发现了,段玮真对贺骞有意。 章雅悠这次抽到一根签,笑道:“咦,我这支签怎么没有吉利话,只有诗酒茶三个字?” 庄露华捂嘴而笑,道:“你抽中的是一只花签,等着吧。” 章雅悠听罢,可怜兮兮地望向章文政,毕竟是跟着他出来混的,章文政无奈地摇摇头,道:“罢了,你等一下认罚,酒哥哥代你喝。” 长孙骁笑道:“倒也不必,我这一支签写得是琴棋书画。琴棋书画诗酒茶,这是我们都擅长的事情,何必认罚呢?” 章雅悠笑了笑,道:“全听表兄安排。” 长孙骁道:“来人,取我的琴来。” 众人一阵雀跃,长孙骁琴艺精湛,如臻化境,名声斐然,但作为世家公子,能请得动他抚琴一曲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若是能在宴会上听到他弹奏,那是一件很享受且很荣耀的事情。 贺骞笑道:“还是有备而来,几时见过我们长孙公子带琴参加过宴会啊!” “那我做什么?”章雅悠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真没经验。 长孙骁道:“琴棋书画,你随便选一样。你那么喜欢江南,不如我抚琴,你作诗,我们就一起想一下江南的景象,如何?” 章雅悠笑道:“然后就不用喝酒挨罚了?” 长孙骁道:“他们觉着没问题,就不用罚了。别怕,有我呢,就算挨罚了,我代你喝就是了。” 章雅悠这会有点上头了,小脸红扑扑的,笑起来很甜,软糯糯地应道:“听表兄的。来人,安排笔墨。” 兴许是酒劲上头的缘故,长孙骁都开始抚琴了,章雅悠依然没动静,托腮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听长孙骁抚琴,满脸的享受。 258 妙笔生花 庄露华拍了拍章雅悠,道:“你还不出场?” 章雅悠撒娇道:“不嘛,我还要再听一会。我觉得好好听哦。”她有了些醉意,两腮微熏,乌黑的大眼像是起了水雾,朦胧中透着亮,那细长的嗓音在醉意的熏染下,是柔软怜爱的状态。 庄露华笑道:“那你可是要挨罚的,那么一大碗酒。” 章雅悠皱眉,撒娇道:“不是还有哥哥嘛!原来你的酒量这么好,你一点醉意都没有。”她说完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庄露华的脸庞。 “算了,我这妹妹是醉了,那我代她喝吧。”章文政无奈笑道。 章雅悠起身,做了一个漂亮的回旋,道:“慢着。谁说我醉了?谁说我要认罚了?”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中秋光淡,沙鸥翩翩舞再三。一叶轻舟桨惊鸿,水天清影湛波平。香风乍起卷珠帘,画船酒旗重重山。” 章雅悠一边写,贺骞一边念,念到最后,众人皆叫好。 “惜时,李太白斗酒诗百篇,给我倒酒,我也试试。”章雅悠笑道,转身拿了酒杯,递到贺骞面前,笑道:“倒酒。” 贺骞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微醉微醺、俏皮可爱的章雅悠,嘴角勾了勾,顺势拿起酒壶,给章雅悠倒了半杯酒,章雅悠不满,道:“怎么只有半杯?” 贺骞笑了,又加了一点。 长孙骁的琴声让章雅悠不仅想起了江南,风景如画、美人如玉的江南,脑子里闪过吴侬软语来,一时兴起,唱了几句:“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冷月明。重重似画,曲曲如屏。澄明远水,暮山耸翠。断桥幽径,隐隐渔村,向晚孤烟,脉脉朱阑。未饮先如醉,江南老游人。” 这旖旎的词句通过她清凉软糯的嗓音唱出来,引得众人一阵惊艳。 贺骞笑道:“妹妹真是好才华!” 章文政就有些瞧不上贺骞,以前也没见他一口一个“妹妹”叫得这么亲热! “又套近乎了!贺骞,我就问你,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董承彦笑道,“段姑娘是你妹妹不?” 段玮真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打趣我就算了,别总带上段姑娘。”贺骞笑道,他向来注意自己在贵女们眼前的表现,他也向来知晓贵女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章雅悠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托腮,似有沉思,眼神有些发直,就听一人道:“你可以把你方才唱的画出来吗?”此人是鲁国公的长子、当今圣上的亲外孙、永宁侯沈诚舒,他因为腿脚不方便,很少出来参加外界的聚会,今天也是机缘巧合才过来,一向沉默寡言。 章雅悠看了他一眼,道:“这有何难,我可以把它画出来。” 沈诚舒道:“那烦请姑娘画出来,让我也看看这江南美景。” 章雅悠一只手肘支撑在条案上,托着腮,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江南何止有美景,还有美人呢!” 众人只当章雅悠醉了,这醉萌萌、娇滴滴的状态又特别招人怜爱,她即便姿态少了点大家闺秀的庄重,但谁也没去计较。 “你帮我斟酒,我就画。”她另一只抖了抖那个已经见底的空杯子,上一世她没见过沈诚舒,也没机会参加这样的场合,只知道这是皇帝的亲外孙,因为他那个公主娘亲走得早,很是受皇帝老儿的怜爱。 沈诚舒略显尴尬,他双脚不便利,坐在那里就不曾动弹,这厢章雅悠要他倒酒,势必要让仆人们抱他到轮椅上。 章文政道:“别胡闹,永宁侯爷还能给你这个小丫头倒酒。你也不能再喝了,都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章雅悠撇撇嘴,道:“才没醉。” 庄露华笑道:“我来给你倒酒。你这微醺的样子好可爱啊,我一个女人见了,都是我见犹怜。”她给章雅悠倒了小半杯酒。 章雅悠饮了酒,摊开纸,就听一阵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只见她挥笔洒墨,姿态从容,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就把一副江南秋景图给画了出来。 庄露华离得近,看着那一幅画,笑道:“从前你是宫学考试的文试状元,我那时只当你有几分才华但也是运气加持的缘故,并不觉得你如何才华横溢,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真真是炉火纯青、笔下生花。” 长孙骁停止了弹奏,跟着过来看章雅悠画了什么,一见之下,也是面露惊喜,笑道:“这画技又精进了些。” 章雅悠拉着长孙骁的衣袖,撒娇道:“表兄都没夸我,不开心。” 长孙骁伸手就想去摸章雅悠的脸,又顿住了,笑道:“夸你精进了,还不是夸吗?难不成也要我说一句妙笔生花不成?我怕你骄傲!” 章雅悠没理会众人,回到座位上,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饮下,自语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江南山水也。”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这纸醉金迷的日子,很快乐,但又空虚! 长孙骁见那副字已经干了,小心翼翼地卷了卷,董承彦见状,道:“长孙骁你什么意思?她写的东西,你卷了卷,就带走了?我还没看呢!” “你看了也不懂,别浪费。”长孙骁笑道。 董承彦瞪了他一眼,道:“我也读过书好吧?行,字你拿走了,这画就归我了,我回去临摹一下,回头骗骗姑娘们。” 沈诚舒轻咳了一声,道:“董公子可否将这幅画让与我?” 董承彦一愣,笑道:“侯爷既然喜欢,这又何难,只要不落入贺骞手里就行。何况,这本来也不是我的物件,不过,侯爷最好是问问正主的意见。” 贺骞不满道:“你!我怎么得罪你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诚舒正要找章雅悠问明此事,却见章雅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脑袋垫在一只蜷缩起来的胳膊上,露出一小段藕臂,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呼吸而轻轻颤抖着,庄露华坐在她旁边,给她轻轻地拍着肩头。 259 浮想 众人见了这一幕微微有些吃惊,这画面唯美,但是又有些怪异。 庄露华生得很美,是那种庄重大气的美,身材又高挑,自幼生在将军府,无形中比寻常贵女自带一股威严之气。章雅悠五官明艳,姿容绝佳,偏又有一种娇憨的气质,这种将娇媚和可爱完美融为一体的人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二人此刻的姿态让人有些浮想联翩,尤其是在座的诸位都是世家子弟,见惯了风月之事,更是觉得绮丽无比。 章雅悠睡梦中嘟囔了一句:“热,好热。” 庄露华离得近,自然是听见了,连忙招呼丫鬟取把扇子过来,沈诚舒见状,悄悄命人将自己的折扇递了过去。庄露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那把折扇,也没多想,轻轻地帮章雅悠打着扇子,又给丫鬟使了眼色,让她们把桌面上的餐具、食物撤下去。 董承彦笑道:“还和小时候一样,说睡就睡了。有一次我和长孙骁带着她出去玩,结果她跑累了,嚷着要睡觉,结果吃着东西呢,瞌睡就打上了。我和长孙骁轮流抱着,才把她抱回来,太沉了,长孙骁当时好像累哭了。” 长孙骁无奈地笑了,方才他也想到了当年这件事。 “那我们继续啊。”董承彦笑道,“游戏还得玩,这次是长孙骁主持了。” 长孙骁道:“悠儿睡了,我先把她送回去,你们继续吧。” 董承彦笑道:“人家亲哥哥还在,都不着急,你一个表哥着什么急!再说,你难道不需要避嫌?她现在可是喝醉了。有庄姑娘照应着,我们只管安心。” “再玩一会,有庄姑娘呢。”章文政笑道,他向来是喜欢玩乐的人,难得今天这般尽兴。 庄露华的确把章雅悠照顾得很好,还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轻笑道:“你这样的酒量还敢帮我代酒呢!” 她在心里笑了,她的酒量向来很好,不要说这一海碗,就是一坛子烈酒也未必能让她醉倒。 章雅悠其实是累了,一路奔波,又受追杀,身心俱疲,回到长安后也是各种应酬,房翊还时不时地突然出现闹腾她一番,她今晚饮了点酒,正好入睡。 兴许是太累了,她呼吸有些凝重,庄露华坐在旁边能清晰听见她的喘息声,睡得很沉,外界的喧闹也没有吵醒她。 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形成了一道剪影,皮肤粉嫩细腻,熟睡的样子像一个新生的婴儿,萌动、可爱、昭示着生命力。 贺骞不由地多向章雅悠那边看了几眼,以前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因为她在一众贵女中并不突出,年纪尚小,又无一技之长,曾经她看自己的眼神是羞涩中带着热烈,但是,不知何时起,她待自己是那般客套而疏离,再也看不到那种羞涩而浓烈甚至春心萌动的情绪。 谁也不能想到,当年那个默默无闻的章家四姑娘,咏絮阁考试的时候得了双如意,这可是十几年来头一个双如意的贵女得主,但她又没能入宫学,在一众不怀好意的流言中她远走江南,本来以为她会就此寂静下去,谁知道她再回长安,摇身一变成了县主。 那可是县主啊,而且是有封地的县主! 兴许是半边身子睡麻了,她嘤咛一声,又转了个身子,继续睡。 “哟,今儿这么热闹,本宫算是来巧了。”李诵笑着推门进来,“他们拦不住本宫,是本宫不请自来。” 他一身华贵的常服,衬托得风姿伟岸,到底是未来接大统的人,龙章凤姿,即便言辞随和,依旧是气势逼人。 众人急忙给太子跪下行礼。 “本宫不过是出来散散心,众位不可拘礼。”李诵笑道,他拿眼看了一下庄露华。圣旨已下,就等着年底入东宫了。 他喜欢美人,却并非好色之徒,比起姿容大气又秀美的庄露华,他更看重庄露华背后的远威将军府。 “谁在那里睡着?”李诵注意到了章雅悠。 章文政急忙跪下来,道:“回殿下,是小妹,她酒量欠佳,贪杯了些,就睡着了,请殿下赎罪。属下这就把她叫醒。” 李诵笑道:“本宫记得你有几个妹妹?这是你那个封了县主的妹妹吗?” 章文政一阵心惊肉跳,章雅悠见了太子不行礼,身为贵女却宿醉在外,若是太子告到皇帝那里,治她一个品行不端、有违妇德的罪名,不但会褫夺了她的县主之位,恐怕她又要远离长安城了。 “是属下执意要带她来,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以往不饮酒,不知深浅,所以,才会饮了两杯就醉了。请殿下赎罪。” 李诵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小县主睡一会吧。” 章文政道:“我这厢也要多谢谢庄姑娘一直好生照料,改日我一定让小妹登门拜谢。” 章雅悠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不过是懒得和他们继续闹腾,又疲乏异常,干脆继续趴着了,谁知道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进来了。 庄露华轻拍了章雅悠几下,唤道:“醒醒,要回家了。” 章雅悠嘟囔了一句,将她的手拍开,道:“别闹,还要睡。” 她这一番娇憨,在灯火通明的包厢里像是睡熟的海棠,透着一股简单的美好,在一众被规矩礼仪制约想逃离樊笼却又舍不得富贵的世家子弟眼中,是那般与众不同。 庄露华无奈笑了,道:“那你继续睡吧。” “太子殿下还请赎罪,章姑娘是代我饮酒才醉酒的,我有责任。不如,我先把她送回章家吧。”庄露华道。 李诵看了一眼庄露华,又看着娇憨的章雅悠,笑道:“不着急,晚些本宫送你回去。” 庄露华的脸一下红起来。 章雅悠这时起身了,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被让在主座上的李诵,笑道:“我这是睡了多久?又来新朋友了吗?” 章文政笑骂道:“糊涂丫头!这位是太子殿下,还不过来请安!” 章雅悠急忙上前给李诵跪下来请安,并有些难为情地道:“臣女方才睡着了,请殿下赎罪。” 李诵笑道:“本宫是出来散心的,不用这么拘礼。” 260 紫燕失身 章雅悠不好意思地笑了,垂眸轻笑的神情带着狡黠和娇憨,满满的少女气息,李诵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想着前段时间房翊还和自己悄悄提到给她请封的事情,还有众人打趣他、让他请客喝酒的事情,若不是心中欢喜,以房翊一贯冷傲的性格,绝不会给同僚打趣他的机会。 还有那次上元节,听说坐在武陵候府马车里的姑娘也是她。 李诵一直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房翊这般着魔和着迷。 两年前考宫学的时候,他看了一次,有些印象,但她那时年岁更小,在李诵眼里还是个孩子,虽然觉得有趣、聪慧、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他太忙了,为了坐稳东宫,这些年他活得并不轻松,自然顾不上关注某些不相干的人。 这次一见,发现章雅悠确实与别的贵女不同,多了一些灵气,活得更生动,明明长相超凡脱俗、国色天香,但又有一种邻家妹妹的清新和自然。 “难怪房翊会心动……”李诵心道。 “听说你是代庄姑娘代酒才醉酒的?”李诵笑道。 章雅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庄姑娘其实不需要臣女代酒,是臣女不自量力。让殿下、庄姑娘以及其他公子、姑娘见笑了。” 董承彦笑道:“这不自量力还好说,关键是你睡着的时候还打呼。” “啊!” 这……章雅悠尴尬了,她就睡了那么一会,就打呼噜了?不,这不可能,她可是小仙女! 庄露华和段玮真都捂嘴而笑,庄露华道:“别听他胡说,你根本没打呼,安静着呢!” “还是庄姑娘待我好。”章雅悠紧紧握住庄露华的手。 散席后,章文政跟着李诵走了,作为李诵的属下,他有保护李诵的职责,虽然李诵也不需要他保护。 庄露华送了章雅悠回的章家,长孙骁也一路跟过来,直到章雅悠下车。 临下车的时候,章雅悠约了庄露华有空出来聚聚,庄露华同意了。 长孙骁下了马车,笑道:“你最近还想去哪里玩,我带着你去。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章雅悠不好意思道:“让表兄见笑了。” “你我之间还要这么客套吗?我并不是要笑话你,只是怕你被人占了便宜,若是遇上别有用心的人,可能……算了,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反正我得了空会带你出去走走的。”长孙骁笑道,“你这几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章雅悠笑道:“表兄,请借一步说话。”待到了章家大门旁边的僻静处,章雅悠问:“表兄为何待我这般好?”她觉得有些话是要给长孙骁挑明了,是时候让他知难而退了。 “你以为呢?”长孙骁风轻云淡地笑着。 章雅悠道:“我想听表兄亲口说。” 长孙骁笑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以为很清楚了?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闲得没事做,天天跑章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吧?你不会以为你在很多地方都能看见我,只是偶遇吧?我听说你爱看画本子,你会不明白?” 章雅悠笑道:“这么说,表兄是喜欢我?”她歪着脑袋,看向长孙骁,看得长孙骁有些不好意思,拿着扇子敲了一下她脑袋,道:“一点矜持都没有。” “我是怕我太矜持了,耽误了表兄,到时舅母要责骂我了。”章雅悠笑道,“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出身,光靠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决定不了婚姻大事的。” 长孙骁不慌不忙,勾着嘴唇,道:“那你的意思是?” “第一、我的未来夫君是不能有别的女人的,通房丫鬟、小妾都不行;第二、我很忙,也有很多想法,我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放在婆媳争斗方面。我知道你能懂我的意思。” 长孙骁垂着眸子,道:“你别急着下结论。我也不逼你,你总会改变心意的。” 章雅悠笑道:“但愿有那样一天。只要不为难自己,什么样的路不能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有几分道理。”长孙骁笑了,“你早点休息吧。” 这就是章雅悠认识中的长孙骁,任何时候都能风轻云淡。 章雅悠往大门处走去,走出几步又转身:“那不过是我醉酒时写着玩的,入不了表兄的眼,不如还给我?” 长孙骁拿了她写的那首诗。 “别那么小气,也不用多想。”长孙骁笑道,“父母之命固然重要,但是,我个人的喜好也很重要。” “玉凌,你辛苦一下,去一趟武陵侯府吧,悄悄过去,送一句口信,就说我明天会登门拜访的。”章雅悠道,她很担心房翊在夜里过来。 玉凌会意,领命而去。 进了沐曦阁,兰儿等人已经备好了温水,兰儿要帮章雅悠脱衣服,却被章雅悠制止,让紫燕过来。 “你出去吧。”章雅悠道。 兰儿乖巧地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以后我的近身伺候,不能假手他人。”章雅悠道,“你向来照顾她,可怜她没了母亲,孤女一人,但规矩不能乱。” “奴婢知道了。不过,这兰儿说起来也挺奇怪的,从来不和我们一起洗漱,说是害羞。可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紫燕笑道。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章雅悠皱了皱眉。 第二天一早,紫燕就闯进房间,跪在章雅悠的床前,眼睛肿的像水蜜桃一般,哭道:“姑娘,您要给奴婢做主,奴婢真的不想活了!” 章雅悠道:“你好好说话,大清早的要死要活,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好像失身了!”紫燕嚎啕大哭。 玉凌见状,急忙把外间、里屋的门都关上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你先从头说来。你不是一直在耳屋里和玉凌在一处吗?”章雅悠听她这么一说,也是万分吃惊,紫燕自幼就跟着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是什么样的人品,章雅悠一清二楚,她是绝不可能背着她与人苟且的! 若是与人苟且,她又何必这般痛哭? “玉凌,这是怎么回事?”章雅悠皱眉。 玉凌急忙道:“姑娘,紫燕昨晚并未和奴婢在耳屋,她说有些不舒服,奴婢就让她回自己屋里了。”章家有专门仆人住得院落,像紫燕这种大丫鬟,是有自己独立小房间的。 261 妯娌争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章雅悠问。 紫燕哭道:“奴婢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下、下身就像是撕裂一般,还有……还有血……”她也不敢描述得太过精细,毕竟章雅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比她还小两岁。 “奴婢是没脸活了,只求姑娘看在奴婢服侍姑娘这些年的份上,给奴婢做主,找出那恶人,千刀万剐。”紫燕跪在那里。 章雅悠吩咐玉凌:“悄悄过去找夫人,让她带个可靠的老嬷嬷过来。” “你别哭,我自会为你做主。虽说女子的贞节很宝贵,”章雅悠拉起了她,“但是,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去死。你若真是想不开,我会伤心的。” 紫燕又是一阵痛哭流涕。 “你和我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有什么异常?近来有无得罪什么人?”章雅悠问,男女仆从是在不同的院子上,一个男仆若进入丫鬟们的院子肯定会被发现的,何况,紫燕的小房间在里头,要穿过其他粗使丫头们的大通铺才能到里间。 紫燕一个劲地摇头,一问三不知。 不多久长孙氏带着锦屏吴善家的过来了。 章雅悠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长孙氏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好插手这件事,我这就把紫燕带过去了。” “母亲,紫燕一向循规蹈矩,恐怕是有人要害她,还请母亲好生调查一番,千万不要声张,否则,她就没了活路。”章雅悠低声道。 长孙氏拍拍她的手,道:“这个你且放心。” 她把紫燕带走也是为了保护章雅悠,怕牵连到章雅悠的名誉,也怕中间有些细节暴露出来污染了章雅悠的身心,毕竟还是没及笄的姑娘。 吴善家的给紫燕检查了身体,对长孙氏低语几句,长孙氏皱眉。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长孙氏怒道,有些丫鬟不守妇道,与奴才苟且、暗度陈仓也是有的,她首先要做的就是震慑紫燕,让她说实话。 紫燕跪在那里,哭道:“夫人,奴婢真的没有与人苟且,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若是奴婢敢背着主子与人无媒苟且,夫人千刀万剐,奴婢毫无怨言!请夫人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别无所求,不想嫁人,就想着找出那等畜生,与他同归于尽。” 长孙氏又问了一些细节,紫燕是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道何时被何人侵犯了,只顾着在那里哭。 长孙氏冷道:“总不能每个奴才都叫过来问一番吧!但是,这大胆的畜生竟然在府里行出这种龌龊污秽之事,府上还有几位姑娘……” 这人能神出鬼没地进入紫燕的房间,要了她的清白,那岂不是能随时进入章雅悠、章雅惠的房间,想到这一层,长孙氏如坐针毡。 “这事非同小可。”长孙氏道。 “夫人,大夫人带了几个人过来了。”揽月苑的一个二等丫鬟进来通报。 长孙氏冷道:“她倒是消息灵通。” “你起来吧,眼泪擦擦,这件事我定会给你做主,只要你是无辜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长孙氏冷道。 紫燕急忙擦了眼泪,跪道:“奴婢明白。若是奴婢无法自证清白,也绝不会连累姑娘,请夫人放心。” 贺氏进了揽月苑,瞟了紫燕一眼,笑道:“我怎么听说四丫头那里出了点事,这不是四丫头身边的大丫头呢,哭成这样,做什么?” 长孙氏命人看茶,笑道:“嫂子费心了。悠儿那边没什么事,不过是身边奴才犯了点错,她心软,舍不得责罚,让我带过来管教一番。” 贺氏笑道:“是吗?看来是有人故意嚼舌根子,说四丫头这边有丫鬟不检点。我怕坏了咱们府上姑娘的清誉,过来看看。” 长孙氏冷道:“嫂子是觉得我们西苑管不了这点小事?还是说,嫂子主持中馈十几年,认为自己连西苑也要事无巨细地过问?又或者,借此小题大做,想给西苑发难?” 贺氏依旧面带微笑,道:“弟妹,我也是好意,为何你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是看着三丫头、四丫头长大的,府里还有五丫头,都是未出阁的姑娘,顾及她们的清誉,难道不是我们这些长辈应尽的责任。” 长孙氏觉着头痛,这贺氏惯会说冠冕堂皇的话,连章老太太这么精明的女人也是被她哄得什么事都信任她。 “因为你把事做得难看。”长孙氏冷道,“嫂子若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这中秋节也快到了,府里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贺氏笑了笑,道:“你别恼。我是情急了,回头我去就治了那乱编排的下人。” 长孙氏见惯了贺氏表里不一的嘴脸,心说,既然要演戏,那就陪着你吧,道:“是哪个下人?” “都是些不长眼的。我东苑那边的。”贺氏随口道。 长孙氏笑道:“东苑的人能知道我这西苑的事情,倒是好本事。嫂子,既然是你东苑的人,那就等着嫂子约束着他们了,嘴巴不严的奴才,就该治治。这事本就是无中生有,若是传扬出去,我可就找嫂子主持公道了啊。”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虽脾气好些,但也眼里容不得沙子。”贺氏笑道,她这一番笑容可掬,越发显得长孙氏咄咄逼人。 长孙氏笑道:“嫂子,西苑这边真的是风平浪静,你若是不信,把这个丫头带到东苑审问去吧!”她推了一把紫燕。 “悠儿现在是县主,我嫌这个丫头笨拙,怕以后伺候不好。到底是圣上钦封的县主,多少关系到皇家的颜面,若是被一些下作的猪狗才诋毁、编排,我们就算姑息,那要是传到宫里头,还说我们章家治家不严,大家都得不了好。”长孙氏笑道。 贺氏皱眉,道:“弟妹,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一路夹枪带棒,我不过是好心过来看看,你倒好!罢了,我们回去!” 赶走贺氏,长孙氏一阵冷笑,哼,不过是不屑与你争斗,你上瘾也就算了,还想借机败坏我女儿的名声,踩得就是你! 262 这狗男人真好看 锦屏笑道:“夫人,真解气,您可是被她压了十几年。” 长孙氏笑道:“那是我不与她争!我看不上她,但是,也不得不说她男人和她儿子比较争气。” 锦屏笑道:“我们公子也不差。而且姑娘争气!他儿子再厉害,也没封侯啊!” 长孙氏笑了,道:“派人留意东苑那边,别闹出什么动静来!惠儿成亲在即,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悠儿那边我有些顾不上,你给沐曦阁那边安排两个能干又忠心的嬷嬷过去。” 锦屏笑道:“奴婢安排了,四姑娘先嬷嬷管束多,不要。” “这孩子!”长孙氏无奈地摇摇头。 “紫燕,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且忍忍,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就算失了身子,也是我们章家的人,不会任由他人践踏你。你若是能过得了这个槛,你就回沐曦阁,依旧好生伺候姑娘,你若是过不了这个槛,就留在我这揽月苑,做个二等丫鬟。”长孙氏道,“你服侍悠儿这么多年,我不会亏待你。” 紫燕又是哭起来,道:“奴婢现在不清白了,跟在姑娘身边,怕影响了姑娘的声誉,谢谢夫人收留,奴婢愿意留在揽月苑做个粗使的丫头。” “说什么傻话!你是受害者,怎么就影响我的声誉了!你还是我沐曦阁的人。”章雅悠不知何时进来了。 紫燕一看章雅悠进来,眼泪登时又下来了,哭道:“奴婢……奴婢……” 章雅悠拉着她的手,道:“你我相处这么多年,虽是主仆,但也如同姐妹。我怎会在这个时候弃你呢!我已经命人去给你准备避子汤了。这几天你就好生休息一下,我派了两个小丫头服侍你。你先不要声张,我会替你做主的。” “奴婢……有姑娘这番话,奴婢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紫燕噗通跪下来。 章雅悠道:“你起来。不要想着死,你若真心感谢我,就该好好活着、更尽心地伺候我。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母亲,让您受累了。最近我光顾着贪玩,都没帮上您和三姐,府中可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的?”章雅悠笑道,拉着长孙氏就撒娇。 长孙氏笑道:“你难得回来,受了那么多累,又吃了许多苦,就玩吧。别太过火就行,你要记住,你是淑女,你现在还是县主。” “都听母亲的!我中午在母亲这里用膳好不好?”章雅悠撒娇道。 长孙氏笑道:“你就是一天三顿天天在我这里用膳,也好!有什么不好?” 锦屏见状,笑道:“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给四姑娘准备几个她爱吃的菜。” “玉凌,你陪紫燕下去休息吧,多宽慰她一下。让念儿过来伺候着吧。”章雅悠吩咐道,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念儿这丫头还不错,话不多但是做事很有分寸,所以,这次把她带到了长安。 玉凌把紫燕送到小房间,见四周没人,安慰道:“你千万别想不开,大不了以后不嫁人。你想想当初薛瑶依给你下毒,姑娘为了你,不惜与薛瑶依撕破脸皮,给薛瑶依下毒;你被夫人带走后,姑娘叹气了许久,见你迟迟不回来,又带着我去找你,生怕你受了委屈。紫燕,姑娘不是第一次救你、护你,你若是个知道感恩的,就该振作,好好伺候主子,这才是真聪明。” 紫燕道:“你说得我都懂。可事情不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说漂亮话。” 玉凌垂眸,有些难受,道:“你以为我比你状况好吗?我以前是做暗卫的,我被灌过绝子汤,我这辈子都不能生孩子……” 紫燕惊呆了,她没想到玉凌有这样的境遇,比起失身,无法生育对女人来说的确更残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紫燕拉着玉凌的手,“你说得对,我们有这样的主子已经是很幸运了,应该好好活下去。” 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抱着头哭诉了一阵,紫燕也想通了,道:“我这样无故养着,别人肯定起疑,方才大夫人已经来过西苑了,说不定是有人故意使坏,借此败坏我们姑娘的名声。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明天还是过去伺候姑娘。” 玉凌道:“你先把避子汤服下,对咱们这种人来说,失身与否其实没那么重要,活下去才重要。孽子更不能生。” 紫燕郑重地点头。 章雅悠在揽月苑用了午膳,又陪着长孙氏午休了一会,这才回到沐曦阁,收拾了一下,领着玉凌和念儿出门了,去了武陵侯府。 “这是我们的名帖,想拜见侯爷。”玉凌去敲了门。 那侍卫一看,笑道:“原来是姑娘来了,里面请。” 章雅悠被侍卫一路领着去了武陵侯府的书房,路上,侍卫笑道:“侯爷还在看书,您稍等一下。我把您带到外间候着,切不可出声,侯爷忙完了会出来见您的。” 等到了书房前,那侍卫又道:“侯爷喜静,这二位姑娘就跟着我去隔壁客房歇着吧。”玉凌和念儿看了一眼章雅悠,章雅悠笑道:“跟着去吧,我们客随主便。” 章雅悠从书房的外间踱步出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一处静谧清幽,一进院子就闻见了一股墨香,几尾凤竹沙沙作响,小花圃里有几株奇花异草,虽是秋季,却依然盛开,花香怡人。 章雅悠绕出来之后就走到了窗前,透着窗棂正好能看见房翊在里面翻书。 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很是俊逸,章雅悠一手撑着窗沿,一边看着房翊,这狗男人是真好看,若不是他脾气大、黑心肝、管得严,光是这样看着也够养眼的。 认真的男人最好看,这句话倒也不假,房翊埋头写字,骨节分明的手指,漆黑如瀑的头发,低头的时候,那挺直高耸的鼻梁。 她换了一只手托腮,心道:真的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可惜,就是太危险了。 “看够了吗?看够了,还不进来!”房翊在里面道,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章雅悠痴迷地看着自己。 263 喜怒无常的狗男人 章雅悠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有种被抓了现行的窘迫,讪笑道:“侯爷这等英姿,适合远观,赏心悦目。” “进来!难不成还要本候去请你吗?”房翊放下了书。 章雅悠迈着小碎步快速进了书房,娇声道:“我过来看看侯爷。” 房翊冷哼一声,自行捶了捶右肩头,瞥了一眼站在离他一丈远的章雅悠,心里蹭蹭又生气一道怒火:这丫头是喂不熟吗?怎么一两天不见,就和自己这般生疏? 章雅悠低着头看自己的绣花鞋,不敢看房翊,这狗男人明显心情不虞,否则不会用这个语气和自己说话,他肯定早就知道自己来了,故意装作看不见,让自己的窗棂前站了那么久。 “侯爷若是忙,那我改日再来?”章雅悠忍不住开口,空气都被房翊身上的冷气给凝住了,自己再不逃,估计立马就僵硬了。 另一边,玉凌和念儿还在担心章雅悠的安危,当然,并不是表面上通俗理解的“安危”,而是担心章雅悠被欺负。 云台笑呵呵道:“瞧你们坐立不安的样子,怎么,侯府的茶水、糕点不够上档次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没心没肺!也对,侯爷是什么样的人啊,也不需要你这种角色担心!”玉凌冷笑道。 云台笑道:“以前你跟着公子爷也没见你这般牙尖嘴利,现在换了主子,能言善道了,还学会拐弯骂人了。我这种角色怎么了?我可是公子爷的心腹!” “各为其主,瞧把你得意的!侯爷对我们姑娘什么心思,你就是瞎,也能明白几分,到时有你好受的!”玉凌道。 云台笑道:“你吓唬谁呢?再说,我又没做什么!对了,你们那个丫头怎么没来呢?”他问的是紫燕。 念儿道:“紫燕姐姐有事,今儿来不了。” “她不是跟着章姑娘寸步不离吗?”云台挠挠头。 玉凌冷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再说章雅悠这边,她有种想逃的冲动,这是房翊的地盘,他又是那样的黑心肝,今儿看起来又是十分的不痛快,这会逃,还来得及吗? “哼!”房翊冷哼一声,似乎忍耐许久。 章雅悠道:“叔叔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一直仔细地观察房翊的脸色,一声“叔叔”让房翊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是谁又惹你生气了?好了,别气,写了这么半天字,一定是肩头不舒服,我帮你揉揉?”章雅悠笑道,保命要紧,脸面什么的,回头再说! 房翊又是一声轻哼。 章雅悠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怕自己未经允许触碰了他,被拍飞!——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也无法排除,毕竟房翊在她看来是有些喜怒无常的。 “我能……我……”章雅悠支支吾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翊皱眉,冷道:“在你眼里,本候就是这般可怕?” 章雅悠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那是你心虚?”房翊看着章雅悠的眼睛。 章雅悠不解:“嗯?” “没有没有!我才不心虚。”她的小手已经搭在了房翊的肩头,轻轻柔柔地捏着。 “没用膳?”房翊冷道。 章雅悠会意,当即加大了力度,在紫灵山的时候见翠心给沈婆婆捏过肩头,跟着学了些手法。 “侯爷,头痛吗?要不要帮你揉揉?”她俯身的时候,离他很近,房翊能闻见她身上特有的清香,熏香之外,独有的体香,清幽中透着微微的香甜。 “揉。” 章雅悠心说,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她捏了捏房翊的太阳穴及额头,发现这狗男人真是天庭饱满,皮肤细腻,于是捏着捏着,她就有些心猿意马。她承认,美色当前,她“变节”了,她愿意包容房翊的整整不足,比如高冷、喜怒无常、黑心肝等等。 “本候摸起来舒服吗?”房翊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章雅悠急忙缩回手,但是,已经晚了,被房翊捉住了小手,他手臂一伸,章雅悠就从他身后转到了他的身边,他又是一拉,章雅悠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侯爷……薛瑶依她、她走了?我怎么来的时候没见到?”章雅悠看到房翊俊美的面容、晦暗的眼神,知道危险近了,于是转着眼珠子,开始找话。 “嗯。”房翊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节,而且这个字节也大有赏赐给她的意味。 “那仆固瑾瑜呢?她最近不是在京城吗?我听说,她……”章雅悠还没说完,房翊的脸就凑了过来,鼻尖已经碰到了她的鼻尖。 章雅悠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再说了。 “你昨天去哪里了?”房翊冷道。 章雅悠道:“我白天跟着母亲去了一趟长孙府看外祖,晚间与哥哥一起去见了几个朋友。”虽然是轻描淡写,但是,这么说,没毛病! “就这些?”房翊笑了,是那种带着威胁和生气的笑,就是他笑得时候,会让人不寒而栗。 章雅悠道:“难道侯爷认为我撒谎了?怎么可能呢,我在侯爷面前绝不敢有异心的。”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你隐瞒了。”房翊冷道,竟然背着他和长孙骁又私下见面,还背着他与一群人喝酒作乐,还把自己给喝醉了!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妇德呢,被她吃了? 章雅悠皱眉,挣扎着想起身,叹气道:“你虽说自己喜欢我,我自问也心悦于你,但是,我就是怕你。我们明明……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和交际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去冰心玉壶楼。你一直说,你回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章家提亲,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盼望着,结果呢?先是一个薛瑶依,现在又有一个仆固瑾瑜……只准你州官放火,不准我百姓点灯!说到底,还不是你仗势欺人!” “但凡我说你一句,你就有一堆话!”房翊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将她禁锢住。 章雅悠叹了口气。 “你方才说心悦于我,再说一遍?”他的声音轻柔又悦耳,还带着明显的哄逗。 章雅悠心说,这狗男人也太喜怒无常了,迟早被他给吓死! “那你先和我说说,仆固瑾瑜那边怎么处理?”章雅悠道,她今天来,有两件事,这是第一件事。 264 拜托你做个人吧 房翊冷道:“你对本候要求甚多,自己却一再勾三搭四、朝秦暮楚!” 章雅悠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含血喷人!” “……”这个小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会含血喷人?——房翊的内心想法,但是,他正在气头上,他生气的时候是不愿意废话的! “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聊聊。”章雅悠想下来。 房翊自然不肯,道:“不影响你说话。” 章雅悠微微一叹气,唉,他这么抱着自己,手还不安分地在她腰部那里摩挲了一下,她敢说真话吗? “我昨天已经明确告诉我表兄,我有喜欢的人,我和他之间不可能,谢谢他对我好,只要他把我当妹妹,我依旧会把他当哥哥,敬重他。”章雅悠道,“我当时是喝多了,但是,没有那么醉,不过是太累了,喝了点酒正好睡觉。我是在坐庄露华旁边,她是远威将军庄兴平的嫡女,没和其他公子有过近距离接触。” 房翊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口气缓和了许多:“真对长孙骁死心了?” 章雅悠叹气:“我对他本就没那层意思,不过是小时候的情谊在,又是表兄,比旁人走得近了些。再说,你以为我是你嘛?” 房翊不乐意:“……”他看着章雅悠,等她的下文。 章雅悠道:“我又不能一心多用。” 房翊笑了,道:“你现在真是撒谎都不打草稿了!我看你不但能一心多用,脚踏两只船也不是问题。” 章雅悠笑了,嗯,只要房翊肯说话,他就是消气了。 “那现在该说你的问题了。”章雅悠道,“仆固瑾瑜那边怎么处理?我昨天晚上可是得到消息,说她正打算让皇上赐婚,践行你们两家的婚约。” 房翊挑了挑眉,道:“我自会处理,只要你懂事些,比什么都好。” 章雅悠道:“我哪里不懂事?这两天可是都有想你的?” “在哪里想的?” “在……当然是在心里想的。”章雅悠道,羞赧涌上了面庞,两靥生花,甚是好看。 房翊笑了,道:“但你给永宁侯作画怎么说?” “我……我没有啊。”章雅悠道,“不过是一时兴起,做游戏,我顺手画了一副江南秋景,没有特意给谁作画。”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给男人送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下次不准给任何男人送画,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使坏,看你如何收场。”房翊下了命令。 “好,都听叔叔的。”章雅悠笑道,心里想的却是,房翊不就是别有用心的使坏之人嘛,每次见了自己都各种亲昵暧昧。 “这个沈诚舒长得不错。”房翊状似无意地说。 章雅悠心说,才不会上你的当,道:“比叔叔差远了,而且他行动不方便。” 房翊对这个答复很满意,但是又有些狐疑,小蛮货突然不蛮了,那肯定要有小坏在后头。 “你那个美男榜也要暂停了!”房翊又道。 章雅悠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很是尴尬,他不但知道美男榜的事情,还当面提出来了,这…… “那不过是闹着玩。在我心里,叔叔才是当之无愧的榜首。叔叔真好看。”章雅悠道,这句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可你定的美男榜榜首是容绥。”房翊明显的不满。 章雅悠笑道:“可他再好看,也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何况,在我心中,叔叔比他风姿更过,我只不过是怕别人觉着我不谦虚,毕竟我和叔叔的关系……你懂得。所以,才把榜首让给了容绥……” “说到底,这美男榜你玩得不亦乐乎。”房翊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章雅悠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委屈巴巴地看着房翊,“打不过你,也说不过你,你就是欺负我!” 房翊低声笑了,道:“那你也可以欺负本候,等着呢。” “嗯?”章雅悠愣了一下,心里又是一阵打鼓,大概是房翊黑心肝的时候到了,在她闺房,房翊都没放过她,如今到了武陵候府,房翊肯定要闹个够啊! 房翊盯着她的樱唇看了半天,那上面涂了口脂,粉粉嫩嫩,比宫里御厨做的水晶糕还要晶亮,那微甜的气息就像是熟透的樱桃。 “你诱惑我!”房翊道,眸子明显暗了下来,他凑到章雅悠的耳边吹着气。 章雅悠觉得好麻,对应的半边身子都起了疙瘩,那种悸动的感觉真的是好痒啊——章雅悠脑子里一片空白,每次都是如此,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我没有,叔叔若是不喜欢,我擦掉就是了。”章雅悠作势要擦掉口脂。 房翊道:“我上次和你说我喜欢你涂口脂,你今天涂了这么重的口脂来见我,还说不是勾引我?” 额,拜托你做个人吧! 章雅悠感受到房翊某处的变化,她想挪动避开,却被房翊拉住了,道:“你扭来扭去,它会更兴奋。” 两抹绯红飞到了双颊,章雅悠看上去整个人都像是莹亮饱满的樱桃。 房翊这次没有用力亲吻,而是用舌头舔了舔她的嘴唇,章雅悠浑身微微颤抖,在房翊温暖的怀抱和气息中,章雅悠又有一种无法道明的舒心。 房翊在她的脸上密密麻麻地轻吻着,那温热又轻柔的触感一开始让章雅悠感到不适,接着就是意想不到的情动,最后竟变成了享受——当那享受的嘤咛声顺着她细长的嗓音飘出来,章雅悠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想逃……太危险了。 羞赧让她的脸色滴血一般,红艳动人。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方式。”房翊笑了。 章雅悠轻喘着,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等缓过神来,嘟着小嘴,道:“你又欺负我!” 房翊笑道:“我没有,你方才的神色很享受的,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章雅悠无地自容。 “要不要再试一次?”房翊笑道。 “不要!”毫不犹豫地拒绝,呜呜,请你做个人吧,黑心肝的狗男人! 这时,云台在外头请示:“公子爷,仆固姑娘来了,说要见您,现在见吗?” 章雅悠一听仆固瑾瑜来了,就想使坏,她扭过身子,搂着房翊,轻轻咬上他的嘴唇,低声道:“不准出声!” 接着,章雅悠喊了一句:“不见,让她等着。” 265 仆固瑾瑜的要求 “你不准去见她。”章雅悠坐直了身体,双手绕着房翊的一缕头发,在那里把玩。 房翊低声笑道:“不见也可以,前提是你给的诱惑足够大。” 章雅悠“吧唧”一口亲吻在房翊的额头上,笑嘻嘻道:“够吗?” 房翊无动于衷,章雅悠捧着他的脸,用小鼻子在他脸上蹭了蹭,又嗅了嗅,一股好闻的香味,掺杂着男人特有的阳刚之气,透着干净的气息。 她忍不住又闻了闻。 房翊感到一阵酥麻难耐,暗哑着嗓子道:“你是狗吗?” 章雅悠喘着气,捧着房翊的脸,怔怔望着他,继而笑了,道:“真好看!光是这么看着,就特别养眼,让人有一种……”她凑到房翊的耳边“欲|罢|不能的感觉……” 接着,她就看见房翊白皙的脸上透着一抹绯红,原本总是或霸道或高冷或暗沉的眼神带着一丝闪躲——呕吼,这狗男人竟然会害羞! 原来狗男人还有这样一面! 原来他喜欢被这样撩拨。 章雅悠本想继续撩拨,好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也顺带试试他的底线,手指轻柔地在房翊的面容和胸膛上划过,眼神摄人心魄,房翊有种被震慑住了的感觉。 “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房翊冷道,享受是享受,但是,也怕她太厉害了,干脆来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章雅悠道:“都是跟你学的!”既然房翊不愿意再玩,自己还有正事要做,章雅悠当即起了身。 房翊心里笑她,这大概又是怂了。 章雅悠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拉着房翊起身,也帮他简单整理了一下,问:“现在肩头、手臂还累吗?” “有事求本侯?” 章雅悠眯着眸子,道:“好好表现,下次再帮你捏捏。” “怎样才算是好好表现?” 章雅悠道:“你是我的人,等一下表明你的态度和立场。反正,有她没我。” 房翊不喜欢这么被威胁,冷哼了一声。 “但是你只能选我,因为她是看中你的皮囊,而我……” 章雅悠故意欲言又止。 房翊很好奇她接下来的话,但是等了半天都没见她说下文。 二人并排往外面走,到了厅堂,就见一女子立在那里,身材高挑丰满,姿容瑰丽大气,穿一件绯色长裙,腰封之下是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一头乌黑的秀发,带着微微的卷曲,层层叠叠地铺在背后。 章雅悠踮起脚尖,凑向房翊,房翊很配合地朝她这边弯了弯身子,章雅悠低声道:“我看中你的皮囊和身体,当然,还有灵魂……” 章雅悠看中房翊的皮囊和身体,这一点她不否认,至于灵魂嘛,她只要不是受虐狂,应该不会喜欢这样腹黑冷酷、智慧近妖、又爱报复的性格。 仆固瑾瑜见这二人有说有笑,细微动作间全是满满的情意,那轻轻的对视,满眼里都是彼此,这种情意不是演出来的。 “拜见侯爷。这位姑娘是?”仆固瑾瑜见过薛瑶依,而且薛瑶依和房翊在一起时,房翊全程都是无动于衷的状态。 房翊道:“欣城县主。” 仆固瑾瑜微微行礼:“见过县主。” 章雅悠急忙还礼,笑道:“仆固姑娘不必拘礼。” 房翊道:“本侯已明确告知姑娘,本侯已心有所属,不愿意耽误仆固姑娘。以仆固姑娘的条件,只要姑娘愿意,长安的一众才俊都可以任姑娘挑选。” 仆固瑾瑜也不恼,似有些预料之中的状态,道:“是因为县主吗?” 房翊道:“是,我心悦于她,非她不娶。我可以认你做妹妹,将来你若寻得好人家,我给你增添一倍的嫁妆,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章雅悠心说,这狗男人是败家子啊,都不知道仆固家要给多少陪嫁,现在就这么承诺,武陵侯府多少家底才够啊! 仆固瑾瑜笑了笑,道:“之前听人传言,说武陵侯铁树开花,有心仪的女子,我本以为是那位薛姑娘,但是,上次见了薛姑娘和侯爷在一起的态势,我便知道我猜错了。今儿看了县主,的确和侯爷更为般配。我可以单独和县主聊聊吗?” 房翊道:“不必了,这是我的心意。即便到了圣上那里,我也是这般态度,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仆固瑾瑜道:“侯爷误会了。我和县主谈谈,说不定就有转机了。这世上的男人,但凡有些本事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侯爷这样超凡脱俗的世家男儿!让侯爷换个妻子,可能很难,但让侯爷多个妻子,却并非难事。不如,让瑾瑜试试?” 房翊心里有打算,但是,又想看看章雅悠的态度,她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不准自己有其他女人,在仆固瑾瑜的面前,她会是什么表现呢?他有些拭目以待。 章雅悠见房翊不说话,将他的心思也猜的七七八八了,笑道:“侯爷不是还有公事吗?我就和仆固姑娘单独聊一会。” “那我先过去,你晚上留下来用晚膳,我让人给你做了醋溜鱼片和烤鹿肉。”房翊低声道,虽然声音很轻,但仆固瑾瑜也听得到。 章雅悠神情悠然地抿了一口茶,笑道:“仆固姑娘请讲。我敬仆固家满门忠烈,仆固姑娘又是巾帼不让须眉,但说无妨。” “我想和章姑娘谈笔交易。”仆固瑾瑜笑道。 章雅悠道:“想必仆固姑娘已经打听过我了,既然是谈交易,不妨说出您的价码和要求。” 仆固瑾瑜笑道:“章姑娘快人快语,我很喜欢。难怪侯爷钟情于您,不说相貌天姿国色,可爱娇柔,就这通身的气派和气度也甩长安城众多贵女几条街。我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女,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嫁给侯爷,我做嫡妻,你做平妻。” 章雅悠放下了杯子,直直地盯着仆固瑾瑜看了半天,最后笑了,道:“我以为仆固姑娘的诚意不足,不谈了。” 她作势要走。 “你不想听听我开的价码吗?” 章雅悠回眸一笑,道:“不想。我本以为仆固姑娘愿意拿出那纸婚约,来让我开个价,所以,才愿意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谈。不瞒您说,我这人善妒,不要说我让我做平妻,就算是让我做嫡妻,我也不准他娶你!” “哦?”仆固瑾瑜冷笑一声,道:“他敢抗旨?还是说,你明知他有婚约而硬要嫁给他?” 266 章雅悠的价码 章雅悠听她这么说,复又坐回原处,用盖子捋了捋飘起的茶叶,姿态很是从容,有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大气,就听她笑道:“他敢不敢为了我抗旨,我不清楚;但是,只要他不娶你,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就敢冒天下大不韪嫁给他。我知道仆固家名声斐然,满门忠烈,为李唐王朝立下汗马功劳,受大唐人敬重,就连圣上也是体恤有加,但是,您当知道,人心难测,情谊难求,这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 “何况……”接着就听“当啷”一声脆响,章雅悠将杯盖放到了杯子上,动作很潇洒,那是骨瓷发出的清脆声。 “何况,我知道为什么你十几年来从未踏入京城,如今却拿着一纸婚约说事。”章雅悠笑道,“人,我是要的,只要他不放弃、没有对不起我,他这个人就是我的。条件,你开,或者,我给你开一个,你考虑一下是否接受。” 房翊其实并未走远,就在隔壁,他因为武功高强,听力本就异于常人,此刻,章雅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他忍不住笑了,看来这小蛮货不仅对自己刁蛮,对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她也太大胆了,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他这个人是我的”,是不是归属权弄错了?换做别的女人不都是嘤嘤地喊着“我是他的人”吗?不管怎么说,章雅悠这护食的态度,让他很满意。 云台和田英也都在隔壁,这二人也听得真切,纷纷忍不住地竖起来大拇指——这就是霸气,难怪侯爷被吃得死死的,绝对的实力派! 再看看他们侯爷那种满面春风的神情,他们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房翊婚后的生活状态了。 仆固瑾瑜笑道:“章姑娘还真是自信啊!我带领安南十万大军的时候可没章姑娘这般从容自信。”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股肃杀之气,气势凌然。 章雅悠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仆固姑娘,又或者称您一声仆固将军是如何英勇刚烈,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巾帼不让须眉。我心中甚是佩服,如今见了,更是被您的气势和容貌折服,我若是男儿,必定想尽一切办法,站在高处与您匹配,进而获取您的芳心,一近芳泽。可这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人,恕难从命。就算是我从了,估计侯爷事后也要把我拍死。” 章雅悠闻了闻茶叶,粲然一笑:“他很凶的。” 房翊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尴尬,这小蛮货说得都是什么!还想勾搭女人不成?不过那句“自己的男人”让他听着甚是熨帖,整个人都舒服起来了。 云台和田英看着房翊那一脸满意的微笑,忍不住又竖起了大拇指,心说,这章姑娘不会是知道他们侯爷就在隔壁吧?太会说话了吧。 仆固瑾瑜笑道:“你的男人,难不成,你们已经无媒苟且了?” 章雅悠听了这话,也不恼,道:“您若是觉得这样说话能惹恼我,不但是小瞧了我,也是瞧不起您自己。当然,我也不妨告诉您,我和他是清白的。” “章姑娘见谅,是我莽撞了,没办法,常年跟着一群大老粗打交道。那你说说看,你给我开什么条件。”仆固瑾瑜坐下来喝茶。 章雅悠道:“您这番来京并扬言要和武陵候履行婚约,已经风声四起、市井广传,您这么做是为了造势。您们仆固家人丁凋零,到了您这一代只有你们姐弟二人,可惜令弟年幼摔伤,腿脚不能动,为了扛起家族的荣誉,您不惜红妆换戎装,上阵杀敌,带领大军固守在安南。当年,仆固老将军虽然给您们姐弟留了一下可靠的人手,但这些人也多是武将,在安南境地扶持您们二人。如今您朝中无人,却又兵权在握……” 她冲仆固瑾瑜调皮一笑,道:“还需要我继续吗?” 仆固瑾瑜笑道:“章姑娘声音如此曼妙,我听着甚是舒心,继续。” “无论是为了巩固家族势力,还是为了免遭取而代之的命运,当然,您也可能单纯想着解甲归田的同时给令弟谋一个前程,至少保住仆固家的血脉,您需要强强联合。您的母族固然有些势力,但这些势力还不足以与您或您的雄心壮志媲美,而且您母族这边有真才实学者甚少。武陵候年少有为,出身高贵,又是长安城的第一公子,而且洁身自好、尚未娶亲,你们又有婚约,还有什么人比他更合适做您的夫婿呢?” “既然你都知道,就该明白,我是不会退让的,我嫁给他势在必行。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和他就是政治联姻,我只需要一个武陵候夫人的名头,只要成了亲,我立马回安南,不会与他有肌肤之亲。你照样嫁给他做平妻,之后依旧是这武陵候府的女主人,有着他的宠爱,你生的孩子就是嫡亲的,将来可以继承武陵侯府的一切,当然,前提是他愿意。”仆固瑾瑜笑道。 “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仆固瑾瑜道。 章雅悠“哦”了一声,等她的下文。 “武陵候天人之姿,又深受皇帝器重,不仅如此,还家资丰盛,堪为良配。所以,我嫁到武陵候府后,还打算坐实这段婚姻。”仆固瑾瑜笑道,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章雅悠的神色。 章雅悠面色如常,道:“这个我能理解。我本来想着,若是我帮令弟治好腿伤,让他行动如常,他在京中娶个贵女岂不是更好?总好过你独守空房一辈子。” 仆固瑾瑜笑道:“你还真是自信,难不成房翊会为你守身如玉?” 章雅悠笑道:“我是觉得他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倒不是认为他会为我守身如玉,你想多了。” 仆固瑾瑜怒极反笑,章雅悠这句话相当有杀伤力了。 “你真的有本事治好我弟弟的腿?”仆固瑾瑜忍不住问道,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人很厉害,说得每一话都在点子上,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的软肋:仆固云泽就是她的软肋。 “可以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你也没什么损失。”章雅悠笑道,“如果你同意了这个方案,我还可以给你加筹码。” 267 两个女人的对峙 仆固瑾瑜笑道:“还有什么筹码?” 章雅悠笑道:“这个就要靠财大气粗的侯爷了,当然,我会去吹吹耳边风,比如认您当义妹,在朝中给您支持,您嫁人的时候给您一大笔陪嫁。” “我想了想,还是嫁给房翊比较好,武陵候的义妹哪有武陵候夫人威风啊!你不过是武陵候的红颜知己,又没定亲,又没嫁娶,连生米煮成熟饭都不是,都敢和十万安南军的首领这么叫板,还不是仗着他对你的宠爱!”仆固瑾瑜笑道,“我虽不如你娇美可爱,但我也是仪容得体大气,算得上美人,有一个词叫日久生情。我若嫁进武陵候府,假以时日,不信房翊对我无动于衷。” 章雅悠看了看仆固瑾瑜,冷笑了一声,道:“我想不到一个巾帼英雄、人人称道的忠烈之后竟然也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我不怪你,只怪世人对女人要求太高。行吧,你赢了,你嫁到武陵候府吧,只要房翊愿意放弃爵位,跟着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是吃糠咽菜,我也认了。他若是舍不得爵位富贵,就留下来好了。” “我也想不到一个妒妇竟然有这般大义,怎么,要把人人不齿的私奔变成两情相悦、不顾世俗的佳话吗?”仆固瑾瑜反唇相讥。 章雅悠笑道:“那又如何?再说了,你说嫁他就得娶,这样的男人怂了点,他若如此,我拱手让你就是了。” “武陵候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若是能嫁进来,那我就做他心里一辈子的白月光,你得到了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那种滋味不好受。若是惹恼了他,当心他把您那宝贝弟弟给咔嚓了!他这人心狠手辣,不要被他的外表所骗,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你在京城,你那十万大军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房翊少年天才,不过弱冠之年,便身居高位……” 她顿了顿,抛给仆固瑾瑜一个怜悯的眼神:“这种男人,手段和实力都非常人能及,别怪我没提醒你。” “危言耸听的本事,你可以的,不知道你其他方面的本事是不是和你的嘴皮子一样厉害?”仆固瑾瑜冷笑道。 章雅悠讽刺道:“我大概是给你脸了,你竟然以为你真的能从我这里抢走男人!我只和你说一句话:我的男人,你抢不走!” “走了,天色已晚。你留下来正好,明天再给坊间贡献一些桃色谈资,比如,仆固姑娘与武陵候秉烛夜谈至深夜,武陵候深情款款……”章雅悠笑着转了身。 她出了厅堂,见了武陵候府的小厮,就让他带着去寻玉凌和念儿,小厮领命,却把七绕八绕地带着她到了房翊的屋子,确切地说,是房翊平时睡觉休息的房间,外头也有小书房、客厅一类。 “这……这侯府的下人也太没礼数了,怎么把我带到这里了?”章雅悠很是紧张,房翊这狗男人,今天撩拨了他,他必定狠狠地报复回来,到了他的寝室,那等于羊入虎口吧,关键是自己的两个丫鬟都不在。 房翊淡淡一笑,道:“本候是你的男人?” 章雅悠的脸登时一红,讪笑道:“你偷听我们谈话?” “隔墙有耳,我是在隔壁堂堂正正地听。”房翊笑道,“本候这是白担了一个名声,既没有下聘,也没有生米煮成熟,你说什么办?” 章雅悠吓得往后退了又退,最后退无可退,就见一双长臂支撑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他高大的身躯将章雅悠罩在了身下。 “你不要乱来……你现在和仆固瑾瑜还没理清楚呢,敢占我便宜,当心我打你。”章雅悠道,“我说你是我的男人,前提是你没有其他女人。” 房翊低沉一笑,低下头,寻了那樱唇,轻轻咬了两下,道:“去用膳吧。用完膳我送你回去。” 念儿和玉凌过来伺候,又带着章雅悠去了隔壁房间,说是房翊命人给她做了很多衣裳,让她先试试其中的一件。 这间屋子很是雅致,与房翊屋子的寡淡绝尘有些不同,这件屋子透着鲜亮干净又富贵的气质,像是女儿家的闺房。 念儿嘴快,笑道:“这房间不会是侯爷为咱们姑娘准备的吧?奴婢看着,这些物件都是新的。” 玉凌笑而不语,等于认同念儿的话,章雅悠笑骂道:“少编排自家主子,多做事少说话。” 章雅悠换了一件浅紫灰白渐变的齐胸襦裙,上面是翠色白纹的小衫,披帛是同样浅紫的,非常合体,显得她肌肤莹白,富贵高挑。 此刻,饭菜已经端到了房翊的屋子的外间,房翊端坐在外间,章雅悠一愣,之间房翊穿了一件灰白长衫,袖口、圆领那里都是浅紫色,与她的衣服倒是相得益彰。 房翊看了很是满意,道:“不错。还有几套,等一下都带了回去。下次穿给我看。” “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这点事?”章雅悠无奈笑了,这么暗戳戳地秀恩爱、这么明晃晃地闷骚,的确是房翊的风格。 房翊不理会,给她夹了一筷鱼片。 “不让仆固姑娘一起吃?”章雅悠笑道。 “有人安排了,侯府不缺一顿饭。不过是,本候不陪她一起吃而已。”房翊道,“食不言寝不语。” 章雅悠吃了两口,放下碗筷,托着腮看房翊,眼神很是痴迷,喃喃道:“阿翊真好看,连吃饭的样子都这么迷人!秀色可餐,我看着阿翊就饱了。” 房翊正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又对章雅悠喜欢得紧,此刻见她娇俏可爱,又声音软糯地说着这些甜言蜜语,直接放了碗筷,让服侍的人都下去。 待下人关好门,房翊倏地拉过章雅悠,尽情地亲吻了一番,章雅悠被吻得七荤八素,等稍微平定气息,嗔道:“你都没漱口就直接亲我了,一股子菜味,不喜欢!” 房翊眸子暗了暗,道:“谁让你招惹我!要不,我漱完口,再试一次?” “不要!”章雅悠急忙反对。 但是,她的反对是无效的,因为房翊坚持“不能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必须刷新并覆盖前面的印象才行。” 于是,房翊命人撤了饭菜,进行了一番洗漱,拉着章雅悠又是一番耳鬓厮磨,章雅悠欲哭无泪,这狗男人真的……唉,真的够了!太能撩了! 268 房翊表示很上头 “我有件事要你帮忙。”章雅悠道,总要讨回点本钱吧,毕竟便宜被占尽了。 房翊心情好:“只管提。可以先按侯府女主人的规格给你月钱。” 章雅悠道:“我想接田英一用。我那边出了点麻烦。”她把紫燕受辱的事情以及她的计划说了一遍。 房翊道:“主动亲我一下,以后就把田英给你了。” 章雅悠心说,这狗男人可真是昏聩,田英这么得力的属下说不要就不要了?还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是,她不要白不要! 她这次亲的很耐心、很走心、很上心,房翊表示很上头,还想再来! “以后不来看你了!”章雅悠坐在马车上恨恨地说。 房翊拉着她的手,笑道:“就这么排斥?可我喜欢得紧!若不是顾及你的名誉,我就把你留下来了。” 章雅悠嗔道:“你得——节制!”说完点了一下他的唇。 房翊笑了,道:“我都没放~纵,何来节制?要不,我们坐实这个说法?” 章雅悠再次羞红了脸,在这狗男人面前,她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呐! 房翊拉过她的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几下,弄得章雅悠酥酥麻麻,那滋味,有些难受,又带着些许的快感,当然,这快感主要来自于房翊那张俊脸所透露出来的沉迷,太有诱惑力了,但是,她又挣脱不开,唉,这狗男人,她的反击、反抗、反对都是无效的! 到章家的时候,好巧不巧遇见了章玉清。 “哟,武陵候。下官拜见侯爷。”章玉清笑道,但是,武陵候的马车里并没有人,接着就见武陵候从自家马车里下来了,这下章玉清笑不出来了,房翊和自家姑娘同坐一辆马车,什么情况? 送走房翊,章玉清对着章雅悠好一番盘问,章雅悠和房翊走得这么近,要说一点猫腻都没有,他是绝对不信的。 “父亲,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他在裕丰园里投了些钱,杭城的铺子是从他手里租的房子,算算账罢了。他这样的人家,我们得罪不起,还不得好生走动一番?”章雅悠笑道。 章玉清仍旧不信:“真的?” 章雅悠笑道:“不敢欺瞒爹。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姻大事由父亲母亲做主,我可不敢私定终身。再说,您就是不信我,还不信武陵候吗?您觉得武陵候这样的人会和我私相授受吗?” 章玉清一听,似乎有些道理,道:“也是。你要谨言慎行,爱惜荣誉,懂了吗?” 章雅悠心里有些受伤,怎么,在自己老父亲眼中,配不上房翊嘛?但是,面上还是笑呵呵地应了下来。 章玉清其实也并未完全信章雅悠的话,当年他找长孙氏的时候也是这般殷勤,大晚上坐一辆马车送长孙氏回长孙家。他简单拾掇一下,就去了揽月苑,把这事和长孙氏说清楚,女儿大了,他也不方便聊太多,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也可以先把亲事定了。 长孙氏皱眉,但章玉清的话,她也听进去了,道:“我心里有数了,会找个时间和她说说。这段时间让她多出去走动一下,有些宴会我也打算带着她去参加,见得人多了,自然就多了些选择。” 在她心里,章雅悠是极好的,又聪明又能干,身份高贵、容貌绝美,这样的姑娘就算是配天家也是配得上的,当然,她不愿意章雅悠进宫。 “眼看着又要选秀了,得抓紧啊。”章玉清道,“你那个侄子不是挺好的?最近又来得勤,你不中意吗?” 长孙氏道:“是我那好嫂子不中意我们!骁儿对悠儿倒是上心的很。” 章玉清笑道:“这个好办,我找个机会和你兄长聊聊,两个男人还能拧不过一个女人。”末了,他又顿了一下,道:“总之,不能让悠儿走歪路。武陵候虽然样样出挑,但是,和悠儿不合适,悠儿那性子,过去只会吃亏。” 长孙氏道:“知道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章玉清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今晚过来,特意换了长孙氏喜欢的衣服式样和颜色,又把自己打理得很精神,他搓了搓手,道:“要不,我今晚就歇在揽月苑?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总不能让孩子们见笑话?我之前做了糊涂事,有错,但你总要给我个补救的法子不是?” 长孙氏道:“您这是表错情了,我这揽月苑怕是留不住您。” 章玉清讪笑道:“你既然不肯原谅我,也罢。我明儿再来看你。”他出门的时候,又顿住了,转身道:“孩子们的事让你费心了。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长孙氏欲言又止。 章玉清才走,锦屏进来了,道:“夫人这又何必呢?老爷这两年对夫人的态度那是有目共睹的,又敬又重,总归还是一家人,就算夫人心里不喜,但也不能把他往外推,便宜了那几个!” 长孙氏骂道:“闭嘴!” 等她冷静下来,又道:“你差人去看看,若是他宿在前院自己的屋子,就把他请来吧。” 当夜,章玉清宿在了揽月苑。 第二日,庄露华派人给章雅悠送来了请帖,要请她去将军府喝茶聊天。 章雅悠觉着庄露华为人不错,又大气又爽气,但是,她自从回了长安就几乎每日礼往外跑,长孙氏恐怕早就有意见了。哪知长孙氏一听是庄露华相约,不但没阻拦,还劝她多和庄露华交往,毕竟远威将军府那可是手握兵权、朝野看重,这庄露华又即将入东宫。 她还有一层私心,就是借着庄露华这个圈子,给章雅悠物色合适的亲事。她虽看好长孙骁,但也不忍心章雅悠去受崔氏的闲气。 “母亲今儿气色真好,可是有什么喜事?”章雅悠笑道,一大早,她也听到风声了,知道章玉清宿在了揽月苑,这二人算是和好了,章雅悠心中也甚是欣慰。 “仔细你的皮!别讨打,快些去吧。”长孙氏作势要打。 “我回头让人打探一下,庄府都有哪些人,你第一次登门,一定要礼数周全。我会给你备一些礼物的!你现在是县主,出手可不能太小气。”长孙氏笑道。 章雅悠笑道:“可惜我这个县主的封地没有什么供奉,不要我扶贫就不错了!” 269 沈诚舒的小心思 长孙氏拍了一下她的手:“说话怎可这般口无遮拦,当心隔墙有耳!你不必太节省,京中世家尚奢靡重享受,你太俭省就会与他们格格不入。母亲的财物又带不走,给你三姐准备了嫁妆,剩下都归你。现在够你花销,将来够你风光大嫁。” 章雅悠笑道:“母亲待我最好了。我自己也赚了些体己,铺子和园子都有进项。就是哥哥那边的花销,母亲还是要仔细着点,入不敷出,长此以往,章家还能支撑多久?” 长孙氏叹气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罢了,这也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操心的事。他是不是找你要钱了?” “这倒没有……”章雅悠怕长孙氏气恼,所以,撒了个小谎。 “找你的话,你就让他找我。不管你手里有多少体己,都不准借给他。说是借,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长孙氏正色道。 从揽月苑出来,玉凌就来报了:“姑娘,兰儿很有防范心理,奴婢没办法试探出她是男是女,奴婢无意中碰了她的胸部,软软的,那触感和奴婢自己的差不多,应该不是假的。” 章雅悠笑道:“你一直观察,都没让你瞧出异样,却让你顺利碰到了她的胸,你不觉得这很异常?” 玉凌道:“奴婢明白了。那奴婢接下来怎么做?” 章雅悠笑道:“不着急,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如果她真是那个人派来的,她要么在章家有内应同伙,要么她可以随意离开章家,否则怎么传递消息呢。我让田英过来了,等着吧。” 玉凌道:“田英之前试探过,但是,并未发现异常。” 章雅悠道:“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紫燕现在如何?” “奴婢看着,她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伤心,哭了好几回。” “我去看看她吧。”章雅悠又去安抚了一番紫燕,命人给她送了些补品和首饰,劝她想开点,把紫燕感动得一塌糊涂。 章雅悠想去看看长安城的胭脂水粉铺子,看看有没有可能吧彤意斋也开到京城来,于是带着玉凌和念儿出门了。 兰儿悄悄躲在门后,看着她们出门,眼神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幽暗来。 才进了和颜坊,就遇见了熟人,沈诚舒坐着轮椅进来了,章雅悠本来想避开的,朝离间挪了挪,但还是被沈诚舒看见。 “章姑娘,好巧。”沈诚舒笑道。 章雅悠转身行礼,道:“见过永宁侯,您这也是来买水粉?” 沈诚舒脸上飞了一抹红霞,道:“不是,不过是路过。见了章家的马车,想着你可能在里面,就过来看看。” “侯爷有心了。可有要送的人?我给侯爷推荐几样如何?”章雅悠笑道,她对沈诚舒印象不错,又同情他身有残疾,明明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生下的嫡子,却不能成为鲁国公府的世子。 沈诚舒又是一阵害羞,道:“没有。不用。我先出去了。”两个仆人推着轮椅将他带了出去。 章雅悠买了几样水粉回去试用,又给章雅惠和长孙氏带了一些口脂和胭脂,等她出门的时候,见沈诚舒还在外头,虽是秋天,但日头有些大。 “您这是等人?”章雅悠问。 “嗯。”沈诚舒点点头,“等姑娘一起去喝杯茶。听说姑娘在江南有家茶楼,经营得有声有色,我也有家铺子,做茶的,想去姑娘去指点一二。” 他见章雅悠犹豫,急忙道:“不让姑娘白帮忙,我准备了谢礼。” 章雅悠笑道:“谢礼倒不重要,主要是我并不能给侯爷的铺子指点一二。” 沈诚舒叹气道:“唉,我本是个废人,姑娘自然是不愿意结交。谢谢姑娘上次的话,让我有幸看到了江南的一番景象。” “……”这,章雅悠于心不忍,道:“侯爷何必自怨自艾呢。我没说我不去哦,只是我才疏学浅,未必能给侯爷指点迷津。” “那请姑娘上车,离这里不远。”沈诚舒笑道。 到了那间茶楼,又气派又清幽,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茶香,里面布置巧妙,文玩古董随处可见。 沈诚舒要了一个雅间,带着章雅悠去喝茶。 章雅悠品着香茗,笑道:“侯爷请我喝茶直接说嘛。” 她眯着眼睛,看向沈诚舒,又道:“侯爷还是很好看的。” 好大胆的女子!沈诚舒内心小鹿乱撞!他的确生的好看,但他厌恶那些以轻浮眼光看待自己的女人。不知为何,章雅悠这么说,他不但不恼,反而又羞涩又紧张。 章雅悠很熟稔地给他斟了一杯茶,笑道:“是我言辞轻浮了,这杯茶给您赔罪。” 沈诚舒道:“你不必太拘礼。”否则就无趣了——这句是他的心里话,当然,他不会说出来。说来也奇怪,他那晚见了章雅悠后便在心里起了一丝涟漪。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向来清冷自闭,很少参加各种宴会,但是,那晚趴在桌子上熟睡的章雅悠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多像他养得那只波斯猫啊,又软萌又乖巧还那么聪明。 他母亲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他父亲是鲁国公,他是永宁侯,即便他腿脚不灵便,但他还有惊人的样貌,他还熟读诗书,他这样的家世无疑是尊贵的,放眼整个长安,出其左右的也不多。只要他想,母亲也好,父亲也罢,总归要帮他达成所愿的。 尤其是他已过弱冠,他那些弟弟都成亲了,他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公主已经急得团团转,又顾及他的感受而不敢直接催促。 若是他说自己有了心仪的女子,那母亲必然是竭尽所能也要把这个女子娶回府中。 这样想着,沈诚舒的心情愉悦很多,嘴角勾了勾。 章雅悠当然不知道他这会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觉得二人对坐有些尴尬,得找个理由回去才是,正要开口,沈诚舒说话了,就听他用温润的嗓音轻轻说了一句:“我听闻章姑娘文章做得极好,当年……” “哎,您别提当年,我当年可是凄凄惨惨去了江南,过了两年才回来。”章雅悠自嘲道。 270 美男榜更新了 沈诚舒笑了笑,又问了几个问题,章雅悠心中不乐意,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简单作答,心里想的是,这沈诚舒大概是不常与人打交道,所以,性格孤僻,不懂人情世故,自己明明都不乐意了,他还在东问西问。 “侯爷,不如改日再聚?我府中确实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姐姐过些时日就要出嫁,府中很忙,您看,我出来买胭脂水粉也是送给她的。”章雅悠起身。 沈诚舒淡淡一笑,道:“也好,我送送你。” “不用了,您的茶几乎没动,别浪费。我自己出去就行。”章雅悠微微一笑。 出了茶楼,她松了一口气,和这个沈诚舒在一起真压抑,关键是他们还不熟,又没有什么交集,他突然的热络让她很不习惯。 她得抓紧回去看看田英那边处理得如何了,等回到章家,悄悄见了田英,田英说兰儿这半日老实本份,并无异样,做了些女红,整理了一下房间,与其他丫鬟闲聊了一会,因为她身上还有伤,章雅悠并未给她安排重活。 “你去问问给她把脉过的郎中,看看她的脉象有没有异样。这脉象,男女有别的。”章雅悠淡淡道。 田英道:“何必这么麻烦,既然您怀疑了她,送走或解决掉就是了。” 章雅悠笑道:“我想知道她的幕后指使是谁,否则,我当初就不会带她回来了!再耐心等一下,她迟早会露出马脚的。来了京城也有几天了,她这么老实,不应该,也该出手了。” 到了晚间,章雅悠就听到了风声,说是淮南伯府的少夫人小产了。 “姐姐当真是因为戴了那支团花而小产的?”章雅恩问。 贺氏点点头,恨道:“想不到这个贱蹄子这么狠!竟然对我的女儿下手!” 章雅恩冷笑一声,道:“她本来就是心狠手辣,在外头又和各个男人勾搭成奸,必定不是什么清白之身!她敢对姐姐下手,我们必然不会放过她!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她身败名裂。” 她对着贺氏一阵耳语。 贺氏道:“那可是她的人,可靠吗?” 章雅恩冷笑道:“女儿已经试探过了,不过是半路捡回来的破落户,对她没有什么感情,用点钱就好了。” 贺氏道:“就怕这么一闹,毁了她,也带坏了你的名声,毕竟你也是章家的姑娘。” 章雅恩道:“我宁可不要这名声,也要毁了她,我见她就来气!不知那些男人是不是眼瞎,她这样的水性杨花都看不出来,一个个对她都是青睐有加!就连表哥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贺氏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是争点气,也不至于这样!考了两年都未进咏絮阁,你还好意思抱怨!” “娘!我只是不爱读书,可不比那个小贱人差!”章雅恩跳脚。 贺氏摇摇头,道:“你这个脾气和心性,唉,我是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真是惯坏了你!” 章雅恩赌气不说话,贺氏无奈,道:“西苑这段时间忙着三丫头出嫁的事,我又故意把中秋宴会的事情也丢给她的,估计顾不上那小贱人,你可以安排起来了,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能给别人留把柄。” “这个请娘放心,女儿都设计好了,事后会让那丫鬟消失的。”章雅恩笑道,这笑容中带着些残忍和狠厉。 她生的美,但因为常年妒忌和压抑,五官微微有些扭曲,前些年被章雅思艳压,这两年又活在章雅悠成功的阴影里,她自认为才貌双全,可惜运气不够。 章雅悠这几日呆在章家未出门,她很忙,杭城的铺子虽然不需要她亲自打理,却也要指挥和控制;她还想在京城再开一家彤意斋的分号,还要注意瑞丰园的进项。长孙氏怕她手头紧,又见她又几分生意头脑,又给了她两个铺子。 她这边还想着把美男榜的后续给落实一下,就像她平时看得那些画本子一样,她觉得有始有终才好。 这美男榜第四的位置,她打算给贺骞——虽然她现在见到贺骞心中总会有些隔阂,但那是上一世留下的,这一世她对贺骞那是波澜不惊,但是,她也要客观承认贺骞是很好看的,有些女相,却也不算阴柔。 至于第五,她想到了杜子恒。毕竟还收了杜子恒的好处,若是排名过于靠后,她也过意不去。 画画对章雅悠来说,可谓得心应手、手到擒来,只是她没有精进的想法和需求,毕竟也不靠作画吃饭,她以前和紫燕开过玩笑,说是将来落魄了,就去卖画为生。 “姑娘,您这画得也太像了,而且比本人都好看。”紫燕笑道,“贺公子知道您画了他吗?” 章雅悠道:“我只是在做美男榜,他知道与否与我何干!你可不要传出去。现在大家不知道这个美男榜是我做的。” 紫燕笑道:“您放心,奴婢守口如瓶。”经过几日的调养,她身体和精神都好了许多,也想明白了,她这样出身的人,贞操什么的本就不重要,她跟得是姑娘,她若是去照顾哪位公子,公子想要也就要了,没被提成姨娘的通房丫头比比皆是。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总要活下去!姑娘待自己这般上心,只要服侍好姑娘,未来总归是有盼头的——这样想着,紫燕也就释然了。既然释然了,伺候姑娘也就成了第一要务。 “你等画晾干了,就收好,我明儿要上色的。然后想办法让人送到杭城的茶馆去,交给说书人。”章雅悠笑道。 紫燕笑道:“奴婢有点奇怪,难道这天底下就这几个美男吗?” 章雅悠敲了她一下,骂道:“自然不止这一些,肯定有人比他们更英俊,但是,你家姑娘我只见过这几个。再说,我把他们都多多少少做了些美化,给他们算在美男榜上,世人也不至于不买账。” “别让其他人看见。最近府里人多口杂,免得招惹是非。”章雅悠笑道。 紫燕道:“您就放心吧,奴婢都懂。” 章雅悠又花了半天的时间,给杜子恒画了一副全身画像,还附赠了一张小幅的头像。 271 章雅恩的荒唐 第二日,章雅悠被长孙氏叫过去给章雅惠核对妆奁物品,这就耽误了半天,等她在揽月阁用完午膳回到沐曦阁的时候,那两幅画不见了。 紫燕也吓坏了,急忙道:“画晾干之后,奴婢就卷起来收好了,放在柜子里,还上了锁。” “你四处找找,再问一下今日当值的丫头们,都有哪些人来沐曦阁了。”章雅悠冷道,“竟然到我这里偷东西。” 几个小丫头被叫过来,都说在外面做事,不曾看见有人来过,倒是兰儿说话了,说五姑娘曾带人来过,还带了两盒点心过来,因为姑娘不在房中,她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这就说得通了,但说不通的是,章雅恩怎么知道她在柜子里放了画像呢?正在沉思,玉凌进来了,道:“姑娘,五姑娘请您去花园呢。” 章雅悠眉头一皱,果真,东苑的人按奈不住了,不过,两幅画而已,她倒要看看章雅恩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章雅悠到了花园一看,嚯,相当热闹,章雅恩、崔侍郎家的两个未出嫁的嫡女、贺骞、吕世齐等人都在,沈诚舒也在,还有其他几家章与雅恩平时走动比较多的贵女,就连章雅恩平时不待见的玉如意也被请了过来。 “四姐来了,我前面看了四姐的画,觉着画得真好,忍不住拿出来和各位朋友一起鉴赏。四姐不要怪我不请自拿啊。”章雅恩笑容满面,还带着些许的激动,她命人将两幅画拿了上来。 玉如意冷笑道:“赏画?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再说,你找了这么多人过来,总不会就是炫耀她如何才华过人的吧?” 章雅恩心里怒骂: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叫你来是同仇敌忾的,你不也很讨厌她吗?别坏我好事!但面上仍旧嬉笑:“你若是着急,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有惊喜!” 玉如意冷哼一声,道:“看就看!” 第一幅打开的便是贺骞的画像,贺骞当时愣住了,虽然那画像被美化处理了,但是,认识贺骞的人都能看出那就是贺骞。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章家的四姑娘春心萌动,暗恋贺骞…… “画得很像。”沈诚舒伸手要了那画过来,端详了一番,“笔触细腻,手法精湛,人物的气韵和神态拿捏得恰到好处。好画!” 贺骞想了想,道:“四妹妹抬爱了。” 章雅悠淡淡一笑,道:“画你们也看了,还要进一步评鉴吗?不需要的话,我收回去了,感谢五妹帮我宣传。”她命紫燕收起了那副画。 就听崔侍郎家的一位嫡女笑道:“她暗恋贺公子也就算了,竟然恬不知羞地画了人家的画像,难不成夜夜思春吗?” 贺骞尴尬地干咳了几声,然后拿眼睛偷偷瞄了一眼章雅悠,发现她神色如常,要说章雅悠喜欢他吧,平时可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即便偶尔的眼神交流,那也是客气而冷漠的;若说不喜欢他,哪个女子会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做画像呢? 吕世齐笑道:“子文风流倜傥、容貌俊美,又享有盛誉,长安城喜欢他的女子不要太多。四妹妹这个表现实属正常。不过,四妹妹真是有心了,这画像真是太传神了,应该是耗费了不少日夜才能完成。” 他表面上是替章雅悠解围,实际上又给她泼了一盆污水,等于迫着她承认自己暗恋贺骞并已情根深种到了要做画像以解相思的地步。 几个贵女开始窃窃私语。 玉如意不乐意了,她一向看章雅悠不顺眼,但章雅悠毕竟是自己亲姐姐的小姑子,她若是吃了大亏,西苑也得不着好,到时说不定牵连到玉生烟身上,何况,比起章雅悠,她更讨厌章雅恩,于是道:“单凭一幅画就说她喜欢贺骞,你们脸怎么这么大呢!你看她这神色,像是喜欢的样子吗?” 章雅恩冷笑道:“你若不喜欢,你会在闺房内挂着男子的画像?” 另一个贵女捂嘴笑道:“是我,我肯定不会。我们要不要看看另一幅画呢?若另一幅也是贺公子,那就……” 章雅恩笑道:“让各位见笑了,另一幅画还真不是我表哥……” 紫燕这时故意把那画装作不小心地抖落开来,只打开了一部分,但也看到了脸,那的确不是贺骞的脸。 章雅悠笑道:“我喜欢美人,我不但给美男作画,也给美女作画,欢迎大家来找我作画。不用我说,大家应该没明白这些画是怎么来的,他们花重金求来的。” 她走到吕世齐的面前,状似无意道:“人若是丑,重金我也不画的。” “你!”吕世齐气结! “至于我这五妹,向来喜欢热闹,请大家过来也是图个热闹,想着是好东西一起分享。如果大家喜欢看美男图,我那里还有几幅。另外……”章雅悠笑道,“紫燕吩咐下去,命人好生款待,一应开销走我的私账就好了。” 众人重要散场,一个衣着轻薄的年轻男子快速行了过来,见了章雅恩就扑了过来,道:“姑娘总算肯找我了,这几日不见,十分想念……” 章雅悠暗笑玉凌的办事效率快,这么快就把一家南风馆的小倌给找了过来,这个小倌还真的与章雅恩有些牵扯,虽然没有那层亲密关系,但章雅恩却是打赏了不少,众人仔细一看,眼前这男子还有几分肖似贺骞。 “站住!这既然是我的画像,你当还给我。”贺骞拦住了章雅悠。 章雅悠道:“你这就没道理了!这可是我画的,你想要回去也行,重金来赎。” “你……好,你开个价吧,能买妹妹这一手丹青,骞心甘情愿。”贺骞前一刻还在生气,这一刻就有些调戏的意味了。 章雅悠道:“我回去想想,这幅画其实没完工,还要上色的。另外,你别多想,我对你没那层意思。” 贺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那边有个冒牌货呢,你不去处理一下?我看着挺像你啊。”章雅悠笑道。 贺骞也看到那个小倌的面容了,脸色很是不虞,心里骂章雅恩是个蠢货,这种荒唐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272 您这样演戏累吗? 章雅悠对此也是恼怒异常,章雅恩显然是想让她出丑,这个蠢货,为了陷害她,连她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章雅悠若是得了轻浮放荡的名声,那说明章家家风不好,她章雅恩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县主若是空了,也帮本候做副画吧,酬金嘛,好说。”沈诚舒被仆人推着轮椅带到了章雅悠的身边。 章雅悠一愣,继而笑了,她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下沈诚舒,沈诚舒道:“难道本候不配入画吗?” 章雅悠道:“我知道了,侯爷回去等我消息吧,我最近忙得很。” “那就等姑娘好消息了。”沈诚舒笑道。 章雅恩闹了那么大动静,被章雅悠轻轻松松化解了,反倒自己出了丑,连带着贺骞都对自己冷嘲热讽,最终又惊动了章老太太,章老太太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最近她实在闹心的很,最疼爱的孙女没高攀到好人家,前几日又小产了;最惯着的小孙女又闹出这等丑事来;章雅悠这边也没摘清,到底是画了外男的画像,说不清楚。 章老太太当即做主让章雅恩面壁思过,章雅恩不服气,又要拖着章雅悠下水,却被贺氏给拦住,贺氏对着她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自个不自重,还怨到别人?要不是你惹是生非,妒忌悠儿,怎会有这场闹剧!她不过是做个画,与你何干,你想着见她出丑,结果自己……唉,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肖女?我真想打死你!打死你算了!” 贺氏作势要打,章老太太毕竟是心疼的,急忙制止了:“还嫌不够乱嘛!孩子有错,但毕竟是姑娘家,年纪大了,一天天的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长孙氏见贺氏演戏,少不得配合她演了一出,把章雅悠也狠狠责备了一番,并勒令章雅悠不准画人物像,以免再惹事端。 章雅悠嘴上应承了,心里也知道长孙氏只是做做样子。 到了晚间,章雅悠又遇见了贺氏,依旧是一脸慈和,对章雅悠招了招手,道:“悠儿,我让人给你裁了几件衣裳,眼见着佳节来了,天气也转凉了,要添些衣裳。” 章雅悠垂眸,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应,最后笑了,道:“伯母,您这样累吗?” 贺氏一愣,笑道:“你将来当了主母不就清楚了?这么大的家,还能不累?” 章雅悠叹了口气,道:“我是问,您演戏累吗?” 贺氏又是一愣,收起了笑容,道:“你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 章雅悠道:“我只说一句,伯母是聪明人,应该能懂——你若就此罢手,管好那个蠢货,我既往不咎,毕竟老太爷、老太太还健在。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我心狠手辣,以牙还牙。” 说完这句话,章雅悠转身就走了,并没有等着贺氏狡辩或指责,她知道,贺氏很坏,但贺氏不蠢,又或者说,正因为贺氏不蠢,她才会那么坏,以至于连老人精章老太太都被蒙在鼓里。章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贺氏的那些手段,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何况,贺氏对她恭敬得很,光是这一点,她就要支持贺氏打压长孙氏。她只是没想到贺氏会这么坏,坏到敢害章家的子嗣、坏到不惜毁坏章家女儿的清誉甚至清白! 闹腾了一天,章雅悠很累,但是,秉承今日事今日毕的想法,还是给那两幅画上了色,并交给紫燕保存好,让她明日找人送到杭城去。接着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入睡了,才躺下没多久,房翊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章雅悠惊道,他这来章家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田英在这里,本候来了就更方便了。” 呵呵,原来田英还有这个作用,难怪借用田英的时候,他答应的那么爽快! “本候都不知道你这么大胆!”房翊皱眉。 章雅悠没想到白日里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房翊的耳朵了,他能知道,要么是在府里安插了眼线,以他的手段不是不可能,何况,田英就在,这可是房翊的狗腿子——田英表示冤枉,这件事绝对不是他传的!要么就是事情闹大了,传的沸沸扬扬,房翊本来就留心章雅悠的举动,想不知道都难。 章雅悠怯怯地问道:“他们都是怎么传的?” “你对贺骞情根深种,爱而不得,偷偷画了人家画像,这是一种说法,另一种……你轻浮风流,喜好美男。”房翊冷道,他伸手给章雅悠理了理碎发,章雅悠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节奏。 “叔叔,我发誓我对他没有一丁点喜欢,我心里只有你,而且,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章雅悠急忙讨好,毕竟保命要紧。 “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可以吗?”她此刻裹着被子,因为她穿得很少,亵裤、肚兜,虽然外面赵了一件纱衣,但那也是透的。 “本候可不是来伺候你的!”房翊冷道,但看章雅悠的眼神有些炽热,他隔着衣服摸过,但是还没看过。他们之间的亲密接触也仅限于搂搂抱抱、亲亲吻吻。 “那你自己取好吗?就在状态那边的盒子里。”章雅悠笑道。 房翊不肯,就等着看她呢,岂能轻易放过。 章雅悠伸出一只藕臂拉着房翊撒娇,那只手臂又白又嫩,一点瑕疵都没有,光是看过去就像是绸缎一样,若是摸起来一点手感很好,房翊的呼吸一滞。 “这份礼物,我本来是打算叔叔庆生的时候才拿出来的……”章雅悠有些心酸,房翊庆生她又不能不送礼,这样以来,她就得多准备一份礼物了。 “我花了很多时间呢。”章雅悠道,“别看了,迟早都是你的,何必贪在一时的。要是别人的妻妾你看一看、摸一摸,也算是占便宜了,对我……”她故意娇羞地看了房翊一眼。 房翊听了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迟早都是他的,何必急在一时,再说,他也不是那种轻浮无礼之辈,若不是眼前人之章雅悠,脱光了他都可以无动于衷。 他取了一件长裙扔给章雅悠,章雅悠急忙披上。 “是这个?”房翊翻出了一个小册子,和普通的书本差不多大小,但又比普通书本厚一些。 273 戴在房翊身上,它更丑了 章雅悠点点头,很是期待地看着房翊。 房翊挑了挑眉,问:“是什么?写给我的情诗?” 章雅悠笑道:“你打开看看呢。” 里面正是房翊的画像,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伏案疾书的,有玉树临风的,章雅悠把他们认识以来,各个场景中的房翊都画了出来了。 房翊心里翻涌着各种甜蜜,有一种“孩子突然长大懂事”以及“老父亲很欣慰”的错觉,他一直以为章雅悠年纪还小,学问上的早慧,情事上的晚熟,又嫌弃她不懂情爱,当然,还有些怪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愤怒与无奈,只是,那份无奈他压制住了,只表现出愤怒来。 可她把遇见他以来的很多件事都画在了纸上,看了这些画,往事历历在目,他在雪山中的样子,他烤鱼时的神态,他坐着马车招摇走过上巳节,他给她银票要裕丰园份额时的狡黠,他伏案看书的专注…… 若不是把这个人放在心尖上,是不可能将他当时的内心世界呈现的这般淋漓尽致; 若不是对这个人深入了解,也不可能将他的身姿动作都描绘得如此生动逼真; “你不喜欢吗?”章雅悠有些紧张,这可是花了她很多时间,从她还在杭州的时候就开始画了,只要有空就画一些,每次画的时候,她都沉浸期间,有甜蜜,有愤怒,有委屈,还有被欺负后的不甘,当然,甜蜜占了大头。 房翊将她轻轻拥在怀里,道:“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上心的礼物。谢谢,你有心了。” 章雅悠感受着他的心跳,是那样强劲而有力,此刻,他的声音又是如此温柔,再一抬头,就看见一张不染凡尘的俊脸,一种温暖的感觉在四肢百骸内流淌,她忽然悟到,这大概就是幸福的甜蜜。 “我还缺一个香包。”房翊道。 这狗男人真是给个竿子就往上爬啊! “我绣工不好,你府里不是养着绣娘吗?”章雅悠这不是推卸也不是谦虚,是真的绣工不好,而且她也不喜欢这类的活。 “别人绣的,本侯都不喜欢。你绣的,我天天佩戴。”房翊笑道。 章雅悠眼睛里透着狡黠,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这里正好有一只,在杭城的时候绣了一半,去和州的时候又绣了一些,这两天回到长安,总算是绣完了。” “一个香包,你绣了几个月?”房翊觉得不可思议,他上次让她绣佛经的时候就知道她女红不行,常言道“慢工出细活”,她是活粗还工慢,但是,一个荷包绣几个月,这不是一般的慢。 章雅悠道:“你想多了,绣了一年多呢。”她慢是真的慢,忙也是真的忙,稍微有点空,还得陪着眼前这尊神不是?所以,哪有时间绣荷包,她几个月都不会摸一下针线的。 房翊无奈笑了,好在自己家大业大,锦衣玉食地养得起她,不指望她做衣裳。 “叔叔确定要吗?”章雅悠笑道。 房翊眸子迷离,嘴角勾了勾,问道:“你确定给吗?” 章雅悠脸红了,这狗男人简直太不正经了,前面看他还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副正人君子、爱惜姑娘而坚决不越雷池的正人君子模样,不过是片刻时间,他又故态重演了? 章雅悠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袋子,然后翻出一个宝蓝色的香包,造型很别致,做成了六面体,颜色搭配得也好,宝蓝色的缎子打底,银丝线绣的花样,打得绦子式样也特别新颖,颜色又正又亮,和宝蓝色也特别相配,但是,那上面的绣工,真的是…… 作为一个自小就锦衣玉食、对衣食住行很讲究甚至有些挑剔的武陵侯大人,见了这个丑东西,只觉得眼睛被扎了一下,他非常相信,那些在街边摆摊的、十文钱一个的香包都比这东西好看! 章雅悠撇撇嘴,道:“你这什么表情?你不想要,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这是我亲手绣的第一个香包!再说,别看东西丑……丑了点,但里面的香料可是上乘的,而且有安神、静心的功效。” 她想了想,这也忒没意思了,自己好不容易绣出来的成品,还花了很多时间跟着紫燕学打绦子,就落了这么个被嫌弃的下场,果真,女人不能太贤惠!更不能把男人当回事。 房翊心情正好呢,毕竟收了那样一份大礼,伸手就抢过了她手中的香包,笑道:“你这是专门给我绣的?” 章雅悠道:“我自己用的。” “这样的颜色和图案,显然是为男子准备的。再说,你这么爱美,平时衣着搭配很是讲究,岂会佩戴这么个丑东西。”房翊笑道,他心情好的时候,一般说话的字数比较多,章雅悠也总结出这种规律了。 章雅悠简直要火冒三丈,恨不能找个拖把把他轰出去,这都什么人呐! “还给我!”章雅悠伸手就去抢,却被房翊直接抱在怀里,笑道,“再丑,只要是你绣的,我就戴,而且绝不摘下来。乖,帮我戴上。” 他自己解了腰间的玉佩,放在了桌子上,将那香包塞在了章雅悠的手里。 “你确定?”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自然,本侯从来是言出必行。” 章雅悠笑了笑,帮他把香包系了过去,房翊趁着她低头的工夫,亲了亲她的头发,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让他内心充盈地幸福和感动。 “真想把你早点娶进门,每天都能看见你。”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你松开我!让我看看这好不好看。” 她挣脱房翊的手臂,退出两步,看了看,这一看就不得了了,哎呀,这丑香包挂在温润如玉、俊美出尘的房翊身上,越发显得丑了! “还是摘下来吧!免得影响我的声誉。”章雅悠很是丧气啊。 房翊笑道:“送出来的东西还想拿回去?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 章雅悠扶额,想哭,于是对着房翊又是一番哄,又是一轮亲亲抱抱举高高,这还不算,房翊还让她保证,必须在一个月内给他重新做个香包。 “好,答应你。那这个还给我?”章雅悠可怜兮兮。 房翊摘了下来,但是直接塞进了怀里,笑道:“这是你绣的第一个香包,这份心意我才舍不得弄丢,它再丑,也是你绣的。” 274 准你赎身 章雅悠听了这话,心说,这狗男人还是有点良心的! “我想……”房翊低下了头,抱着章雅悠,身上的气息忽然就热了起来。 章雅悠踮起脚尖,碰到了他的嘴唇上,笑道:“早些回去休息。” 房翊摸了摸嘴唇,不甘心就这么浅尝辄止,但是,今晚收获满满,他知道了章雅悠对自己的情意,不再急于一时;那种疯狂占有并想给她“做印记”的想法也消弭了许多。 “我在坐一会。你若是困了,去睡觉即可。”房翊道,“等我们定亲之后,你还是搬到侯府吧,或者,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每天带些公务到你屋子里处理。”房翊一本正经道。 章雅悠心里打鼓,什么叫引狼入室,这就是引狼入室啊!他在这里,自己多么的被动和不便! “你早些回去,田英估计蹲在门外,腿都麻了。”章雅悠笑道。 田英为了守门,有些过来的丫鬟都被他点了睡穴,他像只大狗一样,蹲在门外,当然,有时也会倒挂在屋檐上,这会子真的有些腿麻。 好说歹说,才把房翊劝走。 章雅悠过了两天轻省的日子,不用每天和面慈心狠的贺氏虚与委蛇,不用和尖酸刻薄的章雅恩冷嘲热讽,还找了个时间去了一趟裕丰园。 黄莺见了章雅悠,激动得手足无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领了章雅悠去了她以前用的屋子,干净整洁,仿佛她还住在这里。 “姑娘的屋子,奴婢每天都命人打扫,日日盼着姑娘回来。”黄莺笑道。 章雅悠笑道:“你费心了,这两年我看了账簿,你做得不错。我这次过来,是打算给你嘉奖的,除了银子,可有什么要我赏赐的?” 她听长孙氏提起,黄莺和一个药农的儿子来往密切,她不在的这两年,长孙氏也会命人来园子里看看,所以,对这一情况很是了解。 黄莺愣了片刻,笑道:“姑娘,您难得回来,奴婢不要什么赏赐,先让奴婢伺候您。园子里养了些鸡鸭鸣鹅,也种了些菜,奴婢已经让人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奴婢知道您回长安了,想着您总会过来的……就是简陋了些,仓库里有一道钧瓷的器具,奴婢等一下让人取出来用。” 章雅悠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到了晚间,黄莺来找章雅悠,噗通就跪了下来,道:“奴婢的确有件事求姑娘,请姑娘恩准。” 章雅悠在喝茶,紫燕打着绦子,至于玉凌,正在给章雅悠铺床。 “奴婢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承蒙姑娘和章家的恩德,在章家过了五年,来裕丰园也两年多了……”黄莺声情并茂说着,语调很是激动。 章雅悠道:“你直接说什么事吧。” “奴婢相中了一个人,还请姑娘做主,将奴婢许配给那人。若是姑娘肯准奴婢赎身,奴婢将这几年的月钱都给姑娘,再给姑娘免费做工十年;十年之后,姑娘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继续服侍姑娘。若姑娘不准奴婢赎身,奴婢也毫无怨言,依旧谢姑娘的大恩。” 章雅悠垂眸,看着杯子里茶叶,道:“你让我见见他。” 黄莺道:“奴婢这就去叫。” 那男子很是壮实,一看就是经常上山采药,有一膀子力气,方正的脸堂算不得俊俏,但也很是周正。 章雅悠问:“你是哪里人士?可愿意娶我这婢女为妻?聘礼可曾有了?” 那男子道:“回姑娘,小的是彭云县牛角山小李庄人士,名叫夏飞阳,因为小的是夏季生人,便取这么个名字。愿意娶黄莺为妻,聘礼备了一些,乡下人穷,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名字倒是蛮好,你家里有人读过书?你自己可曾读书?你娶了她回去,可会善待她?你们山里可能吃得饱?”章雅悠笑道。 夏飞阳道:“回姑娘的问话,小的祖父曾是个秀才,小的只上过两年私塾,因为父亲走得早,家里兄弟姐妹多,不曾读了。娶了黄莺,小的一定善待她,脏活累活我自己来。山里虽然穷苦,但可以打猎采药,靠山吃山,吃饱应该没问题,就是不富裕。”他说完憨厚一笑。 章雅悠了然,唤了一声紫燕,紫燕放下手中的绦子,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个盒子过来,章雅悠打开,拿出一沓卖身契来,她翻了翻,找出黄莺那一张。 “你我主仆一场,你既然找到了自己的良人,又和我开了口,我若不答应,显得我这做主子的没有度量。按理说,你这样卖身为婢的奴才,是不能自己赎身的,就算是赎身,价钱也要上提百倍。何况,我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把你买回来,让你衣食无忧,让你贴身伺候,自问对你有恩。但我不忍心啊,黄莺!”章雅悠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黄莺向来是有主张和想法的,有些能力,但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黄莺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有些愧疚。 “你前面提的条件,我应了,卖身契给你,你这些年的月钱就当赎身的费用了。”章雅悠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卖身契。 “来人,算一下她这些年的月钱有多少。”章雅悠道。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三十几岁的样子,面容干净中透着干练,黄莺不认识她,因为她常在外院走动。 “姑娘,奴婢都算好了,她在府中跟着您时,虽然年纪小,但是,蒙您宠爱,是按大丫头的份例给的,每个月一吊钱,也就是一两银子;到了庄子上来,因为是管事的,您给提了份例,每个月二两银子。算下来一共是七十五两,扣除她日常花销,应该也有五十两结余。”那妇人道。 章雅悠道:“王氏,你等一下就和黄莺交接一下,你也不用算五十两了,就按三十两吧,总归让她留些钱,回去过日子不至于太恓惶。” 这王氏乃是当年长孙氏的陪嫁丫鬟,对长孙氏是言听计从,后来又长孙氏做主,给她指给了家生子章奎,这两口子平时在前院里忙活,王氏负责前院的洒扫,章奎则给老爷公子们跑腿送信,长孙氏想着这二人也是经常与人打交道的,虽然下面也给他们配了两三个粗使的丫鬟小厮,但放在前院里洒扫和跑腿终究有些屈才了,又底实,就把他们派到了园子里。 275 流言 不仅如此,他们的两个孩子也都在章家做奴才,有个女儿在西苑做事,就在长孙氏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不至于乱来,毕竟还得顾及孩子的前程。 黄莺一听章雅悠这话,喃喃道:“回去?姑娘,奴婢回哪去?奴婢没要走啊?” 章雅悠道:“卖身契我给你了,你又找到了心仪之人,将来嫁给他,自然是回夫家。” 黄莺脸色很难看,本来就哭了,现在哭得更凶了,跪在那里不肯起来,道:“姑娘,奴婢不想离开您,您不要赶奴婢走。” 紫燕恼道:“黄莺,你还好意思这样和姑娘说话!我看是姑娘给你脸了!你当时来章家,瘦的像是猴子,衣服破破烂烂,一身的虱子,姑娘不嫌弃你,你做了几个月粗使的丫鬟,姑娘就把你提携上来,让你跟着贴身伺候,这些年月例都是照多的给你发,平时给你打赏也不少。你现在为了一个野男人,口出狂言要赎身,怎么,姑娘菩萨心肠,让你赎身了,你还想赖在这里不成?章家的家生奴都用不完,还缺你一个外人?再说,你自己什么能力心里没个谱?姑娘是念着你跟了她一场,又喜欢在外头走动,才安排你在这庄子里管事,你还真当自己多厉害!” 黄莺一个劲地在哭,紫燕这番话让她无言以对,章雅悠确实对她很好,是她自己做了点成绩出来就自我膨胀了,还以为有筹码和主子讨价还价了! 那夏飞阳见黄莺哭得伤心,也跪在一旁,说不上什么安慰的话,只求着章雅悠别让黄莺走,说黄莺是真心喜欢这里。 “你也不用哭,你可不委屈!我这满院子十几个丫头,你是头一个敢站出来求我给你指婚,还主动要赎身的。一切如你所愿。王氏,你去点数一下,明儿就让他们离开吧,是她的东西,也别为难她,带走就是了。”章雅悠道。 王氏领命,让黄莺和她一起去点数。 夏飞阳道:“姑娘,您就让她留下吧,再不然我卖身进来,她若是跟着我去山里,吃不了那份苦。” 紫燕抢白道:“你们这对公母到底是哪来的脸!她吃不了那份苦,这是什么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选择了你,吃糠咽菜也是应该的!何况,都是做奴才的,又是什么娇贵命嘛!在这里也不是让她享福来的。” 玉凌笑了,悄悄地给紫燕竖起来大拇指。 章雅悠道:“算了紫燕,少说两句。” 紫燕在她面前总是憨厚实诚的模样,经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想不到牙尖嘴利的时候也是令人侧目的,这就难怪沐曦阁的一众丫鬟都被紫燕管得服服帖帖,有时比她这个主子说话还好使。 黄莺想着脱去奴籍嫁人,这也无可厚非,但是,还想着继续在她这院子里做管事、拿钱、得好处,这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章雅悠对下人们向来很大方,但是,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无原则的烂好人,她没有那么圣母,她也不想做圣母。 她的人必须有用、忠心,缺一不可。 在裕丰园呆了两天,一来是安静地修养两天,裕丰园离京城有些距离,房翊不至于晚间专门跑一趟,否则,在章家的时候,她总担心房翊会半夜进屋子;二来是观察一下章奎、王氏夫妇的能力和人品,是否适合管理这个庄子。 这两年的运营,让庄子有了很大的起色,不再是之前那个灰扑扑、脏兮兮的庄子了,她打算再出点钱,扩大一下庄子的地亩范围,专门辟出一块游乐的空间,朝熙园看齐。 这两天看下来,章奎夫妇还算靠谱,虽然缺少了点悟性,又在主子面前战战兢兢,但很实在,不怕吃苦,有些脏活累活也愿意亲自去做,没有大户人家老奴才的奸滑。 “做账的事情,我会派个人过来教你。”章雅悠道,她是准备回去了,章奎和王氏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庄子的门口。 “请姑娘放心,我们一定认真学习,好好经营这个庄子。还请姑娘给夫人也带句话,让夫人也放心。”章奎道。 紫燕道:“回去吧,好好做着,姑娘不会亏待你们的。” 路过仁安坊的时候,章雅悠想去买些点心,想着章老太太最爱这里的马蹄糕,就吩咐玉凌下去买。 结果等了许久都不见玉凌回来,章雅悠亲自下车去寻,却发现玉凌在和人打架,几个小厮都被她打得满地找牙。 “这是怎么了?”章雅悠皱眉,玉凌不是那种随意惹事的人,这几个人挨打,必然是得罪了她。 玉凌不肯说话,红着脸,一看就是一肚子恼火。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长得真俊!”其中一个华服玉冠的少年笑道,“你们几个连一个小娘子都打不过,废物!本公子的脸都被丢尽了!”他生气地一人一脚,每一脚都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这是什么情况,这么热闹?你们几个……哟,原来妹妹也在这里。”贺骞施施然地行了过来,见围了一群人,几个小厮疼得龇牙咧嘴,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章雅悠。 章雅悠点点头,道:“贺公子好。” “你们认识?贺骞,你可以啊!妹妹就是多,这个水灵灵的妹子又是哪个?给我介绍一下。”那华服少年道。 贺骞清了清嗓子,道:“这位是……这位是章家的四姑娘,欣城县主。”他又指了指那华服少年,介绍道:“这位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怀恩侯王伯录、王公子。” “这位是……”贺骞正要介绍另一位华服公子,却被那王伯录打断了,只听王伯录笑道:“原来你就是欣城县主,你就是那个暗恋贺骞、偷偷画了他的画像挂在闺房里的女子?” 另一个公子笑道:“贺公子真是好艳福,章姑娘不但是县主,又生的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当年咏絮阁考试的双如意得主,那可是女状元啊!” 王伯录一拍脑门,道:“是了,是了!我当时也在场,有些印象!原来就是你啊!贺骞这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嗯,这般朝思暮想!” 这些流言到底是何人传出来的?还编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看房翊这神情显然也是知情人,章雅悠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生气别生气! 276 又是一场好戏 章雅悠看了一眼几个纨绔,冷笑了一声,贺骞见状,急忙赔不是,道:“都是误会,县主不要恼怒。不过,能得县主青睐,那是我的福气。” 章雅悠冷笑道:“我并不青睐于你。” 贺骞面露尴尬,王伯录看了一眼章雅悠,又看了看贺骞,笑道:“是我们误会了,县主不要生气,方才图口快,说了些浑话,都是无心的。” “怀恩侯大可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是误解,解开就是了。”章雅悠冷道,“玉凌,你打伤了人,医药费要付的,取五百两银票给怀恩侯,再鞠个躬赔礼吧。” 玉凌照着章雅悠的吩咐,给了银票、道了歉。 王伯录一愣,没想到章雅悠这般大气得体,做人做事滴水不漏,心中竟生出三分敬佩来。 “诸位,我先告退了。”章雅悠不卑不亢,微微颔首。 马车内,玉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章雅悠安慰道:“多大的事,还把你委屈的!是心疼银子吗?” 一句话又把玉凌逗笑了,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奴婢就是替姑娘叫屈,他贺骞算什么东西!根本配不上姑娘,连侯爷的一根手指头都够不着,还想着得姑娘的青睐!一个个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奴婢下次遇见这等乱说的,照样再打。” 章雅悠笑道:“那我要赚多少钱,才够赔这些人的医药费!再说,眼前这个人我们得罪不起。” 玉凌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错了,让姑娘损失了这么多钱。” “这点银子我倒不放在心上,总归能赚回来,若是不花钱,那姓王的岂能善罢甘休?你人没事就好。别多想。”章雅悠柔声道。 玉凌心里想的是,别看姑娘年纪小,姑娘懂得多、看得透。 且说,王伯录这边,见了章雅悠的行事风格,对贺骞笑道:“以我看,人家姑娘对你可没那种意思,应该是你自作多情了。从始至终,若非必要,都没拿正眼瞧你。是不是真有这样一张画像?真是她画得?” 贺骞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他没多说,章雅悠方才冷漠的神情的确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自问文采风流、容貌俊美,想嫁给自己的姑娘能从仁安坊排队到宫门口,而且,他想起从前章雅悠看自己的眼神是娇羞带怯,作为情场圣手,他自然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贺骞微微叹息了一口,心中有些失落。 王伯录看了一眼贺骞,又与另一华服少年对视了一眼,笑道:“总不能是个雌的就喜欢你吧?走,喝酒去。” 另一个华服少年是尚书右仆射谢云端的儿子谢晖,就听谢晖笑道:“我今儿不行,老子在家呢。” 王伯录笑道:“是你舍不得年轻貌美的夫人独守空房吧?行吧,我和贺骞去了!” 谢晖才成亲不到三个月,新婚燕尔,所以,这眠花宿柳的事情就节制了些。 “所以说,本候就不乐意成亲那么早,就算是成亲了,也不会被哪个女人管着,否则,本候不休了他才怪!”王伯录笑道,与贺骞勾肩搭背地走开了。 回到章家,章雅悠见了长孙氏和章老太太之后,便回了沐曦阁。紫燕一推门,差点尖叫出来,章雅悠顺势一看:她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听见开门的声音后,他转过身来,只见他戴着一个面具,此刻正袒胸露乳,做着下流的动作。 紫燕急忙转身,捂住了章雅悠的眼睛,但章雅悠还是看见了这不堪的一幕,她也惊得差点喊叫起来,但是,瞬间冷静下来。 “紫燕,你去拦着,任何人不准进沐曦阁,我估计要有人来捉奸了。”章雅悠冷道。 她拍了拍手掌,田英现身。田英本来也是暗卫出身,所以,潜伏藏身的本事很强,因为是在章家,他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章雅悠的身边会有很多不便甚至引发误解,所以,他便藏身起来,只要听见章雅悠的召唤,他就会出现。 “立马把这个人弄出去,不要让人察觉,我要活的。”章雅悠道。 玉凌道:“姑娘,奴婢要做什么?” 章雅悠道:“等一下收拾床铺,床上用品全扔了。然后给我沏壶好茶,我要看戏。” 那人身手不错,招式狠辣,但田英武功更是高强,他本来就是学得必杀技,一出手就致命,如今面对一个赤身l体的男人,他更是觉得辣眼睛,只想速战速决,十几招下来,那男人就被打趴下了。 田英随便扯了一块床单,裹在那人身上,扛着就走。 玉凌这边手脚麻利地将被褥、垫子、枕头等等都扯了下来,扔到一边;又去耳屋里给章雅悠泡了一壶茶。 就听楼下紫燕高声道:“夫人,您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到底是何事?” 贺氏道:“听说沐曦阁进了贼人,我带了一些人来捉贼,你别拦着,否则耽误了事情,有你好受的。” 紫燕大声喊道:“我们沐曦阁怎么会进贼人呢!您带着几个婆子妇人过来也就算了,还带了一些男丁过来,若是冲撞了姑娘,老太太那边怎么交待?” “啪!作死的小贱人,连大夫人你都敢拦!你主子目中无人,养了你这条乱咬人的好狗!若是没进贼人,难道是进了什么野男人吗?否则,你这么大声,还专门拦在这里,不是通风报信吗?”章雅恩一巴掌甩在紫燕的脸上。 她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紫燕当即鼻青眼肿,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痛。 “大嫂这么兴师动众来西苑,所为何事啊?”长孙氏领了一些人过来了,紫燕见情况不对,忙差了念儿去请长孙氏,于是一前一后就堵在了沐曦阁的门口。 贺氏笑道:“听说进了贼,为了悠儿的安危,我得带人过来看看。” 长孙氏笑道:“既然如此,那我陪嫂子一起上去吧。” 紫燕还想拦着,长孙氏怒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老太爷、老太太那里报备一声,让下面的人仔细着点,别让贼人冲撞了老人家。” 紫燕当即会意,急忙去了听薇堂见章老太太去了。 楼上,玉凌已经换好了床上用品,章雅悠还顺手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着,紫燕那么大声,她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就等着好戏开演了。 277 反击 长孙氏和贺氏各自领了几个人上了楼,长孙氏抢先一步走在前头,想的是,若是章雅悠这里真的有什么状况,她也帮着阻挡一二。 她正打算敲门,一旁的章雅恩却猛然推门,但屋内并没有她想想的情景,章雅悠正捧着一本书,对着一盘棋,在那里研究围棋呢。 “母亲、伯母。”章雅悠放下书,福身行礼,继而又是一脸的惊恐:“您们这是?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章雅恩不服气,在房内四处翻看,但是,不要说男人了,连一件可疑的物件都没有。 “五妹不是还在面壁思过吗?到我这里找什么?”章雅悠道。 章雅恩恼怒:“哼,你还真是狡猾,掩饰的真好!我可是听说了,你这院子里进了贼人,所以,过来瞧瞧。” 章雅悠笑道:“原来伯母是为了捉拿贼人,才这么兴师动众,若是外人不知,还当伯母这是捉奸来了。那伯母是听了何人的话,说我这里有贼人的?” 贺氏笑道:“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危,这才带人过来瞧瞧。毕竟你一个姑娘家,若是进了歹人,不仅危及你的安全,你的声誉也会……没事最好,你可是我们章家嫡亲的姑娘,又是县主,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贺氏说完拉着章雅恩就想走,章雅恩因为没有捉奸成功,老大不乐意。 “慢着!”章雅悠和长孙氏异口同声喊道。 “母亲先说。”章雅悠笑道。 长孙氏冷冷地看着贺氏,道:“嫂子既然是接了消息,那想必是有根有据,既然没抓到,就该把这传递消息之人叫过来对峙一番,否则,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冲过来,就算没吓着四姑娘,那也是影响了四姑娘的清誉,不明就里的混人还不知怎么编排。” “再说,既然有了贼人,那嫂子也该及时报官,或者告知老太太,嫂子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莫非是想栽赃陷害吗?”长孙氏冷笑道。 贺氏怒极反笑,道:“长孙氏,你这番话真真是胡搅蛮缠,我一个做长辈的,岂会害她一个晚辈?” 长孙氏冷笑道:“论装模作样,你排第二,没人敢当第一。你若是没有包藏祸心,为何还带着这么多男丁过来?上一回五姑娘在悠儿房内偷画,算起来那是入室盗窃,你处理了吗?她私会男宠,都找上门了,这种伤风败俗,按理说,就该——”长孙氏顿了一下,“乱棍打死!老太太亲自发落,让她面壁思过,这才几天,又出来生事!” “不错!我不是让小五思过去了吗?为什么带着一帮人在这里?”章老太太在琉璃等人的搀扶下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氏看了一眼章雅悠,章雅悠会意,当即跪在章老太太的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我前几日去庄子上了,今儿才回来,见完老太太我就回房了,一直谨记老太太的教诲,想着要多看诗书多学女红,才翻了几页,伯母和五妹就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五妹在我屋子内翻腾了许久。老太太,您是最有见识的,还用我细说,这是怎么回事吗?”章雅悠哭道。 章老太太脸色铁青,她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明白这是贺氏和章雅恩想故意为难章雅悠,想着章雅悠风头无限,借故打压一下。 章雅悠继续哭着,道:“为了章家的清誉,我就算是再委屈,我也不忍把她们那点龌龊心思当众说了出来。还请老太太随我进屋内,我与老太太细说。” 章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贺氏和章雅恩竟然为了打压和报复章雅悠要毁坏她的清誉,安排了这一出“捉奸”的戏码! 当然,章雅悠只说了自己的推测,她把贺氏的安排和想法前后论证了一番,并没有说她屋子里有个男人在,否则,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您若不信,可以让伯母将那通风报信的人叫过来对峙即可。”章雅悠可怜兮兮地哭着,眼睛和水蜜桃似的。 章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心如明镜,一点都不糊涂,贺氏说是进来捉贼,她也不信的;章雅悠虽然没有拿出足够的证据,但是分析推断合理又深刻,道:“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好孩子,你不说出来,是对的。章家的孩子都像你这么懂事,章家也不至于……唉,我老了,疏忽了。” 章雅悠心里明白的很,章老太太哪里是疏忽了,她一直都知道贺氏的为人,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于是决定再添一把火,道:“我毕竟是章家的嫡女,毁了我不要紧,却连累了章家。何况,我现在是县主,若是被人告到了圣上那里,指不定,章家就……伯母可能觉着娘家势力日盛,章家的兴衰影响不到他们吧……” 章老太太皱眉,道:“你不用说这些,我虽老了,却还不至于糊涂。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章老太太从房里出来,蒲婆子来了,脸色蜡黄,神情慌张,对着章老太太耳语了几句,章老太太神情大变:“当真?” 蒲婆子急忙道:“这么大的事情,老婆子可万万不敢扯谎啊!” 章老太太道:“不准乱传,你领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贺氏道:“老太太,怎么了?可有什么急事?” 章老太太指着贺氏,气得脸上皱纹都在颤抖,骂道:“你呀!你做得好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长孙氏道:“老太太,我就不跟着过去了,悠儿受了惊吓,我在这里陪着她。” 章老太太道:“这样也好,你费心了,回头我让人给悠儿送一些补品过来。” 长孙氏淡淡道:“谢谢老太太。只是,悠儿平白无故受这一场惊吓,要是被她外祖们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数落我这做娘亲的没本事了。” 章老太太皱眉,对于长孙家,她多少有些忌讳,这就是为什么她那么厌恶长孙氏却也没有过度为难她的深层原因。 “悠儿,你对外要守口如瓶,你朋友多,千万别和那些贵女公子们说漏嘴了,要是传出去,让人误会章家欺负你一个县主,这可是大罪名。”长孙氏又道。 章老太太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地生疼,这长孙氏牙尖嘴利的时候着实讨厌! 278 发落 “老太太、母亲,请放心,今天的事情,我对外只字不提。还请老太太让这些人守口如瓶才好。”章雅悠故作怯怯道。 等章老太太等人一走,长孙氏恨道:“这摆明了是想陷害你!这个贺氏,毒蝎心肠,亏你平时对她那么敬重!” 章雅悠笑道:“母亲稍安勿躁,有她好受的。” 正说着,章雅惠来了,她面带喜色,道:“我算是为四妹报仇了。” “怎么说?”长孙氏道。 原来章雅惠也听到了动静,本想着过来瞧瞧,但是,她知道有长孙氏在,章雅悠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就没急着赶过来,结果却看见蒲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她来时的路径是东苑的方向,想来是东苑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就命咏荷等人过去查看,原来章雅恩的闺房里有一个赤身l体的男人,她当即命人把这个消息在丫鬟仆人们中间传开了,还给一个前院的小厮塞了点钱,告到章老太爷那里去了。 “这次就算是老太太想遮掩,也遮不住了。”章雅惠冷笑道。 章雅悠笑道:“还是三姐厉害,发现了这个端倪,又把消息放了出去。” 章雅惠道:“只是,这男人是谁放进去的呢?章雅恩蠢是蠢了点,却没这么大的胆子,真把一个野男人往屋子里带,还是这青天白日的档口。” 章雅悠笑而不语。 章雅惠道:“不会是你找人做的吧?” 章雅悠笑道:“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是想把那个野男人塞到我这里,最后陷害我,谁知道自己不干净。” 长孙氏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坐着看好戏吧。” 章老太爷当场雷霆大怒,想不到章家竟然有这等龌龊事情,当即命人叫来章雅恩问询,章雅恩支支吾吾地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劲地说自己冤枉,说有人陷害她! “你还有脸说别人冤枉你?是我太纵容你了,如此胆大妄为!”章老太太也被气得浑身哆嗦,“我今天非要整治一下这不正之风不可!我还没死呢!” 她先是让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接着命人把章雅恩打了一顿——事实上,章老太太此时还是存了救她的心思,这一顿打,皮开肉绽的,章老太爷看见,心一软也就算了,若是不惩罚,让章允宽开口下决定,那就不是一顿打的问题了。 贺氏本想拦着,却见章允宽和章老太太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想来是气得不轻,也不敢求饶,只怯怯说了一句:“小五是被冤枉的,她断然没有这个胆,而且,她、她还是个清白身!” 章老太太喝道:“贺氏,你就少说两句!都这样了,谈清白又何用!”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章允宽仰天长叹,想不到清誉百年的章家,在他孙辈这一代出了这么多伤风败俗的事情,家风何在!颜面何存! 章文敖偏偏看热闹不嫌事大:“老太爷,那个男人怎么处置?要不要我送到府衙去?还是就地咔嚓了?”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五妹妹虽然糊涂了些,但睡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要除了干净了,别把信息流传出去就好。” “混账!简直荒唐!什么叫……”章允宽没办法把那句“睡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情”重复一遍。 章文敖急忙赔罪:“是是,孙子说错话了。孙子也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孙子听说,有些采花大盗,混乱得很,就算您骂我,我也要说完,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别染了病。”他一副做小伏低的神态,他平时没少受贺氏克扣,他又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会子巴不得火上浇油。 “来人,把她关进柴房,对外宣称五姑娘突发疾病,需要修身静养,决定等中秋节一过就把她送到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把她召回来!”章允宽下了命令。 章雅恩捱了一顿打,本就是心中有恨,陷害章雅悠不成,反倒引火烧身,一时情急,当即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凄凄惨惨地喊道:“老太爷,我知道错了,但是,我和那男人真的不认识。老太太救我……” 说完就昏了过去,贺氏见状,急忙跪下来,道:“您送她去庙里,儿媳不敢有异议,但您总要让她看完伤再说,她就算是犯了错,罪不至死啊!” 章老太太怕闹出人命,看章允宽也没有继续严惩的意思,并吩咐了下面的人去请郎中,让丫头把章雅恩扶到贺氏的房间内。 章文敖道:“老太爷,屋里头那个男人怎么处理?” 章允宽骂道:“把他绑起来,带到前院,我亲自来审问。” 章文敖笑道:“好嘞,我现在就把这小畜生给绑了!” 不多会,章文敖一声尖叫,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章允宽不喜,怒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章文敖道:“里面那个人我认识。” “嗯?谁?”章允宽皱眉,章文敖什么德性,他也知晓。 章文敖道:“里头那个是侍中谢大人府上的嫡子,怎么会、怎么会赤身跑到五妹的屋子了?” “……”章允宽恼恨之余,又生出一股担心了,侍中谢时韫本就飞扬跋扈,为人狠辣阴损,若是动了他的嫡子,势必与章家不死不休,可这事若就这么算了,他章家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京城?保不住章家百年清誉,他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绑起来,带到我房间!”章允宽定了定神,“给他衣服穿上。” 章文敖欲言又止,但他见章允宽拿定了主意,也不敢多说,痛快领着人去绑那屋子里的男人了。 章玉润回府后听闻此事,也是火冒三丈,虽然心疼小女儿受了这样的重罚,却并不敢去章允宽那里求情,知道这件事还牵扯到侍中家,更是投鼠忌器,吃了暗亏不敢声张,又不敢私下里报复,越想越恼,把贺氏狠狠责骂了一通。 贺氏笃定章雅恩这是被人陷害了,虽然章雅恩平素骄纵了些,但绝不会把不相干的野男人带到屋子里,何况,那个男人又肥又丑,章雅恩根本不可能相中;加之,章雅恩喜欢的是贺骞,怎么可能和这种丑男人纠缠在一处呢? 279 审问 “恩儿是被冤枉的!都是西苑那几个贱人使坏!她喜欢的是骞儿,别的男儿都不肯多看一眼!”贺氏本就是又气又急,见章玉润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自己,当即恼了。 章玉润骂道:“你一口一个贱人,读的诗书都是被狗吃了!她们不是你的侄女就是你妯娌,哪个是贱人?你养的好女儿,前一轮丢人还不算,这才几天又闹一出!未出阁的姑娘,敢把喜欢挂在嘴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礼法都不顾了,都是你纵容的!” “若不是那几个贱人,思儿就嫁进韩王府了!若不是她们使坏,恩儿怎么会挨这顿打!还要去寺庙里面壁思过!”贺氏道。 “你!”贺氏再次咒骂长孙氏等人为“贱人”,又提及章雅思的婚事,这让章玉润恼恨不已,“啪”,一声脆响,贺氏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章玉润与贺氏成亲二十余年,不要说打骂了,就是红脸争吵,都极少。 贺氏不可思议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凭什么打我!”说完就去挠章玉润,章玉润没想到贺氏还有如此泼悍的一面,一时不提防,脸上多了几道抓痕,这导致章玉润告假了好几天,当然,这是后话了。 贺氏这边正痛苦恼恨,想着去晋国公府寻点外援,就听下人来通报,说是蒲婆子来了。 “这个老货来了做什么?”贺氏冷道,蒲婆子是章老太太的人,这些年虽然中匮交由贺氏打理,但,章老太太靠着蒲婆子倒也插手了不少事。 蒲婆子见了贺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禀明来意,要收了贺氏的腰牌,以后章家的大小庶务还是由章老太太负责,这也是章老太爷的意思。 贺氏冷道:“是老太太负责还是长孙氏负责?” 蒲婆子恭敬地笑着,道:“这都是主子的安排,老奴就不清楚了。照老奴看,夫人打理府中庶务十几年,只有好的,没有错的,只是暂时收回牌子,迟早还是回到夫人这里。” 贺氏即便不情愿,却也只能将腰牌交了出来,但蒲婆子拿了东西还不肯离开,笑道:“夫人,还有账本呢?” 贺氏狠狠瞪了蒲婆子一眼,又命人去拿账本,她身边的大丫鬟得了指示,捧出一摞账本来,待蒲婆子一走,那丫鬟道:“夫人,奴婢给她拿的是备用账本。” 到了日落时分,章家这摊事才算告一段落,章雅悠道:“紫燕,如果你找到了那个坏你清白的人,你会怎么做?” “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紫燕咬牙切齿。 “你有勇气面对他吗?”章雅悠又问。 紫燕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道:“姑娘是不是知道他是谁了?奴婢确实不想见这个畜生,但是,若是能出了这口恶气,奴婢就可以放下这段不堪的过去,从此踏实生活、好生服侍姑娘。” 章雅悠叹气,道:“既是如此,那就跟我走吧。” 玉凌驾着马车带了章雅悠、紫燕到了一座旧宅子前停了下来,那地儿很是僻静,章雅悠进了院子,就见田英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那里,见了章雅悠急忙起身,道:“你们可算是来了,怎么处置?” 章雅悠道:“面具还没摘掉?这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玉凌一马鞭抽过去,那人的面具就掉了下来,脸上还带着马鞭梢擦过留下的一道疤痕,正往外渗血。 “紫燕,过来认认吧。”章雅悠冷冷地看着那个人。 紫燕道:“看着有些眼熟,但是……奴婢真的不认识他啊,姑娘,难道这就是那个……”愤怒、憎恨瞬间涌上了上来。 章雅悠道:“你自己说,你是谁?”她踢了一下那人。 那人不肯说话,田英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手中的宝剑轻轻挽了一个剑花,那人的小拇指就被削掉了,就听一声惨叫。 田英冷道:“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吗?” 那人忍着剧痛,张了张嘴,尖细的声音飘了出来:“紫燕姐,我是兰儿啊。” 紫燕瞪大了眼睛,端详了一会,果真和兰儿有几分相似,只因兰儿是姑娘,眼前是个男人,所以,她一时没有认出来。 “是你?是你这个畜生玷污我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畜生!”紫燕骂道,上前一顿猛踩。 章雅悠双手抱怀,等紫燕发泄完毕,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要说实话,否则,你会被削成一根棍子。” 那人看了一眼章雅悠,又看了一眼田英,田英正一身煞气地盯着他,吓得他连忙点头。 章雅悠笑着看田英,看得田英有些不好意思,瞬间腼腆起来,章雅悠道:“果真,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你在,不怕他不说实话。” 田英道:“还不是我来做恶人!” “你一路跟着我们,你早早守在洛阳城内,一路跟着我们从洛阳到长安,苦肉计演了两出,不惜让自己受伤,你到底是何人?你想好再回答,若是出错,别怪他心狠手辣。”章雅悠指了指田英。 那人道:“我叫袁成,以前是袁德禄的家奴,但我不是一般的家奴,我从小就被送出去学习武功和易容,学成后给袁德禄做杀手,同时也保护袁德禄的人身安全。袁德禄被朝廷问斩后,我就跟了姑娘。” “所以,是袁欣岚派你过来的喽。”章雅悠道。 袁成犹豫了一下,田英手起剑落,袁成的一根手指又被砍了下来。 “老实点,爽快点,否则,我怕你会失血过多而死。”章雅悠冷笑道。 “是她派我过来的。” “她让你过来是做什么的?” “是武陵侯杀死了老爷,姑娘想报仇,但是,她派出去的人几次都失败了,她就想着从你这里入手。她知道武陵侯在意你,若是把你杀了或者是……”他犹豫了一下,“或者是玷污了你,武陵侯必然痛不欲生,所以,就派我遣了过来。” 章雅悠笑道:“这倒是个狠毒的法子,我在杭州那次春狩的时候就发现端倪了。之前在和州下毒、想要嫁祸于我的人,你主子也参与了?” 袁成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当年老爷培养了不少势力,我们只听命于主子,和州的事情我确实不清楚。” 280 真相 “那好,我换个问法,你好好想想,当时袁欣岚有没有派人去和州?” 袁成又摇了摇头。 “田英,这次就大拇指吧!”章雅悠淡淡道。 田英又是一个剑花,就听袁成喊道:“我说,我说!我知道,当时她的确派了人过去,而且和州那里有内应,但是,内应是谁,我确实不知道。” “袁德禄死了,袁欣岚的人损伤大半,派你出来,是因为她重用你,既然是重用你,你又怎会不知,看来,我是太面善,你不肯好好配合呀!”章雅悠冷笑了一下,她将手伸向田英,田英不解:“嗯?” “借你剑一用。”章雅悠淡淡道。 她拿着剑挥了两下,袁成疼得满头大汗、若不是穴道被掣住,此刻他能遍地打滚,章雅悠冷道:“这两处伤口不至于致命,但是,最疼。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来吗?我想验证我的一些想法。” “现在知道老实回答了吗?”章雅悠冷道,她看了看剑上的血液,道:“看来袁欣岚对你也不是很好,给你喂毒了?” 袁成脸色酱紫如同骨干,满脸都是因为抽搐疼痛而出的油汗。 “你为了上演一出苦肉计,你绑架了客栈里的掌柜,胁迫他儿子对我下毒手,是这样吗?”章雅悠面无表情,抬了抬手中的剑。 袁成道:“是,他是被我胁迫的。” “你跑到我屋子,又是闹得哪一出?”章雅悠笑着问,“你先不用回答,我自己来猜一下——你先是以我丫鬟兰儿的身份和东苑那边勾搭在了一起,拿了章雅恩的好处,让章雅恩误以为她拿到了你的把柄和短处,中间你给她传递过一些消息,有些真,有些假。今天,你和章雅恩说,我屋子里有个野男人,让她带人来捉奸。与此同时,你换上男装,就躺到了我床上。” “你这么做可谓是一箭三雕。若是我身边没人护着,你必然会对我施以毒手,污了我的清白;你得了好处,还能借着东苑之人的手让我声明狼藉,这样,既完成了主子交给你的任务,你还能毁了一个贵女,在你圈子里可以炫耀很久。然后你会趁着人乱逃掉,章家为了整体声誉,绝对不会大张旗鼓地报官,你自然可以继续逍遥。” 袁成不可思议地看着章雅悠,道:“你怎么都知道?” “你主子的软肋是什么?如果让萧家休了她,她会如何?”章雅悠轻笑一声。 袁成的脸上现出几分恐惧和抗拒,道:“这个……我真、真不知道。” 章雅悠挥了挥剑,吓得袁成哇哇大叫,道:“我是真不知道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再不然,您给我个痛快也行,好歹让我有个全尸。” 章雅悠用剑扎了他一下,又是一声尖叫。 “你为什么欺负紫燕?你这手法像是惯犯,难不成你就是那种专门诱拐大家小姐、坏良家女子清白的淫贼?”章雅悠冷笑一声。 袁成道:“不是,我不是淫贼,这是我第一次。” 章雅悠把剑扔给了田英,道:“我怕血腥。” 田英心说,坏事脏活都让我做,您和侯爷还真是一对,坏的冒水! 田英一挥剑,袁成的一根手指又被切了下来。 “紫燕,你看清楚了,这就是欺负你的畜生,你想杀了他,可以;你想放过他,也行,切了他的命根子。不管是哪一种,你从此都要放下,绝不能自怨自艾。”章雅悠道。 紫燕摇摇头,连忙摆手,道:“姑娘,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姑娘看着处理吧,姑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这条命都是姑娘的,早就放下了。” 章雅悠道:“袁成,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不!你若是、若是切了我的东西,我宁可去死!”袁成道,“但是,我定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这个妖女!” 章雅悠冷笑一声,道:“我也可以不切那东西,只要你听话。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把袁欣岚这些年做的坏事都写下来。你不过是丢了几根手指,不影响你生活。你想好了,我只数到三,否则……一、二……” 田英道:“让他痛快地死,便宜他了,我现在就切了他的东西,就算做了鬼也不是完整的男人!” “我说!我说!我知道的,我写。”袁成绷不住了。 章雅悠让田英给他解了穴道,又命玉凌从马车里拿来纸笔,袁成的右手还是完好的,他忍着左手断指的钻心之痛,写起来。 “我耐心有限。你要快点。把你知道的人证、物证一并写上。你若是敢隐瞒,我就是天涯海角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章雅悠冷道。 袁成打了个寒颤,下笔速度加快了不少。 章雅悠看了袁成写得供状,冷笑一声,让袁成在上面印了指印。 “姑娘,真的放了他?”田英问。 章雅悠笑道:“我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我这人向来言而有信,从不食言而肥。既然他写了供状,也受了惩罚,就放了吧。” 她对袁成又道:“抓紧滚出京城,若是让我再看见你,我就剁了你喂狗。” 袁成唯唯诺诺,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我们在杭城还有一些人手,让他们行动起来,把这供状的人召集齐了,说服他们去告官,同时在坊间散布传言。这次倒要看看袁欣岚如何收场,萧家到底会不会庇护她。这件事还要麻烦你了。”章雅悠最后一句话是对田英说得。 田英道:“属下是听从侯爷的安排,侯爷既然让我为姑娘办事,自然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何来麻烦一说。” 章雅悠笑道:“那我若是问侯爷讨了你,以后都跟着我,你当如何?” 田英沉默半天,没说话。 “我现在就出发吧。有消息我会给您飞鸽传书的。”田英道。 章雅悠笑了,道:“不用这么着急,先回去休息一下,再美美地吃顿好的,你一个单身汉没人照顾,我已命人给你准备食盒了,跟我回章家取一下吧。还有你喜欢的烧鸡。” 田英一愣,她怎么知道喜欢烧鸡呢? “别愣着了,走了!”章雅悠笑道。 紫燕一上马车就开始哭,玉凌嫌她吵,她说:“我就是感动的,姑娘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不过是个奴才,我爹娘把我卖了,为了给我哥娶媳妇,三两银子就把我卖了,我没有家,可是姑娘对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好事,这辈子虽是个奴才命,却有这么好的主子!” 281 又是房翊的手笔 章雅悠笑了,轻轻敲了一下紫燕的头,笑道:“你脸还肿着呢!章雅恩这次真是下毒手了,晚些我给你报仇去。” 紫燕道:“这……姑娘,算了吧,奴婢只是个下人,被主子打两巴掌算不得什么。东苑的人都不简单,一个个笑里藏刀,姑娘大可不必为了奴婢而得罪他们。” 章雅悠道:“你以为我们只要低调行事,就能避其锋芒、相安无事了吗?”她幽幽地看了一眼车顶,“你以为我不想平安顺遂地活着吗?” “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都听您的。”紫燕急忙擦干眼泪。 玉凌道:“奴婢觉得姑娘说得对,她们做了那么多伤害姑娘的事情,就该报复回去!” “你手劲大,等一下你去打。”章雅悠笑道。 玉凌双手交叉在一起,握了握拳头,笑道:“奴婢定会不辱使命。” 章雅悠揭开门帘,问田英:“章雅恩屋子里的那个男人是你送过去的?” “不是我。”田英冷道。 章雅悠微微一愣,道:“不是你,那会是何人呢?” 田英道:“您问问侯爷,或许有答案。” 章雅悠道:“那辛苦你绕个道,去一趟武陵候府吧。” 田英心说,您再不去见那尊神,他就要杀过来了好么! 到了武陵候府的后门,田英出示了一下腰牌,问:“侯爷回府没有?” 那小厮道:“主子的事情,小人不知。主子回府也是从正门。您是要进去嘛?” 田英道:“给我们放行吧,马车不方便留在外头。” 才进了院子,就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过来迎接了,见了章雅悠,笑嘻嘻道:“姑娘来了,公子在里头候着呢。” 章雅悠跟着进了房翊平时住的院子,上次也来过,不过,这次不是去书房,而是进了厅堂。 房翊正对着棋盘研究棋局,见了来人,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复又看着棋局。 “你们下去吧。我有事和侯爷说。”章雅悠吩咐道。 田英心里一本账,清楚得很,侯爷见了章姑娘,哪次不要卿卿我我半天,压根就没跟着进来;玉凌和紫燕听了章雅悠的吩咐,也老实退了出来。 “叔叔……”章雅悠甜甜地唤了一声。 房翊还是没抬头,道:“浑身血腥味,去换件衣裳。” 章雅悠道:“可我……没带衣裳。要么,我明天换好了,再过来看看您?”房翊这傲娇腹黑的性子,把她折磨得够呛,只要分开了一段时间,再见面时就是这般冷漠、隔阂、以及明明的距离感,想起上一次分开时还是难舍难分、还是甜蜜欢喜,章雅悠就有一种分裂的错觉。 “隔壁给你准备了衣服,让你的丫鬟给你换上。”房翊淡淡道,仍旧是盯着棋盘。 章雅悠去了隔壁,就见一套水绿色的小衫和烟青色的长裙,长裙的裙摆处又是淡淡的水绿色,颜色渐进渐变。 章雅悠照了照镜子,脸上飞起一抹嫣红,房翊方才穿得就是一件烟青色的圆领长袍,领子和袖口就是水绿色。 衣服上熏了很好闻的香,有淡淡的甘松、郁金、捺多、和罗、丁香的气息,很是清香。 “姑娘,这里面还有一根步摇,应该也是给您准备的吧?放在衣服一起的。”紫燕笑道。 章雅悠接了那金步摇,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在外头候着,有事我会叫你们的。”她转身进了厅堂,房翊已经不在下棋了,见章雅悠进来,就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 “叔叔,给我戴。”章雅悠娇娇弱弱地把金步摇递给了房翊,房翊却没接。 “我想你了,叔叔!这几天去庄子上做事了,所以,没来看叔叔。”章雅悠笑道。 一句“我想你了”,让房翊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甜来,他伸手接过了金步摇,低声道:“低头。”他是坐着的,章雅悠是站着的。 章雅悠低头的档口,顺带着扑到了房翊的怀里,咯咯笑了两声,道:“还是叔叔疼我。总是默默地出手帮助我。” 房翊依旧板着脸,但手下却没有马虎,把金步摇别在一处发髻那里,又把其他的钗环挪了挪,很是上心。 “章雅恩房间内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手笔?”章雅悠搂着房翊。 房翊道:“除了本候,还有谁会对你的事情这么上心?” 章雅悠“吧唧”一口亲在房翊的脸上,笑道:“我知道你最心疼我。所以,我一到家就来见你了,想你了嘛!” 房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章雅悠的脸蛋,道:“你自己有几分真心,你清楚吗?” 章雅悠笑道:“全是真心。” 她每天好忙的,忙起来的时候自然顾不上想房翊,但是,只要空下来还是会想他的,当然,这种心里话是不能说给房翊听的。 她已经掌握了这狗男人的情绪规律,这种甜腻腻的小情话拼命往外倒就是了,多多益善。 “本候问你一句话:如果仆固瑾瑜必要嫁给本候,你愿意到侯府来?”房翊盯着章雅悠的眼睛,补充了一句:“你做平妻,你生的孩子自己养,可以做侯府的继承人。本候对你的心意,你该懂,不会亏待了你。” 章雅悠有些慌张,心跳乱了几拍,道:“是推不掉这桩亲事吗?她一定要嫁给你嘛?是她去请了旨意,你没办法抗旨?” 房翊也有些痛苦,紧紧抱住了章雅悠,道:“还没下旨。” 章雅悠道:“可我不想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你……”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心中酸楚、委屈、不甘,这回倒不是演戏,而是真情实意。 “我不怕我打不过仆固瑾瑜,我怕她把你给抢走了。我知道,让我做武陵候的平妻,也是我高攀了,可是,我享受了你全心全意的宠爱,我也全心全意地在意你,我便受不了其他女人的存在。”章雅悠哭了,“我一直对你有所保留,不是因为我自私,而是我自卑,我自知配不上你,担心你对我的好都是镜花水月,突然就消失了,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陷进去;我怕我的真心被你视为敝屣。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我要说服自己千千万万次,才能鼓动自己向你迈进一步。我有在努力的……”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又喃喃道:“我受着你的好,变得很贪心,我想让你一直对我好下去。如果我不能风光地嫁给你,我的心都会碎掉……” 282 突如其来的提亲 房翊心疼得不行,抱着她,半晌不说话;越抱越紧,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可你……”可你为什么那么倔强? “我以前不知道心碎是什么感觉,可你方才那样问我,我难受得觉得心口好疼……”章雅悠还在哭。 “你若是不得不娶她,你就放我走吧。如果跟着仆固瑾瑜一起嫁给你,我会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章雅悠趴在房翊的肩头哭了许久,“我现在很恨我自己,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没有对你好过,是不是以后都没有机会对你好了?” 房翊给她擦了擦眼泪,道:“我知道你这份心意就够了……我会想办法的。” 章雅悠没说话,房翊若是有办法,他肯定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再说,娶了仆固瑾瑜对武陵候府来说,有利而无害,强强联合、短板互补。 章雅悠难过是真的难过,但是,心中的那份清醒却也从未消失。 在房翊怀里哭了半天,章雅悠又笑了,因为眼底还有泪,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我见犹怜,那满眼的星光让房翊心头一颤。 “我可以亲你吗,阿翊?”章雅悠低声道,带着一点蛊惑,她离得房翊很近,近的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房翊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章雅悠轻轻地触碰了他的唇,带着一股虔诚的气息,是圣洁而温暖的存在,她那样轻柔,仿佛捧着一件珍贵的玉器,她那样投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她的不舍、抗争、迷恋、在意,房翊已清晰地感受到。 “你会记着我一辈子的。”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想娶你进门、只娶你一人的心意从未改变……” “我知道的……”章雅悠淡淡笑着。 “留下来吃饭吧,我让人给你做了油爆虾,还有南方送过来的蟹。”房翊道。 章雅悠想了想,道:“我今天胃口不是很好,先回去了。府中还有点事,说不定东苑又折腾出其他事了。” “只要你没和别的女人成亲或暧昧不清,你就还是我的叔叔、阿翊。”章雅悠笑道,她的眸子里有星星,房翊每次看见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与温暖。 房翊道:“你这几天不用出来,我明儿去府上找你。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送你的那些衣服里,穿那套织金棉的衣裳,庄重、优雅。” 章雅悠不假思索:“好!” 回到章家,章雅悠疲惫异常,想着房翊和仆固瑾瑜之间的事情,她又感到一阵糟心和悲伤,仆固瑾瑜绝不简单,否则,房翊也不会这般束手无策。他这样骄傲的男人,连自己的婚事都决定不了,恐怕痛苦程度不亚于此刻的章雅悠。 玉凌和紫燕都看出章雅悠情绪低落,却也不敢劝,只能在一旁更尽心地伺候着。 章雅悠道:“我柜子里是不是有一套织金棉的衣裳?” 紫燕愣了一下,立马道:“是的,有一套,奴婢收好了,是明儿要穿吗?” “穿。”章雅悠道,想着自己与房翊的过往种种,反复问自己:如果仆固瑾瑜不愿意退出,真的要离开他吗?舍得吗? 第二天,房翊还真来了,穿了一件织金棉的长袍,风姿灼灼,气质卓然,那白生生的俊脸上透着英气和自信,明明是华服美少年,却又多了几分成熟和内敛。 章允宽亲自迎了出来,章玉清因为休沐,今儿也在府里,同着章允宽一起恭迎房翊。 房翊笑道:“章老大人、章大人何须多礼。以后我们两府要多走动啊。”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身后的仆人抱着诸多贵重物品。 三人坐定,先是客套了一番,房翊便直奔主题:“我今日过来,是向贵府提亲的。” 章允宽与章玉清对视了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章允宽想起房翊之前送章雅悠回府的事情,遂问:“难道是悠儿?” 房翊笑道:“正是。本侯对贵府的四姑娘一见倾心,经过一番了解,堪为良配。原本想着,找个中间人上门说亲,但思来想去,为了表达本侯的心意和对四姑娘的重视,还是亲自上门一趟比较合适。” 章玉清道:“侯爷,您可是认真的?” 房翊道:“怎么,章大人觉得本侯是那种随意玩笑的人吗?”他虽是笑着说的,但眼风扫过,看得章玉清心里一惊。 “我朝野上下都在传闻,侯爷与仆固姑娘有婚约,即将迎娶仆固姑娘。我们章家虽然不显贵,却断然没有让嫡女去给谁做小的道理。侯爷还是请回吧。”章玉清冷道。 房翊道:“本侯并未说让四姑娘做妾。” 章玉清道:“如今仆固姑娘已在京城,并且向圣上提出赐婚的请求,难道侯爷还打算抗旨吗?侯爷敢抗旨,章家却不敢将女儿嫁过去,感谢侯爷抬爱,这门亲事……就算了吧,武陵侯府宅门高贵,不是我那小女能高攀得起的。” 章允宽听了二人的对话,当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与章玉清担心章雅悠的幸福不同,章允宽是担心房翊抗旨,得罪了圣上和仆固家,章家若是把女儿嫁过去,章家就成了帮凶,他担心的是章家的前程。 “侯爷,我这儿子说话刚直,您多见谅。让悠儿嫁过去,这是好事,能嫁给侯爷,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是她修来的福分。只是,侯爷毕竟有婚约在身,这婚约未解,对侯爷、仆固姑娘、我们悠儿三方都有负面影响,若是被别有用心者借题发挥,恐怕难以收场。只要您把前一桩婚约取消并诚心求娶,我必定举全家之力、十里红妆,让悠儿风光大嫁。”章允宽道。 “对对,只要侯爷取消了与仆固家的那门亲事,我也支持悠儿嫁到武陵侯府。”章玉清笑道。 “以前当少傅那会,就觉得您天资聪慧,文韬武略,我十分欣赏。您若是做了我的孙女婿,我做梦都能笑醒。”章允宽笑了。 房翊道:“有章老大人这句话,本侯就安心了。本侯可以去看看悠儿吗?” 章雅悠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给侯爷请安。” 只见小丫头一身织金棉的襦裙,身子曼妙,肤白欺雪,笑容甜美,一双眸子更像是秋夜繁星。 283 房翊真的太狗了! 房翊眼前一亮,淡淡一笑,道:“免礼吧。”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笑着,章雅悠问:“你来做什么?” 房翊答:“我来提亲。” “这些都是你的礼物?”章雅悠指着那一堆礼物,又问。 房翊道:“来见未来老丈人,自然是要下点血本。” 章雅悠噗嗤笑出声,章允宽和章玉清看着这二人一问一答、满眼笑意、眼里只有彼此,当下也愣住了,这二人的关系匪浅。 章玉清一拍脑门,章雅悠这两年在江南,在章雅悠离开长安没多久,房翊请旨去了江南,说不定在那时房翊就开始拐自己的闺女了! 果真,武陵侯不是什么好东西!哎呀,自己辛辛苦苦养得小白菜呀! 不是说武陵侯有龙阳之好吗?这满眼笑意、一见章雅悠就心生欢喜的状态,明明就是喜欢小丫头,这能是龙阳之好? 章允宽笑了,笑,道:“悠儿,你带着武陵侯去花园那里看看,我命人给你们送些茶点过去。”作为老人精,他一眼就看出这二人眉眼里传出来的欢喜和情意;他看好房翊,无论是家世和能力,房翊绝对是万里挑一的,若是能与武陵侯府联姻,章家不要说复兴了,甚至会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世家高门。 何况,凭房翊的手段和才智,推掉与仆固家的亲事也不是没可能,即便引发了圣怒,作为圣上的心腹,圣上也不至于为了已经衰落的仆固家动了自己的近臣。 至于让章雅悠带着房翊去花园里逛逛,也是想着这光天化日,丫鬟成群,武陵侯向来是温润公子的模样,在京城享有盛誉,又是官场上的弄潮儿,这种人若是想做轻薄之事,拦都拦不住,不做,是因为武陵侯府的礼数教养在、武陵侯本人的盛誉在。再说章雅悠,那么聪慧的姑娘,岂会做糊涂事? 但是,章老太爷千算万算,没料到房翊这个人其实很狗! 简直太狗了! 这不,借着看花、问花名的档口,就凑了过来,快速用嘴唇擦过章雅悠的脸庞,嘴里笑吟吟道:“一亲芳泽。” 章雅悠心说,这狗男人简直色胆包天,看不到后头还跟着几个面色严正的老婆子嘛。等她一回头,只见玉凌和紫燕正招呼那几个婆子在喝茶、嗑瓜子,三丈之内,只剩下房翊和她两个人。 “我没想到,你还真来提亲了。”章雅悠垂眸微笑,想起来就有些开心,房翊和她说了几次等她到了长安就来提亲,一开始她没当回事,次数多了,心中就生起了盼头;后来又知道仆固瑾瑜与房翊的婚约,以为这事要搁浅了,没想到他今天就来章家提了这档事。 “你不怪我没有大张旗鼓?”房翊笑道,大手已经从袖子底下伸了过来,牢牢抓住了章雅悠的手,因为衣袖宽大,遮住了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章雅悠笑道:“你若是大张旗鼓,我才要怪你呢!那就不叫提亲,是来逼婚了!你这次来,让老太爷和我父亲有个心理准备,以后你来章家见我,多少也方便点。” 房翊笑道:“就是怕吓着他们。你觉着他们对我满意吗?” 章雅悠故意绕着他打量了一圈,道:“估摸着,不满意吧,毕竟我们若是成亲了,就是老夫少妻……” 房翊轻轻捏了她的手,低声笑道:“你别得意太早。”他又靠近了一点,想要抱章雅悠,章雅悠退了两步,正好靠在玉石柱子上,房翊一只手搭在章雅悠的头顶,道:“昨天那感觉很好,你什么时候再让我体验一下,只要你同意了,我什么都给你。” 章雅悠想多,却被房翊圈住了,她只得笑道:“你现在什么都是我的,还有什么能给我的?” 房翊低声,道:“还有我这个人。那些身外之物,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可比那些东西值钱多了。” 章雅悠看着近在咫尺的神颜俊脸,心头跳得厉害,笑道:“你闭上眼,我就让你体验。” 房翊笑了,道:“你分明是想耍赖。我都送上门了,你不给点甜头,说不过去,小蛮货。” 章雅悠踮着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然后怯怯道:“怕被看见。我们家管得很严,若是我和你以往的事被知道了,能打死我。” “我们以往什么事?谁敢打死未来侯府女主人?”房翊好笑地看着章雅悠,凤眸一暗,低头吻了过来。 绵绵长长的亲吻,还带着一种“偷|人”的刺激,章雅悠在愉悦激动的同时又娇羞无限,想不到竟然在章家和房翊如此亲密。 房翊仍然不满足,意犹未尽,却克制住了,并未进一步,道:“等你过了及笄,我就把你娶回去。定亲之后,我要把你接回侯府里养着。” 章雅悠心说,这狗男人也忒狗了些,到底是养还是吃掉,他心里会没数? “对了,你昨天从哪里弄了个男人给章雅恩?那个人你认识吗?”章雅悠昨天没来得及细问,这会儿又想起了。 房翊道:“认识。谢时韫的嫡子,又坏又蠢,教训了这个蠢材,也就敲打了谢时韫。”说到朝政,房翊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你若是心里还有气,我可以让谢家的人前来提亲,那个猪头粗暴无耻,你那个妹妹嫁过去,恐怕比去寺庙惨万倍。”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已经够她受的了,我倒没想过让她更遭罪,不过,也算是罪有应得,就看她后续是否愿意收敛吧。我样样比她好,别的不说,这挑男人的眼光,我甩她几万里!” 房翊笑了,这小女人嘴巴甜的时候,真的是分分钟让人心花怒放。 “不过,不管你是否出手,恐怕谢家都会过来提亲,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也包不住。为了章雅恩的名誉,也只能嫁到谢家了。”章雅悠笑道。 “笑得这么开心?”房翊道,“说明我及时出手是对的。” 章雅悠道:“章雅恩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经历这么多事情,我早就不把她当做家人了。我笑是因为我开心,是因为叔叔对我这般上心。我若是嫁到侯府,我一定是长安城里最幸福的女人。叔叔,我以后是不是还可以出来做事情?交朋友?” 284 未来女婿相当舍得 房翊笑道:“大方向是可以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因为做事就冷落了我。武陵候府比你想象得富贵,哪里需要你抛头露面,你只管安安心心做侯府夫人,一辈子锦衣玉食。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让我开心。” 他这次没有直接否定章雅悠大胆的想法,而是采取了怀柔政策,对她循循善诱,他现在想的是,到时好吃好穿地伺候着,再让她生几个娃,光是孩子都够她忙的了,她哪有时间去抛头露面! 章雅悠若是知道房翊心里的想法,她一准要跳起来骂:狗男人,这么狗!狗得太优秀了! “我们要让彼此开心。”章雅悠纠正了他的说法,“留下来用午膳吧。” 房翊笑道:“好。” “要给你准备自用的碗筷吗?” 房翊道:“不用。用你的就好。” 章雅悠这边叫了玉凌,让其通知长孙氏和章允宽,准备午膳,武陵候准备在章家用膳。 房翊前脚跟着章雅悠去了花园,章玉清后脚就到了揽月苑,把房翊提亲的事情和长孙氏说了,长孙氏不乐意:“他和悠儿不合适。生的那么好看,靠不住。性子又怪异,还比悠儿大那么多。” 章玉清笑了,道:“容貌俊美还是罪过了?姑娘家不都是喜欢那张脸吗?” 长孙氏瞪了他一眼,道:“就是长得好看,我才不放心!就算是成亲了,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连你这种长相的,也没见洁身自好,照样有女人扑过来,何况他这样的出身、长相和名气!再说,不是传闻,他有断袖之癖?” 章玉清老脸挂不住,讪笑道:“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嘛,你别总是拿着不放嘛!武陵候看着不像是断袖之癖那种啊?估计也是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故意谣传的。何况,我看着,他对悠儿很是上心,他若是断袖之癖,就算想找个女人遮掩一下,何须等到现在?又何必偏偏选择悠儿呢!” 长孙氏道:“反正我不同意。若是嫁给武陵候,还不如让她嫁给骁儿呢。” 章玉清笑道:“好好好,你女儿你说了算。不管怎么说,上门就是客,咱们待客的礼数总要周全了,你总得让人家吃顿饱饭吧。” 长孙氏嗔道:“这个还用你教!” “我哪里是教你,不敢教,夫人才华在我之上。不过,悠儿好像对武陵候很是在意啊。你是没看到那个情形,他们两个站在那里笑啊笑,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们,我们那时……” 长孙氏道:“这个倒是紧要的事情……你先别走,我们聊一下。” “锦屏,你让人准备午膳,务必精致、丰盛。”长孙氏吩咐道。 锦屏领命而去。 长孙氏道:“若是悠儿对他有意,那就难办了。你要好好打听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断袖之癖,家里有没有姬妾丫鬟。我最近忙着惠儿的婚事,许久没去找各位夫人喝茶聊天了,以前也没往这方面想。不行,我明儿就去找我表姐打探一下。” “眼下,还真的有件棘手的事情,否则,我倒是蛮支持这门亲事的,想来父亲也很欢迎。”章玉清把仆固瑾瑜进京要求房翊履行婚约的事情和她说了。 长孙氏皱眉,半晌方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章雅悠和房翊又在花园里玩闹了一番,说了好些甜腻的小情话,在丫鬟的催促下,才并排去前头用膳。 席间,房翊亲和有礼地给章允宽、章玉清等人敬酒,还专门给长孙氏送上了一对价值连城的玉璧,长孙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那种妇人,真正的出身高贵,以长孙家当年的门第,她嫁给章玉清属于低就,但房翊出手就是这样一件厚礼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 不用房翊介绍,她一眼就看出这对玉璧的珍贵稀有,而且是成对的,在收藏界除了讲究珍奇,还讲究一个“全”字,就是一对的东西不能落单,不能有一个在别处。这对玉璧除了成色上乘,可谓是又稀又全。 “侯爷破费了,这样的大礼,我受不起,侯爷的心意我领了,还请收回吧。”长孙氏笑道,当初孙庆元来提亲,还是正式提亲的档口,带的东西倒是多,但加起来也不到房翊这块玉璧价值的十分之一。 论实力,都是开国侯爷的爵位,都是朝廷要员,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家底都不弱。说到底还是舍得与否。房翊这般舍得,至少说明他看重章雅悠,否则,何必拿这样的好东西出来讨好? 这样想着,长孙氏的脸色就好看多了,再看房翊也觉得顺眼很多。 房翊道:“夫人客气了,送给未来岳母的,有何受不起?您可是长辈,收下吧,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句“未来岳母”让长孙氏心里的好感又增加了两分,若是换做旁人,她可能嫌他不庄重,但是,房翊整顿饭的功夫都是客气守礼、温和谦让,还会想着给章雅悠夹菜;在章雅悠只吃某一道菜的时候,还会低声劝诫,让她不挑食。 “这……那我就收下了,晚些给侯爷备一份回礼,侯爷千万不要拒绝。”长孙氏笑道。 章允宽道:“对对,一定要给武陵候备一份回礼。” 酒过三巡,房翊起身,笑道:“各位都是长辈,我这次的来意已禀明,我命人算了一下,九月初八倒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定在那日,我再亲自登门正式提亲。”不等章允宽等人回应,房翊又道:“我对悠儿是真心实意。她年岁小了些,我们暂时可以不成亲,待她及笄后,我们再成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是那样威武霸气的状态,又是手段过人,章家人对视了一眼,不敢贸然同意,也不敢直接反对。 “侯爷,感谢侯爷对悠儿的厚爱,这也是小丫头修来的福分。但,侯爷和仆固姑娘的婚约,怎么办?我们悠儿是断然不能给人做妾的。”章玉清道。 房翊冷声道:“这个自然不用担心,我是按正妻下聘,她进了武陵候府,就是侯府的女主人。时机一到,我还会给她请封诰命。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章玉清急忙道:“侯爷,请讲!” 285 让小蛮货搬到侯府住 房翊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袖子,非常深情地看了章雅悠一眼,道:“我打算定亲后就让悠儿搬到我府上,这样方便我照顾,也方便我们培养感情。” “这……这恐怕不妥。”章允宽第一个反对,“这样会影响悠儿的清誉的。” 房翊道:“那童养媳不都是在男方家中长大的?惜时,当年的皇后娘娘也是从幼时就送到宫中,与圣上一起生活,待及笄后才成婚的。再者,本候向来注重礼数,绝不会在婚前对悠儿行无礼之事。本候都这样说了,诸位还不放心?” 长孙氏看了一眼章玉清,章玉清会意,清了清嗓子,笑道:“我们当然不会信不过侯爷,只是,悠儿毕竟不是童养媳。由着我们教养,才安心。” 房翊施施然地坐下来,道:“本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悠儿跟着本候应该可以在琴棋书画方面精进不少。侯府的中馈也需要有人打理,她过去之后可以先学习一番。” 长孙氏和章玉清又是一番对视,长孙氏担心,定亲之后章雅悠若真是去侯府住着,将来万一房翊不娶,那岂不是害了章雅悠一生?但这样的担忧又不能摊到明面上说,不说又等于默认同意,将来再反对,就成了反悔。 “悠儿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侯爷这边能定下来,可以先把亲事定了。侯爷放心,悠儿在章家向来受宠,我们定然会好生照料。”长孙氏笑道。 章雅悠道:“母亲说得对,我在章家住着习惯。” 房翊听她这么说,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她一把。 章允宽见长孙氏这么坚持,当即对房翊笑道:“悠儿是章家的嫡女,自然是受宠,若是侯爷有心求娶,待她及笄后可以尽早迎娶进门。这门亲事,我是不反对的。” 房翊淡淡道:“哦,听起来悠儿在贵府很是受宠,但本候怎么听闻贵府的五姑娘三番两次陷害悠儿呢?为了败坏她的名节不惜冤枉她!她是贪玩了些,但贺骞算什么东西?放着本候这样的珠玉不要,却要他那种鱼目吗?” “我赞同侯爷的说法。我对贺骞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章雅悠笑道,“贺骞与侯爷相比,就是云泥之别、天渊之别。说起来,就是五妹看我不顺眼,故意羞辱我。”说到最后,章雅悠委屈伤心,那神情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她一见房翊将话题朝章雅恩的身上引,当即明白房翊的用意,自然是配合演戏。 章允宽安慰道:“这个……家丑,让侯爷见笑了。小五欺负了你,我会给你做主的。不过,到底是家事,你不必和武陵候说起,以免被侯爷笑话。” 章雅悠委屈道:“我没和任何人说起,是五妹不甘心,四处编排我,故意把这些传出去的……”她说得那般真切、那般委屈,又一向是乖巧懂事的,任谁都会信以为真。 长孙氏看了一眼章玉清,章玉清头皮一紧,他不爱管后院的事,但是,他才和长孙氏和好,眼下正忙着讨好她,他也看出来了,章允宽显然是借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名义打算把章雅恩这个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自家姑娘就是白白受委屈了。 “小五的确是年纪小,不懂事。不过,把事情闹得这样大,连侯爷都听到风声了,确实也该小惩大诫一番。我自己在外头也听到一些风声了,别人当着我的面自然不好多说,毕竟我们章家的家风向来是好的,也怕我听了难堪,不过,传的那般有鼻子有眼,应该假不了。”章玉清笑道。 房翊道:“不要怪本候没提醒你们,谢时韫可是睚眦必报、手段狠辣的主儿,这些年折在他手里的那些没有背景的大臣可是有两位数,被他扳倒的世家也有两三家,一个侍中何至于这般飞扬跋扈?因为他外头有人。这也不需要本候细说了。你们绑了他的独子,你想想,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章雅悠听罢,以为房翊这是给章家施压,让章家献出章雅恩了,她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这章雅恩狠毒在先,贺氏又几次加害自己,她是绝不可能做圣母就此原谅她的,所以,让章雅恩嫁到侍中府倒也省心,否则,迟早是个祸害,不仅会害她,还会害章家。 “这……”章允宽沉默了。 章玉清也放下了筷子。 长孙氏这时却笑了,道:“老太爷、太爷倒不用心急,这谢大人的秉性我也听其他夫人提起过,确实是个厉害的。但,咱们小五人品样貌都是好的,既然二人已经……”她笑了笑,故意欲言又止,然后道:“若是两家结了亲,何来得罪一说。” 章允宽道:“不行。我绝不和谢时韫这种人为伍,我们章家的女儿怎能嫁到他家!何况……”何况,谢时韫那丑儿子真的太丑了,又丑又肥,不学无术,满肚子男盗女娼,若是把章雅恩嫁给这种人,一辈子就毁了。 他让章老太太派人查验过了,章雅恩还是处子之身,和谢时韫的丑儿子并无苟且之事,把她送到庙里修养两年,这个事情的风头过了再回来,就算没办法嫁入世家,好歹找个清白顺眼的后生嫁了,也好过被那个谢赟糟蹋。 “我已命人送她到佛光寺修身养性,这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章允宽道,“中秋一过,就送她过去。” 房翊看了一眼章雅悠,笑道:“悠儿觉得没意见,本候就没意见。但是,你不能心软,你送她去寺庙修行其实是救了她。” 长孙氏笑道:“侯爷说得是,我敬侯爷一杯。” 章玉清急忙笑道:“我自愿陪一杯。” 用完午膳,房翊又坐着喝了一会茶,然后借口犯困,又想找着章雅悠厮磨,章雅悠笑骂:“要困就回侯府去,这里可没你睡觉的地方!” 房翊笑道:“你们家连客房都没有吗?不如本候出钱,在府里修一处院子,本候来了就去那院子里住?” 章雅悠对房翊这无赖的想法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章家的地盘凭什么让他在这里建个院子?好说歹说,又是亲又是哄,才把这尊大神给请回去。 房翊离开章家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外头又有人来找章雅悠。 286 仆固临泽 章雅悠道:“是何人?” 丫鬟道:“回姑娘,门房那里没说,那人只说他见姑娘有重要的事情,姑娘若是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章雅悠冷笑了一声,心说,这人倒是会故弄玄虚。 “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章雅悠问。 那丫鬟又道:“听门房的人说,是个文弱的少年。” “你下去吧,我等一下过去。”章雅悠道。 紫燕道:“姑娘,奴婢看着这丫头笨拙了些,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主子问一句答一句,还都说不到点子上,奴婢晚些把她调走吧。现在奴婢出去看看。” 章雅悠“嗯”了一声,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若是重要的客人,你这一来一回,岂不是怠慢了人家。” 章雅悠领着玉凌、紫燕就去了正门,见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古朴中透着低调的奢华,两匹骏马更是威猛雄壮,单看这辆马车就是非富即贵。 “请问贵客怎么称呼?找我何事?”章雅悠道。 不多会,从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是一个脸色苍白、长相俊美的少年,就听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您就是章家的四姑娘吗?” 章雅悠道:“正是。贵客如何称呼?” 那少年笑了,露出两颗洁白又可爱的虎牙,为苍白的脸色平添了两分生气,就听他朗声道:“姑娘不妨猜猜看,我听闻章姑娘才华过人,冰雪聪明,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 章雅悠端详了那少年一会,淡淡一笑:“你和你姐姐有几分相似。眉眼都是一样的。” 那少年笑道:“姑娘果真是聪明人。在下仆固临泽。” 仆固家的独苗、仆固瑾瑜的嫡亲弟弟、双腿行动不便的少年……章雅悠第一次见,自从那日在武陵侯府见了仆固瑾瑜,她也找人暗地里打听了一番,对仆固临泽的了解仅限于上面一些零碎的信息,这个少年很神秘。 章雅悠这么说,一来是指明仆固临泽的身份,二来是暗指仆固临泽来章家找她可能涉及的问题——仆固临泽来找她应该是为了仆固瑾瑜的事情,否则,她和仆固临泽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根本没有会面的必要。 “借一步说话?”仆固临泽道,这苍白的少年,脸上透着一股坚毅,是那种经历万千挣扎后的傲然和孤独,是无能为力后的不甘和愤怒。 看年龄,与章雅悠相仿,浑身却罩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沉稳。 他见章雅悠犹豫了,道:“很重要的事情,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拒绝。我在延寿坊那里等你。” 章雅悠给紫燕使了个眼色,紫燕会意,急忙折回去让人准备马车,仆固临泽见状,放下窗帘,那马车轻快地行远了。 章家的马车行到延寿坊,仆固临泽的马车果真在那里等着,见章雅悠来了,便不疾不徐地往前行,直接进了一处院落。 “姑娘,进去吗?”玉凌问,“会不会有诈?” 章雅悠道:“进去。他想害我,仆固家即便没落了,还是能找出这样几个好手的,不至于兴师动众地叫我到这里。” 等章雅悠下了马车,就见那少年一袭白衣地坐在轮椅里,兴许是体质太弱的缘故,此时已经批上了一件稍显厚重的披风。 “你比我想象中有些胆量。先请坐,喝杯茶。”仆固临泽道,他嘴角似有笑意,但是,眼睛里一片冰冷。 章雅悠很是优雅地坐了下来,葱白一般的指尖碰了碰茶杯,端起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笑道:“这是上好的云雾茶,难得。” “那就先品茶。”仆固临泽道。 章雅悠笑道:“还是开门见山直接说事吧。” 仆固临泽笑了,冷道:“你倒是急性子。” “我以为我只是直爽。”章雅悠淡然一笑。 “离开房翊,对你没坏处。你和房翊在一起,对你没好处。”仆固临泽道,兴许是茶的热气喷洒到脸上的缘故,他的脸竟有了些生气,透着微微的红润。 章雅悠冷笑道:“这样的话,你姐姐和我说过了,难道你认为你比你姐姐更有本事来说服我吗?我的男人,只要他不离不弃,我就没有放手的道理。” “你对男人要求很高,自我保护得很好,你对男人不放手的前提是,这个男人你喜欢且对你不离不弃。”仆固临泽道。 他看章雅悠的眼神,让章雅悠心底有些发麻,那是她不曾在贵族公子里看过的眼神,就像是潜伏在暗中的毒蛇,胸有成竹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就等着猎物露出破绽。 章雅悠笑道:“我不认为仆固家的独子会蠢笨到大张旗鼓地约我过来,就是和我说这样一句无聊的话,我倒是想看看你手中的筹码。” 仆固临泽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房翊不娶,他就是抗旨,死路一条。你若不退,就是打我们仆固家的脸,也只有死路一条。” “房翊抗旨,死路一条,我勉强能理解,他现在虽然没有到功高盖主的地步,但他给皇帝当了那么久的刀,得罪了不少朝臣,加上政敌,一旦抓住了他的把柄,必然要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我若不退,你们打算派人来暗杀我或是毁了我?”章雅悠挑衅地看着他,就算他是条毒蛇,她也打算捏住他的七寸! “让一个人从这世上消失,有很多方式。”仆固临泽道。 章雅悠笑道:“我从未低估过仆固家的实力,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仆固家却小瞧了武陵侯府和我们章家。或许,你们有机会有能力杀了我,但是,会有人帮我报仇,恐怕你们仆固家仅有血脉也就断在你们这一代了。” “房翊必须娶我姐姐。”仆固临泽道。 “你可知你姐姐为什么要执意嫁到武陵侯府?若是换做一般的姑娘,我可能会相信她是贪恋房翊的俊美无双,但是,她是仆固瑾瑜!是扛起家族复兴重担、带领十万大军戍守边关、是冲锋陷阵令将士信服的女将军、是经历家族变故却依然骄傲的贵女、是愿意为了弟弟将来而蹚出一条的好姐姐,这样的女人,她岂会在意儿女情长?何况,她并未见过房翊几次?就算她有意房翊,但当她知道我的存在,她的骄傲也绝不允许她继续审限,即便如此,她仍执意要嫁,只有一个原因。” 287 谈判 仆固临泽继续喝茶,道:“想不到你除了胆识不错,口才更是好。” 章雅悠微微一笑,这家伙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正说得起劲,他竟这样打断了她的话,但是,她成竹在胸,毫不在意他的揶揄,道:“你姐姐是为了仆固家的前程和复兴,她这样的年纪,又长年在军营和外地,很难在京中找到与她般配且未婚配的世家子弟,以她的眼界和能力,能入她眼的男人更少了。所以,房翊就是最佳人选。” “你既然知道她势在必得,挡了这条道,恐怕损人不利己。”仆固临泽突然有些烦躁。 章雅悠道:“可是,我有其他筹码,让我们各得其所。不像你,说起来是请我喝茶的,其实呢,只是恐吓威胁我。” “牙尖嘴利可以,但不要信口雌黄,否则,你可能走不出这个院子。” 章雅悠冷笑:“我若死在这里,你和你姐姐是一定走不出京城。” “说你的筹码。” 章雅悠道:“我与武陵侯心意相通,情投意合,本就是一对神仙伴侣,你姐姐虽然与她有婚约,不过是老人在世时的约定,彼此并无情分,你轻描淡写地让我离开,也没说你有什么筹码。” “仆固家有些家产,你若离开,自然会给你财物上的补偿,让你一辈子花不完。”仆固临泽冷道。 章雅悠笑了:“我不缺钱,我若嫁给武陵侯,整个侯府的钱财都归我管,所以,你这个所谓的筹码难道不是自取其辱?” “你!”仆固临泽冷道。 “先别气。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赔上她的尊严和骄傲也要嫁给房翊吗?”章雅悠吹了吹茶,笑道:“是因为你。你摔伤后,仆固家复兴的重担就落在了她身上,现在不仅仅是复兴的问题,若是朝中没人,恐怕仆固家的十万大军迟早要受谗言而旁落他人之手。如果你能重新站起来,她是不是就轻松点?不至于如此执着?” 仆固临泽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抓住扶手,这一切被章雅悠看在眼里。 “我之前和仆固姑娘提过,不如让我试试,我尽我所能给你治腿,房翊尽他所能在朝中帮扶仆固家,你们高抬贵手,成人之美?”章雅悠笑道,贝齿在阳光下闪着光,和那莹白的肌肤很是相衬。 “我想,我说了这么久,开诚布公,推心置腹,你至少该明白,我很敬重你们仆固家,至今,我也很敬重仆固姑娘,所以,我和武陵侯在了解你们的打算和初衷后,给不了仆固姑娘如意郎君,但是你们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如意郎君,我们愿意换个方式帮助你们。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我们会妥协,是我们自愿给仆固家的敬重。你不必急于答复我,若是想好了,就去熙园,那里很适合修身养生,托人给我带信,我自会过去的。” 章雅悠这份自信、从容和果敢,很有感染力,让仆固临泽心中一动。 “你何德何能,敢夸下海口,能治好我的腿?” 章雅悠道:“我并未承诺治好你的腿,但是我愿意全力以赴。何况,我说了,这是我的筹码,我希望你们成全我与武陵侯,但是,这也不全是我的筹码,是我给仆固家的一份敬意。至于我有什么本事,不如让我给你探探脉?” 仆固临泽未说话,却很是大方地伸出了一只左手。 章雅悠轻轻搭了三只手指过去,道:“你体内有余毒。” 仆固临泽一愣,想不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真懂医术,一般郎中是探不出他体内还有余毒的。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是一种阴寒之毒,但具体是何毒,我还要进一步研判。我有一个朋友,医术了得,我可以请他帮忙。”章雅悠道。 仆固临泽未说话,抽回了自己的手。 章雅悠道:“你若是信我,可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腿。” 仆固临泽却拍了拍手掌,立马有个仆人走进来,推着他的轮椅就走,腿伤是他心头的痛,上面丑陋的疤痕也是他自卑之处,不要说在章雅悠面前袒露,就算是近身的侍从,他也不让触碰的。 “你考虑好了,就去熙园等我。你还年轻,总有希望重新站起来的。”章雅悠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仆固临泽后背僵了一下,他太想站起来了,如果他能站起来,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吧?仆固家就不用被人瞧不起了吧? 他不得不承认,章雅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抓到了他的痛处、猜中了他们心中的希冀,她还能适时地抛出一份橄榄枝,不仅如此,她那份从容、镇定以及纯净、坦诚又敲打着他那份狠厉的决定:如果她不肯退出,自己真的能对这样一个女人痛下杀手吗? 他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死在他们姐弟手下的亡魂很多,但没有枉死之人。 章雅悠才走出院子,一个红色身影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你可以试试她的提议,说不定真的有希望。”仆固瑾瑜道,她接过轮椅,自己推了起来,“你身上的毒不能再耽搁了,但是,我们试了那么多名医都无济于事。” “我再想想。”仆固临泽道,他并不是话多的人,自从卧床后更是惜字如金。 仆固瑾瑜拿了一条驼绒毯子,蹲下来,给他盖到双腿上,道:“我前天去宫里请旨了,圣上也同意了。现在说取消,必然惹得圣怒,就看他有多少本事了。你这边可以先去熙园,就当养身体了,婚礼可以晚些时候举行,若她真有这个本事,我这辈子不嫁也无所谓。” “房翊应该不错,调查下来,这些年洁身自好。”仆固临泽道。 “但强扭的瓜不甜,不如利用他的内疚,争取点对我们有利的事。若是强求嫁入侯府,恐怕是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宜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再说,我也不愿意留在京中,也不能留在京中。我想离京之前,将你托付出去。”仆固瑾瑜道。 姐弟两个从未长久分开过,这次一起赴京也是圣上的意思,圣上已经下旨封了仆固临泽为县公,还给仆固家建了将军府,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将仆固临泽留在长安,有仆固临泽在,仆固瑾瑜绝不敢在边境有任何差池。 288 出嫁 仆固临泽望了一眼窗外,没有说话,仆固瑾瑜微微一叹气,又道:“她小小年纪都能试出你体内的余毒,说不定真有点本事,可能是天纵奇才,也可能背后有高人指点,不如让她试试。明儿我就安排人送你去熙园。” 仆固临泽还是没有说话。 章雅悠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房翊,她很忙,自从回到长安,每天都有新奇的事情发生,基本不重样,不是章雅恩给她制造事端,就是房翊从天而降给她“惊喜”,接连又遇见了很多新人;当然,房翊更忙,她也不想拿这些小事去烦他。 章家更忙,这两日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除了贴身伺候主子的侍从们,其余的仆人几乎白天黑夜都在忙碌,因为章雅惠出嫁的日子到了。东苑的人,长孙氏不好调派,也怕过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干脆不给他们派活,就算派活,也都是些粗陋简单的活,紧着西苑和章老太太那边的人使唤,又从前院调派了一些人手过来,虽然异常忙碌,但也应付得过来。 三房那边,朱氏派了几个得力的人手过来,出钱出力,相当热情,显然是要讨好长孙氏,长孙氏以往也瞧不起朱氏,朱氏不过是富贾之女,在长孙氏眼中根本算不得世家,又嫁的是庶子,自然不能和她平起平坐,但这一次,长孙氏却给了朱氏最好的回馈:把章家三房的地位待遇抬高到与大房等同。 朱氏之前多次被贺氏打压,章雅思、章雅恩毫不掩饰地瞧不起自己两个女儿,朱氏早就对贺氏恨之入骨,眼见着西苑如今占了上风,长孙氏开始掌权章家的后院,原有的格局被打破,她现在向长孙氏示好,不仅仅是争取一个同盟者,也是借机向章家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以及存在感。 长孙氏原本是瞧不上朱氏,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表面上的殷勤也十分到位;何况,她看透贺氏的真面目后,二人形同水火,就算她不差朱氏一个同盟,却也担心这二人搅合在一起暗中使坏。 说到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出嫁这一天,章雅惠三更天就起来了洗漱化妆了,等于一夜没睡,章雅悠天蒙蒙亮的时候过来的,她来的时候章雅惠已经换好了嫁衣。 ”三姐真美!能娶到三姐,孙将军是有福气的。”章雅悠笑道,“我给三姐准备了一些礼物,这是单子,三姐以后是要管家的,初来乍到,难免需要打点或恩威并重,这恩,总是离不开赏。” 章雅惠道:“你有心了。我出嫁,公中给的陪嫁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母亲帮衬的,十里红妆,的确是好看了,但这家底……到了你嫁人的时候还不知是什么光景。你这些体己还是自己留着吧,你现在用度规格比旁人都大,虽然有些进项,但也要开源节流。你这份心意姐姐领了,但东西,我万万不能要。” 章雅悠心里一暖,道:“你我姐妹,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姐姐,你这般分彼此,就是见外了。” “就因为我们是亲姐妹,我才不能那么自私,只为自己着想。听姐姐的话,把这些东西收好,钱财是身外之物,但是,没有这些身外之物,很多时候我们是寸步难行。你没见老太太对三房那边的态度好了很多?这其中的原因不用我细说,你当能猜到。” “你有经商的头脑,也积累了人脉,我将来可能也会把一些体己交于你。我嫁人之后,你要多劝劝大哥,要多思进取。章文敖不是个好东西,你一定要好生提防。”章雅惠道。 章雅悠有些伤感,章雅惠嫁到阳江侯府多半也不是不称意,明明是个新嫁娘,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孙庆元性情冷硬,为人刚直,又整天与军人打交道,长相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已经走了两位嫡妻,府中一众嫡子女众多,庶出的子女也有几个,还有几个小妾通房,章雅惠这继室的日子是如何艰难,完全可以想象。 “三姐,好好的。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我心里想的是,我们嫁什么样的男人不重要,我们自己怎么活才重要。虽说大部分女人都靠依附男人而活,但也有独当一面、活得光鲜的女人。我相信三姐的智慧和能力。”章雅悠道,“我竟是有些困乏了,先回去了。这些东西还请姐姐收下,大不了以后我嫁人了,姐姐再还我一份就是。” “去吧,迎亲还有一段时间。”章雅惠淡淡笑着。 章雅悠一转身,眼泪就流了下来。 咏荷道:“四姑娘方才像是哭了。” 章雅惠眼圈红了红,勉强笑道:“大喜的日子,我们要笑着出门。她这是心疼我,可我嫁到侯府,还是个将军,不好么?” 她拿起胭脂,抿了抿嘴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喃喃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意郎君?我该知足了。” 咏荷急忙笑道:“姑娘,瞧您说的,侯爷是人中龙凤,又比姑娘年长些许,姑娘过去必定备受疼爱,夫妻二人恩爱无比,举案齐眉。” “四姑娘送过来的东西,你晚些交给夫人,让夫人转交给她吧。她这些年不容易,我这做姐姐的没帮她什么的,总不能再让她担心。”章雅惠道。 这时,送亲的喜婆子和喜娘进来了,见了章雅惠就一个劲地说吉利话,其中一个喜娘笑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喜娘,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另一人笑道:“不单单是好看,瞧瞧这霞帔上的花样,都是新娘子自己绣的吧?这绣工,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了,就跟真的一样!人这么俊,又这么聪慧,嫁的又是富贵人家,” 咏荷急忙命人给各位喜娘递赏钱,西苑的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用完早膳没多久,孙家迎亲的队伍就到了,章家设置了障车,也不敢真拦,那孙庆元打赏了一些“买路钱”也就轻轻松松过来了,迎亲的喜娘进了闺房,对着章雅惠也说了一堆吉利话,这些喜娘前一天就在新房里铺床了,章家这头派了锦屏过去“铺房”,所谓铺房也就是展示新娘的嫁妆,嫁妆越是丰厚,越能显示娘家实力,这新娘子将来的家庭地位也就越高。 289 老牛吃嫩草 到了晌午时分,章家就冷清起来,留下的都是平时走动较多或关系亲近的宾客,长孙述德和卢氏等人都在,长孙骁也来了。 因为房翊也在,所以,长孙骁与房翊是两看两相厌。 “哟,我这是还是来晚了吗?没赶上我那宝贝外甥女出门的好时辰?”长孙靖将马交给仆人,一嗓子就喊开了,然后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章雅悠听见长孙靖的声音,急忙迎了出来,道:“舅舅!你来得太迟了!” 长孙靖一语双关:“不迟不迟,没错过你的就行。”他一眼瞥见了房翊,嘿嘿一笑,道:“我这该怎么称呼你呢?” 武陵候府和章家并无交情,交集也不多,房翊这时出现在章家,他当即明白,这是冲着章雅悠来的。 房翊冷哼一声,状似无意地挥了一下袖子,道:“你看着办呢。” 长孙靖笑道:“你心里巴不得我喊你一声外甥婿,我偏不!”配上他那傲娇的神情,众人皆捂嘴而笑。 房翊也不恼,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长孙骁抱拳行礼,道:“二叔。” 长孙靖点头回应,笑道:“你小子状态不错!看吧,你表妹都嫁人了,你也要抓抓紧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句嗔怪:“你还有脸催别人早些成亲,你呢!”说话的正是长孙家的老祖宗卢氏。 长孙靖见了卢氏,毫不含糊,噗通就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笑道:“娘,儿子想你了!这次回来,又给你带了些小玩意,都是儿子四处寻觅的。” 他献宝似的说了一番,抱着卢氏的腿就不撒手,这让卢氏哭笑不得,笑骂道:“还不快起来!跪着让人看笑话吗!”长孙靖这种撒娇的状态让她想到了长孙靖小时候,到底是老儿子,就是忍不住纵容。 长孙述德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念叨的是:慈母多败儿!长孙靖这般德性,卢氏“功不可没”!气得他差点当众吹胡子。 “爹,我给您寻了些好酒回来,已命人送到家中了。还给托人给您专门做了几份棋谱,您空闲的时候解闷用。对了,我上次经过庐阳,专门代您去拜见了您之前的老部下,杨霆杨老大人,他给您写了封信,还让我给您带了点礼物。”长孙靖笑道。 长孙骁见在外面无法无天的二叔,在父母面前如此懂事有礼、体贴入微,简直面面俱到,他少不得有些佩服,这就是长孙靖不顾世俗、不按套路出牌,却依然是受宠的老儿子的原因。 长孙述德见长孙靖这般体贴懂事,再多责骂的话也说不出来,生生咽了下去,道:“你一路奔波也辛苦了,进去用酒席吧。” 房翊嫌闹,就和众人告辞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章雅悠叫上。 “本候饿了。”房翊道。 章雅悠道:“饿了就去用膳啊,还要我喂你不成?” 房翊道:“本候看你是越发大胆了,竟然这么和本候说话!嫌吵,去你房里用膳吧,随便吃点就行。” 呵,这狗男人还真是能作! 但章雅悠知道他素来有洁癖,让他和一众人用膳,他定然不舒服,当即笑道:“小厨房单独做是来不及了,只能从大厨房端一些去我屋子里。” “只要和你一道,吃什么无所谓。我不挑食,只挑人。”房翊伸手就要牵章雅悠的手,章雅悠挣脱不得,只能由着她牵了。 “哟,这不是武陵候吗?四姐真是好手段,才和长孙家的公子眉来眼去、形影不离,这会又和武陵候卿卿我我,这大白天的,就拉起了手,这背地里还不知道……”章雅恩出现了。 章雅悠冷笑道:“你不是关禁闭了吗?谁让你出来的?” “自然是祖父让我出来的。你还真是恬不知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京城里的四大公子,你都勾搭上了三个,还敢偷画我表哥的画像,真是贱!”章雅恩恨恨地道。 “贱”字还未出口,章雅悠一巴掌打了过去。 章雅恩还没反应过来,章雅悠又是一巴掌。 “第一巴掌是教训你,让你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你爹娘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这第二巴掌是因为我早就扇你了!”章雅悠冷道。 章雅恩捂着那已经红肿的半边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章雅悠,她是万万没想到章雅悠敢伸手打她,她又看了看房翊。 房翊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了会热闹,见章雅恩看着他,他拉过章雅悠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道:“有没有打疼?下次不要自己伸手打,这几个丫鬟看着都比你有力气,就算自己想打,拿个板子什么的更好。” “你们!”章雅恩气得跺脚,脸又疼得想哭。 “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呢!四姑娘,你也太过分了,自己大白天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就算了,还敢动手打人,家法都不顾了吗?”章雅恩的丫鬟叫道。 章雅悠看了一眼身后的紫燕和玉凌,道:“你们谁来教教这个丫头什么是章家的家法?” 紫燕笑道:“姑娘,奴婢来吧,奴婢进府时间久,家法背得熟。不过,要辛苦玉凌帮我掣住这个小贱人,免得她跑了!” “走吧,肚子饿了。”章雅悠撒娇,她拉着房翊走了,身后传来的脆亮的扇耳光声音。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淑女。那你会不会嫌弃?”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你不仅不是淑女,还是妒妇。没有哪个男人不嫌弃!” 章雅悠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难过,他果真还是嫌弃的。 “但本候更不喜欢那种唯唯诺诺、装温良装贤淑的女人。你这样的,只要乖巧点,本候勉强能接受吧。”房翊挑着眉毛,用修长的指尖敲了敲茶杯。 章雅悠撇撇嘴,道:“我都没嫌弃你老牛吃嫩草,你还嫌弃我不够贤良淑德,哼,不理你了!” “……”老牛吃嫩草,小蛮货竟然这么想?果真,这“叔叔”叫久了,要出问题的! “本候风华正茂,年岁正好,怎么就成了老牛吃嫩草?”房翊表示不服气,“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章雅悠笑道:“你和我舅舅称兄道弟呢!” “你还敢提这茬!他方才就是暗戳戳地占我便宜!” 290 你侬我侬 章雅悠笑道:“他可是我亲舅舅,说句玩笑话你都受不了,将来可有你受的。我出嫁那日,舅舅可是要坐主位的。” 房翊冷着一张俊脸,盯着章雅悠看了看,道:“那你补偿我一点。” 章雅悠笑道:“好,给你补偿。”她捧着房翊的脸,狠狠亲了一口,道:“你真是越看越好看,比女人都好看,好想一直蹂躏你这张脸啊!太让人妒忌了!”说完,又亲了一下。 房翊虽然嘴上嫌弃她这种夸法不伦不类、不合礼法,但心里却是受用得很,心说,小蛮货这总算是慧眼识珠,懂得欣赏他这一身好看的皮囊了。 章雅悠笑道:“一直都觉得叔叔好看,以前是不敢看,后来是不敢想,再后来是不敢摸……现在嘛,恨不能吃掉叔叔!” 她轻轻捏了捏房翊的脸,手感真好。 房翊眸子暗了暗,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章雅悠笑道:“知道!不过,就是字面的意思。” 念儿这时领了两个小丫鬟,端了些菜品酒水进来,二人一边吃一边说笑,房翊怔怔看了章雅悠片刻,道:“你这几日是真的开心,从未见你这般笑过。”她的笑容带着阳光般的治愈,纯净,甜美,那种快乐可以感染周围的一切。 房翊心里想的是,要让小蛮货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章雅悠给房翊舀了一口汤,喂他喝下去,放下汤匙,正色道:“因为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以往总是不踏实,觉得你是高岭之花,是镜花水月,让我遥不可及、高不可攀;我又为我们之间的私情感到惴惴不安,如今你愿意到章家来提亲,我父母家人也算是接纳了你,我那些担忧自然就放下了。再想想未来夫君这么英俊潇洒、位高权重、出身高贵,分明是我高攀了,所以,情不自禁地想笑呢。” “而且!”她加重了语气:“现在每次与你见面都不用剑拔弩张,你都能和颜悦色地与我说话,我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猜你的心思,多好!”她又亲了房翊一口。 房翊笑了笑,心里有些甜,原来小蛮货这么容易就满足了,早知道先前就和她那些亲人长辈一块用膳了,还显得自己亲和。 “你若是每次都这么快乐、动辄就亲我、还不停夸我好看,我也犯不着对你黑脸。”房翊轻声笑道。 “我看姐姐自己做了嫁衣,绣工好得很,我看了自惭形秽,我是不是要找个绣娘学起来?”章雅悠笑道,带着微微的害羞。 房翊道:“你有这份心就行。嫁衣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会命人给你做出来的,肯定是最好的。” 章雅悠嘤咛一声,扑到房翊的怀里,笑道:“还是叔叔对我好。那我就不学了。” 房翊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这丫头压根没打算摸针线,不过她能设想出嫁的事情、对嫁人生出一种盼望,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二人这边正耳鬓厮磨地谈笑着,章雅悠窝在房翊的怀里听他描述他想象中的婚礼景象,场面宏大、富丽奢华、连种种细节都考虑到了,任哪个姑娘听了都会生出甜蜜和感动了,章雅悠心说,这狗男人真会哄女人开心!平时越冷,这些情话说起来就越动听! 她一边骂着“狗男人”,一边忍不住涌起一丝甜意。 “以后我还可以出来做事吗?”章雅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在房翊怀里撒娇。 “看你表现。若是表现好,我会考虑放你出来的。”房翊高深莫测地笑了。 再说章雅恩这边,挨了章雅悠的巴掌,少不得要去告状,她若是找了贺氏,以贺氏的老谋深算,必然会拦着她,但是,章雅恩认为章雅悠与男人公然在章家私通款曲已是辱没家风,对姐妹大打出手更是有辱斯文,脸上的伤痕还在,这时告状一准能让章雅悠受罚,就算章允宽考虑到章雅悠是县主想徇私,但碍于那么多宾客在场,他又是最讲礼数的,必然不会公开偏袒章雅悠。 章雅恩蠢就蠢在不会审时度势! 章允宽原本是让她面壁思过的,如今她未进允许就出来了,还当着众人的面哭闹,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把矛头指向了房翊,但房翊是章家能得罪起的人吗? 章允宽当即发了怒,骂章雅恩不知礼数、目无尊长,实则是怪她家丑外扬,直接命人将章雅恩送到佛光寺,章玉润又生气又心疼,却也不好当众忤逆父亲,只得交待了一句,让下面的人好生照顾五姑娘。 长孙骁经章雅恩这么一闹,知道房翊并未走,而是去了章雅悠的院子,当即有些按奈不住,独自去了后院。 “让你们姑娘下来见我。”长孙骁到了沐曦阁,直接吩咐丫鬟去请章雅悠。 章雅悠一听长孙骁来找自己,当即有些慌张,这一神情被房翊看在眼里,他恼道:“你怎么一副被捉奸的样子!” 章雅悠道:“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房翊一把拉住她,道:“不准去。” 章雅悠耐心道:“他是我表哥,又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他来找我,我若闭门不出,传出去是不懂礼数。” “他没安什么好心!”房翊冷道。 章雅悠心里笑了,说得好像你安了什么好心似的! 好说歹说,章雅悠还是下楼跑到了院子前来见长孙骁。 “表兄找我有事吗?”章雅悠笑道,因为一路小跑过来,她微微喘息,脸上还带着薄薄的一层汗,小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长孙骁伸手想把章雅悠抚一下额角的碎发,章雅悠急忙扭头躲开了,自从和房翊袒露心迹、他又上门来聊提亲的事情,二人感情急剧上升,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章雅悠心里眼里都是房翊,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以前是把长孙骁当哥哥看待,但是,长孙骁明里暗里都有其他的意思,就差捅破那层纸了,她若是再由着长孙骁胡思乱想,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你的步摇歪了,我帮你理一下。”他一边拉住章雅悠的胳膊,一边不由分说摘下了章雅悠的金步摇,然后找了个发髻插上去,他丝毫不顾及二楼投过来的那一道凌厉的眼风。 291 情到浓时 章雅悠只觉得身边一道阴影闪动了一下,房翊已经来到跟前,拉了章雅悠到自己背后,冷道:“不需要你对她献殷勤!” 长孙骁冷笑道:“说起来真是好笑!我好歹是他嫡亲的表哥,从小一处长大,你算什么,也配和我争!悠儿,到表哥这边来。”他手里还拿着金步摇,金步摇在他手中轻轻摇晃着,发出微弱但清脆的声音。 章雅悠道:“表哥把步摇还给我吧,我自己来。” 房翊冷道:“本候是她的未婚夫。” 长孙骁又是一声冷笑,道:“那你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有三书六礼?可有下聘?章家可曾认下你这未来女婿?想不到武陵候这认亲的本领如此高超,还是说武陵候打算强取豪夺?” 被长孙骁这一番抢白,房翊心中恼怒,但是,他确实还未向章家下聘,三书六礼也确实没有,说到底,他这个“未婚夫”根本就名不副实。 “悠儿,你还年幼,莫要被一些人华丽的外表给诱骗了,我们青梅竹马地长大,我是什么人品你最清楚。我们知根知底,若是我来求娶,想必姑母会更中意。你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要和外男走得太近。”长孙骁开始章雅悠循循善诱。 房翊冷道:“本候至少不像你,如此自作多情。论心意,悠儿只对本候情有多种。” 章雅悠扶额,心中叹息,但是为了避免恶战,觉得有必要和长孙骁把话说清楚,道:“表兄,我的确心仪于武陵候,他没有强迫我,如果说是诱骗,只要他愿意一直诱骗,我就愿意一直相信并一直喜欢下去。定亲的事,他已经提上日程了。” “悠儿,你真的是很傻很天真……他是不可能娶你的,他要娶的只会是仆固家的姑娘。”长孙骁眼里有些痛惜。 他的眼神刺痛了章雅悠,她的猛地沉了下去,她看了一眼房翊。 “你连妾室都不能容忍,你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吗?你会去做平妻?所谓的平妻,说到底也算不得嫡妻。”长孙骁有些痛心疾首。 “表兄,你别说了……你先回去吧。”章雅悠道,“别让我为难。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如果他真的要娶仆固瑾瑜,我会用我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长孙骁皱了皱眉,房翊脸上现出不虞的神色。 “我不会害你的。有些事你根本改变不了。”长孙骁道,“那是天家的命令,你以为房翊敢违抗吗?” 房翊眉头紧锁,章雅悠抚了一下他的眉心,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微笑的样子,虽然你严肃起来又威严又好看,但会让我心疼。” 她突然紧紧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前,喃喃道:“要不你中秋节一过就来提亲吧,我们早些把亲事定下来,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当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退缩。 “好。”房翊道。 长孙骁的出现并未影响这二人亲昵的状态,此时他们沉浸在甜蜜的情意中,最无聊的小事、甚至坐在对方的对面,都在心里生出浓浓的幸福感来;房翊也在嬉笑和章雅悠的软语亲昵中产生了细水长流的向往。 “去侯府吧,用完晚膳我再送你回来。手头还有些事要处理。”房翊拉着章雅悠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章雅悠笑道:“就这么一刻都舍不得我?” “舍不得。”房翊直言不讳。 章雅悠笑着让紫燕和玉凌准备相应的物品,打算跟着房翊去武陵候府,还没出章家的大门,宫里头就来人了,指名了要见欣城县主。 章雅悠先是命人给那两个太监看茶,又命人送了点银子,还两盒上好的点心。 “两位公公辛苦了,先坐着喝茶歇息一会。”章雅悠客气道,又命人去请章允宽、章玉清过来。 为首的太监名叫苏宝来,年纪二十出头,面皮白净阴柔,一看就是精明的主儿,他看了一眼章雅悠,又看了看房翊,知道武陵候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拿乔,加上他前头掂了掂银子,分量很重,他们本来就是拿钱办事,得了好处,自然殷勤,当即笑道:“县主真是客气了,能给天家办事,那是洒家的荣幸。陛下和皇后娘娘命洒家来邀请县主中秋去宫里头赴宴。” 房翊问:“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那太监笑道:“洒家是听了陛下的命令。” “请问苏公公,中秋宴都有些什么人?”章雅悠笑着问。 “这可问着洒家了,这可是天家宴请,总不能什么人都去,但放眼京城,达官贵人也不少,少说百十号人总是有的。武陵候也要去的,巧了,邀请武陵候的活儿也归洒家,在这里遇见侯爷了,洒家就偷懒,不去武陵候府了,侯爷,可好?”那太监笑着,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却也透露了不少内容。 房翊点点头,道:“本候自会准时赴宴。” 章雅悠给紫燕耳语了一番,紫燕急忙离去,再回来时递了一样东西给章雅悠,待那两个太监出门,章雅悠自行送了出去,对那太监道:“苏公公辛苦了,我让人从我的私库里取了一块玉佩,想着最衬公公,还请笑纳。” 那太监一直跟着总管太监,也算是宫里头的红人,否则,这种出宫报信宣旨的好事也轮不到他,毕竟出来就能拿到不少好处。因为见多了世面,一眼就看出这块玉佩价值不菲,笑道:“无功不受禄,县主破费了。县主不妨说说,到底所为何事,若是能答,洒家就答了。若是不能……” 他伸手推了推那玉佩。 章雅悠笑道:“圣上怎会想起邀请我了呢?我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县主罢了。” “洒家听说,是贵妃娘娘提了一口。”那太监笑了笑。 “多谢苏公公,还请苏公公收下。以后也会念着苏公公的好。我没进过宫,规矩懂得少,还请苏公公多多指点。”章雅悠笑道,说完又捧着那玉佩恭敬递过去。 苏宝来接了那玉佩,笑道:“县主聪慧,”他转头看了一眼房翊,继续道:“又有武陵候护着,自然是有福报的,只是这宫里头嘛,东西好吃,但酒不要贪杯。” 292 宫中夜宴 转眼到了中秋节,当天,长孙氏打点好了一切,准备了很多碎银,让紫燕、玉凌念儿等人都机灵点,务必照顾好主子。又拿了两件压箱底的首饰出来,给章雅悠戴上。 “我儿真好看。”长孙氏端详了章雅悠一会,笑道。 章雅悠笑道:“母亲也好看。我随母亲。” 长孙氏笑骂:“贫嘴!进宫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步步小心,千万不要得罪人。有什么事找武陵候商量。” “母亲现在这么信任他?就不怕他把我给卖了?”章雅悠笑道。 长孙氏举着巴掌,举得高高的,然后轻轻拍了一下,道:“还不是因为你,女儿不由娘,我有什么办法!照我看,我可不中意他做我女婿!” “可他想认您做丈母娘啊!” “真是不知羞!在外头可不准这么胡言乱语。好好的姑娘,都被他带坏了,我之前不喜欢他是对的。”长孙氏笑道。 章雅悠笑着跑开了,喊道:“您女儿本来也挺坏的,谁带坏谁还不一定的。” 武陵候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见章家的马车来了,云台急忙把房翊请了下来,房翊接了章雅悠就往宫里去。 “今儿打扮得很是素雅,我很喜欢。”他歪了一下身子,轻声道。 章雅悠笑道:“这衣裳还是你送我的呢,很是别致,我也很喜欢。” 二人有说有笑,房翊时不时还想凑过来,牵一下章雅悠的小手,但是,在宫里,章雅悠可不敢让他胡来,当即将他瞪了回去。 宴会是在麟德殿举办的,在麟德殿门口,仆从们就不准进了,得在外头候着。 来参会的人章雅悠大部分不认识,房翊倒是认识,但他向来清冷,对这些人不屑一顾,更不会主动向章雅悠介绍,章雅悠也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向房翊询问,若是凑近了问,又显得举止轻浮。 令章雅悠没想到的是,董承彦和长孙骁也来了。 长孙骁态度有些冷淡,章雅悠给他行了礼,他也只是淡淡颔首,说了句“不善饮酒,一会少饮些。” 董承彦笑道:“没事,你酒品好,喝多就睡觉,不丢人,这宫里的酒特别好。” 章雅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几个人一起往麟德殿走。 宴会开始了,老皇帝照例说了一番客套话,看上去状态不错,声音洪亮,气色红润,章雅悠也没细听,盯着面前小桌上的点心看了许久,心里想的是:这宫里的御厨果真有两下子,能把兔子做得栩栩如生,还透着一股椰香。 章雅悠记得苏宝来的话,不敢饮酒,连茶都甚少喝,桌子上的饭菜也用得少,她从章家出门的时候用了些饭菜,长孙氏还给她夹了半块月饼。 “朕今天有件喜事要宣布。”老皇帝放下酒杯,笑了笑,“朕要给朕最看重的两个人赐婚。” 皇后娘娘在一旁微笑着,老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朝女眷这边招了一下手,道:“瑾瑜,你上来吧,陛下要给你赐婚呢。” 章雅悠心中紧张,这是要给仆固瑾瑜和房翊赐婚了吧? “多谢陛下、皇后娘娘。微臣恭祝陛下和皇后娘娘以及诸位娘娘、殿下佳节呈祥、安康和顺。”仆固瑾瑜跪下来。 她带领十万大军一直驻守在大唐边境,是大唐皇帝御封的将军,是仆固家的后代,自称一声“微臣”也是应当的。 “快起来。瑾瑜这一身红妆,真是婀娜娇柔,是个难得美人。”皇后娘娘道。 老皇帝赞同地点点头,道:“嗯。朕知道仆固家与武陵候府本是世交,你与武陵候房翊有婚约在身,你是仆固将军的后代,仆固将军为我大唐的安稳繁华立下过汗马功劳,朕自当抚恤忠良之后;你为大唐驻守边关,战功赫赫,巾帼不让须眉,朕也当嘉奖。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现在给你赐婚。房翊!” 房翊起身,上前,道:“微臣在。” “朕现在给你和仆固将军赐婚,你们年岁相当、家世相仿、又是郎才女貌,若是结为夫妇,定然会神仙眷侣一般,诏书已经拟好了,就定在下个月成亲吧。”老皇帝乐呵地说道。 房翊跪下来,道:“微臣不能同意。仆固姑娘高洁飒爽、聪慧贤淑,微臣性情清冷、为人冷漠,不能与之匹配,况且微臣已有心仪之人,若是娶了仆固姑娘,对仆固姑娘、对臣心仪之人,都不公平。还请陛下收回承诺。” 老皇帝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冷道:“武陵候,你是想抗旨吗?” 皇后娘娘接了太子投来的眼神,笑道:“陛下喜怒。依臣妾看,武陵候并非是要抗旨,不过是为情所困,怕辜负了两位姑娘。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像武陵候这般世家公子、青年才俊,讨姑娘欢心实属正常。不如让武陵候把瑾瑜和那个心仪之人同时娶进门,一个为嫡妻,一个做平妻,岂不是两全其美?” 齐贵妃这时说话了,她笑道:“皇后娘娘,仆固将军可是御封的大将军,和其他姑娘同时嫁给武陵候,恐怕是辱没了仆固家。再说,您这提议虽好,也要武陵候同意啊。” 皇后冷眼扫视了一下齐贵妃,笑道:“还是交给陛下定夺吧。” 老皇帝想了想,道:“朕记得,你抗疫回来,曾向朕讨了一道赐婚的密旨,朕当时允了你。你要赐婚的对象是章家的小丫头,是欣城县主。欣城县主来了吗?”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这茬,若是房翊乖乖遵旨,和仆固瑾瑜成婚,他就不提密旨了;房翊抗旨不遵,皇后又急忙递了个台阶,他于是“突然想起房翊求赐婚的密旨”这一茬。 章雅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叹息,到底是天家人,这演戏信手拈来。 章雅悠走出女眷区,跪拜在地上,道:“臣女章雅悠拜见陛下、皇后娘娘、各位娘娘、殿下。” “房翊,朕问你,如果朕现在将欣城县主、仆固将军同时赐婚给你,你可愿意?”老皇帝笑道,他这一笑,整个殿堂的气氛又轻快起来。 房翊道:“微臣不敢抗旨,但微臣肯定仆固姑娘三次,微臣已有心仪之人,配不上仆固姑娘。” 293 臣女不愿意 仆固瑾瑜神情哀伤,美人双眼带泪,但是,她却硬生生地将泪忍了回去,莞尔笑了,这场景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就听她道:“你心仪之人,应该就是这位章姑娘。我挺喜欢她的,一看就是聪明人,我不介意与她同时嫁进武陵候府。” 房翊看向章雅悠,他这一瞥,章雅悠的心沉到了海底,她觉得有一样东西正在离她而去,那沉重的失落带着一股钝感的疼痛,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牢牢罩在里面。 老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朕来问吧,欣城县主,你可愿意嫁给武陵候?” 章雅悠垂着眸子道:“陛下,臣女是独自嫁给武陵候吗?” “有区别吗?”老皇帝有些恼怒,“方才朕已说了,要么是仆固瑾瑜与房翊成亲,要么是房翊同时娶了仆固瑾瑜和你。现在仆固将军愿意与你一起嫁进武陵候府,武陵候也不对,你是什么意思?” 章雅悠道:“臣女、臣女不愿意。”她呼了一口气,说了这个决定。 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众人中大有石破天惊的效果:她不愿意、她竟然不愿意?她为什么不愿意?听圣上那意思,武陵侯的心仪之人就是她,她何德何能,竟然成了武陵侯的心仪之人?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衣着素雅的姑娘确实姿色出众,气质卓然,在天子面前、皇亲国戚当众也是镇定自若。 老皇帝当即就要吹胡子,但是,临时又克制住了,问道:“你为何不愿意?” 章雅悠道:“臣女这两年在外游历,认识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个朋友,她的父亲只娶了她母亲一个人,没有妾室没有外室也没有通房丫头,这对夫妻恩爱有加、伉俪情深,让臣女好生羡慕。” 她顿了一下,微微昂了头,笑道:“臣女和这位朋友一样,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游山川,择一城终老,不管他贫穷还是富贵,不管他出身高贵还是卑贱,只要臣女与他两情相悦,此生必定不离不弃。” “放眼京城,我们章家算不得显贵,但也诗书传家,我祖父当年是榜眼,我父亲也中过进士。到我这一代,百年下来,嫡女二十余人,从未有人做妾。按我大唐律法,兼祧婚制另行娶妻,才谓之平妻,否则,只是名义上好听,说到底还是妾。” “仆固姑娘固然贤良,能容得夫君娶亲当日纳妾,并以平妻之名分礼待对方,但臣女不才,性情尤其不好,妾是做不来的,我若是做了妾,愧对章家列祖列宗,这是不孝。即便仆固姑娘自愿为妾,但臣女善妒,也是万不肯夫君娶亲当日纳妾的,何况,仆固姑娘家世显赫,忠良之后、国之将才,是陛下倚重的臣子,她甘心为妾,臣女却不能让她做妾,否则就是折辱将才,有负陛下恩宠和皇后娘娘教诲,这是不忠。” 她不卑不吭地说完这段话,重重地磕了头,道:“还请陛下莫要为难臣女。” 老皇帝怒极反笑,道:“你竟说朕为难你?” 章雅悠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翻江倒海地难受,房翊终究是她的镜花水月。 房翊急忙道:“陛下喜怒。欣城县主年少,并非有意冲撞陛下。” “房翊,朕问你,她是你何人?你自身难保,还敢站出来维护她?”老皇帝越想越气。 房翊道:“她就是微臣心仪之人。她说得很对,所谓平妻,就是妾,微臣不敢辱没了她。微臣十里红妆迎娶她做嫡妻都怕委屈了她,何况是妾呢。所以,请陛下收回圣誉,不要让她以平妻的位份嫁给微臣。” 章雅悠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他到底还是懂她的,他当众承认她是他的心仪之人,这也算是一种“名分”。 房翊看着心疼,她的一滴泪,就是天上一颗星。 “好啊!你想抗旨是不是?你们本就有婚约,现在朕又给你们赐婚,你是想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嘛!”老皇帝开始吹胡子。 这时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父皇,儿臣觉得这欣城县主很有风骨,不做妾是对的。今儿是中秋佳节,父皇不必为这等小事烦恼,既然赐了婚,仆固将军和武陵候都无异议,欣城县主做不做妾有什么关系呢!” 文安公主笑道,她上前给老皇帝倒了一杯酒,笑道:“父皇,他们都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里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依儿臣之见,这些人就不值得父皇为他们操心。来,儿臣敬父皇一杯。” 老皇帝有些气闷地喝了一杯酒,经文安这么一番插科打诨,心情好了不少,至少转移了注意力。 “陛下,臣妾看出来了,武陵侯与县主是真的情投意合,县主不愿意嫁,不是不喜欢,而是见不得心爱之人有了别的女人;武陵侯不娶,是因为不忍心让心仪的姑娘作为妾室,这是委屈了她。臣妾觉着,县主是好的,虽说性子要强了些,但这人品这相貌,还有才气,放眼大唐都是拔尖的。臣妾觉着,武陵侯与县主倒不至于藕断丝连,但人言可畏,县主若是在京城,即便武陵侯娶了仆固将军,恐怕也要生出事端来。”齐贵妃道。 众人前面就在交头接耳,这会子听贵妃这么一说,再次交头接耳议论。 “听说,武陵候都打算去章家提亲了,近来每日都去章家,这会怎么就要娶了仆固将军?” “你是不清楚,武陵候与仆固将军本就是有婚约的,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时机成熟了,自然要成亲的。” “仆固瑾瑜亲自拿着婚书进宫求皇上的,能不给赐婚吗?” “武陵侯当真喜欢这个小丫头,他若是有什么想法,谁也拦不住,贵妃娘娘说得有道理啊!” “若是仆固将军领军去了,指不定鹊巢鸠占呢。” 众人议论纷纷…… 章雅悠环视了一眼众人,对老皇帝笑道:“众人皆云武陵侯与臣女有私情,臣女当着陛下、众位娘娘及大人的面,万不敢撒谎,否则就是欺君——臣女的确心悦武陵侯,武陵侯曾对臣女也甚是友好,武陵侯何等清贵,当众承认臣女是其心仪之人,也算是对臣女的肯定。但臣女与武陵侯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逾矩行为,武陵侯清白,臣女亦是清白。” 294 提条件 “方才贵妃娘娘一席话提醒了臣女,臣女喜欢江南,不久后就会离开长安。至于流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但终究会止于智者。臣女不智不明,但愿意远离是非,明哲保身。” “你这样的还叫明哲保身?朕都要被你气死了。”老皇帝吹胡子、拍桌子。 “请陛下息怒,臣女知错了。”章雅悠跪下来。 老皇帝道:“你起来吧。有骨气是好事。江南不错。朕听闻你画了一副江南秋景图,很是传神,可有此事?” 这档尴尬事,在这个时候提起来,老皇帝你确定你不是使坏吗? 章雅悠道:“那是臣女画着玩的,至于传神,臣女并不这么认为。”她现在都不记得画里有哪些内容,被那个沈诚舒拿走之后,自己再也没见过。 “你要不要即兴作诗一首?朕也想见识一下才女的实力。”老皇帝突然换了副面孔,兴致勃勃的神态。 章雅悠垂着眸子,道:“陛下,您觉得臣女有心情做诗吗?” 老皇帝又是一阵气结,心里想得是,应该把她配给房翊啊,房翊那小子也会让自己气结,这两个人太般配了,不仅般配,还能让她去气气房翊,多解恨呐! 但是,他有他的盘算。 他当众给房翊和仆固瑾瑜赐婚,有他的用意,这是皇后和太子最愿意看到的局面,房翊与太子交好,向来支持太子,太仆固瑾瑜嫁给房翊,等于房翊背后有了军队的支持,进一步说,等于太子有了兵权。 仆固瑾瑜有仆固瑾瑜的期望和目的,本就是一场联姻,她自然不敢奢望情义这种儿女情长的东西,虽然场面令她难堪,但她别无选择。 至于房翊,他有自己的苦衷,而这份苦衷暂时只能埋藏在心底…… “我听说欣城县主是有封地的,怎么要去江南呢?去封地不好吗?”人群里有人道。 另一人接过话,道:“是的,她有封地啊!圣上真是眷顾!” “有封地,要去封地的吧?”又有人道。 接着,有人道:“县主年纪还小,出去游历没有什么不妥,何况,郡主、公主皆有封地,也没见她们去封地,难不成到了县主这里就有了要求?就算是有要求,长安城里的县主也有几个,总不能单单欣城县主去封地吧?还是说,你们希望郡主、公主们都去封地?” 章雅悠顺着声音偷偷瞄了一眼,是庄露华在帮自己说话。 她现在隐约明白了,让她去封地才是今天这场宴会的目的,她若是不肯去封地,恐怕有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京城真是令她伤心的地方,想着昨日还与自己柔情蜜意的男人,下个月就要迎娶别的女人,章雅悠恨不能马上一走了之,远离长安,找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好生休养一番。 “臣妾觉得,让县主去封地倒是一个好提议。”皇后娘娘笑道,然后对着老皇帝一阵耳语,老皇帝皱皱眉,又点点头。 章雅悠当即明了,皇后与齐贵妃向来水火不容,但是,此时,二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是要牺牲她这个便宜县主了。 去封地这个事情本就是齐贵妃挑头的,那个刻意提到她封地的人估计也是受齐贵妃主使,她若是走了,文安公主大概就能找机会嫁到武陵侯府了,这是章雅悠能想到的表层原因,至于深层次原因,大概是为了帮助肃王李祥,若是自己在封地遭遇了不测,他们必然会借着房翊对自己尚存的情意来施展报复,到时他们就能坐收渔利。 至于皇后,她是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影响仆固家与武陵侯府的联姻,若是联姻失败或是仆固瑾瑜恼羞成怒,那她必然会与房翊决裂,她手里的十万大军未必会为太子所用。 老皇帝必然会同意。 道理很简单:从长安到封地,一路要经过多个藩镇,地方诸侯、节度使盘踞,她若是被某个诸侯掳了过去,老皇帝没什么损失,到时以章家为要挟,她依然要乖乖为老皇帝提供消息、吹吹耳边风;若是她有幸顺利到了封地,那里又贫瘠又战乱,能帮他守城最好,守不住城也算是死得其所,还给老皇帝一个发兵的理由,毕竟死了一个钦封的县主在那里。 既然大家都挖好了坑,就等着她跳了,她也不好让大家失望,当务之急,谈个好条件才是上策。 “陛下,臣女自请去封地。臣女虽没有仆固将军的雄才大略、飒爽果敢,但也想试一试这巾帼不让须眉的境遇。臣女此去,定当为陛下排忧解难,至死守城。臣女只有两个小请求,还望陛下应允。” 老皇帝微微颔首,心道,这丫头果真聪慧,自己找了个台阶,还能顺势提要求,胆大心细,反应灵敏,说不定此去真的能帮朕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你说吧。”老皇帝大度地挥挥手。 皇后笑道:“你先说说看都是什么要求,本宫念你果敢聪慧,会有赏赐的。” 章雅悠想了想,道:“不如陛下封臣女一个郡主吧,再给臣女一道圣谕,臣女代圣上一路巡视过去,到了封地,臣女守城门。县主这个封号与臣女而言,是圣上恩赏,臣女受之有愧,但若是代圣上守城,没有一个郡主的封号,也是镇不住的。” “朕准了。”老皇帝道。 “给臣女派些人手吧,臣女自请去封地,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且臣女足以自保,但是,巡视藩镇,哪怕只是路过,代表的是天子威仪;守城,也需要将士人手。请陛下给臣女从京畿卫中调派一千人吧。” 老皇帝犹豫了一下,心说这丫头开口就要一千人,说多不多,但也不少啊,但她说得又有几分道理,道:“这个朕也准了。” 章雅悠道:“臣女……” “你还有要求?”老皇帝不耐烦了,这蹬鼻子上脸是吧? 章雅悠也不在乎他怎么想,反正老皇帝不仁在先,她讨点好处、谈点条件也是应该的,何况,什么要求都不提,所谓的去封地,和流放也没什么差别了,毕竟那两个城池积贫积弱,别说贡赋了,甚至需要她去扶贫! “臣女想着,等明年开春过完及笄礼臣女才算成年,臣女恳请陛下准许臣女明年春季再启程去长青奉义。” 295 痛彻心扉 “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我此番去封地,归期不定甚至无法归来,父母必然怜我年幼而徒生伤感,待我成年,许是另一番光景。还请陛下怜爱体恤。”章雅悠笑了。 房翊道:“陛下,微臣自请辞去刑部尚书一职,成亲后将与仆固将军远离京城,还请陛下将县主留在京城,或让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这封地就不用去了。” 那种苦寒之地,男人去了都受不了,何况章雅悠这样的小娇包呢? “大胆!房翊,朕是太纵容你了!你是不是对朕赐婚不满?你多次忤逆朕,以为朕不舍得杀你吗?这朝廷命官岂是你想要就要、想推就推的!”老皇帝越想越气。 “请陛下息怒。”仆固瑾瑜和章雅悠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道。 “仆固姑娘先说吧。”章雅悠微笑道。 仆固瑾瑜笑道:“多谢礼让。” 她跪下来,道:“多谢陛下体恤。微臣对武陵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此生非武陵侯不嫁,但武陵侯已表明心思,微臣愿意以一年之期等武陵侯接纳微臣,请陛下收回下个月成亲的旨意,给微臣、也给武陵侯一年的时间。” 她动情地说着,这个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流下了两滴伤情的眼泪,让众人十分动容。 但房翊和章雅悠都明白,这就是鳄鱼的眼泪,她得逞了…… “朕准了!” “欣城县主的事情,朕也准了!封你为郡主,明年春季再去封地,给你拨一千京畿卫供你差遣,再给你派一些人手。”老皇帝吐出一番话,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显得异常疲惫。 章雅悠朗声道:“那臣女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陛下,臣女先行告退!” 老皇帝能同意她的要求,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既然有价值,哪怕是她殿前失礼,老皇帝也必然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她心都碎了,何必在这里强颜欢笑呢! 出了麟德殿,章雅悠再也忍不住了,哭得像个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人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蹲在一个龙柱的后面,不知哭了多久,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袭遍了全身,她曾经以为唾手可得、就在眼前的幸福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哭够了,就回家吧。”一只干净白皙的手递过来一方干净的帕子。 章雅悠抬头看了一眼,是一年轻男子,身形瘦高,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她不认识此人,犹豫了一下,没接那条帕子。 “在下郑雨牧。对姑娘没有恶意,见姑娘离席时神情黯然,悄悄寻出来看看。”那人轻声道。 章雅悠还在哭,根本顾不上眼前之人说了什么,已经哭湿了两条帕子,腿也蹲麻了,她起身的时候踉跄了几下,兴许是哭得太久了,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但靠着背后的龙柱也站了起来。 那人虚扶了一把,并未借机触碰她的身体。 “让您见笑了,敢问大人,如何称呼?”章雅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这故作坚强的样子就像是暴风雨摧残后的娇花,柔弱中透着坚强,纯净中显出娇艳。 “在下郑雨牧。”他道。 章雅悠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道:“原来是新科探花,谢过郑大人了。” “我送你出去吧。”郑雨牧道,“在下十分佩服姑娘的智慧与勇敢,那份临危不乱是多少男儿都不能媲美的,即便伤怀悲痛,却依然谈笑风生、镇定自若,这份豁达也是在下钦佩的。我曾读过姑娘的诗、见过姑娘的画作,或内敛细腻,或豪迈大气,无愧是当年双如意得主。” 章雅悠微微一福身,算是谢过他的好意,但是,她并不需要一个陌生的男人来护送她,他也没有这份义务。 这时,长孙骁追了出来,见了郑雨牧,微微一愣,然后点头示意。 “我送你回家。你是个好的,这世间比武陵侯的好男儿有很多。别难过了。”长孙骁道,他眉头一直微蹙,脸色沉郁。 章雅悠点点头,道:“让表兄担心了,是我不好。” 她才走了两步,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长孙骁一个健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章雅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道:“你竟躲在这里了。我找了你许久,本以为你要出宫的,谁知道你往里走了。” 章雅悠挣扎着想要下来,却听长孙骁道:“想来你躲在这里哭半天了!若是无人找来还不知道哭多久,路都走不稳!别动!” 章雅悠不知道怎么出的宫门,见了玉凌和紫燕,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哭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来皇宫了。” 紫燕本就心软,见章雅悠哭得伤心,也不问是何事,跟着哭起来,玉凌看向长孙骁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 若章雅悠是被别人欺负了,以房翊的性格,出面的必然是房翊,但他们并肩进宫,出来的时候却是长孙骁抱着章雅悠,而章雅悠哭得悲痛欲绝,发生了什么事玉凌猜不出,但是,章雅悠和房翊之间肯定发生了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长孙骁抱着章雅悠进了自家的马车,原本二人是各坐一边,中间尚有些距离,但是马车转弯的时候,章雅悠差点跌倒,她此时已陷入一种呆滞麻木的境地,自然是重心不稳。 长孙骁怕她再摔倒,于是靠近她,将她轻轻搂在怀中,章雅悠任由他搂着,不反抗也不说话,长孙骁看着万分心疼,既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甜言蜜语趁虚而入,只将她抱了抱。 “方才没见你吃什么,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你若是不想回府,我可以带你去街上逛逛。”长孙骁道。 章雅悠道:“都可,表兄定吧。” 长孙骁微微一叹气,道:“好。那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你只管开口,我送你。” “我这里好痛啊……”章雅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神呆滞,眼眶里还含着泪,她是真觉得痛,痛的她喘不过气来。 “我以前觉得我是高攀了,一直躲避、一直担忧,好不容易敞开心扉,还是黄粱一梦。”章雅悠喃喃道。 长孙骁道:“你没有高攀,是他配不上你。” 296 醉过就好 长孙骁带她去了一家酒楼,这是他名下的产业,让人准备了一间雅间,给章雅悠做了几道小菜,特别吩咐给她做一些点心,各式月饼都送上来。 “多少吃点。”长孙骁笑道,“尝尝这个月饼,红豆馅的,又甜又香,在这家店里的招牌,想买都要提前一个月预定的。”长孙骁将那月饼轻轻切成了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了章雅悠。 章雅悠接过来,挤出一丝微笑,咬了一口,道:“是很好吃。” 她又咬了一口,道:“这是从哪里请的师傅,手艺倒是好,这酥皮好多层。” 长孙骁见她肯吃东西,笑道:“你还注意到这个细节了,有八层酥皮。你若是喜欢,过几天我请你去园子里玩几天,把他叫上,专给你做月饼和点心。” 章雅悠酸涩地笑了笑,心想,若是房翊此时在这里多好。 她想到了去年中秋节,房翊风尘仆仆地赶到绮园,就是为了陪她一起过中秋节,那时她对他逃避闪躲、刻意保持距离,如今她对房翊敞开了心扉,他却要迎娶别人了。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牢牢攥住了,让她疼痛得无法呼吸,仿佛呼吸会加重疼痛。 “我可以喝点酒吗?”章雅悠道。 长孙骁拍拍手,立马有小厮过来:“去把店里最好的酒端过来,不要那种劲大的。” 不多会,小厮碰了两个杯子和一小壶酒上来了,杯子与酒壶都是和田玉的材质,塞子一打开就闻到一股酒香。 章雅悠直接拿过来,给长孙骁倒了一杯,然后拿起酒壶就朝嘴边送。 长孙骁按住了她手中的酒壶,道:“别喝得太急,容易上头。” 章雅悠看了一眼长孙骁,道:“就这一次,我醉过就好了,你信我。若是我醉的不省人事,你送我回家。我母亲她最信任你,有你在,他不会太担心。” 长孙骁犹豫了片刻,松开手,道:“好。不过,你还是要慢点,太快了,会上头。” 章雅悠没有理会,一壶酒一饮而下,但是,醉意并没有如期而至,章雅悠依然清醒地感受着内心那无法抑制的悲痛、失落以及厌世。 “我恨不能去死。”章雅悠喃喃道。 长孙骁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一叹气,他没想到章雅悠竟然情根深种到如斯地步。 “他当着我的面,竟然没有拒绝赐婚,他是怕死,还是不舍得丢掉自己的荣华富贵与权势?”章雅悠道,“再来一壶酒好么?” 长孙骁点点头,让人再去拿酒。 等酒送过来时,章雅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已经醉了。 睡梦中,两道清澈的眼泪顺着她那光洁的面孔流了下来,长孙骁看着忍不住一阵揪心的疼,想来她是在意极了他,若是不在意,她定然不会拒绝以平妻的身份嫁入武陵侯府;若是不在意,她定然不会宁可去那苦寒之地也不肯同意与别的女人分享房翊。 可自己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难道自己也是情根深种吗? 原来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长孙骁又是一阵无声的叹息。 “奴婢给姑娘拿了斗篷过来。”紫燕道,秋天的长安已经有了些许凉气,到了夜间更是清冷起来。 长孙骁起身抱起章雅悠,紫燕小心翼翼地将斗篷盖在她身上,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一路上,紫燕都在絮絮叨叨:“我早就说过,武陵侯哪里会是良配!长成那样子,秉性又冷,姑娘跟着他迟早要受伤!他怎么能这样待姑娘呢,我们姑娘多好啊!” 玉凌被她吵得头痛,道:“你少说两句!” 长孙氏和章玉清已经在章家大门口守了很久,见长孙骁抱着章雅悠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章文政也在宫里服侍太子殿下,虽然没在麟德殿参加宴会,但也在偏殿那里用膳,消息比较灵通,悄悄命人传了消息到章家。 长孙氏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章雅悠回来,早已坐立不安,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很是简短,只知道房翊被赐婚,要娶仆固瑾瑜为妻、章雅悠早早离席,但人去哪里去不得而知。 “姑母、姑父,进去再说。”长孙骁抱着章雅悠就往里走。 等安顿好章雅悠,长孙骁大概说了一下麟德殿的经过,长孙氏气恼异常,骂道:“早知房翊不是个好的,我该拦着他们!他当初是怎么许诺我们的,说什么会退婚成功。” “他并未这般承诺。”章玉清道。 “就算他没亲口说,但他肯定也传递了这种讯息给我们,否则,我们怎会默认他来章家、等着他来提亲?难不成我们会自甘堕落,让悠儿给他做什么平妻吗?”长孙氏怒道。 章玉清仰天长叹,道:“你的心情我如何不懂!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论争气、论懂事,这几个孩子里谁比得上悠儿!要说像,她那份鬼才也最随我,我不希望她嫁给好人家吗?” “姑父、姑母,悠儿在麟德殿的表现大方得体,丝毫未辱没章家的门风,她若是醒来,千万不要责骂于她,这不是她的错。”长孙骁道,他将麟德殿上章雅悠的话完成地复述了一遍。 长孙氏大恸:“我的儿,这么小,就要去那苦寒之地!这是有人要害她啊!” 章玉清又是一声长叹,道:“我明儿就递帖子进宫,求皇上收回圣命,再请老太爷去拜求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暗中帮忙。反正是明年才出发,说不定有回旋的余地。” 长孙骁摇摇头,劝他稍安勿躁,此事已成定局,找谁都改变不了。 “这是让我们章家的女儿去送死啊!此去桑干河,一路上多有豪强贼寇,恐怕不等到了封地,就……就算侥幸活着到达封地,那里是几国边界,战乱频发,又能得几时安稳?何况,那种苦寒之地,必定是吃尽苦楚!” “我的儿啊!“长孙氏越想越伤心,“这等于是让她去死啊!” 章玉清被长孙氏哭得心酸,也跟着悄悄落泪。 长孙骁不忍,道:“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有转机。再说,悠儿吉人自有天相,虽是女子,却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做大事的,说不定此行能做出一番成就来。再说,圣上只是让她去封地代为巡视,又没限定她几时回来,过个一年半载,回到京城应该也是行得通的。” 297 与庄露华同行 章玉清眼前一亮,道:“夫人莫哭,骁儿说得有道理,总归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到时再找准机会让宫里的娘娘帮忙说几句好话。当务之急是要寻觅一些好手,这一路护送悠儿去封地。” 长孙氏仍旧在哭,道:“那么多公主、郡主,有几个去封地的?偏偏就要让我女儿去!那种苦寒的地方,流放都去不了那么远!她一个从小娇养的女儿家如何受得了!你们章家自诩清贵、自诩是忠良之后,并以圣上眷顾而沾沾自喜,但你们连自己的后代都护不住!她何错之有!何罪之有!要去受这等罪!你还我女儿!” 长孙氏从未这般撒泼过,这么一闹,顿时让章玉清六神无主,心中又烦又愁,也暗自生恨,觉得老皇帝这事做得不厚道。 “哎哟,我的夫人!您小点声。若是传扬出去……”章玉清犯难了。 长孙氏冷笑道:“传扬出去又如何?他们做得,我们还说不得?你贪生怕死,怕丢官,我可不怕!大不了陪着我那苦命的孩儿一起去死!” “我……唉!我也不想这样啊!”章玉清叹道。 长孙骁又是一番安抚,待二人情绪稍微平静了才回府。 第二日,章家笼罩在愁云之中,章玉清告假在家,长孙氏哭得眼睛都红肿了;章允宽和赵老太太也是面色凝重。 章雅悠醒来的时候,安静地用了早膳,反过来宽慰长孙氏和章玉清,又去给章老太爷和章老太太问了安,像是昨天宫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她还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女。 到了午间,庄露华来了,二人到了章雅悠的屋子,章雅悠笑道:“昨晚多谢姐姐为我说话,我心里记着,很是感动。” 庄露华道:“我实在看不惯这群人那么算计,挖着坑等着你跳,你不跳就开始推你。我把事情和爹爹说了,等风口过了,会帮你进宫求情的。我担心你想不开,想带你去园子里散散心。” 章雅悠道:“让你费心了。前些日子收到你的帖子,母亲还让我好生准备着,毕竟第一次去将军府。本来还想派人通知你,这次宴会我就不去了,免得被人指指点点,让你为难。你今儿来了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庄露华笑道:“你别多想,在我看来,没几个贵女比得上你!那个仆固瑾瑜也是不及你一根手指头。”她见章雅悠面色苍白,眼睛浮肿,一看就是哭多了,没睡好,这会是对着自己强颜欢笑。 庄露华是带她去庄家建在西山的园子看看,那里有很多花木,在京城的世家圈子里有些名气。 长孙氏命人把之前给庄家准备的礼物都搬了过来,原本是准备让章雅悠在宴会那日带到将军府的。 “这么多东西,你们这是做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是觉得章姑娘好才与她玩,又不是想要你们的东西。”庄露华道。 长孙氏笑道:“这是悠儿的一点心意,她离京两年,在京中没有什么密友,难得与你聊得来,你若是不收下,她定要难过的。” 庄露华有些为难,道:“章夫人,您这太客气了。悠儿是好的,您切莫听信外头的传言,再给她压力。我带她去园子里住上几日,您别担心。” “好孩子,我儿就有劳你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你只管派人来通知我。若是悠儿有失礼之处,你也只管告诉我。”长孙氏道。 临出门的时候,章雅悠抱了抱长孙氏,长孙氏一僵,继而强颜欢笑,道:“你这段时间太累了,去修养几天也是好的,总归有我在。”一转身,长孙氏落了泪…… 上了庄家的马车,章雅悠眼神直愣愣地,端正地坐在那里,脸上毫无生气,庄露华看着有些不忍心,道:“别多想,总会过去的。不怕你笑话,我以前也喜欢一个人,最后,不了了之,咱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有几个能自己做主的?” 章雅悠道:“我有个小庄子,简陋了些,也没什么名气,我想过去住几天,不如你陪我吧。”她说着,将脑袋倒在了庄露华的肩头,那份依恋的状态让庄露华心中一动,想也没多想,道:“好!你想住几天都行。”她吩咐车夫改道去裕丰园。 行到半路,章雅悠掀开了窗帘一看,发现有些异样,道:“你看这是去西山的路吗?” 庄露华伸头一看,摇摇头,道:“看着不像。这不是去你那庄子的路?” 章雅悠摇摇头,然后悄悄推开车门,只有一道缝隙,看了一眼车夫,发现车夫已经换了人,当即一惊,对庄露华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不知道玉凌那辆马车如何了?”章雅悠从后窗望过去,哪里还有章家马车的踪影。 庄露华想要冲出去,摸了一下手头的宝剑,却被章雅悠制止了,道:“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 她摸出了几根银针,趁着那车夫不备,扎在了他身上,冷声道:“什么人派你来的?” 车夫只觉得背脊处一阵发麻,也不做多想,转头对着二人,冷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你现在是不是体内燥热无比,很想要男人?” 那人开始淫笑,马车也慢慢停下来,随着几道暗影飘过来,马车周围突然多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章雅悠感到体内一阵燥热,再看庄露华,已经是眼神迷离,两靥生姿,满面潮红,微微娇喘着,拿着宝剑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章雅悠急忙从兜里拿出两颗药,一颗自己吞下,一颗塞给了庄露华,她趁着那人得意忘形之时,又洒了几根针出去,与前面两根针不同,前面两根针只有麻药,后面的针上都涂了剧毒。 那人只觉得后脑勺蚊虫叮咬一般,一巴掌拍过去,竟将那细小的银针拍了进去,并扎到了手,章雅悠飞起一脚,将那人踢了下去,然后勒起缰绳,驾着马车向前狂奔。 其余数人眼见着马车飞奔而去,齐齐追上来,有几个轻功较好着,三两下便追了上来,并跳到了车顶上。 章雅悠情急之下,拔出一根金钗,朝其中一匹马的屁股上扎了一下,那马受了刺激,当即扬蹄飞奔,车顶上的三人有两人被颠了下去,其中一人仍旧死死扒着车顶。 “车顶有人,你刺过去!”章雅悠喊道。 298 中了媚香 庄露华虽然中了媚香,但服用了章雅悠的药丸后,状态好转,听了章雅悠的话,当即拔剑在车顶上一种乱刺,那人躲闪之际,滑脱下来,扒着车窗,庄露华一剑砍了下去,就听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抓着车窗边缘。 章雅悠这边驾着马车疾驰而去,在一个分叉口夺路而去,结果却遇见了玉凌驾着马车而来。 “姑娘,您这边怎么样?前面有人故意挡着我们的马车,奴婢发现情形不对,急忙回头抄了一条小路,想着在分叉口这里可能会遇见您,或者发现马车的踪迹。” 章雅悠道:“你过来驾车。” 她进了马车内,看庄露华的神态依然不好,面带潮红,眼神迷乱,娇喘微微。 “你把这个吞下去,到了庄子就可以了。”章雅悠又塞给她一粒药。 庄露华道:“我是不是中了那种毒?” 章雅悠点点头,道:“不用怕,我能解的。” “你会解毒?”庄露华问。 章雅悠点点头,“你放宽心就好,没事的。这个药丸虽然不是什么神药,但是滋养凝神,可以压制多种毒的毒性,等到了庄子,我给你配一些草药,泡个澡就好了。” “多谢你了。”庄露华气息依然不稳。 到了瑞丰园,章雅悠吩咐众人准备沐浴的东西和热水,自己又去库房翻了一些草药出来,先是给庄露华泡了药浴,又命紫燕煎了一副药端过来,亲自喂庄露华喝下。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庄露华点点头,抬眸的时候就对上章雅悠那关切的眼神,道:“你受累了,我本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结果却给你添了麻烦。” 章雅悠一愣,这才想起昨晚皇宫夜宴、房翊被赐婚的事情,这一路凶险奔波,根本无暇顾内心的悲伤和痛苦。 “多亏了你,我有的忙,就不胡思乱想了。”章雅悠艰难地笑了,“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庄露华道:“好多了,基本上没什么异样。想不到你还懂医术。” “那我要去泡个药浴了,我也中了那媚香。”章雅悠道,她也不舒服,只不过她佩戴了避毒珠,多少抵挡了一部分媚香的毒性,她又及时服用了药丸。 “你为了我,一直忍耐到现在?你可真够傻的。”庄露华笑道,她穿了一件中衣,乌黑的秀发散落下来,领口处露出一片洁白无瑕的肌肤,很是娇媚柔和。 章雅悠勾了勾唇角,道:“没办法,你可是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未来的太子良媛,我可舍不得你受伤。” “原来你是顾忌我的身份才这般待我……”庄露华道。 章雅悠道:“出身我们没得选,你一出生就是远威将军的嫡女了,本就是尊贵。但是,我并不是因为你尊贵才对你好,是因为我觉得你好。” 庄露华笑了,道:“算你有些良心。” 等章雅悠泡完药浴,洗漱一番之后已经是日落西山了,王氏知道主子姑娘都未用午膳,她们进来的时候就早早命人准备膳食了,这会正好端上来。 “粗鄙简陋了些,你可用得习惯?”章雅悠笑道,顺手给庄露华夹了一块鸡肉,“山里捉到的,鲜美。” 庄露华笑道:“你别忘了,我可是跟着父亲在边塞生活过的,冷馒头配咸菜的日子我都经历过,你这算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这样的话,你可以在我这里多住一些时日,等我稍微缓一缓,我们还可以进山打猎。”章雅悠笑道。 庄露华给她盛了一碗汤,道:“我又不急着回去,回去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在这里多陪你几日,你也不用强颜欢笑,换谁都会伤心难过的。” 章雅悠命紫燕拿了壶酒过来,紫燕不敢忤逆,只得将酒送了过来,章雅悠自己倒了一大杯,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以前不识愁滋味,如今倒是愁肠百结,就想一醉方休。” 庄露华道:“我陪你喝两杯吧。” 章雅悠笑道:“好啊,等一下我若是醉了,你可不准笑话我。” 章雅悠抱着剩下的半壶酒,进了院子,在藤条花床上摇荡了一会,将壶中酒一饮而尽,瓶子扔了出去,自嘲道:“如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 她醉了,朦胧中觉得有人在抱自己。庄露华将她抱进了屋子,给她洗了脸,将她安顿好,坐在床边看了一会章雅悠,道:“你说天下的女人为什么都活得这么苦,你不能和心仪之人双宿双飞,我要嫁给我不爱的人,还要为他生儿育女。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身不由己。” “姑娘,您要去隔壁房间吗?玉凌姑娘给您收拾妥当了,奴婢也查看过了,床单被褥都是新的。”说话的是庄露华的贴身丫鬟喜儿。 庄露华道:“她这屋子挺大,我就住在这里好了。” 章雅悠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她起身的时候就看见庄露华睡在了另一头,兴许是睡得比较浅,见章雅悠起身,她也睁开了眼睛。 “我有择床的毛病,和你睡一处,比较踏实。”庄露华道。 “……”是谁说自己在边塞生活过?是谁说自己吃苦耐劳毫不娇气的? 她起身披了一件外衣,走到窗前,轻轻打开了窗户,只见夜空澄净,圆月高悬,这园子里的静谧越发显得她心境悲凉,以及无法压制的痛苦和不甘。 耳屋里的紫燕听到动静,急忙端了蜡烛进来,轻声道:“姑娘,您是睡不着吗?要吃宵夜吗?” 章雅悠摇摇头,道:“你自去睡吧。我不过是醒了,睡不着,突然想写点东西。今晚的夜色真美。” 紫燕道:“那奴婢给您研墨吧。” 庄露华起身,道:“你下去吧,你主子要写东西,红袖添香这种事,我来也可以。” 章雅悠无奈地笑了,庄露华言辞确实大胆,她迷糊之中也听到了她的话,不愿意嫁给太子、不愿意为太子生儿育女,估计放眼大唐找不出几个女人来,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章雅悠摊开纸,想了想,挥笔写了几句诗: 长安一片月,地白树栖鸦;明月人尽望,秋思落谁家。 长发已及腰,簪我金步摇;从此星辰暗,风露立中宵; 玉箫吹古曲,叫我红尘扰;疏狂图一醉,消瘦终不悔; 灯火阑珊处,盈盈暗香去;愿君多珍重,总是玉关情。 299 瑞丰园热闹起来 庄露华绕到桌子前,看了那宣纸上的诗句,笑道:“好诗、好字!好漂亮的欧体!” 章雅悠惆怅地看了一眼窗外,曾经有个人说她的字很难看,为此她暗下决心练习了很久,她院子里那只洗毛笔专用的大水缸里面的水常年呈墨色。 她并不是多勤快或多爱习字的人,但她愿意为了一个人的某一句话去努力许久,而这份努力是她从前没有意识到的,如今分开才回想起,随着而来的是从心底升起的钝痛。 “若是把它谱成曲子,唱出来,应该也是不错的。”庄露华笑道。 章雅悠道:“谱曲我是不擅长的。” 庄露华笑道:“这个可以交给我。” 二人又闲聊了许久,这才复又回|床,章雅悠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迟迟无法入睡,但是,又怕翻来覆去影响到庄露华,一动不动地侧躺了半天,半个身子都酸痛。 “你是睡不着?”庄露华问。 章雅悠道:“嗯。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人要截你的马车?” 庄露华半晌没出声,道:“我猜不出是什么人,但是,自从宫里头下旨,让我进宫为太子良媛,之前已经遇险过一次了,加上这次,就不能说是意外了。应该是有些人不想让我嫁给太子吧。” 章雅悠心下了然,她也是这么一个猜测,庄兴平手握兵权,庄露华嫁给太子,等于给太子送去了兵权,有将军府的支持,他这个储君之位算是坐稳了。能和太子相抗衡的皇子,确实有两位,若说呼声最大的,当属那位肃王了。 “你也别多想,明儿就命人带句口信到将军府,派几个人来保护你。他们只能暗中使坏,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你下手,否则,就算你不嫁给太子,一样也得罪了庄将军,庄将军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章雅悠安抚道。 庄露华“嗯”了一声,声音出奇地乖巧。 在瑞丰园的这几天,章雅悠写诗,庄露华谱曲,或是庄露华谱曲,章雅悠填词,二人还一起合奏了几曲。 瑞丰园附近也有其他庄子,因为毗邻,他们经常能听到瑞丰园的优美琴声和曼妙歌声,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就传到了长安城内。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都有一些贵公子借口路过讨杯茶水或拉着相熟的人来拜望,一时间,瑞丰园这个小庄子成了长安城名门的聚集地。 有人是听闻庄家的嫡女、未来的太子良媛在这里,想过来巴结讨好的;有人是专程对章雅悠一睹芳容的,章雅悠在中秋宫中夜宴大放异彩,既敢向皇帝提要求,又能拒绝武陵侯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京中都在传扬她,虽然褒贬不一,但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也有人是登徒子,听说有美人在此,少不得就带了点龌龊心思,虽然不敢乱来,却禁不住他们自己乱想。 还有一人直接在隔壁的庄子上开始修建土木,然后堂而皇之地来瑞丰园借宿的,此人就是沈诚舒。 庄露华道:“沈诚舒一向清冷,又深入浅出,为人目下无尘,衣食住行向来精细无比,你若是让他住进来,你是请了尊大佛,估计你好吃好喝地伺候一场,最后还得罪了人。” 她是对着章雅悠耳语的,章雅悠本来也不想让他进来,总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但对上那张谦谦君子的脸,她又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的眼神可是坦荡荡的啊! “庄姑娘,你可是我未来舅母,你若是不劝章姑娘收留我,你看我这状态,若是奔波回去,身体指不定又垮了……”沈诚舒道。 “这……”庄露华闹了个脸红,“沈诚舒,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竟然都攀起亲戚来了,但这裕丰园也不是我的庄子,我说了不算。” 她最多就是不使绊子,不阻止章雅悠留下他,但是,绝对不可能劝说章雅悠留下此人的!他们从小就认识,她神烦沈诚舒! “章姑娘,我近来身子虚弱多病,不宜奔波。叨扰了姑娘,我甚是愧疚不安,所以,给姑娘准备了一些谢礼,还请姑娘不要拒绝。”沈诚舒道,他身后的几个奴才就捧着几大盘子的珠宝首饰过来了。 章雅悠和庄露华对视了一眼,庄露华会意,道:“你就留下来吧,一切都是看在钱的份上。” 沈诚舒笑道:“多谢章姑娘,多谢未来舅母了。” 庄露华作势要打,章雅悠拦住了,笑道:“你就饶了你这外甥吧。” “你!你是讨打。”庄露华作势要打,但是,举起的手根本舍不得落下来。 “你既然来了,就不能闲着,做点事!”庄露华道,“你看看这个曲子有没有需要润色的地方。”她命人捧了两份曲谱过来。 “曲子一般,但填词精妙。这是谁填的词?而且,这字也写的好看。”沈诚舒笑道,他那天宴席上见过章雅悠的字,非常有气韵的欧体,工整之中透着洒脱。 章雅悠没理会,她现在没心情。 沈诚舒垂眸,眼神扫过章雅悠略带忧郁的脸盘,又看了一眼庄露华,问下人要了笔墨,在那纸张上写了几笔,笑道:“这样可能韵律更好。” 庄露华接过来,笑了,道:“别的不说,你在音律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 章文政受长孙氏的指派,来园子里看章雅悠,给她带一些衣物用品什么的;接着董承彦带着两个貌美婀娜的伶人也来了,一时间裕丰园好不热闹。 等这个消息传到武陵侯府的时候,房翊就怒了!这些人是不知道怎么死得吗?敢觊觎小蛮货? “她这两日心情如何?”房翊问。 田英抿着嘴不说话,哎,同样的问题,侯爷每天问几遍,他自己不烦,他都要烦了,只是不敢烦而已! 而且,他替章雅悠鸣不平!以往他是有些看章雅悠不顺眼,任性、娇蛮、少了点大家闺秀的内敛、缺了名媛的柔和体贴,又喜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但是,侯爷招惹了人家,现在始乱终弃啊! 她现在的状态,还指望能在京城找到什么好人家吗? “你在想什么?”房翊皱眉。 田英道:“属下没想什么,听说章姑娘依旧是以泪洗面、连连宿醉,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还有一些人想着趁火打劫……” 300 物归原主 房翊越听越皱眉,想也不想,道:“备马,去庄子。” “去哪个庄子?”田英道。 房翊头也不回,云台冲过来白了他一眼,道:“你可以引咎走人了,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太不了解公子爷的心思了。” 等他们风风火火地到了裕丰园,房翊却停留在门口,不敢进去了,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歌声更是甜美异常,在这甜美之中又透着无奈和伤感,千回百转,余音绕梁: 痴心乱,红尘可笑,举杯邀月少烦恼; 断前尘,往事成空,同醉共销万古愁; 此生未了,心无所扰, 难得半世逍遥; 醒时欢笑,梦中寂寥 爱恨随风全了; 对酒当歌,不问因果; 逍遥自在成梦; 青云直上,心比天高 一声长叹醉倒; 云台道:“这是章姑娘的声音吧?好听。别的不说,章姑娘的才华我是认可的。”他用手肘捣了一下田英,被田英躲开了,田英冷道:“谁需要你的认可!” 房翊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就见庄露华与章雅悠并排坐在一处古琴的前,在那里弹奏,章雅悠低头吟唱着,动情处还不忘转头看一眼庄露华,至于沈诚舒,坐在不远处,享受地品着香茗,那神情十分惬意。 董承彦一手搂着一个姑娘,歪斜在榻上,看着章雅悠和庄露华,眼神有些深究,继而又笑了。 章文政在一旁喝酒显得有些无聊,既没有女人,又和这两个男人聊不来,倒是羡慕董承彦的放浪形骸来。 章雅悠一抬眼就看见芝兰玉树般站在门口的房翊,当即愣了下来,过了中秋,她就没见过他,努力想把他忘了,这几日好不容易情绪好转,他就这样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庄露华见了房翊,冷笑道:“武陵侯这是为何?武陵侯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这里不欢迎你。悠儿很好,你也大可不必做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来。” 她是替章雅悠鸣不平,这种没担当、见异思迁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真心相待。 “悠儿,别理这个男人。京城好男人多的是,他武陵侯不过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不值得你这般消沉难过。”庄露华担心章雅悠心软。 章雅悠想了想,道:“让冬娘费心了,我这边正好有些话与武陵侯说。我没事,不必担心。”冬娘是庄露华的乳名,二人相交甚密后,庄露华就让章雅悠喊自己的乳名。 沈诚舒笑了笑,道:“武陵侯,圣上赐婚可是天大的荣耀,又是娶仆固家的姑娘,这门亲事放眼大唐,羡煞旁人,这等福分可要珍惜,就不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了,你武陵侯固然是好,但,庄姑娘说得对,这京中好男儿可不是只有你一个。” 董承彦一抬头就碰上房翊弑神的目光,连忙笑道:“哎,武陵侯,你可不要误会我。我是自带美人过来,只是听说这里有免费的曲子听,过来听曲和喝酒的。再说,这京中好男儿从来没有我的份,我向来是纨绔子弟,外加浪荡子。” “永宁侯管闲事的本领真是令本侯刮目相看。”房翊冷道,一转身,对章雅悠柔声道:“悠儿,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章雅悠冷笑道:“武陵侯这称谓用错了。您叫我一声县主或章姑娘我都担得起,但这悠儿,我却担不起。” 房翊的脸色很是难堪,周身笼罩着一股凌厉的冷气。 章文政见状,将章雅悠拉在身后,道:“房翊,你武陵侯的确势大,但你也不能仗势欺人!我们章家不欠你的!你在我们章家,被奉为上宾,你却……” “哥哥,不必再说。”章雅悠冷道。 章文政道:“我必须说下去,我们章家待他不薄,他若是不能解除婚约,为什么要来招惹你?还闹那么大的动静,你以后还怎么在京城许配人家?要不是他,你能被送到桑干河那鬼地方!” “哥哥,你若觉得我还不够丢人,你就只管说!把外头那些做事的下人们都请进来,让他们传扬出去!”章雅悠发怒了,又冷道:“玉凌,去我房里把那个玉盒取过来。” 玉凌很快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过来了,章雅悠打开看了一眼,又盖上。 “武陵侯,这边请。”章雅悠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露华道:“悠儿,你不必理他,这种人最讨厌了,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说什么喜爱,不过是说出来哄骗你这种小姑娘!” “我知道该怎么做。”章雅悠道。 庄露华又道:“要我陪你去吗?” 章雅悠道:“不必。你也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对一些事情做个了结,有些东西物归原主罢了,顺带谈一笔生意。” 在后院,章雅悠坐在悬挂起的竹条藤篮中,将那玉盒放在了一旁的藤条桌子上,然后轻轻打开,她晃动了一下藤篮,道:“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我原本想着等事件平复了,再找人送到武陵侯府,既然你来了,就请领回吧。” 房翊看见那玉盒中静静地躺着那块墨玉令还有一支玉簪。 “如果我说我有苦衷,你信吗?” 章雅悠笑道:“我信!” “那你为何……”房翊欲言又止。 章雅悠道:“还请武陵侯不要为难我,这两样东西太贵重了,请收回。”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房翊冷道,心中却涌动着无法抑制的心疼,章雅悠肉眼可见地瘦削了,原本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如今成了巴掌大的小脸,如今只剩下一双大眼了。 仿佛那婴儿肥一瞬间就退了下去,没有婴儿肥的少女此刻看过去是风姿清绝,冰肌玉骨,颜色若仙,清透着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那一袭白衣穿上身上,素净、翩然,很是养眼。 “我知道武陵侯也是无奈,我没有怨过武陵侯的。我也在试着放下。我想用这两样东西换两个人。”章雅悠道。 “谁?” 章雅悠道:“一个是田英。” 房翊想也没想,道:“好。”田英是他的人,也只听他的调遣,但是,早在杭城的时候,他就命田英保护章雅悠,直到现在,田英还在暗中保护章雅悠,自那以后,他很少给田英指派其他任务。就算章雅悠不提这个要求,他也会把田英派过来的。 301 释然 “田英若是给了我,以后就只能听我的调遣,不再是你的人。我也不希望我的人还有其他主子,否则,我用起来不安心。”章雅悠道。 “好。”房翊道。 “我想要当初给我治伤的那个人。”章雅悠道。 房翊微微蹙眉,道:“那个人不归我管,我做不了主。” “你既然能把他请出来,总该知道他的位置。”章雅悠道。 房翊道:“他这个人行踪缥缈,很难寻。你要这个人做什么?” 章雅悠道:“武陵侯不愿意说就罢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房翊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你去范阳,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找到他。” 章雅悠起身,态度无比虔诚地福身行礼,道:“多谢侯爷。”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却被房翊拉进了怀里,道:“我知道你这些天受苦了,我很心疼。我之前说的都算数,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女人。” 章雅悠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房翊见怀中的人没有反应,低着头想要索吻,被章雅悠冷冷推开了,站在一步之远的地方,抬着头,傲然又冷漠地看着他,道:“你是以为所有女人都想嫁给你吗?所以,即便被你伤害了,只要你愿意娶,依然要对你感恩戴德?” “我并无此意。但是,长这么大,我只心悦于你一人。我和仆固瑾瑜的亲事只是一场交易。就算我们后续成亲了,也会在交易达成时和离。” 章雅悠笑了,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嫁给一个和离的男人?” 房翊道:“乖,别闹。没有你,我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是皇帝下旨赐婚,我抗旨都会拒绝,但是,仆固瑾瑜给我抛了一根我根本无法拒绝的橄榄枝……” “哦?”章雅悠冷眼看着他,这狗男人又想来哄她!他看似专情又深情,但是给她带来的麻烦和痛苦却一点都不少,从李可柔到薛瑶依,还有文安公主,以及现在的仆固瑾瑜,这是她知道的,不知道的那就更多了。 就算没有仆固瑾瑜,恐怕还有其他女人,难道要一辈子都经受这种痛苦吗?就算没有诸多波折,自己嫁给了他了,但后续皇帝再来一道赐婚的圣旨,她该如何自处?和离还是等着被休、又或者与多个女人共|事一夫? 他固然是好的,文采斐然、芝兰玉树、翩翩无双、家世显赫、洁身自好,但他未必就是良人! 想到这里,章雅悠突然释然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我会记着你对我的好,不曾忘,不敢忘,也不会忘。能在有生之年得到你的青睐,我这一生是值得的。以后你若是有需要,在不影响各自生活的前提下,我会全力以赴、尽我所能回馈你。”章雅悠道。 房翊见她如此决绝、清冷,心中有些惶然和无奈,她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一抹亮色,他对她的渴望是其他任何女人不曾带给自己的。 “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今生今世。仆固瑾瑜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心里的妻子人选。”房翊道,他瞥了一眼玉盒,道:“这两样东西,你留着,将来兴许能用得上。” 章雅悠冷笑道:“还请武陵侯收回,不要让我为难。我想开始新生活了,留着旧物,不过是徒增烦恼。” 房翊冷道:“你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你的诗词、你的歌曲,都传到我这里了!” 章雅悠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冷笑道:“我能死里逃生,开始新生活,那是我的本事。你大可不必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房翊直接拉了她过来,低头就是一阵亲吻,也不顾章雅悠的反对、推搡,章雅悠痛恨之下,狠狠咬了他,血腥味弥漫着。 房翊见她挣扎得厉害,还对自己用起了武,不得已点了她的穴道,然后深情地吻了下去,半晌,才道:“你感受到了吗?这段时间我看着你伤心沉沦,我比你更难受……我来庄子里看过你几次,因为庄露华等人在,我不便现身。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章雅悠用眼神示意他将自己的穴道解开,房翊道:“悠儿,我不能没有你。我见不到你,我每天都在煎熬……我从未这样过,我也痛恨我现在这个状态。” 他手指一伸,章雅悠的穴道解开了,她愤恨地看着房翊,恨不能一巴掌打过去,但是,终究没有勇气下手,这两年房翊为她做的,她记在心里,她还不起……不要说是因为他无法抗旨,就算是他主动始乱终弃,她依然还不起他曾经对自己的好。 “不要再见了。你对我的好,我会在心里记一辈子。谢谢你喜欢过我。”章雅悠道,她将那玉盒塞到了房翊的手里,转身、落泪,她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但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 “人家都说了不要再见了,你继续呆在这里不合适,何况,这样下去对你和对她都不好,万一被好事者告发,影响大家的清誉。”董承彦笑道,“不过,我也挺好奇,这长安城第一公子、人称谪仙人的武陵侯,被姑娘拒绝的感觉是怎样的?能和我说说嘛。” 董承彦看了一眼章雅悠远去的背影,眼神闪过一丝幽暗,但一抬头,就换上了一副欢喜的面容,又是满眼的桃花。 “总好过某些人,假装无事、借口偶遇,说到底也不过是死乞白赖。”房翊冷道。 董承彦微微一愣,笑道:“这受了情伤,连带着性情都变了,武陵侯这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功夫见长了。既然无事,那我先撤了。” 房翊是铁青着一张俊脸离开裕丰园的,他内心悔恨交加,开始后悔自己与仆固瑾瑜之间的交易,否则,就算是抗旨被杀,他也定要在大殿之上抗争一番,绝对不会让章雅悠在那里独自面对。 “公子爷,田英真的就留给章姑娘了?可您这边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呢。”云台道,他对当初房翊让章雅悠付工钱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心中暗想,是不是自己不值钱,所以,公子爷这是要用田英卖个高价呢。 房翊冷然地垂着眸子,道:“我们的事要加快步伐。” 他绝不能让章雅悠去桑干河那里受罪。 302 签订生死状就给你治腿 章雅悠坐在藤篮中晃悠着,眼泪又流下来,也许她和房翊之间还有一些牵绊,听房翊那意思,他们之间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但是,在她这里,她释然了。 “怎么又哭了?”庄露华心疼地蹲下身子,给章雅悠擦眼泪。 章雅悠道:“没什么,哭过就好了。冬娘,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了。” “嗯?”庄露华一愣,问:“你去哪里?你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身子弱的很,再出去奔波,不行,我不准你现在就走。” 章雅悠道:“可我呆在这园子里无所事事,人都要发霉了。” 庄露华蹙眉,道:“你是去杭州吗?” 章雅悠摇摇头,道:“说不好。可能会过去看一眼吧,毕竟还有些产业在那里。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不像你从小随着父兄走南闯北,我去最远的地方就是杭州,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长安。” 庄露华道:“我陪你去吧。” 章雅悠起身,笑了,道:“还有几个月你就要进东宫了,哪有时间陪着我游荡。不过,我们若是结伴而行,从此江湖之远、游山玩水,倒也是一桩美事。” 庄露华沉默了片刻,幽幽地看了一眼章雅悠。 董承彦和沈诚舒在屋子里,靠门的位置,看着这后院中的景象,董承彦摸了一下光洁的下班,道:“这两人在一起,还真是养眼,若是画出来,那绝对是二美图,但你有没有觉得这二美图有些怪怪的?” 沈诚舒没理会,看着章雅悠绽放出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就没觉得这庄姑娘待县主太好了吗?庄将军家风甚严,对子女的管教约束极高,所以,庄家的子女无论嫡庶都是持正守规,但我见庄姑娘这姿态……” “所以说,她们收留了你,等于自找麻烦。京中很多流言就是你这种人传出来的。”沈诚舒相当鄙夷董承彦这个说法。 章文政也听见董承彦的言辞了,皱眉道:“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呆着,就滚回去,别闹得这里乌烟瘴气的!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你带了两个女人过来,左拥右抱的,已经很荒唐了!你今儿就走。” “哎,章文政,你这是下逐客令了?太不给面子了!”董承彦笑道。 章文政头大:“你平时怎么嚯嚯我们就算了,都是男人,但这两个丫头均是云英未嫁,再说我这宝贝妹妹,你还嫌她麻烦不够吗?赶紧滚蛋!” 沈诚舒笑了,然后握着拳头装作咳嗽,遮掩了一下笑意。 “行,小爷这就撤了。”董承彦笑道,“明儿一早就走。” 章雅悠和庄露华并排走了进来,三人马上装作若无其事。 “你想治你的腿吗?”章雅悠路过沈诚舒,忽然又转身回头,问了一句。前几天沈诚舒来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但是,因为当时她心情低落且身体状态也不是很好,并未提起。 今天见过房翊,她也释然了,她绝不会任由自己一再沉沦,总要找点事情做,若是沈诚舒愿意,她既可能帮助到他,也能找个机会联手。 沈诚舒没有回应过来,还是他的贴身小厮轻声提醒了一下。 “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也没办法治好你的腿。”章雅悠道。 庄露华道:“悠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她拉过章雅悠,耳语道:“他的腿,你治不好的,别试了。沈诚舒比较忌讳别人提他的腿。” 章雅悠点点头,没有上赶着给别人治病的道理,她和沈诚舒并不熟络,也算不得朋友,不过是她想找个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却听身后沈诚舒道:“本侯愿意试试,还请县主放心大胆地施救。” “好。等我去准备一份生死状,你签了之后我才给你救治。”章雅悠道。 不等沈诚舒回答,董承彦笑道:“你这是治病还是要命啊?还要签生死状,听哥一句,别闹腾了!你有那时间还不如多谱几首曲子。我已经命人把你们的曲子送到各大教坊去了,等上座了,只要反响好,给你分红的。” 庄露华道:“谁让你传出去的!那些女人也配唱我们的曲子?” 董承彦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好东西自然要广为流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当年县主在通王府演奏的那曲《萤尘》我这边也找人做了谱子,稍微加工了一下,目前反响就不错,进项一到,我就给县主分成,我这人什么都不好,但就有一点好,我绝不吃独食,有钱大家一起赚。” 章雅悠笑道:“后面几首曲子,词是我填的,谱曲却是冬娘,永安侯也做了润色。” 沈诚舒听她提到自己,道:“我就等着你的生死状了。” 章雅悠回眸,点点头,然后走到沈诚舒面前,蹲下身子,抬头道:“我需要给你检查一下,你是在这里检查,还是回屋检查?” 沈诚舒道:“我……我怕吓着你。你可要想好了?” 章雅悠道:“那就回屋子吧,因为男女有别,我这边请我哥哥和我的丫鬟一同陪诊。” 沈诚舒道:“不用回屋子,就在这里吧。” 他想得是,诊视的时候必然要露出身体部位,她也必然要进行触碰,若是二人独处一室,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传扬出去必然会有损她的清誉。 章雅悠道:“紫燕,取我的诊箱来。” “侯爷,这边请。您坐这罗汉床上即可。”章雅悠道,“张嘴,伸出舌头。” 沈诚舒依言张开嘴,但因为离得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章雅悠的气息,心跳一下子加速,但章雅悠全神贯注,并未感受到异常。 章雅悠又给沈诚舒号了脉。 “时间太久了,肌肉开始萎缩、关节已经变形,我方才探了你的脉象,风湿热之邪内窜经络,气虚血淤,余热病毒未尽,肢体呈弛缓型麻痹,舌苔淡,脉濡数,你平时应该或伴有口咽呛咳,呼吸肌麻痹等症状。我们需要通利湿热,祛风通络。但不宜用药过猛,需循序渐进,我们先补益肝肾,温通络脉。” 章文政愣住了,自家妹妹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303 八脉定坤术 “我给你施针,会有些疼,能忍吗?”章雅悠亮晶晶的大眼盯着沈诚舒看。 沈诚舒被这纯净的眼神看得心下激动,当即想也不想,点头,道:“好。” 章雅悠对那小厮道:“把侯爷裤子拉上去。“ 那小厮看了一眼沈诚舒,沈诚舒点点头。 “冬娘,要么你回避一下?”章雅悠为庄露华着想,毕竟是要入宫的人,这会见了外男的身体,传出去总归对她声誉不利。 庄露华道:“你都不怕,我又忌讳什么?再说,我们是做好事,若是这都惹出流言了,只能说这些传流言的人其心可诛。” 章雅悠笑道:“那你就留下来吧。” 沈诚舒的两条小腿有些变形,腿上的肌肉因为长期不活动而呈现萎缩干枯的状态,皮肤苍白干涩。 章雅悠伸手捏了捏地机穴,问:“有感觉吗?” 沈诚舒点点头,章雅悠又问:“疼吗?”她加大了力度。 沈诚舒摇摇头,道:“麻麻的感觉,不痛。” 章雅悠接着又按压了漏谷穴、阳陵泉、三阴交、足三里等部位。 “我这套行针手法是跟着一位世外高人学得,名叫八脉定坤术,这是我第一次学以致用,我并无太大的把握。”她感受到了沈诚舒紧绷的状态,拍了拍他的腿,笑道:“但是,对你没坏处。所以,你只管信我,放松。” 章雅悠熟练地打开针包,在玉凌端过来的银盆里洗了手,取针,过火,又用沾了烈酒的棉布将沈诚舒两条腿都清洁一遍,道:“你腿部的肌肉已经坏死萎缩,我要通过施针让这个部位的肌肉恢复基本活力,如果能成功的话,我下一步会给你正骨。一切顺利的话,你勉强能站立,但想恢复如初,基本无望。我不想让你过于乐观。” 沈诚舒见她面色沉静,熟稔之中透着果敢和练达,心中也自信了许多,道:“能站就行。你只管试,放心,生死状虽然还没签,但他们可以作证。” 章雅悠笑了,道:“你这个状态就不错,还有心情说玩笑。”她谈笑之间,已经进针了。 “一开始并不会很痛,毕竟这些肌肉坏死了大半。”章雅悠道。 最初施针,倒是轻松,章雅悠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还能和他说几句话,到后来,沈诚舒渐渐吃痛,头上不停地冒冷汗,看得两个小厮担惊受怕,深怕自己的主子有所不测,因为吃痛,沈诚舒开始发抖,章雅悠喝道:“不能动!快按住你们主子!” 两个小厮知道这是大事,也不敢怠慢,道:“侯爷,奴才要按您了,您回头打骂奴才都行,这会要坚持一下。” 沈诚舒点点头。 章雅悠也是越发吃力,施针要分毫不差,稍有闪失,不但不能救回他这两条腿,恐怕还有生命危险,只见她满头大汗,因为全神贯注地施针,又是长时间俯身,再抬头的时候就觉得一阵发虚。 庄露华见状,急忙给她擦了擦汗,道:“慢点。” 章文政也很是担心,道:“别太拼,你最近这身子骨弱的很,别累着了。” 章雅悠微微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出声。 约莫又过了半小时,章雅悠这才把针全部施完,起身的时候晃悠了几下,要不是玉凌急忙扶助,她能晕过去。 “早知道施针这么累,我应该提前熬点参汤补一下,太耗神了。”章雅悠坐在椅子上只喘气,自嘲道。 庄露华心疼地瞧着她,给她端了杯茶,听她这么说,急忙吩咐自己的大丫鬟飞鸾道:“快去给章姑娘熬参汤,其他大补的东西,能炖的也给炖上。” “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觉着血气上涌或是肌肉拉伸的感觉?”章雅悠问道,“你的感觉决定我取针的时间和方式。” 沈诚舒道:“三阴交这里有轻微的胀痛;悬钟穴有突突的刺痛,三阳交这里以往是没有感觉的,现在觉得这一处活了,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一处活了。”沈诚舒面露惊喜。 章雅悠听完也是一阵欣喜,道:“两条腿都有感觉吗?你方才一直在指左腿,那右腿呢,右腿是什么感觉?” 沈诚舒道:“你等等,我再感受一下。”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时辰,章雅悠这才为沈诚舒施完第一遍针。 “趁着有知觉,我给你开一些药,抓紧去泡。”章雅悠道,“快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方子。” 这方子并不是跟着沈婆婆学的,是当初跟封悟夙学医的时候了解到的,但是她当初的症状又和沈诚舒完全不同,她只能根据药理和书上的记载去搭配。 连开了二十几道草药,秉承慎重的原则,她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用药是没问题的,就是这用量方面,她有些拿捏不准,心里想着,若是封悟夙在这里就好了,也怪自己心急,把封悟夙请到这里之后再施针不就可以了吗? 她又花了些功夫调整了一下各类药物的剂量和配比,又重新誊写了一份卷面干净的方子,交给沈诚舒,道:“让你的人去抓药吧,要快,否则,这次施针就没用了。” 沈诚舒看了一眼方子,道:“这方子很是精妙,想不到你的医术竟如此好。” 章雅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懂医术?” “我自幼吃药,有道是久病成医,又整日无事,看了些医书,多少懂点。我看了你这方子,这用药和用量都是恰到好处。”沈诚舒笑道,“你们别耽搁,去最近的药材店,把这些药都买齐全了,明儿再回府,把府里现存的药材都搬过来,另外,带几颗上好的人参和灵芝过来,给县主补补身子。” 章雅悠心说,你一个半吊子夸我医术高明,我真没什么好骄傲的。 “悠儿,你这架势像那么回事啊,两年不见,真是长本事了。”章文政笑道,满脸得意,恨不能昭告天下,这就是我妹妹! “悠儿,你这是跟谁学得医术?”庄露华道,“那日在路上,吃了你的药丸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但是,今儿见了,还是免不了吃惊。” 章雅悠笑道:“有一位医圣,名唤封悟夙,算是我的入门师父,我在杭州那会跟着他学过一段时间医术。” 304 龌龊 她答应过沈婆婆不将她的行踪告诉他人,如今说出封悟夙,她也不算是对庄露华说谎,毕竟她也不想欺骗庄露华。 “此人的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庄露华若有所思。 沈诚舒淡淡道:“听说与武陵侯走得很近。” 说到房翊,章雅悠沉默了…… 在裕丰园又呆了几日,庄露华担心房翊又来找章雅悠,干脆带着章雅悠去了西山庄家的园子。 “你只管在这里养着,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自己的园子一样,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底下的奴才们,我已交代他们了,要像服侍我一样服侍你,不可有一丁点怠慢。” “冬娘对我的这份情谊,我是无以回报了。只能多给冬娘写几首词,让冬娘谱些曲子,自娱自乐了。”章雅悠道。 庄露华笑道:“你只要开心点,就是报答了!我这个人向来清冷,族中也有几个堂姐妹,表姐妹,但是,不知为何就是喜欢你,情不自禁要对你好!总之,我们投缘。” 章雅悠笑道:“冬娘,我其实没那么难受了,想开了,是时候放下了。我们要及时且行乐。” 庄露华笑着走过去,之间章雅悠的书桌上写了李太白的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找乐子啊?那不简单,我写个帖子邀请几个人过来,我们就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号不自在!”庄露华笑道。 接连几天,庄家的园子里都是歌舞升平,琴声飘扬,章雅悠在醉过多次之后,酒量大涨,一壶酒下肚也只是微醺的状态。 每每喝到微醺,众人都要做一些诗词歌赋来助兴,章雅悠兴起之时也是当仁不让,在这期间有十余首诗歌流传出来,在京城世家圈子内引起不小的轰动,之所以有这样的流传效果,董承彦功不可没,这家伙把这些诗歌都带了出去,在自己圈子里这么一吆喝,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章雅悠“斗酒诗百篇”的形象立马深入人心。 不仅如此,章雅悠和庄露华一起抚琴唱歌的情景经过董承彦的一番渲染,也是羡煞一众人,纷纷想知道这京中二姝是何等国色天香、是何等才华过人。董承彦又是平康里的常客,在平康里的红颜知己至少两位数,他把这些曲子拿到平康里让姑娘们习唱,有两首曲子在短短几天内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不仅平康里的各大妓馆在唱,有些名门贵女也在唱。 很多人慕名来到庄家的园子,却都吃了闭门羹,递了名帖也没用,庄露华下了死命令,没有邀请函,任何人不能放进来。 “董大人,拜托您去说说呗,通融一下,您看我们也不像是有恶意,纯粹是慕名欣赏,绝无任何龌龊想法。”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笑道,“这是给您准备的礼物,只要您引荐成功,还有谢礼。” 董承彦瞥了一眼此人捧过来的礼盒,里面躺着一把精美的匕首,他拔出匕首,一挥,几根青丝飘了下来。 “很锋利。行吧,你就跟我进去吧。进去之后,一定要恪守礼仪,且不可唐突了美人,一个是县主,一个是未来太子良媛,都是你们高攀不起的。”董承彦道。 另外几人也笑容满面地送上了礼物,董承彦看了看,道:“好说好说。等我进去美言几句。” 贺骞这时走了过来,一身华服,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好一个潇洒风流的贵公子。只见他摇着折扇,笑道:“董承彦,你这样做不合适吧,你是得了县主妹妹的授权还是事先通报过县主妹妹?若是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想不到董太师府上竟然这般家教,竟教出了蝇营狗苟之辈。你想得好处,我不拦着你,但是,你这般做派,若是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恐怕对庄姑娘和县主妹妹的声誉不好。” 明明是一番刻薄严厉的话术,但是,贺骞说得时候却依然面带微笑,像是与人闲聊一般,他轻轻摇着折扇的动作更是带着一股闲适和从容。 作为京中四大公子之一,贺骞的容颜向来是一众贵公子中的翘楚。 “说起龌龊,我是比不上贺公子你了。就贺公子这番人品,就算你送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断然不收,我不但不会引荐,还要让两位姑娘拒绝你入内,以免带坏了风气,污了园子以及姑娘们的清誉。”董承彦道。 “哼,笑话,我与庄姑娘本就是朋友,欣城县主是我妹妹,我何须你引荐?”贺骞自信满满。 董承彦环视了一下众人,又看了看贺骞,道:“既然你这样找不痛快,那我可说了啊!” 贺骞冷笑了一声,潇洒地打开折扇,往里走。 董承彦也不着急,笑了笑,道:“听说平康里的阮三家最近闹鬼,平儿姑娘回魂了。控诉她是被三个披着人皮的贵公子蹂躏致死。” 贺骞顿住了脚,回头,冷眼看着董承彦。 众人也愣住了,这消息也太劲爆了,有些去过平康里阮三家的人就开始小声嘀咕了:“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平儿了,这是阮三养出来的头牌,前几天我去过,说是得了疾病死了。莫非这其中有蹊跷?” 董承彦笑道:“何止是有蹊跷,简直是令人发指!三个男人,一个女人,硬是把这个女人磋磨致死!畜生不如!” “……”贺骞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狠狠瞪了董承彦一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董承彦笑呵呵地穿过人群,朝园子里走去,向守在门口的家丁扬了扬手中的请帖。 这厢,已经有人将门口的情景通报进去了,章雅悠歪在贵妃榻上,庄露华给她剥了一个橘子,拿了一瓣橘子送到她嘴里,笑骂道:“这董承彦还真是不要脸!连我们的主意都敢打!要不是想着给你物色一个门当户对又看的顺眼夫婿,这群人我是一个都不准进来。” 章雅悠笑道:“这些人配不上我。进来也不过是凑数,热闹一番罢了。董承彦虽然不靠谱,但是,也不会太没谱,那种歪瓜裂枣,是绝对不会放进来的。” 305 又见房翊 “哎哟,姑奶奶,还是你了解我!把我感动坏了,这大概是我听过的、对我最好的褒奖吧!”董承彦笑着走进来。 章雅悠拿着一把绣扇遮了一下脸,道:“你这脸皮是越发厚了,又收了什么好东西?” 董承彦一招手,小厮把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笑道:“都在这里。见者有份。”他坐下来,自己拿了个橘子剥着吃,道:“你们先挑,剩下的就是我的。这批进来的都是好儿郎,样貌还不错,看着不心烦,那种歪瓜裂枣,我自己见了都不乐意。” 章雅悠道:“今儿就算了,赶明儿再不能叫人进来了,烦的很!我与冬娘又不是平康里卖唱的,还讨他们开心不成?前几日来的都是朋友旧识,现在来的都是陌生人,莫说是抚琴唱歌了,就连一起用膳我都觉得别扭。” 庄露华笑道:“就是!你这些玩意全拿走,拿着滚了!以后你也不准进来。” 沈诚舒坐着轮椅进来了,道:“确实,太吵。你自己来也就罢了,还招了这么一波不相干的人。” 他本来就喜静,最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那种嘈杂的环境他更是厌恶,但章雅悠对他而言是个例外,章雅悠欢闹的时候就像是光,能照进他内心的幽暗处;她沉静的时候又如弱花照水,他看着会忍不住生出怜爱来。 如此厚脸皮地赖在这里,忍受庄露华的奚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底线,但是,他又觉得很是值得。 “我说永宁侯,你这么吃独食不合适吧?再说,我也没什么恶意,县主和庄姑娘现在可是名声大噪,这要多亏我,我可是推波助澜的好手。”董承彦又摸了几个冬枣开始吃。 庄露华笑道:“悠儿名震京城的时候,你在西北喝风呢!”章雅悠当年得了双如意,在长安是名噪一时,那时董承彦已被董太师送到了大西北的军队历练。 董承彦拿眼瞟了一下章雅悠,她仍旧用绣扇盖着脸,笑道:“行吧,你们有道理。外头虽然都是高官世家子弟,你们不待见,我打发了就是,我也不怕得罪他们。这些东西虽然好,但我也并非眼皮子那般浅。说起来,还有个清流也来凑热闹了,倒是难得。” 一声冷笑传来,是沈诚舒发出来的。 “嘿,你是不服还是怎么的?难不成就你们老沈家才是清流么?”董承彦道。 庄露华道:“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掐架!你们不烦,我们都看厌了。我问你,你在外头与贺骞说得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哟,这都知道了?你这里的人挺灵巧嘛,传话很快啊!”董承彦笑道,“我与贺骞说了很多句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庄露华骂道:“你是明知故问!” 董承彦又轻轻看了一眼章雅悠,她已经起身了,在吃冬枣,吃得很专注,末了,说了一句:“你不是说贺骞三个人玩死平康里某家妓馆的头牌吗?” 董承彦笑道:“姑奶奶,你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不过,小爷喜欢。” “你方才说有一位清流也来了,是谁?”章雅悠道,她向来思维比较跳跃。 董承彦笑道:“郑雨牧,认识吗?” 章雅悠起身,笑道:“这可是位贵客,我去请他进来。” 庄露华与董承彦、沈诚舒对视了一眼,董承彦笑道:“那你顺带把其他那些公子请进来,别放那个贺骞就行了,这人真不是个东西,下作得很!” 章雅悠停下了脚步,道:“你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承彦卖着关子,道:“真相知道啊?” “我耐心有限。”章雅悠道。 原来贺骞与高远澜之子高文煊、怀恩侯王伯录一起花天酒地,看中了平康里阮三家的头牌,几个浪荡子硬生生把这个姑娘给蹂躏死了。 庄露华怒道:“这几个也太不是东西了!这阮三就不去告官吗?”阮三就是这家妓馆的鸨母,平康里的妓馆通常是以鸨母或头牌的名字或花名命名。 “她得有那个胆子!何况,高文煊等人出手阔绰,给的赔偿足够她再培养几个头牌出来了。”董承彦淡淡道。 章雅悠道:“你们可以把这个事情反映给圣上,再不然给御史吹吹风,我听说陈御史刚正不阿,连皇帝都经常被他闹得下不来台,想来也不至于怕了晋国公府又或高远澜。” 董承彦点点头,道:“闹出点动静倒不是难事,我也不怕他们的,我担心没什么证据,狐狸没打着落了一身的骚。” 章雅悠又走回来了,坐下来继续吃冬枣,庄丽华道:“你少吃点,吃多了胃酸。你呀,最近都不好好吃饭,小脸瘦的只剩一双大眼了!” “露华这是说谁呢,语气这么心疼?”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就见门口暗了一下,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太子李诵。 庄露华抬眼看见李诵,羞涩得低下头,急忙行礼;众人见了也跪拜行礼。 “不用拘着,本宫是顺道出来放松一下,听说这个园子很是热闹,也过来凑个趣,你们一切照旧。”李诵笑道。 章雅悠一抬眼就看到了房翊,庄露华也见到了房翊。 在房翊的后头,还有几个陌生的华服公子,再后头就是郑雨牧。 董承彦笑道:“殿下想怎么个凑趣法?” 李诵笑道:“你们平时是怎么玩的?带着本宫一起玩。” 庄露华笑道:“回殿下,我们平时也不过是喝酒聊天,打发时间罢了,倒没有什么新奇的事情。” 李诵看了一眼庄露华,拉过她的手,道:“那我们就继续喝酒聊天。”庄露华轻轻挣脱了一下,却被李诵拉得紧,也不敢用力,只能拘束地呆在他身边。 “殿下请坐。臣女去命人准备酒水吧。”章雅悠起身,退了出去;庄露华担心章雅悠见了房翊之后心情不好,当即笑道:“悠儿对这里还不熟悉,还是臣女去吧。” “露华不用担心,县主可是个能干的姑娘,准备酒水这等小事她定然做得毫无差池。”李诵笑道。 章雅悠才退出来,房翊也跟着出来了,她正要招呼紫燕等人去准备酒水和吃食,却身形一转,被人拉进了怀抱中。 306 请武陵候自重 章雅悠光是闻着气味就知道是谁,冷道:“放开我!” “不放!我每天在府里想你,寝食不安,你却夜夜笙歌,你这般狠心!”房翊哑声道。 章雅悠上来就是一脚,骂道:“你也配说我狠心?” 她用力推开房翊,冷道:“若说狠心,你比我残忍多了!每次在我略微好转的时候你就突然出现,搅乱我的生活,你是不是毁了我,你才开心?” 房翊道:“我只是想见你……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信,我心里只有你。” “房翊、武陵候!”章雅悠低吼了一声,道:“有些话我只说一遍,我现在不怀疑你对我的情意,你说心里只有我,我也信,但是,那又如何?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那我们只能有缘无分!你是指望我给你做外室吗?还是觉得我会收回我在众人面前说得不要当平妻的那番话,然后自欺欺人地嫁给你做所谓的平妻?” “可我现在与仆固瑾瑜并未成婚,我们之间还有转机,我想娶的女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房翊痛苦道,他曾经的踌躇满志以及骄傲自信在皇帝赐婚、章雅悠拒绝当平妻的那一刻起就土崩瓦解。 在他看来,章雅悠没那么在意她,若是真的在意,不要说做平妻,就算是做妾又如何?可章雅悠即便不那么在意,他却依然在意!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执迷于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在自己的感动中无法自拔。 “那也可以等你彻底解决了与仆固瑾瑜的关系再来找我,如果我尚未婚配也无心仪之人的话,说不定我们能再续前缘,但是,现在还请武陵候自重。”章雅悠冷道,她一抬眼就看见郑雨牧站在门口,“郑大人好。” 郑雨牧听见章雅悠叫他,朝这边行了几步,房翊听见有人来,也不好再拉着章雅悠,当即松开手,道:“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你上次要找为你治伤之人,我已经命人去找了,若是有音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章雅悠勾了一下唇角,道:“谢谢。” “郑大人,喜欢什么酒?庄子里有米酒,果酒,还有桃花酿、以及长安城千金难逑的醅醉。” “我都行。听说园子里很是热闹,我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就跟着过来凑个热闹了,县主亲自招待,在下荣幸至极。” 章雅悠笑道:“郑大人客气,您若是想喝酒、想交朋友,还不是手到擒来。”新科探花,前途无量,能留在京中试炼,可见皇帝的器重和偏爱;又生得端正俊俏,周身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埋头读书的简单书生,这种人最适合当女婿。 郑雨牧闹了个脸红,道:“县主莫要说笑了。” 二人有说有笑,单是看背影,男的秀颀,女的秀气,很是登对,这一幕看在房翊眼中异常刺眼,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拳头。 “季佐,一转眼就不见了,本宫在屋子内寻了半天,这是见着了?”李诵不知何时出来了。 房翊微微一躬身,道:“殿下。” “别想太多了,有点隔阂是正常的,女人嘛,哄哄就好了!等仆固家那边松了口,你直接把她娶进门,还怕她不搭理你?哎,这个郑雨牧是怎么回事?”李诵笑道,“这二人看着还挺般配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季佐啊,你这竞争对手有点多。” 房翊脸色难看,李诵即便是太子,也不敢再开玩笑。 从傍晚开始饮茶,到了晚间,酒宴又摆上了。 “没有丝竹声,这酒饮起来也不是滋味,殿下,要么我给您演奏一曲,我虽不才,但是,您懂得,我在平康里呆久了,熏陶之下,也学了几首靡靡之音。”董承彦笑道。 李诵笑道:“好,演奏得好,本宫有赏。” “还有赏啊?那我更要努力了!下官斗胆,找个搭档,这样不至于不成曲调、让各位耳朵受摧残。”董承彦笑道。 李诵道:“你选。本宫支持。” 董承彦笑道:“我听闻武陵候擅长吹箫,箫声悠扬,一曲绕梁,还请武陵候带我一带啊。” 房翊眼皮都不抬,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眉目如画,最近消瘦了些许,更显出一股谪仙的风骨来,淡淡道:“没带箫,董公子自便吧。” 他声音如同山泉,清亮又干净,单是听了这声音就十分舒适,想着这定是超凡脱俗、身姿出众的年轻男子。 董承彦笑道:“武陵候既然不赏光,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这样吧,我就和县主合奏一曲吧。县主总要赏个脸吧?” 章雅悠一直心不在焉,压根没听见董承彦说了什么,庄露华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淡淡道:“今儿没心情。你也不必太过谦虚,你自小跟着名师学习,一首曲子难不住你的。” 董承彦摇摇头,道:“哎,我就是这么不受欢迎。行吧,我就在太子殿下和诸位面前献丑了。” 沈诚舒道:“董公子怎么不邀请我一下呢?我虽不才,勉强会弹几首曲子,兴许能与董公子一起助个兴。” 董承彦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董承彦吹笛,沈诚舒抚琴,合奏的正是章雅悠和庄露华前几日做得那首曲子,章雅悠和庄露华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冬娘,我敬你一个。”章雅悠举了酒杯。 庄露华和她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郑雨牧朝章雅悠这边望了望,轻轻举了杯子,章雅悠会意,笑而饮下。 庄露华耳语道:“这郑雨牧总是看你,莫不是对你有意?但是,我瞧着房翊,那脸色能滴出墨水来,还是结成冰渣的那种。他是什么意思?” 章雅悠笑道:“管他什么意思!太子这是恨不能现在就把你迎进宫里吧,眼睛算是长在你身上了。天潢贵胄,这般痴情的也不多。”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还敢打趣我!”庄露华伸手捏了一下章雅悠的小脸,章雅悠笑着要躲开。 席间的琴声戛然而止,董承彦本想重新弹奏,见沈诚舒停了,自嘲道:“哎呀,果真弹得不好,不及美人的巧笑啊!” 李诵笑道:“还行,勉强能听,有几个音节跑调了,不过,总体不影响。本宫有赏,回头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他笑眯眯地看着庄露华,道:“露华,听说这曲子是你谱的,不如你来弹奏一首,也让本宫一饱耳福啊?” 307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庄露华娇羞地点点头,道:“那臣女就献丑了。” 章雅悠跟着庄露华的节奏坐在位置上打着拍子,有些陶醉其中,庄露华算不得大美女,五官大气庄重,但少了点娇媚,放在一众贵女中间,样貌并不出众,但胜在肌肤细腻、气质华贵,而且她身上那股练达和豪爽是寻常女子身上见不到的。 李诵的东宫,除了太子妃,还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等人,不下十位,环肥燕瘦,千娇百媚,但庄露华这样大气华贵的女子却很少见,何况她是远威将军的嫡女,有了远威将军的支持,他这东宫之位算是坐得踏实了。 宴会临了,李诵约了庄露华在内室说了一会悄悄话,出来的时候,李诵春风满面,庄露华脸色羞红,章雅悠看在眼里,倒也了然。 等众人离去,紫燕抱了几盒燕窝、人参过来了,道:“姑娘,奴婢不想收的,但是……硬塞给奴婢……” 看紫燕这为难的状态,这东西想必是房翊命人送过来的,否则,她也不至于一副“烫手”的神情。 “侯爷说,最近姑娘身子不好,这些是给姑娘补补身体的,还让奴婢务必每天给姑娘炖一盏燕窝。姑娘,这收、还是不收?”紫燕有些害怕,怕引起章雅悠的伤心事,但是,她又不敢不来通报,“侯爷让奴婢不要和您说,但是,奴婢又不能不通报,您看……” 章雅悠道:“炖了吧。” 房翊送的东西,必须吃,最好把武陵候府吃到破产! 紫燕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道:“好嘞,奴婢这就去炖。” 庄露华走了过来,眉头紧蹙,神色不虞,章雅悠道:“这是怎么了?前面我见着还是风情万种,娇羞可爱的,谁欺负你了?” 庄露华抱着章雅悠,道:“方才,他拉了我的手,还亲了我,但我心里难受得不行。” 章雅悠想笑,以为这是庄露华在害羞,本想打趣一下,但见她神色不对,那是懊恼中透着厌恶和不甘,遂道:“你很反感他?” 庄露华道:“反感与否,不知道,他是太子,天潢贵胄,我也不敢存了那种心思,但是,他对我做亲密动作的时候,我心里又害怕又排斥,以后我要与那么多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我估计我入东宫不久,我就要香消玉殒了。” 章雅悠道:“有机会退婚吗?”这个问题一出口,她就打住了,自然是没办法退婚的,圣旨下来了,已经昭告天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若是庄家退婚,套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就够满门抄斩了;想让太子主动退婚,那几乎不可能,庄露华嫁入东宫,即便他们貌合神离,东宫里不过是多了一个女人,没有什么负担,但是,对太子来说,却是多了一层军事力量的支持,他为什么要退婚? “现在内忧外患,多处发生战乱,很多地方的节度使尾大不掉,势力割据,皇帝也好,太子也罢,还需要我父兄这样的忠臣良将为他们剔除这些刺头和贼子。若是我父亲肯开口,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父亲一辈子愚忠,断然不会为了我而去得罪天家。”庄露华哀伤道。 章雅悠道:“你和太子的八字送到司天监测算了吗?” 庄露华道:“赐婚之前已经算过了,这条路子行不通。” “你再想想,嫁给太子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一入东宫就是良媛的位份,也是很多女人可望不可及的,我见太子对你倒有几分情意,多次寻了借口来看你,也许嫁到东宫没你想象得那么差。你若得了某种怪病不适合嫁给太子呢?又或者……”章雅悠顿了一下,“不想让你嫁给太子的人也有,手都伸过来了,若是你重伤身亡了?” 庄露华若有所思,道:“也许都可以试试。你说得那位医生可能开出一种假死的药?” 章雅悠道:“我可以去帮你问问。但是,冬娘,我还是希望你慎重思考一下,这可是欺君大罪。从情感来说,我希望你快乐,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两情相悦,伉俪情深;从理性来看,两情相悦、伉俪情深、举案齐眉都是理想状态,这样的夫妻屈指可数,我们这样出身的姑娘,从小享受家族的便利和好处,锦衣玉食,大部分人都是用来联姻的。我们自己是否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家族是否有利、两个人能否求同存异地相安无事。” “所以,冬娘,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你若是还想试试我们前面说到的法子,我会想办法联系上封先生。”章雅悠拉着庄露华的手,语重心长,这一刻她不是未及笄的少女,她是苦口婆心的长辈。 庄露华道:“我也知道……可我……” “别怕,总会解决的。只是,你想通过装病或假死的形式与太子退婚,你要么隐姓埋名,要么青灯古佛,你这庄家嫡女的身份就不能要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章雅悠道。 章雅悠万万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她就再次见到了房翊,还是她主动见的。 云台先看见了马车上的紫燕,道:“公子爷,您看,莫不是章姑娘来了?” 章雅悠正要掀开窗帘透透气,却被人一下子抓住了手,就听一个清润的声音道:“这是想我了?” 章雅悠想抽回手是不可能的了,那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圈在掌心内,揉捏了半天,最后依依不舍,然后打开车门,道:“我抱你下来。” 玉凌挡在前头,道:“侯爷,这恐怕不合适,还是奴婢来吧。” 房翊一道眼风投过来,道:“你这是有了新主子,就忘了旧主子!” “玉凌,别搭理他,扶我!”章雅悠冷道,然后伸了一双玉手给玉凌,但是,不等玉凌接过来,章雅悠就被房翊抱了起来。 “今儿见了你,我才明白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房翊道。 “放我下来!”章雅悠冷道。 “是想我了吗?”房翊道,压根不顾章雅悠的挣扎,抱着她直接朝书房那边行去。 308 一别两宽 “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章雅悠此刻被房翊按着他的腿上。 “不能,好久没这么抱你。难得你送上门,一定要抱个够。何况,你来找我,肯定是有求于我,我自然要先收点利息回来。”房翊笑道。 章雅悠心里恨得慌,这个狗男人果真会算计!——当这种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还带着一丝小雀跃的感觉出现的时候,章雅悠吓了一跳,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吗?那自己前段时间的消沉、痛苦岂不是白费了? “你再不放开,我可要动手了!”章雅悠冷道。 房翊笑道:“好了,不生气。先吃点东西,再聊事情。” 云台接过仆人端过来的餐盘,把四盘点心摆到了章雅悠的面前,笑道:“章姑娘请慢用,这都是公子爷吩咐厨子按照您的喜好准备的。” 章雅悠冷笑道:“你这顺水人情也推得有点过了,他又不会打卦算命,算不到我今儿过来,就算知道我的喜好口味,也不会提前就准备,怎么就是为我准备的?” 她顺手拈了一块,尝了尝,嗯,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不能否认这就是自己喜欢的口味,甜而不腻。 云台笑道:“公子爷知道您喜欢南派的点心,在您回京之前,专门请了做点心的厨子进府,每天都要做几道南派点心,这几样是公子爷之前指名要做的,说是在杭城见您吃过几次,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这……章雅悠看了一眼玉凌和紫燕,道:“瞧瞧,都是做奴才的,人家可比你们灵活多了,能说会道。” 玉凌道:“奴婢嘴笨,但奴婢心底实在。” “对啊,奴婢说不来花言巧语,但奴婢会做实事。”紫燕补充道。 章雅悠淡淡一笑,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侯爷谈。” 云台出门的时候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紫燕上去就是一拳,低声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姑娘和侯爷……他们还有什么关系!” 云台一耸肩,道:“那你去打开呀!” 章雅悠指尖敲了敲桌子,道:“我能求你个事吗?” 房翊身子向前伸了伸,道:“我对你是有求必应。” “如果,我是说如果,庄姐姐想退婚,有没有办法?” 房翊道:“庄露华不想嫁给太子?” 他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笑了,道:“你们还真不愧是好姐妹,一个不愿意嫁给武陵候,一个不愿意嫁给太子。” 章雅悠道:“我们是不愿意给别人做小!方才说的事情,你有没有办法?太子已经好多个女人了,庄姐姐进了东宫,根本争抢不过那些女人。” “你过来让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房翊笑道,“本候应该是有办法的,只要庄家配合到位。” 章雅悠道:“若是庄将军不同意呢?” “有点难办,但是,若你乖乖地呆在本候身边,也不是没有办法。”房翊嘴角微微上扬,他今天心情大好,看到章雅悠这个状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件事先放一放,我想见封悟夙,你有什么办法联系到他。”章雅悠道。 房翊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玉扳指,道:“你找他何事?我这边有要紧的事情让他去做,可没时间帮着你给那个瘸腿的永宁侯治腿。” 章雅悠皱眉:“你派人监视我?” 房翊道:“关心你,能叫监视呢?何况,若不是我的人在,你以为庄家那个园子能消停?不想让庄家的嫡女嫁给太子的人不少。” 章雅悠叹气,心说,这一趟是白来了,一件事也没办成,还被狗男人白白占了便宜。 “乖,笑一个。我让封悟夙回来。我是个为了美色没底线的男人,所以,至少帮你做一件事。至于另一件,你不要乱掺和,让庄露华和她爹说清楚,确认了来找我即可,应该有办法解决。”房翊笑道,他伸手握住章雅悠的手,道:“最近酒量见涨啊。” 章雅悠道:“别碰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这话她说起来有些心虚,毕竟请房翊帮忙的时候,她可没把自己当外人。 “你让我办事的时候,可是把我当自己人的,连庄姑娘想悔婚这种事都说给我听,若不是自己人,你定然不会冒险。”房翊道。 “我想你了。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你留在京城,不用去那苦寒之地。”房翊拉过身子僵硬的章雅悠,紧紧抱在怀里,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过了片刻,章雅悠推开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可是有亲事在身的人,你不怕别人告到御前,我还怕别人背后骂我不检点呢!你给我记住了,你这边没理清,别找我!我没兴趣给你做外室,你想都别想!” 房翊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笑了,道:“别乱说,我舍不得让你做外室。我和仆固瑾瑜之间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发生。你给我点时间。” “我走了!让人看见不好,我是偷偷跑过来的。你让封悟夙尽快来找我。”章雅悠道。 房翊道:“不如留下来用膳?我让厨房做一些你爱吃的?” “你哄孩子呢!动不动拿一些吃得!”章雅悠恼道。 “好了,不生气。走吧,我送你。”房翊拉过她的手,“手这么凉,是不是衣着太单薄了?” “云台,取我的披风来。” 云台应声:“好嘞,公子爷”。 一件宝蓝色的披风就捧了过来,房翊将披风罩在章雅悠的身上,又轻柔地帮她系好,道:“这颜色很适合你。我让人给你做一件。” “不必!你别这样!”章雅悠是真的恼了,房翊这是什么意思?她总不能这样不清不楚地继续和他在一起吧? 房翊没说话,拉着章雅悠朝外走。 到了庄子前,房翊才依依不舍地把章雅悠抱下来,低声道:“乖,你只管开心地活着,一切有我。” 章雅悠转身,不肯回头,道:“就因为有你,我才有这样刻骨铭心的痛苦。没心的人大概才能开心地活着。谢谢侯爷,以后别见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房翊的眸子暗了暗…… 309 冰心玉壶楼的热闹 还不等章雅悠进园子,就有小厮跑过来,道:“章姑娘,有人给您送信。” “谁?送信的人走了吗?”章雅悠问。 那小厮道:“不知道是谁,还没走,还在那里站着呢,他不肯说自己主子是谁。” 章雅悠点点头,玉凌走向那送信人,道:“是给我们姑娘的信吗?给我就行了。你主子是哪个?” 那人道:“姑娘看了信自然明白。还劳烦姑娘务必将信交给章姑娘。” 玉凌回头看了一眼章雅悠,道:“就是我们姑娘让我来取的。” 章雅悠拆了信,双唇紧密,垂着眸子半天没说话,最后深吸一口气,将信递给玉凌,道:“烧了吧。” “这半天去哪里了?”沈诚舒进来了。 章雅悠挑着眉,不想搭理他,但见那架势,不理又不行,道:“出去走走,我没有义务向侯爷汇报我的行踪。” 沈诚舒道:“这倒也是,但本候这腿疼了半天,也没人管……” 章雅悠一听他腿疼,急忙蹲下身子,道:“你和我说一下是什么症状,如果是轻微的酸痛是正常的,甚至有钝痛感也是正常的,毕竟行针过,而且这是好事,说明针灸和用药都起了作用。” 沈诚舒摸了摸鼻子,道:“酸痛的时候居多,但有几处是刺痛。” 章雅悠道:“你把裤子撩起来,我看看吧。” 她仔细查看了一番,又耐心地做了一番活血推拿,道:“你以后尽量加一些腿部活动,不可一直坐着,更不能躺着,你可以让奴才们给你做些活血祛瘀的动作,再难,你自己也要动起来。我想了个法子,可以在房梁上吊根绳子,你自己在屋里把腿吊起来,哪怕是晃悠几下,也是好的。若是后续感觉好一些,让他们扶着你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沈诚舒喃喃道:“好。” 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无从表达,与章雅悠接触得越多,越被她吸引,而吸引的背后是在意,在意一个人,生怕唐突了她。 放在从前,他尚能沾沾自喜,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才学、品貌,即便身体上有残缺,他也配得上章雅悠,只要放下身段,定然能打动她。 他原本甚至想过,趁着章雅悠遭遇情伤的这段时间趁虚而入,但是,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的才华、谈吐、对人生的看法大大超出他的认知,他第一次感到自惭形秽。当章雅悠给他治腿的时候,那份专注、认真、钻研也深深打动了他。 “除了泡脚,我给你开的活血生肌的药也要坚持服用。”章雅悠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沈诚舒道:“好。” “还有,你府上应该有府医,可以叫个府医过来,平时负责煎药,哪里不舒服,也可以给你看看。”章雅悠道。 “你这是要离开了?” “是啊,我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园子里,抬头就只能看见这一片天空。走出去,才能海阔天空。”章雅悠心里想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我让人叫个府医过来。不用担心我。” 章雅悠道:“你这腿不需要我时时看着,每天施针你也吃不消,等过段时间,我自会回来给你做二次施针的。一定要配合我,我对你的腿很有信心。” “到时你可要给我一份大大的谢礼。”她笑道。 “一言为定。不过,你若离开这园子,我也没必要继续呆着,不如,我们一起回城?” 章雅悠道:“你现在不能做马车颠簸,还是安心在这园子里养几天,冬娘不会赶你走的。” 庄露华不知何时来了,笑道:“但我会收他费用,在我这里白吃白喝,每天光是熬药、烧水,用得银炭都不知多少了!” 沈诚舒笑道:“好说好说,小舅母只管报个账单过来,我加倍支付就是了。” “你!”庄露华恨不能拍他几巴掌,“你的小舅母都在东宫呢,我现在不是,以后不准乱叫!” 沈诚舒装作咳嗽,掩嘴儿笑。 他清瘦、苍白、俊秀,那种病弱的美在落寞的神情下,令人看了一眼便难忘,这也是庄露华不忍责难的一个原因。 “明儿回吗?”庄露华问。 章雅悠点点头,笑道:“知我者,冬娘也。” 庄家的马车在长安城里绕了小半圈,正好经过冰心玉壶楼,楼前挤满了人,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章雅悠看了一眼一身男装的庄露华,道:“庄公子,不如下去看看,凑个热闹?” 庄露华笑道:“章公子,这边请。”章雅悠也是一身男装,白衣胜雪,精致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少年的洒脱,雌雄莫辩之间好一个翩翩儿郎! 楼前垂下几条锦缎,有些锦缎上已经写了诗句,有些还是空白状态。 “写下阙,优胜者可得顶楼厢房酒菜一桌,价值千两白银。”章雅悠笑道,“这冰心玉壶楼盛名之下也搞这种彩头吗?” 庄露华笑道:“这是酒楼的传统节目,历年都有,你可能没留心。” “对诗不是问题,我读了上半阙,但这也太高了,还能飞上去不成?又要会轻功,又要文笔好,还得会书法,这桌饭菜不容易得。冬娘若是想去里面坐坐,我们只管进去,这顿我请。在园子里叨扰你这么久,还没答谢呢。”章雅悠笑道。 庄露华笑道:“你瞧瞧,那边几条缎带不是有人已经写了?但我瞧着这语句有些不通。” 章雅悠轻轻拍了一下庄露华,笑道:“高人已经出场了。”只见长孙骁轻撩了一下袍子,飞身而起,手里拿着一杆沾满墨汁的大毛笔,在半空中好一番龙飞凤舞,姿势优雅,形容飘逸,引得众人好一阵叫好。 庄露华笑道:“我觉着你这个表哥很不错,你们亲上做亲岂不是更好?” 章雅悠正给长孙骁鼓掌助威呢,听庄露华这么一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嗔道:“不准胡闹!” “怎么,这么好玩的事情,你们没兴趣?”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章雅悠和庄露华一跳。 “你这样会吓出人命来的!”庄露华上去就是一脚,被董承彦躲开了。 章雅悠皱眉:“踢得好!” “可想到下半阙了?”董承彦问。 310 三位神秘公子 章雅悠低头,道:“有。下半阙不难。” 那上半阕写得是: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章雅悠笑道,“可惜我没有轻功。这两句交给你,你去写吧。” 董承彦上前,拿了一支笔,沾满了墨汁,将笔塞到章雅悠的手里,笑道:“小爷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你来吧,我送你上去就是了。” 章雅悠感到腰间多了一股力道,自己已腾空而起,就听董承彦笑道:“别愣着,小爷的轻功也没好到可以拉着你在半空中呆半天。” 章雅悠快速舞动手中的笔,苍劲地写下“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底下已有人惊叹:“好工整的句子!字也写得好。” “哎呀,这轻功实属了得,还能带个人上去。” 庄露华在下面看直了眼,见章雅悠下来,奔过来,竖起大拇指,道:“我看了一圈,你写得最好,句子也最大气。” 章雅悠笑道:“冬娘,你这是夸我还是笑话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 董承彦接了她手中的笔,放回原处,拍拍手,道:“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不等章雅悠发作,庄露华又是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了董承彦的小腿上。 长孙骁也看见了章雅悠,笑道:“悠儿,你也在啊。你这对仗又工整又有意境,看来我今儿是要沾你的光了。” 章雅悠笑道:“表兄笑话我,表兄一个人就写完了,这草书浑厚有力,又透着行云流水的意境,是我万万不能比的,我有自知之明,何况,我还要借助外力才能上去。我占表兄的光还差不多。” 长孙骁见章雅悠有说有笑,精致的小脸上透着喜气和兴奋,整个眉眼看上去都是光彩照人,心中也十分喜悦,笑道:“你别光顾着捧我。不管我们能不能中,今儿就在这冰心玉壶楼里用膳,我请客,好不好?” “花表兄的钱,我有什么不好呢!好!”章雅悠笑道。 董承彦看着长孙骁,笑道:“听者有份。没有我举着她上去,她肯定不能这么欢畅。” “一起。”长孙骁笑道。 就在董承彦喜滋滋地准备蹭长孙骁一顿大餐的时候,就听人群里传来一声娇喝:“让一下!都让一下!” “董承彦,我可算找到你了!我看你这次往哪里逃!”一名身着紫衣的少女驾着一匹枣红马飞驰而来,手里的皮鞭指向董承彦。 董承彦见状,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骂:“你这个疯女人,你有病啊!大庭广众的,你也注意一下,泼妇!” 章雅悠和庄露华对视了一眼,庄露华笑道:“应该是陈御史家的姑娘,貌似与董承彦有些过节,惹得风流债,这是一对欢喜冤家。” 冰心玉壶楼的对面是碧波楼,碧波楼的顶层阁楼里坐着几个贵公子,其中一人服侍华丽中有些花哨,配饰繁多;一人身着劲装;坐在中间的那位则是一身白衣,书卷气很浓。 “可知这几人?”华丽服侍的公子问道。 一位瘦削、留着两撇小胡子、面容红润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斜着身子、面带谦卑地坐在那里,听见贵公子发问,笑道:“我这京城百晓生绝不是浪得虚名,这几人我自然是知道的,都是长安城里的贵公子和贵女。” “那身着灰蓝长袍的是吏部尚书长孙靖的独子,长孙骁,京城的四大公子之一;另一个逃窜的是董国公家的老儿子,董承彦。至于另外两位,一个是未来太子良媛,一个是……”他卖了个关子,“那紫衣少女是陈御史家的嫡女,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泼悍,年过十八,至今未曾婚配。无人敢娶。” “那个在绸带上写字的姑娘呢?”那公子又问道。 劲装公子笑道:“怎么,三弟喜欢这一款?我瞧着,模样倒还清秀,不过,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也就算了,还这么招摇,不对我的胃口。” “我和二哥的眼光、胃口向来不同。” 自称京城百晓生的中年男子笑道:“这是陛下前段时间钦封的欣城县主,京城章家的嫡女,章家的老太爷曾做过太子少傅。” 华服公子嗤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个致仕的太子少傅而已,就算是现任的太子少傅,我们也不放在眼里。” 中年男子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这县主却是有几分才华,各位公子方才也见到了。当年咏絮阁考试,她可是拿了双如意,十几年都不曾出过双如意得主了,相当于文武状元。但是,后来不知为何,没有进宫学,反而是去了江南。” “你对闺阁的事情知道的倒是不少,我送你来京城,你在这里潜伏了十几年,就修炼了这么点能耐?”书卷气的公子发声了。 中年男子笑道:“京城世家盘根错节,姻亲关系复杂,小的并非是单纯打听这些闺阁琐事,只是顺带了解。小的一定潜下心来,努力修炼出好本事,为世子效犬马之劳。” 劲装公子一脚把那中年男子踹到地上,骂道:“杨曲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和我们坐在一起!滚那边呆着去。” 书卷气公子冷笑了一声,道:“看那长孙骁对此女似乎很上心?” 杨曲挨了踢,却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叫痛,听书卷气公子发问,急忙道:“长孙骁的嫡亲姑姑是章家的二夫人,算起来,二人是表兄妹关系。小的听闻,这长孙骁有意求娶,但是,这位县主姑娘却与武陵侯……” 说到武陵侯,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几位的神色,这几位显然神情起了微弱的变化。 “再吞吞吐吐的,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劲装公子骂道。 杨曲道:“武陵侯曾在宫中的中秋之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心仪此女,但是,因为武陵侯与仆固家有婚约,子女不愿意做平妻,所以,二人闹得很不愉快。” 书卷气公子看了一下对面楼下,心道:很不愉快吗?她看上去似乎很愉快。 章雅悠正笑意盈盈地拉着庄露华,和长孙骁一起进了冰心玉壶楼,她和长孙骁对的诗词都入选了,他们今天要免费吃大餐,不但给他们上最好的菜,连最好的酒都由着他们畅饮。 311 请君入瓮 长孙骁等人在冰心玉壶楼顶楼的厢房开心畅饮,章雅悠忽然想到董承彦,随口问了一句:“董承彦这是回不来了?他若是知道我们聚会没叫他,肯定要想办法找补一顿。” 长孙骁回头看了一下外头的小厮,唤道:“你去看看董公子可来了,有消息的话过来通报一声。” 再说董承彦这边,被御史陈康远的女儿陈素锦一路追着,慌不择路就进了平康里,这是他经常来的地方,算起来他是轻车熟路,陈素锦即便跟着进来了,想找到的他没那么容易。 董承彦左拐右拐,进了一家妓馆,进去之后发现陈素锦并未跟进来,于是董承彦的胆子大起来,当即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衣物、平顺了一番气息,跟着龟奴就上楼了,这家妓馆董承彦不常来,但是,他也知道,之前也来过几次,那龟奴有些眼力见,认得他,欢天喜地又恭敬无比地把他请到了包厢。 “您是喜欢跳舞跳得好,还是曲子弹得好的姑娘?”龟奴谄媚地笑着,“我去把母亲叫过来,让她把头牌给您叫出来。” 董承彦笑道:“我对头牌没什么兴趣,小爷我喜欢身娇体柔易推倒,乖巧听话的那种,头牌什么的都被嫖客们养刁了。奏曲跳舞什么的,会自然是好,不会也不要紧,只要人够漂亮就行。” 龟奴笑嘻嘻地推下去了,很快有人端了一些酒水果品进来,董承彦老神在在地坐下来,自行倒了一杯酒,闻了一下,道:“这酒还不错。不知这里有没有新鲜的姑娘,美人在怀,才好饮酒。” 两杯酒下肚,果子也吃了几块,但是,就是没有姑娘进来。 董承彦警觉地看了一眼房间,正要往外走,一开门,迎面走过来笑意盈盈的三个人,但是,这笑容堆在他们三人的脸上却带着阴险和奸佞,董承彦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难能善终。 “哟,这是什么风,在这里碰到三位。”董承彦笑着转身,复又回到座位上,狂放不羁地坐着。 “和董公子聊点事情。”高文煊笑道,他生得高大威猛,虽然年纪不大,但蓄了一字胡,与京中一众白面无须的贵公子相比,风格甚是不同,加上体格健壮,很有阳刚之气。 董承彦眼皮也不抬,道:“我好像没什么事要和高公子聊得。毕竟,我找女人,从不勉强她们,更没有什么惊人的嗜好。” 他当然明白,这三人是为何事而来,他又冲着正在悠哉摇着折扇的贺骞笑道:“贺公子那天逃的真快,不然的话,跟着太子殿下定然能进园子的。” “董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各玩各的,何必咄咄逼人。”贺骞笑道,“我们那天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是让那个女人喝酒喝多了,醉酒而王,不行,你问文轩和怀恩候。” 王伯录笑道:“的确是饮酒过量,而且是她自愿的,发生这种事我们也晦气得很,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传到董公子耳中。” 董承彦心说,你们三个什么东西,我一清二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表面上都是正人君子,私下里龌龊不堪,这三男玩一女的戏码也不是第一次上演,怎奈这次遇上一个性子烈的,醒来发现后就咬舌自尽了! “哦,原来这样。”董承彦似笑非笑,“这还是你们三人的风格,衣冠禽兽,说一套做一套,说得是人话,做得却不是人事!以往我瞧着贺三郎还不错,现在才知道,你比高文煊和王伯录还坏!” 王伯录骂道:“这怎么说话呢?本侯怎么就坏了?” “贺骞你人模狗样的,还是四大公子之一,也有些才华,平时勾搭几个姑娘也就算了,却是一肚子坏水!但是,偏偏大家都被你的外表所迷糊,以为你是谦谦君子。出问题了,你逃的比兔子都快。他们两个,别人一看,油头粉面的,就算不得好东西,你是看着好,实际很坏。”董承彦笑道。 高文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笑道:“哥两个,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遛狗斗鸡,吃喝嫖赌,花名在外,还嫌弃起咱们了?他非坏了咱们的事不可!还是照原计划行使。” 董承彦起身,防备地看了一下他们,道:“你们想做什么?”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燥热,气息紊乱,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 王伯录拍拍贺骞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确实够坏的,想这么个损招。先是请君入瓮,接着又搞什么车轮战。” 贺骞温和地笑着,仿佛事不关己,道:“我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 “为了公平起见,我们找了几个人招呼你,这里面有男有女,保证让你享受个够,回头再找个人画一副图送给你,以后你也不要说我们三个了,你比我们三个还混乱,男女通吃。”王伯录蹲下来,笑着看向董承彦。 高文煊甩了甩袖子,道:“走吧,难不成你还惦记上他的后庭花嘛?” 三人相视而笑,淫荡非常,王伯录笑道:“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还是喜欢女人。这种事该交给贺骞啊,他那两个俊秀小厮不就是挺好用的。” 贺骞微微一脸红,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走吧,别耽误了好时光。不比二位哥哥,成了亲还这么自由,我是家中管得严,偷偷跑出来,自然要及时行乐。” 三人才走,数人又涌了进来,有男有女,男的雄壮但面貌丑陋,女的浓妆艳抹衣着暴露,一看就是从下等妓馆找来的那种货色。 董承彦道:“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加倍!你们若是敢近身,休怪我无情!他们大概没和你们言明我的身份,我是你们得罪不起的人,下去吧!”他强忍着内心的躁动,尽量显出一种声势来。 几人愣了一下,他们眼见着董承彦衣着华贵考究,浑身上下都是养尊处优的气质,这种人非富即贵,的确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但是也有不怕死的,其中一个女人道:“哟,这细皮嫩肉的,我喜欢。我接客那么久,都是一些贩夫走卒,身上臭死了,还没见过这么细嫩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只要欢好一次,我就是被砍了也是值得的。” 说完,她便扭动着腰肢,欺身上前。 312 董承彦的好日子到头了 长孙骁、章雅悠、庄露华三人在冰心玉壶楼一直吃喝到未时,这才准备散去,出了门就见董承彦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这幅神态?我们寻了你许久,没找到你。”章雅悠笑道,顺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董承彦冷冷地看着她,怒道:“别碰我!” 长孙骁拉过章雅悠,挡在前面,道:“你好好的,发什么疯!” 庄露华和章雅悠对视了一眼,她们都注意到董承彦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凌乱,这和他平时一贯洒脱但不失整洁的形象相去甚远。 “发生什么事了?”章雅悠忍不住问道,“你说啊!” 董承彦冷哼了一声,神情万念俱灰,十分颓然。 庄露华道:“你送他回去吧。”这话是对长孙骁说得。 长孙骁点点头,不由分说,拉着董承彦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悠儿坐我的马车回府就行。”庄露华道。 章雅悠笑道:“那冬娘要绕路了,我还是自己坐车回去吧。明儿我们要不去看看董承彦?” “行,我明儿去你府上接你。董承彦应该是出事了,那神态真吓人。” 章雅悠点点头,表示赞同。董承彦算不上好男人,毕竟流连花街柳巷,出了名的纨绔,但是,也算不得坏人,向来刚正。虽然平时言辞玩味放浪居多,但绝不会像今天这种态度对她们,而且,晌午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 董承彦坐着长孙家的马车,二人走了一路都是沉默,长孙骁十分担忧,但又怕细问之下碰了董承彦的逆鳞,干脆陪着他一起安静了。 到了董国公府,董承彦才告诉长孙骁,自己被陈素锦睡了! 这……长孙骁仿佛是遇见了惊雷,半晌没反应过来,陈素锦固然是泼悍,都敢当街追着董承彦打了,但若说陈素锦睡了董承彦,他是万万不信的,董承彦的身手不弱。 “你喜欢她?”长孙骁只能理解他们是相互喜欢了,否则,董承彦不愿意,陈素锦再厉害也是没办法近身的。 董承彦恨不能给他一拳,骂道:“小爷那么没眼光?京城没女人了?你还算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嘛!我真是眼瞎了,遇见你这么个朋友,连小爷的审美和眼光都不懂!” “你这一腔无名业火冲我发,合适吗?那个陈姑娘我也见过,也算是个美人了,性子嘛,女人成亲后就会变了!”长孙骁拼命忍住笑。 董承彦不恼了,安静得可怕,道:“都是高文煊他们搞得鬼!此仇不报,我就不姓董!” 长孙骁收敛了笑意,道:“你说什么?这事还和高文煊他们有关?除了高文煊,还有谁?” “这事你不用管了!小爷先回去洗个澡了。”他狠狠抓了一把头发:“麻烦!唉!” 长孙骁一转身,笑了,睡了陈御史家的宝贝女儿可不是大麻烦嘛!必须八抬大轿娶回来,否则,就陈黑面那记仇的性子,还不把国公府给拆了! 可陈素锦这个女人……想到陈素锦,长孙骁忍不住摇摇头,他并不是刻薄的男人,但是,他也不看好陈素锦,太泼悍了,董承彦若是娶了她,那必然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章雅悠和庄露华第二天去了国公府,还没下车,就听见门口有人喧哗了,还是那个紫色的身影,陈素净——今天是换了一条紫裙,上身是一件乳白色的对襟褂子。 章雅悠笑道:“董承彦这是惹了大事,人家姑娘都追上门了。” 庄露华道:“你听听这姑娘喊得是什么?她要见董承彦啊!看董承彦昨日那光景,恐怕这二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章雅悠道:“这陈姑娘品行如何?” 庄露华道:“不清楚,但是悍名在外,加上陈御史整日里参这个告那个,京城里就没什么朋友,连他的本家都疏远他,所以,这陈姑娘都快二十岁了,还是老姑独处。但我看面相,她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之人。” “哎,怎么又是你们?我和你们说,董承彦是要对我负责的,有我在,肯定是容不下你们的!”陈素锦叉着腰,见章雅悠和庄露华风姿卓绝地立在车前,指着她们叫道。 章雅悠皱眉,这陈姑娘倒是有几分美貌,但怎地像个傻子呢?董承彦配不上她们好不好? 庄露华也面色不虞,冷道:“别把人人都想得与你一样!我们对董承彦没兴趣!哎,对了,你方才说董承彦要对你负责,是怎么个负责法?又为什么要对你负责?你说清楚了,我们好给你做个说客。” 陈素锦瞄了一眼二人,道:“我看你们也是正经姑娘,又这般漂亮,应该看不上董承彦这厮。我和董承彦,嗯……”她做了个手势:两个食指凑了凑。 庄露华一时没明白,章雅悠却看懂了,但是又不敢乱猜,道:“你们……算了,这种事不可乱猜,你要愿意说就说吧。” “我昨儿救了他。为了救他,我们已经……就是,已经……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陈素锦说到这里,俊俏的小脸上飞过一片红云。 庄露华恍然大悟,这就明白董承彦昨天为何那般懊恼了。 “你是怎么救他的?这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回头我和董承彦说说去。”章雅悠笑道。 陈素锦道:“我和你们说说也无妨,这不是因为你们套了我的话,而是我想说给你们听。就是昨儿我追着他进了一家妓馆,发现他中了药,就是那种药,那种让人意乱神迷的药,当时房间里还有几个男男女女,意图对他非礼,我进去了,打走了那几个人,但是,他……所以,我们……” 章雅悠点点头,道:“陈姑娘放心,董公子一定会去贵府求娶的。姑娘不如先回去,在这里喧哗,万一出来的是董国公老人家,你就没办法给未来公婆留个好印象了。” 陈素锦有些犹豫,章雅悠笑道:“你放心,董承彦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该有的担当,他肯定不会推卸的。何况,陈姑娘是何许人?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辜负。” 庄露华笑道:“是这个理。他也到了婚配的时候,我瞧着陈姑娘,与他很是登对。我们本来以为董承彦是受伤或有其他困难,出于朋友的情意才过来探望一番,听姑娘这么一说,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就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免得他……” “免得他害羞……”章雅悠接过话。 313 围攻 陈素锦想了想,道:“你们说得有几分道理,我相信董承彦还不至于这般没品,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御世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章雅悠和庄露华均表示吃惊,这言辞不是一般的粗鄙呐! 陈素锦临走得时候,还不忘发一个邀约:“既然你们是董承彦的朋友,那以后也是我的朋友了,有时间去找我玩。” 庄露华道:“有时间再说吧。”别说陈素锦这样粗鄙的女子了,就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都未必入她的眼。 “不如去湖上喝杯茶听曲,反正都出来了,今儿我请客。”章雅悠笑道。 “好,就让你做东!”庄露华笑道,“和我还这么客气。” 庄露华原本也是入了咏絮阁的,这才读了不到两年的书,因为一道赐婚的圣旨,咏絮阁就不用去了,想起这一遭,她至今愤愤不平,道:“现在若还在宫学了,我们也没这么方便和自由,说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从宫学里收拾东西回来的那一天,哭了一整天。” “出息!”章雅悠笑道,“那比起来,我比你悲惨多了,先是考场上被人陷害,差点死在马球场了,结果皇后娘娘一句话连宫学的门都没见到。对了,当年那个白青青怎么样了?” 庄露华笑道:“她呀,活该!受了伤,据说脸上是留下了疤痕,最主要的是,你去江南没多久,这白青青就被贼人虏了去,过了几天几夜才找回来,市井都在传,说她失身了,还是被多个土匪那个了……发现的时候衣衫破碎,身边还躺了几个臭乞丐。” “那些悍匪找到了吗?”章雅悠问。 庄露华道:“你还真以为有悍匪啊?长安城布防重重,悍匪来了等于自投罗网。她这种又坏又没脑子还特别爱出风头,家世背景又算不上深厚的,迟早被人算计,我估摸着,是有人故意而为。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章雅悠突然想起当初在杭州封悟夙说得那番话,很可能是房翊为了替她出气而命人将她虏了去。 “那鸿胪寺卿家的姑娘呢?” “你说万熙儿?”庄露华问。 章雅悠点点头,道:“她当时还提醒了我呢。” 庄露华笑道:“她好得很,也进了宫学,在我隔壁班,是个伶俐人儿,讨人喜欢,不像我,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她人缘好,典型的长袖善舞。” 这个结果和章雅悠想象的差不多,万熙儿的确是长袖善舞的人,一看就是内敛又精明的人,距离感拿捏到位,且轻易不得罪人。 二人说说讲讲,就来到了湖边,这是长安城内的人工湖,连着渭水,很多富贵人家都喜欢去画舫上喝茶听曲,好多世家还有自己专门的画舫。 “哟,这不是庄姑娘吗?未来的太子良媛啊!”一个身材瘦高、方脸盘子、脸上没有二两肉的中年男人突然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庄露华的大丫鬟飞鸾急忙挡在她主子的前头,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拦我们姑娘的去路!” 中年男人笑道:“姑娘是贵人,自然不认得小人。但是,小人的主子,姑娘肯定知道,就是肃王爷啊!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去王爷那里坐坐?” 飞鸾骂道:“放肆!我们姑娘与你们王爷素无往来,又有男女大妨在,为何要去王爷那里坐坐!” 中年男人阴恻恻地笑了笑,道:“既然庄姑娘不给小人面子,那小人也只能不客气了。你们几个请庄姑娘过去吧,庄姑娘若是不从,你们抱抱、摸摸也不是问题。” 章雅悠趁着那中年人不备,一脚踢过去,拉着庄露华就跑:“这些人来者不善,我们快走。”但七八个壮硕的男子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想走?迟了!”那中年男人道。 “这位就是小县主吧?好脚劲,等一下你就不踢了!我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放过你了,你却偏偏找上门来!把这两个人都带回去!” 庄露华和章雅悠都有些武功,玉凌和飞鸾也会一些拳脚,其余一些丫鬟则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些人却是练家子,都受过严格训练,能跟在肃王李祥身边办事,必然是个顶个的高手,对付她们几个,根本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你们当心了,这个小县主可是会暗器的。”那中年人又道。 有了他的提醒,章雅悠射出去的几排银针都被躲过去了。 之间那包围圈越来越小,有几个丫鬟护在二位主子前面,已经被那几个人扔到一边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田英飞身而来。 “田英!太好了,你来了就好!”章雅悠兴奋地叫道。 那些人见来了帮手,而且这帮手一看就是武功高手,当即有人扑杀过来,田英一对三,招架起来并不轻松。 “田英,你带着庄姑娘出去,他们的目标是庄姑娘,你保护好她,将她送到将军府!”章雅悠急道。 田英道:“我的责任是保护你的安危。” 章雅悠道:“你现在不是房翊的人了,我已经问他要了你,他答应了。你要听我的,赶紧带着庄姑娘走,不要恋战!” 庄露华道:“我不能丢下你!这是天下脚下,众目睽睽之下,他李祥也不敢奈我何!你们都滚开,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章雅悠一把拉住她,道:“别任性!上次的媚香事件你还不明白?他们就是要毁了你!你快走,我自有办法应付。” 章雅悠给田英使了个眼色,田英无奈,横下心来,扯了庄露华,砍了其中一人,从包围的缝隙中冲了出来。 “飞鸾,一定要守护好悠儿!”庄露华回头大叫,那几个人跟着追过来,玉凌和飞鸾趁机从他们背后偷袭。 田英和追上来的两人一边对打,一边拉着庄露华去马车的方向,将她丢在马车上,驾马飞驰而去。 那几人见庄露华已跑掉,又过来围着章雅悠,飞鸾和玉凌挡在章雅悠面前,飞鸾道:“我们姑娘有令,我将誓死保护姑娘。” 章雅悠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们虽然是丫鬟,但你们的命也是命,别动辄要去死。” “我跟你们走。”章雅悠冲那中年男人道。 中年男人冲过来,对着章雅悠就是一巴掌,骂道:“小贱人,敢打你爷爷!等一下,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你!” 314 肃王李祥 章雅悠震惊了,从小到大,没被打过,即便是活了两世也被人扇过巴掌,她尚未缓过神来,玉凌举着剑就要刺过去,就听当啷一声,电石火花之间,被中年男人边上的侍卫给挡了回去。 章雅悠捂着肿胀生痛的半边脸,愤恨地看着对方,冷道:“只要我没死,这一巴掌的仇我必然会让你加倍偿还!” 中年男人冷笑道:“那我就奉陪了。” “姑娘!”玉凌喊了一声,“奴婢拼了这条命也要给姑娘出了这口恶气。” 飞鸾也不示弱,冷道:“算我一个,我不能辜负了我家姑娘的交待。” 章雅悠冷道:“都给我安生点!想死还不容易!” “哎,这就对了,配合点,我们好办事,你们也不受罪。”中年男人得意地笑了一下。 进了画舫,又朝里头走了一段,在一处精致的雅间前停了下来,章雅悠站在门口就闻到了瑞脑薄荷的香味。 “等着,我进去通报一下。你呀,敢坏王爷的好事,你就自求多福吧。”中年男人恶狠狠地道。 不多会,章雅悠被请了进去,雅间的尽头靠着船尾,琉璃瓦朝外支了一段距离,香烟缭绕之间,有一精致所在,茶几上纯金小香炉里正焚着香,放了茶壶与杯子,一旁的红泥小醅炉上烧着沸水。 甲板上铺了雪白的兽毛,一人正席地而坐。 “坐。”李祥淡然道。 肃王李祥的大名,章雅悠早有耳闻,是老皇帝现存的最年长的儿子,可惜生母身份低微,从不受宠,也未能母凭子贵,至死都只是正六品的宝林,死后才封了婕妤,因为没有外戚支援,又不受恩宠,李祥是在后宫众人的冷眼中长大的。 就是这份童年经历,李祥是阴沉、敏感、好胜、坚韧的,但他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谦逊、踏实、孝顺、忧国忧民、勤勉负责,所以,颇有贤名在外。 这些年,他先是依附强臣,卑躬屈膝地求得了一丝生存并壮大的空间,然后开始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他的拥趸不少,这些年韬光养晦之下配置的羽翼几乎可以与太子分庭抗礼。 章雅悠席地而坐,并未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对方,李祥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竟已两鬓斑白,瘦削、坚毅、锐利、阴沉,这是章雅悠对她的第一印象。 “本王不想让太子娶了庄家的姑娘。”李祥道。 章雅悠还是未说话。 李祥仍旧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直视着章雅悠,看得章雅悠顿时毛骨悚然。 “王爷不想让庄露华嫁给太子,我能理解,但是,为了破坏这门亲事而采取伤害这个姑娘的做法令人不齿,上次的媚药事件,这次的强抢,王爷这是要毁了她!我并不敢得罪王爷,只是,她是我的好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害。”章雅悠道。 李祥冷笑了一下,道:“说到底还是多管闲事。你知道本王都是怎么处理碍手碍脚的人吗?” 章雅悠心中紧张,看了一眼李祥,正好与李祥对视,那漆黑的眸子像是荒野里的头狼,闪亮、狠厉、苍茫、嗜血,很深刻地领略了何谓“不寒而栗”。 中年男人敲门进来,对着李祥耳语了一句,李祥看了一眼章雅悠,淡淡道:“让他进来。” “房翊对你还没死心?你可是当众拒绝了他。”李祥冷笑道。 难道是房翊来了? 章雅悠很快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房翊身上的清香,接着一袭白衣就快速闪现在她的眸子里。 房翊果真来了! 随房翊一同进来的,还有高远,以及肃王的十来个手下。 章雅悠见房翊来了,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就落到原有的位置,安定了不少。 “叨扰王爷雅兴了。”房翊道,“她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个小姑娘,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她。我定会记得王爷这个人情。” 章雅悠起身扑到房翊的怀里,房翊抱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李祥并未起身,笑道:“武陵候说得这是什么话,本王不过是请这位姑娘过来喝茶。” 房翊注意到章雅悠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人掌掴了,眸子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怒火,问:“这是谁打了你?” 章雅悠指了指那中年男人。 “他是哪只手打得你?”房翊柔声问。 章雅悠道:“右手。”她左半边脸都是红肿的。 房翊送开章雅悠,扇子一挥,一个物件飞了出去,嘭地落在地上,一道热乎的鲜血飞溅出去,接着就是一声杀猪似的哀嚎,众人还未看清房翊的手法,那中年男人的整条右臂就被砍了下来。 那男人回过神来,爬着去找那条断臂。 “别看,血腥。”房翊捂住了章雅悠的眼睛。 李祥的众手下急忙拔剑,高远见状,也握紧了刀柄,进入战斗状态,却听李祥冷道:“都住手,武陵候是有备而来。” “敢打你,就是这个下场。”房翊道,“现在还疼吗?” 章雅悠点点头,眼泪就冒出来了,她在李祥面前,连胆怯都没流露出来,现在有人关心、有人护着,自然是委屈的不行。 “从未被人扇过耳光……”章雅悠委屈道,“不过,你若不帮我报仇,我也会记住这一下的,必然百倍还给他!” 房翊道:“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们男人来做就行了,你不用操这个心。要是不满意,我帮你把他另一只胳膊也砍了?” 章雅悠笑了,道:“那倒不必,他也算是付出代价了。”她转身,端起一杯热茶,朝那中年男人的脸上泼了过去,道:“打你一巴掌,我怕脏了我的手,请你喝杯热茶吧!” 那中年男人原本是昏过去的,疼痛无比,加上失血过多,这一浇,又醒了过来。 “我给你上点药,很快会消肿的。”说完,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从里面抠了指甲大小的一块油脂状的膏药,轻轻地替章雅悠涂抹在左脸上。 “想不到武陵候这般怜香惜玉,武陵候在本王面前演这么一出郎情妾意、情深义重,就不怕本王将来拿此女做筹码来请武陵候吗?”李祥笑着,将杯中的茶水泼了出去,正好浇在那断臂上,中年人一害怕,急火攻心,又昏了过去。 315 狗粮又来了 房翊冷道:“只要我来了,王爷就能通过现象看本质,自然也能猜到我对她的重视,我又何必掩饰?” 李祥道:“武陵候快人快语,本王甚是喜欢。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我们聊点大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王爷没有喝茶的交情。王爷纵容手下对我心爱的女人大打出手,我既往不咎,还愿意承王爷一个人情,已算大度。走了!” 他拉着章雅悠的手,就要往外走。 十几个人将他们包围在中间,房翊冷道:“王爷真的要血染这艘画舫吗?” 李祥甩了杯子,道:“退下。本王等着武陵候还这个人情了。另外,本王再送你一个人情。” 他缓慢起身,一脚踢起,那断臂男人就从半空中飞了过来,掉落在地上,就听李祥道:“这个奴才跟了本王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时仗势欺人,今天也算是得了教训,现在交给你处置了。” 房翊眸子一暗,杀气顿起,却见章雅悠摇摇头,道:“他也受了教训,罪不至死。留在这里,自然有人处置,你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房翊低声道:“好,都听你的。” “对了,紫燕和其他几个丫鬟呢?她们前面都受伤了。”章雅悠问。 高远道:“回姑娘,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她们了,已经让云台带到附近药店救治了。晚些会送到府上的。” 章雅悠道:“谢谢,她们没有生命危险吧?” 高远道:“应该没有。” 房翊道:“你自己都受伤了,还有心情过问这些奴才,我要怎么说你……”他只剩下心疼了,自己的小蛮货果真是心软又心善,但是,前段时间与自己闹别扭的时候可是丝毫不见心软啊!想到这一层,房翊又有些气闷。 进了武陵候府的马车,章雅悠依然有些后怕,伏在房翊的怀里,道:“那画舫四周还埋伏了不少人,你当时就不怕?” “我也有人埋伏在那里。何况,我就算是再怕,你在里面,我必须要去救你。我固然怕死,但是,更怕失去你。” 嘤嘤!这狗男人真的太会说话了,太甜了! “我决定了!”章雅悠起身,眼里透着兴奋。 “决定什么了,这么开心?”房翊有些好奇。 章雅悠道:“我决定帮仆固临泽治腿!” “哦?”房翊有些无语,“有一个不能走的沈诚舒还不够,再加一个仆固临泽,你是嫌自己太轻快了吗?” 章雅悠道:“哪有,我很忙的好吧!最近因为你,耽误了很多事情,我要重新振作起来。” 她把自己和仆固临泽交易的内容告诉了房翊,仆固临泽前两天已经到了熙园,在熙园里安顿下来,还派人给她送了信。 “这就是你要找那个为你治伤之人的原因?”房翊问。 章雅悠点点头,道:“听说,他是摔伤,从尾骨处粉碎,我当时应该比他严重,所以……” “只是你提了这么个条件,他可没明确答应你,再说——”房翊一边说,一边将章雅悠复又拉到怀里,“就算他答应你了,不代表仆固瑾瑜就接受了这样的条件,何况,他的腿哪有那么容易治好!” 章雅悠正要说话,就听房翊道:“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不用搭理他,仆固瑾瑜的事情由我来解决。” “仆固家的后代,看面貌也不像是坏人,既然这个条件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他愿意接受我的条件,自然要应允我的要求。再说,如果仆固临泽能站起来,骑马提枪上战场,仆固瑾瑜也不至于为了家族复兴死乞白赖地嫁给一个拒绝她且根本不喜欢她的男人。哦,不对……”章雅悠立马意识那句“拒绝她且根本不喜欢她的男人”的结论太想当然了,于是问:“你喜欢她吗?” 房翊摇摇头。 章雅悠不满意,捧着他的脸,道:“我要你亲口说。” “我不喜欢仆固瑾瑜。”房翊被她闹得没办法,笑道。 他顺手握住了盖在他脸上的小手,一低头,亲了过去。 良久,房翊气息有些凌乱,道:“真磨人!” “你找点事情做也可以,我最近正好忙,顾不上你。除了田英,我给你调派了四个暗卫,平时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但你若是遇见了危险会及时搭救你。”房翊道。 章雅悠亲昵地依偎在他的怀抱中,道:“你真好!我们要是一直这样多好。要不是半路杀出个仆固瑾瑜,我们应该已经定亲了吧?” 房翊轻笑了一声,道:“其实,是半路杀出个小蛮货。” “哦,你笑话我?”章雅悠不乐意了。 “没有!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我们今儿去澜庭阁,那里海鲜,都是放在海水里养着运过来的,很新鲜。”房翊道,“上次见你在杭城挺喜欢的。” 章雅悠笑道:“那可要叔叔破费了哦!” “养个女人总归没问题的。”房翊笑道。 因为肃王的介入,房翊及时英雄救美,二人虽然没把话挑明,但心照不宣地和好了。 房翊送章雅悠到章家的时候,庄露华一直在门口等着,正焦虑地来回走动,田英抱着一把剑依靠在门栏上。 “悠儿!你可算回来了!我快担心死了!”庄露华拉过章雅悠上下瞧了瞧,问:“他可有为难你?你受伤了没有?” 章雅悠道:“我没事,是武陵候及时赶到救了我。你没事吧?” 庄露华摇摇头,神情疲惫,依然心有余悸的状态,章雅悠道:“我让田英护送你回将军府吧,飞鸾已经回去了。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出来了,不太平。我有时间会去看你的。” 庄露华抱了抱章雅悠,道:“恐怕经历此事,我不是不能出府,而是要提前嫁到东宫了,以后想见,就太难了。” 章雅悠不知如何安抚她,只笑道:“安全是大事,你平平安安的才好。田英,辛苦你把庄姑娘送回府,玉凌也跟着过去吧,路上有什么需要,你服侍庄姑娘。” 庄露华上了马车,依依不舍地看着章雅悠,连连叮嘱:“你得了空,一定要去看我。” 章雅悠转身的时候,收敛了笑容,肃王胆敢当众掳走庄露华,恐怕是要和庄家撕破脸皮了,毁了一个庄露华对肃王来说,事小,与太子正式宣战才是事大。 316 起风了 老皇帝不但让房翊做了太子少傅,还把庄露华许配给东宫;因为房翊是太子少傅,与太子向来是捆绑在一起,老皇帝又逼着房翊娶仆固瑾瑜,他看重的无非是仆固家手里的兵权。 老皇帝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让李诵在他百年之后顺利登基。 什么情况会让一个帝王对自己的继任者加以保护,哪怕会危及自己的皇权?毕竟武陵候府的实力不容小觑,房翊近乎位极人臣,若是加上仆固家的兵权,极可能尾大不掉。老皇帝铤而走险,定然是出现了他无法左右的变故,而这个变故很有可能就在于肃王! 南北通透的大门,一股风吹过来,带着深秋的萧索和冷冽,章雅悠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还是房翊那件宝蓝色的披风,她下车的时候,他又为披上了。 章雅悠看了看天,喃喃道:起风了。 这偌大繁华的京城都将风起云涌! 章雅悠想的是,自己也该更强些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才不至于无声无息地死掉。她总不能依靠房翊一辈子,何况,房翊蹚了这趟浑水,无论是老皇帝还是肃王,恐怕都是提防的同时也起了杀心。至于太子,自古有从龙之功的人臣,善终的又有几个? 她就算帮不上房翊,至少不能拖后腿吧! 章雅悠大步向前,既然起风了,她就借着这股好风,走一段青云路吧。 才进了西苑,念儿就迎过来了,笑道:“给姑娘请安!太巧了,三姑娘晌午过来,您就回来了,正在夫人屋内聊天呢。” 章雅悠把披风交给念儿,让她收拾好,自己则进了长孙氏的揽月苑,章雅惠正陪着长孙氏聊天。 “三姐姐好!给母亲请安。”章雅悠笑道。 章雅惠略微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章雅悠,随即笑了起来,道:“看样子挺开心,这喜上眉梢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和姐姐说说看,有什么开心的事?” 章雅悠端过长孙氏的茶,一饮而尽,笑道:“想开了,天地自宽。没什么开心的事。三姐姐可适应了侯府的生活?姐夫对姐姐可好?” 章雅惠道:“好!就是那几个哥儿姐儿有些不省心。” “我早就说这阳江侯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可你不听,女大不由娘。”长孙氏叹道。 章雅惠笑道:“母亲别担心,虽然那几个孩子不省心,但是我有办法对付,恩威并施,联合几个,打击几个,说到底我是侯府的主母,侯爷对我还算上心。母亲给我安排的这几个人也都很能干。” 长孙氏道:“孙庆元配不上你,也不知你当初怎么想的,竟然和他看对眼了!” 章雅惠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章雅悠,又急忙看向长孙氏,想来有些隐情在里面,章雅悠装作未听见,继续喝茶。 “怎么侯爷没陪姐姐过来?” 章雅惠道:“去军营了,听说西部不太平,又要打仗了。”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肚子,心里想的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同床多次,能不能怀上。 “侯府情况复杂,不过,尚在应付之中。别想这些不开心的,我难得回来一次,我们聊些开心的。我前几日去参加雍王府的宴会,遇见了景宁公主,她对我很热情,我记得章家好像和公主府及鲁国公府没有往来,还向我问起了你。”章雅惠看着章雅悠,淡淡笑了笑,又推给她一盘果子,“别光顾着喝茶,吃点东西,这是我带过来,亲自做的。” 章雅悠拈了一块果子,她真没想到景宁公主会打听她,应该是因为沈诚舒的原因了。 “可惜,景宁公主的独子永宁侯是个瘸子。”章雅惠道。 章雅悠笑道:“我可是要去大西北的人,京城还有谁愿意娶我啊?是能改变圣意还是愿意跟着我去那不毛之地?人家不过是好奇,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敢当着她皇帝老子的面拒绝给武陵候当平妻。仅此而已。” 长孙氏心疼地看着章雅悠,还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叹道:“真是苦了我儿,多好的孩子!” 章雅惠笑道:“我才说了一句话,你说了一堆。我妹妹这么好看,又这么有才,招人喜欢也是正常的。要我说,真的能搭上景宁公主这条线,说不定就不用去西北了,她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最是受宠,若是她去说说,改变圣意也未必不能。” 长孙氏眼前一亮,道:“是这个道理!你找个时间设个宴,看看能不能把公主请过去,我到时过去打点一下。” 章雅惠笑道:“母亲,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到时你也一道去。”章雅惠拍了一下章雅悠的手。 章雅悠笑道:“姐姐,我估计去不了,我明儿要去熙园,舅舅来信了,让我去看看。” 长孙氏瞪了她一眼,道:“你还把章家当家吗?” 章雅悠急忙拉着长孙氏撒娇,道:“母亲!娘亲!有娘亲在的地方,就是家!走到哪里,我都是有家的人,只要你和父亲在。哦,还有姐姐。” “你一个姑娘家,总在外头也不像话。”长孙氏还要说什么,却被章雅惠劝住了,道:“母亲,别担心,悠儿聪明着呢。她呆在府中,别的不说,东苑就不能让她消停,倒不如出去清净。” 母女三人聊了许久,章雅惠在揽月苑用了晚膳才回去。 章雅悠送完章雅惠回到自己的沐曦阁,一道黑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章雅悠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想着这大概是房翊送给自己的暗卫。 “你怎么不害怕?”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章雅悠一转身就看见封悟夙神情悠闲地依靠在拱门处。 “我以为……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神出鬼没!”章雅悠笑道。 “不是你叫我回来吗?去给那个谁、对,你那个新欢治腿!”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笑骂:“谁是我新欢!净胡说八道!” 封悟夙道:“哦,不是新欢啊?房翊都移情别恋了,你还痴心一片呢!” “别胡说!”房翊从阴暗中走出来,宝蓝色的长袍越发显得他姿容俊美。 封悟夙笑道:“你看看,他不娶你就算了,还怕别人惦记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人!” 317 狗粮管饱 封悟夙笑道:“我哪里胡说了?圣旨都发出来了,谁不知道武陵侯即将迎娶仆固将军?难不成是我杜撰的?” 房翊一副“懒得理你”的神态,将章雅悠护在身后,道:“叫你回来是让你做事的。没人让你胡说八道。” 封悟夙笑道:“我在外头给你出生入死,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你一言不合就把我叫回来了,什么治腿?肯定是这小丫头留下的隐患,让我回来打杂、善后的。” 章雅悠笑道:“这次可是好事,若是成功了,鲁国公、景宁公主、永宁侯必然有重谢。以往都失败了,导致这永宁侯不愿意尝试和配合,我好不容易说服他,我给他施了几回针,改善状态很是明显,你只需要按部就班用药即可。明儿我把封诊记录拿给你看。” 封悟夙冷笑一声,道:“你狡猾的给狐狸似的,还有这等好事留给我?” 章雅悠一跺脚,冲着房翊撒娇,道:“你看他!” 房翊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瞪了封悟夙一眼,道:“不要不识好歹!” “你可真是色令智昏,在女人面前没有原则,我怕了你、怕了你们!”封悟夙扶额摇头,一副痛心疾首、恨其不争的神情,转而又换了一副脸孔:“我饿了,去给我端点吃的。” 章雅悠道:“不如我们出去吃宵夜?” “都宵禁了,还想着吃宵夜?”封悟夙道。 章雅悠给他使了个眼色,封悟夙笑道:“是了,有武陵侯在,自然有宵夜可吃,走吧,侯爷大人。” 马车晃晃悠悠去了含光门的方向,房翊带着章雅悠、封悟夙直接到了先前去过的那家小茶馆,章雅悠有印象,还给封悟夙介绍:“他们家的胡饼、姜糖都很好吃。” “来过?”封悟夙一边朝里走,一边问。 章雅悠点点头,想了想:“两年前跟着侯爷来过一次。” 还是那个独臂掌柜,见了房翊,有些激动,连忙唤了他儿子下来:“公子想吃点什么?” 房翊指了指封悟夙,掌柜的顿时会意,问封悟夙:“公子想吃什么?” 封悟夙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道:“你这小茶馆,应该也不想做菜的,就上点你们家常菜,再煮三碗面吧。听说,你们这里胡饼很好吃,再来几个胡饼。有现成的点心也可以端几碟上来。” “好嘞!别愣着了,快去忙乎。”独臂掌柜指示了那少年去忙活,“您们先坐着,我给您们泡壶龙眼百合茶,给这位姑娘泡一壶玫瑰花茶,虽然味道淡了点,但是,有助于安神安眠。” 房翊点点头,道:“费心了。” “您这话说的……您能来……您来,我实在太开心了。”独臂男人激动地笑着。 “他怎么称呼啊?”章雅悠问,“侯爷是怎么认识他的?” 房翊皱眉:“侯爷?” 章雅悠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封悟夙,又看了看房翊,撒娇道:“那怎么称呼吗?” “现在叫阿翊,以后叫夫君,很难吗?”房翊道。 章雅悠脸红了,哎呀,虽然现在默认和好了,但是,一下回到从前,她还有些不适应,心理上还需要一个过度。一会闹,一会好,显得前面那些天的冷战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房翊用一只手撑着腮,满眼含笑地盯着章雅悠看,章雅悠因为害羞,两颊生花,在烛光下透着纯净的美好,那微微勾起的嘴角,简直就是幸福溢出来的痕迹。 封悟夙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单身独居男人的感受?我来吃什么夜宵啊,你们秀恩爱都让我饱了!” 房翊冷道:“难道我不是独居男人吗?” “这个不好说,你红颜知己那么多,最近陆姑娘还去找你吗?”封悟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没想过用陆无双来给仆固瑾瑜添点堵?” 房翊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章雅悠道:“你叫他老胡就好了,旧相识,我兄长的老部下,受伤之后,我兄长给他一笔钱,开了这家铺子。那个也不是他的亲儿子,是他捡来的孩子。” 章雅悠道:“你兄长真是个好人。” “那我不是吗?”房翊拉过章雅悠的手。 这时,老胡正端着茶壶茶具过来了,“用这小火再煮片刻就可以饮用了,需要我在这里伺候吗?” 章雅悠笑道:“你先去忙吧,我给他们泡茶。” 封悟夙拿起一个空杯子,在桌子上敲了敲,道:“我不饿了,被你们刺激的,胃痛。” 章雅悠和房翊相视而笑,章雅悠伸手提了茶壶,给封悟夙和房翊各自倒了一杯热茶,这时热气腾腾的胡饼也上来。 “有牛肉馅的,有猪肉馅的,还有葫芦丝鸡蛋馅的,您们若是喜欢吃脆的,我可以再去烤一下。”老胡笑道。 房翊道:“这样就挺好。面也不用煮了,他又不饿了。”他眼神在封悟夙的身上瞥了一下。 封悟夙正吃着胡饼呢,听房翊这么说,当即要跳脚:“姓房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哈!老胡,面还是要上,我吃酸汤肥牛口味的。” 不多会,又有几碟子小菜和点心端了上来,点心的样子都很朴实,没有京城那几家店铺里的新颖花样,但是,料子很实在,而且口味很醇香。 三人正吃得开心,就听门口有人敲门:“胡大哥在吗?” 老胡急忙跑过去开门,笑道:“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你这次来巧了,侯爷也在。” 来人正是陆无双。 封悟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我现在恨不能吃下三碗面,面好茶好,就等着戏好了。” 章雅悠瞪了他一眼,招呼陆无双过来坐。 陆无双也不客气,上前对着房翊福身行礼,又和章雅悠相互行礼,这才坐下来。 老胡这时已经送了茶杯和碗筷过来。 章雅悠给陆无双倒了一杯玫瑰花茶,她看了一眼房翊,此时他不复先前的热情和轻快,又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偏偏他又生得艳若桃李,这冷然之下更显出一种超凡脱俗来。 “我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侯爷。本想去府上拜望,知道侯爷太忙了,怕打扰了侯爷。我若是知道侯爷在这里,定然要带了琵琶过来,好给侯爷助个兴。”陆无双先开口了。 “我记得陆姑娘之前是弹琴的?”章雅悠道。 318 毒舌少年 陆无双微笑道:“琵琶方便随身携带,就学了。”她一边说,一边羞涩地看了一眼房翊,她伸出赛雪皓腕,给房翊夹了一块姜糖,又给他的杯子里加了茶水,道:“好久没机会服侍公子了。” 章雅悠笑了,心中却十分不痛快,陆无双生的美,眉目如画,肌肤莹白,身段玲珑,明明是风尘中人,却像是不染尘埃的仙子,一颦一笑都带着超凡脱俗的风情,作为平康里的头牌,陆无双还享有盛名,认识很多达官贵人。 她看出了陆无双的心思,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但她并不讨要陆无双,甚至有些同情她,若不是沦落风尘,她这样的女子,不知多少高门子弟踏破门槛来求娶。 房翊看都没看那姜糖,陆无双略显尴尬,透着一股坐立不安的神态,章雅悠于心不忍,笑道:“侯爷最近比较空,陆姑娘可以多去侯府走走。” 房翊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敲了一下,然后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牛肉给章雅悠,道:“长身体,多吃点。” “哎,我也长身体,这些肉你不吃,给我啊!”封悟夙伸着筷子就去抢。 房翊把碗推了过去,道:“你吃完了,我送你回去。”这话是对章雅悠说得。 “吃不完,但是,吃饱了。陆姑娘怎么回去?”章雅悠问,“不如让封先生送您回去吧。” 封悟夙笑道:“好啊,能和陆姑娘一起,那是莫大的荣幸。这件事包在我身上。陆姑娘,你再吃点。” 她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道:“老胡,这是饭钱。” 老胡道:“您能来,就是我天大的荣幸,不用钱,真不用!” “别客气,每次都免费吃,下次就不好意思再来了。”章雅悠笑道。 老胡道:“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啊!” 章雅悠道:“存在这里,下次再来。” 陆无双望着房翊和章雅悠肩并肩走了出去,刚一出门,房翊就伸手去牵章雅悠,被章雅悠躲开了。 封悟夙笑道:“别看了,免得自己伤心。” “原来公子喜欢章姑娘这样的?”陆无双绞着帕子,心情千回百转。 封悟夙放下碗筷,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房翊不是好东西,所以,有个小蛮货来收拾他。走吧,我送你回去。” 陆无双幽幽道:“我自知不配,不敢奢望,只想着能时常见到他,近身伺候……” 章雅悠收拾了一番,带着紫燕、玉凌、念儿、田英以及几个粗使的丫鬟去了熙园,才收拾妥当,仆固临泽就进来了,开口就是:“我以为你说完大话,不敢过来了呢。” 章雅悠笑道:“我这不来了?事情比较多,所以,晚了几天。再说,你这腿一时半会也治不好,不用这么心急。怎么样,在这熙园里适应吗?” 仆固临泽道:“北方干冷,这才秋天,我这两条腿就生疼。” 章雅悠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苍白少年,又看了一眼那盖着毯子的双腿,道:“我晚些给你看看。” “你真有这本事?”仆固临泽冷道。 章雅悠道:“你真的能做得了你姐姐的主?我治好了你的腿,你姐姐就和武陵候退婚?” “你还没死心?” 章雅悠发现了,眼前这个长得有点好看又有些文弱的少年是个毒舌,说出来的话,不是噎死你就是呛死你,总之,怎么让你难受就怎么说——上次真是被他温良的外表给欺骗了,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啊! “看在你这么毒舌的份上,我还要附件一个条件,我治好你的腿,你姐姐主动以不影响武陵候声誉的方式去退婚,同时,你要给我黄金千两酬谢。”章雅悠道。 “就怕你没本事赚这笔钱!”仆固临泽道。 章雅悠道:“有没有本事是我的是,是否应承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你的事。” “行。先伺候我,让我腿不那么疼!” 章雅悠生出了掐死他的冲动。 经过几日的相处,章雅悠适应了仆固临泽的毒舌与挑剔,比如,会直言不讳骂章雅悠:“别拿你那破医术在我身上做试验,我的命金贵的很!”、“你这么蠢,除了半点真心,靠什么吸引房翊的?”、“你好歹也是章家的嫡女,吃得这是猪食吗?一点都不精致!”…… 而仆固临泽也渐渐认可章雅悠的医术,他是这样说的:“虽然你的医术欠了点火候,但,还是有点效果,也不枉我吃了这么多苦,让你拿着我做试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给我施针的时候故意多扎了我几针,那几针除了痛,没有任何作用的。”仆固临泽道。 章雅悠听他这么一说,很是心虚,正在给他施针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差点扎到自己,道:“别胡说,我不是那种人。” “我也看过不少医书的。”仆固临泽道,带了点微微的笑意。 “你笑起来不是挺好看么?整天像个老头,而且是那种惹人烦的老头。”章雅悠笑道。 “别对我说教,我比你还大一岁呢!”仆固临泽倔强地与她对视。 章雅悠施针结束,给他盖好被子,道:“好生歇着吧。我帮你清理了一部分余毒,你的腿当年接骨接错了,如果想好起来,是需要敲碎了重新接骨。这一块我没有把握,我打算出去一趟,寻一位高人。”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为你的半途而废找借口啊?那个谁,对,永安侯,你是不是也治到一半就跑路了?” 章雅悠扶额叹气的同时,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跳了半天,拳头已经握起来了,她真的想打人!但是,她没办法打一个残疾人,那样不人道。 “你别想了,你打不过我的,虽然我现在坐轮椅。”仆固临泽道。 这……不生气、不生气。 “我是真的需要去找这个高人,少则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我一定会回来的。”章雅悠正色道。 仆固临泽道:“要不要我给你派两个人过去?” “不用了,你少在熙园里作威作福,我就谢谢您了!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回来更早。中间若是有什么事,你派人去武陵候府求助即可。”章雅悠苦口婆心地交代着,“武陵候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若是腿不舒服,他会派另一名医术高强的人过来。” “就是那个把你教成半吊子的人吗?” “嘭!”章雅悠甩门而去,再待下去,她会气急攻心的。 319 红袖招 五天后,章雅悠站在了范阳的街头,她怀揣着全新的手实牒件,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田英、玉凌等人。 “听说这位医仙喜欢喝酒,无酒不欢。”章雅悠笑道,“那我们就多去酒楼里转转。” 田英撇撇嘴,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这燕有才喜欢喝花酒,拿应该去妓馆。” 章雅悠看了看自己的男装,道:“当嫖客,我不擅长,我可以混进去当个琴师,玉凌可以过去做个粗使丫鬟。至于田英,可以考虑扮演嫖客,嫖资算我的。” 田英的脸抽搐了几下,道:“我不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章雅悠道:“你以前难道没跟着侯爷进去过?” 田英心说,别介!您这又想框我的话!我若说了跟侯爷进过那种地方,您回去还不是要挠他?他被挠了,还能有我的好? 玉凌笑道:“他去过,我知道的!” “我扮演琴师,玉凌还是当我的婢女,一个琴师带个随从总归也是正常的。”章雅悠笑道,“我们就从这范阳城最有名的妓馆开始。” 红袖招,是范阳城最大、人气最盛的一家妓馆。 章雅悠擅吹箫,琴艺并不出众,但是,因为妓馆生意红火,需要的琴师很多,所以,即便她算不上精通,也将她收了下来,毕竟她的要价是真便宜,只是同等技能水平的琴师酬劳的一半。 “我们这是守株待兔,就指望着这燕有才攒够了钱,来了销金窟里乐呵一番。”玉凌托腮道,她最近每日里听着靡靡之音,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章雅悠道:“总会来的。我已经让人在外头散布消息了,这红袖招里酿出了新酒,限时特惠,十里飘香。” 玉凌顿时来了精神,道:“嗯,姑娘说得是,总会来的。” “有贵客来了,你等一下去包厢里弹琴。”管事的进来,对章雅悠道。 此时的章雅悠,蜡黄着一张脸,厚嘴唇,暗黄的脸上还有很多难看的雀斑,这是玉凌给她化妆易容的结果,除了那双眼睛,其他地方多少有点惨不忍睹。玉凌自己也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 章雅悠道:“我也去吗?” 滕王阁是红袖招里的最大、最华贵的包厢,向来是招待最尊贵的客人,而且一定是有身份的人,像她这种琴艺,红袖招评定是三级琴师,前面还有一级、二级、顶级琴师,接待这样的贵客,三级琴师是没有资格的。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管事的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木呢!是木头美人也就罢了,还长得……算了,快点准备吧。其他琴师没空,让你跟着进去浑水摸鱼吧。配两个一级琴师,有你一个三级琴师滥竽充数,应该没什么问题。” 玉凌道:“张管事,您怎么说话呢?我们姑娘从小练琴,怎么就是滥竽充数了呢?” 张管事正要发作,章雅悠急忙拿了一包碎银子,道:“这是前几天客人们的打赏,您拿着喝茶去,丫鬟不懂事。” “这还差不多。你还算懂事,下回有点眼力劲,我多提携你一下,好歹保住了饭碗。今儿你进去,打赏是这里的三倍。”张管事抖了抖碎银袋子。 “我生的丑,戴个面纱可以吗?”章雅悠问,一副自卑胆怯的可怜模样。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戴吧。”张管事道,“快收拾一下,我等一下让人给你送件像样的衣服。再说,你皮肤不好,可以涂粉啊,你五官还可以,眼睛就生的不错。” 待张管事一走,玉凌摩拳擦掌,道:“姑娘,等我们办完了事,奴婢一定把这姓张的狗东西揍一个满地找牙。” 章雅悠穿了张管事叫人送来的衣服,根本不敢出门,这叫什么衣服啊,暴露得太多了,胸口一大片都露出来了。 “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吧。”章雅悠道,急忙又换了回来。 等她跟着众人进了包厢,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她不敢抬眼去看,但是,眼角的余光能瞥见,这些人的身旁都依偎着几个姑娘,而且红袖招的头牌、红人、清倌人都在。 她以往弹琴,只是在大堂里,还是混在各类乐师的队伍里,不显眼,她之前打探过红袖招的管理和营业模式,才决定进来做琴师的。 这是她第一次进包厢,进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包厢里这么多辣眼的东西,比如,西南角那个位置上,一个男人正趴在红袖招头牌的胸口处啃着,喘息声、娇嗔声混杂一起。 还有人左拥右抱,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堪入耳,她听了就面儿红尘,幸好有面纱罩着,否则,她的神情也会引人注目。 更有人已经敞开了胸怀,任由美女们在身上揉揉捏捏,很是享受。 偌大的包厢,被靡靡之音充斥着。 众乐师已经开始弹奏,随着乐声的响起,十余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已经并排进来,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这些人面容俊美,舞姿曼妙,身材火辣,有些肢体动作甚是大胆,几乎算得上是污秽,章雅悠随后不敢抬眼,只顾着安心抚琴。 “那个穿紫衣的女人,过来服侍本公子。”其中一个慵懒的声音道。 章雅悠心中大惊,自己穿得可不就是紫衣吗?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却见舞池中一个穿了紫色薄纱的女子规矩、恭敬又有些胆怯地上前,并跪在那人面前。 “上来伺候着啊!”那慵懒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公子,奴婢只是红袖招的舞姬,卖艺不卖身。所以……”那紫衣女子嚅嗫道。 “哈哈……”一阵狂浪的笑声传过来,其余几人也跟着笑了,就听先前那个声音道:“我是听错了吗?妓馆里的妓女不卖身?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老子就算是睡,也只睡处!女!,你一个破烂货还装什么清高。” 那紫衣女子惊恐地跪在那里,头埋得很低,不敢吭声。 “穿得那么暴露,不就是等着老子的青睐吗?现在装贞洁烈女,还是玩欲擒故纵?”那人又道,他起身,原本敞开的衣服已经散开了,露出精装的胸膛,手臂上的腱子肉也很发达,一看就是练家子。 章雅悠看得有些不忍,弹琴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坐在她边上的琴师轻轻触碰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 320 出手 那男子又道:“我看上你,是你家祖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给我暖床,你这辈子是赚了。” 那紫衣女子跪在那里,连忙摇头,道:“求求公子放过我!我家穷,十二岁就被我爹卖进红袖招,为了不卖身,这四年来,我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我学舞技,做杂活。” “把衣服脱了,爬过来。”那男子道,暴戾恣睢的模样,章雅悠看着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她身旁的琴师似乎感受到了异样,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琴。 “不要!请公子开恩。”那女子痛哭流涕,像是秋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在萧瑟的秋风中瑟瑟发抖,瘦弱又可怜。 那健壮男子一脚踢出去,那女子飞了出来,重重摔在章雅悠的脚前,众人见这场面有些慌乱,有些人已经停止演奏,有些人虽然继续弹奏却也乱了拍子,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章雅悠把她扶起来,问道:“你怎么样了?” 那女子连吐几口鲜血,章雅悠悄悄搭了她的脉搏,发现她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恐怕有些骨头也摔碎了。 “我送这位姑娘去疗伤吧,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不治,有生命危险。”章雅悠淡淡道,扶起那女子,打算退出来。 她若不是势单力薄,定然会为这女子讨一个公道! “哟,你们瞧!这红袖招的女人都长本事了,一个胆敢忤逆我的意思,一个竟然当着我的面要帮助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另一个年轻公子笑道:“大概是新人,不知天高地厚。我听着这丫头声音不错,长得如何?就冲这份冷静和胆量,若是容貌过得去,我兴许收了她。” 章雅悠心中咒骂,虽然这几人非富即贵,但是,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不是什么垃圾都配得上她,还敢大言不惭说收了她! “把面纱摘下来。”健壮男子冷道。 章雅悠道:“是不是我摘了面纱,公子就同意这位姑娘下去养伤?” “我在范阳生活了二十年,头一遭长遇见这青楼里的贱人和本公子讨价还价的,我还真是涨了见识。大哥、三弟,你们怎么说?” 一直和清倌人搂搂抱抱的红衣男子笑道:“我无所谓,女人嘛,太顺从也就少了点意思。不听话,调教的过程也是很愉快的,我们换种热闹也未成不可。” 那健壮男子道:“行,把这个贱人拉下去养伤。” 章雅悠看着那紫衣女子被人拖走,跟着走到门边,一来是不放心那受伤的女人,二来是,走到门边,她好找个退路。 “我面貌丑陋,这才戴面巾的,不敢污了各位贵人的眼,这面巾就不摘了吧。”章雅悠道。 红衣华服的男子笑道:“二哥,你今天算是栽了,这些女人都不给你面子啊!我看这个丫头有些对我胃口,我来调教一下,二哥抱着其他女人去去火吧。” 红衣男子解了自己的金玉镶嵌的玉带,慢慢向章雅悠走过来,邪魅一笑:“这双眼睛挺好看的,按理说,不应该是个丑女人。” 章雅悠道:“可能要让公子失望了。” 她已经悄悄摸出了银针。 红衣男子伸手就要去揭章雅悠的面纱,却被章雅悠一个灵巧的转身给躲开了,男子笑了笑,道:“有意思了,你会武功。” 章雅悠摇摇头。 那男子突然向章雅悠使出了拳脚,章雅悠无奈之下,闪躲不过的时候也只能见招拆招,与其对打。 “三弟,我一直和你说,这拳不离手,你生疏了吧?连个小女人都搞不定。” 红衣男子恼羞成怒之下,又加了三成的功力,章雅悠招架不住,接了他一掌,当然这也是她故意的,因为她手里有淬了麻沸散的银针。 “你竟然用暗器!” “哟,想不到这红袖招藏龙卧虎,还有会武功的姑娘呢。”另一个公子道。 坐在上首的那个俊美年轻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神情冷漠地享受着众多美女的服侍。 章雅悠趁着他惊异并查看手上伤口之时,一个转身闪了出去,玉凌已在外面接应她了,一件红色的斗篷已经罩在了她身上。 田英这时也从楼下赶上来,三人在二楼一处小耳房里碰头。 “你们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章雅悠问。 玉凌摇摇头,道:“姑娘身上一直很香。” 田英道:“不要问我,大男人,不懂。” 章雅悠急忙换了新衣服,塞给田英一件外套,道:“你出门之后右拐,向前走,五里之后把这衣服扔掉,最好是能扔到某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里。衣服可以扔一处,裙子扔另一处。” “玉凌拿着这几件里服,撕碎,出门后左拐,把这衣服分散扔在别人不好找的地方。” “我们分开走。”章雅悠道,她出门的时候,趁着人群拥挤的时候将面纱塞给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嫖客。 章雅悠闹了一番动静后,那红衣公子和健壮男子命人翻遍了整个红袖招,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这就逃出去了?我们捉鹰人,这是被鹰啄了眼?这个臭婊子!恐怕不是单纯的琴师,说不定是探子呢!要是让我捉住了,我不把她大卸八块!“健壮男子一拳捶下来,那黄杨木的桌子当即散架。 红衣公子笑道:“我倒是觉得挺好玩的,好久没有这么感兴趣一件事了。二哥不要着急,找到她很轻松的事情。来人,去我的府中牵爷的黑将军来。” 他口中的黑将军是他养在府中的几条狼狗,狼和狗杂交的物种,高大威猛,五条狗每天光是吃肉就要几十斤。 “嗬,黑将军又没闻过她身上的气温,从哪里找。” “我前面和她交手的时候,在她身上撒了点东西,那味道是我用来训练黑将军的,它只要顺着这个味道,就能找到人。”红衣男子自信地笑道。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健壮男子此刻穿了一件深褐色的华贵劲装,很是威武。 那个一直沉默且气质高贵的男子这时开口了,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劲装男子笑道:“都没看到她的脸,怎么就见过了?” “等我找到了,拉回来给大哥瞧一下。”红衣男子笑道,“难得,竟然还有女人让大哥记住了。” 321 五姓家族 气质高贵的男子道:“我就拭目以待了。” 这时,一个微胖的少年道:“我也想见识一下这到底是何人,竟然能从三位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一副餍足的神态,想来,被那几个红牌伺候得很是熨帖。 红袖招闹腾了一会,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因为这几尊大神要继续享受,他们难得聚在一起,就是要尽情享受一番。 后面包厢里又来了几位清一色俊秀高贵的年轻人,进门的时候都要冲这四位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为首的那一位:“世子。” 他正是护国公府的世子、范阳卢家的未来接班人,卢钰; 其余三人分别是清河崔氏家的嫡子崔洵,从小痴迷练武,师从高人,力大无穷,本领高强,挂了一个都护府司马的位置,但主要是统领崔家的上万府军。 喜欢华美服饰、一身红衣的俊秀少年是太原王氏的嫡子王行之,风流洒脱,文采过人,十二岁参加太原府的发解试就得了解元。 再看那个白胖的少年,脸上的皮肤比女人还要白嫩、细腻,一身华服,虽然身材差了点,却也是胖得有福气,并不臃肿,这是范阳李氏嫡出独子,范阳李氏是陇右李氏衍出来的一支,在范阳,李氏是唯一能抗衡卢氏的家族。 大概他爹希望他是个读书人,给他取的名字是李明经,但是,作为膏粱子弟,他是十足的享受派,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妖精打架,这种世阀大家的子弟向来启蒙得早,十四岁就给他配通房的丫鬟,但他十三岁就得手了。 大唐有五姓,这五姓富贵三百年,基业深厚,有着久远辉煌史,而且至今依然辉煌,他们门第高贵,又自视甚高,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不肯主动与之为婚。这五姓即是太原王氏,博陵、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陇西、赵郡李氏。 这五姓之中多有通婚,至于五姓之家的姑娘更是受到大唐其他士族的追捧,大多数人以能娶这五姓女为荣耀。 这个包厢里一下子聚齐了四姓,这就难怪会有这么大架势了。 后来进包厢的那些都是卢家和李家旁支的少年,平时是围着卢钰和李明经转悠。 到了晚间,有人来通报了:“回公子,没找到人,小人带着五条黑将军出去,顺着气味,在范阳五个地方找了一些破碎的衣服,分别在四个方向,还有,黑将军冲着卢府和李府的偏院大叫,可能有道理在院子里,但是,小人不敢贸然进去。还有这条面巾,是从城南金铺老板身上搜出来的,但是,他之前一直宿在红袖招一个叫粉娘的姑娘那里,并未见过其他女人。” 李明经听完哈哈大笑,拍着桌子叫道:“王十六,你也有吃瘪的时候!你确定你那几条狗有用吗?” 王行之闹了个脸红,道:“这个臭丫头,我抓到她了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敢这么和我玩!” “应该还没出城,即便出城了也不会走远,想追肯定来得及。”崔洵道。 “那怎么说,设卡拦着?”王行之问,看似是与崔洵商议,但是眼神却看向卢钰,范阳毕竟是卢家的地盘,他虽然与卢家有世交,和卢钰关系比自己的亲哥都好,但是,他也不敢造次。 李明经嗤笑道:“至于嘛,为了一个女人,人家逃就逃了,能逃掉也是她的本事,犯得着赶尽杀绝?” 卢钰道:“设卡,你就能找到人了?” 王行之笑道:“大哥,这个自然。会武功、能使用暗器,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还能发现我散出去的青灵香,并就是瓦解,将计就计,故意放在四五个地方,还扔到了卢家、李家的偏院中,这种人必然不是简单角色,小弟十分好奇这丫头到底是谁!若是探子,我们抓到了也解决了后顾之忧。” 李明经又是一声嗤笑,道:“还暗器呢!不过是女人家的绣花针,人家随身携带着缝补衣服的吧。要真是暗器,你能毫发无损,只是出了几滴血?” “李明经,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王行之冷道。 李明经道:“可你把我们当傻子,明明是你学艺不精,抓不到人!养得狗也不顶用!” “你!行,下次你自己来!”王行之懒得与他辩论。 他见卢钰没有反对,知道卢钰这是默认了,于是又对崔洵道:“还请二哥调动一些府军。” “不难,我这就去安排。” 章雅悠和玉凌、田英逃出红袖招后,当即换了面容和身份,摇身一变又成了在范阳做小本买卖的商贾姑娘,她在范阳城内一条冷静的老街上租了个店面,像模像样地摆了一些茶叶罐子,做起了卖茶的小生意。 卖茶是虚,打听燕有才是实。 她自然也看出了这几天范阳城内的异常,设卡查人不说,连客栈都被多次盘问,查找这一个月来范阳的异乡人。 “姑娘,这应该是在找咱们了。这几个纨绔子弟还真是任性,草菅人命也就罢了,还有脸这么大战旗鼓地寻人呢。”玉凌抱怨。 章雅悠道:“田英去打听了,当天在滕王阁里的几个人是护国公的世子卢钰,还有几个世家子弟,这些人都是当地的土皇帝,横着走习惯了,平时都是玩弄女人,遇见顶撞他们的,我又他手给刺杀了,自然不肯放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若是被这种人抓住了,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田英这时过来了,一副普通百姓的装扮,装作买茶叶的样子,看了几款茶叶,然后选了一件,扔了块碎银子,低声道:“燕有才在红楼,正在喝酒。” 章雅悠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太振奋了,道:“你去跟着,不要打草惊蛇,若是他离开了红楼,你记得留下记号,我这边乔装一下就去找你。” “邋遢老头,穿一身黑色的衣服,白发。”田英留下这句话就快速离开了。 所谓的红楼,是范阳最大的酒馆,叫“天外天”,因为外面涂成了鲜亮的红色,里面的装饰也以红色为基调,故当地人称之为红楼,反而忘了这家酒馆本来的名称。 章雅悠换了一身男装,和玉凌直奔红楼。 322 找到医仙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一圈,并未看到田英的身影,至于燕有才那更是没见到。 她找了个三楼靠近护栏的位置,这样既能看到楼下的情况,也能看到门口的情况,若是田英想找她,她的位置又显眼,也比较容易。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在几人的陪护下走了进来,那掌柜的见状,点头哈腰地迎上去,恭敬无比。 那男子薄唇微抿,眼如星辰,鼻梁高挺,身材秀颀,气质华贵之中透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行走之间若松柏随风,十分养眼。 章雅悠问玉凌:“我们多久没有更新美男榜了?” 玉凌道:“姑娘,其实间隔也没多久,毕竟您之前可是一口气画了两幅。奴婢估计,这会也才把杜公子的画像放出去,那些说书人,狡猾着呢,肯定吊足了茶客的胃口,哪肯一下子都放出去。” 章雅悠笑道:“也是。这个公子看起来不错,以我看,排名应该在杜子恒之上。我若是画了下来,指不定茶馆的声音又好了不少。这个模式若是能推广下去,兴许还有其他进项。有人要是中意我的手艺,说不定愿意花重金买画呢。” “姑娘,我们是来做正事的。”玉凌道。 章雅悠笑道:“这画画不是正事吗?何况,找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您是主子,您永远都是对的。”玉凌笑道,“您要不要换个位置,这里好像看得更清晰。” 章雅悠笑了,道:“不是我吹嘘,我可以做到过目不忘的,只要是美人,不分男女。” “我那日在滕王阁的包厢,见到为首上座的那人有这一番情形,这位莫不是护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章雅悠心说,她后来也找人打听了,知道那日在包厢里几个人的身份。 玉凌道:“这个不难,奴婢现在过去瞧瞧打听一下。” 正说着,几个人已经到了三楼,在掌柜带领下直接去了里头的包厢。 章雅悠漫不经心地吃着菜,一个黑影坐了下来,是田英回来了,就见他一脸沮丧:“跟到半路,跟丢了。” “嗯?”章雅悠觉得不解,田英什么本事,她是很清楚的,燕有才虽然医术高明,论轻功、近身格斗、暗杀等,肯定是田英更上一筹。 “他进了妓馆,我不好意思跟进去。”田英如实陈述。 章雅悠被他这股害羞劲给逗乐了,道:“那不是你们男人的天堂吗?你进去算是公干,银子我出啊!” 田英的脸更红了,差点能滴血,章雅悠笑道:“算了,不逗你了。莫非是进了红袖招?” “嗯。” “先吃点东西吧。他既然还在范阳,一切好说,发现他的踪迹就好了。”章雅悠突然来了胃口。 玉凌来了,道:“姑娘,打听清楚了,那人就是卢家世子卢钰。” 再说卢钰这边进了包房,王行之等人都在。 “五天了。”卢钰轻轻说了一句,看不出喜怒,他施施然地坐下来。 李明经笑道:“五天了,不要说人了,连个毛都没有!我说,王十六你做得这是什么事,城都给你封了,人却没找到。” 王行之面色不虞,骂道:“李胖子你少说两句,小爷我今天气不顺!” “你好歹叫我一声胖爷啊!我最讨厌别人喊我胖子了,我这是一身膘,不是胖!”李明经叫起来,他想揍人! 崔洵眼里闪着一股狠劲,道:“真是见了鬼了!估计是出城了,否则,不可能找不到。我这边已经命人在周边五城去找了。” “用膳吧。”卢钰淡淡道。 “大哥,那还找吗?”崔洵问,他看了一眼王行之,王行之聪慧,算是卢钰肚子里的蛔虫,他给了崔洵一个眼色,崔洵会意,笑道:“我等一下命人去红袖招,把那个明月抓起来,说不定这个贱人和那女贼人是一伙的。” 他孔武有力,但是,脑子的发达程度就弱了点,他这边已经一厢情愿地将章雅悠代入女贼人的身份了。至于明月,就是那天被他踢飞受伤的紫衣女子。 “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为何来范阳?”卢钰淡淡道。 崔洵一边喝酒,一边道:“女贼人嘛,应该是探子,打探消息,说不定就是冲着我们哥几个去的。” “也有可能是她要找的人会出现在红袖招,所以,她去了红袖招。” 卢钰道:“如果真是这样,她应该还会去红袖招。” “小弟已经命人在红袖招那里守着了。”王行之笑道。 “不要忘了去查查那些男人。”卢钰道。 李明经道:“到时若真是抓着了,别忘了叫我去凑个热闹。今儿的饭菜不合我胃口,我撤了!” 崔洵挽留了一下,王行之白了他一眼,卢钰淡然地用膳,压根不管李明经的去留。 李明经出了门,拍了拍手,叫了一个人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那人领命而去。 还真被卢钰给说中了,章雅悠的确又去了红袖招,这次是一身男装,贴了两片小胡子,神色萎靡,脸色蜡黄,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她找了个包厢坐下来,然后打晕了一个送茶水的丫鬟,让玉凌扮演上了,由着玉凌端着茶水打探燕有才在哪里。 “姑娘,燕有才竟然就在您隔壁!隔壁的小包间,正在喝酒呢!”玉凌兴奋地跑进来报告章雅悠。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费了这么大力气,竟然就在咱们隔壁。等我去会会他。”章雅悠笑道。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燕有才一个人在喝酒,见了章雅悠,骂道:“眼瞎啦,没见这里有人啊!” 章雅悠打量了一下,确实和田英的描述一般无二,确认此人就是燕有才,于是鞠躬行礼,道:“燕前辈,叫晚辈好找!”。 燕有才道:“什么前辈长辈的,我不认识你,别打扰我喝酒!”接着,就听他小声嘀咕“真是的,躲到这里,还能被找到。” 章雅悠道:“前辈,您认得我吗?”她揭掉了小胡子。 燕有才看了一眼,道:“不认识你这种痨病鬼!”其实,他已经认出来了,当时在万剑山庄,连续给她治伤那么多天,每天看那么长时间,怎么会不认识? 323 换头 但是,他知道,章雅悠来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就像当初房翊找他一样,威逼利诱,最后让他圈在万剑山庄那么多天,可把他憋坏了!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燕有才呢!医仙什么的,哪有做酒鬼好! “燕前辈,晚辈这次来,真的是有事相求,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指点一二。晚辈已经为前辈准备了一日香、醅醉、花无衣、太上老窖等好酒,一定让前辈饮个痛快。” “这……这是真的?没、没骗我?”燕有才激动得有些结巴,忽然觉得这手里的酒没那么香了。 章雅悠笑道:“您肯定也认出我来了对吧?我千里迢迢过来找您,是有求于您,怎么会骗您呢?何况,您救过我的命,我还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呢,怎么可能骗您嘛!不要说好酒了,您下半辈子的好菜我也全包了,我再给您找两个丫鬟服侍您,您的衣食住行都会无忧的。” “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燕有才眨了眨老眼,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不知道这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呢! “不过,你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我是当得的,你那个时候很危险,要不是我,你肯定醒不了,就算是醒了,你也会一辈子瘫在床上,成了一个废人,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 “找到您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之前侯爷并未告诉我是谁救了我,我也是才知道。有恩不报枉为人,所以,还请前辈不要嫌弃,一定要准我报了恩。”章雅悠坐下来,主动给燕有才倒酒,看着桌子上只有一碟素菜,一盘子花生,当即拍手,叫了外头伺候的人,要了几个大菜进来。 “还算你有点良心。行吧,这顿饭就算是你报恩的,毕竟谢礼当时武陵候都付过了。”燕有才道。 章雅悠笑道:“那怎么行呢,我必须给您养老才能算是报恩!”不知为什么,她见了燕有才就觉得亲切,燕有才一看就是那种不拘小节、浪迹江湖之人,所以,她说法的方式就随意许多。 “哎呀,我本以为你是那种迂腐的大家闺秀,看着不像嘛,还敢跑到青楼来——就冲你乔装打扮来青楼的行为,我对你都刮目相看。”燕有才喝着小酒,很是惬意,人一惬意,加上又是老头子了,话就多。 章雅悠心说,我来青楼,还不是为了寻您老人家嘛!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哗,就听有人喊:“都别动,护国公府搜查,抓探子!” 接着就有人哭天喊地:“这才脱了裤子呀!” “还让不让人活了,抓探子抓到了妓馆里!” 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再嚷嚷,别怪老子刀下无情!不想死的,都给老子闭嘴!”一个粗暴的声音。 章雅悠挑了挑眉,有些紧张,看来这是抓自己的了。 “抓你的?这大闸蟹真肥,瞧瞧这膏!从南方运到这里,应该花不少精力和物力,我早几年在江南的时候吃过,真鲜美。应该不便宜吧?”他喝了一口老酒,又嗦了嗦满是膏油的手指。 章雅悠心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心急如焚,您还顾着吃呢!她好不容易找到他,自然不能丢下他就走,但她若是不想办法逃离,若是被抓回去了,非把她弄死不可,她可是亲眼见识了那几个人是何等暴戾顽劣。 她心下着急,就听燕有才笑道:“你舍得给我点份大闸蟹,说明你心意诚。就冲你这份诚心,我不能见死不救。” “您配合我就好。”章雅悠笑道,“我可以扮演这里面的姑娘,您、您就是那嫖客。这人多口杂,他们应该也想不到去一个个排查,查不出我是否冒充的。” 燕有才瞪眼睛,道:“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我就是喜欢这里的酒,你看我叫姑娘了吗?再说了,你是我后辈啊,我能让你扮演那种角色,还是你和我?”他着急地指了指他和章雅悠,气得差点吹胡子。 “那我被抓了怎么办?他们可是土皇帝、地头蛇啊!”章雅悠心急,是真急!那声音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到他们这一包厢了。 “你坐在那里别动,有点痛,我给你整一下。”燕有才起身,并从怀里拿了一个牛皮包出来,从里面抽出两根银针,在酒杯里沾了沾,算是消毒了,道:“没有火,东西也不全,就这么着吧!” 他在章雅悠耳后的两处穴道刺了下去,章雅悠疼得龇牙咧嘴,然后便觉得自己面部肌肉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人用力拉扯了一般。 “你看看呢,那边有镜子。”燕有才道。 章雅悠一照镜子,哪里还有半分自己原先的样貌,根本不是一个青春少女,而是一个完全的中年人,额头上的皱纹,眼底的黑眼圈,脸上没有二两肉,配上自己乔装的妆容,可不就是纵欲过度的中年人嘛! 这简直就是瞬间换头! 这下定然能逃过那些人的搜查了,怎么都发现不了她是一个姑娘!她自己捏了捏脸,没有任何破绽,揉捏并未使得样貌改变。 她兴奋之余,又忍不住担心:“神奇!前辈,我这还能恢复原貌吗?” “这个……有难度……”燕有才继续啃大闸蟹。 “什么?”章雅悠简直要跳脚,她那如花似玉的美貌啊! “骗你的!回头我帮你把针取出来就可以了。”燕有才笑道,“千万不能让人随便碰你的风府穴。” 几个彪形大汉,穿着统一的服制,全副武装地闯进来,不由分说一顿乱搜,当然,什么都没发现,临走,一个大汉道:“两个大男人躲在青楼里喝什么素酒,不是闲的嘛!” 躲过了搜索,章雅悠直奔主题:“我想请前辈帮我治一个朋友的腿,他自幼摔伤,骨头碎了,接骨的时候歪了。有几处关节坏死了。他是忠良之后,很有抱负的少年……”天知道,章雅悠这么夸赞那个毒舌的仆固临泽时,心里多么恼恨! 她恨不能踩几脚出出气的人,此刻竟然要给他美言,是真的“美言”! “听你这语气,你这么关心他?不对我,之前房翊找我,我怎么觉着你们才是一对啊,若不是一对,他能下那么大血本?”燕有才道。 章雅悠问:“武陵候承诺了您什么?” 324 说服燕有才 “呐,这才对嘛!一听说房翊付出了极大代价,就这般紧张!这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嘛,我这双眼睛还能看走眼?”燕有才有些小得意,“你方才说,给我养老,是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若是救了我朋友,他肯定有重谢,他可是富贵人家。”章雅悠开始循循善诱。 “可是……”燕有才有些犯难。 “前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章雅悠笑道,又给燕有才倒了一杯酒。 “我不喜欢京城,怕遇见熟人。我年轻时就是混京城地段的。何况,我不愿意进宫做御医,我这若是进了京城,还不把我抓起来?哪有现在逍遥自在。”燕有才道。 章雅悠知道,这样的奇才往往不拘一格,逍遥自在,最受不了拘束,更不愿意循规蹈矩。 “那我若是把我朋友接了过来,就在范阳,可以吗?”章雅悠立马想了折中的办法,“或者,您到时想去哪里溜达,我们就去哪里转悠。” “我可没时间照顾一个瘸子。”燕有才道。 章雅悠笑道:“前辈,哪里需要您来照顾,有我们呢,您只需要在一旁指点一二就好了。” “哦,你除了让我给你朋友治腿,还想着偷学我的独门手艺?” 章雅悠道:“我也有独门手艺啊,可以和前辈交换。” “你有什么手艺?说来听听。”燕有才立马起了好奇心。 章雅悠笑道:“前辈,我们要么出去再说,换个地方喝酒?我在这里浑身不自在,若是被人发现了,麻烦。” “我住得地方很远,就一草庐,刮大风的话,屋顶能都掀翻。平时有钱嘛,就去住客栈,没钱嘛,倒在巷头也能睡,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多敞亮!”燕有才笑道。 章雅悠笑道:“我在后街租了个小院子,前辈不嫌弃的话,可以先住进去。我晚些时候再挪个地方,我们到时请个手艺好的厨子来,变着花样给您做好吃的。” 燕有才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定了。不过,我先说好,我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传闻医白骨活死人,那都是世人谬赞,没有依据。我最成功的案例就是治好了你。看着你这么活蹦乱跳地站在我眼前,很有成就感呐!” “我摔得那么严重都被您治愈了,我朋友这双腿您肯定能治好。要真是治不好了,晚辈也只有感激,没有怨言。”章雅悠笑道。 章雅悠和燕有才下楼,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卢钰在一群人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进了红袖招。 不知为何,卢钰见这二人经过,竟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瞥,章雅悠与燕有才已经出门走远了,玉凌已经安排了马车守在不远处。 “姑娘,去哪里?” “自然是回咱们小院子。”章雅悠笑道。 这时,田英也有暗处出现,与玉凌一起驾马车回去。 到了住处,章雅悠给燕有才安排好了起居,又急忙修书一封,叫来其中一名暗卫,让他尽快回京城,务必交给仆固临泽,让仆固临泽尽快来到范阳,同时,带一车好酒过来。 末了,章雅悠又交代了一下:“可以将熙园的藏酒搬过来,就搬那种藏了十几年的。”心里默念:舅舅,对不住了,我会想办法再给您攒点好酒的。 燕有才听章雅悠这么安排,很是满意,道:“你这丫头,会做人,比那个冷冰冰的房翊有意思。不过,我医仙出手救人,那可是万金,还要看是否有缘,所以,你送我点好酒,划算的,我不会白占你便宜!” “说什么便宜,前辈!我的命都是您救的,报答您是应该的,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章雅悠笑道。 “哟,还会厨艺呢?我不挑食,我就是不吃血,喜欢肉,多些肉就可以了。” 再说,卢钰这边,整整五天过去了,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调遣了数千府军,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卢钰想了想进门那一刻看到的两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虽然章雅悠顶着一张猥琐的中年大叔脸,但是,那身材娇小、蝴蝶骨甚是好看,怎么看,都与那张脸不相配,莫非这就是易容术? “算了,这不过是个插曲,别耽误了正经事。”卢钰道。 王行之有些不甘心,道:“就这么算了?那个臭丫头还扎了我一下呢!” 崔洵道:“是啊,我也一肚子气,我们几个何时在范阳这么吃瘪过?简直是忍无可忍!老鸨,老鸨呢!” 一个徐娘半老、满头珠翠的女人急忙跑了进来,进了包厢,对着众人恭敬地福身行礼,道:“各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上次我让你查那个琴师的身份,都有眉目了吗?” 鸨母道:“回崔公子,我已命人把所有与这琴师有往来或者说过话的人都叫过来问话了,但是,并无可用的信息,她交给我们的手实牒件也是假的。那个明月,我叫人拷问了,说是根本不认识那个琴师。” “不认识?那就是多管闲事了。把那个明月叫过来。”崔洵冷道。 鸨母道:“明月受了重伤,卧床不起,您看……” “你想找死嘛!拖上来不会吗?”崔洵恼羞成怒。 “算了,拖个半死人过来,影响心情。”卢钰淡淡开口了。 崔洵骂骂咧咧了几句,让那鸨母滚出去。 “肃王交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吗?”卢钰问。 王行之道:“已经按着肃王的要求办妥了,信也送出去了。” 卢钰道:“想办法给太子那边送个信,让他们有个准备。” 崔洵道:“大哥,我们不是一直和肃王……”他欲言又止,知道不好讲得太过直白,道:“为何要通知太子?” 王行之思索了片刻,道:“还是大哥棋高一着,小弟知道怎么处理了。二哥不要着急,大哥这么做有他的道理,眼见着朝廷气运衰落,原本肃王与太子分庭抗礼,如今老皇帝明显倾向太子,给太子安排了很多得力的人手,太子的亲信也多受倚重,肃王已经落了下风,我们断不能将宝都压在肃王身上。” 崔洵似懂非懂,笑道:“大哥出主意,我照做就是了。” 卢钰道:“人手,三弟安排吧,别给任何人留了我们的把柄,字句什么的,销毁。” 325 长亭送别 章雅悠派到京城的暗卫并不是第一时间去了熙园,而是见了房翊,房翊细细问了章雅悠的各方面情况,时而皱眉、时而勾着唇角,听到章雅悠去青楼里当琴师,想着那种污秽的地方会带坏自己的小蛮货,当下急的不行,但是,他又无法离开。 再听到卢钰等人要抓章雅悠,急忙问:“结果呢?她有没有事?” 暗卫少年跟着房翊也有几年了,虽然被训练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是,他也算明白了,只要涉及到章雅悠的事情,这位恍若天神、无情冷漠的侯爷就会激动。 “章姑娘成功躲过了,目前一切安好。”暗卫道。 房翊舒了一口气,道:“按照她的要求去送信吧,务必保证好她的安全。” 暗卫离开,一个瘦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走了进来,道:“主子,还有其他安排吗?” “你那日说,护国公世子卢钰专门向你打听了欣城县主的事情?看上去很感兴趣?”房翊的语气透着危险和不满。 虽然天气已经凉了,但杨曲忍不住地想擦汗,主子这是明显对自己不满了,唉,都怪自己多嘴,那日多说了几句,道:“属下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不是属下主动说起的,是他们问,那个场景,属下不能不说。” “你要记住,你的命是本候救得,你现在又背叛了护国公府,没有本候的庇护,你只有死路一条。”房翊冷道,“我让你传递给他们的消息送出去了吗?” 杨曲道:“属下明白,属下对侯爷忠贞不二,记着侯爷的大恩大德。已经送出去了,他们应该也会有所行动。不过……” “不过什么?” “卢钰狡诈多变,谋略过人,应该不会把宝单独压在肃王身上,而且他们暗中帮助肃王,也从不暴露护国公府的身份……” 房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因为他已有定夺,护国公府想要两头讨好,但这墙头草可没那么容易当,李祥这边恐怕已经急不可耐了,要拉着这样一个世家来站队了,他只需要放出一点消息,让肃王那边抓到护国公府暗中帮扶太子的手脚线索,恐怕不等他这边出手…… 他现在想的是,要找个由头去范阳了。 杨曲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属下在范阳还有几个人,到时可以听侯爷调遣。” 京郊的长亭,数千人的军队整齐有序地立在那里,士气很足,兵将们俱是精神抖擞、强壮中透着活力,云台将马车停在一旁,扶了房翊下车。 一旁一个二十几岁、脸堂黑红、很是雄壮威武的将军见到风流俊逸的房翊后,冷哼了一声,道:“没有一点男人气概!也值得我们将军喜欢!” 另一人将军拉住了他,道:“别让将军为难。” 那青年将军不服气道:“我说错了吗?将军铁骨铮铮、征战沙场,满门忠烈,对将士们又是极好的,吃穿用度和我们一样,没有一点架子,若不是有我们、有将军这样的人,他们这些文臣还能这般潇洒快活?你看看他那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有什么用?够给敌人拼刺刀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难听了,云台听了不服气,正要发作,房翊轻声道:“无妨。” 主仆二人越走越远,后头隐隐飘过来一些零碎的信息:“我知道你喜欢仆固将军,但是,将军什么人?咱们都是大老粗,靠着卖命赚了点军功。这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何况,将军喜欢的是他啊……我们不能让将军为难。” “将军。”房翊轻唤了一声。 仆固瑾瑜正眺望着远方出神,听见有人唤,声音清润中透着冰冷,她知道这是谁来了,猛然回头,房翊果然在。 “想不到你真的来送我了。”仆固瑾瑜道,脸上掩不住一丝欣喜。 房翊道:“将军送了信过来,我若不来,就失了礼数。” “只是礼数吗?”仆固瑾瑜喃喃道。 房翊道:“来得匆忙,才下朝,没来得及给将军备一杯践行酒,祝将军此行顺遂、平安。”他恭恭敬敬地鞠躬拜下去。 仆固瑾瑜道:“你能来就是最好的践行了。” 二人沉默了,不大的长亭里透着沉闷。 “将军上次提及我二哥的事情,可有新的进展?”房翊本来不想在这个档口提起,毕竟也没到约定的时间,但是,他情不自禁地就想问。 当年他父兄战死,母亲一病不起,不过数月也撒手人寰,他收到了父亲和大哥的棺椁,却没有找到二哥的尸首。 仆固瑾瑜告诉他,她抓过几个南越国的探子,那探子无意中透露,曾抓过大唐的一个将领,那年岁和相貌很像他二哥房廷琛。 当年这就是一桩悬案,朝廷也派了一些人去南方做了调查,但是杳无音信。有人说房廷琛是受伤后就悄悄离开了,从此隐姓埋名,也有人说房廷琛是叛逃了,去了南越当驸马了,但大多数人认为房廷琛是被南越人杀了,然后毁尸灭迹。 短短数月,房翊痛失数位至亲,这也是他性情清冷的原因。 仆固瑾瑜抿了一下薄唇,道:“我不是要对你隐瞒,而是这件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已经让我信得过的人悄悄去探查了。” 她停顿了一会,又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便找回来,他也不是你想象中的二哥了,听说,南越人对他进行了极大的摧残。” 房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若是能找回至亲,付出多少代价他都愿意。 “你弟弟已经去范阳了。”房翊淡淡道,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仆固瑾瑜道:“我知道,我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他,这就看章姑娘的本事了,若是他真的能治好临泽的腿,临泽就能接手仆固家的一切,到时我们……” 说到“我们”,仆固瑾瑜有些害羞,悄悄地看着房翊,“如果这一年内,章姑娘真的能治好临泽的腿,我会按照承诺,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不娶我。但是,如果她不能让临泽重新站立起来,一年之后,你要与我成亲。不管是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放弃你;也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尽我所能帮你找回二哥。” “你又何必执着?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房翊道,“我在感情方面是个很吝啬的人,遇见了一个让我愿意大方的人之后,我就没办法再对别人大方了。” 326 他眼中的小仙女 仆固瑾瑜听了这话,神色黯然,道:“可喜欢你,也没错……” 房翊看了看天,道:“不早了,将军该上路了。在朝中有什么需要,给我来信即可。不管怎样,我会帮仆固家在朝中周旋的,绝不会因为仆固家领军在外,朝中无文臣,而受到中伤。” “好,多谢!”仆固瑾瑜那大红的斗篷很是惹眼,像火焰一样,在京郊荒草遍野的山坡上呈现出一股燎原之势。 “保重。”房翊抱拳,鞠躬。 仆固瑾瑜看着他走出长亭,心下空落落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个自信地笑容绽放在脸上,她是仆固家的姑娘,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何况,只要找到房廷琛,房翊对自己的态度必然会改变的…… 再说章雅悠这边,花了两天时间在范阳城内寻了个安静又远离闹市的院子,有四五个房间,专门用来安置燕有才和仆固临泽,想着仆固临泽必然会带一些仆从过来,她之前租的那个小院子肯定是不够用的。何况,她也需要几个落脚的地方打个掩护什么的。 她又把现在的小院子稍微布置了一下,简约而雅致,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的意境,临街的那个茶叶店,清净得有些冷落,章雅悠根本不需要时时守在那里,而且她是闲不下来的人,又没个朋友,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就是去街上逛逛。 章雅悠带着玉凌,玉凌有些欢喜,笑道:“姑娘,我们来范阳也有些时日了,还没好好领略范阳的风土人情。” “没领略吗?这里的土皇帝、地头蛇凶残得很,这也算是地方特色了。” “姑娘,奴婢说得好像和您说的不是一个方面?” “行啊,想吃什么自己拿、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自己选,你挑东西我付账。”章雅悠笑道。 玉凌欢喜:“谢谢姑娘!” 主仆二人正逛着街,前头围了一圈人,很多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大哥?发生了什么事?”玉凌上前问道。 一中年汉子,道:“唉,一个公子,晕倒了,你看,正捂着胸口呢,脸色都青紫了,他的随从去请郎中了。” 章雅悠一听有人晕倒了,挤进去,只见一白胖的少年倒在地上,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嘴唇已经青紫,正大口喘息,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只手则捧在胸口处。 两个随从吓得手足无措,其中一个哭道:“公子,您要坚持住,李七已经去请郎中了。您再撑一下。” “公子,您是胸口疼吗?奴才给您抱到别处吧?”另一个随从也在抹眼泪,想要将那胖公子挪动到一旁。 章雅悠蹲下身子,拉住了那胖公子的手腕,为其把脉,随从阻拦:“你是何人?你想做什么?” 章雅悠皱眉,冷道:“我是何人不重要,是能救你家公子性命的人,再晚片刻,你家公子就一命呜呼了。” “那……这……还请姑娘施以援手,我们李家定然感激不尽。”两个随从跪了下来。 章雅悠从怀里掏出针包,在那胖公子的身上扎了下去,不多会,那胖公子呼吸渐渐匀称,面色也褪去了青紫,他的手已经从胸口处拿开。 他依旧躺在地上,看着章雅悠,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道:“你是小仙女吗?” 章雅悠道:“不是,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你留个姓名和地址,我好上门答谢啊。”胖公子喊道,他正是李明经。今儿照样带着三五个随从出门闲逛,却突然发了心疾,摸了半天就是找不到随身携带的药丸,这才出现方才紧急的一幕。 随从急忙将李明经扶起来,李明经颠着一身匀称的小肥肉去追章雅悠,道:“小仙女怎么称呼?” “你不是正在叫吗?”玉凌道,“我们姑娘施恩不图报,你离远点就行。” 李明经哪里肯,被人这么拒绝也不恼,心里暖融融的,像是前面病中,痛得他几乎昏迷,在昏迷之中他见一人从天而降,容貌好似那九天仙女,甚是好看,她只是轻轻抚弄了几下,自己的病就好了,又活了过来。 “我得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啊。”李明经笑道,“姑娘施恩不图报,那是姑娘高洁,但我不能忘恩负义啊。在下李明经,这范阳李家就是我府了。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这是我的名帖。” “玉凌,收下吧。”章雅悠看了一眼那烫金的名帖。 “那我能请姑娘喝杯酒聊表谢意吗?” “你现在离开,就是表达谢意了。”玉凌道。 好不容易打发了李明经,章雅悠难得轻松地溜达了一圈,然后在人群之中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问玉凌:“你是否看见仆固临泽了?” 玉凌道:“没有啊,姑娘,不过,算着日子,他也该到了。” 章雅悠摇摇头,道:“你不知他这个人,挑剔、矫情得一塌糊涂,我们来的时候只花了五天时间,他没有十天时间到不了。” “是吗?”仆固临泽被仆人从街角出推了出来。 章雅悠和玉凌对视了一眼,玉凌捂嘴而笑。 章雅悠道:“你方才没看见?” 玉凌连忙摆手,道:“奴婢是真没看见。” “你医术不行,但这背后嚼舌根的本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怎么就挑剔、矫情得一塌糊涂了?”仆固临泽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能折腾的姑娘。” 呵呵,“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能折腾的姑娘”——这大概是毒舌少年嘴里最平和的话了,章雅悠自我安慰:不气、不气,就听仆固临泽道:“要我说,你没能耐就认输,求爷爷告祖宗的,还把我也折腾过来,闹腾!” “那你回去吧。”章雅悠不气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仆固临泽吃了个憋,道:“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啊!” “关键是,我让你来,你就来了,我以为你还继续听话呢!”章雅悠笑道。 “你!”仆固临泽气结。 章雅悠道:“别生气,对身体不好。放在我手里,我怎么也不能把你治死,你别气死就行!” 仆固临泽咬牙切齿:“你这个女人怎地这般歹毒!莫不是在这个范阳被人追杀,一股邪气都撒到我头上了?” 327 神助攻 果真,还是那个毒舌少年! 他知道自己在范阳被追杀,无动于衷、没有伸出援助之手也就罢了,竟然还说风凉话!她在范阳被追杀,她为什么来范阳? 这就是个小人!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仆固临泽没想到章雅悠干脆不理他了,让小厮抓紧推着他跟上章雅悠,道:“哎,被我说中了?这就哑口无言了?” 章雅悠真后悔为这种人来范阳找燕有才,根本不配好么?——她心里一肚子气,谁还不是娘的乖宝宝,白米饭、花衣裳、千万娇宠地长大?凭什么要帮助这人啊,简直是吃力不讨好、升米恩斗米仇啊! “哟,这就生气了?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我就不该千里迢迢来什么范阳!”他还来气了。 “那你回去呗。”章雅悠冷道。 “好歹我方才也帮了你!”仆固临泽道。 “你会好心帮助我?”章雅悠不以为然,这死孩子又别扭又毒舌,还有点阴冷,反正章雅悠现在头痛得很,真想一走了之。 “不然,你以为你那么巧,正好遇见李明经病倒、李明经明知自己有心疾,偏偏忘记带药了,他忘记带药了,他那些奴才吃素的还是活腻了?”仆固临泽说这话的时候透着嗤之以鼻,嫌弃章雅悠不动脑筋的意味很是明显。 章雅悠愣住了,果真,前面的事情是太巧了。 所谓的偶遇、施恩,是有人为助力的。 “你偷了他的药?”章雅悠问。 “你现在才想到啊?蠢!”仆固临泽道。 气归气,他既然来了范阳,她就要给他治腿,反正燕有才也找到了。 “我们去买点酒吧。”章雅悠道,“你就按着信上的地址,先去住处吧。”她看了看四周,发现有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暗卫,“你的人自己隐藏好。我那里也住不了那么多人,别闹太大动静,何况……” “你吞汤圆了,说话吞吞吐吐的?”仆固临泽道,他脸上并没有讽刺、揶揄的神情,相当自然,因为这样的说话方式对他来说,就是正常表现。 章雅悠深吸一口气,玉凌急忙在后面抚着她的背部,道:“姑娘,咱们不气,不气啊!不和这种死孩子一般见识。” 他是孩子?若是能站起来也是人高马大的了,何况,他比自己还大了一岁! 章雅悠本来想说,他离开京城应该也不容易,毕竟仆固瑾瑜手里有十万大军,老皇帝想牵制她,仆固临泽就是最好的人质,说是封赏、留在京城养病,实际上就是老皇帝的豢养,不过是豢养的笼子大了点,以京城为主。 但这话也不能在街道上提起,尤其是经受他这一番毒舌后,她是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我们去买酒,买酒!另外,再买一些您喜欢的点心。”玉凌尽力安抚着章雅悠,心中也怪仆固临泽,这人简直不识好歹! “听说你酒量不行,沾酒就醉,酒品也怕是不好,还是少喝点酒,免得误事。”仆固临泽的声音淡淡地飘过来。 “你会帮我打死他吗?”章雅悠拉着玉凌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 玉凌郑重地点头。 给仆固临泽推轮椅的小厮显然已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脊背后一阵发凉,推着轮椅一阵风似的走远了,说是走,那速度和跑也差不多了。这大概是知道自家主子什么脾性,早就练出了一身逃生的本领。 “思源,你作死呢,推这么快,颠的我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仆固临泽不满。 小厮思源道:“奴才怕跑得慢了,会被打死,您是没看到章姑娘的脸色,拳头握了半天了,她那个丫鬟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那你是吃干饭的?她们打我,你不会还手?”仆固临泽说得那叫一个想当然。 思源挠挠头:“这无缘无故地打女人,奴才有点下不了手啊,何况,人家对我们有恩呢。” “有恩?我这偷偷跑到范阳来了,费了多少人力你还不清楚?老家伙希望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仆固临泽道。 思源再次挠头,心说,人家也没拿刀子逼你过来啊!但他绝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的。 再说章雅悠这边,带着玉凌去红楼了,她出门的时候燕有才可是明晃晃地暗示了:“听说天外天的眉寿酒很是甘冽,一壶难求。” “掌柜,给我来几眉寿酒。”玉凌道。 那掌柜是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二十几岁的样子,见玉凌一身丫鬟打扮,又是粗布衣衫,嗤笑一声,继续低下头看账簿了。 玉凌道:“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上门的生意不做?这什么态度啊!” “我们不缺你这单生意。”掌柜的抬头笑了,很职业化的笑容,“姑娘是外地来的吧?眉寿酒是我们天外天的镇店之酒,按两卖的,十两纹银买一两酒。但是,至少要提前一个月预定。” 玉凌道:“你们就没点存货?那你们这里的客人想喝怎么办?” “我们当然是先满足进店用膳的客人。”他不愿意多说。 章雅悠道:“那要怎么预定?” 掌柜道:“交十两银子,我给你写个单据,一个月之后来取,来得晚了,没了,就得再等。” 这时,一颗大脑袋就伸了过来,还有一股浓烈的龙涎香飘过来,章雅悠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白皙红润的小胖子。 章雅悠吓了一跳,皱眉。 就听那小胖子,哦,李明经惊喜地笑道:“小仙女?” 章雅悠继续皱眉,心说,这范阳城也不小,怎么一转眼又碰到了呢! “小仙女,还真是你啊!”李明经笑道,“这是……要买酒?”他看到了玉凌手里的票据。 “嗯。”章雅悠点点头,她现在也没办法躲开或否认自己救过他的命。 李明经拍了一下柜台,那掌柜满脸堆笑,道:“李公子,您有什么需要?” “给小仙女送十坛眉寿酒过去,送到她宅子上。”李明经道。 “这……李公子,您知道,我们店里的眉寿酒真的没有这么多存货,若是今儿点酒的人太多,我这边供应不上,交不了差啊。” “嗯?”李明经皱眉,脸色也冷了下来。 “不用麻烦,我下个月过来取就是了。” 李明经抓过玉凌手里的票据,朝柜台上一拍,那掌柜会意,急忙收了票据,把那锭银子恭敬地递给玉凌。 328 同仇敌忾 章雅悠看着李明经,李明经笑了,那么胖,竟然还有两个小酒窝,她想着,这大概是脸上肉太多,挤出来的。 “真不用。我们也没那么熟。”章雅悠道。 李明经笑道:“哎,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送姑娘几坛酒算什么?” “还愣着呢!快去安排,给这位姑娘送到府上。”李明经对那掌柜冷道。 “哎,这就去安排,李公子。”掌柜的道。 章雅悠道:“那谢谢李公子了。我碰巧救了公子一命,您送我这么多好酒,我们两清了。” “哎,几坛酒怎么能抵得上姑娘的救命之恩呢。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姑娘听口音应该是外地人,我在范阳还算有点能力,姑娘不嫌弃的话,有什么都到李府来找我。”李明经笑道。 章雅悠道:“公子一看就是贵人,不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高攀的,福薄,受不起。公子不要让我们为难。谢谢公子赠酒。” 李明经心说,这姑娘还挺有个性,明明生的貌美可爱,但这性子也太冷了些?要是换了其他姑娘,这种性子,他绝不会多看一眼,朝他身上扑的姑娘太多了,他这种贪图享受,但是,对姑娘们也是出了名的大方。 章雅悠让天外天的人将酒先送到了自己的小院子,然后再转移到燕有才和仆固临泽的住处。 燕有才看见那么多坛眉寿酒,喜笑颜开,原本清瘦的脸上硬是笑出了很多皱纹,一个劲地夸章雅悠:“你还真有办法!哎呀,我这下有口福了,太香了,没开盖头就香得我快了醉了。” 章雅悠一把按住他正要解开酒塞的手,道:“前辈,是不是先给我那朋友看看腿。” 燕有才道:“要不是看在这些酒的份上,我才不理那臭小子。” 嗯?章雅悠狐疑地看着燕有才,燕有才道:“那家伙嘴巴太臭了!说我一看就像是个江湖骗子!” 章雅悠笑了,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被仆固临泽荼毒。 “那您赶紧出手,把他的腿治好,让他滚得远远的。”章雅悠笑道。 燕有才看着那酒,章雅悠会意,道:“管够!我再去给您烧两个菜,亲自下厨。” 当仆固临泽看着桌上那几个小菜,冷笑道:“看样子还可以,会不会徒有其表?” 燕有才白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真讨人嫌!你爱吃不吃!来,丫头,我们一起自己吃。” 章雅悠道:“您说出了我的心声!”总算可以同仇敌忾了! 仆固临泽做了个手势,思源会意,急忙将轮椅推到餐桌前。 燕有才酒饱饭足,对章雅悠的厨艺也很是满意,他不满地看着仆固临泽,道:“你这腿怎么了?什么时候断的?” 仆固临泽道:“你眼神不好,还能给人看病,我腿怎么了,你看不见?” 思源吓得一哆嗦,这祖宗难道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医仙?若是医仙治不好他的腿,那就是真没希望站起来了! 燕有才道:“我看你不仅腿不好,连脑子都不好,不想治,赶紧滚!” “丫头,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忙,这小子说话能气死人!” “消消气,前辈!回头我给您出口气,您先给他瞧瞧,到底是什么原因。”章雅悠一边安抚燕有才,一边瞪着仆固临泽,就听仆固临泽道:“你也是得了眼病?挤眉弄眼的,像什么样子!” 思源道:“公子,您就少说一句吧,算奴才求你了。” “我千里迢迢过来看病,他们就是这态度?”仆固临泽挑着眉头,很是不服气。 在场的几人对视了一眼,心说:您也知道自己是来看病的啊?您这状态,还以为是来求您看病的呢! 燕有才给仆固临泽检查了腿,号了脉,面无表情道:“只有一种途径有可能让他重新站起来,骨头都接错了,敲断了重新接,能不能好,看缘分。” 仆固临泽道:“你一点把握都没有?万一敲断了,还不能好怎么办?” 章雅悠嫌弃得不行,道:“你这是怕了?” “腿有问题、脑子也不好用、现在看来,胆子又小,像你这种人,能长这么大,也实属不易。”章雅悠道。 燕有才道:“丫头,你说得虽然在理,但是,我不同意你用激将法!你也知道,我这人爱喝酒,容易手抖,恐怕敲断都敲不准,接也是接不好的,别让人家活受罪了。” 章雅悠道:“您一定要试试,他都来了!” 仆固临泽气得脸色发青,他是来了,但是,他现在想走! 章雅悠与燕有才一唱一和,看着仆固临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却越来越喜悦,想着总算是大仇得报。 “我还有有几样东西要准备,还缺几味药材,有些稀缺,等凑集了药材,我们就动手吧。”燕有才正色道。 仆固临泽道:“你们两个一老一小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动手什么?” “敲断你的腿。”章雅悠笑道。 仆固临泽皱了皱眉,道:“你休想吓唬到我,我不怕的!但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闹腾了一圈,没有治好我的腿,可别怪我说话难听。” “这话说得,好像你现在说话多好听似的!”章雅悠冷笑道。 接下来的几天,章雅悠和燕有才在范阳城内搜集那几味药,虎骨、龙骨凑齐了,骨碎补、补骨脂、怀牛膝、川断、杜仲、三七、血竭、归尾、赤芍、白芍、生地等这些都是常见的药材,很容易凑齐,就是缺了一味药引。 “五灵脂?”章雅悠有些疑惑,“并不难找,难道有特殊要求?” “要白背飞鼠的夏季粪便才可以,可以说,可遇不可求。我可能要亲自上一趟山。”燕有才道。 章雅悠道:“前辈,我陪您一起进山吧,我带上几个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燕有才笑道:“你是担心我撂挑子走人吧?你这丫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这医仙是浪得虚名吗?能担一个仙字,人品必定是过关的,我既然答应你,自然会说到做到。” 章雅悠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前辈。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我确实也想快些找到您需要的这种五灵脂。” “我知道哪里有,少则一天,多则三天,我一定能找到。”燕有才笑道,“给我装满酒壶,好酒带上,回来更快。” 329 土财主家的傻儿子 燕有才进山找药引了,章雅悠是绝不肯和仆固临泽这样的人独处的,她这几天一直呆在先前租的小院里,绝不肯踏入仆固临泽和燕有才的院子。 “你想办法把这个送到杭城去。”章雅悠这两日先来无事,又画了一副人像,正是那天在红楼见到的卢钰。 玉凌笑道:“您真是妙笔生花,这一个个美男,在您的笔下简直就是活了。在奴婢看来,这卢世子比前面几个人样貌还要俊秀些,难怪这范阳城的女子都要上赶着投怀送抱了。” 章雅悠笑道:“好看的皮囊,不如有趣的灵魂。” “姑娘,您是皮囊好看,灵魂也有趣。姑娘可以考虑卖画为生。”玉凌笑道,说话之间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那画卷了起来。 章雅悠笑道:“好主意!这比我们在这里开茶叶店有意思,但,若是来的人我不喜欢,看着就恶心难受,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玉凌笑道:“那奴婢就去回绝了他。想找姑娘作画,先过奴婢这道关。” 章雅悠笑了笑,没说话,自己坐在茶桌前煮茶,笑道:“我们这个地方,又冷清又偏僻,这么多天,不要说上门的生意了,就连问价的都没几个人。可惜了,我这么好的茶叶。” 她洗好了茶具,开始泡茶。 玉凌笑道:“您选的这个地儿,就不适合做生意。奴婢这就出门让人把画送到荷亭去。顺带买些菜回来做菜。您是去门口看着铺子,还是在屋里喝茶?若是在屋里喝茶,我就把铺子的大门关上了。” 章雅悠笑道:“拢共就这么大的院子,我坐在这里喝茶也不影响我看到前头,我想吃鱼,你去哪家客栈买条红烧的鱼回来。” 玉凌前脚才走,李明经就来了。 “小仙女,小仙女在家吗?”李明经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讨好,一听就是糖分很高。 章雅悠本以为无人,穿了一件素衣,未施粉黛,也没着钗环,就是早上起来玉凌给她梳得简单发髻,说到梳头这个事,她很是想念紫燕,那丫头手巧,会挽很多种发髻,又漂亮又精致;玉凌以前是当护卫的,经常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梳头并不是她拿手的活。 “你怎么来了?”章雅悠打量了一下李明经,有些不乐意。 李明经笑道:“我来看看小仙女啊!” “你这地方这么素净啊?”李明经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觉得这地方真简陋、真偏僻、真小啊!但这样的话,他当着小仙女的面是万万说不出来的。但是,小仙女住在这样的地方,他心里涌动着一股苦涩的味道,他觉得好可惜,小仙女这样的人物,怎么能住在这个地方呢? 于是,他心中当即有了一个想法,他要给小仙女送一处宅子,又大又豪华的那种。 章雅悠道:“我们平民百姓,有这样的房子就不错了。别辱没了您,您还是请回吧。” 李明经在范阳是横着走的角色,又狠又霸道,还是出了名的好色,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妖精打架”,人送外号“呆霸王”。 章雅悠可不想和这种人有太多的交集,而且她所谓的“施救”是因为仆固临泽从中做了手脚,她也受不起李明经的报恩之举,万一哪天被拆穿,李明经也不会善罢甘休。 “小仙女怎么对我这般冷淡呢?我又没得罪你。我这不是好心过来帮忙的吗?”李明经笑道,心里想的是,小仙女真好看,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章雅悠皱眉,果真,那天就不该接受李明经送的酒,不然,他也没那么容易找到这里。 “我没什么需要您帮忙的。”章雅悠道。 “我是来买茶叶的。”李明经笑道,“开门做生意,你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吧?” 章雅悠道:“要什么茶叶?我这里的茶叶都很贵的。”因为都是好茶。 李明经笑道:“就把你这里最贵的茶叶拿出来就好。还有,我买茶叶之前是不是可以试喝一下?小仙女不是正在煮茶吗?” 章雅悠道:“坐吧。”她自己席地而坐,地上放了两个蒲团。 她是看出来,李明经轻易是不打算走了。 李明经人有些胖,坐在蒲团上显得有些难受,但是,屋子内能喝茶的地方也就这里了,若是搬个椅子过来,又不配不上茶桌。 章雅悠熟练自信地给他泡了一杯茶,道:“请。” 李明经品了一口茶,道:“你这茶很不错啊。” 章雅悠垂眸,道:“我家道中落,也只剩下这些茶叶了,您若是喜欢,我可以卖一些给您。我在这里并无生意,日子越发艰难。” 她淡淡道,随口就编了这样一段身世。 李明经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须帮你。这样,你这里的茶叶我都买了,我拿一部分回去,一部分寄存在你这里,我下次得空的时候过来喝。” 章雅悠心说,虽然你看着胖乎乎的,笑起来一副憨厚靠谱的神态,但是,本人一点都不憨厚、不靠谱啊!这哪里是买茶叶,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您知道我为什么来范阳吗?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并非范阳本地人。”章雅悠淡淡道。 “嗯,这个我看出来了,不过,有我在,小仙女以后就是范阳最自在的人,您若是不嫌弃,我可以送您一处宅子,我宅子很多。”李明经笑道,觉得章雅悠是越看越好看,就连皱眉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章雅悠听他这么说,再次忍不住皱眉。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他家道中落,我父亲想让我嫁给当地的大户……所以,您懂了?”她淡然地喝着茶。 李明经听了这话,第一个念头是,小仙女是私奔过来的?什么男人竟能让她私奔?他出神了一会,笑道:“不管什么原因,小仙女到了范阳,又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须让小仙女在这里吃好喝好,开开心心。我今天先买五千两的茶叶,你看着给我包吧。” 章雅悠笑了,这真是土财主,他那胖乎乎的身材,配上这豪气姿态,像极了土财主家的傻儿子。 可她这里真没那么多的茶叶! 五千块,够买她整个铺子,连带着把这个院子都买了! 330 是号人物 李明经见章雅悠笑了,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法言表的愉悦来,笑道:“我是认真的,以后你这铺子里有什么茶也算我的。” 章雅悠笑道:“我这里的茶叶最多价值两千两,就算是多,也多不了多少。这样吧,我收您两千两,这些茶叶我晚些请人送您府上。” 李明经笑道:“好啊,不过,请人还得花钱,就寄存在您这里好了。” 章雅悠笑了笑,从架子上选了一款茶叶,道:“看您气色浮肿,胸有燥气,可以试试这款茶,静心养神。” “都听小仙女的。”李明经笑道,复又坐下来,问:“你看我这胖的,其实都是虚胖,小仙女有没有办法给我调解调解?” 章雅悠看了看他,笑道:“可以考虑食疗。喝完茶,我给你写个食疗的单子,你若忌口,自然会瘦下来。” 一盏茶结束,李明经还没有走的意思,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章雅悠只好下了逐客令,李明经一走,田英就出现了,双手环胸,手里拿着剑,一身的冷气。 章雅悠道:“你宁可一直躲在暗处,都不愿意出来帮我解围?” 田英心说,我也想出来,不是怕身份被识破?何况,我也没看您为难呢?您接银票的时候,可是眉开眼笑的。 “他看似没城府,其实城府极深,他带的那几个人,衣着普通,和寻常小厮奴仆没什么区别,却都是练家子。”章雅悠道。 “是的,我也感受到了,所以,不敢贸然现身。”田英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他若想找,换个地方就找不到了吗?何况,突然消失,更会引起他的怀疑。”章雅悠道,“回头,你找一个靠谱的当地人,把茶叶送到李府去。” “好。”田英道,“您说的,您有个青梅竹马,是想?” “我这种状态难道不像是那私奔的大家闺秀吗?”气质优雅,长相中透着养尊处优,还带着一个丫鬟,又是读过书的,突然孤身一人出现在范阳,虽然弄了个做茶的门面却不懂庶务,的确像是为爱私奔的大家姑娘。 田英道:“可您去哪里找一个青梅竹马?” 章雅悠上下打量了一下田英,吓得田英连退两步。 “算了,你这通身的气派,像是一个煞神,怎么也不可能是我的青梅竹马,只要我脑子没坏,我断然不可能与你私奔的。”章雅悠自己主动放弃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经几乎每天都是不速之客,上门还总是带一些礼物,不贵重但都透着精巧或新奇,再不然就十分实用,这让章雅悠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有道是拿人的手短,章雅悠收了他的东西就做不到拒人千里之外,少不得又让他在这里喝茶聊天,甚至蹭饭。 在接触过程中,章雅悠难免感慨,这李明经也真是号人物,为人处世,滴水不漏,谈吐举止也透着大方富贵,琴棋书画,古往今来,那也是信手拈来,那胖乎乎的肚子装得不仅仅是肥肉,还有知识。 最了不起的是,他能轻易找到共情点,热情的同时又能拿捏住分寸。 “这李家的人果真个个深不可测。”章雅悠道。 玉凌笑道:“再深不可测又怎样,姑娘是断然看不上这种人的?” “何以见得?” “您分明是喜欢美少年,不然您为甚做美男榜?” 章雅悠笑了,骂道:“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我对李明经是没什么想法,不过,大家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应该不是单纯想和您做朋友。”玉凌笑道,“奴婢知道错了,您别生气,奴婢这就做饭去,奴婢把田英拉过来帮忙了。” 章雅悠笑道:“也是,朋友的话,哪里需要天天见面。不过,他没做其他表示,我也不好自作多情。你和田英别烧了厨房就好。” 章雅悠还在笑呢,就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这女人眼光真差,连李明经这种人都看得上?” 章雅悠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除了仆固临泽,没有人这么毒舌。 “你找的那个江湖骗子,这是逃跑了?这都几天了,还没见人影?”仆固临泽道。 章雅悠原本就不想搭理他的,听他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了,燕有才临走的时候说得是三五天,现在已经第七天了,还没有音讯,她担忧的不行,可他冒险进山、她担忧焦虑都是因为谁?可他却在这里大骂燕有才是“江湖骗子”! “他进山给你找药引是很危险的,你不感激、不担心也就算了,居然骂人,你们仆固家的家教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了?” “你看,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仆固临泽冷笑道。 “是的,你说中了,你现在可以滚了!”章雅悠不客气道。 玉凌这时拿着一把菜刀从厨房里出来,仆固临泽笑道:“怎么,还想杀人灭口?” 章雅悠道:“只有你自己还把自己当个人!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滚到属于你的小院子,耐心等待、认真配合;二是,你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你!”仆固临泽没想到章雅悠这么光火,“你这脾气忒大了,以后哪个男人受得了?” “滚!”章雅悠怒道。 燕有才这时推门而入,道:“你这丫头和谁生气了?这么大火气?” 章雅悠跑过去,道:“前辈,您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吧?” “顺利啊,我上午就到了。和这小子说了一下治疗医案,他都同意,说要亲自来告诉你。”燕有才笑道。 章雅悠一时有些尴尬,原来仆固临泽只是想过来通知自己?若是通知自己,随便派个人过来不就好了,他为什么要亲自过来? “看样子,你们是聊得不愉快啊?”燕有才看看两人的表情,十分愉悦,“丫头,你别生气,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这小子的嘴巴,忒讨厌了些!” 仆固临泽道:“我只是嘴巴讨厌了些,可你是整个人都讨厌!还没弄清是非呢,就站队!思源,我们走!” 思源早就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听到命令,推起轮椅就跑,真的是跑,生怕走得慢了,被群殴! 331 好久不见 “你给我等着,我明天非手抖不可!”燕有才咬牙切齿道。 章雅悠想确认:“明天就开始做手术了?药引也找到了?” 燕有才道:“早死早超生,早做早轻松。和这臭小子在一起,我非气出病来不可!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我才不给这种臭小子治腿呢!他要是能站能跑了,那还得了!” 章雅悠又是一阵好言劝慰,并承诺再给燕有才准备一些好酒,这才将他的情绪安抚好。 “我先走了,晚上睡个好觉,明天有精神折腾。”燕有才背着手走开了。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准备,一直到太阳落山,仆固临泽的手术才做完,中间,燕有才只是喝了几次谁,虽是深秋的档口,额头上却一直出汗,玉凌在一旁光是给他擦汗都湿了几条帕子。 每一刀都准确无误,那精细而巧妙的手法让章雅悠叹为观止,不愧是医仙!血水不停地端出去,仆固临泽的腿部是用了麻沸散,他本人是清醒的状态,章雅悠原本以为他会喋喋不休地继续毒蛇,但他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偶尔睁开眼看看,眼神里空洞无物,大部分时候都是闭眼假寐。 封完最后一针,燕有才净了净手,瘫坐在椅子上,问:“有酒吗?” 章雅悠道:“酒都给您备好了,但是,您太累了,现在不能给您喝。等您休息好了,一定让您喝个痛快。” “你去看着那小子,他若是发烧,就叫我。药熬好了吗?” 章雅悠道:“熬好了,早早就安排人去做了。” “他还算是条汉子。一声不吭。”燕有才笑道,“到底是仆固家的种。” 章雅悠道:“用了麻沸散,应该没那么痛。” 燕有才摇摇头,道:“麻沸散的时效才多久?可我们整整做了五个时辰的手术。他不但没叫唤,都痛得哆嗦了,仍旧一动不动。这会子估计痛得厉害,你听他喊痛了吗?” 章雅悠道:“他想站起来,自然要吃点苦头。您先歇着,玉凌,给前辈准备吃的,我让你炖的人生鸡汤也给前辈端上来。我先去看看他。” 仆固临泽满头是汗。 “哟,现在知道痛了?”章雅悠道。 仆固临泽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旁。 章雅悠粗暴地扳过他的头,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笑道:“还逞强呢?痛就喊出来,哭也可以。”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就像你一样没用?”他痛的龇牙咧嘴,但毒舌的本能还在。 章雅悠笑道:“看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就放心了,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先躺着,等一下我让思源来给你喂药。” 等思源进来,她又详细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她则领着玉凌准备离开。 “姑娘,我们这就走了?不管他了?”玉凌道。 章雅悠道:“要么你去管?” “奴婢就是随口一问,怕姑娘这么久的心血功亏一篑,没别的意思。”玉凌笑道。 章雅悠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祸害活千年,他这种祸害死不了!再说了,有燕前辈在,我们担心什么。” “可燕前辈那么讨厌他……”玉凌小声道。 “你呀,你就没看出来,燕前辈是医者父母心?他嘴上说得厉害,恨不能让仆固临泽吃尽苦头,但结果呢?你不是也看到了,那般谨慎和专注。” 二人将将走到自己的小院,就见田英黑着脸走出来。 “田英,这是怎么了?”玉凌问。 田英叹了口气,看着章雅悠不说话。 玉凌不高兴,道:“你这什么态度?我和你说,姑娘现在可是你的主子!” 田英道:“这下有人扮演姑娘的青梅竹马了!” 章雅悠被田英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玉凌也是不得其解,正要发问,却听一个清润的声音从院内传来:“悠儿!” 章雅悠一转身,就见一白衣胜雪的身影立在院中,芝兰玉树之间让萧瑟的小院在风霜之余登时呈现出一片春意来。 章雅悠有些不可思议,万万没想到会在这范阳的街头见到容绥!他还找到了自己租住的这个小院来! “好久不见。”章雅悠笑道,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简单的寒暄。 容绥笑道:“好久不见。我得知你在范阳,正好在附近处理事情,就顺带过来看看你。”他说得轻巧,实际情况是,他听到房翊即将迎娶仆固瑾瑜的消息,皇帝已经下旨给这二人赐婚了,容绮听到之后对房翊破口大骂。 容绥也早已猜出章雅悠和房翊之间的情感,章雅悠没有和他明说,他也不便拆穿,更不忍心让章雅悠为难。房翊既然要娶其他人,她也不愿意嫁给他做平妻,那自己就是有机会的,于是匆忙到了京城。 等他到了京城,却得知章雅悠来了范阳,于是又赶到范阳,同时借助万剑山庄的力量找到了章雅悠的住所。 “……”章雅悠不知说什么是好,望着容绥傻笑了半天,玉凌见状,心里叹气,心说,这容公子果真是侯爷的劲敌,她也帮不上侯爷了,因为在她心里,容绥的确更适合自家姑娘! 玉凌笑道:“姑娘,奴婢去泡茶。” 章雅悠这才回过来神来,急忙笑道:“先过来喝杯茶吧。” 容绥与章雅悠席地而坐,相视无言,但久别重逢的喜悦就像是春天里的花儿一般绽放在两个人的脸上,那样的真实和朴素。 容绥心中想的是,她那微笑的样子真好看,笑容依旧,却在眉眼之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成熟,想来那件事对她影响很深,但所幸的是,她走出来了,她还是那么美,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美好,就像是叮咚山泉,她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呈现一份美好。 “你在这里开茶馆?”容绥打破了宁静,先开了口。 章雅悠笑道:“不过是个遮掩,哪里就算是茶馆了?你看这环境简陋的。我是陪一位朋友过来看病,他不方面抛头露面,我也只能隐着身份。” 容绥道:“我听说,明年你要去辽阳?” 章雅悠愣了片刻,笑道:“是啊,听说那里条件艰难,我这也算是提前适用生活吧。” 332 起疑 容绥想着章雅悠这样娇美的人儿即将去那苦寒之地,而且是被皇帝作为政治筹码,心中划过一阵心疼,但他还是笑了,就听他淡然地说道:“辽阳有塞外风光,又有很多化外人,别有一番风味,我还未去过,这些年想过去那里游历,一直没机会,你若是去,我也想跟去看看,不如,到时和你一起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笑着,他的笑容几乎点化了深秋的盐霜。 章雅悠倒着茶水的手抖了一下,容绥这是要陪她去辽阳?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在心底流淌。 “你这是要在范阳呆多久?”章雅悠笑道,“喝茶。”她端给容绥一杯茶水,转移了话题。 “那悠儿准备呆多久?”容绥慢慢喝了一口茶,笑道:“还是悠儿泡出来的茶好喝,有种苦尽甘来的味道。” 章雅悠想了想,道:“我大概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在这里也开一家茶楼,再不然在这里开一家彤宜斋的分号。” 容绥笑道:“倒是不错的注意,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章雅悠笑道:“你想不想扮演一个落魄书生?打算赶考中状元的那种?” “哦?”容绥很有兴趣。 章雅悠看着容绥,慢慢道:“不瞒你说,我来范阳之后无意中结识了一位纨绔,这个人又比一般的纨绔多了些手段,我和他说,我有一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朋友,我是为了这个朋友才来到范阳的——嗯,我说得比较委婉,你能懂吗?” 容绥道:“大概懂了一些。我就是那个与你青梅竹马、打算赶考的落魄书生,我们是背着家人悄悄到范阳来的?” 他已猜到了章雅悠想要表达的意思,觉着“私奔”一词可能会冒犯到章雅悠,于是改成了“背着家人悄悄”这样的说辞。 章雅悠笑了,道:“正是。” “不难。我在你附近租个小院子,再搬一些书过来?”容绥笑道。 章雅悠道:“可以!这个事情,我可以让玉凌给你安排。” 等李明经再次来小院时,就看见了一身布衣、气质文弱的容绥,正在为章雅悠搬运东西。 “小仙女,我又来了。”李明经笑道,“这两日我用了你的食疗方子,整个人感觉轻快了很多,你看看我有没有瘦点?” 章雅悠笑道:“好像瘦了点,但是还不够明显。李公子,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起的我那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容久,我唤他绥哥哥。”容绥现在拿的是“容久”的手实文牒。 容绥擦了擦汗,冲李明经一抱拳,道:“见过李公子,多谢李公子前来捧场。” 李明经见了容绥,心里咯噔一跳,心说,小仙女一看就是富贵出身,难怪她宁可在这陌生地方孤苦度日,也要与这位青梅竹马在一起,果真是天人之姿,虽然衣着朴素,但神情淡然,气质高贵,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容公子客气了,小仙女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李明经笑道,这次他并没有在小院里停留太久。 他领着几个人去了红楼,才进了包厢,不多时崔洵和王行之进来了。 李明经有些不耐烦,只抬了一下眼皮,冷道:“你们这是不请而入?我今儿没心情与你们饮酒。” 崔洵笑道:“就是因为你没心情,我们才来陪陪你。” 王行之笑道:“李公子这幅神情可是不多见,莫不是被哪位姑娘伤了心?” “去去!我烦着呢!”李明经不耐烦道,想到容绥那如玉的面容,他心里就一阵懊恼。 “走吧,去红袖招喝酒,世子也在,给你叫几个绝美的姑娘,你舒缓一番,就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崔洵笑道,说完,架着李明经就往外走。 上了马车,李明经笑了:“哟,这红袖招你们还去呢?莫不是那个女贼人你们抓到了?”提到“女贼人”李明经的眸子暗了暗,突然想到了小仙女,那天他没有仔细看,只是粗粗瞄了一眼,身段有些像,小仙女会针灸,会用银针,似乎有些巧合? 崔洵脾气不好,受不了李明经这份揶揄,骂道:“说你惹人烦一点都不假!我早和大哥说过,不必跟你这种人玩。” 李明经还在想女贼人和小仙女之间的关联,他命人以官府的名义去探查过章雅悠的手势,身份是京郊的一户郎中的独生女,名叫章韵,但观她的气质和举止,怎么也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姑娘。她虽没明说,但也暗示了自己是随着青梅竹马到范阳来,若是小门户人家的姑娘,那少年完全配得上,何至于偷偷跑到这里? 他继而又摇摇头,万一当地有人强取豪夺,想让她进门为妾或者对方是个老头子、恶霸等,父母看中对方给的彩礼,但她不想嫁,她出逃也说得过去。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崔洵有些气,这李明经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虽然崔家的势力范围不在范阳,但他也太目中无人了。 王行之瞄了一眼李明经,笑道:“李公子这是心事重重啊。” 李明经回过神来,轻哼了一下,道:“我没什么心事,走吧,找几个姑娘开心一下。” “这才像你嘛,最近你素的,我都觉得你转了性子!”崔洵在后头笑道。 还是滕王阁的包厢,待几人进门之后,一群衣着暴露的美女鱼贯而入,头牌已经妖娆地坐在卢钰身旁,给他倒酒。 “我喜欢有肉的,就你们两个吧。”李明经指了两个身前丰满的女子。 王行之笑道:“我年龄小一些,哥哥们挑完了就是我的。” 崔洵则对一名紫衣女子招了招手,那女子上前,婷婷袅袅地走着,几步路,雪白的大腿以及波涛汹涌的状态若隐若现。 王行之随便挑了几个,笑道:“只要处——女,不是处的,都滚下去吧。”还有三五个姑娘站在原地,他便伸手指了两个。 李明经笑道:“崔洵,这个女子不是上次那个拒绝你的?怎么这次这么主动?” 崔洵粗暴地捏起明月的下巴,哈哈大笑,道:“上一回来就投怀送抱,是我的人了!我这回还能点她,是给她面子!” “能伺候公子,是奴家的福分。”明月温婉又谄媚地笑着。 李明经向崔洵竖起来大拇指,道:“论强取豪夺,我是佩服你的!” 333 小仙女是谁 崔洵挑着眉头,眼神很冷,道:“和我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再说,我可没有巧取豪夺,不信你问问她。” 明月站起来,给李明经行了个礼,道:“是奴家自愿的。”她垂首低眉的样子,让李明经看到了故事。 “来,说出你的故事。”李明经笑道。 明月抬头笑了笑,道:“奴家只是一风尘女子,以蒲柳身姿侍奉崔公子,是奴家的福分。” “我记得你上回说,你十二岁被卖进来,为了不卖身,每天只学睡两个时辰,苦练琴艺。这么快就转变了?” 明月依旧低着头,笑了笑,道:“人在风尘,想洁身自好本就是很奢侈的事情。” 崔洵道:“还是我来说吧,她喜欢一个秦公子,一直以为自己所托是良人,其实,那个秦公子根本不是个东西,就是花言巧语骗她血汗钱,听闻我对这丫头感兴趣,为了讨好我,兴冲冲地给我出谋划策,对她又哄又骗,就送到我床上了。” 明月的脸色很难看,双手紧紧拉着帕子,身形也晃了晃。 “那个秦公子也不过是个破落户,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娶一青楼女子进门,最多就是贪图她的美貌做个小妾,哄着她玩罢了。”崔洵笑道。 明月的眼泪顺着两腮滑了下来,喃喃道:“公子,求您了,别说了……” 李明经皱眉,骂道:“崔洵你也不是个东西,你不怜香惜玉就算了,还在这里揭人家伤疤。行了,你也别哭了,我问你个事情。当初,那个给你出头的琴师你认识吗?” “您说得是那天帮我解围的琴师吗?奴家并不认识,也从未说过话。奴家后来托人打听过,想去感谢一番,但是,并未找到她。公子可知道她的音讯?”明月说得恳切。 崔洵道:“李明经你说话客气点!我是敬你,并不是怕你!” “我说话就这样。你不爱听你就走啊。”李明经昂着傲娇的圆脸,丢给崔洵一个白眼。 这时,卢钰说话了,就听他道:“我怎么听说李公子最近总朝西街的一处巷子里跑?难不成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 李明经笑道:“那里有我的救命恩人,过去拜谢罢了。” “李公子在范阳还需要别人施救?这事还真是新奇。”王行之笑道。 李明经道:“不仅你觉着新奇,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但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她还真是救了我的命。” 王行之笑道:“这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报呢?” “自然是送钱送物了,但是,人家也不乐意要。”李明经有些惆怅,去了那么多次,小仙女已经对他不冷不热,如今好了,那位青梅竹马也来了,还长得那么帅,光是容貌和身材,他就被比了下去。 “哟,这话听起来好生苦楚,难不成,你的救命恩人是个女的?”崔洵幸灾乐祸道。 李明经懒得理他,埋头喝酒,再看看身边的女人,她们的浓妆艳抹让他觉得有些呛人,骂道:“滚滚,都滚远点!我今天没心情。” “李明经竟然来红袖招喝素酒,这绝对是闻所未闻!”崔洵笑道,李明经十四岁开始配暖床的丫头之后,就是这红袖招的常客,向来放浪形骸,最喜欢美女。 “你不说话,我不会把你当哑巴。还有,你们几个以后不要叫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肃王暗中有来往,我们李家不蹚这趟浑水。”李明经冷笑道,“这酒喝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我撤了!” 王行之问:“李胖子,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明经皱眉,道:“胖子也是你能喊的?什么意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护国公府能做的事情,我们李家想知道有什么难处吗?还是你们以为,本公子平日里和你们混在一起,没有什么架子,就贬值了?这范阳,什么时候是卢家一家独大了?” 王行之笑道:“李公子说笑了,我们都是朋友,我方才措辞不当,还请李公子息怒。这样,这里的酒不够味道,我们去红楼吃饭如何?再不然,我们去红楼定格包房,把您那位救命恩人也请过来一聚。” 李明经想了想,冷笑道:“我们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别去打扰我那位恩人。还有,不是我打击你,就你这个水平,你根本请不到她。” “行,我水平不行。总之,咱们都是朋友,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了,犯得着为了这点小事恼起来?走,请你吃酒去。”王行之道。 “大哥、二哥,一起去吗?”王行之问。 卢钰甩了甩袖子,道:“一起也可以,这红袖招近来确实无趣的很,曲子陈旧,歌舞也是前面那几支。” 崔洵道:“既然大哥去了,我自然也是要去的,这睡女人什么时候不行。” 几人领着一众仆从,驾着马车,浩浩荡荡地去了天外天。 说来也巧,才在包厢里坐下,章雅悠就带着玉凌过来了,章雅悠问那掌柜:“我想在天外天预定一桌酒席,给我一位朋友接风洗尘,要多少银两?” “我们这天外天,在范阳是首屈一指,用得都是高端食材,请的也是顶级大厨,来的都是贵客,一桌酒席最少也要二十两纹银。”掌柜的看一眼章雅悠,他对章雅悠有些印象,认识李明经,他按照李明经的授意,还给章雅悠送了十坛眉寿酒。 “姑娘是李公子的朋友,我可以给姑娘打个折。”那掌柜的笑道。 章雅悠道:“不用,我也不是李公子的朋友。玉凌,拿银子。” 玉凌交过来一个银袋子,里面装满了碎银子,章雅悠慢条斯理地拿出碎银子,一个个数,堆了一小堆,数满二十两。 她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像极了穷苦人家省吃俭用的样子。 李明经站在窗前看了半天,最后忍不住挥手喊道:“小仙女,我在这里。” 章雅悠抬头看见了李明经,心里懊恼,早知道可能在这里碰见李明经,她宁可换间酒楼了。 王行之见李明经兴奋地在那里手舞足蹈,折扇拍打着手,走到窗前,笑道:“李公子这是叫谁小仙女呢?” 334 兴师动众 王行之看到章雅悠的那一刻,微微一愣,转身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卢钰,卢钰起身向下看去,章雅悠却已走出了门,李明经不顾一切,从三楼飞身往下一跳,别看他胖,但他是个灵活的胖子,也是一身的俊功夫。 “你确定?”卢钰轻声问。 王行之摇摇头,道:“不敢确定,但看着极像。” 崔洵问:“三弟,你方才见到了谁?” 王行之打开了折扇,笑道:“二哥还记得我们当时在京城,冰心玉壶楼,对,那座楼就叫冰心玉壶楼,门前有人写对子,其中有个……” “我知道了,我记得杨曲说,那是庄将军家的姑娘,要嫁给太子做良媛的,还有几人……” 王行之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你再想想,还有一个人,当时连大哥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 崔洵恍然大悟,道:“就是那个男扮女装的姑娘?那个御封的平民县主?” 王行之点点头。 “她怎么到范阳来了?”崔洵问,“李明经口中的救命恩人莫非就是她?” 卢钰端着酒杯若有所思。 这边,李明经追上了章雅悠,道:“小仙女想在天外天订位子,何须自己跑一趟,交给我好了,我这边安排起来,你想什么时候过来?” 章雅悠道:“李公子,我是打算给绥哥哥接风洗尘的,所以,不敢劳烦李公子。李公子请回吧。” “这个不麻烦,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帮忙订个位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李明经笑道。 章雅悠道:“酒菜钱我已经付了。” 她微微一福身,微笑着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这……”李明经愣住了,小仙女对自己还是保持距离啊,连一顿饭的情谊都不愿意笑纳,当他略带沮丧地回到包房的时候,崔洵笑道:“方才这个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这美女救狗熊,哦,不,英雄的故事也算是别致。说说看,她当时是怎么救你的?” 李明经道:“去去!我没功夫和你闲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她是挺漂亮的,但是,我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只是,我在范阳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第一次热脸贴冷屁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崔洵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理解你,兄弟!不过,这女人,可不能惯着。” “什么女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怎么碰巧就被她发现了?”崔洵笑道。 李明经冷笑道:“你以为就你有脑子?我没想过?但是,她压根不想承我的情,压根不希望我去报恩。” “那是欲情故纵?”崔洵不死心。 李明经道:“你是觉得我们几个都不如你一个舞刀弄枪、四肢发达的人聪明吗?” “你!李胖子,你这嘴巴也忒毒了!” “那你打我啊!我们交手,你未必就能占得上风。”李明经冷笑道。 卢钰道:“不如我们去见见李兄的这位恩人?要是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们也好去捧捧场。” 李明经笑道:“还是别了!你们一个个男盗女娼的,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别吓着人家!像我这种胖乎乎的可爱类型,她避之唯恐不及,你们去了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胖子,你贬低我也就算了,我大哥那可是护国公府的世子,举世无双,他若是去了京城,那四大公子爷要让位的人,被你这么一说……你这就很过分了!”崔洵道。 “总之,你们不准去!去了,别怪我不客气!”李明经道。 卢钰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不成?”李明经斜着眼睛,不满地看着卢钰,又不耐烦道:“总之,只要她没得罪你,不管她是谁,在这范阳,我不准你们动她。” 卢钰端起了酒杯,看了看,道:“这可是位稀客。我在京城见过。” “她本来就是京城人士,你在京城看到了也不稀罕。”李明经道,“还吃不吃饭?不吃饭,我就撤了!” 卢钰笑道:“自然是要吃饭的。稍安勿躁。” 三日后,卢钰拿到了京城传过来的画像,画中的女子柔美娇憨。 他看了一会,将画放在了边上,问:“她已不在京城吗?” “是的,世子。属下查过了,县主的确于一月前离开了京城。”那人道。 王行之接过画像看了看,道:“这画像倒是有几分相似。” “大哥若是对这个女人感兴趣,我们直接叫她过来即可。她若真是县主,必然要给大哥这份情面。”崔洵笑道。 “她来范阳做什么?”卢钰道。 “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查。”跪在地上的那人又道。 王行之道:“那天在红袖招的人会不会就是她?如果是她,她从我们的布控中顺利逃脱,我倒是能理解了。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范阳。”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卢钰笑道。 三人驱车到了章雅悠的小院,章雅悠正拎着食盒出门,打算去找容绥,见了门口停着三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心中暗觉不好,但是,也只能装着不见,继续往前走。 “听说姑娘这里有好茶,过来讨杯好茶喝。”王行之第一个下车,翩翩公子,礼数周全。 章雅悠微微一福身,道:“铺子小,恐怕我们这里的好茶也未必入得了公子的眼,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直接进去,有婢女会接待公子。我这厢等着给朋友送吃食,要晚些过来。” 她言辞恳切,不卑不吭,也没有任何慌乱,王行之当即也不好为难,只得让道。 章雅悠转了个弯,被人一把拉了过去,她正要发作,却发现是容绥。 “那几人什么来路?”容绥问道。 章雅悠道:“范阳城里的纨绔,惹不起的人,不知为何竟然要到我这里喝茶。可能我的身份被识破了,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地过来。” “你先别急,说不定他们只是因为李明经的原因才好奇过来的。” “嗯。我方才与玉凌做了些糖糕,你趁热尝尝。”章雅悠进了容绥的小院,拿出了食盒。 容绥笑道:“不用尝,隔着盒子我都闻到了香味。” 335 喝茶 章雅悠拿出碟子,端给容绥,笑道:“还是尝了才能评判。” 容绥伸手拿起一块糖糕,还有些烫,他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章雅悠的嘴边,章雅悠犹豫了片刻,咬了一口。 容绥将剩下的糖糕又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章雅悠正想制止,容绥已经吃下去了,笑道:“味道真不错,甜而不腻,软糯适中,外面这一层还脆脆的。” 章雅悠道:“你若是喜欢甜的,沾点蜂蜜更好。” 容绥笑道:“糖糕本身就够甜的了。” 二人又坐在一起说笑了一会,直到把一碟子糖糕吃完,容绥道:“玉凌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章雅悠道:“那我先回去,晚上你到我那边用膳,我还订了后天后楼的位子,我们去吃顿好的。” “我和你一起回去。”容绥不由分说,走了出来。 章雅悠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 二人回到小院,卢钰等人还在,李明经也来了。 “小仙女,你回来啦!”李明经笑道,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不是我带他们来的,估计他们是想探查些什么。” 他这是给章雅悠暗示,章雅悠笑道:“我是外来的不错,但我也是规规矩矩的良民,难不成这范阳不收外地人?不过,我这小院子,还是租的,突然来了这么多贵客,不但是蓬荜生辉,我本人也是受宠若惊。” 章雅悠想的是,如果他们硬来,自己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倒也不必伏低做小,不如大大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各位贵人,是想喝茶还是……?”章雅悠笑道,容绥给她搬了个凳子过来,狭小的厅堂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 “小仙女,他们就是好奇,过来看看,你若是愿意,就给大家泡杯茶,茶钱算我的,若是不愿意,我这就带着他们回去。”李明经笑道。 章雅悠道:“李公子,这上门都是客,一杯茶而已,谈不上愿意与否。” “玉凌,准备茶具,我给贵人们泡茶。”章雅悠笑道,“我这地方比较小,里头有间茶室,稍微宽敞些,各位随我来。” 隔壁的茶室也是容绥来了之后,与章雅悠一起布置的,章雅悠先前便着手布置了,她想的是既然还要在范阳呆一段时间,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应该收拾一间像样的房子出来,平时在里面看书、喝茶、待客,倒也算是一种兴致。 “小仙女你这里竟然有一间这样的房子,看着还真是别致,瞧瞧这里面的布置,多有意境,我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了,竟然没见过这样的布置。”李明经由衷赞美。 章雅悠笑道:“也是近日才布置好。各位请坐。” 众人席地而坐,玉凌给众人端了一些果盘进来,容绥坐在章雅悠身边,很自然地帮章雅悠把盘子里的蜜桔给剥好了,又放在盘子里。 “各位想喝什么茶?”章雅悠问,“绥哥哥呢,有什么想喝的?” 容绥笑道:“你随意即可,我都可以。” 王行之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喝碧螺春吧,姑娘这里可有?” 章雅悠道:“有!” 卢钰道:“我随姑娘吧,姑娘喝什么,我喝什么。” 李明经连忙道:“对,小仙女,我也随你的,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章雅悠对二人笑道:“二位确认吗?” 卢钰点点头,李明经笑道:“那是自然。” “我喜欢大红袍,给我泡得浓一些。”崔洵道。 章雅悠淡然一笑,道:“好!” 她动作优雅且娴熟地给众人泡了茶,最后一杯茶是端给容绥,二人捧着茶杯相视一笑。 李明经道:“你上次和我说李公子是要考取功名的,可有在什么学堂里?” 章雅悠看了一眼容绥,容绥道:“在家乡的时候也上过学堂,如今来了范阳,都是自己苦读,并未上过学堂。” 李明经看着卢钰,道:“卢世子,怎么说?你们护国公府办的青山书院还能进个人吧?我看容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日必定能金榜题名。若是进了青山书院,也能替青山书院扬名。” “小事,要看容公子的想法了。”卢钰垂着眸子,品着香茗,他是随着章雅悠喝得螃蟹脚,这是一种茶树上的寄生物,清热利尿,祛风除湿,女性饮用极好,而且喝起来有一股清淡的豆香,章雅悠饮用的这一款是寄生于枫香树上的,品相尤为佳。 容绥看了一眼章雅悠,章雅悠笑了,容绥看着她,也笑了,二人默契又旁若无人。 容绥道:“能入青山书院,那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家境贫寒,付不起青山书院的学费,我也不愿意欠各位人情。各位公子的情意我领了,谢谢。” 李明经笑道:“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是小仙女的好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学费我给你出了,你愿意上到何时都可以。” 王行之笑道:“其实,容公子若是进了青山书院,就算考不取功名,只要会做人,又何愁前路无知己。” 容绥看了一眼章雅悠,问:“悠儿,你的意思呢?” 章雅悠想了想,道:“绥哥哥是爱读书的,不管是否能考取功名,多认识一些同窗好友,多学一些知识,总归是好事。我支持你去。李公子虽然大方,但是他的钱我们万万不能要,我这边攒了些体己,原本想着置办一处宅院,现在觉着住在这里也蛮好,不如就拿给绥哥哥去交学费吧。” 他们可是青梅竹马的角色! 容绥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们出来,你已受了不少苦头,以前也是丫鬟仆妇成群,如今只剩下玉凌一人……我、我岂能再用你的钱!” 章雅悠忍不住要称赞容绥,这演技也真是精湛! 崔洵心中鄙视,面上也不掩饰,直接嗤笑出声,这容公子除了面相好些,与那秦公子如出一辙,明明想用女人的钱,却放不下男人的尊严,还要假装客套一番! 卢钰笑而不语,心里想得是,这县主的演技也太逼真了些。 至于李明经,心中有些酸,开始后悔自己提出这茬,看小仙女那情意绵绵的样子,哎,不要被这个小白脸给骗了! 336 容绥进书院 容绥道:“悠儿,出门在外,赚钱不易,你已经受了很多苦,我绝不会用你的钱。我即便没有名师点拨,只要勤奋,金榜题名也不是没有希望。” 章雅悠点点头,含情脉脉道:“我相信绥哥哥。” 李明经道:“我说了,这笔钱我来付。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白白拿了我的钱,可以写个条子,将来若是有钱,归还我就是了。” 卢钰道:“我写个荐书就好,有了我的荐书,青山书院不收费的。” 章雅悠笑道:“那就多谢世子、多谢李公子了。” 她看了一眼容绥,笑了,容绥也笑了。两个人的笑各有含义,但是看在众人的眼中,却是情意绵绵的笑。 王行之笑道:“二位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王公子莫要说笑,我对章姑娘向来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无逾矩之言行,还请公子慎言,以免让悠儿难堪。”容绥起身,抱拳行礼道。 卢钰道:“诸位,这茶也喝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了,难不成要在这里讨顿午膳吗?” 李明经笑道:“若是小仙女不赶我走,我就厚着脸皮在这里用膳了,你们先回吧。” 章雅悠笑了笑,道:“李公子也请回吧,我这里真的只有粗茶淡饭。” 李明经笑道:“那行,我先回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卢钰临走前对章雅悠和容绥道:“荐书我会命人送过来,二位拿了荐书直接去青山书院报道即可。” 出了院子,李明经的笑容立马收了起来,他拦住卢钰的去处,道:“你想做什么?谁让你来这里的?我今儿若是不来,你打算怎么样?” 卢钰道:“我想怎么样,你说了不算。你可知她是何人?” “我不管她是何人,我不准你动她。”李明经道。 崔洵冷笑道:“睡了无数女人的李公子,范阳城里赫赫有名的呆霸王,这是转了性子,要走清纯路线了?真是可笑!” 李明经道:“在范阳,还轮不到你崔洵说话!东西不可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崔洵怒道:“你当我怕你?要不我们打一架?” 卢钰淡淡道:“走吧,还有很多要紧事。” 第三日,章雅悠陪着容绥到了青山书院的山门前,章雅悠笑道:“想不到竟然把你给卷进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容绥笑道:“我正好想见识一下这些名门贵族们创办的书院到底是何路数,听说这里面有几个大儒,若是能学点东西,何乐而不为。” 章雅悠笑而不语。 容绥道:“别担心了,他们就算知道了你的身份,也不敢把你怎样。倒是那位,你要留心点,他是不能离京的,闹出动静了,难以收场。若是有人动了杀心,即便不是你出手,仆固家恐怕也要迁怒于你。” 章雅悠点点头,道:“他们叫你进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容绥道:“我也不必日日进书院,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出来。我那信鸽还有几只。” 说到信鸽,章雅悠笑了。 容绥道:“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 “嗯?” “没有房翊,还有其他人,会有人把你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会对你不离不弃。”容绥道。 章雅悠怔怔望着他,喃喃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容绥脸红了,继而点点头,道:“你以为我来范阳真的只是碰巧路过、又碰巧找到你吗?” 章雅悠的心跳加快了,再一抬头,容绥已经转身朝山门那里行去。 “章姑娘,这是送容公子来求学呢?”王行之笑道。 章雅悠福身行礼,道:“给王公子请安。谈不上送他,我也是顺道来瞻仰一下大名鼎鼎的青山书院。” 王行之笑道:“不如一起进去?” 章雅悠道:“女人可以进书院?” 王行之道:“一般女人不能进,但是你不是一般女人,想进,我们自然可以带你进去。” 卢钰优雅地走过来,看了一眼王行之和章雅悠,道:“要上课了,抓紧进去吧。章姑娘不必担心,我会适当照顾容公子的。” “有劳世子了。”章雅悠点点头。 走远之后,王行之道:“我们要不要将她交给肃王?听说,武陵侯对她很是在意,这是武陵侯的软肋,若是拿捏住了,恐怕武陵侯做事也要束手束脚。” 卢钰道:“肃王阴狠,跟着他未必就是条明路。她与庄兴平的嫡女友情甚笃,若是通过她走太子这条线,也未必不可。” 王行之笑道:“全听大哥的。这绑架女人的事情,确实也是我们做不出来的。大哥看出那姓容的是什么路数吗?” 卢钰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王行之,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容公子有些眼熟?” 王行之摇摇头,道:“我是第一次见,他那样的容貌气度,我之前若是见过必然会记得,不会没有印象。” 卢钰道:“你可听闻江南一代曾有美男榜?” 王行之笑道:“这倒是耳闻过,我当时还笑了,没有大哥的美男榜,算哪门子美男榜!不过,听说,大哥也进了美男榜!” “哦?”卢钰神色有些怪异。 王行之笑道:“我也是才听闻,已经命人去临摹画像了,据说是您。” “你可知这美男榜出自何人之手?”卢钰又问。 王行之笑道:“大哥,这道题可难不住我,这画画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咱们这位县主姑娘。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也是从一桩几个月前的旧事推断出来的。” 卢钰淡淡一笑,道:“有意思了。这位容公子必然也在美男榜中,若是寻了那美男榜来,自然见分晓。” 王行之笑道:“我这就去办。” 卢钰沉思了片刻,他虽容貌俊美,却不屑于别人夸赞他的容貌,他认为那是对自己的亵渎,他堂堂护国公府的世子、范阳第一世家、大唐的五大家族之一的传人,容貌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但是,当他听说章雅悠把他画进美男榜,心中却不反感,只是不知章雅悠是何时为他做得画像。 再说容绥这边,一身布衣就进了学堂,众人虽有些瞧不起,但想着这是卢钰亲自推荐进来的,又是安排在甲班,众人也猜不透他到底是何种身份,所以,也不敢为难或嘲笑,这一天下来,容绥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337 房翊来了 章雅悠这边把容绥送到青山书院,又抽出时间去看了仆固临泽,不知道是燕有才用药太厉害还是这家伙生命力太顽强,不过是几天时间,伤口愈合得非常好。 “听说你那边来了一个青梅竹马,模样很是俊俏?”仆固临泽冷笑道,他前几天因为疼得厉害,伤口还不时渗血,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也是今天才得到这个消息。 章雅悠笑道:“何止是模样俊俏,简直就是天上的男神仙。” 仆固临泽冷道:“你这么见异思迁,房翊知道吗?你巴巴地来范阳,该不是就为了私会你那个青梅竹马吧?说来,我还成了你的幌子,你还要谢谢我。” “嗯,随你怎么说,你开心就好。你还有毒舌的心情和力气,说明你无大碍,我回去了。”章雅悠道。 她就不该来看这个人,简直太讨厌了! 最讨厌的是,他还派人盯着她! 仆固临泽道:“你给我站住!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章雅悠道:“还有什么事?” “最近有人跟踪你。”仆固临泽道。 “不是你的人吗?”章雅悠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这笨女人!除了我的人以外,还有人跟踪你!”仆固临泽道。 章雅悠道:“那也不意外啊,否则,这几天我也不会不来看你。当然,看你也不是什么好心情,和上坟差不多。” “论毒舌,你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仆固临泽不但不恼,反而笑了。 章雅悠笑道:“那是,毒舌根本不需要练习,只要说话不经过大脑、把修养降到底线,就可以轻松做到。如果我愿意,我毒舌的功力比你强。” 仆固临泽依然笑着,甚至想转身,道:“我发现和你拌嘴挺有意思的。” “我发现和你说话非常无聊。走啦,你说得事情我知道了。”章雅悠再次转身。 她现在是真的有些讨厌仆固临泽,把刻薄当有趣,那不仅仅是无聊,还是没有修养,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早早远离。 “你这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那个小白脸啊?什么青梅竹马,你从小在京城长大,若说青梅竹马,那也就长孙骁了,但,他根本不是长孙骁!我现在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房翊做平妻,原来外面是有相好的人了。” 章雅悠转身,冷冷地看着他,道:“望你自重!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和谁做朋友,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不能因为你站不起来,就可以出口伤人,我也好,燕前辈也罢,包括你的随从,我们都不欠你的!” 章雅悠离开后,仆固临泽气得一个劲砸床,连思源端过去的药都被他扔了出去。 “出来吧,跟了我这么久。”章雅悠去了一家成衣店,很快又绕了出来,进了巷口,她拐进去之后又突然转回来,一道白影从她眼前闪过。 她正想摸出银针进行防范,却被人突然抓住了手,然后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是我。”低沉又如同凤鸣一般的声音。 章雅悠一时不敢相信,等看清来人后,笑道:“你怎么来了?” 房翊道:“听说容绥来了,我再不来,怕媳妇被人拐走,所以,就赶来了。” 章雅悠被房翊抱着,伸出手捏了捏房翊的脸,道:“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竟然没有勃然大怒?我看看你是不是别人冒充的!我要看看有没有人皮面具。” 房翊也不阻拦,由着那双不安分的小手揉捏着。 “现在轮到我检查了。”房翊嘴唇一勾,章雅悠小心肝微微一颤,又是激动又是害怕,还带着些许的期待。 房翊趁着章雅悠走神的档口,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 章雅悠被他抱着,羞涩地捂上眼睛,没走多远就上了马车。 二人沉默着,就这么含笑地对视着。 “轮到我检查了。”房翊笑道。 章雅悠有些紧张,不知道房翊要如何乱来,想着从前的种种,两靥生起粉红来,煞是好看。 房翊低笑了一下,来过章雅悠的小手,道:“还是这么害羞!我先抱抱,好久没抱你了,想得我寝食难安!” 他说“寝食难安”的时候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可见真是思念泛滥,不能自已。 他紧紧抱着章雅悠,章雅悠伸开双臂抱着他,还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接下来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亲吻,章雅悠大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又汹涌着一股莫名的快感,心底的那份思念也被这热情的亲吻唤醒了,她开始回应。 这份回应是思念的传递与表达,是对彼此的渴求与期望。 云台已经不好意思再坐在马车前了,确切地说,是不敢继续坐在那里了,他怕回去被房翊给灭口,因为里面已经传来了令人羞涩的声音,于是跑的远远的。 章雅悠终于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问:“云台这是走了?” 房翊笑道:“他不敢继续偷听。” 然后又非常暧昧地对章雅悠说道:“你声音真好听,委婉得令我难以自制。” 章雅悠脸红的简直能滴出血来,当即转了身,又被房翊扳了过来,笑道:“好了,我错了,不该笑话你。” “你怎么有空来看我?”章雅悠换了个话题。 房翊道:“再忙也要来,没办法,竞争对手太强大。” 章雅悠笑起来,没想到房翊还有这么心平气和自嘲的一天,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还笑呢,当我知道容绥也来了范阳,还在这里住下后,我不知道多紧张。”房翊声音里透着委屈。 章雅悠笑道:“你是紧张啊还是生气?” 房翊愣了一下,道:“确切说,两者都有。这件事怪我,要是早点把我们的亲事定下来,也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章雅悠道:“我和容绥可是什么都没有。再给你一次机会,尽快把你那边的婚约解除,否则,我真的不搭理你了。” “好,我尽快。”房翊道,“你这边怎么样了?那小子的腿能好吗?” 章雅悠道:“应该有希望,只能说是有希望,毕竟断了太多年。燕前辈也是尽力了。” 房翊笑道:“我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看你这边的动向,恨不能胁下生双翼,飞到这边来。” 338 沐浴 章雅悠笑道:“我也想你的。等仆固临泽的腿好了,我就回京城了。” 房翊笑道:“恐怕你要早回去了。” “嗯?为什么?”章雅悠有些疑惑,“我在范阳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好。我原本想着在范阳也开间铺子。” 房翊道:“董承彦要成亲了。” “他成亲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除了小时候认识,也没有特别熟。”章雅悠窝在房翊的怀里,慵懒地说道。 “对了,你在范阳住哪里?”章雅悠问道。 房翊道:“自然是住自己家里。” 他见章雅悠询问的神情,补充道:“我在范阳安置过宅子,有专门的人打理,比较干净。” 章雅悠笑道:“原来武陵候富可敌国,在那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产业。” “然后呢?”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将来我管家,这些都要交给我打理。” 房翊笑了,将她搂得更紧了。 马车在章雅悠的小院前停了片刻,章雅悠安排玉凌简单收拾了两身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带着玉凌取了房翊的宅子。 “怎么样,还算满意吧?”房翊笑道,这次让章雅悠觉得他整个人都亲和了许多。 章雅悠笑道:“小巧玲珑,秀气得很。” 玉凌安顿好二人,拉着云台走开了,云台道:“哎,我事情还没做完呢,万一公子爷叫我怎么办!” 玉凌道:“侯爷不会叫你的,我们走远点,到院子里听差就好了,小心侯爷踢你!” 云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也是。” 见了房翊,章雅悠像是没长腿一般,一直坐在房翊的腿上,她倒是想动,但是,房翊不让,温香软玉在怀,他也不觉得累。 “你要不要沐浴休息一会?这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累得。”章雅悠道。 房翊嘴角一勾,不说话,眼睛含笑地看着章雅悠,章雅悠被看得毛骨悚然,问:“你要做什么?” “你帮我洗。”房翊笑道。 章雅悠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帮他洗,反正脱的是他,不是自己! “你方才想了什么?怎么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莫不是……原来,是我要求太低了吗?”他低头看章雅悠,简直是要探究她的灵魂。 章雅悠道:“没有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房翊不依不饶。 章雅悠道:“那你还洗不洗?不洗的话,就算了!就知道欺负我!” 房翊道:“你帮我洗?” 章雅悠发誓,她下次若是再提沐浴这茬,她就自己打自己两巴掌。 等房翊让云台备水的时候,云台愣住了,和玉凌对视了一眼,又想到前面听到的马车里那种令人难以启齿又想入翩翩的声音,道:“莫非这就是干柴烈火,这……公子爷得偿所愿了?” 玉凌踹了他一脚,骂道:“侯爷倒是想,但我们姑娘才不是那种人呢!快些备水去!”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担心真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忍不住进了屋子。 屋内的二人衣着整洁,发髻也整齐得不行,玉凌觉得是自己想歪了,等云台带着做杂务的仆人端着水桶和热水进来的时候,他砸了自己一嘴巴子,是自己龌龊了。 “你离得那么远,怎么帮我洗澡?你也不小了,马上就要及笄了,这伺候人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学起来了?”房翊笑道,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腰封。 章雅悠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伸开手指,从手指缝里偷开,这个神情把房翊逗乐了。 “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记得在和州那次,我说了,要给你看的。”房翊笑道。 章雅悠更不好意思了,道:“别提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看。” 房翊笑道:“可我想给你看啊。” 章雅悠转过身子,连忙摆手,身后半晌没有动静,等她忍不住转过身来的时候,房翊已经进了浴桶,白皙有型的肩膀露在外面,可能是长期练武的缘故,搭在桶沿上的双臂肌肉分明,线条流畅,一看就是强健有力。 “看够了,就过来帮我搓搓背。”房翊低沉着声音。 章雅悠感到脸上火烧一般,这人是后背长了眼睛?怎么就知道自己正在偷看呢。 “可我也不是吃素的!”章雅悠心说。 她轻轻走过去,顺手拿了一块汗巾,走到桶前,将汗巾沾了水,双手搭在房翊的肩头,道:“你确定?” 房翊道:“无比确定。” 章雅悠轻轻柔柔地揉捏着,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像是带着魔法,明明没有用力,所到之处却都起了火苗。 房翊心中压抑着那痛快又煎熬的感觉,章雅悠这时吐气如兰,凑到房翊耳边,道:“我的力度合适吗?”她的手已经伸到了房翊的锁骨处,一根手指状似无意地触碰到了他的喉结。 房翊艰难地回答出两个字“合适”…… 章雅悠笑了,清脆的笑容让房翊浑身有股燥热的感觉,不仅如此,她的小手更加不安分了,虽然没有触碰到敏感之处,但是,也是羞涩中透着大胆,眼神更是晶亮中含着热情。 她就那样笑着,又温柔又乖巧,巧笑倩兮,眉目如画。 明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却像是经历了一天,那样煎熬,但在煎熬中又穿插着快乐,他觉得她与他的距离更近了,是心灵上的距离。 “好了!我洗好了!”房翊道。 章雅悠装作不解:“这就洗好了?是我洗得不好吗?我没服侍过人,以后会好好学习。你不准嫌弃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趴在桶沿上,离房翊很近很近,以至于房翊能听见她喘息的声音。 “小蛮货!”房翊笑骂。 章雅悠道:“我明明这么乖巧!” 房翊道:“不要得寸进尺,我是舍不得伤害你,否则,今天还轮得到你得意吗?你先出去吧,我在这里缓一缓。” 他真是难受得很…… 章雅悠见自己已得逞,急忙离开了浴桶,笑道:“那你以后还使唤我给你沐浴吗?” 房翊笑道:“你猜。” 章雅悠道:“猜不到!” “你能这么问,说明你不是小女孩了,已经懂了一些事,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我真怕将来要教的东西太多……方才做得很好,很有魅力。”房翊低声笑了。 章雅悠咬牙,果真,这狗男人还是那么不要脸,越说越过分,他这是什么意思?真狗啊!她一边在心里骂着房翊,一边羞涩地跑出去。 339 分别在即 房翊笑了一下,又在水里泡了一会,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明明知道她对自己的吸引力,还让她服侍自己沐浴,他一拍脑门,现在是真难受! 她哪里是搓背,简直就是点火! 想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只能看,不能吃,遭了大罪了! 章雅悠在外头等了半天才见到房翊,此时他已穿戴整理,才沐浴完,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整个人清爽务必,真真一个如玉公子! “我要吃好吃的。”章雅悠撒娇道,“我最近过得很清苦,玉凌做饭又不好吃,你看,我都瘦了。”她昂着小脑袋,在房翊面前撒娇。 房翊前头吃了苦,不敢和章雅悠太亲密了,但是,眼前那巴掌大的小脸的确是瘦了些,连粉嘟嘟的婴儿肥都褪了一部分。 “这个简单。带你吃好吃的,我走得时候再给你留些银子。”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银子我有,主要是我现在的身份不能大手大脚地花钱,只能过清苦的日子。” 二人上了街,云台和玉凌跟在后头。 章雅悠对什么感兴趣,甚至只是多看了两眼、驻留了片刻,房翊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章雅悠笑道:“我其实只是好奇,这些东西没回去我也不用!” 房翊道:“可给你买东西,我开心。”他点点头,好笑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道:“要是白天过来,应该更热闹。这是范阳最繁华的一条街。” 护国公府,世子所在的毓秀园。 “那位红人可是来范阳了。”卢钰淡淡一笑。 王行之道:“是的,昨儿已经接到消息了。但是没说他此行的目的。他总不会为了那个女人单独来一趟范阳吧?以他的手段,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和肃王是有联络的。” 崔洵正把玩着一把匕首,冷道:“他知道又如何?他可没少坏我们的好事。要不是他,皇帝也不至于盯上范阳这地块。再说了,他可是十足的奸臣,让他有来无回,也算是忠君之举。” 王行之道:“肃王那边也未必靠谱,上次大哥已经说了,犯不着为了肃王得罪了太子,至少明面上不应该站队。我的想法是,咱们也不出面,让几个江湖人士去会会武陵候。这样一来,太子也好,武陵候也罢,查不到咱们身上,即便有所怀疑也找不到证据;二来,若是肃王问起来,我们也算有个交代。” 卢钰喝了口茶,淡淡一笑:“三弟说得极是,就这么做。” “要不要把那个女人一并?”王行之做了“杀”的动作。 卢钰笑道:“自然是一视同仁。不过,能不能杀得了,那就是两说了。” 房翊和章雅悠正逛着街,章雅悠一路又吃又玩,开心得不行。 “好像有人跟踪我们。”章雅悠故意蹲下来系鞋带,小声和房翊说。 房翊笑道:“嗯,有进步。不过,一盏茶之前我就发现了,你还要再快一点。” 章雅悠道:“您可真是贵人,走到哪里都有人迎接您。我准备好了,我们怎么分头行动?”她已掏出了银针。 房翊见她一副备战的模样,笑道:“稍安勿躁。我们只管继续逛街,有人陪他们闹腾。” 章雅悠看着他,笑道:“这么自信?” “一直都这么自信。”房翊道,“走,我带你去别处逛逛。”他一个飞身,抱着章雅悠就驾起轻功,踩踏着墙头,就飞远了。 身后则是云台、玉凌带着众暗卫与那些围攻过来的江湖人士厮杀。 章雅悠担心道:“他们能应付得了吗?” 房翊笑道:“能。还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 章雅悠道:“那家牛肉馆看起来不错,我在几丈远就闻到了香味。” 二人进了牛肉馆,点了一份卤牛肉、一份牛肉大骨汤,还有几个特色葱油饼,章雅悠饭量不大,就是看着香、想吃,真的动口,也吃不了多少。 房翊是优雅惯了,向来奢华,坐在这种小馆子里吃饭,浑身不适,但是,架不住章雅悠欢喜,章雅悠又乖又甜地喂他,他就本能地来者不拒。 “吃饱了,我送你回去。那个小院子,你可以去住,若是有什么事情处理,除了留给你的暗卫,你也可以通知到院子。”房翊道。 章雅悠心下一沉,惊问:“你这是要回去了?” 房翊抚摸了一下她的脸,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道:“我不是回京城,我是要去岭南道。” 章雅悠道:“是你和仆固瑾瑜之间的事情吗?” “不是你想的那种事。我是不得不去。”房翊道,他拉着章雅悠的手,慢慢往前走,此时已是夜晚,街道人往来行人很少,很多店铺开始打烊。 章雅悠道:“我并没有想其他的,只是想起你之前说过的,你没办法拒绝她提的条件,想来你们之间有一些特殊的约定。我也不怀疑你的心意。” 房翊笑道:“但我怎么还是闻到了一股酸味呢?” 章雅悠道:“才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再说,你才来,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 房翊道:“我是因为要去岭南,想着事情不知何时才能办完,这才绕道过来见你。我也舍不得你。你这边的事情做完之后,尽快回长安吧,范阳不安全。” 章雅悠点点头,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房翊道:“至少要两个月,我争取在你及笄之前赶回来,这次去我也会顺带把我们之间的婚约解除,这样就可以与你定亲了。” 章雅悠笑道:“这话我爱听。不过,那是仆固家的地盘,你万事要小心,而且那边接壤南越,更不能轻举妄动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如果仆固瑾瑜敢乱来,我就要对她宝贝弟弟不客气了。” 房翊笑道:“你还留了后手?” 章雅悠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不是白忙乎一场?” 房翊笑了,一脸的宠溺,要是换了别的女子,他定然会嫌弃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但是,章雅悠这么做,他觉得这丫头长大了,有头脑。 “你在想什么?”章雅悠见房翊沉默着。 房翊道:“想着,我这次去岭南会是怎样的光景,顺带想着,我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章雅悠笑问:“那我能问一下,你这次去见仆固瑾瑜所为何事吗?” 340 交锋 房翊静默地看着章雅悠,眼神里有叹息也有怜惜,道:“我听说我二哥还活着,就在南越。”短短的一句话,只有几个字,对房翊而言却是万般艰难,他在破灭的希望中找到了一丝光亮,心底憧憬着兄弟重逢的情景,却又害怕这只是一个谣传。 章雅悠见他神色忽明忽暗,眼神黯然伤神,很是心疼,抓紧了他的手,道:“那就一定会活着。叔叔以后就会有哥哥了,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真替叔叔开心。” 房翊反过来握住她的手,道:“自从遇见你,我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你要对我好,你不对我好,我可能就是孤家寡人了。” 章雅悠听了这话心疼的不行,紧紧抱住了房翊,道:“我会的……” 房翊本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应景的心里话,结果章雅悠这么心疼他,他很是受用,心想,原来小蛮货这么有同情心。 “你也不准再说离开我的话,我这人性子清冷,好不容易动了心、想对一个人好,你若是真的走了,我就只能孤老终生了。看似光鲜,但是,过得比大部分人都辛酸。”房翊叹息着。 章雅悠更是心疼,道:“不会的。我答应你,将来就算是你要娶仆固瑾瑜亦或者其他女人,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不会给你做妾,但是,我会一直默默关心你……” 房翊低头,亲吻了一下,道:“有你这句话,我又怎会舍得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章雅悠点点头,道:“现在城门应该已经关了,你怎么出城?” 房翊笑道:“这个难不住我。我送你回去,是去你那个小院子吗?” 章雅悠道:“我原本还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想着在你那里陪你几天,你现在离开了,那我就回去了,不然还要暴露你那个院子。” 房翊低头,碰着章雅悠的额头,道:“陪我住几天?你是这么想的,你就不怕……嗯?不怕?” “你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我知道你有分寸,不会乱来的。在某些事情上,你是值得我相信的。”章雅悠低头道,这是她的心里话,她知道房翊喜欢她、在意她,即便想得到她,但是,在没有成亲之前,房翊绝不会乱来的。 房翊固然霸道,但房翊不会不顾及她的感受和名誉,那种珍视不允许他作出自己无法负责又伤害她的事情。 “我是说,咳”房翊清了一下嗓子,“我是怕你自己受不了,投怀送抱,把我……你懂得。” 呵,这狗男人真离谱! 章雅悠先是生气,接着又笑了,这家伙竟然会开玩笑了! “那你不用送我了,我与玉凌一起回去就好。”章雅悠已经看见玉凌和云台了,正蹲在一株老树下啃着什么东西。 房翊笑道:“我才舍不得自己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姑娘在这大晚上的走回去呢,就算没遇见坏人,被这些男人看见了,我也吃亏了不是!” “难不成我以后都不能出门了?” 房翊挑着眉头,一本正经道:“按照我的意愿,那是最好别出门了,如果要出门肯定得有我作陪,但是,尊重你的意愿,你有正经事也可以出门,保护好自己就行。” 章雅悠笑道:“知道啦!” 将章雅悠安顿妥当,房翊这边已经驾着马车到了城门处。在城门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不多会一个风度翩翩、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了下来。 那男子走到房翊的马车前,长长作揖,道:“护国公世子卢钰拜见武陵候大人。” 房翊下车,身姿挺拔,容貌清冷高贵,他道:“本候急事出城,劳烦世子过来相送,这份情意,本候记下了。本候托人给世子送去的礼物可还满意?” 卢钰不卑不吭,道:“多谢侯爷高抬贵手,这份情意,卢钰也记下了。” 房翊道:“卢世子是聪明人,想来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稍安勿躁,定会见分晓。当然,本候不会上报给太子或陛下,所以,世子应该明白。” 卢钰淡淡一笑,道:“明白。侯爷不是要出城吗?我已命人将城门打开,侯爷请。” 房翊顿了一下,道:“欣城县主有些贪玩,世子若是见了她还烦请包容一二。” 卢钰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这个自然。” 短短几句话,二人之间的交锋已经见了分晓。 待房翊走远,王行之跳下马车,道:“大哥,这武陵候还真是手段过人,不但识破了我们的伎俩,还找到了我们贩卖私盐的证据。这一番恩威并重,倒真叫人刮目!” 卢钰目光清冷地看着那扬尘而去的马车,想着房翊的话,冷笑道:“他也不是没有软肋。” 王行之向来聪慧多谋,道:“但他故意将软肋暴露出来,不是他这种人的做派,恐怕是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卢钰道:“把那几个办事不利的人处理了。” 王行之道:“二哥已经去处理了。太子他们逼得有点紧,恐怕肃王那边已经按捺不住了。” “无论谁登上那高位,我们卢家、你们王家,他们若想动,还需要掂量再三。这武陵候……却是个狠角色。他应该是找到了我们联络肃王的证据。”卢钰道。 “他是太子党的人,又是太子少傅,为什么没将此事告诉太子?”王行之沉思着,继而又道:“难道他有一颗不臣之心?” 卢钰冷笑了一声,道:“他会位极人臣的。我方才离得近,明显感觉到一股劲气,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个高手。”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肃王又来信了,需要一批金子。”王行之道。 卢钰道:“静观其变。护国公府的金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他想要,就要让我们看看他的实力。” 王行之道:“我知道了,大哥。现在天气凉了,我命人给你做了药膳,暖暖身子。” 卢钰道:“青山书院的那位有什么异常吗?” 王行之笑道:“说起那位,还真是毫无异常,但是,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异常。我是绝不相信一个养在京城的贵族女子会有一个平民青梅竹马。” 341 相思 王行之顿了一下,又道:“而且这位章姑娘也忒狡猾了些,已经多次甩掉我们派过去跟踪的人,我现在觉着,她就是当初二哥要找的红袖招的那个琴师。” 卢钰拉了拉斗篷,上了马车,脑子回想着房翊的话,道:“不重要。” 王行之带着卢钰去自己的宅子用了一顿上好的药膳,二人喝了点小酒,卢钰道:“好像缺了点什么。” 王行之一副会意的神态,拍了拍手掌,进来几个披着厚重斗篷的女子,屋子内生了银炭,并不冷,她们脱下了斗篷,有人翩翩起舞,有人抚琴、吹笛,靡靡之音中,纸醉金迷之感就出现了。 其中一女子便是红袖招的明月。 “你给她赎身了?”卢钰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了光脚在地毯上翩翩起舞的女子。 王行之道:“我可没那份善心。二哥不是喜欢吗?好了几次,她这种身份是不可能进崔家的,我想着最近二哥过寿,就和红袖招的人打了招呼,将她养在府中几天。” “那个抚琴的也是红袖招的人?”卢钰注意到身着白衣、娇柔妩媚的女子正姿态优雅地抚琴。 王行之得意一笑,道:“这是千娇馆的人,据说,初夜还在。老鸨是想把她训练成头牌的,碰巧被我看见了,大哥觉着是不是像一个人?” 卢钰点点头,道:“有三分像。” “对,若是遮住了面容,只看眉眼,就更像了。这是我买来孝敬大哥的。大哥也不方便带入公府的话,我给她另行安置,宅子也选好了。”王行之笑道。 卢钰不置可否,冲那女子招了招手,那女子兴许是在全神贯注地抚琴,竟没看见,王行之高声道:“贵人喊你,还不过去伺候着。” 那女子轻容地上前,给卢钰行了礼,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卢钰的问题,卢钰听那声音清亮甜美,心中也生出两分喜欢来,当天晚上就要了那女子。 那女子很是懂事,欢好之后,并没有因为身子给了卢钰就提要求,也没有涕泪连连地表衷情,说一些不着边际、浮夸华丽的情话,而是默默地服侍卢钰穿衣洗漱,双眼含情地望着他,很多时候,沉默比说话更有力度。 也正因如此,卢钰打算留下她,于是,王行之将该她安置到了一处别院,又派了两个姑娘去服侍。 “你也是有造化的人,不枉本公子提携一场,以后还要尽心服侍着,若是得了恩典,或是走进世子心里了,必然能让你留个一儿半女,然后进到护国公府去,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但是,也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胆敢妄想,世子不喜欢,本公子也饶不了你。”王行之没有了人前的温润,他看了一眼桌前那黑乎乎的药碗。 那女子会意,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给王行之福身,恭送他出门。 王行之将卢钰送到护国公府,分别前,卢钰道:“这几日我们多去书院。” 自从房翊匆匆而来又匆忙而去,章雅悠心里空落落了好几天,都没心情出门,李明经倒是来过一趟,也吃了个闭门羹回去了。 相思入骨,蚀骨相思,章雅悠也算是体会一把,闭上眼睛都是那个人,担心他此去凶险,害怕他希望落空,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私心的,不是自己太伟大,而是顾不上那份私心,她从未想过,房翊此去若是与仆固瑾瑜情投意合,又或者仆固瑾瑜投怀送抱他们木已成舟了,自己该怎么办。 玉凌道:“姑娘,今儿天气不错,城里还有菊展,要么出去走走?您上次不是在红楼订了桌饭菜给容公子接风洗尘吗?一直没去,要不要再去确认一下,咱们可是交了银子的。” 章雅悠想了想,道:“是该出去走走了。” 她这几日没有胃口,又睡得不好,只要躺在床上就会想起房翊,翻来覆去,话本子看了十几部。 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仆固临泽的马车停在门口,章雅悠皱眉,道:“你这是怕别人不知道,这么招摇过市?” 仆固临泽从帘子里探出一个脑袋,道:“哟,几天不见,你脑子灵光了不少,知道这车里坐得是我!” 思源原本是躲在一旁的,这时挪出来,不好意思地讪笑着,道:“您别和我们主子一般见识。” “你怎么这么多天不来看我?我都快被燕有才给折磨死了,我若是死了,你们只有陪葬的份!”仆固临泽傲娇道。 章雅悠现在见了这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冷道:“你若死了,我们先放鞭炮庆祝一下,至于陪葬,那就看你多大本事了!” 仆固临泽气结,但是,很快就笑起来,道:“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莫不是房翊甩了你?哎呀,我都不忍心告诉你,房翊去岭南找我姐姐了,啧啧,这会恐怕是想做平妻都没机会了。” 章雅悠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笑道:“平妻什么的,我本就不稀罕。但是,你们姐弟若是敢食言而肥,言而不信,我就把你的小腿卸下来,拿去喂狗。” 仆固临泽骂道:“这么残忍的话,你还好意思笑!你这女人真恶毒!” 章雅悠皱眉,完全不想理他。 仆固临泽见她走了,也知道她恼了,让思源驾着马车追了过去,道:“那个,我昨天觉得腿有些知觉了,虽然还是疼,但是,和从前不同,想着,过段时间就能站起来了,我今天过来,是想、想谢谢你的!” 章雅悠没想到,这种毒舌的人嘴中还能吐出“谢谢”二字,道:“不客气,我也不是白帮忙!” 仆固临泽不服气,道:“他就这么好,值得你这样?” “反正比你好!”章雅悠冷道。 上了街,章雅悠漫不经心,根本提不起神来,玉凌想着办法让她高兴。 “姑娘,您看,那不是容公子吗?”玉凌道。 章雅悠看了一眼,还真是容绥!他刚从当铺里出来。 “进去看看。”章雅悠道。 “掌柜的,方才那个公子进来做什么?”玉凌问。 掌柜是个老头子,嘿嘿一笑,道:“进我这铺子,自然是当东西了!” “那他当的是什么?”玉凌又道。 “这不好告诉你的!你要当东西就拿出来让我掌掌眼,不当东西的话,一边站着,不能挡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老头道。 342 演戏 章雅悠道:“他当的东西我帮他赎了。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也不给你赎!”那老头又道。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他是我们的朋友。”玉凌急了。 “不讲理的是你们!你们赎东西要有当票啊,没有当票,我怎么给你赎?我现在把东西给了你,回头他再拿着当票来赎,我哪还有东西给他?若是你们合起伙来骗钱,我怎么办?”老头理直气壮道,“你们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章雅悠拉着玉凌,道:“是需要当票的,我去追他。” 她们是在一首饰店里找到容绥的,容绥正捧着一支金钗在那里端详,见章雅悠来了,很是吃惊。 “玉凌说你当东西了。”章雅悠道,她不相信容绥会没钱,万剑山庄的家底在那里摆着呢。 容绥凑近了,笑道:“有人跟踪我,我这是为了做戏做得足一些。估计他们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我若是也被拆穿了,你在范阳就不好玩了。” 章雅悠想笑,容绥道:“那两个人还在,你最好别笑。” “你当了什么?”章雅悠问。 “一块玉佩,值点钱,但是这个当铺黑心得很,只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容绥苦笑道。 章雅悠道:“我不要什么金钗!你去把当的东西赎回来。从我到范阳的这一天起,我就没想过什么荣华富贵!” “可我、我是想给你买件像样的首饰。那玉佩虽然是祖传的,但是,我现在戴着也不像,不如当了换些钱。我……”容绥嚅嗫着。 章雅悠心说,看不出来容绥这种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竟然演技这么好。 “快去赎回来,不然不理你了。”章雅悠道。 容绥道:“赎回来就不必了,用这笔钱补贴家用,你也少操点心,不用每天想着怎么赚钱。你呀,就该喝喝茶、听听曲,这是你该过的生活。你放心,我一定奋发图强,争取金榜题名,让你过上好日子。” 众人听了这二人的对话,见这二人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高贵、面容秀美,是世间少见的俊男美女,纷纷侧目,更有买钗环的闺秀忍不住给容绥暗送秋波。 探子将这一切汇报给了卢钰、王行之、崔洵等人,李明经也在场。 “这块玉倒是块好玉,看着像是有些年头了。”卢钰看了一眼,又将那玉佩扔在了桌子上。 王行之笑道:“这事有意思了,我都怀疑这里面有大阴谋了,否则,这欣城县主何必来范阳呢?而且我们多次跟踪都被她给甩掉了。若说她有阴谋,她又不避讳。原本想着从这容久入手,但是,这容久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李明经冷笑道:“我都说了,小仙女没问题,是你们疑神疑鬼的!”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无法肯定,章雅悠不是没问题,是有了大问题。 “不如,李公子领着我们去县主那里蹭顿饭?”王行之笑道。 李明经皱眉,道:“什么县主!人家现在不想当县主,隐姓埋名活在这里,就是不想让人拆穿身份,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再说,皇帝下了什么旨,你也听说了,她是要及笄之后去辽阳的,为了不去辽阳,换种身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说法倒是有几分行得通。”王行之道。 崔洵道:“没这么麻烦,我倒是有个招数,让她自认。” 章雅悠陪着容绥进了红楼,找了个雅座,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眉寿酒。 “想不到今天才来得及请你到这里吃顿好的。”章雅悠笑道,“我现在可是穷人,拿了一包碎银子,一点点数,才凑够这桌饭钱。” 容绥笑道:“那你真是不容易。以后有机会,我会补偿你的。”这话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妥,又急忙补充道:“补偿你这顿饭。” 章雅悠笑道:“你这几日在书院住得可习惯?” “还可以。不过,这青山书院与别的书院不同,大部分都是五姓子弟,或是出自官宦富贾之家,平民子弟很少。而且,姑娘们也会去读书。上次你送我进去的是书院的正门,进去之后就是青云院专供男子读书;后头则是咏絮院,女子进去求学。”容绥笑道。 章雅悠道:“这恐怕不是什么读书的地方,是五大家族联姻之地,虽然分成了前后院,但是,必然有些活动是男女都能参加的,若是看对了眼,告知家族,把提亲流程一走,这门亲事也就定了。” 容绥笑了,道:“这话我都没好意思直接和你说,你倒是一针见血。” 他说着,夹起一块鱼,把刺都挑了一下,放到章雅悠的碗里,章雅悠愣了片刻,若是以前,她尚能接受容绥那尚不明显的亲密,但是,这次房翊来范阳之后,她觉得她与房翊之间的感觉有了进一步的升华,虽然只是短短一天的停留,但是比过去几个月带给她的震感和触动都多。 也许是日积月累,量变产生了质变;也许是正好情到浓时,总之,她此刻满心都是房翊,若面前坐得不是容绥,她可能都不会正眼看一下。 “楼上有人看着。”容绥解释道,“咱们这青梅竹马的角色还是要扮下去。” 章雅悠笑了笑,给他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李明经在楼上的包间里,朝下往,将这一幕看得真切,心中有些羡慕,道:“哎哎,你们都来看看,四菜一汤,吃得这么有滋有味,为什么?就因为是喜欢的人陪着你一起用膳啊!那眼神,简直能掐出一把蜜来。我都想去体会一把平民的生活。” 崔洵笑道:“平民可是不兴通房丫鬟的,平民也包不起红袖招、千娇坊这样头牌的。” 李明经撇撇嘴,道:“也是。” 崔洵道:“老三,你去把这二人请上来吧。” “我和他们可没这个交情。”王行之道,“而且人家郎情妾意的,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崔洵道:“你主意多,不需要交情,你去请,自然请的到。” 卢钰这时也看着王行之,王行之无奈道:“行吧,我去试试。不过,咱们这一屋子女人,她来了是不是不合适?” 这一屋子女人都是浓妆艳抹,穿得严实,但该暴露的地方却一点也不少暴露。 343 鸿门宴 李明经急忙正了正衣冠,把服侍自己的两个女人踢到了一边,道:“边儿去!一会不准靠着我。我要在小仙女面前维护形象。” 卢钰道:“你大可不必,你形象向来不好,她只要不是个傻得,你什么德性,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 “我说卢老三,你够了!”李明经叫道。 卢钰在护国公府嫡系一脉中行三,前面是两个庶出的哥哥,他是嫡长子,所以,即便上头有两个哥哥,护国公府的世子也只能是他。 卢钰笑了笑,并不言语。 容绥与章雅悠被王行之请到楼上包厢的时候,就见偌大的包房内充斥着华丽和奢靡,除了那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还有一群珠光宝气的莺莺燕燕。 容绥将章雅悠护在身后,冲王行之等人行礼,道:“感谢诸位公子盛情相邀,这里的环境不大适合我们,我们这就告退。” 卢钰道:“容公子客气了,人都来了,都是青山书院的同门,不必客气。这些姑娘不过是来助兴。” 容绥看了一眼章雅悠,道:“悠儿,你什么意见,我都听你的。” 李明经这时跳出来,道:“哎呀,小仙女,你就留下来吧,我们真的是单纯喝酒聚聚,你看,我就没姑娘相陪。别多想。” 章雅悠笑道:“我们这时若走了,倒显得我们失了礼数,绥哥哥觉得呢?” 容绥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章雅悠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红袖招的明月。 明月与章雅悠对视的时候神情一变,继而低下头,给崔洵倒酒。 崔洵将她搂在怀里,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笑道:“怎么,你认识她?” 明月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位姑娘好样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那狎昵的状态,让章雅悠很是不舒服,容绥给章雅悠夹了点菜,道:“等一下吃完,我陪你去逛逛。” 章雅悠低声道:“恐怕这是场鸿门宴。” 容绥道:“有我在呢。” 章雅悠笑着,道:“你千万别出手,我能解决。” 李明经酸了,道:“你们这一个个,能不能不要当着我们的面这么……这么友好呢?大家都是朋友,好歹一视同仁嘛!尤其是崔洵,注意点影响。” 章雅悠笑了,崔洵也松开了明月。 王行之笑道:“二哥既然这么喜欢明月,不如替她赎身,也好让她专心只伺候你一个人。” 崔洵看了一眼明月,道:“美人,你是怎么想的?” 明月道:“能服侍公子,是奴家几世修来的福气,但奴家出身风尘,不配留在公子身旁,生怕公子因为奴家而经受流言。” “嗯,乖巧,懂事,我喜欢。”崔洵道,他看着明月,眼神却瞄向了章雅悠。 明月羞涩地低头,那模样活像一个小媳妇。 这时,一个红衣姑娘捂嘴笑道:“恐怕明月是心里还惦记着秦公子呢。”此刻,她正依偎着王行之的肩头,给王行之喂菜。 章雅悠垂眸,夹菜、吃东西,动作很文雅,握着筷子的手指很好看,卢钰将这一切瞧在眼里。 “若不是这样,上次公子想要了她,她可是宁死不从呢。当时,还有一个多管闲事的琴师。”红衣女子继续笑道,“哪像我,对王公子从来都是一心一意。” 明月道:“红鸾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我对崔公子也是一心一意。” “是啊,明月,你不会还傻傻地想着那个秦公子吧?他可真不是个东西,为了富贵,把你卖给了……哦,对不起,我说错了。”另一个女子道,这个女子章雅悠瞧着也眼熟,在红袖招的那段日子,她见过,是红袖招的一个红人,名唤绿水。 绿水瞄了一眼章雅悠,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着这位姑娘很像当时的那位琴师,这身段简直一模一样。” 章雅悠看了一眼众人,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是你们要找的那位琴师?她得罪你们了?” 王行之笑道:“得罪倒是说不上,不过是个小误会。” 崔洵推一把明月,道:“你若是能将那位琴师找出来,我不但给你赎身,我还将你纳为妾。” 明月踟蹰地往前走了几步,道:“可是、可是奴家真的不认识那个琴师,当时她又……戴着面纱……” 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章雅悠的身边,章雅悠微微一紧张,想来他们是早就安排好了,看到这里,容绥也完全明白了。 “姑娘生的面善,不过,我真的不认识姑娘。”明月冲章雅悠一笑。 章雅悠道:“明月姑娘是吧?沦落风尘,也并非你情愿,出身我们没办法选择,但是,未来的路我们可以选择。攒点钱,年岁长点,自己赎身,找个小城过日子,养只猫儿,应该也不错。” 明月微微福身,道:“明月明白了。” 崔洵见她不肯指认章雅悠,心下生气,一脚踹过去,就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了,想来是肋骨断了。 “你连个小琴师都包庇,还敢说对我一心一意,你这种婊子,没有心,被抛弃了也是活该!”崔洵冷道。 章雅悠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声音很是响亮,冷道:“世子命人请我来吃饭,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还是说,崔公子喜怒无常惯了,不管有无外人在,都这样暴戾恣睢?” 李明经皱眉,他向来看不起崔洵的暴躁,怒道:“崔洵你若是想杀鸡儆猴,就滚出去,你配在谁面前作威作福!” 章雅悠走过去,将明月扶了起来,给她把了脉,道:“你肋骨断了,脾脏也受伤了。我给你开点药,好生养一段时间。” 明月看着章雅悠,眼泪掉下来了,道:“我这一辈子凄苦,幼年丧母,十二岁就被卖到了红袖招,以为遇见了良人,为他吃尽苦楚也要守身如玉,结果空欢喜一场,人财两空。这世间对我而言,除了冷,就是黑,但是,那个琴师却愿意为我挺身而出,她与我素不相识,这份暖和光,照亮了我,让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人……我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出卖她。” “你这又何必。她自有脱身的办法。”章雅悠道。 明月道:“她能否脱身是她的事,我是否忘恩负义出卖她,是我的事。权贵不过是拿我当玩物,我连做妾也是不配的,我都知道。” 344 香消玉殒 眼泪从她那画满脂粉的脸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章雅悠的心头。 “我求姑娘一件事。” “你说。”章雅悠道。 “我若是死了,找个高坡把我埋了,我其实不叫明月,我叫向岚,山也挡不住的只有风,我在高坡上,就可以随风而去,下辈子不用这么苦了……” 章雅悠笑道:“别说傻话,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活够了。”只是一晃神的档口,明月嘴角流出了鲜血,她咬舌自尽了。 章雅悠想要掰开她的嘴,道:“你何必这样……没人会逼你,我自认都可以……” 众人见状也是一阵唏嘘,容绥急忙跑了过来,陪在章雅悠的身边。 明月苦涩地笑了,道:“能遇见你,也是我福薄一生的光亮。我死后有个交待,不是裹尸乱葬岗,我觉得我还不至于太惨了。我在红袖招还有些东西,估计他们也不会给你的,这点银子就当是我的丧葬费。” 她颤颤巍巍地递给章雅悠一张银票。 章雅悠落泪了…… “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明月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咽气了。 她虽不是红袖招的头牌,但是,能去红袖招最顶级的包房滕王阁领舞,那也是姿色过人、舞姿出众,要不是颜色上乘,也不会被崔洵看中。 这样年轻明艳的美人救这样香消玉殒了。 章雅悠当初帮她,并不是因为与她有交情,不过是见不得崔洵仗势欺人、欺男霸女,当众行那污秽苟且之事;这次聚会,本就是崔洵等人早就谋划好的,就算明月把她供出来,她也有办法脱身,她没想到明月为了不把她供出来宁愿去死! “悠儿,别伤心了,不全是为了你。她对这个世间太失望了。”容绥帮章雅悠小心翼翼地擦了眼泪。 “我们按照她的遗言把她安葬了,让她入土为安。”容绥又道。 章雅悠起身,冷冷地看着那群草菅人命的膏粱子弟,一伸手拉了桌布,满桌的秀珍佳肴都被掀翻在地。 “你们不就想知道我是谁吗?派人多次尾随、跟踪、调查我也就算了,一群贵族子弟、五大世家的公子,竟然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真相设了这样一道鸿门宴,逼死这样一个可怜又无辜的女人,你们算什么男人!”章雅悠咆哮起来。 李明经见到的章雅悠从来都是面带微笑的,哪怕对他冷若冰霜、保持距离,但也是一副灿烂少女的神情,从未见她发火。 崔洵怒道:“你疯了吧,竟然敢骂我们!” 王行之摸摸鼻子,拉住了崔洵:“二哥,你少说两句。” 卢钰这时也发话了,道:“章姑娘正在气头上,二弟你少说两句。” “没错,我不是什么郎中的独女,我是欣城县主,是京城章家的嫡女。我来范阳并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或目的,而是我身体出了问题,我来范阳是要寻医仙燕有才的。听闻医仙爱喝酒,会去红袖招喝酒,所以,我就假扮了琴师混进去,想着守株待兔。没想到中间出了那样一件事。” “你们四处打探我,就差全城及周边城池发悬赏通缉了。我不过是为了自保,当初的银针只淬了少许的麻沸散,对王公子而言,绝不会造成任何重大损害,你们兴师动众,我却在范阳战战兢兢。”章雅悠冷眼看着众人。 李明经搓搓手,道:“小仙女,那个,我是临时被拖进来的,我是真不知道他们闹了这么一出,还出了人命。真的、抱歉。” “你会不知道他们在调查我?还是说,你自己调查我的事情,你都忘了?”章雅悠冷道。 “还有你们处心积虑想要打听的武陵候,他来范阳看过我,但是,绝不是你们想象的我们合谋或他给我下任务,我和他虽然有缘无分,但是他不会让我沾染任何血腥、肮脏的东西,也绝不会让我去涉险。我来范阳,从未主动找你们,更未主动进入你们的领地或圈子,我对你们以及你们想做的事情、你们的家世及谋划一点兴趣都没有。” “绥哥哥,我们走吧。还要劳烦你带上明月,让她清净地走。”章雅悠道,从怀里掏了一个帕子盖到明月的脸上。 出门的时候,章雅悠转身了,道:“红楼里死了人,红袖招少了一个人,应该不需要我去善终吧?” 李明经急忙道:“不需要,不需要,这些事我来搞定。” 章雅悠给明月买了一副厚棺椁,又用她留下的银票给她买了块墓地,正在一个小山头上,兴把许是李明经出面的缘故,红袖招的老鸨倒没有太为难,把明月平时穿的衣物、钗环都叫人送了过来,还有一张卖身契也夹在了衣服中。那些钗环相比是被人筛选或调换过了,都是不值钱的,以银饰居多,像她这种姑娘,在红袖招那样的地方,平时打赏少不了,红袖招也会为了赚更多的钱而把她们打扮得华丽富贵,金钗珠宝是少不了的。 “卖身契,我烧给你了,你在那边做个自由人吧。若我能在范阳呆下去,我可能会帮你教训以下那个负心人。”章雅悠蹲在墓前,喃喃自语。 容绥道:“别伤心了,她不是因为你而死。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章雅悠道。 容绥道:“她虽沦落风尘,但是,心高气傲,有自己的信念和追求,现在的生活是她不愿意却又无力改变的。也许她缺少了生命的韧性,但是,她有自己的刚烈。这里风大,我带你下去吧。” 容绥帮她紧了紧斗篷,道:“已经入冬了。你身子骨弱,若是着凉了,这个冬天就难受了。” 二人进了马车,章雅悠靠在车窗处失神地看着车内的一角,容绥看着有些心疼,道:“冷吗?要不要手炉?” 章雅悠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手冰冷,点点头,伸手去接容绥递过来的手炉,容绥触碰到那冷得像石头一样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帮她暖暖手。 章雅悠失神了,看了容绥一会,想要抽回手,却听容绥以一种不容回绝的语气道:“别动,我只是帮你暖手。暖好了就放开。” 345 负心人的下场 章雅悠抽回了手,道:“不用。我不冷。我……我和武陵侯……” 她不知道怎么和容绥开口聊自己和房翊之间的事情,他们之间的一波三折外人也无法体会,但是,这次房翊的到来让她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我知道。”容绥温和地笑着。 章雅悠吃惊:“你知道?” 容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不是那么容易断掉的。所以,你可以慢慢来。” 章雅悠道:“我不想骗你,也不能骗你。我和他——已经和好了。只要解决了他和仆固瑾瑜之间的婚约,我们就会定亲,甚至……我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那么坚持,如果愿意做平妻的话,我们之间可能是另外一种光景。” 容绥眼神黯然下去,垂眸似在思索,一抬头,就笑了,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章雅悠局促不安,容绥那受伤的神情让她有一种愧疚感,在这愧疚之中还夹杂着无奈与心疼,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她焦躁痛苦。 “真的,你开心就好。你这蹙眉的样子,让我很是不忍。”容绥风轻云淡地说着。 章雅悠抬头,勉强笑了笑,道:“谢谢……” 她总不能说“你会找到更好的姑娘”——毕竟容绥也未对她表白。她只是感受到了容绥对她的微妙情愫,怕他深陷,更怕自己辜负了他…… “那你什么时候回杭州?”章雅悠打破了沉闷。 容绥一愣,继而笑道:“你这么希望我回去吗?” 章雅悠连忙摆手,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哎,她是无法继续承受他的好,怕自己未来还不起,他留在范阳、还扮演一个落魄书生,完全是为了陪伴她、陪着她一起玩闹,这份心思她如何不知? “那我走了之后,你要去哪里?”容绥问。 章雅悠道:“我再过两个月,过年的时候会回长安。在范阳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还想着帮明月教训一下那个姓秦的,当然,崔洵也不是好东西。” 容绥笑道:“我暂时回去也没什么事,明月的事情我也在场,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一起教训一下那个负心人。” 二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几天,街头巷尾就开始传言,说望山街西头的秦府闹鬼了,有一个女鬼在秦府出没,哭诉秦公子是负心人,说自己在下面很寂寞,要秦公子下去。 众说纷纭,大家都说这秦公子做了亏心事,这才半夜鬼敲门,有消息灵通者就说了,这秦公子之前在红袖招有个相好的,叫明月,结果这秦公子辜负了明月,将明月献给了崔洵崔大公子,明月不堪受辱,这才自杀身亡。 “可不是嘛,这个秦公子虽然家里有些薄产,有几家铺子,但是,那种家底够去红袖过几日的?这秦公子可是常年流连红袖招,听说都是那个姑娘用自己的体己给他换酒。”其中一人道。 “那后来怎么就跟了崔大公子呢?” “这话问的,这范阳城,崔大公子看中的女人还有得不到的吗?就他那杆玄铁枪,谁也不敢招惹!我听说,是秦公子主动把这姑娘献给了崔大公子,换了不少好处呢。” “这秦公子还真不是东西!” “所以,遭报应了!这秦公子现在被吓得魂不附体,痴痴呆呆,已经病了几天了。” 章雅悠坐在中间的桌子上,和容绥一起喝茶嗑瓜子,笑道:“消息倒是传的快。” “还是你的计谋好,他自己慌乱逃跑,扳倒了石头,跌在了假山上,断了一条腿。我又加了一脚,估计是好不了了。”容绥笑道。 章雅悠道:“我发现你坏起来的时候也是很坏的。” “有吗?”容绥笑道,“那大概是近墨者黑吧” 章雅悠笑,这个容绥,也会开玩笑了。 出门的时候,遇见了李明经。 “小仙女也在啊,容公子好啊。”李明经的胖脸带着微笑,他那肥嘟嘟的脸上竟有一个尖下巴,这也是章雅悠想不到的。 章雅悠道:“李公子好。”容绥也抱拳行了礼。 李明经道:“小仙女要不要去听戏,明儿我府上来了个戏班子,里面好几个角儿。不如请容公子与小仙女赏光,一起去听戏?” 章雅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道:“我不爱听戏。” 容绥道:“我还有课业要做,也去不了,谢谢李公子。” 章雅悠和容绥继续往前走,李明经追了上去,道:“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恼我,我……我不是推卸责任,那件事我事先真的不知情。那女人的死,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已经请人在寺庙里给她做了法事,她若是有家人,我也愿意送点银钱过去。”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章雅悠恼怒道,转身,冷冷地看着李明经。 李明经愣住了,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看过,心里很是不舒服,当即脸色也不好看。 容绥道:“李公子,她心情不好,如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 “你如果能帮我做一件事,我就不和你计较。”章雅悠道。 李明经还没从被打击的状态中走出来,撇嘴道:“什么事?” 章雅悠道:“你不乐意就算了。” 她才走两步,就被李明经拦住了,道:“你说,我没有不乐意。” 章雅悠道:“我想去青山书院读书。你有办法把我安排进去吗?” 李明经道:“这有何难!小事一件。青山书院的咏絮院本就是收女学生的,只要我去引荐一下,你就可以进去读书。” 章雅悠道:“我想女扮男装,去青云院,这样就可以和绥哥哥在一处了。” 李明经嘀咕了一句“你们还是真是感情好!” “这应该也不是大问题。你给我点时间,我过两天过去接你。不过,这事,我要提前和卢钰说一声,他若是不配合,你即便去了,日子也不好过。”李明经道。 章雅悠道:“先谢过李公子了。我就在家等李公子的消息了。” 容绥不解:“你想去读书?” 章雅悠道:“我其实有个心结,我原本是可以进宫学读书的,最后也没去成。若是能进青山书院读书,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若是有机会还能帮明月教训一下那个崔洵!” 346 雪天 章雅悠不知道李明经是如何说服卢钰的,不过是第三天,李明经就来通知她了。 “你派个人过来通知就好了,犯不着亲自跑一趟。”章雅悠道。 李明经笑道:“我这不是想着来讨杯茶喝嘛。” 章雅悠笑而不语,只是唤了玉凌去准备红泥小炉和茶具、茶叶。 “李公子,请。”章雅悠笑道。 “小仙女请。”李明经笑道。 二人才品了一杯茶,天色就暗了下来,阴沉的天幕压下来,又从密布的乌云中透出一丝光亮来,就着就是飘起了雪。 玉凌捧了大氅过来,给章雅悠披上,又作势要把窗户关上,因为茶桌就摆在窗前。 章雅悠道:“这样看看雪、喝喝茶也是一种惬意,李公子觉得呢?” 李明经笑道:“那必须是一种惬意。我肉厚,抗冻。何况,你这屋子也挺暖和的。” 章雅悠笑道:“嗯,前些日子武陵侯过来,大发善心给了我一些银子,我有钱买银炭了,够烧一冬天了。” 李明经有些吃惊,但这个表情转瞬即逝,他没想到章雅悠会主动提起房翊,笑道:“那武陵侯对你还不错。” 章雅悠道:“你这么觉得?” 二人正闲聊,打扮成下人模样的田英又去开门,他心里苦啊,想自己一个堂堂武功高手,竟然沦落到当门房的地步,他能哭吗? 进来的是卢钰和王行之。 王行之是一身暗红色的衣服,披着一件雀呢织金的暗绿斗篷,人又生得白净瘦高,看起来煞是好看。 卢钰穿得是宝蓝色的锦袍,外面披着白色的大氅,走在雪花纷飞的雪天,那真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本来院子就小,开了门穿过前头那两间小铺子,就进到院子里了,中间又无假山、花园遮挡,章雅悠一抬眼就看见了他们。 “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李公子这是好早。见过县主。”王行之客套地行礼,他向来是谦和有礼的模样,待人从来都是礼数周全,十分谦恭,因此也有“如玉公子”的雅称。 章雅悠起身,给卢钰和王行之行礼。 李明经只是瞟了一眼,就继续喝茶,嘴里嘟囔了一句“两个讨厌鬼。” “雪天讨饶了县主了。”卢钰抱拳道,“我们是过来给县主送入院函的。”他的随从捧了一个青色銮金的帖子过来。 章雅悠恭敬地接了过来,道:“世子冒着大学送帖子,多谢了。我与李公子正在饮茶,不如一起?” 李明经冷笑道:“卢老三,你够了!昨天我问你有没有请帖、函件一类的,你说没有。” 玉凌见状急忙添置了两套杯子,又端了两样不同的茶叶上来,还端了漱口水过来。 “二位公子,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郎中的独女,名叫章韵,不要折煞了我。再说,我只是个虚名县主。喝点什么茶?” 卢钰点点头,道:“客随主便。” “为了更好地品茶,二位先请漱口。这是我从南方运过来的山泉水。”章雅悠笑道,“玉凌,再去端两碟我昨儿做得点心过来。” 王行之指着那碟子里的点心,笑道:“前儿容公子带着一个食盒去书院,里面也摆了几道相同的点心。容公子都舍不得请大家尝尝。” 章雅悠笑道:“我偶尔下厨,手艺不精,又做得慢,所以,成品不多。他大概是见我做了一天也只做了那么点东西,所以,才舍不得吧。” “小仙女,你这是差别对待!之前就有点心,怎么没拿出来给我吃呢!我和你说,我最爱吃的就是甜食。”李明经伸手就去拿,“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酥?” 章雅悠笑道:“不过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牛乳熬制之后比较香。” 王行之拿了一块做成天鹅形状、层层叠叠的糕点,道:“这又是什么?造型比较别致。” “我前几日去天外天,在你们那桌上尝了他们的点心,回来改良了一下,里面是黑芝麻,加了蜂糖。外面,我一时兴起,做成一个形状,不仅有天鹅的,还有小猪的。”章雅悠道。 李明经又拿了一块天鹅形状的点心放在嘴里,尝了一口,笑道:“哎呀,小仙女,我真是惊艳了!好吃!你说你若是开个馆子,还有那天外天什么事。” 章雅悠笑道:“不如,我们合伙开个馆子?我若天天做菜我受不了,但是,偶尔下厨、琢磨点新菜品,我是很乐意的。” 李明经喝了一口茶,笑道:“没问题!门面、人员我来负责,另外,我会出一笔钱,你可以说一个预算。” 章雅悠喝着茶,笑而不语,道:“我要是进了书院恐怕就顾不上这些了,你容我想想,若是真的打算做,我到时再找你合计。” 卢钰很文雅地吃了一口糕点,点点头,拿着手里的点心端详了半天。 王行之笑道:“这种事,是不是见者有份?我听闻县主——哦,章姑娘很有生意头脑,在杭州、京城等地都有产业。既然章姑娘想开家馆子,我也凑个热闹入个股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卢钰,卢钰笑而不语。 李明经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道:“天外天可是护国公府的产业,你开馆子,这不是要和你大哥进行竞争了?” 卢钰道:“无妨。如果是章姑娘开的馆子,我也会去捧场的。” 章雅悠笑道:“世子大气。王公子客气。这件事容我在想想。” 红泥小炉正烧着沸水,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外头下着鹅毛大雪,屋里四人正喝着香茗谈天说地。 “怎么不见崔公子?”章雅悠随口一问。 王行之笑道:“哦,经历上次红楼宴会一事,想着姑娘可能会心存芥蒂,我二哥他不敢前来见你。其实,二哥对明月的死也甚是惋惜,已经请人给明月做了法事,想着她也脱离苦海,下辈子应该能投个好人家。” 章雅悠笑而不语,问:“世子相信因果报应吗?” 卢钰道:“不信。人生在世,活在当下。” 章雅悠道:“也是。”她看了看窗外,道:“不知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李明经道:“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你明儿去书院吗?怎么走?” 章雅悠道:“我坐马车去。既然身份别揭穿了,也没必要活得太寒酸。这马车还是置办得起。” 347 去书院 李明经道:“要不,我明儿来接你?” 章雅悠道:“不用。“ 王行之笑道:“李公子不是我要揭你的短,实在是你表现得有些过了,你这种人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你竟然能早起过来接章姑娘去书院?你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卢钰这时补刀了:“我记得你以前有句口头禅,说到自然醒才是真幸福。” 章雅悠笑了,她发现卢钰话很少,也见过几次,但他说话的次数加起来未必超过十句,典型惜字如金的男人,让人摸不透,正因为看不透,章雅悠对他向来是客气而疏远。 说到惜字如金,章雅悠觉得卢钰这一点和房翊有些想象,以前她与房翊不熟悉的时候,房翊就是高岭之花,不仅仅是惜字如金,还高贵冷漠。即便是现在,房翊在其他人面前也是一派高冷,让人看不透。 但是,卢钰看上去比房翊又多了几分温和。房翊的高冷是霸道和强势,生人勿近;卢钰的高冷则是高不可攀,单纯地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所以,当卢钰说出这句调侃意味十足的话时,章雅悠是有些吃惊的,甚至接受不了,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李明经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骂道:“哎,打人不打脸!不带你们这样说的!小仙女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我留点面子。” 众人掩嘴而笑。 第二天,章雅悠早早起床,玉凌服侍她换装成男子,如今她再扮成男子比之前稍微吃力了些,因为她已经发育了,胸前已经有了山丘起伏,必须要用束胸带;从前年纪小,这张小脸扮演成少年,也不会太突兀,毕竟名门贵族家里娇养出来的公子本就是细皮嫩肉和容貌姣好的,有些甚至比同龄的小姑娘还好看。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那依旧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渐渐显出少女的柔和与靓丽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姑娘,所以,她还要在妆容上做一些修饰和处理。 好在当下是冬天,本就穿得多、里三层外三层,很是严实,加上妆容做了修饰,一般人也没那么容易看出她的破绽。 “你这是要勒死我。”章雅悠皱眉。 玉凌道歉:“不好意思,姑娘。奴婢手劲大,奴婢是怕这若是松了,被看出破绽或是……那奴婢松一些。” 章雅悠艰难地呼吸着,道:“我快喘不过气来。” 二人出门的时候,田英已经备好马车,候在门口了。 玉凌也是一身男子打扮,因为是易容的缘故,看上去就和一般男子无二,她见田英拉着一张冰块脸,笑道:“看了你这冰块脸,我上了马车,比在院子里还冷。” 田英冷哼了一声,他本来就是冰冷的性子,因为房翊把他给了章雅悠,每天给章雅悠做的事在他看来就是大材小用,埋没了他的才华。就好比他是一把利剑,上阵杀敌、手刃仇敌,这才是利剑的使命,但是,现在每天让利剑切菜! 章雅悠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正想着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甚至想过让他去岭南找房翊,暗中保护着他。 玉凌道:“只要靠近你,就能冻死人。冻死我不要紧,千万不能让姑娘得了风寒,否则,咱们担待不起这个责任。侯爷把我们给了姑娘,可是要我们好生服侍姑娘的。” 田英挥了一下马鞭,冷道:“你若不想被冻死,就进去陪着!” “你这人……不可理喻!”玉凌骂了一句,然后浑身一哆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乖乖进了马车内。 在路上,章雅悠遇见了李府的马车,赶车两个小厮认出了田英,这二人一直贴身伺候李明经,所以,去过章雅悠的小院,和田英打过照面。 “我们公子正打算去接姑娘呢。”其中一个俊俏点的小厮笑容可掬道。 章雅悠打开了窗帘,问:“你们公子呢?” 那小厮哈着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公子还在睡觉,今儿起得早,还没醒困,这一路上又是摇摇晃晃,所以,睡着了。” 章雅悠看了一眼李府的马车,好家伙,真大!两匹马驾着,横竖各有两丈,不要说在里面睡觉了,在里面做饭估计都可以。 那小厮似乎明白章雅悠的心思,笑道:“公子想着是要来接您的,就把府里最大一辆马车提出来用了。那小的去喊一下公子?” 章雅悠道:“不用,让他继续睡着吧。你们前头带路。” 等章雅悠到了青山书院时,已经到了很多学子,除了容绥这样家境贫寒、没有仆从驾着马车接送、需要在书院留宿的除外,大部分的人都是当天来回。 章雅悠下马车的时候,就看见容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棉袍站在山门口等她,一开始他是侧脸站着,微微仰望着上空,像是看书院的牌匾和雕刻,身子挺拔,面容清秀绝尘,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容绥一抬眼,就看见章雅悠穿了一件湖绿的袍子,披着宝蓝色的斗篷,金冠束发,一张白净的小脸受了冻,此时正是芙蓉满面的时候,儒雅清秀,神清气爽。 见她来了,急忙撑起油纸伞,给她遮上,道:“还下着雪,别着凉了。” “你怎知我今天来书院?”章雅悠笑道。 容绥笑道:“这点小事还能瞒得住我?他们给你安排了位置吗?” 章雅悠道:“不用安排,我就坐你旁边。” 卢钰原本是给章雅悠安排在天班,天班的学生资质更好也更乖巧一些,是从一开始的入学评考中选出来的人,相当于优等生。其余子弟按照成绩分别去了地班和人班,像崔洵、李明经这样不学无术、不思进取、也不用考功名的纨绔子弟就在人班。 人班不但是成绩最差的班级,还是纪律最差的班级,一个班原本有四五十人,但是,常年到堂者只有二十几个人,像这雨雪天气,能来十几个就不错了。 他知道章雅悠的身份后,知道这是当年宫学考试双如意的得主,想来才学不凡,这青山书院是护国公府办的学院,除了国子监,还有府学、州学等,算起来,青山书院也只能算二流书院,但是,放在范阳那也是首屈一指,所以,断不能让章雅悠小瞧了去。 348 公主来了 但是,容绥在地班,章雅悠也就跟着去了地班,和容绥都坐在后头。 “你不去天班试试?”容绥问,“天班有些学生资质和水平都不错,配得夫子也是一流的,你去天班应该能学到一些东西。” 章雅悠道:“我又不考状元,倒不是冲着学知识来的,就是感受一下这书院的氛围,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二人并肩进了地班,容绥已经帮她提前把教材领好了。 书院里为学子们准备了午膳,像卢钰这样的子弟,有专门的小灶,从府里带了厨子过来,专门给他烧饭,平时和他走得近的人都能跟着沾光。 其余家世好的弟子则是有人专门送饭来,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用书院提供的大锅饭,说是大锅饭,但也是精心烹饪过的六菜一汤一点心。 卢钰的小厮过来请章雅悠去里间的桌子上共同用膳,章雅悠与容绥对视了一眼,道:“我在这里挺好的,谢谢世子。” 那小厮有点为难,道:“里头烧了炭,比较暖和,您真的不过去吗?” 章雅悠道:“我不冷啊。而且,这饭菜看起来很是可口。” 容绥笑着端过自己的点心,道:“这个我不爱吃,你帮我吃了吧。” 章雅悠笑道:“好啊!” 卢钰和王行之在里间,从窗户正好能看到章雅悠和容绥的互动,王行之笑道:“这二人是假戏真做呢,还是演技太好?” 卢钰道:“他们本来就认识。” 王行之道:“大哥莫非是查到了什么?” 卢钰捏着杯子,只吐了三个字:“美男榜。” 王行之笑道:“她也是个奇人,说她放荡吧,她也没做什么淫秽不堪的事情,说她是大家闺秀的吧,又有这么多出格的行径。” “与我们无关,用膳吧。”卢钰淡淡道。 王行之才吃了两口,又停下了,道:“我是真的很好奇,这女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无论是这容公子,还是京城里的那位,都算得上人中龙凤,至少这样貌是一流的,她到底喜欢谁?” 卢钰冷冷地看了他两眼,道:“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大哥还说我呢,照我的意思,就不应该准许她进青云院。”王行之笑道,“不过,大哥做事自有主张。” 接连几天,章雅悠已经适应了青山书院的环境和作息,为了节省在途时间,章雅悠干脆带着玉凌和田英住进了青山书院,田英就拨给容绥,表面上照顾一下容绥的起居。 “听说这护国公府与京中的肃王暗中往来,他们为了逼人耳目,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青山书院。所以,我们来青山书院,不仅仅是学习。能探知一些消息也是好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章雅悠道。 田英眼前一亮,心说,这位主子总算要做点正经事了,自己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玉凌道:“姑娘如何知道的?” 章雅悠道:“我也是猜测的。不过,也不是凭空猜测。你们留意一下就好,切不可以身犯险。” 原本这只是一个猜想,章雅悠从众人的反应中聚合了一些零散的信息,然后把这零散的信息拼凑在一起,提取出了自己想要的材料,比如,李明经曾无意中说起,卢钰这人天资不错,和一般的纨绔不同,经常去青山书院不说,有时还要点灯熬油地看书到半夜;又如,她那天无意中瞥见房翊收到的纸条,上面就写着“青山”二字。 当文安公主来到咏絮院的时候,章雅悠就坐实了这一想法。 李祥的生母出身卑微,生下她没多久就死了,一直由几个嬷嬷和宫女带大,长到几岁,被寄样在齐贵妃处,算起来是齐贵妃的养子。 齐贵妃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公主,又向来与皇后不对付,随着年龄的增长,色衰爱弛,老皇帝已经很少临幸她的寝宫了。前朝影响后宫,她没有儿子,即便娘家得势,那也并非长久之计,她想搏一把的话,就需要一个人,这个人需要她及她娘家的势力、有机会登上高位且会对她感激不尽,李祥就是这个人。 至于李祥,能借助齐贵妃及其娘家势力,自然是再好不过。 按照大唐律例,没有旨意,公主是不能随便出宫的,更不能出京,文安公主这次过来是打着给齐贵妃寻药的名义。 “寻药寻到范阳来了。”章雅悠笑了笑。 仆固临泽道:“这肯定是个借口,估计是让公主送东西来了。” “哎呀,这齐贵妃还真是下了血本,为了肃王这个样子,自己亲生女儿都赔上。”仆固临泽道,“思源,快来扶着我,我这走了半天,疼得厉害。” 他现在已经能拄着双拐,走很长一段路了,腿上也有了直觉。 章雅悠道:“恐怕我们想多了,公主未必是带了什么东西,只要她来这一趟,就足够说明什么多问题。” 仆固临泽冲章雅悠竖起了大拇指,道:“你这脑袋瓜子里还算有点东西!不纯粹是浆糊!” 章雅悠直接甩了个杯子过去,仆固临泽想躲,但,双腿还不够灵活,闪躲之间,噗通一下摔到了地上,思源急忙上前扶着。 “你这个死女人,太坏了!连伤残人士都不放过!我是夸你,你竟然对我下毒手!这里面可是滚烫的水。”仆固临泽骂骂咧咧。 章雅悠不理会他,笑道:“估计护国公府这次只能认了。卢钰可是天天陪着这文安公主四处溜达,美其名曰寻药。” 仆固临泽道:“我在京城那会,可是听说这文安公主对房翊有意思,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他想了想,道:“也是,这卢世子长得也不错,女人都是肤浅的东西,只要脸好看,就会投怀送抱。” “是否喜欢武陵侯不清楚,恐怕也是贵妃使出的美人计,现在看着拉拢不成,就换了对象。”章雅悠道。 容绥道:“她应该也知道你在范阳了,你需要去看看嘛?” 章雅悠道:“不用。知道是一回事,要见面是另一回事。这不,我为了躲开她,已经几天不去学院了。” 仆固临泽道:“你一个女人就该好好在屋里带着,抛头露面,不合适!” 章雅悠又砸了一个东西过去,骂道:“你这么毒舌,不合适活着!还不赶紧滚回去,说不定也要查一下你!” 349 送仆固临泽离开 仆固临泽脸色微微一变,道:“查到小爷在这里又如何?” 章雅悠顿了一下,直视着仆固临泽,仆固临泽被她盯得浑身发毛,道:“你有话直说,这么看我,瘆得慌!” 章雅悠道:“你是不能离开长安的,老皇帝明确和你说过,若是知道你擅自离开京城,想问罪都不需要找借口。另外,如果有人在范阳将你剁了,然后嫁祸出去,也不是不可能。无论是嫁祸给谁,你都落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仆固临泽皱了皱眉,道:“你说得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说不定他们确定我在这里之后,已经开始谋划了。” 章雅悠道:“所以,我把你接到我这里,你先前住的那个院子,我已经命人去扮演你了。” 仆固临泽笑道:“想不到,你有点头脑,怪不得我让人留心那个院子,他们回来和我说,有人已经入住了。” 章雅悠道:“但是,我这里也不能久留,否则,我们都逃不掉。我把两个暗卫给你,这两天有两家办丧事,要出城去埋葬,家属我已经买通了,你混进送葬的队伍里出城吧。” “不过,出城之前,这个东西需要你签字。”章雅悠递给仆固临泽一张纸,那上面清楚地记录章雅悠与仆固临泽之间的约定,以及仆固临泽双腿治疗状况。 “我做了我该做且能做的,轮到你兑现诺言了。”章雅悠道。 仆固临泽歪着头看了看那张纸,差点跳脚:“这一千两黄金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你吃我的,用我的,我给你请名医、用仙药、派人伺候你、保护你,都是需要钱的。”章雅悠笑道,“再说,若是你们姐弟反悔,我好歹还落一笔金子。如果你姐姐配合,在不伤害武陵侯名誉和人身的情况下,将他们之间的婚姻取消,这笔金子我也可以考虑不要。” “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你们章家清贵了一百多年,到你这里,也算彻底走下坡路了。”仆固临泽讽刺着。 章雅悠也不恼,道:“你也可以不签,大不了我们终止合作,我不会强求的。做人图个开心,良心这种事,我从不勉强。但是,你若是不签,我是不会派我的人护送你回京的。你要是死在半路——” 章雅悠故意停止了一下,笑着看向仆固临泽,“你这么多天吃的苦可就白费了。” 仆固临泽烦躁得向踹东西,思源正好在他身边,他顺手一推,思源就被推到了几步之外,他冷冷地看着章雅悠,接着笑了,道:“行,我签。其他我不敢保证,言而有信,是我基本做人准则。我给你签字,我不但给你签字,我还已经修书给我姐姐,让她和我一起遵守承诺,主动取消她和房翊之间的婚约。” 章雅悠道:“那就签字吧。” 她接过仆固临泽签字的宣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小心翼翼折起来,交给玉凌,让她收好。 “你把你写给仆固将军的信再写一遍,我也好留个档。”章雅悠道。 “我写给姐姐的信,为什么要给你看?你别得寸进尺。”仆固临泽不乐意。 章雅悠笑道:“这个随你喽。别收拾了,赶紧滚吧。” 思源道:“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仆固临泽道:“你不是说混进出殡的队伍吗?” 章雅悠道:“是啊,就是今天出殡啊。” 仆固临泽道:“你还是真是狡诈!明明昨天就把我接过来了,却要拖到现在才告诉我,怎么,还想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章雅悠冷笑道:“杀你措手不及的,另有其人,我目前还是你的同盟者。你回京了,好好养伤,也给你姐姐去信,好好照顾武陵侯。” “你们两个挺配的。”仆固临泽咬牙切齿。 “嗯。”章雅悠是肯定的语气。 “一样的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仆固临泽骂道,转身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但也都是聪明人。” “承蒙夸奖!一路平安,到长安了,记得给我回信。”章雅悠微笑着。 一切都安顿妥当,送葬的也是范阳城里的大户人家,子孙众多,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在凌冽的西风中,纸钱满天飞,阴沉的天空铺着层层黑云,令人压抑,在众人的哭泣中,又透着悲凉和诡异。 容绥正陪章雅悠听戏,章雅悠心思并不在听戏上,瓜子磕了两碟子,茶水也续了两波,戏台上的戏换了三出,咿咿呀呀唱了什么,章雅悠并不清楚。 “唱的不错。”章雅悠带头鼓掌,还摸出一锭银子朝台子上扔过去。 容绥笑了笑,问:“要不要出去看看?” 章雅悠疑问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明白容绥所指的内容,笑道:“不用。以免自乱阵脚。我们不要小瞧了仆固家,姐弟两个能活下来、接管十万大军,没有实力,说出来谁信?不过,这里头有些闷,我们出去走走倒是有必要的。” 二人出了戏园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因为天冷,街上的人并不多,但那个卖萝卜墩的摊子还在,看到这个摊子,章雅悠就想起了房翊,自从他走后就没收到他的任何讯息,她担忧得不行,但是,又不知道和谁倾诉。每天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尽可能让自己忙碌起来,让自己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我买两个萝卜墩。”章雅悠说道,玉凌走过来递给那摆摊的汉子一粒银豆子,那汉子道:“哎呀,我恐怕找不到,今天太冷,买油墩子的人少,我出门的时候又没带铜板。要么,姑娘下次路过的时候再给我钱?” 章雅悠笑道:“不用找了,你就按着这银子给我们做萝卜墩,吃不完的,我们带走。” 那汉子咧嘴笑了:“好嘞,姑娘稍等一下,这油马上就热了。” 章雅悠对容绥道:“等一下你也尝尝,这萝卜墩是江南小吃,我在杭城那会吃过几次,这一家很好吃,改良过,外焦里嫩,萝卜丝脆生生的。” 她想起上次与房翊一起吃萝卜墩的情形,恍若昨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当时房翊还说了一句:“好吃,你若喜欢,可以把他带回去,专门给你做萝卜墩。” “想什么呢?”容绥问,他看得出,章雅悠这一天都魂不守舍。 350 一箭双雕 章雅悠道:“没什么,偶尔走神,有助于身心健康。” 那汉子道:“出锅喽,您慢点,别烫着。” 玉凌急忙接了那用草纸抱着的萝卜墩,递给章雅悠,章雅悠转手给了容绥,点点头,带着一些期待:“你尝尝,和江南的味道不同。” 容绥接过来,吹了吹,咬了一口,道:“嗯,味道还可以,就是咸了点。” 章雅悠道:“很入味。我以前是不吃萝卜的。” 玉凌在一旁有些吃惊,要知道章雅悠和容绥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锦衣玉食长大的,此刻却站在萧瑟的街头,捧着萝卜墩这种粗食吃得津津有味,聊得也是这种琐碎的日常,这说明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很亲厚的地步。 容绥对章雅悠的心思,玉凌看得一清二楚,那绝对算得上一个情真意切,姑娘待容绥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 “我给你拿着,别烫到手了。”容绥接过章雅悠手里的萝卜墩,捧在章雅悠的面前,又递到了章雅悠的嘴边。 那汉子笑道:“我这萝卜墩可是用了独家秘制的调料,很多人都喜欢吃。姑娘第二次来买,说明我这东西是真好吃。” 他笑得憨厚。 章雅悠道:“你认得我?” “我这是小摊位,来吃的都是平民百姓,像姑娘这样天仙一样的人物,任谁见了一次也不会忘记,我自然记得姑娘。上次与姑娘来的,是一位好看的公子,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那汉子笑道,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似乎对自己这种识人的智慧感到满意。 章雅悠笑了笑,没说话。 容绥道:“喜欢吃,下次再陪你来。” 章雅悠没言语,咬了一口萝卜墩,笑了笑,此时几匹快马从身边绝尘而过,容绥与章雅悠对视了一眼。 “为首的那个我有印象,是卢府的人,之前来青山书院找过卢钰。”容绥道,“我们可以跟过去看看。” 二人跟着那马匹行进的方向,容绥抱着章雅悠,驾着轻功,追了过去,三里之后,就听见刀剑交叠的声响。 容绥道:“公主?” 章雅悠定睛看去,那果真是文安公主的马车,上面还有皇家标志,堂堂一个公主竟然在范阳城内遇刺,这事怎么看着都有些蹊跷。 她沉思了片刻,道:“先静观其变。” 那几个黑衣人虽然来势汹汹,招招致命,但却始终近不了马车,前面赶过来的几个卢府的人此时也加入了战斗,行刺者明显处于劣势。 容绥道:“恐怕,这是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果真,没过多久,卢钰就赶来了,武功卓绝,出手凌厉,很快就解决了那几个行刺的黑衣人,但是,仍有两个黑衣人顺势逃走。 卢钰安排几个属下去追踪,自己则来到马车前,躬身道:“公主受惊了,卢钰救驾来迟,还请公主赎罪。” 半晌,文安公主才走出马车,脸上仍是惊魂未定的神情,继而就是即将爆发的狂怒,但是,很快又变了一副脸——当她看到卢钰那如玉的面容、如松的身姿后,她换脸了。 章雅悠嗤笑了一下,心说,这美男计也是很好用的。 容绥道:“我们撤吧,他们估计马上要进行搜捕了,哪怕是做做样子。” 二人回到院子,玉凌煮了参茶端过来。 章雅悠捧着杯子陷入沉思,容绥在一旁喝茶,左手的食指不经意地敲着桌子。 “今天这事好蹊跷,若说卢钰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是为了博得公主的好感,但这出戏实在败笔很多,他那样自负的人,应该不至于。”容绥道。 章雅悠道:“我们需要再策划一场行刺。” 玉凌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章雅悠道:“他们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这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不是卢钰策划的,文安公主才是背后主使,卢钰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文安这么做,是要一石二鸟,一方面找到了和卢府联系的契机,以后就可以打着报恩的名义与卢府往来,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能;另一方面,在范阳城内出现刺杀公主事件,无论是出于对皇室的忠心还是为了免除嫌疑,护国公府必然会派出大量的人进行搜查,搜查刺客是真,借机搜查仆固临泽也是真,文安必然会浑水摸鱼,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她也是借此了解一下护国公府的实力。” “至于卢钰,他不会没想到这个层面,尤其那两个人的逃跑,以他的能力和武功,解决那两个人根本不在话下,却因文安的侍卫抢先上前而被那两个人得了空隙从而逃跑,这么大一个破绽,他不会看不出来。”章雅悠道。 “既然卢钰能发现这些问题却依然愿意配合,说明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者说,他嗅到了机会,觉得有利可图。”容绥道,“我现在只要再去公主的住处闹出一点动静,就会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自乱阵脚之后,自然无暇顾及派人乘乱打探仆固临泽的信息。何况,等他们真的找出去,仆固临泽应该走远了。”容绥补充道。 章雅悠和他相视而笑,这种默契也十分难得。 “让我去吧,我轻功好,去闹出一点动静很简单,你这里可有什么备用的弓箭武器?”容绥问道。 章雅悠给玉凌使了个眼色,玉凌从屋内捧出一把宝剑。 章雅悠将件递给容绥,道:“这把剑我是随手在长安买的,没有标志。我让两个暗卫陪你。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把你牵扯进来,我甚是不安。” 容绥道:“你我之间说这种话就太见外了。我去去就回。暗卫,我带一个过去就好,留一个保护你。” 田英现在还在青山书院,去找他的话来不及。 文安公主正在房内指派人手前去搜寻仆固临泽,忽听院子内一阵躁动,就听侍卫首领大喊:“全体警戒,保护公主!” 几个侍卫倒下来,容绥看着窗户上晃动的人影,一排飞镖射进了房内,就听一声尖叫,一个人影倒了下去,接着,屋内的灯火被熄灭。 这时,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为首的便是崔洵,崔洵见院子内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看衣着都是皇家侍卫,当即将那玄铁枪挥了几下,机警地看着院内,并冲屋内喊:“公主殿下,我乃崔洵,护驾来也。” 351 李明经不简单 容绥知道崔洵已经带着队伍来了,身形一转,与那一同前来的暗卫消失在夜色中。 章雅悠已经房内准备好了衣物和一切应急的物品,容绥进来后换上干净的衣物,和章雅悠一起用晚膳。 这时,前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章雅悠看了一眼玉凌,点点头。 “多吃点。我特意让玉凌把这两道菜都倒掉一半,显得我们已经用了很久。”章雅悠笑道。 容绥道:“你猜来的人是谁?” 章雅悠道:“只能是李明经了。” “嗯,我猜也是他。”容绥笑道。 “我来解决,你稍微配合一下即可,不配合也无所谓。”章雅悠道。 进来的果然是李明经。 “李公子这么晚了过来,有何事?”章雅悠起身相迎,“我们这粗茶淡饭,想必难入公子的眼。” 李明经看了一眼桌上朴素的四菜一汤,心中竟有些羡慕,笑道:“你这根本没有跟我入座的机会!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小仙女,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能把我当做朋友。” 章雅悠笑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我这朋友做得有点远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和章雅悠的位置,一语双关。 章雅悠笑道:“你不是专程来看我们吃饭的吧?这么冷的天,又是月黑风高的。” “我是担心你的安危。城里闹刺客了。我想着你……”李明经道,但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章雅悠打断了,道:“你来了,我才不安全!你什么名声自己不清楚?幸好今天容公子在,若是不在,你这大晚上的过来,我都不敢给你开门。” “我怕传出去,我这名声也被你所累。”章雅悠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李明经道:“哎,这话不能这么说!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好心!毕竟现在城里头太乱了。” “城里乱,你该去和卢钰商量一下,还有刺史呢,都该拉到一起谈谈。”章雅悠道。 李明经无奈地看着容绥,摊摊手,道:“兄弟,你看我这怎么办?好心白当驴肝肺!我说小仙女,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因为我长得丑,就这么不待见我啊!再说,我丑吗?”最后一句问的是他两个随从,随从连忙摇头。 容绥笑道:“悠儿没有不待见你。李公子千万别多想。” 章雅悠道:“我就是不待见他。正经事不做,跑我这里做什么?闹刺客就去抓刺客,难不成我是那刺客吗?”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李明经连忙摆手。 章雅悠道:“有容公子在,我不怕的,你还是赶紧走吧,做点正经事去,你在我这里待久了,我怕明儿就被你那些红颜知己找上门了。” 李明经指着容绥和章雅悠,道:“你、你们……难道你们……” 容绥摆手,道:“没有没有!李公子千万别误会,这事关章姑娘的名节和声誉,不可乱说,也不该这么想。我与章姑娘清清白白。不过是晚上过来一起用膳。” 李明经笑道:“行吧,既然我在这里不受欢迎,那我就走啦。” 出了门,一个侍卫走过来,问:“公子,怎么做?” 李明经冷道:“自然是继续盯着,我就不信狐狸尾巴不露出来。” “可属下明明看见黑衣人朝这边跑了,追到这附近就没人了。”那侍卫又道。 李明经道:“不急。” 屋内,容绥挑了挑烛花,笑道:“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猜的。” 章雅悠笑了,道:“你这是打算考我了,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我可不是考你,是向你请教。” 章雅悠道:“李明经可是在范阳城内横着走的角色,这种人肯定不会简单。何况,李家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李明经依然活得恣意潇洒,好色,任性妄为,不过是表象。” 容绥给章雅悠剥花生,玉凌在一旁叠衣服,说说讲讲临近新年,她们也该收拾收拾回长安了,原本打算再去青山书院呆几天,但是,因为要等待仆固临泽的消息,还是呆在这个院子里比较方便。 “李明经看似与卢钰不对付,但是,这两家盘根错节、相互依存,范阳是李家和护国公府更存的范阳。所以,范阳闹了这么大动静,李家不可能坐视不理。他找上门来,说明他怀疑我们。他一直都怀疑我们的。”章雅悠笑了笑,“只是没找到实锤的证据罢了。” 容绥道:“也是。我猜接下来,护国公府要有喜事了。” 章雅悠点点头,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文安公主年岁不小了,她这样的公主若是在京城中能找到合适的人家,早就成亲了,说明,在京城中她找到一门她看得上眼、皇帝又同意的亲事不那么容易。近几年又是内忧外患,估计联姻就要开始了。齐贵妃再算计,也不至于为了一个狼子野心、养不熟的皇子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次来范阳,恐怕也是想着一举多得。”容绥道。 “卢钰愿意配合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戏,说明他是愿意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章雅悠吃了花生,笑道。 “但是,有人可能会不乐意。”容绥笑道。 章雅悠道:“就是李家。” 玉凌忍不住插话,道:“姑娘和容公子实在太聪明了,这都能猜得到。奴婢原本想不到,但是,经您们一说,我又懂了。” 章雅悠道:“那你来说说看,为什么李家会不乐意?” 玉凌看着容绥,容绥点头,示意她畅所欲言。 “原本这五大姓氏是相互联姻的,护国公府若是迎娶了公主,必然不会和其他四大姓氏联姻;李家和卢家本来在范阳是鼎立状态,若是皇室的人嫁入卢家,那卢家的势头就大起来。”玉凌笑道,“姑娘,奴婢说得对吗?” 章雅悠点点头,道:“对。李家要想继续平分秋色,要么保持现在的势能不便,这就需要阻止卢钰和文安公主之间的联姻;要么选取实力相当的世家进行联姻。显然,前一种状态更容易实现。” 容绥又给章雅悠剥了一堆花生,章雅悠看了那些花生米,道:“吃不下了。” “文安公主即便想嫁给卢钰,却也不是非卢钰不可,若是卢钰犯了什么忌讳,恐怕,这二人也成不了。”章雅悠道。 重生贵女福气多 352 深意 容绥笑了笑,道:“悠儿聪慧,若是男子,定然能运筹帷幄之中。” 章雅悠笑道:“绥哥哥过奖了。”她看了看跳动的烛花,道:“天色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容绥点点头。 容绥离开后,一个黑影跳了下来,来人正是田英。 “你不在书院,怎么这时候跑回来了。”章雅悠道,“你离得也太近了,容绥是什么功力,定然能感知到你在附近的。” “所以,我不敢靠得太近。昨儿我在书院里听到两个下人聊天,说到崔洵把卢钰叫走商量要事,还说要在红袖招见一个重要的客人,我当时就想,怎么会这么巧,这番对话偏偏让我听到,他们这种书院的下人又如何知道这些机密的事情。”田英道。 “我原本想着去红袖招,转念一想,他们说不定这是一个陷阱,就等着我们去跳呢。”田英道。 章雅悠想了想,道:“也许不是陷阱,而是调虎离山。他们碰面的地点就是青山书院。” 田英听完这话,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显出了一抹吃惊,接着就是悔恨,道:“我大意了。照姑娘这么说,很可能就是调虎离山了。” 章雅悠道:“不必后悔。这说明他们怀疑我们,就算你没走,也不会让你发现线索的。何况,事情有变,护国公府也未必就要联合肃王了。” “想办法让容公子回杭州吧。”章雅悠道。 第二天一早,容绥来见章雅悠,大门紧闭,章雅悠领着玉凌去找李明经了。 “你带几个人去我那周围巡查,作出一副兴师动众的样子。”章雅悠道。 李明经笑了,道:“难道小仙女主动来找我,咱们之间就没点别的事可以聊吗?小仙女这是闹得哪一出?” 章雅悠道:“我想让容公子离开。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如今我的身份也揭开了,我和他之间是没有前途的。但他待我又很好,我不忍伤他的心,所以,制造个危急的情况,劝他离开。” 李明经狐疑地看着章雅悠,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李明经爽快地笑了,道:“这个好说。你多要大动静,我都给你弄出来。不过,事后你可要去红楼请我吃顿好的。” “可以,但是,山珍海味不准点,我怕你太能吃。”章雅悠笑道。 “你说你一个县主怎么……罢了,我服了你。你说的事情我这就去安排。”李明经笑道。 不多久,章雅悠这边就闹出了大动静,李府的府军加上范阳衙役开始搜查刺客。 “我这边已经和李明经打过招呼了,你现在就出城去吧,这一路赶回去,正好赶上除夕。”章雅悠淡淡笑着。 容绥道:“和我一起回杭州吗?” 章雅悠摇摇头,道:“我再过一个多月就及笄了,我不能一走了之。我们会再见的。你回去之后,我还有有件事交给你。” “你说。”容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这笑容中透着落寞,道:“上次一别,我以为很难再见到了,如今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该满意了。” 章雅悠道:“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这次去,让扶苏来京城找我。” “好。”容绥淡淡道。 “你平安回到杭城,一定想办法给我来信,报平安。”章雅悠叮嘱道。 “好。”容绥点点头。 章雅悠一直把容绥送到城门处,见着他出了城门,这才折回来。 远远看见宅子门口停了几辆奢华的马车。 “姑娘这么做用意何在?”玉凌问,她眼见着章雅悠秀眉紧蹙,又这么着急把容绥送人,为了送走容绥不惜去求李明经帮忙,定然有自己的深意。 章雅悠停住了脚步,只说了一句“民不与官斗。” 玉凌不明白,却也不好再问。 “今儿是什么日子?天气虽然晴朗,但这北风呼啸,也是萧索得很,我这里来了这么多贵客。”章雅悠换上了一副笑容。 王行之第一个跳下马车的,看着章雅悠,似笑非笑,道:“你还有心情说笑,不错不错。” 章雅悠不解地看着他,道:“怎么,我不能说笑?可我见了几位贵客,忍不住就想笑。” “我这地方小,你们确定进来吗?还是换个地方?”章雅悠笑道。 卢钰这时施施然地走了下马车,道:“县主觉得哪里好?” 章雅悠想了想,道:“我都行,毕竟范阳您最熟。” 卢钰道:“那就去护国公府吧,县主来了这么久,还没去看看。” 章雅悠点点头,道:“好。那我让人去准备马车?” 卢钰道:“县主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一同乘坐。” 章雅悠低头看了看自己靴子上的尘土,踢出一只脚,笑道:“这个不要紧?” 卢钰道:“无妨。” 李明经招手,道:“小仙女,来我这马车吧,宽敞,还有好吃的。” 章雅悠笑道:“先来后到,我就坐卢世子的马车吧。”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卢钰邀请她上马车只是单纯地捎她一程。 上了马车,卢钰闭目养神,章雅悠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急不躁,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斗,耗神得很,自己干脆也就闭目养神。 卢钰感受到周围气息匀称,睁开眼一看,章雅悠正闭着眼睛,那样子似乎睡着了,白里透红的脸蛋,皮肤细腻又光亮,长睫毛投一下一层剪影。 章雅悠睁眼的时候正看见卢钰在看她,她并未闪躲,而是笑了,道:“世子这么大阵仗,说是兴师动众、大战旗鼓都不为过,难不成就是接我去护国公府喝茶吗?” 卢钰道:“还真是喝茶,只是,喝茶的含义与你所理解的有些不同。” 章雅悠道:“没有不同,尚在接受范围内。但是,我并不知道何事能让世子亲自来请我去喝茶,有些受宠若惊。” 卢钰道:“县主挺有意思。若是换了其他贵女,恐怕是另一番反应。”随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众多高手、府军。 章雅悠道:“我当世子是在夸我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 这时,马车一个颠簸,章雅悠身形不稳,前后晃荡了几下,她原本是坐在进门的左手边,卢钰坐在正对门的地方,她一个没收住,倒向了卢钰的身边。 353 思辨 卢钰伸手扶了一把章雅悠,那双手很快缩了回去,他继续正襟危坐。 “以县主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猜到我是为了何事。”卢钰冷道。 章雅悠道:“我猜不到。也不想去猜,还请世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卢钰看着章雅悠,道:“我以为我把县主请到车上,县主愿意坦诚相待,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他优雅地扶了一下衣摆。 章雅悠道:“是世子高深莫测。” “公主遇刺的事情,县主怎么说?”卢钰开始单刀直入。 章雅悠道:“我承认,我看到了您英雄救美的场面,我当时在那个地方不远,但是,我并没有行刺公主。” 卢钰盯着章雅悠,那双褐色的眼睛闪烁着精光,带着护国公世子不可侵犯的威严,一般人在这种目光的逼问之下必然会两股战战。 “我府里养了几个人,这些人有人从前在昭狱里审问犯人,有人曾是江湖人谈之色变的杀人狂魔,还有人是宫里头出来的,擅长折磨宫女太监,到了这些人的手里,没人敢不说实话。”卢钰微笑着,像是说一件风花雪月的事情。 章雅悠道:“你和我说这些……我倒不觉得世子会这么天真地这样待我。世子把我叫到车上,不就是要给我个机会嘛。” “可世子也不想想,如果我没有把握,如何敢上你的车?”章雅悠淡淡笑着,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哦,那请县主出示你的筹码吧。”卢钰道。 章雅悠笑道:“世子严重了,我们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朋友,谈不上什么交易,不过是精诚合作罢了。再说了,现在是世子请我入府,世子要先拿出证据来,也让我领教一下。” 卢钰笑了,道:“当天晚上,你派人去行刺公主了,公主的婢女还有多名侍卫被害身亡,公主受到惊吓,至今卧病在床。县主还能这般安定自若、谈笑风生,也是让我刮目相看。” 章雅悠道:“我没有行刺公主,我没有这样做的理由。第一、我与公主并无瓜葛,既没有恩情,也无仇恨,所以,我没行刺公主的动机;第二、我没这个能力,虽然我跟着不同人练了几天拳脚,但是,花拳绣腿都谈不上,想要穿过层层防卫行刺公主,无异于以卵击石,我虽算不上主贵,但我还想多活几年,不至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闹腾;第三、我当时见到公主毫发无损,虽然死了几个侍卫,但是,刺客也死了不少,怎么,你们这是抓不到背后主使随便抓个人垫背吗?” “你在混淆视听。你明知我说得不是白天那次行刺。” “抱歉,我并不明知。哦,那还有哪次行刺?为什么白天的行刺不算?”章雅悠意味深长地笑着,“还是说,白天的行刺与世子有关,又或者世子是获益者,不想追究了?” 卢钰被她看怒了,当即想发作,但是,又忍住了。 “我的人已经跟踪到刺客去了你的院子。”卢钰道。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但是,你的人就一定会说实话吗?何况,就算是刺客进了我的院子,不等于这个刺客就是我派去的。再说,如果您能确定刺客进了我的院子,怎么不派人当场抓出来呢,这样我也好自证清白。我现在怀疑世子是借机诬陷我。”章雅悠道。 “你狡辩!”卢钰有些恼恨。 章雅悠道:“若世子不是想诬陷我,为何不当场人赃并获?事后却要请我喝茶,无凭无据,单靠世子一句话还是世子手下一句话?” 卢钰脸色阴沉,他不是没派人去搜查,他和李明经商量之后,李明经去了,谁知道李明经什么都没找到。他现在后悔高估李明经了,原本他一直以为李明经即便平时的行径荒唐了点,但是在大事层面从来都是不含糊、不吃亏的,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救命恩人”而徇私。 以李明经的狡猾和智慧,他不会不清楚章雅悠“救人”背后的水分。 “你很聪明,知道拖李明经下水。”卢钰道,他又恢复了先前的高贵优雅。 章雅悠道:“我没有拖他下水,根本就是你们多想了。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 章雅悠现在明白,李明经当时过来绝对不是试探那么简单,原来是和卢钰分工好了,到她那里拿人的,但是不知怎地,硬是没有进行搜查,更没有带走任何人。当然,章雅悠也有信心躲过他的搜查。 “马上就要到护国公府了,县主可要想好,到时我若将县主交给那些人,县主可不要怪我不怜香惜玉。”卢钰道。 章雅悠笑了笑,道:“无妨。我是世子动不了的人,否则,世子想请我会来喝茶,早就可以请了。” 卢钰笑了笑,道:“你有这样的自信就好。” 下车的时候,李明经站在车前,脸上有些焦虑,见了章雅悠,笑道:“他没欺负你吧?” 章雅悠摇摇头,道:“我怀疑卢世子是在炫富,马车内的装饰布置十分奢华,这辆马车万金难买。” 李明经笑道:“行,还能开玩笑,我就放心了。” 章雅悠想了想,道:“谢谢你,胖爷。” 李明经愣住了,“胖爷”?他已经在努力减肥了,现在体型好了很多,怎么能叫胖?再说,他吃得那么多、那么好,若是不长点肉,不是浪费吗? 但是,小仙女这么叫,还行,算是勉强能接受吧,这也等于小仙女给自己盖戳起了个昵称不是? 这样想着,李明经还有些开心。 崔洵走过来,拍了一下李明经的肩头,笑道:“胖爷?嗯,胖爷适合你,很有这种气质!” 李明经差点跳脚:你才是胖爷,你全家都是胖爷! 一踏入宏伟壮丽的护国公府大门,章雅悠觉得这哪里是进公府了,简直就是进了皇宫,这卢家不愧是范阳当地的土皇帝,这气派,简直直追皇室,京城的亲王,像通王这种,通王府她是去过的,都没这么华丽古朴。 “我们先去看看公主?”章雅悠笑着问,“但是,我来探望,却是空手,我很是不好意思。”她无奈地摇摇头。 王行之道:“你怎知公主就在卢府内?” 重生贵女福气多 354 对峙 章雅悠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没有说话,这王行之大概是自视过高,看谁都是傻子。 李明经笑道:“你还是别去了吧,你也知道,自己都没准备礼物,空手过去,公主自然是不开心的。“ 章雅悠笑道:“就听胖爷的。“ “哎……这,哎,我哪里胖了?我这身材肥瘦相宜,怎么就胖了?行吧,我就是胖爷了。”李明经挣扎了好一会,又指着众人道:“我可说好了,只准小仙女叫我胖爷,你们都不准喊,听到了吗?” 崔洵笑道:“我才不喊你胖爷呢,我直接叫你李胖子!” 李明经怒了:“姓崔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卢钰拍了一下崔洵的肩膀,让他收声,二人这才作罢。 进了一间客厅,还真的是喝茶,章雅悠也见识了护国公府的奢靡,厅堂里服侍的丫鬟就有八人,用的描金的琉璃杯,喝得茶是雨前龙井,芽、叶、梗齐全不说,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她在荷亭曾备过一种茶,叫少女香。要十四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少女在清明前,采摘头一茬的叶片,然后放在胸口焐热,再趁着少女的体温及时炒制,这样做出来的龙井会带有一股少女的体香。 她喝了一口茶,比荷亭里的少女香口感还要清香甘冽,当初她买少女香,一两茶叶要花三百两纹银,还是有市无价,卢家喝得这种品相的龙井,应该更贵。 “县主不会以为我们是真的来喝茶的吧?”崔洵冷笑道,放杯子的时候因动作过大,那琉璃杯碰撞在黄杨木上,而发出好听的声响。 章雅悠道:“那崔将军有何见教?”因为崔洵经常一身劲装打扮,又是帮卢钰管理护国公府的府军,她也曾听底下的人叫他将军。 崔洵道:“你若是认了,少受点苦头。我们也不至于为难你,送给公主发落就是。” “我认什么?”章雅悠道,继续喝茶,“这么好的茶应该谈一些风花雪月的话题。比如,崔公子和王家姐姐订了婚,却和人家的庶妹生米煮成熟饭,崔公子大概不知道这庶妹珠胎暗结了吧。” 她在范阳这些日子可是没闲着,早就派那几个暗卫去调查一些事了。 “你找死!”崔洵飞过来,却被玉凌持剑挡住了。 “不得无礼。崔公子和我闹着玩呢。我若是死了,就会有人把庶妹的亲笔信递到王家家主的手上,崔公子曾经许诺的东西很多,这骗嫡姐饮下绝子汤,再把……哦,抱歉,我说多了,总之,有些事若是落到纸上,会很难看。” 章雅悠笑着看崔洵。 崔洵咬牙切齿,却被卢钰制止住了。 李明经道:“姓崔的,你可不能乱来!她可是陛下钦封的县主,章家和京城多个世家都有姻亲关系,她与武陵侯又交好,还有很多朋友,这些人加起来,灭了你们整个崔家也是够了。” “李胖子,你住嘴!”崔洵骂道。 王行之皱眉:“李公子,你就少说一句,换你,一样跳脚!别充当好人。” 李明经骂道:“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城狐社鼠,当然联合起来反对我了,可我会怕了你们?” 崔洵稍微冷静了一下,对卢钰道:“大哥,您也听到了,她派人调查我!若是没点人手,不可能调查到……唉!说明,那天晚上的行刺就是她做的,我的人已经跟过去了。” “你的人?崔洵,你是在说笑吗?你的人若是能跟得上刺客,哪还有公主受惊这码事?”章雅悠冷笑,容绥武功独步天下,就连钟无邪那样的老前辈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就崔洵手下那些草包能追得上容绥? 但他们一口咬定刺客进了她的院子,那只能说明,他们暗中埋伏了人守在她家附近。 “就是,崔洵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李明经笑道。 “你闭嘴!”崔洵与王行之异口同声道。 章雅悠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心里想的是,她让容绥离开的决定是对的,她当时已明白,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李明经并不是上门试探,而是来抓人。 她求着让李明经帮助容绥离开,一来是容绥出范阳确实需要李明经的帮助;二来是她等于将李明经拖下水,就算不会成为同盟者,但至少,会少一个对手。而且,那种情况下,她想让容绥毫不担心地离开,也需要李明经来陪她演出戏。 李明经愿意放容绥走,在容绥看来,他们只是怀疑,一旦他这个真正的刺杀者顺利离开,章雅悠等人自然也就洗脱嫌疑了。 她欠容绥太多了,这么做也不算是还的,只不过是不想让他继续牵扯进来。万剑山庄虽然是江湖中的世家,在江湖武林中享有盛誉,但若是招惹上官府,也是难以善终。 趁着他的身份还未被识破,让他远离这里,就算他们再怀疑,并未抓到把柄。若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有铁定的证据,护国公府再强大也不敢轻易对一个江湖世家发起攻打。 至此,玉凌也明白了章雅悠说的“民不与官斗”的真正含义,她是在保护容绥。 “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也不需要对她太客气。刘嬷嬷不是正空着吧,让她来收拾一下。” 卢钰没说话,李明经道:“姓崔的,你别乱来,你让那个老货来做什么!这件事我不同意。” 崔洵冷道:“李明经,你闹够了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走了那个刺客,这件事若是追究起来,你有何面目立足在范阳!” 李明经骂道:“你放屁!还没喝酒呢,就说上了醉话!” 崔洵不耐烦道:“把刘嬷嬷叫过来。” 玉凌小声对章雅悠道:“姑娘,等一下形势不对,奴婢护送您出去,田英应该尾随过来了,就在外头接应您。” 章雅悠摆摆手,道:“单靠我们是冲不出去的。不要怕,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有机会让你出去,你就先出去,不用管我。我有县主的身份,他们也不敢乱来。” 玉凌皱眉,摇摇头,道:“这种背主的事情,请恕奴婢不能从命!” 章雅悠心下紧张,但是,表面上仍旧从容淡然,端茶杯的手稳稳当当,喝茶的姿势依旧优美自然。 355 入魔 不多会,一个老妇人进来了,穿一身深蓝绣着兰花的锦袍,身量不高,背微驼,脸上有少许的皱眉,但依稀看得出年轻时也算有几分姿色,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齐油亮。 她进来恭恭敬敬地给众人行礼请安,动作标准,一看就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在卢钰开腔前,她一直以谦恭的态度垂着头——这大概是她驼背的原因,常年需要躬身垂首。 “刘嬷嬷,你以前是怎么对待宫里头那些不说实话的宫女的?”崔洵笑道。 刘嬷嬷道:“请问公子,是何人呢?” 崔洵看向章雅悠。 刘嬷嬷看向章雅悠,顿时目露凶光,道:“老奴通常是打,上去先赏几巴掌;如果还是不肯说,就用指棍,十指连心,然后把指甲一个个拔下来;这样的天气,放在冷水里洗一洗,也是能令人清醒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这些法子都太粗暴了,和那几个大老粗也没什么区别!”崔洵很是不满。 王行之笑道:“就是,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这些太老套了。我也不忍心看见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吃这么大苦头。” 刘嬷嬷又是一福身,笑道:“以往老奴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找几个太监扒光了她的衣裳,这女人都有羞耻心理。若还是不说,再找几个太监当众猥亵一番。一般女人都会承受不住的,让她死她都不怕,但是,被太监折磨,那比死都难受。” “哼,我去哪里给你找几个太监!”崔洵不满道。 刘嬷嬷道:“公主殿下那里不就是现成的嘛。公子,您是想让老奴去和哪个姑娘说道说道?” 崔洵道:“你这个老货,眼瞎了吗?” 刘嬷嬷谦卑地冲着崔洵鞠躬微笑,那谦卑之中还带着些许的讨好以及想要大显身手的迫不及待,道:“就在这里吗?” 章雅悠不卑不吭、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继续喝茶,道:“茶虽好,怎么不备些点心?难不成这护国公府待客是这般寒酸吗?” 卢钰笑道:“来人,给章姑娘上点心。” 章雅悠道:“贵府有燕窝吗?我想喝燕窝。” 卢钰道:“去给她端燕窝,没有就现炖。” 章雅悠道:“不要加冰糖,谢谢。”章雅悠扭头对那个即将离去的婢女说道。 这时,崔洵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上前一步,就到了章雅悠的面前,虽然她看着身量不高,甚至有点干瘪,但是力气却大的惊人,一把抓在章雅悠的胳膊上。 玉凌见状,急忙用剑架在刘嬷嬷的脖子上,喝道:“你敢乱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章雅悠冷笑道:“你就是太客气了!” 她抓过玉凌的剑,对刘嬷嬷笑了笑,道:“你确定要对我下手?” 刘嬷嬷会些武功,又天生一股神力,她一眼便看出章雅悠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女子,这样的女子就算来十个她也不会放在眼里,以往在宫里,为了自己的主子没少对那些宫女下手,就算是嫔妃,只要是不受宠或位份低的,她也敢动手。 “你现在跪下来向三位公子认错,你还有一条活路,落在我手里,就怕让你活,你也没脸活下去。”刘嬷嬷狰狞地笑着。 一道寒光闪过,章雅悠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听一声刺耳的尖叫,长长地划过护国公府那阴沉冷凝的天空,仿佛能把浑浊灰暗的天空撕出一道口子。 章雅悠提着剑,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人,她正艰难地爬过去,想要抓起那条断臂,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章雅悠慢慢地走过去,一脚踩在那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的断臂,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啸叫。 接着,她又飞起一脚将那条断臂踢得远远的,就听刘嬷嬷喊道:“不!你这个贱人,恶毒的女人,我要和你拼命!我要让你这个小贱妇不得好死!” 她扑过来。 玉凌身形流转,对着刘嬷嬷的胸口来了一个连环踢,刘嬷嬷往后退了数步,因为失去半边臂膀,重心不稳,又倒在了地上。 这时,来了几个高手,将玉凌包围、数招之下,又将她掣住,两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崔洵看着刘嬷嬷,笑道:“本公子还是很体谅你的,现在是一对一,公平了。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了。” 刘嬷嬷老奸巨猾,跟着自己从前的主子欺压良善惯了,最是刁钻,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她手里还有剑呢!” 崔洵看了一眼那架在玉凌脖子上的剑,给了一个示意,那侍卫便将一把剑扔了过去。 章雅悠在刘嬷嬷准备节剑的时候已经摸出了银针,她把银针放在细细的竹筒里,竹筒里有她安装的小机关,扣动机关,便可以射出银针——这几日情形危机,所以,她一直琢磨着做一个方便携带、使用灵便的暗器。 刘嬷嬷中了淬满毒药的银针,就在她惊愕的瞬间,章雅悠一剑砍下了她的脑袋。 她呆呆地看着那滚在地上的圆滚滚的脑袋,即便沾满了血污,但那头发依然一丝不苟,章雅悠冷笑地看着大厅里的尸体,道:“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刘嬷嬷这种人是死有余辜,当年死在她手里的宫女太监少说两位数,被她折辱过的女人,包括她在宫里时遇见的宫女,出来后给崔洵等人做帮凶,更是数以百计,说她罄竹难书也不为过。 章雅悠杀她,的确是替天行道了。她大可不必用这种血腥的方式,光满地的鲜血,满屋子的血腥味,连她自己都要吐了。但是,有人要吃她、毁她、害她,她就只能做个魔鬼。 入魔,不是为了渡人,而是自救。 李明经跳下来,道:“小仙女……哎,这事闹的。” “我还算是小仙女吗?我这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可是杀过人的。”她眼神冰冷,明明是在笑,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李明经道:“哎!”他一转身,又指着卢钰道:“卢钰,这件事差不多就得了!你再这么玩,我可不乐意!没你这么磋磨人的!” 这时,那个离去的婢女又返回来了,把燕窝端给了章雅悠,卢钰神情高贵又清冷,给章雅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356 公主是真阴狠 章雅悠端起了那盏燕窝,放在嘴边,有些俏皮地冲卢钰笑了笑,然后将那盏燕窝狠狠地扔向了卢钰。 卢钰不慌不忙,将那燕窝接住了,然后轻轻一用力,盛燕窝的茶盏就被捏碎了,他冷冷地看着章雅悠,章雅悠又冲着他笑了。 “对着这么血腥恶心的画面,我吃不下,还是世子请自便吧。”章雅悠冷笑道。 崔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和王行之对视了一眼,王行之再没有的笑意,凝重地看了一眼卢钰。 李明经将章雅悠护在身后,道:“够了,卢钰。这范阳也不是你们卢家一家独大。我现在不同意你这么玩。” “再说,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你杀了她也没用,只会拉仇恨。”李明经道。 崔洵跳下来,骂道:“你这是睁眼说瞎话!怎么和她没关系,就是她做的!” “那你人赃并获,刺客呢,你倒是抓回来给我瞧瞧?不是我笑话你,你就是块头大,有点力气,也不肯动动脑筋,算了,你那脑子用不用都无所谓,脑子里都是浆糊。”李明经笑道。 “走,我们打一架!”崔洵道,“今天我不揍你一个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崔。” “那你跟着我姓吗?呵,我们老李家可没你这种夯货。”李明经笑道,“来人,把我的冷月刀拿来。” 崔洵接过了属下递过来的玄铁枪,二人谁也不服气,并排走了出去。 卢钰头也不抬,和王行之道:“你提醒一下他们。” 王行之于是大声喊道:“去西边那个园子去,人少,东西也少。你们打完了少赔点。” “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一个个都是死人吗,连个死人都看不见!还是说你们想做死人!”王行之骂道。 十来号人迅速扎进来,却有条不紊,行动有序,不过是一盏茶的东西,客厅里就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被上好的檀香覆盖了。 章雅悠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见玉凌仍旧被禁锢着,道:“把我丫鬟放了,一个婢女而已。” 卢钰没做声,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有丫鬟端着银盆进来让他净了手。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走进来,冲卢钰行礼,道:“听闻县主在此,我奉公主之命前来请县主前往菡萏院一叙。” 菡萏院是护国公府的客房。 章雅悠道:“不去行不行?” 那宫女笑道:“县主不要为难我了。何况,我们公主也只是受了惊吓,听闻县主在此,想着是同乡,从前又见过,要和县主闲聊一下长安。” 章雅悠无奈笑了笑,心里想得是,真累啊。 玉凌道:“姑娘,你们放开我!” 章雅悠回头看了一眼卢钰,道:“我若是回不来,你把我这个丫头放了吧,别为难她,不过是个奴才。” 卢钰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章雅悠跟着那宫女往外走,七拐八拐才到了菡萏院。 文安公主的房内烧着两盆银炭,屋里暖融融的,她正穿着一件水红色的中衣躺在床上,身上披了一件嫩红色的锦袍,姿态十分妖娆,若说她受到惊吓、卧床不起,一定是谣言。 “给公主请安。公主殿下吉祥。”章雅悠恭敬地行礼。 李颂儿冷眼看着章雅悠,接着似笑非笑,等了好一会,才用慵懒的声音道:“起来吧,这里又没人。” 章雅悠道:“多谢公主。” “我还得多谢你,把我那个婢女给杀死了,那个丫头仗着自己从小跟我,骄傲得很,你把她弄死了,省得我出手了。”李颂儿笑道,“你看我这双手,怎么可能去杀人嘛。要我说,这卢钰也是个伪君子,看上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磋磨起人来,可一点都不比宫里那些老太监差分毫。” “你没受惊吓吧?”李颂儿装作关切地问道,还起了身,因为身形晃动,她身上的锦袍就滑了下来,这时,一个身形高挑的太监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很自然地将那锦袍披在她身上。 章雅悠笑道:“多谢公主关心。尚在承受范围内。” “你谢本宫做什么,等一下本宫就会让你死,而且死得很难看。”李颂儿痴痴笑着。 章雅悠道:“我与公主无冤无仇,公主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李颂儿鄙夷地看着她,似乎在嫌弃她的蠢。 章雅悠道:“我知道了,公主是嫉恨我吧,嫉恨我能得到武陵侯的青睐,而武陵侯从来不正眼看你。就连薛瑶依这样的女人都能亲近武陵侯,但是你不行。” 果真,她这句话说完,李颂儿登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靠着几分姿色勾引他罢了!你以为你以色侍人能长久吗?还不是玩够了去娶了仆固瑾瑜!因为你没用,仆固瑾瑜对他来说,有用。” “薛瑶依?薛瑶依算什么东西!她也有脸活在世上,难道那几个男人没让她见识这世间的丑恶吗?”李颂儿有些癫狂。 章雅悠道:“哦,那公主还真是下作加狠毒啊。说吧,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李颂儿冷笑道:“薛瑶依那种贱人我都不放在眼里,你也只配被我踩在脚下狠狠蹂躏!我让你死易如反掌,但是,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可是和崔洵说过了,只要你被定了死罪,把你送给他玩,玩死了正好。” 章雅悠道:“就凭你?” “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如果他们真的和你是一伙的,哪里需要你堂堂一个公主亲自下场?”章雅悠笑道,“真是可悲啊!” 李颂儿忽然捂住了肚子,痛苦地在床上打滚,指着章雅悠道:“你竟然给我下毒?” 一转眼,她又笑了,道:“你也看到了,我就说你刺杀不成,又借机给本宫下毒。本宫下场,是因为好玩,猫捉耗子,图一个开心。” 章雅悠身形快速移动,一把匕首抵在了那瘦削太监的脖子,冷道:“无所谓,我不介意拉一个垫背的。再杀了他之前,我可能会把他阉了,那公主去哪里再找这么好用又好看的男人呢?” “你!章雅悠,贱人!你敢!”李颂儿咒骂着。 357 斗狠 章雅悠冷道:“这匕首上有毒,我劝你稍安勿躁,我若手抖,可就扎到他了。” 那假冒的太监吓得哆嗦,章雅悠趁着他哆嗦之际,往他嘴里投了一颗药丸,“这颗药丸更是剧毒,解药只有我有。” 李颂儿冷笑道:“笑话,我岂会为了一个面首而妥协,没有他,本宫还能找到其他新欢!你尽管动手。” 章雅悠也不手软,直接捅了下去,正刺在那男子的腰间,他痛得直接往下缩着身子。 “你这个废物!你怎么不还手!你把这个贱人杀了,本宫给你请旨封侯。”李颂儿咬牙切齿。 那男子连忙摆手,道:“公主救救我。我……我不敢啊!快救救我,我还要好生服侍您,我不能死……您快救救我。” 李颂儿嫌弃道:“真是个废物!” 她已经站了起来,呵斥道:“你这么没用,怎么不去死啊!” 那男人可怜兮兮地求饶,双腿忍不住下滑想要跪下来,当他看到地毯上侵染了血液,还在不停地滴下来,喃喃道:“完了完了,我这下要死了!我要死了!” 整个人晕了过去。 李颂儿见状,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能要挟我的吗?” 章雅悠冷眼看着她,笑道:“公主说得这是哪里话,我怎会要挟公主呢。” “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只要本宫说你进来加害我,你就休想再走出这护国公府。”李颂儿得意地笑了。 章雅悠笑道:“是吗?” 她从容地往外走,就听李颂儿在背后喊道:“来人呐!有人要杀本宫!” 李明经笑了,道:“公主殿下,我们来菡萏院已经有片刻了,您还是行行好,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见到李明经,李颂儿已经很是吃惊,她还没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又看见卢钰、王行之、崔洵等三人。 章雅悠看到李明经也是吃惊的,因为这人脸上挂彩了,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想来和崔洵对打也没占到便宜。 章雅悠靠在菡萏院的拱门处,等着几人出来,见了卢钰,她笑道:“我现在要出去。” 崔洵冷冷地看着她,忽然笑了,道:“我发现你这个臭丫头蛮有意思的,就冲你这份狠劲,对我胃口,罢了,我也不赶尽杀绝了。” 他现在一瘸一拐,衣服皱巴巴的,也是相当狼狈。 王行之耸耸肩,道:“也行,杀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李明经急忙跳过来,道:“哎,卢钰,卢世子,你怎么说?你不开口,他们做不了主。你应该谢谢小仙女,要不是她去公主房里,你将来若真当了驸马,这多大一顶绿帽子!恐怕还不止这一顶。” 他说完又有些得意,竖着大拇指道:“怎么样,我认识的姑娘,是不是很厉害?” 卢钰懒得理他,冷道:“既然大家都觉得有意思,那么留在护国公府,不是更有意思吗?我们府里难道还缺一个人的口粮?” 崔洵笑道:“我无所谓啊。” 李明经骂道:“想不到啊,卢钰!你平时看起来阳春白雪、岑贵高洁,原来也这么下作,我以为崔洵已经够下作、够蛮横了,你比他还过分,不做就罢了,做起来连禽兽都不如!” 他说得时候有些激动,疼得龇牙咧嘴、抽冷气。 “小仙女,你别怕,我送你出去。”他给章雅悠使了个眼色。 章雅悠骂道:“你和他们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少在这里做好人了!你若是落在我手里,我断然也不会放过你!我当初就不应救你!” 李明经犯难了,道:“你别这么说,我其实一直有在帮你啊!别的不说,你怎么送……唉,算了,我不能说。” 章雅悠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冷道:“你们若是不放我出去,我就自杀!我若死了,自然会有人给我报仇,你、你、还有你!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们!” 文安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裹着大氅出来了,冷笑道:“你倒是下手啊!” “哎哎,你千万别做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就算是扣你下来,也不会害你性命,你别犯傻。听话,把匕首拿下来,给我。相信我,我能保你平安的。”李明经一脸的紧张,一步步靠近章雅悠。 章雅悠道:“你站住!不准过来。” 李颂儿笑道:“你只管向前,她这样自私歹毒的女人可是舍不得伤害自己分毫的。”她说完,张狂地哈哈大笑。 李明经已经走到了章雅悠的面前,二人只有两步远的距离。 众人只看见章雅悠握着匕首的手一直在颤抖,那锋利的刀锋已经碰到了白皙的脖子,有细密的血珠渗出来。 李明经慢慢伸出手,就在大家以为李明经要夺下章雅悠的匕首时,却见李明经被章雅悠箍住了脖子,另一手则拿着匕首比划在了他的血管处。 “让他们送我出去,否则,我就与你同归于尽。”章雅悠冷道。 “别乱来!你这个臭丫头,没良心啊,我是来救你的……” 章雅悠骂道:“少废话!” 李明经冲卢钰等人挥挥手,道:“你们可千万别乱来。” 他又冲自己的属下喝道:“都退后,围上来做什么,怕我死得不够早嘛!我要是有个闪失,你们几个有多少命够赔的!” “卢钰,卢钰!我说卢钰,你可不能挟私报复啊,我们两家是相生相克的,我若是死在你们卢家,你们脱不了干系!快些,送我们出去!”李明经喊道。 崔洵笑道:“哟,这会子怕死了?”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快送小爷和她出去!”李明经若不是因为被人箍着脖子,准能跳起来。 卢钰挥挥手,王行之笑道:“走吧,我来送县主。” 章雅悠冷道:“别耍花招,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我要走最近的门出去。” “你们不会以为我毫无防备就跟着过来了吧,告诉你们,我身上带着霹雳丸,只要我倒了就会压到,必然爆炸。”章雅悠道。 “把我的丫鬟送出来!”章雅悠冷道,“不然我就引爆霹雳丸,你们几个离得这么近,谁也跑不掉。” 李明经道:“你冷静点,别发疯!他们既然答应送你出去,肯定不会反悔的。王行之,你别愣着,快些吧。” 358 斗智 王行之看了一眼卢钰,卢钰点点头,崔洵却有些不甘心,道:“大哥,您这是让她们公府半日游呢,这就放走了?” 王行之道:“二哥,话不能这么说。” “卢世子,你这样做视本宫为何物?她可是刺客!”李颂儿骂道,“来人,他们不拦着,你们给本宫杀了这个贱人!” 李明经骂道:“臭女人,你可不能乱来,你这样会害死我的。” “害死你又如何!你不过是李家一个旁支,整个大唐都是我们李家的,我们李唐王室才是李氏正统!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李颂儿嘲讽道。 李明经指着她,冷笑道:“我若是不给你点教训,我就不姓李!我……”他是真想破口大骂,按照他们家族传承下来的观点,李唐皇室那是旁支,根本不是起源于陇西、赵郡李氏,有鲜卑血统,根本不配与中原世代清贵的李氏相提并论。 但,这些话又不能当众说出来。 几个侍卫和宫女正要动手的,卢钰直接出手,将他们击倒在地,冷道:“在我们卢家,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动武!我们可以不是护国公府,但我们还是卢家!” 这句话意味深长,护国公府是李唐皇室封的,就算皇帝褫夺了护国公的封号,但他们还是范阳卢氏,还不是大唐王朝的时候,卢家已经是五大姓氏之一了。 李颂儿愣住了,没想到来了一趟范阳,一个两个都这么忤逆,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不把李唐皇室放在眼里,简直该死! 她气得胸口起伏,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两个壮汉押了玉凌过来,玉凌跑到章雅悠的身边,道:“姑娘,奴婢回来了!您没事吧?” “如果我们出不去,你跟着我一起死,你怕不怕?”章雅悠问。 玉凌摇摇头,道:“奴婢怕死,但姑娘若是去了,奴婢不会独活。” 章雅悠道:“好,我包里有霹雳丸,你拿出来,若是他们敢造次,我们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玉凌伸手点了李明经的穴道,接过章雅悠的匕首,道:“姑娘,这种脏活,奴婢来,您先歇一会。” 王行之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李明经骂道:“姓王的,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呢!你们三个没一个好东西,等小爷熬过这一茬,非把你们几个揍一顿不可。” 他们四个年龄相仿,从小一块玩,相互算计又彼此合作,典型的相爱相杀、相克相生。 王行之笑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还有一段路要走。你这么胖,够呛。” 李明经想伸腿去踹,怎奈被点了穴道,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骂道:“你是故意的吧,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出府?我告诉你,可不准耍花招!” “没兴趣耍花招!公府有多大,你是第一天知道吗?”王行之笑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行之才带着他们从偌大的公府走出来,笑道:“这是距离菡萏院最近的一道门。” 他双手环胸,笑着看向章雅悠,道:“到了,是不是该放人了?” 玉凌却将匕首放得更近了,道:“老实点,否则就放你的血!” 章雅悠环顾了一眼四周,道:“还要辛苦李公子再送我们一程,这里还没走出护国公府的外围,至少要到对面街上才行。” “你想多了,护国公府周围就是这么安静。也没有什么可以掩护的。”王行之笑道。 “玉凌,解了李公子的穴道,放了他。”章雅悠道。 玉凌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嗯?姑娘,这是为何?我们不朝前走了吗?” 章雅悠道:“想来,他们也不至于这般卑鄙。” 她冲着李明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多谢李公子,这份情义我记住了。哪怕你是演戏,但是,这里面多少有几分真,我心领了。” 李明经抖了抖袍子,道:“哎,我这……也是遭罪了,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 “那是自然。我虽是女子,但我也愿意做个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章雅悠笑道,“玉凌,我们走。” 李明经笑了,道:“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他说得很小声。 章雅悠点点头。 以她的聪明,她自然看出李明经是为了救她才佯装去剁她的匕首,然后故意让她挟持,否则,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不可能将他制服。 他当初将容绥送出城,就在这件事上得罪了卢家,至少有不和的风险,可她一开口,他还是答应了。 五大氏族即便不屑与皇室攀亲,但若是能娶到公主也会增强自己的实力,范阳本来是卢家和李家平分秋色,因为卢家从小养了崔洵、王行之这两个姓氏的嫡子,已经在实力和势头上胜过了李家,若是娶了文安公主进府,那卢李势均力敌的局面就会一去不复返,卢家将会一家独大。 李家必然会想办法破坏卢钰和文安公主的婚事,而趁乱刺杀就是最好的机会。但是,李明经将容绥送出城,一来是错过了时机;二来是送走了替罪羊,找不到更好的替身;毕竟刺杀公主一旦被证实,那是杀头的大罪——瞧不起是骨子里的清高,但是,必要的忌惮还是会有的。 “我们以后也是朋友。”章雅悠笑道,“不过,我也趁乱坏了卢钰和李颂儿的亲事,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也算是还了你一个顺水人情。” 李明经无奈笑了,道:“你呀,太聪明了,难不成真的是天上的小仙女,无所不知?” 章雅悠道:“我也想低调,但是实力不允许啊!” 王行之看着这二人有说有笑,道:“李公子,走了!你不怕再被劫持啊?” 李明经骂道:“你嘴怎么这么碎呢!” 章雅悠和玉凌朝西北方向跑去,才跑出百米距离,一群府军就围了上来。章雅悠冷笑了,王行之这家伙比她想象中还要卑鄙,但是,她岂能不留有后手? 就在这时,田英带着三名暗卫冲了上来,府军虽然人多,但武力值却没办法与田英等人相提并论。 令章雅悠没想到的是,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一道剑光就伤到了数人,章雅悠看见来人,眼睛都亮了,只见他从包围圈中拉过章雅悠,跳上青瓦叠叠的屋脊,快速离去。 359 做不到对你不管不顾 章雅悠在那人怀中,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摘下蒙面,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正是容绥。 “你费尽心思送我出城,肯定是遇见紧急情况了,你故意做出无情的态势,和李明经演了那样一出戏,只能说明你不想牵连我。”容绥道,“你这样待我,我又怎能弃你而去?” 章雅悠的脸红了,此刻她在容绥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热度。 “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自然不能连累你。而且……”章雅悠羞赧道,“如果你的身份曝光了,受牵连的就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整个万剑山庄。” 容绥道:“我知道,但是,我也做不到对你不管不顾……” 这是情话吗?章雅悠觉得自己耳朵根发烫。 容绥道:“我送你回长安,等到了长安,你平安无事了,我再回去。” 这不是商量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态度。 容绥还在驾着轻功一路飞奔,章雅悠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看她,她前面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正好碰到了他的下巴,两人一种尴尬和羞涩。 “原先那个小院不能回了,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跟上来,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章雅悠道,此时,容绥已经抱着她到了地面。 容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章雅悠深吸一口气,道:“有些惊险,不过也是有惊无险,你看,我不是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吗?” 容绥看着她满身是血,脸色煞白,又知道卢家的手段,看她努力笑得灿烂、状若无事的样子,很是心疼,一把拉过她,把她拥在怀里,道:“让你受惊了。我当时也不该瞒着你,悄悄留下来。我若是直接告诉你,我不会走,你大概会有其他的打算,就不会有惊险和害怕了。” 章雅悠被他抱得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又不忍心推开他,只能搂过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道:“你千万不要自责,和你没关系。” 容绥松开她,为方才的情不自禁感到羞涩难看,四周望了望,章雅悠也羞红了脸,转头一看,田英和玉凌带着几个人奔过来了,其中一人受伤了,看样子伤势还比较严重。 “请姑娘先行离开,属下受了重伤恐不能再保护姑娘,但是,也绝不会拖累姑娘。”那暗卫道。 章雅悠伸手给他把脉,道:“确实是重伤。你叫什么名字?” 那暗卫脸色灰白,满头是汗,道:“属下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忠十三,他们都叫我十三。” “把十三带走,我有个去处,他们应该暂时找不到那里。”章雅悠道,“十三,你要好好活着,既然你的主子把你给了我,我就是你的新主子,我要你好好活着。” 忠十三的眼里闪烁着泪花,作为暗卫,他们像是主人的一件盔甲,保护主人不受伤害、替主人除去障碍,他们没有姓名,没有自我,甚至在这个世上没有他们存在的痕迹,他很多同伴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去无回,最小的才十二岁,最大的也只活了三十岁,他知道这是他的宿命。 突然有人跟他说了这样一番暖心的话,他觉得自己晦暗不明的世界突然照进了一束光。 章雅悠告知众人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的地点,分头到了房翊的那个小院。 “可惜燕前辈又云游去了,否则,他这点伤应该不是难事。”章雅悠道,自从仆固临泽的腿伤好了七七八八,燕有才嫌弃仆固临泽的毒舌,早就不愿意呆在那里了,留了一个小纸条就跑了。 “我给你做了包扎,也给你开了药,已经让人去煎了。服下之后好生消息一下,能不能熬得过就看你的造化了,我医术不精,但我也尽力了。”章雅悠无奈地笑了。 忠十三想要起身跪谢,却被章雅悠制止了,道:“你就安心修养吧,若是能活命,以后好生保护我,不是比跪这一下更实在?” 忠十三不语了,心里涌荡着一种奇妙的感受,仿佛千万种声音都在呐喊,是他活了二十年都未体验过的温暖和激动。 再说卢家这边,卢钰等四人正在饮酒用膳。 李明经道:“你们几个就没人敬我一杯?我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你们谁被人用匕首架在脖子上那么长时间?” 卢钰笑了,道:“那不是你自找的?你想放她一码,故意演一出戏,你心里没数?” 李明经道:“那是她聪明,一眼就看透了。不过,这丫头有一股狠劲,那一刻也把我镇住了,你说章家世代文臣,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烈性的姑娘呢。” 他端着酒杯,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为了公主,杀了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那就是没意思了。”卢钰饮了一口酒,“她现在何处?” 崔洵为难地看了一眼王行之,王行之道:“这个不用看我,二哥,这是你的活,也是你管辖的范畴。” 崔洵挠了挠头,道:“没找到。” 李明经噗嗤笑了,道:“还真是有点本事。” “不过,卢钰,我觉得你最应该谢谢她,没有她,估计你就要和公主定亲了,这英雄救美的戏码最适合以身相许了,可你娶了公主,以后这绿帽子就不会断了……”李明经笑道。 卢钰轻咳了两声,掩饰着尴尬,道:“那也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不能与李唐皇室结亲,我们两家又可以势均力敌了。” 李明经得意地晃了晃大脑袋,道:“所以说她聪明啊!又聪明又有手段,我喜欢。” “自作多情吧,就你这副尊容,和京城那里的那位长安第一公子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崔洵笑道。 李明经气得起身,道:“咱们再打一场!走!” 崔洵看了一眼卢钰,道:“大哥,我累了,你帮我劝他一下。少疯点,今天这么多戏,还没看过吗?还是他演戏上头了?” 王行之过来,按着李明经的肩头,让他坐下来,道:“稍安勿躁,李兄。我们先不要内讧了嘛,公主那边还需要对付呢。” 李明经冷笑道:“一个公主而已,我不放在眼里。再说,她能到范阳,可见老皇帝也不是真心疼这个女儿。” “若是老皇帝不知,她自己跑过来的呢?”王行之问道。 360 李明经又嘴欠了 崔洵笑道:“这道题简单,我也会。如果是这样的话,把这个情形报给皇帝就可以了,或者让太子知晓也可以。不过,照我的理解,老皇帝这是睁只眼闭只眼,否则,她一个公主离京,还是这么大的阵仗,说他一点不知情,我也是不信的。” 卢钰点点头,道:“二弟这话有几分道理。今天不聊公事,我们多喝几杯。” 王行之笑道:“要不要我去把府里的舞姬们叫过来?” 李明经笑道:“还是别了,你们卢家的舞姬都太丑了。” 三人瞪着他,这家伙嘴真欠! “我说错了吗?我都没说你们卢家的厨子手艺也不怎么样!”李明经道,“这天外天的厨子都还可以啊,怎么到了你们卢家就这水平了?难道你们开的工钱不够,还是管得太严、他们不能好好发挥?” 卢钰放下了筷子,崔洵见状开始摩拳擦掌。 “走吧,出去单挑。”崔洵冷笑道。 李明经道:“我现在不想玩了,我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再说了,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句实话怎么了?” 在他看来,卢钰等人不是一般的小气! 再说章雅悠这边,他们安静地过了几天,院子储备的食物也足够,看守院子的人一切照旧,每日里买菜做饭,和往常并无任何差异。 范阳城一如既往,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也不见李家或卢家的府军出来搜查。 章雅悠蛰伏起来,卢钰等人无所谓,他们本就不打算再为难她,就算她大摇大摆地出城,也不会阻拦她,但是,这可急坏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仆固临泽。 他回到长安后就托人来报平安,但是,章雅悠不在原来的住处了,接着又打听到章雅悠被人到了护国公府,他知道章雅悠这是出事了,于是急忙他把思源都派了出来,让思源带了十来个人潜入范阳,务必伺机将章雅悠平安带回来。 章雅悠这边收拾了一下,忠十三的伤势也稳定了,她打算和容绥坐马车,带上忠十三,光明正大地离开范阳,其余人骑马分前后两拨出城。 她的想法是,他们既然没搜查,要么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住处,只是故意不打草惊蛇,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要么是他们已经放下了,毕竟经历那么一番闹腾,他们既然不想和李唐皇室合作,也就没必要为了文安公主而杀了她,毕竟武陵侯还是值得他们忌惮的。 他们顺利地出了城门,守门的并将只是例行公事查看了他们的手实牒文,简单查看了马车上的衣物,盘问了一下去处。 出门以后,章雅悠出了马车,站在前头,向城门上看了看,李明经和卢钰果然在。 李明经见到她,冲着她挥着手,喊道:“小仙女,我们后会有期啊!记得再来范阳找我玩!” 章雅悠笑道:“收到,胖爷!” 李明经哭笑不得,心说,我明明瘦了几斤,怎么还是胖爷呢!罢了罢了,你是小仙女,你有理,你说得都对。 “我走了,你多保重。”章雅悠笑道。 李明经道:“哎,我已经够重的了,你就祝福我轻一点、瘦一点吧。” 章雅悠抿嘴笑了,然后进了马车内,让田英驾马车离去。 李明经忽然想哭,道:“卢钰,你说我,我这心里酸酸的是怎么回事?我这是想哭了吗?”他努力睁大眼睛,揉了揉。 卢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矫情!” 他心里头正生气,要知道章雅悠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他,像他玉树临风,站在这城池之上,是何等威严和优雅,他甚至想象着,自己如同天神一般的存在,结果,被她彻底忽视了,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对他、能对他视而不见! 两人下了城楼,一个人抱着一筐东西过来了,见他们正要上马车,大声喊:“请问是李公子吗?有一位朋友让我送点东西给您。” 李明经的手下不让他靠近,李明经挥挥手,道:“把东西拿过来。” 手下人接过那人的筐子,抱到李明经面前,原来是一堆字画。 “嗯?”李明经皱眉,他是那种附庸风雅的人?送他美人、珠宝可比这个字画好使多了,何况,这些字画看着也不像是古迹,那宣纸上的折痕还很新鲜,离着这么远都能闻到墨香。 “这是什么情况?”李明经上前,还踢了一下那个筐子,“我不爱这些,别拿来碍眼。”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问他,是哪位朋友。” 属下把那人叫了上前,那人有些惶恐,虽然没见过李明经这样的贵公子,但是,身为范阳人自然是听说过李明经的大名的,他恭敬地说道:“这是一位姑娘让我送过来的,她不是本地口音,给了我二两碎银子。她说,她此后可能很难再见公子,这是她在范阳期间随手做的一些字画,不值钱,若是公子不嫌弃,就留下做个念想,若是嫌弃,扔了便好。” 李明经一听,顿时明白了,这是章雅悠托人送给他的,当即一抹原先的忧郁伤感,脸上挂着喜气,道:“你们快些去给我找钟表匠,范阳城最好的那种,我要裱起来。还有,给这个人打赏,赏点碎银子,这脚力可以,送得正当时。” 众人心说,主子您可是真是变脸大王啊!这变脸的速度,红袖招的女人都比不过您,是谁方才还不耐烦地踢了筐子呢! 他得意地爬上了卢钰的马车,卢钰皱眉:“你不是有马车?” “害,我的马车放了一些字画。哦,对了,不如让他们搬过来,我们一起欣赏一下?我听说小仙女的文笔过人,是有名的才女,当年可是双如意得主。前些日子在青山书院也是屡获称赞。”李明经笑道。 卢钰看了他那种充满喜气的胖脸,嫌弃得不行,正要说没兴趣,李明经已经伸着脑袋到窗口,吩咐属下:“把那些字画搬上来,让世子也欣赏一下。” 卢钰冷道:“我何时要欣赏了?不过是闺阁女子无病呻吟之作,世人以讹传讹,有些虚名罢了。也只有你这种人会视若珍宝。”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我是哪种人?你都没看,怎么就知不好呢!我看你就是妒忌。”李明经道。 361 小仙女的大智慧 卢钰不语,开始闭目养神,他嫌李明经聒噪。 李明经接过属下送过来的字画,随便拿出一卷,小心翼翼地翻看,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笑道:“我虽不懂字画,但是,这字看着多舒服!工整中透着大气。” 他又翻了一张,叫道:“嗬!这简直是龙飞凤舞啊!这要放在我们范阳,那肯定是第一才女,你那些姐妹都不够比的。” 卢钰忍不住回击:“你们李家的姑娘就够比的了?” 李明经愣了,马上又笑了,道:“难道看你气恼,不错不错。我知道你是小肚鸡肠爱生气的,但是,没见过你发几次火。” 他又翻了一会,然后找到一封信,喜滋滋地准备打开,嘴里还念叨着:“一定是小仙女留给我的信。” 但是,看完内容,他冷冷地看着卢钰,将信递给了他,“是给你的。” 卢钰接过信,看完之后,脸色像是结了霜花,即便马车内生着炭火,但气温骤降,连前头赶马车的小厮都感受到了异常。 他抓着那信的手狠狠地攥紧,信几乎被揉碎。 “算了,她完全可以不把这份信给你,或者晚些时候给你,这个时候送过来,就是相信你,知道你能明白她的意思,不会为难她。”李明经道,“她还真是个小仙女,这等智慧,我等难以企及。她若是男子,必然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李明经给出了他出生至今对女子最高的评价。 卢钰的脸色依然难看,那封信里正是他与肃王李祥秘密交往的证据,原来肃王的人已经到了青山书院,他没接到只是被她截住了而已。肃王只是让他善待文安公主,虽然是短短的内容,但是,蕴含的信息却很大。 章雅悠当时不仅把田英安插在青山书院,还秘密派了其他暗卫过去。 她现在将这封信交给卢钰,一来是因为他与文安公主之间已无可能;二来她想表达,她未把他当做敌人,这份可能对他不利的材料她还给他。 “她不想与你为敌。你也不必为难她,如果她想害你,绝不会把这份证据留给你的,暴露了自己,还引来了杀机。”李明经道。 卢钰渐渐恢复平静,道:“可她经你的手转给我,这就是另外一码意思了。”他审视地扭头看向李明经。 李明经道:“我想知道,自然也会知道,不需要她来告诉我。她经过的的手,除了是要我知道这件事,有所防备外,更多的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若你知道此事后想不明白而对她起了杀心,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对她痛下杀手。” “的确很聪明。”卢钰嘴角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 李明经得意地笑了,道:“那是自然。也不看她是谁的朋友,可是我的小仙女。” “你也不要硬套近乎,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卢钰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李明经讪讪地笑,接着又得意地去翻那些字画,一边翻一边说:“不要再给我出现什么宝贝啊。” 这么一说,卢钰紧张起来,生怕章雅悠又塞了什么关于他的秘密在里面…… 章雅悠正在返回长安的途中,她在洛阳的相关事情也传到了汤州,房翊看着手中的飞鸽传书,陷入愤怒,他捧在手心里的人,竟然在范阳受了这么大委屈!他留给她的那些暗卫、人手都是死人吗?卢钰竟然阳奉阴违,真当他是吃素的? 他在汤州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想着再去一趟南越国的通海都督探查一下,他目前能确认的是房廷琛还活着。 “在想什么呢?吃饭了。”仆固瑾瑜一身戎装,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你没关门,我就直接进来了。” 房翊道:“想着再去一趟通海都督府探查一下。” “我已经派人去了。”仆固瑾瑜笑道,“你先吃点东西。” 房翊道:“这种事你交给云台就好了,再不然让你的属下送过来。”他一直和仆固瑾瑜保持距离,并不想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怎么,你是害怕最难消受美人恩吗?”仆固瑾瑜冷笑道。 房翊道:“我不想反复提醒仆固将军,我们目前是合作关系,而且我已得到消息,令弟的腿已经大好了,假以时日就能行动如初。” 仆固瑾瑜笑道:“那是好事,我这边也收到信了。我们仆固家后继有人,我也就不必这么累了,是时候为自己寻门好亲事了,侯爷觉得呢。” 她冲着房翊笑得很热情,兴许是汤州常年日照充分的原因,她的脸堂不同于京城贵族女子的白皙,也没有像闺阁女子涂着厚厚的脂粉,而是呈现健康的小麦色,那种青春之中透出来的活力、健康、力量、干练也是一种吸引力,加上她常年行军,又有一种威严的高贵。 “仆固将军定然能寻得良婿。”房翊淡淡道,他并未接收到仆固瑾瑜眼神里传过来的情意,他此刻有些后悔,不该放小蛮货在范阳,若是知道是现在的情形,还不如带她来汤州,有自己在,总归能护她周全。 仆固瑾瑜道:“侯爷难道不考虑一下吗?” 房翊抬头,道:“考虑什么?” “做我的良婿。”仆固瑾瑜笑道,她没有任何羞涩的状态,这种坦荡的状态让房翊突然心跳加速,他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子,但是,如此胆大直接而是让他感到吃惊。 “我对将军并无此意。我早把话说得明白,将军大可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又为难本侯。”房翊淡淡道,“云台,去给我重新取一份饭菜过来。” 云台会意,急忙进来,从桌子上收走了仆固瑾瑜端过来的食盘,退了出去。 仆固瑾瑜被拒绝也不恼,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继而又自嘲地笑了,道:“侯爷是觉得我不够美吗?” 她对自己的美貌很是自信,虽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但是,也算得上是清秀佳人,只不过,女子的柔弱娇羞她没有,她也不屑于去模仿。 他们仆固家的姑娘是最好的姑娘这是小时候仆固怀恩告诉她的话。 “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别的女人,我也绝不会要求你只有一个女人,我是说,在那位章姑娘之外,你再多娶一个,如何?”仆固瑾瑜道。 重生贵女福气多 362 再探通海城 “我做平妻也可以。”仆固瑾瑜笑了,露出两排洁白又整齐的牙齿,这个笑容为她增添了几许憨厚,又透着一股娇憨来。 大部分男人喜欢并向往三妻四妾,像房翊这样的出身家世,必然会三妻四妾,像仆固瑾瑜这样出身的女子主动要嫁给他、并愿意自降身份做平妻,而且他们之间本就有婚约,又有皇帝的赐婚,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仆固瑾瑜也认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军队的生活虽然简单,但是,常年跟男人打交道,她对男人的了解比一般女人更充分。 然而,房翊脑子里浮现的是章雅悠的面容,她又嗔又娇地看着他,他想起她在麟德殿里的那番话……他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的,于是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我不会娶你的,将军请回。” 仆固瑾瑜想了想,道:“你会改变主意的。” 房翊没接话,垂头看书,等于下了逐客令,仆固瑾瑜虽然大胆直接,却并不是寡廉鲜耻之人,作为汤州的霸主、大唐边境的守护者,她受不了房翊这种冷落,当即走了出去。 等云台进来,房翊简单用了膳食,把事情交待下去了。 他知道上次夜探通海都督府已经引起了怀疑和警戒,他带了几个人潜入南越国的境内也排查了数天,但是,他有一种预感,他觉得房廷琛就在通海城。 通海城与汤州毗邻,但是,是南越国的辖区,有南越国的军队驻扎,为了加强巡防和巩固城池,南越国每年会派囚徒前来修建城墙和护城河。 房翊得到消息,今年年初房廷琛就就被带到了通海城,作为苦力修建这里的城墙,但是,半年之后他却不见了。有人说,他可能是累死了,这种死囚犯一旦累死,会被直接扔到护城墙下面做地基,本来就是死囚,又是战俘,自然没有家属找上来。 不仅如此,南越国崇尚术士,找活人做生基的事情常有发生,就是买几个奴隶、死囚犯,活埋在地基下,这样建造出来的城墙、桥梁会更牢固。 但房翊来到通海城后,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他觉得房廷琛一定还活着。 这次来通海城,房翊以商人的身份待了数天,通海城是南越国的对外通商口岸,虽然是在南越国境内,但城内却有南越人、大唐人、骠国人、波斯人、真腊人等各国人士,在此处进行商业贸易或是信息交换。 当然,为了便于管理,通海城有专门的番市,这些化外人走出番市是要受到严格管控的,因为通海城也是南越国的边防重镇,一旦奸细打入,后果不堪设想。 客栈内,“公子爷,吃点东西。”云台拿了个饼子递给房翊,“奴才还买了几条烤鱼,一些分给他们了。” 房翊看了那菜,有些嫌弃地推给了云台,自己则干嚼了几口饼子。 云台道:“这里条件艰难,奴才也不敢大张旗鼓地……” 房翊道:“无妨。可有进一步的消息?” 云台道:“奴才想着,二公子应该不会往大唐来,他若是想离开可能会混进了别国的商队里,但是,谁也不敢随意带一个没有铭牌的人离开,而且对这些人而言,二公子是身份不明人士,带出去有风险。奴才猜测,应该还在通海城内。” 房翊不置可否。 “但我们也不知道二公子现在是何模样,就算是遇见了,也很难认出来。”云台道,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听说南越国对房廷琛施以酷刑,恐怕早就不成人样了,走在对面未必能认出来。 就在这时,就听见一个正在启程的外国商队正叽里哇啦地说着什么,房翊给云台使了个眼色,一个随从跟过去,此人通晓多国语言,不多会就来告诉房翊:“主子,他们是在驱赶一个浑身发臭的乞丐,说是弄脏了他们车上的货物,但是,这个乞丐又没钱赔,若是送到官府又浪费时间,只能自认倒霉。” 云台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那群外藩商队前,看了一眼乞丐,几个外藩人仍旧踢打着,嘴里发出咒骂声,那乞丐抱头缩在一起,身上的衣衫很是单薄,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外面罩着一张腥臭的羊皮,用一条麻绳扎着,殴打之间,羊皮散开了,左臂上露出一块凹陷下去的圆形疤痕。 云台愣住了,接着走上前,递了一锭银子过去,道:“这个乞丐看着像是我们大唐人,就交给我吧,我代他赔一点银子,算是弥补你们的损失。” 那些人常年来往通海城,与大唐人做贸易,也略微懂一些汉话,听云台这么说,接了银子,冲云台竖起了大拇指,道:“大唐人,大气!” 云台让人把这乞丐带进了客栈,又急忙跑到房翊身边,道:“公子爷,好像、好像找到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房翊皱眉,急忙跟着云台进了房间,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脏臭无比的人,房翊脚下似有千金重,这真的是自己那个丰神俊朗、风姿伟岸的二哥吗? “奴才无意中发现他左臂上有一块伤疤,在天府穴附近。奴才曾听您说过,您和二公子小时候练剑,您无意中刺伤过他,就是在左臂天府穴那里。”云台道。 房翊听完这话,眼神都直了,大步迈进房间,顾不得那乞丐身上恶臭难闻,去查看那乞丐身上的伤疤,左臂天府穴那里果真有一块圆形伤疤。 这乞丐感受到有人靠近并触碰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被几个属下按住了,大概是他已精疲力尽、伤势严重,微微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再看这乞丐,已经面目全非,眉毛那里因为伤疤而掉得差不得了,脸上是一道道伤疤,层层叠叠,是有人故意划在脸上的,一只眼睛被人一刀斜着划过,想来也是看不见了。 但看五官,房翊觉得这就是房廷琛;就算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感觉,此刻,他的心,像是被人抓在手里狠狠地揉捏,是那样的疼痛…… “帮他擦洗干净,请郎中。”房翊冷声道,他尽量克制自己,但他的声音依然是颤抖的。 房翊坐在房外,静候着屋内的消息。 363 相认 一个时辰后,云台和郎中走了出来,郎中摇摇头,道:“伤势很重,内伤、外伤、新伤旧伤都有,还有中毒的迹象,全身都是伤,惨不忍睹。太多伤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施救,伤口包扎好了,先保住他的性命吧,药方开好了。要是有条件,给他加点补品,补点气。” 房翊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冷得令人生畏。 云台送了那郎中出去,交待道:“先生不要多言。”他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那郎中点点头,道:“我懂的,在这地方自然是要谨言慎行才能长久,请放心。” 云台眼睛一红,道:“公子爷,您要进去看看嘛?” 房翊没说话,直接走到了里间,那人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洗干净之后,脸上的疤痕越发显得狰狞,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气息很微弱。 房翊走到床前,坐了下来,他刚一坐下来,那人蓦地睁开了眼睛,只有一只眼睁开了,另一只眼因为刀疤的缘故,上下眼皮已经长在了一起,想来底下的眼球也早已坏死。 他看见房翊后,神色微微一变,甚是惊惧。 房翊道:“你不要害怕,你看看我,认识我吗?” 那人摇摇头,眼里是惊恐和空洞,房翊无法形容这种眼神,他从未见过一个眼神空洞的人竟然还有这般深刻的恐惧。 “你再看看我,真的不认识吗?” 那人真的仔细端详着房翊,接着发出一连串的呜咽声,抱着头,想要冲出去,结果被云台拦住了。 “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房翊轻声问道,眼前的情形击碎了他的坚强,他的强大在亲人受到伤害所带来的震惊、愤怒、心疼面前不堪一击。 云台难过道:“公子爷,他的舌头……他的舌头被齐根切掉了,所以,没办法说话。” 房翊痛苦地闭上眼睛,拉过那人,让他面向自己,道:“你认识我是不是?” 那人怔怔地看着房翊,颤抖着一只手想去抚摸房翊的脸,那只形容枯槁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他痛苦地摇着头,嘴里又发出呜咽的声音,还有涌动的浓痰发出的呼哧声。 房翊看着他颤抖的双肩、瘦弱的身躯、像个干瘦的大虾一般,蜷缩着身子,一种想哭的冲动瞬间袭遍全身。 “房廷琛!“房翊喃喃出声。 那人听见这个名字,眼神里满是痛苦,又瞬间有了光亮。 他一下子扑到房翊的怀里,伸手拍打在他的背后,眼泪从独眼里流出来。 房翊将他紧紧抱住,道:“不怕,我带你回家。” 听到“回家”两字,那人又急忙松开了房翊,后退了几步,连忙摇头,摆手,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房翊拉住了,道:“万事有我们兄弟共同承担,我们回家。” 那人先是挣扎,后来不动了,抱着房翊大哭,可惜舌头被切掉了,张开的嘴里黑洞洞的一片,连牙齿都被拔掉了很多颗,只有喉咙里能发出沙哑沉闷的声音。 房翊落泪了,当年那个风度翩翩、人称少年战神、凯旋归来时满城少女红袖招的房廷琛哪去了? 屋子内的几人看见这种场景无不伤怀难过,即便是铮铮汉子,也忍不住想哭。 除了左臂上的那块伤疤,房翊又问了几件旧事,这几件事只有他和房廷琛知道,房廷琛虽然口不能言,但是还能写字,虽然手也受了重伤,拿笔时颤抖不已,基本上写字问题不大,房翊端详了那些字迹,是房廷琛的笔迹。 “二哥!”房翊抱着房廷琛,道:“让你受苦了!是我错了,这么多年没来找你,否则,你也不会成这样!” 房翊深深地自责着。 房廷琛安抚地拍拍他,摇摇头。 “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伤治病。”房翊道。 又在通海城呆了一日,主要是考虑到房廷琛身子虚弱,伤口才包扎好,不宜奔波。 “公子爷,我们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通海城是南越国的地盘,我们在这里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云台道。 房翊蹲在房廷琛面前,道:“二哥,你现在能走吗?我们是骑马而来,如果去置办一辆马车,可能会闹出动静。” 房廷琛点点头。 “高远,你带着他一起走,务必保证他的安危。” 高远抱拳道:“属下明白,请侯爷放心!” 一行人往出城的方向行去,还未出城,却见城门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足足有三里路,云台上前打探,才知道通海都督府正在派重兵盘查。 “这几日城里风平浪静,怎么突然盘查了呢?”云台套近乎,前面的商队来自大唐,是过来贩卖丝绸和瓷器的。 那人道:“我也不清楚,听说,就是前面那些人传来的,说是有死囚犯逃出去,这还是个很有背景的囚犯,很可能是细作。你也知道的,通海城对细作抓得最严,宁可枉杀三千,也不漏网一人。” “按照这个架势,要多久才能放行?我看着天色要下雪了。”云台笑道,“来,喝口酒,暖和一下,这可是我从长安带出来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那人笑了,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云台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咱们堵在这里也是有缘。” 那人接了云台递过来的酒壶,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这小兄弟还挺热情的,不常来通海城吧?这是常态!他们隔三差五就在城门口围追堵截,见到任何可疑之人都要反复盘查,拉回去拷问一番,轻则打一顿,重则那是没命。所以,来这里跑货的,能熟面孔尽量熟面孔,他们也是认人的,来回次数多了,他们觉得是眼熟的,盘查得稍微松点。” 云台笑道:“那老哥,你先忙着,我回去和主家说一声,咱们先做好在这里过夜的准备。” 那人把酒壶还了回来,云台笑道:“一壶酒而已,送老哥了。” 云台回到房翊身边,道:“公子爷,前头查得很严,恐怕要闯关了。”房廷琛作为南越国的重型囚犯,身上有南越国监狱的烙印,就算没有烙印,他这一身伤也会引发嫌疑,必然会遭到拦截,一旦被带到都督府监狱,房翊的身份也会被识破。 房翊点点头,道:“通知到各位,准备闯关。” 364 舍生 云台道:“遵命。奴才这就去传令。奴才去前面动员一下,想办法说服他们,若是发生动乱,一起冲出去。” 房翊摇摇头,道:“不用。见机行事。” 房廷琛看着房翊,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比划了几个字,让他放下自己,先出城,他会想办法出去的,他们当时在城外汇合。 房翊摇摇头,他若是有办法出城,这半年下来,他早就出来了。 房廷琛焦急地握着他的手,想说什么又没办法说,只能用独眼急切地看着他,房翊拍拍他的手,道:“放心,我们有办法的。你现在还能用兵器吗?” 房廷琛眼神里显出痛苦和犹豫,房翊道:“没事,我们可以保护你。” 房廷琛点点头,看向护卫身上的佩剑。 房翊道:“给他一件武器防身。” 又过了两个时辰,排在前面的队伍只剩下三四支商队和一些零散的百姓,房翊道:“通知众人准备。先过去两个人借机闹事。” 这时,城门还是打开的状态,云台拿了个酒壶,猛饮几口酒,又给自己身上浇了一些酒,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站在城门口骂道:“冻死了,你们这是要折磨我们!我们只是过来通商的,又不是你们的犯人,也不是你们南越国的人,凭什么要受你们挟持管制!” 一个侍卫过去,一边假装劝慰云台,又忙着给那几个守门的人送银子赔罪。 守卫一看有人闹事,就急忙过来,高声呵斥,云台仍是一副醉汉的模样,房翊见城门依然大开,守卫的注意力已被注意,他让高远第一个人带着房廷琛先冲出去,自己随后跟上。 守卫看有人逃出去,急忙派人去追,房翊这时则带着几人驾马朝外冲,云台和那侍卫见他们已经开始冲城门,他们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 云台对着众人喊:“你们此时不走,想冻死在这里吗?马上就要来暴雪了。” 排在后面的商队一听这话,也开始躁动。 守卫的将军一见情势不对,高喊:“关城门!关城门!” 内城门和外城门之间足足有一里路,中间设置了多道关口,房翊等人冲过了第一道城门,杀了城门之间的几波士兵,将将感到外城门,打门却已落下来,眼见着就要彻底关闭,房翊射出飞刀,将那放城门的两个士兵射死,并将一把刀插在两片铁门之间。 “公子爷,您先出!”云台提前一步来到城门处,用力将推那两片铁门,这时又有两个随从上来,同云台一起用力,那铁门被扳出一道缝隙,勉强过得了一匹马。 房翊驾着马飞奔出去,在他的坐骑身后,还拉着一匹没有载人的马匹,但是,内城门已经关闭了,越来越多的南越守城军从塔楼上涌下来,又有南越士兵冲过来关门。 这时,被关在两道城门之间的除了云台等人,还有十来个商队之人,这时南越人已经杀红了眼,见不是穿军服的就杀,那些人多数是商人,并无武功护身,遇见彪悍凶残的南越军只有死路一条。 “兄弟,我来帮你。”云台就听耳边有人喊了一声。 来人正是那个喝他酒的大汉,云台倒是没想到是他。能一路跟过来,还在南越人的疯狂厮杀中毫发无损,必然有过人的武功。 “多谢大哥!”云台笑道。 云台和那大汉共同用力推城门,房翊的两个随从则拼命抵挡冲杀过来的南越军队。 “你们快走!”其中一个护卫喊道,“不要都死在这里。” 云台拉着那大汉冲了出来,正要伸手去拉里面的两个人,就听一人喊道:“你们快走!告诉主子,我们就在这里尽忠了。” 铁门一点点关上,那个背影慢慢消失,云台落泪了,喃喃道:“好兄弟!” “快上马!”房翊道。 云台道:“你先和我上马,我回头再和公子爷解释。” 房翊单独一马、高远骑马带着房廷琛,还有两个单独骑马的护卫,加上云台和这大汉,七个人一路飞奔,朝着汤州的方向驶去。 这时身后马蹄声大作,南越人追来了,听那如雷的马蹄声,少说有千余人。 两个护卫原本是在前头的,这时主动停下来,道:“主子先走,我们在此抵挡一二。” 房翊道:“不必,你们挡不住。人多。” 那两人道:“我们的命本就是主子给的,哪怕杀他十个八个,我们也是赚了。” 房翊道:“去吧!“ 他知道,这两人去了之后就是送死,但是,以他们的本事定然也能抵挡几十人。 又向前奔了十几里,眼见着就要到汤州的境地了,背后那群南越人越追越近。 高远道:“云台,你带着二公子先走,我武功好一些,我留下来。” 云台一咬牙,道:“也罢,我带着二公子先走。” 房翊不走了,道:“你们先走,务必把他带回去,好生给他治伤。” 房廷琛坐在马背上,独眼里再一次流下泪来。 那大汉道:“我这命大概是要折在这里了,我看你们都不是凡人,我若是死了,还请兄弟们想办法让我叶落归根,我是洛阳人士,洛阳有家最大的布庄,那就是我家的,我叫罗大器。拜托兄弟了。” 他抽出了腰间别着的宽刀。 云台点点头,道:“好,罗兄弟,我记住了。只要我活着,如果兄弟真的不幸去,我一定让兄弟落叶归根。” 他含着泪,驾着马,驮着房廷琛扬尘而去。 高远、罗大器、房翊三人迎风而立,房翊先是射出了几把飞刀,南越军中几人应声到底。 很快,他们就到了跟前,领头的那人是个矮小黑瘦的男子,三十几岁,吊梢眼,一字胡,狞笑道:“还真是条大鱼!分两路,你们去追前面那个,其余人把这几人围起来,捉活的!人人有重赏!” 那些人虽然武功不及房翊和高远,但是他们人多,光是车轮战就让他们吃不消,对打了一个多时辰,地上趟了上百具尸体,残体飞得到处都是。 高远和罗大器都受了很重的伤,就连房翊也多处受伤,浑身是血,就在这时,听见一阵响亮的号角声,接着,就见不远的山头处冲下一队人马,其中一人身披红色披风,迎风招展,恍如天神降临。 365 携恩图报 南越人有些慌乱,他们用南越话喊着:“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来了!” 领头的将军一声怒吼:“这是我们南越的地方,谁来了都不行!快发出信号,让大都督前来支援!” 一只冲天炮放了出去。 仆固瑾瑜带着将士杀了过来,她银枪直指敌军,杏眼微瞪,芙蓉面上透着杀气。 “仆固将军,你带人过来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们南越国的疆土,你是在挑衅我们南越国吗?”南越守门的将领用蹩脚的汉话喊道。 仆固瑾瑜道:“这是我们大唐的子民,你们为何要对他们穷追不舍?” “他们是逃犯。”那将领道。 “哪怕他们就是逃犯,既然被我遇见了,我就要带他们回去。”仆固瑾瑜冷道,她目光如炬,气势逼人。 “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人怒道。 仆固瑾瑜道:“我就是欺负你又如何!你们可是不止一次领兵滋扰我大唐边关!” “他是故意拖延时间,速战速决!但是,这一战,恐怕会引起两国征战,将军要三思。”房翊道。 仆固瑾瑜看了一眼房翊,道:“我知道了。你们先撤退,我在这里断后。” “你来的时候可见到我的随从?”房翊问。 仆固瑾瑜道:“见到了,他还带着一个人。已经进城了。” 房翊点点头,道:“他们受伤了,让他们先回,我留下来。”他指着罗大器和高远。 高远道:“属下不走。” 仆固瑾瑜银枪横在马前,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你是想引起两国交战,还是想让我一枪把你刺死在马前?” 将领面露惧色,想了想,道:“那你们还不快走!” 仆固瑾瑜冷笑了一下,调转马头。 杀死这几个人根本不在话下,但是,冲入南越国的境地杀死南越国的将领,必然会引起两国征战,仆固瑾瑜不怕开战,但是,现在国库空虚,真的开战了,供应和增援跟不上,只会让边关的百姓生灵涂炭。 回到汤州,仆固瑾瑜安排了最好的军医给房翊等人看伤,仆固瑾瑜原本想亲自给房翊包扎,被他拒绝了。 “今天多亏了将军及时出现,否则,我们就要葬身异国了。这份恩情,房翊没齿难忘,一定会报答的。”房翊道。 仆固瑾瑜道:“是给我金银财宝吗?我们仆固家可不缺这些。若是别的,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仆固将军想要什么呢?”房翊道。 仆固瑾瑜道:“我想要什么,侯爷难道不知道吗?英明神武的侯爷会不知道?”她深情款款地看着房翊,情不自禁地又上前了两步。 房翊道:“将军可以直接说。” “我想让你娶我。我现在救了你,救了你的属下,还救了你的兄长,我是你们家的恩人,我让你以身相许,应该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房翊沉默了,算起来,这份恩情大过天,的确不算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何况,仆固家的姑娘,又是将军,那是和公主一样的尊贵。 仆固瑾瑜低头,有些娇羞,道:“我并不想携恩图报,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了,可我又……”她心里的打算是,房翊喜欢章雅悠,自从麟德殿的那晚聚会,这在长安不是什么秘密,让他当个始乱终弃的男人,他必然有压力,她自问不比章雅悠差,也有信心让房翊喜欢上自己,现在只需要给房翊一个台阶,这个逼婚的坏人由她来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房翊道:“你这是在强人所能,这件事我恐怕不能答应。” 仆固瑾瑜道:“你先不要这么快回绝,再好好考虑一下,和我们仆固家结亲,好处很多。” 房翊道:“我明天就离开汤州,在这里和将军请辞了。将军若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令弟的,也可以交过来。” 他进了房廷琛的房间,房廷琛新伤旧疾,身体很是虚弱,他见房翊进来,用手指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些字,大概意思是:他要留在汤州,就不回长安了。他回长安没办法向朝廷交待,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很难见人,不能辱没了房家的门庭。 房翊道:“二哥多虑了。你在敌营将近十年,受尽折磨,遍体鳞伤,都没有屈服投降,光是这一份傲骨,就是我们房家的骄傲。我带着你回长安,也是为了给你更好地治病治伤。” 房廷琛摇摇头。 房翊又道:“这些年我孤苦无依,二哥回来了,我就有了亲人,二哥何必弃我而去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房廷琛又写了几个字,意思是他去长安只会拖累他,他在汤州或许还有用武之地,毕竟他当年与南越国对抗多年,他对南越国很是熟悉,或许能帮得上仆固瑾瑜。 当年南越国贼心不死,屡犯边境,房家三父子纷纷上战场,连战连胜,却突遭埋伏,全军覆没,主帅和副帅阵亡,先锋官房廷琛被俘。 房家在边关消亡后,仆固家才被调派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仆固怀恩当年带领的十万大军。 “当年,我们是受人陷害。”房廷琛写了这几个字。 房翊道:“这件事我也怀疑过,否则父亲如何会……他可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常胜将军。这些年,我也查过,但是,时隔久远,当年可能知道内情的人死的死、隐的隐,我铺了那么多人力出去,都未找到一点线索,就连你活着的消息也是仆固将军传给我的。” 房廷琛点点头,又写道:“我不愿意回去,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二哥,难道你真的忍心……”房翊欲言又止。 房廷琛写道:“这件事需从长计议。我若贸然回京,恐怕会引起猜忌,连累到你。你不能有事,有些真相还等着你去发现。” 房翊痛苦地闭上了眼,道:“那我等二哥的身体好一些再说。” 房廷琛想写字,但又停下来了。 接下来的两日,房翊都陪着房廷琛,和他说说小时候的事,这个时候房廷琛的独眼里会闪过一丝温柔的情绪,就连布满疤痕看不出细微表情的面容上也能看到一份特有的柔和。 “我还是想带二哥回去,把二哥的脸伤治好,军医说你的左眼可能还是好的,是眼皮黏连在一处了。”房翊蹲下来,看着房廷琛。 366 仆固瑾瑜中招 “你在长安可有挂念之人?”房廷琛问,当然,也是写字的方式。 见他这么问,房翊笑了,道:“有个小丫头,挺聪明的,是个小美人,但是,不大听话。也是一物降一物,我算是栽在她手里了。二哥回来了,将来正好给我们主持婚礼。” 房廷琛笑了笑,因为面部受伤严重,他现在的笑容很诡异,尤其是嘴巴里没有舌头,黑洞洞的一片,若是一般胆小的人,初次见面必然会被吓到。 “那真好。”房廷琛写道。 房翊道:“所以,二哥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这样的,会吓到她。” 房翊笑道:“二哥就小瞧她了,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还懂点医术,会照顾好二哥的。”当然,他后半句话说得自己也不自信,毕竟小蛮货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照顾人的人。 房廷琛微微笑着,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写道:“我还是想留在汤州。” 房翊道:“好。我尊重二哥的选择,那二哥让我多留几天,我在这汤州城给二哥安顿好,我还想请个朋友过来给二哥看看伤。救二哥回来那天,我已经飞鸽传书了,他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房廷琛这次没有拒绝,点点头。 这时,仆固瑾瑜端了一些水果进来,放在桌子上,笑道:“房将军现在好点了吗?还有什么需要?”因为房翊这两天未走,她心情好了不少,整个人说话都是带笑的。 房廷琛写道:“您不必称呼我将军,我现在不过是个布衣。” 仆固瑾瑜笑道:“您这坐姿,任谁看了,都是当过将军的人,威风凛凛。”的确,房廷琛即便浑身是伤,依然腰背挺直,坐在那里是大马金刀的姿态。 “你若是有兴趣,我带你在汤州城转转?”仆固瑾瑜道。 房廷琛摇摇头。 房翊道:“二哥兴许是累了,让他先歇着吧。我陪将军出去走走吧。” 仆固瑾瑜一听房翊主动提出陪自己,当即开心得有些不知所措,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要不我带你去寨子里看看?” 房翊笑道:“不必了。” 二人出了营帐,到了内城,房翊道:“我二哥想留在汤州,我打算在汤州置办一处宅子。” 仆固瑾瑜想都不想,道:“何必置办呢,前面的仆固府邸一直空在那里,原本临泽在的时候,还有人住,现在只剩下一些下人洒扫了。让你二哥搬进去即可。” 房翊道:“这倒不必。已经欠了将军的恩情,我们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想给将军添麻烦了。” 仆固瑾瑜一听说房廷琛不走,心里正开心,房廷琛不走,房翊一时半会也不会走,只要房翊还在汤州,她就有机会。 就算不能马上得到房翊的心,但她至少可以轻松离间房翊和章雅悠。别的不说,她这般至少截获了两封房翊给章雅悠的飞鸽传书。 房翊打量着街景,想看看哪个地方的宅子又朝阳又安静,还生活便利,因为是给房廷琛置办宅子,所以,他要亲自来选。 仆固瑾瑜却不停地在偷偷看房翊。 就在这时,有人喊“抓贼啊!” 接着两个男人从仆固瑾瑜面前蹿过去,后面跟着一个跑的气喘吁吁的老头,“他们抢了我的银子,那是给老伴抓药的钱!” 仆固瑾瑜见状,飞身而去,拦在了那两个男人前面,那两个人并不知道这是汤州城赫赫有名的仆固将军,只以为这是哪个爱管闲事的臭丫头,当即也不把她放在眼里,谁知道仆固瑾瑜一脚踢翻一个,压根没给他们还手的机会。 “哥,我们逃命要紧,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根本打不过。”一个瘦小的男人道。 另一男人道:“对对!姑娘,我们知道错了,这是方才抢的银子,还给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这次,小的再也不敢了。我们这也是头一次犯事,姑娘就高抬贵手吧。” “哼!我信你才怪!跟我去官府!”仆固瑾瑜伸手就要去抓这两个男人,哪知那男人就是把钱袋子扔向了仆固瑾瑜,仆固瑾瑜伸手去接,却被一团粉末罩住了眼。 那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仆固瑾瑜也没多想,只当这两个贼子偷盗了女人用的香粉。 那老头追了上来,仆固瑾瑜将那钱袋子递给老头,老头千恩万谢。 房翊也跟了过来,道:“这是什么?” 他到仆固瑾瑜身边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香,但是,又香得不正常,他从地上捏了些许粉末,闻了闻,脸色一变,道:“我们赶紧回去。” 仆固瑾瑜不解:“你看好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们汤州有很多特色美食,我一开始吃不习惯,但是,现在离开这些饭菜,我又不习惯了。” 房翊一把抓过仆固瑾瑜的手腕,仆固瑾瑜吃惊了一下,继而心中窃喜,正想着为何房翊会突然这般胆大热情,却见房翊探了一下她的脉搏,皱眉道:“我们快回去。你很可能是中毒了。” 他们匆匆回到放马的地方,骑着马快速朝外城行去,到了营地,房翊急忙让云台去把军医叫过来,那军医给仆固瑾瑜把脉,道:“将军可觉得体内燥热、口干舌燥、心颤难受?” 仆固瑾瑜皱眉,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口干舌燥。来人,给我倒杯茶。” 她连喝了三杯茶,依然觉得又渴又热,那军医道:“将军中毒了,中的应该是……”他有些不好意思,仍在支支吾吾。 房翊道:“你中的是春-药一类的毒。现在还未完全毒发,来得及。你再这么犹豫不决、不好意思,就害死了你们将军!” 军医听了这话马上回过神来,急忙道:“你们别愣着,快去准备一缸冷水。我这边再开一副药,服下去兴许能压制。” 仆固瑾瑜武功高强、神勇不输男人,从小跟着母亲在大宅中长到十来岁,论心机城府也是一流的,但是,她并没有太多涉世的经验,毕竟仆固怀恩死后,她就扛起了仆固家的传承重任,开始在军队里成长锻炼,军队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她对阵杀敌的经验很丰富,但说到对付泼皮无赖,她就缺了点防备,更想不到那白色粉末竟然是春~药! 367 诱惑 仆固瑾瑜泡在冷水里,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认为房翊没有趁人之危,这是正人君子,一方面又觉得房翊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在这冷水里受罪。她虽江湖历练少,但是不代表没有常识,中了春—~药,最好的解药就是阴阳和合。 两个女副将走进来,给她把桶里的水舀出来,再放进新打上来的井水。 “都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跟随将军出去。”依湘自责道。 雪瓶则道:“这也看出武陵侯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趁着将军……” 依湘道:“你懂什么!他若是正人君子,就该保护好我们将军,怎么能让我们将军中毒呢,还是这种毒。” 雪瓶道:“你呀,无理取闹。” 二人的对话让仆固瑾瑜有些烦躁,道:“都出去,药好了,抓紧给我端过来。” 对面的小院里,房翊安排云台带两个人去把那处院子买下来,房廷琛则坐在阴影里发呆,见房翊来了,蘸了茶水写道:“将军中毒了,你不过去看看?” 房翊道:“已经看过了,不是剧毒,发现的早,无大碍。我今儿出去转了一圈,看到一处地块还不错,明儿就买下来,我们搬过去。” 房廷琛点点头,想写什么,又没写,继续坐在阴影中。 “二哥,军医说,你需要多晒晒太阳。”房翊道。 房廷琛急忙用手遮住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房翊无奈,道:“那咱们就坐在这里。” 二人正聊着,雪瓶来了,因为她一直跟着仆固瑾瑜,房翊及其随从都认识她,当即也不拦着,雪瓶给房翊行礼,道:“将军请侯爷过去一趟。” 房翊看了一眼房廷琛,房廷琛示意他过去。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仆固瑾瑜道。 房翊道:“将军客气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将军现在觉得如何了?” 仆固瑾瑜道:“还有一些不适,军医说再饮一副药就差不多了。这两个贼子太可恨了,我已命人去抓了,抓到了非把他们千刀万剐不可,他们定然是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 房翊道:“那就好。” 仆固瑾瑜走到门口,关上了门,还进行了反锁,这个动作让房翊脑海中的警铃瞬间响起。 她走到房翊的面前,道:“听说男人对不喜欢的女人是无动于衷的,即便投怀送抱,也能坐怀不乱,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她只是轻轻抖动了一下,原本穿上身上宽松的衣服直接落到了地上,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绣着牡丹的肚兜,肌肤比小麦色的脸蛋白一些,透着青春的活力,还有那种常年练武所带来的力量感,浑身没有一处赘肉。 很瘦,但又很紧实;很瘦,但该有肉的地方又恰到好处地堆满了肉。 “你放肆!”房翊冷道。 被骂“放肆”的仆固瑾瑜咯咯笑了,然后扑到房翊的怀里,呢喃着:“那你就陪着我一起放肆吧。” 房翊挣脱了一下,发现仆固瑾瑜抱得很紧,他是完全可以甩开她的,但那样一来,势必要弄伤她。 “我在汤州这么多年,这里不比京城繁华,但是,民风淳朴而大胆,这里的姑娘遇见喜欢的儿郎都会勇敢地说出来,没人会笑话她们,哪怕是被拒绝了。我喜欢你。”仆固瑾瑜扬起了那张大气又秀美的脸蛋。 房翊表情略僵,面对眼前这具活色生香的躯体,他毫无反应,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章雅悠的面容,她又娇又嗔地和自己说:你只能娶我一个女人!你不准有其他女人! 房翊快速捡起那地上的衣裳,将它裹在仆固瑾瑜的身上,然后把她扔到了椅子里。 “请自重。”房翊冷道。 仆固瑾瑜在房翊走后,又恨又恼,她心里对自己发出了无数的拷问:他不喜欢我?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出身高贵、万民敬仰,哪里配不上他! 房翊匆匆忙忙地出门,遇见了许加威,甚至威武和彪悍,他从一个平民百姓到从五品的游骑将军,一路靠的就是英勇征战得来的军功,很受仆固瑾瑜器重。这家伙暗恋仆固瑾瑜,所以,把房翊视为假想敌,各种对房翊横竖挑理。 房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不与他一般计较。 这许加威见了仆固瑾瑜,看她眼睛泛红,脸上还有泪痕,房翊又前脚刚才,他便断定是房翊欺负了仆固瑾瑜。再联想到仆固瑾瑜和他一同出去,回来就是中毒了,更加确信房翊不是个东西,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算什么男人! 加上,仆固瑾瑜对他甚是冷淡,激起了他心中的恨意。 “姓房的,你给我出来!我今天要和你单挑。你若是输了,就给我滚开,也要远离将军!”许加威骂道,在他看来,房翊不过是靠着祖上荫蔽、座山吃空的小白脸,毫无用处的纨绔。他正琢磨着,等一下自己是往死里揍,还是手下领情呢。 房翊冷道:“你不配。” 云台道:“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等着挨揍了。” 许加威在军中颇有威名,以英勇闻名,身手过人,能征善战,他见房翊生得白净文弱,想着他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听房翊这么一说,当即恼怒,佩刀也解了下来,扔在一边,直接挥了拳头迎上来。 云台见状,冲在前面,飞起一脚,将许加威踢翻在地。 许加威翻身跳起来,拍了一下尘土,冷笑道:“哟呵,有两下子。怎么,不敢让你主子接我拳头,怕我一拳打死了他?” 云台笑道:“我这是在救你,别不识好歹!” “笑话!”他晃动了一下自己碗口大的拳头,笑道:“我这拳头下,非死即伤。” 云台笑道:“良言难劝赴死鬼,你大可以去试试。” 房翊懒得搭理许加威,转身离去,许加威见房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又恼了,奔了过去,房翊听到背后的风声,伸出一只手,将许加威抓起、举高、掼摔在地上,力量之大,动作之快,令许加威大为吃惊! 他压根忘记了疼,满脑子都在想,这不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 房翊进屋净手去了,云台蹲在地上,问:“怎么,感觉如何?我告诉你,我们公子爷已经手下留情了,只用了三成功力,若是再加点力道,你自己想想后果。” 368 董承彦的苦 云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年,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已经两次提醒你了。奈何,你不听啊!” 许加威突然抓住云台的手腕,跳跃着爬起来,猛然踢向云台的下盘,云台不慌不忙,借力将许加威再次掼摔到了地上。 “你也不能小瞧我,别看我平时端茶倒水,外加跑腿,那是我自愿的,但是,你记住了,这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们公子爷这么英明神武,我能差到哪里去?你呀,死不了,因为我方才也没用尽全力。”云台拍拍手,笑道。 许加威不服输,挣扎了一下,跳起来,与云台对打,云台也毫不示弱,和许加威过招,走了三十几招,云台有些不耐烦了,道:“你有完没完!你喜欢你们将军,那你去找你们将军啊!竟然来找我们侯爷晦气!谁给你的胆子!” 随着这一番话落下的还有一顿拳,许加威再次被打趴下。 “看来这五品武将的军功也不难得,我这不是轻轻松松打败你了吗?”云台笑道。 这时,房廷琛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露出了一丝微笑,房翊道:“这样的情形,二哥是不是以前也遇见过?” 房廷琛点点头。 第二天,房翊便带着房廷琛及侍卫们离开了,住进了自己在内城中买的小院,房廷琛不喜阳光,专门给房廷琛安排了一间素净朝北的房间,兄弟二人倒也过了几日安静闲适的日子,就等着封悟夙赶来。 再说章雅悠这边,一路上不敢过多停留,五天之后回到了长安,虽然只隔了几个月,但是,却是另一番光景。 先是董承彦成亲了,娶的就是那个陈御史家的嫡女,陈素锦。 “这是补给你的新婚贺礼。”章雅悠推了一个锦盒过去,里面是一对鸳鸯配,男的一只,女的一只,合在一起就是并蒂莲的形状。 “唉,现在送东西有什么用,一点诚意都没有。”董承彦托着腮,无精打采、老气横秋。 长孙骁笑了,道:“他成亲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夫人管得严,要不是我面子大,一般人无法把他约出来。” 章雅悠点点头,道:“我看出点苗头了,确认是妻管严没错了。” 两人相视一眼,快乐地笑开了。 “你们就不要在我伤口上撒盐了成不成?我现在是度日如年啊!”董承彦蹙眉道,那表情像是在哭,“你们可要补偿我,今天带着我好吃好玩,不醉不归。” 长孙骁连忙摆手,道:“别别!你可不要害我!悠儿,我建议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听起来,这里面有故事。”章雅悠笑道。 长孙骁正要说,却被董承彦制止了,道:“别说,给我留点面子。我用完膳就回去,这总行了吧?” 长孙骁笑道:“你自己确定,我们不强迫你。不过,想喝酒,我这边管够。” 董承彦用手指点着长孙骁,骂道:“你呀!你怎么这么损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章雅悠笑道:“我听说你就要当父亲了,应该开心才是。” 董承彦撇撇嘴,道:“就因为我要做父亲了,那个臭女人才无法无天!一开始还算收敛,现在因为怀了孩子,连我爹娘都纵着她,就差上房揭瓦了!” 他气呼呼地连喝两杯酒,“我,一个出了名的纨绔,现在被管的,我都没朋友了!她不但闹腾我,还把那些和我一起玩的朋友,都闹了一遍,直接指着人家的鼻子骂,说人家是狐朋狗友!” 长孙骁给他添了一杯酒,道:“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章雅悠听了,忍不住想笑。 董承彦道:“我憋屈啊!我一定要休了她!” 章雅悠道:“七去三不去,陈御史的女儿可不是你想休就能休的。再说,这夫妻之间要多沟通,你想出来玩,也可以带她一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众乐乐不如夫妻同乐,你的朋友变成她的朋友了,她还会阻止你和朋友见面吗?” 董承彦道:“你别劝我!这种女人,我耻于与她同行,泼妇啊!简直就是泼妇,我以前觉得你已经不守规矩了,哪曾想,她比你还严重!” 章雅悠放下筷子,瞪着董承彦,道:“你这什么意思?” 董承彦讪笑了一下,道:“好了,我错了,我自罚一杯。不过,你都不知道我这几个月过得是什么日子!我都想离开京城了!” 这时,就听隔壁包厢内传来一阵大笑,其中一人道:“那个小贱人这几个月不知道跑哪里去私会野男人了,这会子有脸回来过年,真是笑死人!” “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姐姐啊!”一个姑娘道。 “她算哪门子姐姐,只比我大几个月!再说,我被她害得多惨!要不是我娘给寺庙里使了钱,我现在还回不来呢!”这是章雅恩的声音。 “她可不是个善茬,我当年也在她手底下吃过亏。” “你竟然和她也有过节?” 那女子道:“还不是当年的宫学考试,要不是她心狠手辣,我也进去读书了。不过,我是天生富贵命,后来遇见了王爷。” 章雅恩道:“是啊,你是命好,现在入了王府。” 章雅悠这边听了半天,道:“我是不是该去会会她们?” “是要去会会她们,这背后嚼人舌根太讨厌了!”一个人推门进来。 董承彦一见,脸都绿了:“你、你怎么来了?” 长孙骁埋头吃菜,笑着看热闹。 章雅悠的表情也僵住了,道:“董夫人什么时候到的?” 来人正是陈素锦! “我也才来没多久!要我说,你是我瞧着最顺眼的,你没在董承彦面前说我坏话!就冲这一点,就很难得。”陈素锦笑道,她穿了一件对襟宽松、用狐皮滚边的夹袄,虽然用宽松的衣服遮盖着,但还是有些显怀,人也圆润了不少。 章雅悠道:“快请坐。我们也才开席不久。你若不来,我就去隔壁撕那臭丫头了,你来了,咱们就先吃咱们的。你现在可不能饿着。” 陈素锦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董承彦起身就想走,嘴里念叨着“晦气”,却被长孙骁按着坐下来,道:“到底是夫妻,没得要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闹别扭。再说,这么大冷的天,又下着雪,她来找你也不容易,你何必甩脸色。” 369 荒唐 章雅悠道:“就是。依我看,董夫人对你还不够凶,否则,你哪敢啊!” 陈素锦得意地看着董承彦,笑道:“你现在知道了吧?不光是爹娘护着我,外头也有人护着我。” 董承彦嘴角抽了抽,脸色十分难看,拉着陈素锦就要走,陈素锦正在吃红烧肉,道:“别拉我,我还没吃完呢!我饿!” “陈素锦,别给我丢人了行不行!回府吃,府里还少了你的红烧肉不成!” 章雅悠起身,按住董承彦的手,道:“她现在是孕妇,你别这么吼她。” 董承彦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你不走,我走!” “你慢慢吃,我晚点送你回去。”章雅悠笑道,“还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加菜。” 陈素锦道:“不用。这满满的一桌子,哪里吃得完。” 章雅悠把那锦盒推到陈素锦面前,道:“这是给你们的新婚礼物。董承彦虽然……但是,他这个人还不错,你只需要多给他一点时间。” 陈素锦笑道:“没事,我想得开。我现在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等哪天我累了,我就离开他。没有他,我也不是活不了。” 章雅悠知道自己和陈素锦不是一类人,追着男人屁股跑的这种事她做不来,也没那个耐心去苦口婆心地劝,于是笑笑没接话。 等陈素锦吃完,章雅悠陪着她走出来,路过隔壁的包厢,推门进去,道:“包厢隔音效果不好,你们下次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小声点。这叫隔墙有耳。” 里面坐着的是章雅恩、白青青还有贺家的两个姑娘。 陈素锦冷笑道:“还大家闺秀呢,笑话!” 章雅恩不服气:“那也比你强,泼妇!” 陈素锦听她这么骂自己,不肯罢休,当即挺着大肚子要进去理会,这可吓坏了章雅悠,急忙拉着她,劝道:“姑奶奶,您可别闹腾!为了这点事不值当的,您现在是身子要紧。” “章雅悠,你还真有脸回来,在外面野够了,回来还不知道收敛。怎么,又勾搭上你表哥了吗?”她看了一眼长孙骁。 章雅悠道:“总好过,你想勾搭自己的表哥,你表哥都未正眼看你!” “你!贱人,贱人!嘴贱!” “可你是人贱!”章雅悠冷笑道。 陈素锦在一旁帮腔:“是的,就是人贱。” 长孙骁离开的时候朝章雅恩的脖子上弹了一颗花生米,章雅恩尖叫了一声,只觉得脖子处酸痛酸痛的,却什么也没发现。 章雅悠把陈素锦平安送回董国公府,这才和玉凌、紫燕回了章家,一进章家门,就看见章文敖带着两个纨绔鬼鬼祟祟地往里跑,怀里还抱着东西。 章文敖也看见章雅悠了,一看自己躲不过,干脆不躲了,笑道:“哟,我的县主四妹这是回来了!外面好玩吗?” 那两个纨绔见到章雅悠,眼神都直了,笑道:“可以啊,章文敖,你妹妹这么好看。” “我早就说过,我这些姐妹各个都是国色天香!今儿瞧见了吧。” 其中一人猥琐地看了一眼章雅悠,对着章文敖耳语道:“你那屋里的两个丫头比她可差远了。” 章文敖白了他一眼,道:“这也是能比的。” 章雅悠道:“你这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玉凌上前一步抢过章文敖怀里的东西,章文敖道:“你这臭丫头,敢抢小爷的东西!”接着,又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坏笑地瞧着玉凌等人。 玉凌将那包裹打开之后,只看了一眼,就骂道:“下流!” “什么东西?”章雅悠问。 玉凌道:“姑娘,您别问了。晚些奴婢就将这东西交给夫人,真下作!” 章文敖和两个男人猥琐地笑了,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经这么一闹,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章文敖道:“那走吧。” 章雅悠让紫燕去把章老太爷请过来,道:“你这种人,败坏家风,是该治一治了!” 这时,一个胖子披着一件衣服跑了过来,叫道:“怎么这半天了,都不见人影,原来是在这儿看美人了。” 说话的正是侍中谢时韫的嫡子谢赟。 章雅悠基本上明白了,这是章文敖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到家里白日宣淫,并找来一些春宫图助兴。 “哟,还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谢赟色眯眯地笑着。 玉凌上去就是两巴掌,道:“我代公子教训一下你,这可是公子的亲妹妹。”她故意把责任推在章文敖的身上。 这时,章老太爷在贴身家仆的搀扶下来到了前院,见了眼前的情形,又看了丢在地上的包裹,仆人捡起来递给章老太爷。 章老太爷瞄了一眼,心中十分不悦,再看看这几个神情荒淫错乱的公子,已明白了问题所在,再看到那个又胖又丑的谢赟,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谢赟出现在章雅恩的床上,章家吃了哑巴亏,既不敢声张也不敢报复,更不肯把章雅恩许配给他,当时章老太爷也说了狠话,若是再出现在章家,就不要怪他无情! 谢赟不听自己的话,倒也罢了,毕竟那是谢时韫的嫡子,被谢时韫溺爱惯了;但章文敖一个庶子竟然也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他向来不喜章文敖,整日里不学无术,形容猥琐,做得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当即怒道:“你们是这做什么?” 章文敖笑道:“老太爷,我们几个无事,我就请他们过来喝酒下棋。” 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哭,章雅悠给玉凌使了个眼色,玉凌会意,把那女子拉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章老太爷喝道。 那女子一直在哭,紫燕对章雅悠附耳道:“这是章文敖屋里的丫鬟。” 那丫鬟衣衫凌乱,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一件毛坎肩松垮地罩在身上,袄子的衣襟也不扣。 “你说出来,让老太爷给你做主。”章雅悠道。 那丫鬟又哭了一会,道:“奴婢是没脸活下去了!奴婢卖到章家是当奴才的,但不是当畜生的,方才被几个畜生拉着……让我死了吧!” 说着就要去撞墙。 章老太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道:“四丫头,你一个姑娘家,先回去!然后把你母亲请过来,带几个人过来。” 章雅悠福了身子,准备离开,把玉凌留下来:“你眼光灵活点,免得这畜生丧心病狂,伤害了老太爷。” 370 畜生 章老太爷喝道:“你们一个个还不滚?来人,把这几个人给我轰出去,以后都不准进我章家的门!” “老太爷,您这是做什么?”章文敖着急了,“他们都是我请来的客人啊。上门就是客,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实际情况是,章文敖经常跟着他们混吃混喝,这些人,尤其那个谢赟,是他的金主,他正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呢。 “几位快回吧,我们章家不欢迎你们。”仆人开始赶人。 谢赟不服气:“这都什么情况!不就是丫头嘛,为了个丫头,竟然赶我,也想的出来,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章允宽气得胡子只颤抖。 “让我去死吧!你们章家但凡还有点人性,就让我去死!我死了,也好过被这群畜生……”那丫头也是个烈性的,生的倒有几分姿色。 章允宽命玉凌将她搀扶起来,道:“只要我还活着,这件事我就给你做主!我们章家不止有人性,还有血性!这种伤风败俗、猪狗不如的事情,我们章家没人做!做了,就不是我们章家的人!” 那丫鬟喃喃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章允宽道:“我犯得着哄你吗?你先起来,地上冷。” “畜生,还不跪下!”章允宽骂道。 章文敖不情不愿地跪下来,道:“老太爷,我们真的没做什么。当时就这丫头和谢公子在,谢公子是什么人啊?指不定就是这个丫头勾引他的。” “你!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你是畜生!你一开始强要了我,又给我吃了药,让我去陪你那几个畜生朋友!”那丫鬟破口大骂。 长孙氏这时也过来了,玉凌把这里的情况大概说了。 “老太爷,我看这丫头甚是可怜,我先命人带她下去清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长孙氏道。 章允宽点点头,道:“这种不知检点、辱没家风、做出丧心病狂之事的人要怎么惩罚?” 长孙氏看着章允宽正在气头上,必然要惩罚章文敖,她没必要站出来被当枪使,当即道:“老太爷,您知道,这件事我不好插手,不如等二老爷回来再说?” 章文敖跪得有些不耐烦,道:“老太爷,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我承认我平日里游手好闲了些,但是,我时刻谨记咱们章家的组训,时刻以章家清誉为己任,我和他们几个走得近,还不是因为他们出手大方愿意带我玩嘛。您也知道,我月例不多,每个月不到中旬就捉襟见肘。” “不肖子!”章允宽再次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章文敖不服气道:“您就是偏心,我不过是睡了一个丫鬟,章文政没有通房丫头嘛?章文敏没有染指过丫头嘛?不过是个丫头,也值当你这么大动肝火。” 章允宽抬起一脚,就要去踢,章文敖恶向胆边生,不但躲过了这一觉,还故意用力挡了一下,章允宽哪里经得起这股力道,当即踉跄了几步,若不是玉凌眼明手快及时扶助,必然跌倒在地。 “老太爷你也敢打!玉凌,打死这个黑心肝的东西。”长孙氏道,这是为章老太爷出恶气,她知道玉凌的身手,这也算是一个教训章文敖的好机会。 玉凌早就看不惯章文敖了,前面章文敖带着那几个人上下打量章雅悠时她就想动手了,既然长孙氏发了话,她哪还有犹豫的道理,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章文敖是酒色之徒,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哪里经得起玉凌这样一顿打,当即跪地求饶:“老太爷,夫人,您们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虽然不成才,但是,我对老太爷的孝心和对夫人的敬重是有目共睹的。” 长孙氏见他瞎话张口就来,冷笑道:“你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这等事来,还谈何孝心!百善孝为先,你方才那一推,老太爷若是倒下了,你就等着天打雷劈吧!” 章文敖哭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抱着章老太爷的脚,道:“老太爷,我也是您孙子啊!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是,我有什么错呢!我也老大不小了,又找不到好亲事,夫人忙着大哥和姐妹,也顾不上我这边,我情难自禁,这才找了丫鬟尝试。” 章允宽冷道:“可你不该招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把他们带到家里胡闹!” 章文敖哭道:“老太爷教训得是,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 长孙氏冷笑道:“三岁见大,你从小就是个坏胚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没有实话!老太爷,这事我管不了,您定夺吧。” 章允宽道:“是我太过纵容你,才让你一再犯错。你去祠堂反省吧,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来!” “夫人,您也是我的母亲啊,怎么这样说我呢!”章文敖继续演戏,“老太爷,现在大冬天,我身子薄弱,祠堂太冷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章允宽有些心软,道:“你带些被褥过去,一定要在祖宗面前忏悔。” “你好狠的心!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我去死!那我不让你们顺心!“章文敖喊道,他猛然推了一把章允宽,道:“你这个老东西,该死的是你!” 玉凌急忙飞身去抓章老太爷,章文敖又趁乱去推搡长孙氏,骂道:“老女人,你欺负我和我娘一辈子,我就算是死,我也拉你垫背。” 长孙氏被他推到在地。 章允宽骂道:“畜生!你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这时,章文敖已经走到了门口,冷笑道:“我若回来,也是让你们跪在我们面前!” “畜生!”章允宽又是一声咒骂,忽觉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脑袋嗡嗡作响,便晕了过去。 玉凌本想去抓章文敖,却被长孙氏叫住了,道:“那个畜生,追回来也无济于事,算是从内坏到外,由着他在外头自生自灭吧。先让李先生给老太爷看看。”李先生是章家的府医,这两年章老太太和章老太爷身体日渐衰弱,便专门请了府医回来,好方便他们看病。 章老太太听说章允宽晕倒了,急忙赶过来,问了仆人前因后果,也是跳脚直骂,又把长孙芳叫过来好一阵痛骂。 长孙芳道:“这一定是个误会,敖儿最是尊老爱幼,又是软弱的性子,怎么可能推搡殴打老太爷呢。定然是有人想陷害他!” 371 坏胚子 章老太太骂道:“都是你平日里骄纵,才让他这么目无尊长,不成器!现在还有脸怪人,他不过是一个庶子,你看看眼前这几个人,哪个不比他尊贵,犯得着冤枉或陷害他!” 长孙芳听了这话,当即跳起来,道:“他也是人,虽然是庶出,怎么就不如你们高贵了!我的熬儿哪里不好!” 章老太太气得直摇头,骂道:“来人,芳姨娘不守规矩,忤逆长辈,把她关到屋里三个月不准出屋!”通常姨娘都是按照姓氏来叫,比如章玉清的另一个妾室姓武,就称其武姨娘,长孙芳虽是妾室,却是贵妾,比一般妾室要尊贵些,不能通买卖;复姓长孙,与主母长孙氏同姓,所以,就叫了芳姨娘,也是为了叫起来顺口。 紧闭三个月,这是很严厉的惩罚了。 长孙芳因为章文敖跑出去不知踪影,一门心思认定是众人冤枉章文敖,听到章老太太这么惩处自己,当即破口大骂:“老妖婆,你处事不公!你自己妒忌成性,把庶子分家分出去,连带着也瞧不起我儿子!你对长孙青樱生的儿子好,但长孙青樱却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你!你主持中馈这么多年,老糊涂了!” 章老太太也差点气晕过去,几个仆妇急忙塞了几条帕子在长孙芳的嘴里,然后拖着她往自己院子去。 章雅悠对这个乌烟瘴气的章家也是失望至极,以往觉着章允宽和章老太太都是有些手段的,处理起事情来那也是恩威并重,让人心服口服,但遇见章文敖这么个不肖子,也是无可奈何,怒气冲天,却也是不了了之。 “你怎么唉声叹气?”长孙氏问道,章雅悠正躺在她怀里,吃着板栗糕。 章雅悠道:“这么乌烟瘴气的,还不如去辽阳呢!这么章文敖一直都不是个东西,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娘亲一定要防着这个贼人。” 长孙氏道:“我也心里头不安,总觉得这畜生要生事。” “当初就该报官,忤逆尊长、殴打祖父,够判流放了。”章雅悠道。 长孙氏道:“罢了,不想这个事情了。眼见着年关要到了,我给你做了几套新衣裳,还给你准备了两身及笄礼上穿的衣服。再过一个月,你就是大姑娘了。” 章雅悠道:“娘亲最疼我了。” “我想着过完年,去大公主府上一趟。到时,你和我一起去。”长孙氏笑道,“说不定她能帮我们说说情,你到时就不用去辽阳了。” 章雅悠心说,大公主也没这么大面子,再说,就算她有这么个面子,她为什么要帮自己说情呢!何况,她虽不想去辽阳,但也不愿意呆在京城。 “就听娘亲安排。”章雅悠笑道,继续窝在长孙氏的怀里。 长孙氏无限爱怜,道:“是该给你寻门亲事了,你这几个月不在,我特意参加了几场机会,要孩子本人好,又要姑婆厚道,还不能让你低就了,这么算下来,也没几个人符合。” 章雅悠笑道:“您这要求委实不低。” “我怎么听说你和那个武陵候还有往来?”长孙氏突然问道。 章雅悠愣了一下,心里琢磨的是,长孙氏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呢,转念一想,当初房翊到庄子上找过她,当时章文政也在;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想打听一些消息也不是难事。 “娘亲,我和他,其实挺好的。”章雅悠羞涩地说道。 “挺好的?是什么意思?”长孙氏紧张了,“他那边都没断干净,你和他扯不清有什么前途!悠儿,你渐渐大了,是大姑娘了,可不能没轻重。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准私相授受、私定终身。” 章雅悠撒娇道:“知道了,娘亲。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和他清清白白,不过,我也不敢欺骗娘,我是很心仪他。” 长孙氏拍打了一下她的手,道:“这话出去千万不要说。你要记住你当初在麟德殿说得话,你说,平妻就是妾,我们章家的女儿没有给人做妾的。如果他不能堂堂正正地娶你做嫡妻,我劝你趁早散了!” “我知道了,娘亲。”章雅悠又窝到了长孙氏的怀里,柔弱娇憨。 长孙氏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记得你当时是怎么痛不欲生了吗?结果他说了几句软话,你又回心转意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章雅悠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容易被感动了?但是,想想房翊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又为自己的自私胆怯感到不好意思,怎么就被长孙氏的三言两语给劝退了呢? “娘亲,你对我很重要,我希望我的未来夫婿能受到娘亲的认可和喜欢,他对娘亲也像我一样孝顺。武陵候,我是很喜欢他,但是,前提是他喜欢我。所以,我也没那么傻的,娘亲不必担心。”章雅悠道。 长孙氏被她哄得开心了,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嗔道:“你呀!把花言巧语都用在我身上了!反正我要给你找个最好的人家。” “你以前不是还想撮合我与表兄的吗?” “骁儿是个好孩子,但是你那舅母不行,我才不会让你进门受气。”长孙氏道。 再说章文敖这边,他从章家逃出来后,就找到了谢赟等人,把在章家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一番,谢赟本来就是坏胚子,道:“你们家对你也太不厚道了。你看我,是怎么待我那几个庶出的弟妹的,不要太好!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衣食住行,从不短缺他们!在外头受了欺负,找到我这里,我都是帮出头的。” 章文敖叹气道:“唉!我命不好,投身到姨娘的肚皮也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一家人。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哪里比那章文政差了?偏偏家里有什么好事都只想着他!我那老头以前和我娘关系好的时候,还能想起我,现在与那假正经的老骚货和好了,再也没正眼看过我。” 谢赟道:“我要是你,肯定要想着办法报复。” “你以为我不想啊!” 另外一人道:“你光想有什么用,你得行动起来!我们被打得,那真是颜面扫地。这哪里是拂了我们的面子,是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接着又有人道:“要我说,你就该做出点动静,好让自己腰杆挺直了!” 372 庄良媛 章文敖道:“你一肚子坏水,别瞎给我出馊主意。我还是跟着谢公子混。”他讨好地冲谢赟笑了笑。 谢赟道:“好说。说不定咱们将来还能结亲呢。” 章文敖愣了一下,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赟坏笑道:“害,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别多心。你那个妹妹长得倒是不错,但是,我也不敢碰啊。你另外一个妹妹听说也是国色天香?” “我哪有那么多妹妹?”章文敖道。 “就是那次,我睡到她绣床上的。”谢赟道。 章文敖恍然大悟,道:“那是我大伯的掌上明珠。” 谢赟对章文敖耳语了一阵,听得章文敖脸上现出激动来。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一天,章雅悠才收到了房翊发过来的飞鸽传书,里面只能寥寥几个字:“安好。想念。赴京参加及笄礼。盼复。” 这几个字,章雅悠反复看了数遍,心里甜的不行,这么多天了,总算收到了他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但也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让她觉察到了春意。 章雅悠当即让紫燕给信鸽喂了食水,又急忙写了几个字:安好。盼归。——她想了想又觉得太简单,于是加了一句:欲寄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她一整天都合不拢嘴,满心都是甜蜜,紫燕笑道:“姑娘,这茶是不是甜的?” 章雅悠嗔道:“你竟敢打趣我,胆子不小!不过,我是真觉得这茶是甜的。” 玉凌端着一盘子干果进来了,道:“夫人让我端给您,让您打发时间的,老实在家里呆着,别去外头。” 章雅悠心说,房翊不在京城,她去外头也没人玩,不如呆在屋子里暖和。 不多会,宫里头来人了,说是东宫的人,指名了要见章雅悠。 章雅悠先是派人通知了章老太太和长孙氏,然后才去见了宫里头的人,是两个小太监。 “这位就是县主吧?洒家小强子,洒家是听了庄良媛的命令,前来请县主入东宫一叙。”小太监笑道。 章雅悠想到是庄露华派来的人,否则,谁也不会这大过年的请她去东宫。 “庄姐姐,不,良媛娘娘可有手信传来?”章雅悠问。 “有,有!洒家带过来了,县主请看。”小强子笑道,“良媛娘娘说新年到了,还让洒家带了不少年礼过来,都是送给县主的。这一盒绢花,可是宫里头的最新款。” 章雅悠看了一下信,的确是庄露华的笔记,道:“良媛娘娘有心了。二位公公稍后,在这里用些茶点,我这边收拾一下,备几件礼物就出门。” 长孙氏在隔壁也听到里面的对话了,不等章雅悠说话,就安排锦屏去准备礼物了,又对章雅悠好一顿耳提面命地交待。 “你去换身新衣裳,这是进宫,不比在府里自由随意。”长孙氏道。 章雅悠笑道:“我是进宫见好姐妹,用不着穿得太好。” 长孙氏嗔道:“胡闹!那你也不能太随意。头发总归要打理一下,首饰也要戴好。走,我给你打理一下。” 长孙氏一边给章雅悠梳头,一边念叨:“她现在是良媛了,那是天家的人,就算你们以前关系再好,也要谨言慎行,每一字都要三思。这东宫不比皇宫简单,千万不要得罪人。我让锦屏跟着你,日落之前必须回府。” 章雅悠一一应下。 章雅悠进了东宫,见了庄露华,章雅悠为自己未能从范阳赶回长安替她送嫁感到愧疚,又送上了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不但又杭城彤意斋给庄露华定制的水粉,还有一对金绞丝吐珠的凤钗。 “你快别这么说,我只是个良媛,又未举行典礼,不过是一台轿子把我抬了进来。再说,也是我没通知你。我在东宫消息闭塞,今儿也只是打发人过去问问你是否回来了。”庄露华道。 “几个月不见,你瘦了很多,是宫里的日子不习惯吗?”章雅悠道。 庄露华苦涩地笑了,道:“每日里就是吃饭睡觉,争宠,这种日子,即便是锦衣玉食,我也难以展颜。” 章雅悠轻轻捂住了她的嘴,道:“隔墙有耳,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子待你好吗?” “算是很好吧,不过,他待哪个女人都好,真正喜欢的应该是那个良娣吧,我们都只不过是……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中午就在我这里用午膳吧,太子进宫了,不回来用膳。有个小厨房,做不了什么大菜,几个小菜还拿得出手。” 章雅悠笑道:“好啊,冬娘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我不吃也行,毕竟看着冬娘,秀色可餐呢。” 庄露华捏了一下章雅悠,道:“贫嘴!” 你和我说说外面都有什么好玩的?范阳是什么样的?你在范阳有什么际遇?” 章雅悠挑着一些生动有趣的事情说出来,逗得庄露华笑得花枝乱颤,道:“你这丫头,又开始乱说。” 章雅悠笑道:“我没有,真的是这样哦。我在范阳的时候,还去一趟他们青山书院,就是护国公府开办的书院,我是女扮男装,也算是圆了自己读书的梦。” 庄露华笑道:“这些经历听起来真真让人羡慕。” “庄良媛这是羡慕什么?能不能说出来让孤也羡慕一下?”话音才落,一个玄色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随着而来的是身上的寒气。 庄露华起身行礼,章雅悠也跟着行礼,庄露华道:“殿下这么早就回来了?用膳没有?” 李诵笑道:“庄良媛是嫌弃孤回来早了吗?” 庄露华笑道:“臣妾并没有此意。”她一边说一边帮李诵换下斗篷,又服侍着李诵洗手、洗脸。 章雅悠全称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李诵道:“原来欣城县主也在这里,难怪庄良媛这般开心。是孤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好姐妹聚会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桌边。 章雅悠看了看庄露华,庄露华笑了,拉过她,道:“你就坐在我身边,用完膳就回去。” 章雅悠点点头,顺手给庄露华夹了一块红烧肉,道:“你多吃点。” 庄露华也给她夹了一块菜,笑道:“你也多吃点。” 李诵无奈地笑了,道:“看来孤还真是孤家寡人啊!都没人给孤夹菜。” 章雅悠是不可能给他夹菜了,庄露华犹豫了一下,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373 疏阔少年 章雅悠这一顿饭食不知味,全称都在尴尬,而且不好意思!因为李诵对庄露华亲昵无比,就差当着她的面去亲吻庄露华。 章雅悠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这是视她为无物啊! 庄露华中间不好意思地看了章雅悠几眼,道:“你快吃,明儿就是除夕了,你吃完赶紧回去。” 章雅悠点点头。 送走章雅悠,庄露华也收起了笑容,漱口之后,坐在一旁打络子,她眼角的余光捕捉李诵在看着她,略有些尴尬,笑道:“殿下喜欢深色的衣裳,臣妾特意打了一条稍微鲜亮点的络子,挂玉佩好看,给殿下点缀一下。” 李诵道:“你费心了。” 庄露华微笑着点点头,想着李诵坐一会便会走,毕竟这东宫里女人很多,除了太子妃,上头还有良娣,与她同级的良媛也有两位,加上下面的承徽、奉仪等人,就是轮一圈也要十天半个月。 “你和章家这个姑娘关系笃密,以后可以让她多进宫陪陪你。”李诵忽然道。 庄露华心思一动,走到李诵面前跪下来,道:“殿下可知中秋佳节的时候,陛下曾说让她去辽阳的事情,这件事能否恳求殿下帮忙回转一二,她一个柔弱姑娘,去了那桑干河,恐怕是有去无回。” 李诵把庄露华扶起来,道:“爱妃当真是和她姊妹情深,不如效仿那娥皇女英,一起进宫?” 庄露华震惊了,没想到一向给人持重温和印象的太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她和多个女人共事一夫、还要处心积虑地争宠,这已经让她痛苦不堪了,她怎么可能拖着自己的好友下水? 庄露华连退两步,像防着洪水猛兽一样看着李诵。 李诵不悦,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殿下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可是武陵候的心仪之人……”庄露华低声道。 李诵道:“本宫乃是储君,纳几个女人有何不可,何况,她又不是你的亲姐妹!”,他疾言厉色地说完,又换了一种温柔的口味:“本宫说得是玩笑话,本宫不过是看着爱妃喜欢她,想着让你多见到她。毕竟,你入东宫之后,许久都不见你笑得那么开心了。” 庄露华一阵恶心,但是,面上还是笑了笑,道:“多谢殿下体恤。” 李诵道:“我还有些事,就不留下来陪你了。” 庄露华行礼:“恭送殿下。” 章雅悠带着锦屏、玉凌、紫燕、念儿等人匆忙往外走,因为庄露华送她出来的时候交代她了,让她快些走,觉得今天太子有些异样。 眼看着就要出东宫了,却被两个小太监拦住了,还是前面接她进来的小强子,小强子笑容可掬,道:“良媛娘娘说,还想留姑娘多坐一会,她这边陪好太子殿下就过去找您。” 锦屏笑道:“公公,真抱歉,我们姑娘偶感风寒,这会子头痛欲裂。东宫里都是贵人,万一传染了,我们担待不起,还望公公转告娘娘。等过完新年,我们姑娘身子好了,再来拜见。” 她给小强子手里塞了不少银子。 那小强子有些为难,道:“这……” 章雅悠扶着额头,神情恹恹的,的确是一副生病的样子。 “你们别愣着,快扶着姑娘,一会晕倒了,回府仔细夫人扒了你们的皮!”锦屏一看章雅悠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随地要晕倒。 小强子一看,咬咬牙,点头道:“那洒家回去复命了,姑娘请回吧。” 章雅悠才出了东宫,就看见一人身穿甲胄,领着几个人站在门口,一身银甲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甚是耀眼。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依然是阳光健壮的疏阔少年。 章雅悠顿住了脚步,然后笑了,跑了两步,那人也跑了过来,正是李设! “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章雅悠笑道。 李设道:“可不就是小爷嘛!我听说你在这里,过来接你呗,也是顺路的事情。” 原来是从金州回来了,进宫述职,出来的时候路过东宫,知道她被请进了东宫,就在这里守着她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章雅悠有些狐疑,即便她在东宫,他也不必在这守着她,联想到庄露华的交待和那小太监的异样,章雅悠嗅出一丝诡异。 李设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出去再说。我骑马,你坐车,我护送你回去。” 章雅悠点点头,听李设这么一说,几乎可以断定东宫这边有了变故,如果李诵想对自己不利,那应该是因为房翊的缘故,众人皆知,房翊是太子党,二人一起长大,私下里又是好朋友,于公于私,李诵都不会对房翊下手,除非…… 她艰难地摇摇头,不敢往下想。 胡思乱想了一路,马车停了下来,玉凌过来搀扶她下马车。 阳光锐气的少年,立在前头,冲着章雅悠挑了挑眉:“随便走走?” 章雅悠笑道:“你就这么个装扮?” “有何不可,他们又不认识小爷!真要是认识了,也不敢笑话我。”李设笑道。 章雅悠看了看锦屏,道:“姑姑先回吧,我带着玉凌和念儿去。” 锦屏点点头,领着紫燕回去了,一路上,紫燕沉默着,心里有些失落,前面去范阳,章雅悠只带了玉凌,可玉凌才跟着章雅悠几年?这次进宫,连比她晚进府的念儿都跟着了。现在章雅悠宁可带着念儿,也不让她跟在身边。 锦屏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们做奴才的就是尽心服侍主子,谁好谁坏,主子一心数。” 紫燕点点头,道:“姑姑说得极是。” “你自幼跟着四姑娘一起长大,四姑娘待你自与别人不同。但是,我们这些下人,光有一颗真心和忠心是不够的,还要有能力帮主子分担忧愁,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紫燕道:“姑姑说得,紫燕都懂。姑娘定然看得比我长远,我这边尽力伺候就是。前些日子,黄莺来了,给姑娘送了些特产过来,说是来拜见姑娘的,我瞧着那光景,应该是想回来。我少本无能了点,但是,忠心是不比任何人差,也不会去走黄莺的老路子。” 锦屏点点头,道:“你想明白就好。切忌给主子脸色。” 374 我好像也是个情种 章雅悠披着狐裘风氅,和李设慢慢走着。 李设道:“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东宫那里等你,那你和我说说,你在东宫发生了什么?” 章雅悠想了想,除了庄露华临走时匆忙交代的那句话,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你是不是从宫里听到了什么风声?”章雅悠反问。 李设停下来,低着头看她,道:“你看你,肯定是联想到房翊了,和他有关的事情,你都这么在意!” “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有些怪异罢了。我不了解太子,虽然见过几次,每次他都是谦和有礼的,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我今天进东宫,是良媛请我进去的,然后她匆匆忙忙送我走,临走时她让我快些离开东宫,说太子有异样。” “我本来还以为是这个良媛给你挖了个坑呢,看来我是冤枉好人了。”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这是要急死我。”她是真的着急了。 李设正色道:“我今天入宫见了陛下,陛下的身子不大好,脸色很差,我出门的时候听见了太监的惊叫,应该是咳血了。” 皇帝的病情这么严重了吗?如果皇帝驾崩,那太子就要继位了,但继位之前还有很多障碍需要扫清,房翊对他而言还有用处,还没到兔死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地步。 “我出东宫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叫我回去,打着良媛的名义,但是,良媛才交代过我,不可能再让我回去。”章雅悠道。 李设道:“那很可能是太子的意思,你若是落在他手里,方便他牵制房翊。” “那还是发生了一些事……”章雅悠叹道,帝王将相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友情,信任已经是奢侈的东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是,李诵似乎高估了房翊对自己的在意,她相信李诵不会这么傻,上有几位兄长虎视眈眈,下有肃王等人蠢蠢欲动,他能在太子的位置上稳坐,光靠皇后娘娘是不可能的。 那说明,在李诵看来,房翊已成为他不可控的利剑,虽然好用,但是,不可控就不能用,即便要用,那也要好好防着。房翊此番是借故离开京城,与仆固家的大军汇合,到时尾大不掉,又远在边关…… “你想什么呢,眉头越皱越紧,我唤了你两声都没搭话?”李设问道,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章雅悠道:“没想什么。你什么时候回金州?” “我要把京里的局势说给我父王听,等他定夺。如果一切照旧的话,我出了正月再回都可以。”李设道,“你也快及笄了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威武帅气的小爷啊?” 章雅悠笑道:“别闹!” “我什么时候和你闹过啊!我一直都是认真的,再说,咱们两个看上去其实挺般配的。”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我心里有人了。” “不就是房翊嘛!他不适合你,你嫁给了他,肯定日子难过。再说,他和仆固瑾瑜之间有婚约,陛下也赐婚了。他千里迢迢地去汤州,可不就是追着未婚妻去的吗?” “你别乱说,他是做事去了。”章雅悠道。 李设道:“那什么事,能让他去了这么久?而且,他专程辞官?” 章雅悠大吃一惊,没想到房翊竟然辞官了,上次见面的时候并未听他提起。 “这才知道吧?小傻子,还被蒙在鼓里呢。我和你说,别相信男人说什么,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男人那张嘴。房翊远比你想象得要深沉。”李设道,他见章雅悠面色凝重,又笑道:“你也别担心,不还是有小爷嘛,我是男人中的特例。虽然我也是李唐皇室的血脉,但是到了我们家这一支,都是情种,我祖父对老太妃钟情,我父王与我母妃一辈子举案齐眉,虽然也有两房妾室,但是,从来不正眼看,也不准她们生孩子,所以,小妾老老实实地伺候王妃,不敢有非分之想。至于我,我好像也是个情种哎。” 章雅悠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 “你这个结论可能下得太早了。别替我担心了,我这不算什么事,最多就是儿女情长,他若无情,我便无义。要变天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要小心。”章雅悠道。 李设道:“我可听说了,你因为房翊天天买醉呢,醉生梦死。” “这是谁在编排我?你都去金州了,还对京城的消息这么灵通呢!” 李设道:“小瞧我了吧?我好歹也是安郡王府的二公子,这点消息还能难住我?走吧,我难得回来,去给你买点东西。” “买什么?”章雅悠问。 李设道:“自然是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在金州没有花销的去处,俸禄都攒着,回来就花你身上呗。还有,我另外交给你一笔钱,你帮我打理一下。” “这么相信我啊?”章雅悠笑了。 她对李设的印象一直很好,她从来没在一个世家子弟身上看到如此疏阔、爽朗、干净的眼神,那种直爽、阳光的性情也是她求而不得的。 “必须的啊!走吧,别磨蹭,你现在去,还能多逛几家店。”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你真的就穿这一身过去?” 李设一脸的嫌弃:“麻烦!” 嘴上说得嫌弃,却转身和随从道:“你们愣着干嘛?赶紧回府给我拿身衣服过来,把马车也赶过来。” 好在他们此刻停留的地方离安郡王府并不远,随从骑着马回去,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李设在马车里换好衣裳,是一件暗绿色、镶着浅绿金边的长袍,外加一件大氅。 章雅悠笑道:“你穿这一身倒是合适。这么一看,倒成了大人。”在她心里,李设还是当年那个少年,还是个孩子。 李设突然靠近,在章雅悠面前比划了一下,足足比章雅悠高了一头,道:“瞧瞧你这口气,大的!我明明比你大!” “你这络子旧了些,我过两日给你送一个新的去。”章雅悠见他靠得近,急忙后退了两步,然后转移了话题。 李设笑道:“嘿,你今天倒是良心发现,主动要送我东西了!那我要你亲手打的。” 章雅悠笑道:“知道啦!” 二人逛了一段时间,章雅悠挑了几件好玩精致但又不算贵重的东西,是李设付的账。 375 烟火 章雅悠开始盼望着房翊回来,想着他会不会像从前很多次那样,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并没有,直到过完元宵节,他依然没有出现,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出来吃个元宵,难道这么热闹,就不要这么愁眉不展了。”李设笑道,“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章雅悠被他拉着往前跑。 “朝天上看。”李设神秘地笑着。 章雅悠抬眼看了看天空,随着一声声脆响,漫天的烟花像是怒放的花朵在漆黑的夜空中放射着无与伦比的光芒,绚烂多姿,那茫茫烟火几乎将半个长安都照亮了。 “这是谁家放的烟火,比皇宫里的烟火都好看,想来应该是非富即贵。”章雅悠道,她想起东宫方向的烟火,想着庄露华此刻应该也在看烟火。 李设撇撇嘴,道:“什么非富即贵,我现在快要一贫如洗了。” 他轻轻推了一下章雅悠,道:“你接着看嘛!” 章雅悠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灼灼光芒的烟火之中,呈现一个“悠”字,她愣住了,这是为她放的烟火? “你放的?” 李设点点头。 “为我放的?” 李设又点点头,然后轻敲了一下章雅悠的脑袋,笑道:“不是放给你的,我干嘛拉着你来看呢!哎,你这个字太复杂,要花不少钱。” 章雅悠笑了,看李设那心疼钱的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继而哈哈大笑。 “你终于笑了。”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开心自然就笑了!走,请你吃元宵去。我知道一家老字号,有鲜肉馅的,特别美味。” 李设道:“这个时候估计没位置。” “我已经让紫燕去占位置了。走吧,李二公子!”章雅悠笑道,“谢谢你。” 李设傲娇地昂着头,得意道:“小爷我是做好事不图回报!”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却被章雅悠拉了回来,道:“方向反了!瞧把你得意的!” 二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章雅悠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李设往她这边倾斜了一下脑袋:“我早就发现了。” 章雅悠心中不安,想着是不是房翊回来了?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被人跟踪,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个人安危,而是房翊回来了! 她大概是魔怔了! “你怎么停下来了?”李设道,“我有暗卫在附近,我们只管开心地玩。” 章雅悠眼泪泛了上来,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罢了。突然就想通了呢。”她擦了一下眼泪,笑了。 这又哭又笑的样子,让李设一阵心疼,道:“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你们这些女人就是麻烦,一会哭一会笑!算了,等一下吃元宵也是小爷请客,这总行了吧?” 章雅悠又被他逗笑了,道:“不行,吃元宵才多少钱!以后去冰心玉壶楼才要你请客!” 二人到了一家元宵铺子,紫燕见他们来了,松了一口气,道:“姑娘,李公子,您们总算是来了,您们再不来,奴婢就要被哄走了,奴婢已经要了十碗元宵,所有馅都要了一遍。” 章雅悠笑道:“做得好!” “我请客,随便吃。”章雅悠笑道。 紫燕道:“您们慢慢吃,奴婢出去逛逛,顺带去给姑娘买盏花灯。” 章雅悠突然想起那一年的元宵,他和封悟夙在溢墨轩门口猜灯谜的事情,仿佛昨天发生的事情,却已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你只管去逛,买花灯的事情不是有小爷嘛!”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等一下我买一盏送你。也不用我买,我们去猜灯谜,凭我的聪明才智,猜几盏好看的花灯根本不在话下。” 李设吃了一口汤圆,道:“好。这汤圆有点冷了,我这种爷们吃了不要紧,你还是叫碗热的吧。” “啪”地一声,一盏漂亮的花灯放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章雅悠道:“这里已经有人了……” 一抬头,看见的便是仆固临泽。 “仆固公子,我和你不算是朋友,你不请自来,不合适。”章雅悠道。 李设皱眉,道:“他就是仆固临泽?仆固老将军家的独苗?” 章雅悠点点头,她见了仆固临泽实在有些怵,因为这个人太毒舌了! “他?我怎么听说……”李设欲言又止,他性格直爽,却不是仆固临泽那般毒舌和别扭。传闻,这位仆固公子断了双腿,可眼前这位却好好地站着,虽然走路的姿势有些缓慢和别扭,却绝不是断了双腿的样子。 章雅悠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晚点和你说。” “你穿得这一身,看起来比这汤圆都圆,这团圆的心思也太明显了!怎么着,房翊不回来,你就不团圆了?”仆固临泽道。 章雅悠将筷子拍到桌子上,冷冷地看着仆固临泽,道:“我不欠你的,我也不需要承受你的刻薄与无知!” 仆固临泽冷冷地笑了笑,道:“哎呀,某些人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房翊,我可能现在直呼其名不合适,说不定已经是我姐夫了。不过,我向来瞧不上这个人,阴沉沉的。还是眼前这位好。” 李设看出仆固临泽不是善茬,当即刺挠道:“有眼光。” “章姑娘真是好本事,身边出现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男人。”仆固临泽自己拉了一碗汤圆过来,玩味地看着汤圆,一抬眼,这玩味的眼神就落在了章雅悠的身上。 章雅悠觉得这人大概是狼心狗肺,瞬间没了胃口,拉着李设,道:“我们走吧。” 她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扫到了桌子上的花灯,那是一盏彩色琉璃的八角花灯,十分精巧,被章雅悠这么一带,就掉了下来,啪嗒一声,碎了。 章雅悠停住了脚步,李设却拉着她就走,给身后的随从交代了一句“去给这位公子理赔!” 思源看着地上的琉璃盏碎片,道:“公子,您……您怎么就不能好好和章姑娘说话呢!她可能心情不好,您又何必刺激她呢。” “您在教我做事?滚!”仆固临泽怒道! 思源无奈地摇摇头,道:“公子,奴才错了,请您责罚。” “滚!”仆固临泽骂道。 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头怪兽一直在吼叫,当他看见李设和章雅悠默契地笑着,那笑容比烟火都灿烂,那头怪兽就暴走了。 376 肃王怒了 在烟火落下的某个角落,一个妇人戴着一张狐狸面具,披着玄狐斗篷,在四五个丫鬟的陪同下,优雅地走着。 这时,一个婢女上前对她耳语了一阵。 那妇人嘴角勾了勾,道:“想办法让他们碰面。我们等着看好戏。” 那婢女领命而去。 妇人缓缓摘下面具,正是薛瑶依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她已经嫁给了姜星源,如今是太尉府的少夫人。 而在朱雀大街的另一头,一个年轻华服的妇人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缓缓而行,遇见喜欢的东西随行的婢女都买了下来。 “夫人,王爷对夫人真好。”一个婢女嘴甜甜地说着。 另一个婢女急忙道:“夫人貌美如花,又性情温良,哪个男人不喜欢夫人这样的女人,何况,夫人肚子里怀了王爷的骨肉。一定是个小公子!” 白青青的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夫人,我们去那边瞧瞧,那儿人少,这些粗人别碰到了您的千金之体。”一个老妇人道。 “听马嬷嬷的。”白青青乖巧地说道,马嬷嬷是王府里的老人,以前在宫里头服侍过李祥,对李祥有养育之恩,是为数不多对李祥好的人,所以,在王府的地位很是崇高。 她一抬头,愣了片刻,正好看见章雅悠和李设并排站在一起,二人偶尔相视一笑,那少男少女的粲然美好让白青青瞬间妒火中烧。 她本来也可以找一个心仪的人,嫁到大户人家做正妻,现在却只能做妾室,每天战战兢兢地活在正室的淫威之下,靠讨好一个男人来求得安稳和荣宠!如果她当年顺利进入咏絮阁,她的人生必然是另一番光景! 如果不是她,又怎会有被人掳走的横祸?说不定就是她做得好事,毕竟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当众都敢行凶,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自己现在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若不是王爷恩典,自己都不可能在这样的节日出来,而她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勾搭男人! “夫人您这是?” 白青青换上甜美的微笑,道:“我看见一个故人,打声招呼而已。” 章雅悠转身的时候也看见她了,对她视而不见,拉着李设就走。 “章姑娘还真是受男人欢迎,这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位是?”白青青笑着看向李设。 李设道:“哦,我知道你的。” “哦,你认识我?”白青青,有些得意。 李设道:“嗯,我想起来了,当年宫学考试,在马球场使坏又挨打的是你吧?” 章雅悠掩嘴儿笑,心说,这李设也够坏的,打人不打脸,这是直接揭短了。 白青青眸子里能喷出火来,骂道:“你们两个真是好般配,一样的犯贱,一个见一个爱一个,一个上赶着当替补。” 章雅悠冷了脸,道:“你们肃王府的家教也太差了,一个小小的妾室当众辱骂朝臣!我不才,我也有县主的位份在身。” 白青青脸色难看,马嬷嬷上前道:“给二位贵人赔罪了。夫人冲撞了贵人,还请多多见谅。” 章雅悠道:“您一看就是王府的老人,这规矩守得好。既然您都道歉了,这件事就算了。” 李设道:“肃王向来严于律己,想不到竟然为美色所耽误,纵容一个小妾出来闹事,说出去也真让人笑话!” 白青青气得浑身哆嗦,婢女一个劲地在一旁劝慰:“夫人,消消气,您现在有着身孕呢。” 章雅悠瞥了一眼白青青的肚子,冷冷一笑,拉着李设就走,这女人恃宠而骄肯定是有所依仗,她的依仗大概就是肚子里的孩子。 白青青踢起一脚,这一脚是踢向章雅悠的,章雅悠感受到背后的风声,身形一闪,然后顺势踢出一脚,勾着白青青的腿,让她当场劈叉,趴在了地上。 “你!贱人!”白青青怒骂,“你们快扶我起来。” 白青青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一段路,心里仍旧愤懑不满,若不是碍于马嬷嬷,她早就咒骂起来了。 她忽然感到下腹一股热流,她急忙捂住了肚子,“快送我回王府,喊御医!” 接着众人看见了她脚下的血迹,随着她每一步走动,血滴不停掉落下来,直到她的衣裙被染湿。 马嬷嬷当机立断:“快去把轿子抬过来。你们两个跑回去告知王爷,去请御医。” 李祥静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马嬷嬷,沉思了一下,道:“嬷嬷是说,白氏主动招惹的?” 马嬷嬷道:“是,老奴不敢说谎。是老奴没有照顾好夫人,导致王爷的子嗣受损,请王爷责罚。” 李祥道:“嬷嬷,本王问你。” 马嬷嬷仍旧跪在地上,额头触碰着地板,道:“王爷请问。” “白氏这般莽撞无脑,配有本王的子嗣吗?只是劈了一下腿就有流产的征兆,这样的孩子配做本王的子嗣吗?”李祥冷道。 马嬷嬷跪在那里不敢说话。 李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下去吧。来人,把白氏带上来。” 几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白青青此刻正卧床等着御医,若是再挪动,恐怕那腹中的胎儿真就保不住了。 白青青脸色苍白地被丫鬟抬着过来了,她见了李祥就跪下来哭诉,涕泪涟涟,很是惹人怜爱,那衣摆上的血红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本王不嫌弃你名声被毁,将你带到王府,虽然你只是一个妾,但本王怜爱你,不但按照贵妾的规格供你衣食住行,你有逾矩的举动,本王也予以包容,还准你外出。本王十余名妾室,独独让你怀孕。” “王爷,妾身知道王爷的怜爱,唯有凭借王爷的怜爱才有了活路。王爷,您先不要说了,求求您,快请太医来吧。来晚了,我怕保不住孩子,王爷,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这是王爷对我的恩典,也是我爱王爷的凭证啊!”白青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跪在李祥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埋头在他的脚上哭诉。 整洁浓艳的波斯地毯上,流着一摊血迹。 “但你去仗着本王的宠爱肆意妄为!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却要与人发生争执,并动手起冲突,导致胎像不稳,你这种女人,太蠢了!不配有本王的子嗣!”李祥冷冷道,“来人,把这个贱人拉到后院拆房,任其自生自灭,若是命贱苟活下来,就送回白家。若是死了,就以王府妾室的礼节给她发丧。” 377 及笄礼 李祥踢起一脚,道:“你这种女人,迟早要被自己蠢死!你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却要与人发生争执,并动手起冲突,导致胎像不稳,是你自作自受!你这般蠢,不配有本王的子嗣!” 这一脚下去,白青青被踢出两丈远,她腹痛难忍,蜷缩在地上,哀嚎着。 李祥冷冷道:“来人,把这个贱人拉到后院拆房,任其自生自灭,若是命贱苟活下来,就送回白家。若是死了,就以王府妾室的礼节给她发丧。” 转眼间到了正月二十二日,章雅悠的及笄礼到了。 因为一直没等到房翊的到来,甚至没有他的只言片语,章雅悠有些失落,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忧,加上太子诡异的态度,李设又反复提醒她注意安全,这都让她深感不安。 因为章家上下一片热闹,长孙氏更是倾尽所有为举办这场及笄礼,元宵节一过,等于新年过完了,就开始筮宾、戒宾,亲自带上礼物去邀请章家在京城的亲友以及长孙家几位长辈,就连章雅悠的同辈好友,凡是平时和章雅悠这边有走动的,她也有贴心地派人去送了帖子。 至于服饰,长孙氏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有些甚至是她亲手缝制的,从采衣、初加、再加、三加所用的发笄、罗帕、素色襦裙、细布带、发簪、曲裾深衣、钗冠等,无一不是用心准备。 礼宾请了孙铭这样的清贵大儒,又请了鲁国公夫人、景宁大公主,当然,这是沈诚舒的面子——能请到这两个人,是极为难得的。 孙铭是一股清流,名气大,学问好;景宁公主是皇帝最大的孩子也是最受宠的公主,除了皇后和贵妃等人,又是国公夫人,可以说是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了。 这在长安城也算是首例,通常姑娘及笄礼只需请一位女性主宾即可。 章玉清满脸喜气,道:“好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 长孙氏虽然开心,却害怕宫里突然来了旨意,毕竟皇帝曾当着众人的面说过要让章雅悠去辽阳的。 仪式进行到一半,宫里就来人了。 是东宫来人,还是那个小强子,带着几个小太监,给章雅悠送了一箱珠宝,一副字画,说是良媛娘娘的心意。 长孙氏急忙安排了回礼。 “这可是章家?你们家可有个姑娘叫章雅悠?”一个俏丽的姑娘笑道,她身旁跟着一个容貌俊美的男人,两人各自带了一个仆从。 章家的大门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章子晖受了章老太爷的指派,亲自在门口迎宾,他上前行礼,问:“二位可是我们四姑娘的朋友?可是来参加她的及笄礼的?” “正是!我们是她在杭城结识的好友,知道她今儿及笄,特来祝贺。这是我们的贺礼。”姑娘脆生生地笑着。 章子晖笑道:“原来是姑娘的好友。贵客辛苦了,里面请。” 来人正是容绥和容绮。 章雅悠想着自己朋友不多,但是,长孙骁、李设等人都在,他们自然要来拜贺,早早准备了一桌,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容绮和容绥会来! 当她在台子上看见容绮的时候,差点跳起来,若不是有诸多亲友长辈在,她定然会飞奔下去。 章雅悠从寅时起床,梳妆打扮、祭拜家庙、给诸位长辈跪拜行礼、接着就是迎宾、就位、开礼,容绮等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三加”了,此时,章雅悠面向东正坐,景宁公主再洗手复位;有司奉上钗冠,其为章雅悠亲自戴上,并高声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接着就是三拜、置醴、醮子,就听景宁公主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章雅悠接过醴酒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 孙铭给章雅悠娶了字:子娴。 接着就是聆听教诲,这说教的工作是长孙述德来做的,他倒没有说太多,重点是交代她:“以后受了欺负,不要忘了告诉外祖,虽然你不是我的嫡亲孙女,但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只要你行得正,谁欺负了,外祖都会给你做主的。” 章雅悠光记住这句话了,冲着长孙述德撒娇,长孙氏在台下嗔道:“都是大人了,注意一下仪态。” 沈诚舒看着台上娇憨可爱的章雅悠,心中生出一些涟漪来;李设则是满脸的骄傲,道:“我从小是看着她长大的。” 长孙骁对此嗤之以鼻,道:“我印象中李二公子还未行弱冠之礼,您不比悠儿大多数吧?” 李设道:“长孙公子,不带这么玩的啊,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陈素锦这时站出来补刀:“关键是,章姑娘好像和你也不算是多么亲密的朋友吧?算起来,你还不如董承彦与章姑娘走得近!” “嘿,我不要面子吗?”李设脸红了,这一个个的,怎么像是约好了一样,都在拆他的台呢! 董承彦望了一眼台上华服云鬓的章雅悠,垂眸笑了笑。 容绮笑道:“那再要面子,也不能胡说啊。不过,悠儿今天真好看。” 说到章雅悠的美貌,李设又来劲了,笑道:“小丫头是从小美到大,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那时以为她是熙园里的丫鬟,她正端着一本话本子在那里看得入神,那情景……” 容绮捣了捣容绥,低声道:“这八成又是一个情敌!” 容绥轻咳了一声,道:“别乱说,我们不能给悠儿添乱。” 容绮四周看了看,眼里有些失落,她没看到封悟夙,问:“怎么没见武陵候来呢?” 李设道:“他是长辈,就算来了,也坐别的桌子,不能打扰我们年轻人欢乐。” 容绥笑了,道:“这话倒是有意思。来,我敬你一杯。” “行啊,我干了,你随意。”李设豪爽地笑着。 章雅悠这边正要下台,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见容绮了,就见章子晖匆匆忙忙地进来,他给章允宽行了礼,说明了来意,他身后还跟这十几个太监和宫女,来人手里均捧着各色礼物。 长孙氏一见这情形,头皮发麻,她不安地抓着帕子,章玉清握住了她的手,道:“没事,说不定就是来送赏赐的。” 378 两道圣旨 白面太监笑嘻嘻地喊着“道喜了、道喜了!今儿天气好,日子好,也发生了好事!给县主及诸位道喜了。” 他见景宁公主也在,又急忙过来给公主请安行礼,接着冲在座的人抱拳示意,态度很是谦和。 章雅悠认得他,上次来请她去麟德殿赴宴的就是这个太监,苏宝来。长孙氏也认得他,急忙命人递了银子过去,苏宝来却不肯收,这让长孙氏的心又是一沉,若是报喜,这太监怎会不要报喜的钱? “县主听旨吧。”苏宝来笑呵呵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跪下来,苏宝来环顾了一下众人,众人跟着跪下来。 苏宝来清了清嗓子,打开了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城县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温良聪慧,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今及笄,特赏赐夜明珠十颗、玉如意四对、黄金头面两套、另有珠宝玉器两箱;册封为郡主,封号欣城,为从一品。钦此。” 章雅悠跪下来接旨,长孙氏激动地看着章玉清,想着,去辽阳那件事就算是过去了,至少不用立刻动身去辽阳。 众人山呼万岁。 苏宝来笑眯眯地把圣旨捧给了章雅悠,笑道:“洒家恭喜郡主了。” “欣城郡主接旨!”苏宝来又喊了一嗓子。 众人一愣,才抬起头,复又跪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欣城郡主封地辽阳,辖奉义、长青、乌蒙三城。现命尔前往封地代朕巡查,内抚流民,外御强敌。赐尔黄金千两,供置办府邸之用,从宫中遣宫女十二人服侍左右,另派京畿卫一千人供尔差遣。尔于七日内出发千万辽阳。钦此。” 长孙氏眼泪都出来了,颤颤巍巍的,章玉清看着心疼,安慰道:“夫人别担心,这本就是预料之中,我们当务之急是想着如何让悠儿平安地抵达辽阳,我们做父母的要为儿女计深远。” “我不要什么深远!我只要我女儿!”长孙氏哭道,章玉清急忙捂住了她的嘴,道:“夫人,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何尝不是……这么多人,你可千万不要多说啊!” 贺氏看了这一幕,心中冷笑,脸上却挂着担忧的神色,一旁的章雅恩笑了,道:“这个郡主恐怕也当不了一年,说好的喜事,一点也不喜欢。” 贺氏悄悄掐了她一下,道:“你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别乱说!” 章雅恩不服气,但是心里开心,表面上也就顺从贺氏了,当即不再言语。 苏宝来笑道:“郡主,请接旨吧,您接完旨,洒家好回去复旨。这些宫女都是圣上派下来服侍您的,就留在贵府了,还望妥善安置。”他后半句话是对章允宽等人说的。 章允宽急忙道:“请公公放心,一定款待好各位姑娘。” 苏宝来笑了,道:“您也别客气,这些都是过来伺候郡主的,您别折煞她们就好。” 原本热闹喜气的及笄礼,因为皇帝的两道圣旨,瞬间落下帷幕,像是漫天的烟火,落在地上只看得见一地灰烬。 章雅悠看着情绪低落的众人,走下高台,道:“多谢诸位长辈、亲友、至交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因为大家的到来,我满心欢喜的同时又心怀感恩,亲情、恩情、友情,是大家让我感受到了这世间的美好。我再敬大家一杯,请大家尽兴。” 这是仪式之后的第二次敬酒。 章雅悠一饮而尽,接着又道:“我出身在章家,蒙祖上荫蔽、受祖父、父辈等人的庇佑,我也算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但我终究只是闺阁弱女。此番,陛下降下旨意,封我为郡主、赏我封地、命我去封地巡守,这是天大的恩赐!我虽为女子,但也深知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陛下恩赏,让我有机会向男儿一样建功立业,这是多少女人求不来的机会,与我而言,是何等荣耀!” “我虽柔弱,但热血不输男儿,此番前往,必当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家尽忠、为陛下排忧。即便我死在了桑干河,比起碌碌无为的一生,我的死,重于泰山,我不悔,也请诸位亲友不必为我难过。只是,忠孝难两全,我此去桑干河,难在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面前尽孝,还请长辈在上,受我三拜。” 她恭恭敬敬、无比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既然是荣耀,请大家为我尽兴。”章雅悠笑道。 长孙氏早已泪流满面,咬着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长孙述德腾地站起身,道:“不愧是我长孙述德的外孙女!女子建功立业者虽少,但是,一旦出现,必将为后代敬仰和称颂!” 紫燕和念儿扶着她回了房间换衣裳,紫燕不停地抹眼泪,念儿勉强作笑,却也偷偷落泪。 “姑娘穿这件,喜庆。以后姑娘就是郡主了,首饰也要戴得鲜亮点。”念儿取了一件云霞锦缎的玫红色夹袄。 紫燕抹着眼泪,道:“是的。不过,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章雅悠叹气道:“我心里并不难过,你们哭什么?再说,我去桑干河,又不要你们去。瞧瞧你们这一个个……如丧考妣。都给我笑一个,开心点。” 紫燕道:“姑娘,奴婢肯定是要跟着您过去的,奴婢家中已无人,姑娘不仅是奴婢的主子,还是奴婢的亲人,不跟着姑娘,奴婢活着也没意思。” 她噗通跪了下来。 念儿道:“姑娘,奴婢也要去。长安本就不是奴婢的老家,奴婢在长安和在辽阳没什么差别。” “你们都起来。外面还有客人在等着,你们快给我换衣裳。去不去,等我晚些再合计一下。”她看了一眼窗外,那十二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老皇帝会专门派这些人来服侍她吗?如果她真这么想,就太天真了。 何况,这十二个人里未必都是老皇帝的人,恐怕很多人都插手了。 章雅悠正想得入神,感觉紫燕给自己系腰封的时候稍微用力了些,让她不舒服,道:“紫燕,你太用力了……” “那我轻点?” 章雅悠听见这个声音急忙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笑道:“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房翊轻笑了一下,用低醇的声音道:“你猜?” 379 这是送贺礼还是送聘礼 章雅悠道:“我不要猜。你直接告诉我。” 她开始窝在他怀里撒娇,房翊紧紧抱着她,低头,想要亲吻,章雅悠推了他一把,道:“外头有人。” 房翊道:“她们两个守在外头,别人不会随意进来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才这么偷偷摸摸地出现?”章雅悠道,“你和太子之间……”她话还没说完,房翊就吻了下来。 辗转,缠绵,心意的交融…… “你怎么这次这般粗鲁?”章雅悠嗔道。 房翊道:“太想你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章雅悠低头道。 房翊笑了,道:“这么重大的日子,你一辈子只过一次,我就算天涯海角,也要赶回来。再说……” 他岑着笑,因为这抹笑意,整个人看上去俊美无双,恍若天神,自带一股神光,是那般熠熠生辉。因为汤州炎热,他白皙的脸上有了一层浅浅的蜜金色,让他看上去又多了三分阳刚之气,在俊美飘逸之中又透着英雄气概。 “再说什么?”章雅悠静静地窝在他怀里。 “再说,我也不敢不回来。要是不回,以后还不被夫人磋磨一辈子!这就是个罪证啊!”房翊笑道,“我与仆固瑾瑜的婚约解了,但还要去皇上那里请旨。” “她主动提出来的?”章雅悠扑闪着大眼睛,里面像是有细碎的星光,“谁是你夫人!” 房翊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道:“我很有魅力的好不好?哪个女子和我有了婚约后愿意主动放弃?” 章雅悠看了那张纸,以仆固瑾瑜的口吻写了双方解除婚约、从此各自婚嫁、各生欢喜,落款还加了仆固瑾瑜的印章。 “盲目自信!既然她不愿意,你又是如何让她写的?”章雅悠拉着房翊的手,撒娇着。 “说来话长。你先亲我一下,我再考虑要不要先向你透露一些?” 章雅悠轻轻吻了他一下,道:“你找到你二哥了吗?” “这件事晚点和你说。”房翊叹了一口气。 章雅悠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心疼道:“别皱眉,我看着心疼。” 房翊笑道:“好,就听夫人的。” “谁是你夫人!我才不要!”章雅悠道。 “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你想反悔是不可能的了。礼物,我已经命人送来了,等一下你去接礼单就可以了。我现在还不方便在众人面前露面,晚上再来看你。” “容绮来了,晚上应该和我睡一个屋子,你来了不方便。”章雅悠道。 房翊道:“可我想见你,怎么办?” 章雅悠瞪大了眼睛,这家伙怎么把这个难题丢给她了? “要不,我们明晚找个时间见面。具体地点,我让田英通知你。”章雅悠道。 “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先进宫,晚上过来见你。” “可是,容绮她在啊……” “让你支开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房翊笑道。 章雅悠换好衣服,在念儿和紫燕的搀扶下进了厅堂,这时章子晖领了几个人进来,其中一个人章雅悠认得,正是云台。 “问姑娘安!我代武陵候给姑娘送贺礼来了!”云台笑道,“因为东西有点多,我先读一下礼单,回头就让人送过来。” 等云台读完礼单,众人愣住了:这哪里是送及笄贺礼,武陵候你确定你不是在下聘礼吗?这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首饰配件,还有地契房产,这么大手笔,武陵候你想做什么? 章雅悠都不好意思了,这房翊实在太高调了! 她强烈怀疑,房翊不是来送贺礼的,根本就是想炫富! 送走众人,章雅悠独独留了容绥兄妹二人在章家,容绥住在了前院的客房里,容绮则跟着章雅悠住进了沐曦阁。 “这房翊是什么意思?一方面和仆固瑾瑜不清不楚,一方面又来招惹你,还当众给你送这么多贵重物品?再说,他送这么多金银财宝,又不现身,他想做什么?”容绮不满道,“我看这个人就是成心让你不痛快。” 章雅悠道:“他来过了,只是没有当众出现。” 容绮是她的好朋友,她不能骗她。 容绮惊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那他可曾遇见封悟夙?知道封悟夙在哪里吗?” 章雅悠就和容绮说了自己与房翊会面的过程,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按照他的说法,他和仆固瑾瑜的婚约解除了,但是,那是皇帝当众下旨赐婚,皇帝金口玉言,岂能儿戏?我这一晚上就觉得心里不安。” “你呀,明着是为了我的及笄礼,实际上呢?”章雅悠笑着看向容绮。 容绮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不过是顺带打听一下。” “我若再见了他,必定帮你问一下。”章雅悠无奈地笑了,这个傻丫头,说到底还是未放下,以前的容绮是天真烂漫的,单纯而欢乐,如今提到封悟夙,眼神都黯淡起来,这为情所困的女人…… 想想自己,这般患得患失,又何尝不是如此,章雅悠心中微微叹息,这段时间对房翊思念如潮,又为他担惊受怕,她每日里茶饭不思,清瘦了不少。 容绮道:“几个月不见,你竟情根深种了,我以前可不见你这般担忧害怕。他是谁?他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武陵候,哪里就需要你担心了!” “你若是心意定了,也好,我回头见了我哥,让他想开点,该放手就放手。”容绮道。 “你说绥哥哥他……”章雅悠脸红了。 “你别多想,也可能是我猜错了。不过,我哥对你实在比我这个亲妹妹都好。”容绮笑道。 章雅悠沉默不语,想到容绥,她又是一阵心乱如麻。 章雅悠道:“我怕你睡不着,这里有各种各样的话本子,挑你喜欢的看吧。” “嘿,这个好。”容绮笑道。 紫燕端着几道点心过来,道:“姑娘让奴婢准备的点心。” 容绮跳下床,道:“这么多好吃的!我和你说,晚宴我没吃饱,章夫人太清贵了,规矩做得真叫好,我都不敢逾矩半点。” “我看出来了,你在做个淑女。所以,才让人给你备了这些吃的。”章雅悠笑道,“我娘亲的规矩和礼仪向来是最好的。” “你别看我,我是不高兴学,不是学不会。再说,我就算不学,也不算差嘛。”章雅悠连忙打断容绮询问的眼神。 380 入狱 “哎,你都不让我说话了!好嘛,你现在是千金大小姐,郡主,哪里是我们这种山野丫头能比的!”容绮笑道。 章雅悠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她嘴里,道:“吃吧,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容绮吃着、笑着,忽然沉默了,神情凝重,道:“你这一番去辽阳,我们还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你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去了那里可怎么办?那个地方我听哥哥说,连年战乱,是关隘所在,契丹、回纥、奚族都虎视眈眈……你不怕吗?” 章雅悠道:“我当然怕。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此去,路途遥远,前途未卜。但是,我愿意乘风破浪,放手一搏,也许,那里会是我的一番新天地。” 容绮道:“你白天说得那番话把我感动的……说得真好,我都流泪了。我知道你是胸有大志的,不是一般姑娘能比。可惜,我不能跟着你过去了。” 章雅悠笑道:“那如果封悟夙去了,你会不会跟着去?” 容绮一愣,继而跺脚:“你太坏了!坏死了你!坏悠儿,不理你了!” 章雅悠道:“你只顾着吃东西,哪里就有空理我了呢!” 容绮笑道:“好啦,你写东西吧,我知道你要忙!” 章雅悠开始写手札,要准备的东西都要列出清单了,杭州铺子和裕丰园的事情也要事无巨细地交代下来。 她一边写一边等着房翊来见她,到了凌晨,紫燕已经进来添了两次炭火、夜宵也上了两次,但房翊还未出现。 容绮早已昏昏欲睡,话本子都看完了两本,但章雅悠还未上床,她眼皮打架了几回,加上连赶多天的路,疲乏不堪,沉沉睡了过去。 “去看看容姑娘,夜里也留心一下她那边的动静,换个陌生的地方,万一惊醒了、被子掉了,你们都及时照顾着。”章雅悠叮嘱道。 紫燕道:“是,姑娘。您就别操心了,夜深了,天气又冷,您也该歇着了。” 容绮这时睁开了眼,她的确是困了,但是,章雅悠的表现让她觉得有些反常,迟迟拖着不睡,像是在等什么人,听了章雅悠的这番话,她心里又愧疚的不行,心说:悠儿待自己这般实诚,她自己前途未卜还在小事上关心自己,就算她要等人,那也是她的事,自己何必疑神疑鬼? 她左思右想,辗转难眠,起身,坐起来,看见章雅悠正坐在书桌前发呆,她正想去找她,却见紫燕对自己连连摆手。 “姑娘先歇息吧,您长途跋涉,一定是累了。若是择床,奴婢去给您拿几件您常用的衣服?”紫燕低声道。 容绮摇摇头,打了个哈欠,道:“我不择床,本就是睡着了,做了个梦,这才醒了。你别麻烦了,劝你们姑娘早些歇息。” 此刻,章雅悠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迷迷糊糊呆到后半夜,这才将将合衣躺下。 第二天一早,章雅悠起来,给长孙氏等人请了安,带着容绮、容绥去了长安街头用早膳,按理说,章家的早膳丰盛而干净,但容绮昨晚睡觉之前就央着章雅悠带她在长安城逛逛,这是她第一次来长安。 “休息不好?是不是容绮吵到你了?”容绥见章雅悠满面倦色,关切地问道。 章雅悠笑道:“怎么会呢,容绮睡觉很乖的。是我昨天整理东西睡得晚了。” 容绮笑道:“哥,我发现你这个人……算了,我不说了,这个鸡蛋灌饼真的太好吃了,还有这个汤,我在杭城没吃过!” 容绥无奈笑了,道:“那你多吃点。” 三人一边吃一边说笑,玉凌还从其他店铺、摊位上买了各种各样的早点,包子、油条、芝麻糕、馓子、宽面等等,容绥和容绮虽是江湖世家,但也是锦衣玉食、生活精细,自然是吃不了这么多,章雅悠想的是让他们每样都尝一下。 容绥用帕子擦了擦筷子,递给章雅悠和容绮,低声道:“那边有人在看我们,已经有一会了,你认识吗?” 章雅悠一转身,就看见一身灰色大氅、云袖长袍、金丝玉带的仆固临泽。 仆固临泽见她看见了自己,眼神并未回避,反而冲她招了招手,章雅悠未搭理,毕竟谁也不愿意被人像招呼小猫小狗一样对待。 “我找你有重要的事,你是猪吗,只顾着吃!”仆固临泽已经到了身旁。 容绮起身,骂道:“你是谁?一大早凶神恶煞!” 章雅悠继续吃面条,道:“别搭理他,这个人嘴巴坏得很。” 仆固临泽伸手想去拉章雅悠,却被容绥用两根筷子挡在了外面,仆固临泽冷笑道:“原来不光是个小白脸,还是高手呢!你说你长成这样,何必围着这样一个女人呢!你信不信,我说一句话,就能把她叫走?” 容绥道:“你先慢慢吃。” 仆固临泽道:“你再不过来,武陵候可就死在天牢里了。” 章雅悠的手颤抖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面。 容绮道:“你说话不要说一半,房翊他怎么了?快说!” “啪”章雅悠放下筷子,扯着仆固临泽就走,仆固临泽冲容绥得意一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我只要一句话就能把她叫走?你现在知道她是什么心意了吧?别自作多情!” 章雅悠对仆固临泽的感情只剩下厌恶了,之前觉着他是毒舌,还有些少年心性,就懒得与他计较,现在发现他是自私加恶毒,还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不仅如此,喜怒无常,透着一股病态。 “武陵候怎么了?”章雅悠问。 仆固临泽道:“他在天牢里。” 章雅悠盯着他看,仆固临泽无奈,又补充道:“他忤逆圣意,被打入天牢了。你是不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还真的为了你去取消与我姐姐的婚约。” 章雅悠道:“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谢。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对奸夫**如何潇洒快活!你可知道房翊用了什么手段让我姐姐主动取消了这门婚约?” 章雅悠冷眼看着他,道:“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姐姐本就应该主动解除婚约,如果你们言而无信,那是你们不义在先,他就算是用了点非常手段,也是应当的。” 仆固临泽咬牙切齿:“你们还真是般配!” 381 保命的底牌 章雅悠转身:“我们一直很般配。” 仆固临泽道:“房翊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皇帝震怒,太子袖手旁观,想出天牢没那么容易。也是,这种做鹰爪的,兔死狗烹,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章雅悠没回头,但是,仆固临泽这句话却敲打在她的心头,果真是出事了,上次去东宫,李诵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她知道房翊这些年暗地里帮皇帝做了不少事,也得罪了很多人,尤其是一些士族;如今他身陷囹圄,就算皇帝不下令直接处死他,恐怕想让他死的人也会前赴后继。 章雅悠面色凝重,寒风凌冽的长安街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她裹了一下大氅,她要去迎接风雨了。 她回到桌子前,又吃了一些早点,这才和容绥兄妹笑道:“我不能陪你们逛街了,房翊被打入天牢了,我得想点办法了。走了!” 她抱了一下容绮,笑道:“逛累直接去沐曦阁休息,不准在外面住客栈。”她又看了一眼容绥:“你也一样。” “我这里有一张清单,需要这些物品,你们抽空的时候可以顺带帮我买一下,我让紫燕跟着你们。银子的话,我统一给你们结算。” 容绮笑道:“这就给我们派活了?” 她也知道,章雅悠只是怕他们无聊,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好让他们打发一下时间。她知道章雅悠虽然在笑,心里却忧虑重重。 容绥拉住章雅悠,道:“我陪你。” 章雅悠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要去管房翊的事情吧?我过两天就要去辽阳了,顾不上他。何况,他比我们想象得有手段,不必为他担心,他会出来的。” 末了,她又重复了一下:“他会出来的。” 章雅悠回到章家,先是招来田英,确认房翊的确被关到天牢了。 “姑娘不必担心,侯爷应该有脱身之法。”田英道。 章雅悠道:“你见到他了?他这么和你说的?” 田英道:“属下没有见到侯爷,但属下知道侯爷定然不愿意让姑娘担心,更不愿意让姑娘涉险,所以,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章雅悠呼啦一下,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推了下去,道:“你让我稍安勿躁?不要说房翊被关在天牢,就算是你,你如果被关在天牢,我也会想方设法救你出来!” 田英沉默了,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章雅悠翻箱倒柜,找出一样东西:“你速去备车,我要进宫。” 田英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去。 章家上下都在忙碌,那十二个宫女也在为章雅悠收拾行李,章雅悠出门的时候遇见了章雅恩,章雅恩主动退让到一旁,让她先行。 章雅悠路过她的时候,留了一句“谢谢”。 丫鬟不解,问章雅恩:“姑娘为何要让着她啊?” 章雅恩道:“她都要走了,说不定一去不复回,到底是姐妹,我没必要处处针锋相对。她昨天那番话很让我震撼,与她相比,我的确无知了些。” 章雅悠到了宫门前,让太监递了名帖,说要求见皇帝,正在等到召唤的期间,看见李设了。 李设脸上带着喜气,见了章雅悠急忙飞奔过来,问:“你怎么在这里?来宫里请辞?” 章雅悠点点头,道:“是啊。你这满脸喜气,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李设道:“我请旨去辽阳了,和你们一同开拔出发。” “什么?你再说一遍?”章雅悠显然没有从吃惊中走出来。 李设道:“金州那边有我父王坐镇,也不需要我去。去了辽阳,说不定能建功立业。这随行的一千元京畿卫就归我管。陛下还顺带给我升了一级,封我为中郎将。以后咱们可以并肩作战了。” 章雅悠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不知道如何管理这一千人呢。” 李设伸手捏了一下章雅悠的脸蛋,道:“我也要回去收拾了。你需要我在这里等你吗?” 章雅悠笑道:“不用。我是去辞行和谢恩,现在陛下还未召见我,等我出来不知何时了。你先回去吧。” 李设点点头,道:“以后小爷就保护你了,几年不见,你成了郡主,我还得对你鞍前马后了!”他冲章雅悠竖起了大拇指。 章雅悠笑了笑,道:“你也很了不起。” 很快,跑进去传话的小太监又回来了,说老皇帝现在很忙,不召见章雅悠,也不必辞行。 章雅悠从怀里取出一对坠子,道:“请公公把这样东西转交给陛下。” 太监有些为难,玉凌见状,急忙塞了一袋子银子到他手里,那小太监咬咬牙,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洒家就再跑一趟吧。” 皇帝的召见是半个时辰后,章雅悠迈着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腿,进了老皇帝的御书房。 “你和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是谁给你的?”老皇帝问。 章雅悠浅浅一笑,道:“就是陛下以为的那个贵人。臣女外出游历时机缘之下见过这位贵人,还和这个贵人相处过一段时间。” “那你说,她现在在哪里?可还活着?”老皇帝激动地从龙椅中走了出来,“你这个时候来找朕,可是要提什么条件?” 章雅悠笑道:“她老人家还好好地活着,精神矍铄,身体硬朗。臣女拿此物来见陛下,并不是要提条件,而是替一个人求情。” 当初,沈婆婆已经推算出章雅悠命中有一劫,而这份劫难与皇命有关,于是给了她一件贴身物品、一封信,让她在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可以作保命之用。 命中一劫、保命之用,这样的言辞犹然在耳,也许她此去辽阳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沈婆婆才给了她这两样东西。 如果她与房翊之间只能活一个,她希望房翊活下去,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既然她有这个机会和能力,她怎能坐视不理? “这是沈婆婆让我转交给您的信,她再三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拿出来,如非必要,可以一辈子藏起来。”章雅悠道。 老皇帝接过那封信,苍老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越抖越快,看完之后敬老泪纵横,接着又将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喃喃道:“这是她的笔迹,是她写得字……” 382 拭目以待 没人知道章雅悠和老皇帝谈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当天老皇帝又哭又笑。大家只知道章雅悠进了御书房足足两个时辰。 原本七天之内再出发,第三日的时候,章雅悠已经启程了,她出长安城的时候,在城门那里驻足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时有人骑马疾驰而来,在她身边停下来,来人正是田英。 “姑娘,圣旨已经到了,侯爷今天出狱。”田英道。 章雅悠点点头,道:“好,那我可以放心上路了。你若是反悔了,可以留下来。去了辽阳,你可就要一心一意听我差遣了。” 田英没有片刻犹豫,道:“愿意听姑娘差遣。” 李设一身银甲,鲜红的斗篷在寒风的肆虐下,竟有一种烈焰之美,飒爽英姿,很是雄壮。 给章雅悠赶车的是个少年,看上去还有些文弱,但是,那山野狼王一般的眸子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 “扶苏,出发!” 赶车的少年应了一声:“是!”鞭子一扬,在阴霾的半空中卷了一道花,就听啪得一声脆响,马车昂扬向前。 另有十车东西,有草药、衣物、细软以及章雅悠常看的书籍,外加一应杂物。 紫燕与念儿坐在车里服侍章雅悠,玉凌则被派去与那些宫女一道,章雅悠知这些人都是带着目的或命令前来,并非等闲之辈,是否能留用、如何用、不能留用的如何除去,这些是章雅悠一直思索的地方。 老皇帝给的时间有限,所以,这些筛查工作还没来得及做,到目前为止,她也只是粗略看了一眼这些人的名册,名字与人都对不上。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李设问:“你不后悔?” 章雅悠道:“后悔什么?” “不与房翊道别?话别?”李设笑了笑。 章雅悠摇摇头,只要他安好,她便是晴天,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 他们遥遥看见一人骑马而来,等那人近了,章雅悠才认出是云台,看见云台,章雅悠心里又是一紧,云台来了,那他应该出来了吧? 云台气喘吁吁地奔过来,见了章雅悠嘿嘿一笑,抱拳行礼:“给四姑娘,不,给郡主请安了。这是我们公子爷让我带给郡主的。” 章雅悠打开那个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这十二个宫女的背景,谁是皇后的眼线,谁是贵妃的人,谁是老皇帝派过来,明着是宫女,大部分都是经过训练的细作。 “你们公子爷可是出来了?”章雅悠问。 云台道:“出来了,请郡主放心。” 他顿了一下,又道:“他一心惦记郡主,但是,因为一些事没办法亲自来给郡主践行,我知道公子爷是有苦衷的。他让我转告郡主,会去看您的。” 章雅悠道:“我懂得。他身陷囹圄,还想着帮我调查这些宫女的身份……我岂能不知道他的苦衷。你回去转告他,让他务必珍重。” 云台欲言又止,末了道:“郡主珍重!” 章雅悠把云台送过来的纸条递给李设,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她们内讧,然后不动声色将这几人除去。” 李设道:“你说来听听。” 章雅悠道:“按照现在的脚程速度,我们五日后将到达定州,我听闻义武军节度使李维钺暴虐成性,好色淫逸,我正要找一人假扮我进城周旋。这几个人中必定有人毛遂自荐。” 李设道:“她们敢毛遂自荐是因为有把握能够将你取而代之。” 章雅悠微微一笑,道:“我们拭目以待吧。” 李设道:“我本以为你会哭哭啼啼的,但你……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子,也不枉小爷专门去请旨护送你走这一遭。” 章雅悠笑道:“谢谢!” “就一句谢谢就完了?” “还有这个,酱牛肉!听说,辽阳干冷,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加上连年战乱,连蔬菜都吃不上,我这才让紫燕她们准备了不少蔬菜种子,听说大萝卜最好种,以后就吃大萝卜了。”章雅悠笑道。 李设打开油纸包,拿了几块酱牛肉,笑道:“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我还不信你会去种萝卜!再说,有小爷跟着,还能让你受这种苦!” 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对视一眼,这才把念儿叫过来,对着她耳语一番。 “你这丫头信得过?”李设问。 章雅悠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脑子灵活,这件事交给她最适合。” 念儿胆大心细,头脑灵活,反应机敏,章雅悠打算重点培养一下她。 她接了章雅悠的指示,就混进了宫女的队伍中。 “你不在前头马车里伺候郡主,怎么跑我们这里来了?”玉凌问。 念儿环顾了一下众人,为难地看着玉凌,然后对着玉凌一阵耳语。 玉凌冷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玉凌姐,服侍郡主是我们的本份,如果有的选,我还是愿意服侍郡主。”念儿羞涩地低头,“郡主说我这一嗓子吴侬软语,讨人喜欢,所以才……” 玉凌道:“我知道了,这里就要恭喜念儿姑娘了,日后若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 不多会,念儿和一个叫做春玉的宫女被单独叫了出去,坐在了一辆马车上,由玉凌陪同。按照房翊传递过来的消息,这春玉是皇后的人。 另一辆马车里,几个宫女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一人道:“咱们出宫的时候,还以为跟随了什么了不起的主子,这还没进地界呢,就要把我们送人了。” 有人接了话,笑道:“在定州,做贵人的小妾,总好过去辽阳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我选不上也就算了,毕竟我姿色普通,但是,抚柳姐姐怎么就没被发现呢?照我说,抚柳姐姐是我们这群人里模样最标致的。” 名为抚柳的宫女的确生的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点都不像是清苦人家出身,即便一身宫女的装扮,隐隐透露出清雅的气质来。 抚柳道:“你们不要乱说,无论是宫里还是外面,我们做奴才的都要谨守自己的本分,谨言慎行是第一位的。郡主现在是我们的主子,编排主子可是要受罚的。” “你别拿鸡毛当令箭,吓唬谁呢!我们可是宫里头派下来的,她就算是郡主,能拿我们怎么样?” 383 除掉齐贵妃的人 说话的是一名年龄稍长些的宫女,她向来看抚柳不顺眼,认为抚柳故作清高,明明一样的身份却总摆出高人一更的架势。 第二天,念儿的脸上起满了疹子,她吓得惊叫连连,忙跑到章雅悠这里告状,说是有人加害她。 “既然你说有人陷害你,可有证据?虽然她们是宫里派来的,但是,现在都是我的人,我总不能因为你跟着我久一些,就偏袒你。”章雅悠淡淡道。 李设津津有味地蹲在一旁看热闹,笑道:“我来看你主持家务事。” 章雅悠道:“你那边的事儿也不少,京畿卫就那么服你管?” 这一路上,李设原先从金州带的一队人马和京畿卫起了几次冲突,赤膊打架已经闹了几场,就差动刀动枪了。 “小爷心里有数,到了地方,必定要治一治这群人!现在管的严了,怕他们临时内讧。”李设道。 念儿一边哭哭啼啼,一边看章雅悠脸色,然后把昨天见了谁、和谁说了什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她借着恭喜奴婢的档口,在我的水粉里下了药,奴婢这才起了满脸的疹子。”念儿道,“如今奴婢的脸被毁了,也不能按照姑娘的授意去贵人跟前伺候着了。奴婢这张脸毁了,请郡主给奴婢做主啊!昨儿只有她和春玉碰了奴婢的水粉,郡主请看,这水粉上还有一层残留,应该是那毒粉。” 念儿指着一个宫女,神情咬牙切齿。同时,将那盒水粉呈给章雅悠。 章雅悠唤玉凌:“把刘先生请来。” 这刘先生原本是章家的府医,章家花了重金又好说歹说并承诺一年后必定让他归京,这才说服他跟着章雅悠一路北上。 刘博年看了看水粉,从上面轻轻摸了一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这像是金钱草和天南星的味道,此两种药结合且适量的话,可以燥湿化痰、祛风定惊、散结消肿,若是直接与皮肤接触,则会出现糜烂之状,若是入口,则咽喉干燥,并有烧灼感,舌体肿大,口唇水肿,大量流涎,口舌麻木,如果再量大,可导致味觉丧失,声音嘶哑,张口困难。” 那个宫女急忙跪下来,道:“请郡主明察,奴婢绝无害人之心,更未对念儿姑娘下毒手。奴婢昨儿是真心向念儿姑娘道喜的。” 章雅悠道:“这眼见着就要进入定州了,你们却出了这样的差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道:“奴婢燕好。” 章雅悠看了看她,道:“模样倒是好的。” “念儿,你说燕好加害你,你用的水粉只有燕好与春玉碰过,那你为何不怀疑春玉呢?”章雅悠道。 念儿哭道:“回郡主的话,春玉和奴婢一样都是郡主相中的人,她不需要妒忌奴婢;再者,随行这么多姑娘,奴婢即便伤了、死了,再选一个便是,她若是将奴婢视为敌人想要除去,那还会有其他人出现,她这样做不但暴露了自己,还会让自己失去机会,奴婢若是她,便不会这么傻。” “奴婢可以作证,的确是燕好碰了念儿的水粉。”春玉跪下来道。 章雅悠和李设对视了一眼,好戏就要上演了。 玉凌过来了,道:“郡主,奴婢从燕好的包裹里找到一些药粉。” 李设看着眼前的一幕,装作困顿,打了个哈欠,道:“这些内务确实无聊,我先撤了!” 接下来,章雅悠也没听她们是如何指证和辩解的,她不过是找个契机让她们狗咬狗,这燕好是齐贵妃塞进来的人,说不定与肃王也有关系,这样的人肯定是不能留了。 章雅悠喝了一盏茶后,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陛下赐给我的人,虽说是来伺候我的,但终究是皇宫里出来的人,你们就算是偷奸耍滑,我也不敢苛责你们,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章雅悠轻轻伸手,紫燕会意,急忙跪下来,给章雅悠捧了一杯茶,地上还有未花开的冰碴子,她就这样跪着一动不动。 “但是,若是有人枉顾礼法,做起害人的勾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处置的,我也绝不姑息!以后我见了圣上,自然也有一番说理的去处。来人,燕好下毒害人,打三十大板。” 燕好不服气,道:“这分明是栽赃嫁祸,我根本没有给她下毒!” 玉凌上去就是两巴掌,怒道:“大胆!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 燕好本就有些武艺在身,她知道这冰天雪地的,三十大板打下去,就算当场不死,这一路颠簸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趁着玉凌一个恍惚,挣扎了逃了出去,那飞檐走壁的功夫十分了得。 章雅悠心情大好,但表面上还要装作震惊无比。 若是她当众打死燕好,必定会给一些人留下口实,还要留下一个残暴的名声,若是被宫里的齐贵妃知道了,肯定要借机找章家的麻烦。 她这次行得匆忙,也是因为老皇帝拿了章家和房翊做要挟。沈婆婆的那封信的确起了作用,但是也只能救一个人,又因为章雅悠绝口不提沈婆婆的踪迹,老皇帝恼羞成怒之下又用章家和房翊做筹码。 她此去辽阳,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所以,她需时时小心、步步为营。 燕好逃离之后,李设带人埋伏在她出逃之路的两旁,一阵刀枪寒光闪过,燕好没了生气,鲜血流了一地,在这北方的寒冬中瞬间凝固起来,那耷拉着的脑袋,只剩下最后一点皮肉,否则就要身首异处。 “埋了吧。”李设道。 几个士兵手脚麻利地在路旁挖了个坑,将人拖进去,又快速堆上了土。 除去齐贵妃安插的燕好,又从宫女中选了一人代替出疹子的念儿,加上春玉,如果让她们顺利留在定州,她等于一下子除去三条眼线。 不仅如此,她还顺带杀鸡儆猴给那些宫女一个下马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她们的主子! 驿馆内,紫燕服侍章雅悠洗脚,章雅悠惬意地闭上眼,道:“你们三个人做得都很好,尤其是玉凌那晃神的样子,连我都糊弄过了。” 玉凌笑道:“那也是郡主厉害,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384 你最珍贵 外头传来两声敲门声,还不等紫燕去开门,李设就推门而入了,这驿馆的屋子不分里外间、也无屏风遮挡,他这一进来就看见章雅悠伸着一双嫩生生的小脚在那里洗脚。 李设当即红了脸,连忙转过身去,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快洗!不,我先出去。” 跑到门外,他深吸一口气。这看了女人的脚可不是小事情,那是要负责任的——李设心里这么想。 紫燕给章雅悠收拾妥当,才去把李设请进来,李设仍旧脸色彤红。 “我们是不是要和那个抚柳聊一聊?”章雅悠笑道,顺手给李设倒了一杯热茶,“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李设被她一句“暖暖身子”感动得不行,心里有些甜,这一路上他没有丝毫的疲乏和不快,那种不明所以的、微妙的快乐情绪像是堆满了他的胸腔,让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连他自己都觉察到了这种变化。 直到无意中撞见章雅悠洗脚,那双白花花、嫩生生的小脚此刻还在他脑海里晃荡,他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眼前人。 陪在她身边,与她一起成长强大,这就是他开心的源泉。 “明儿就要进城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抚柳可以先放一放,我再帮你观察两天。这个李维钺倒也没那么可怕,定州一时半会也乱不起来,他倒不敢明目张胆地拦着你。”李设笑道,“而且,他也会给安郡王府一个薄面。” “哦,你们两家有交情?” “他这种三姓贼,也配和我们有交情?不过是有个把柄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当着的面乱来。如果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也不必进这定州城,直接从外城出去就可以了,也绕不了多少路!”李设道。 章雅悠看着烛光下剑眉星目的少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宇间还有一股嫉恶如仇的气势,笑了。 “你笑什么?”李设不解地看着她。 章雅悠笑道:“没什么。那你去见见就好,帮我送份礼过去,当然,主要是将那两个人送过去。” 李设道:“这也算是帮了他们主子的得偿所愿。” 章雅悠笑道:“也是,跟着我一个便宜郡主去辽阳那个地方,能有什么前途!我也没什么值得监视的,在我这里屈才了,她们跟过来,按照她们主子的设定,定然也是想着这一路上有人收留了她们。” 李设笑道:“你说得都对,但是有一句错了。” “嗯?”这回是章雅悠不解了。 李设道:“你不是什么便宜郡主,你最珍贵!” 章雅悠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设,这还是那个傲娇、豪爽、把“小爷”挂在嘴边的少年吗?这么肉麻的话随口就来,而且说得一板一眼、那么认真! 李设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很是难为情,解释道:“总之,你别说自己便宜郡主!你比很多女子都贵,不是一般的贵!” 章雅悠哈哈大笑,这个李设,真的太可爱了! 进了定州城,李设领着一队人马和两个宫女加上一堆金银珠宝就去了义武军节度使李维钺的府邸。 李维钺三十出头,生的粗壮威猛,擅使弯刀,身手不错,为人蛮横暴躁,贪财好色,一身的匪气。当然,这一身的匪气是遗传,他老爹以前是个土匪头子,被安禄山招降后,收为义子,原本姓张,为了讨好安禄山,又跟着姓安,之后被皇帝赐姓李。 李设骂他是三姓贼就是这个缘由。 李维钺一见李设亲自来拜访,送得都是黄白硬通货,两个姑娘又是娇滴滴的,礼数周全,当即眉开眼笑,拉着李设就开始摆酒设宴。 “我这趟是苦差事,受了陛下的旨意,来护送这位郡主去封地。路过定州,知道老哥在此,必定要来拜访一番,这两个姑娘可都是宫里头出来的,规矩好、会服侍人,以前也是读过书的,若不是家道中落,都是要选秀入宫的。”李设道。 李维钺瞥了一眼春玉和另一个宫女,上下打量了一番,招招手,让她们过去,这二人并未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而是看着李设。 “哟,兄弟,这两个丫头,还得看你脸色呢!”李维钺笑道。 李设骂道:“节度使大人才是人中龙凤,平时看你们挺懂事的,怎么这个时候没了眼力见!还不快上前伺候着!” 李维钺一手搂着一个姑娘,捏捏小脸,摸摸小手,趁其不注意还要袭~胸,引得这二人连连娇嗔责怪。 李设觉得这一幕真的没眼看! “兄弟,我这府里还有不少姑娘,你有瞧着顺眼的,随便带几个走。”李维钺笑道,一拍手,一群衣着暴露的舞女进来了。 李设道:“我不是和老哥客气,我实在不好这一口!” 这府里的女子有几个没被李维钺这个色胚染指过的?李设光是看一眼就嫌弃得不行,而且这些女子衣着暴露、动作大胆,根本没眼看! 李维钺和两个宫女闹够了,这才看见李设在唉声叹气,于是问:“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你一个正儿八百姓李的世家子弟为难成这样子?” “唉,一言难尽!我喝完酒就撤了,以后有缘再见吧。”李设道。 李维钺被彻底吊足了胃口,又问:“这都是怎么回事,和我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他倒不是那种热心肠的好人,只是想着,若能以小换大,也是一笔好处。 李设道:“陛下让我护送郡主,名义上是给我升官了,但是,派来的京畿卫根本不听我指挥,还和我带来的那几个人多次起冲突。一对一也就算了,他们这是群殴,哪里打得过!” “这真是岂有此理!”李维钺眼珠子一转,笑道:“要不,我带兵把他们给灭了?” “哎,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老哥可是忠臣良将,为了我这点破事,还要担一个逆臣的骂名不成!那些人可是陛下亲自指派,都是有名有册的。”李设无奈道。 “不过,老哥倒是可以帮我个忙,但是,我也不会让老哥白帮忙。”李设满脸的诚恳。 他这么一说,正中李维钺下怀。 “我们兄弟,你路过此地还能记得我,就是给我面子!你说,能帮的忙我一定尽力。”李维钺笑道。 385 怂恿 李设故作为难,道:“哎呀,老哥,我不好开口啊!你也知道的出身和为人,我何时张口求过人!罢了罢了。” 李维钺笑道:“这是哪里话!你送我金银、赠我美人,我也没有客套过!尽管说来!” “那我可说了啊!你这边可否借我一千兵马,当然,我也不白借,我这边到了辽阳就会立刻归来,辽阳贫寒,我定然要将那城内的一拨人带走,到时至少要还老哥两千人。另外,我还需一千担粮食,按照九出十一归的方式算利息。当然,如果老哥为难,就当我没说过。”李设说罢,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却偷偷地看李维钺的脸色。 李维钺心里盘算的是,这小子是安郡王府的人,他老子是安郡王,不缺人也不缺钱,是皇帝倚重的宗亲;而且他老子手里握有我的把柄,虽然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但是闹出去我总归不好看。再说,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出手又这么大方,以前也打过交道,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想来也不敢骗我。 他装作痛下决心的样子,拍拍李设的肩膀,道:“行,我们都是自己人,不来虚的,一千兵,我给你!一千担粮食,我这边有点犯难,余粮也不多啊!你看这样行吧,我给你五百担。” 他心里盘算的是,这一千兵,他会让一个心腹带过去,保证这小子安全就可以,并不会让李设真正接手这一千人。至于粮食,就算李设不还了,他今天收了这么些金银财宝,也是连本带息都够了。他若是不还,自己还落个人情;他若是还了,自己又赚了一笔,怎么算都不亏。 李设当即表现得感激涕零,又说护送任务有时限,耽误不得,催着让李维钺给他清点了一千人马,领了五百担粮食,两个时辰后奔出城去。 李维钺本就是好色之徒,见了那两个娇滴滴的宫女,早就心猿意马,才把李设送走就去找这二人寻开心了。 春玉和另一个宫女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她们原本并不相识,直到看见那个红梅印迹,她们才知道是自己人。 “怎么,你们宫里的女人还兴这个?”李维钺指着那红梅印迹道。 春玉道:“我们是宫女不错,但我们都是司天监查过八字,嬷嬷验过身的,算是有些福分,是可以给王公贵族做妾室,为了将我们与其他宫女进行区分,才有这样一个印迹。” “是吗?听起来很主贵,这么主贵的女人,跟了我,我要好好疼才是!”李维钺哈哈大笑。 另一个宫女名唤香蓉,笑道:“将军,我们虽有几分姿色,但在那位郡主面前可是蒲柳陋质了,郡主才是倾国倾城的貌,又是才华横溢,那般妙人儿,将军只要见了一面,恐怕要魂不守舍。” 得陇望蜀、淫逸暴躁,说得就是李维钺这种人。这种事一般人不屑于做,即便是纨绔子弟也要顾及影响而有所收敛,但李维钺却毫不避讳,更荒唐的事情他也做过,整个节度使府的人早已见怪不惊,司空见惯了,毕竟劝诫之人的坟头草都有一尺高了。 事罢,李维钺来了心情,问:“你说得那个郡主,可是此次被皇帝下旨派往辽阳的郡主,叫什么城来着?” 香蓉才受了磋磨与折辱,心里又厌恶这粗鄙蛮野、残暴无耻的男人,将章雅悠怀恨在心,恨她把自己当做货物一样拱手送人,甚至送人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 “封号是欣城郡主,本名叫章雅悠,可是个大美人儿,连我这样的女子见了都我见犹怜。她这样的女子一路向北,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就算是冒着杀头的大罪,多数也要拉到自己府里做个压寨夫人。”香蓉捂嘴而笑。 春玉道:“她是圣上下旨去封地的,若是在这途中出了差错,那是要担责任的,谁敢强抢了她去?香蓉,话不能乱说。我们如今成了将军的人,不必操心外头的纷扰,只要一心一意服侍将军,将军自然施恩宠于我们。” 她是在提醒香蓉,眼前服侍好李维钺才是正事,莫要为了报复而乱了方寸。 李维钺捏着春玉的下巴,道:“你这是吃味了?怕那郡主来了,本将军就不睬你了?不会,本将军最是怜香惜玉,喜新不厌旧。” 他若是用“喜新不厌旧”对天发誓且老天有感应的话,此刻晴空万里的定州城已然是天雷滚滚了,他应该问问节度使府后山的树木为何如此茂盛、常年阴森恐怖,因为那里埋着几十具被他玷污过的女人,甚至有他的宠妾。 李维钺摸了摸下巴,心思一转,觉得自己应该去会会这个郡主,如果真的像这娘们所说的这般,自己也算是有艳-福了。这种事,女人一般不会说出去;即便闹到皇帝那里,她若真的那般漂亮,自己娶了也行。 怎么算,自己都不亏! 李维钺一向是强盗思维。 等他收拾妥当,领了一队人马去寻的时候,追了一百里,才遥遥看见李设领着他那一千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见李维钺奔过来,李设佯装吓一跳:“老哥,你这不是反悔了吧?” 李维钺往前看了看,哪里还有郡主的车驾,心中失落,表情也流露出懊恼和遗憾来,道:“我不是想着郡主路过此地,多少尽点地主之谊。” 李设看他色令智昏又怅然若失的表情,心下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哎呀,你来得晚了,她原本就走在我前头,我去你府上的时候,她已经出城了。这算下来,按照她的脚程,少说也要追上四五百里,恐怕就到幽州地界了。” 李维钺拿起鞭子抽了一下自己的师爷,骂道:“都是你这个蠢东西,不知道提醒本将军,害的本将军礼数不周全!” 那师爷背了黑锅,也不敢说别的,只能一个劲地讨饶。 李设笑道:“我知道老哥是舍不得兄弟我!既然来了,帮我和你这群属下说两句,让他们好好听我的话!” 在李维钺的眼中,李设就是个没多大用处的纨绔,先前第一眼看到他追来时的神情全然落入他眼里,那担惊受怕的样子,哪里是什么贵公子! 他心中嗤笑,但表面上却对着那一千人有鼻子有眼地训斥起来,让他们要听从李设的指挥! 鞠躬感谢11.19@大神的马甲线打赏的100点币。 这一章我前前后后改了七八次,三次申请解禁失败,看看第四次能否成功吧 (本章完) 386 我不过是对你好罢了 李设送走李维钺,对着众人振臂一呼,道:“跟我走!三个时辰内赶到幽州城的,每人赏银二两!袍子破得,跟我进了城,给你们换新衣服!有冻伤的,还给治伤!” 李维钺待士兵刻薄,年俸也不过二十两,还尝尝拖欠,这些人早就有了异心,如今听说有赏银,还给添置新袍子,当即振奋起来,跑得又快又猛。 李设笑着对李维钺派来的小将笑道:“跟着我,待遇不比在李将军那里差,进了城,我请你喝好酒。” 经过幽州城就少翻两道山路,会快很多,另外,章雅悠也想去拜见一下卢龙军节度使刘吉,万一辽阳失守,她好向刘吉求救。 章雅悠只是在李设前面一百里左右,并非李设说得那般遥远,她与李设一同进城,又辎重颇多,根本不可能出城后再行进四百里,她又有意放慢行程等李设追过来。 李设这一鼓作气也就追上了章雅悠。 “怎么样,小爷这本事如何?这进城晃了一番,兵粮全有了。”李设笑道。 章雅悠此刻正穿着宫女的服饰,给李设恭恭敬敬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宫中礼仪:“李将军威武!” 二人相视而笑,默契非常。 章雅悠明白李设这是从李维钺那里骗了粮草,知道李维钺好色荒淫,蛮横暴虐,所以,让她避而不见,直接先出城;李设明白,章雅悠这是找了替身。 “就是那个抚柳?”李设问。 章雅悠点点头:“我与她只是互换了一下身份。我交给你一样东西,你要替我保管好。” 李设笑道:“这么神秘兮兮的,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更算不上好人,我不过是对你好罢了。”他嘴里虽然这么说,手却老实地伸了过去。 章雅悠看着李设,没想到这个阳光恣意的少年说起土味情话来,一套一套的,简直不带重复!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她都有点心动了呢! 这几天忙着赶路、对付那些不省心的宫女、想闹事的京畿卫以及即将交手的各方地头蛇,章雅悠焦头烂额的同时又处于一种战斗的状态,根本无法想起房翊,这会子有些心猿意马了倒是想起房翊来。 唉,房翊!想到房翊,章雅悠的心沉了沉,自己去辽阳城,归期是何年,没人知道。 李设见章雅悠出神,道:“你说,我若是在途中看中一个随行的宫女是不是很合理?” 章雅悠微微一愣,登时明白过来。 又过了两日,章雅悠一行人进了幽州。 幽州守门的将领见了这一队人马,很是客气地行礼,问:“可是长安来的郡主?” 李设道:“正是欣城郡主。我乃中郎将李设,安郡王是我父亲,此行是奉旨保护郡主前往辽阳,还请请将军行个方便。” 那将领微微一笑:“节度使大人想请郡主入府一聚。” 李设笑道:“好说,我已与郡主商议过了,郡主之前和我提起过,要进程拜会刘大人,如今刘大人有请,我们将欣然前往。还请将军带路。” 那将领道:“末将尚有公务在身,已安排下属带领郡主和将军前往,随行队伍末将也安排相应住所予以休整和补给。” 李设交待了一下自己的心腹注意带领好队伍,防止有人动手脚,自己则带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以及众位宫女、玉凌等人陪着章雅悠进了卢龙军节度使府。 章雅悠已经换了一身侍女的装扮,混在一种侍女的队伍中,抚柳则摇身一变成了欣城郡主,由玉凌和念儿随侍左右。 抚柳的父亲是京城里的一个小官,因为犯了错被砍了脑袋,她这才入掖庭为奴,到底是做过官家的嫡女,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绝非一般,皮肤细腻白皙,模样俊俏,眉眼之间有一股我见犹怜的风韵。 “拜见刘大人。”抚柳恭敬而又仪态万方地行礼。 依靠在上座的刘吉见了抚柳,慢慢从软塌中做起来,用手肘撑着身子,探究地看了一眼抚柳,道:“欣城县主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必多礼,请上座。” 抚柳在念儿和玉凌的搀扶下缓缓入座,道:“我为刘大人备了一些礼物,虽然算不上贵重,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她拍了拍手,一群女子鱼贯而入,各自捧着礼物呈上来。 其中一人上前,将礼单捧到刘吉的面前,刘吉的随从接了过去,给刘吉摊开。 刘吉瞄了一眼,道:“郡主有心了,这些东西有的精巧,有的珍贵,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那刘某就却之不恭了。” “刘大人肯收下这份薄礼,我甚是欣慰。”抚柳颔首微笑,一副恭谨的样子。 章雅悠混在送礼的队伍中,偷偷看了一眼抚柳,她觉得抚柳比自己更像欣城郡主,这才是欣城郡主该有的样子——一个清贵文臣的女儿,突然被封了郡主,外派到千里之外的不毛之地,路遇豪强,本就应该谨慎、胆怯、战战兢兢之中又努力保持自己该有的清贵。 刘吉话不多,给人一种阴沉冷峻的感觉,明明不过二十几岁,眉眼处却尽显刀光剑影的肃杀之气,只要轻轻给你投来一瞥,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坐在抚柳对面的是刘礼,他是刘吉庶出的弟弟,是刘吉坚定的支持者,所以,刘吉上位后,他便得到了重用。 传闻,刘吉是弑父杀兄才坐在了幽州卢龙军节度使的位置。 为什么说大唐已经是内忧外患的状态?内忧就是这些节度使。他们独霸一方,世袭传承,并不接受朝廷的指派,节度使俨然成为土皇帝一样的存在,对朝廷而言,早已尾大不掉。 传到刘吉这里,已经是刘家第三代人接任幽州节度使。 即便幽州节度使已经成了刘氏家族世袭的物品,只要本质不谋反、表面上不忤逆,在对抗外敌的时候还愿意出人出力,抵御契丹的侵犯,朝廷依然封赏不断。 就连刘礼这样的角色,已经封了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刘吉一封呈报表,他又当了大都督府长史。 “三哥!”刘礼开口了。 刘吉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刘礼笑了笑,也不当回事,道:“郡主是聪明人,将来也是自己人,我们不用那么多虚礼,是吧,郡主?” 387 互换身份 抚柳微微颔首,神情坦荡又温和。 “看,我说得吧。郡主能理解我们的。”刘礼笑得想当然。 刘吉歪着脑袋,若有所思,他忽然看向了李设,道:“李将军这一路行来,可还习惯?” 李设心说,嚯,这一个两个都把我当作二世祖了!抱拳笑道:“皇命在身,不求安逸,但求不辱使命,多谢刘大人关心。” 刘吉道:“在我这里休整两天,有雪。” 抚柳和李设对视了一眼,李设摇摇头,在这里呆得越久,抚柳的身份就也可能被拆穿,于是抚柳向刘吉道谢,道:“多谢刘大人体恤,但是,我出京的时候,皇上特意召见了我,像长辈一样对我耳提面命,让我务必不要惊扰沿途诸位大人、将领。我来拜见大人,已是叨扰,不敢多坐停留。” 刘吉突然起身,走到中间,随手从一个女子的托盘中拿起一份物件,把玩了片刻,又放了回去,走了一圈,到了章雅悠的边上。 章雅悠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结果刘吉却在她边上逗留了一会,近到章雅悠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设宴。”刘吉道。 刘礼笑道:“三哥,这才对嘛!我们有几日没好好喝酒了!你这府里太素净了,我知道郡主今日要来,还准备了歌舞表演,让京城里的这些贵人也看看我们幽州的繁华和讲究。” 李设道:“你们下去吧,把礼物交给这府里的管事。” 一群人鱼贯而出,章雅悠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午宴上,刘礼道:“我听闻郡主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又善音律,不如给我们演奏一曲如何?也好让我们,哦,我自己,长长见识。” 抚柳会一些琴艺,但是,进宫后苦力多年,早已荒废,皇后后来请人教授过一些琴棋书画,也不过是粗通笔墨和音律,谈不上擅长。 她为难地看了一眼李设,这也很符合欣城郡主的状态,因为众人眼中的欣城郡主本就应该事事依赖李设,而且根据传闻,郡主与安郡王府的李二公子自小就是好友。 刘礼这时提出让郡主当众表演,这是一个绝对不合理的要求。因为此时大厅里都是男人,除了刘吉、刘礼二兄弟,其余皆是幽州的大小官员、节度使下辖的各个武将,在众多陌生男人面前表演,那是歌姬舞女才做的事情,这显然不敬重。 她为难地向李设求救,也是合情合理的状态。 “郡主连日赶路,疲惫不堪,今日不便给诸位演奏一曲,不如改日各位去辽阳,再让郡主为诸位演奏。我们这群随行的姑娘中,有几个擅歌舞的,让她们给大家演奏一下,如何?”李设起身,笑道。 众人正要不满,刘吉道:“合理!” 李设道:“那我让她们去准备一下。” 刘礼道:“不用,这事还能劳烦您跑一趟呢,让个下人去通知就可以了。” 章雅悠和众人接到通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女子从厅堂里被拖出来,嘴里喊着:“将军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要去军营啊!” 紫燕试着和那个来通知她们的管事模样的人问道:“请问这是怎么了?” 那管事微微一笑,道:“这丫头是个琴师,估计是犯了错,将军罚她去军营了。” 紫燕问:“去军营做什么?” “哎哟,姑娘还真是京城里来的人。这去军营,自然是伺候男人!边关军营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女人了!”那管事冷笑道,“你们一会表演也要尽点心,若是惹了将军和诸位大人不开心,恐怕……嘿嘿,郡主也做不了主啊!” 几个宫女换了府里舞姬的服装进去了,章雅悠和紫燕以及章家带出来的几个丫鬟候在外间,等着调派。 抚柳起身,笑道:“我不胜酒力,不能敬刘大人及诸位大人、将军,不如由我给刘大人斟酒,以表敬意。” “不必。”刘吉道,歪在那里,像是得了软骨病,明明是一方霸主,却像个闲散的二世祖;明明是个武将,但一身的状态却异常华贵安闲,那大红与宝蓝之间,那繁复绝美的绣工,甚至可以用妖娆来形容。 “三哥不要,我要啊!郡主,我先谢过了。”刘礼端着酒杯起来了,手伸得老长。 抚柳走到刘礼的面前,给刘礼倒酒的档口,媚眼如丝又含情脉脉地看着刘礼,刘礼看似粗俗,却是个情场老手,当即会意,在接酒杯的时候试探性地摸了一下抚柳的手。 等到宴会结束,天色已晚,细碎的盐粒已飘了起来,想开拔行军是不可能了,章雅悠与李设等人只得住下来。 李设过来见章雅悠,正赶上雪大的时候,章雅悠只穿了一件棉袍,并未披大氅,李设见状,不由分说解下自己的紫貂大氅给章雅悠披上。 章雅悠推诿着,一应表现皆是受宠若惊又不敢僭越,李设微微吃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看着他们了。 “你这丫头,小爷给你的,你就收下。冻坏了自己,小爷可要心疼的。”李设霸道地说着,手下动作不停,已经给章雅悠系好了带子。 “这肩头是用金雕皮做的,雪落即化;紫貂又称灵兽,很是难得,完整的皮毛更是千金难求,我这大氅可是用……”李设故意先摆着。 章雅悠将头埋的很低。 李设突然停住了,因为刘吉、刘礼等人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我说怎么一下宴席就不见李公子呢,原来是在这里私会美人。”刘礼笑道,他想凑近章雅悠,却被李设伸出胳臂挡住了。 “看这小模样确实挺可人的,这也是郡主的侍女?”刘礼问道。 李设笑道:“也是郡主的侍女。这一路行来,很得我欢心。我已经和郡主讨了她。她可不是一般的侍女,你瞧着这通体的气派……”李设对刘礼附耳道:“她父亲以前也是做官的,家道中落罢了。” 章雅悠感到身上有两道冷然的目光射过来,几乎能将她身体刺出两个洞,她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刘吉在看她,也只有刘吉才有这样的目光。 “奴婢告退。”章雅悠躬身行礼,准备退下。 刘礼却拦住了她的退路,笑道:“好个标致的姑娘!有句诗怎么说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就给我这种感觉!” 388 抚柳的提议 章雅悠急忙低下头,躲到李设身后。 李设护着章雅悠,道:“刘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幽州的姑娘温柔又多情,将军的艳福我也是略有耳闻,不至于夺人之美。” “谁说我要夺人之美了?不过,你这个反应我倒是觉得有趣。”刘礼冷笑道。 李设替章雅悠紧了紧大氅,道:“你先回去吧,现在雪大,路上小心点。” 章雅悠福身告退。 李设道:“我的职责是护卫欣城郡主到辽阳,论家世、实力、出身,我没有理由忌惮将军,虽然这是将军的地盘。我想,我说什么,将军应该明白。” 刘礼道:“呵,安郡王府好大的官威!” “彼此彼此!”李设冷道,他握了握箭袖:“不仅是安郡王府,难道将军没看见随行而来的义武军吗?” 山南东道的节度使,安郡王府的背景,加上义武军,如果这三者联合,也不是幽州刘氏可以抵挡的。 刘礼还要说话,却被刘吉拦住了,刘吉道:“李公子放心,夺人之美,不至于。” 李设道:“算起来,我也是御封的中郎将,担得起一句将军,所以,刘大人大可不必一口一个公子。” 李设并不想与刘氏兄弟反目成仇,但是,他深知在这弱肉强食的幽州地界,一味忍让、委曲求全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书房内,刘吉把玩着章雅悠送过来的那些礼物,嘴角带着一抹玩味。 刘礼歪在椅子里,啃着羊腿,道:“三哥,我今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郡主会不会假的?我怎么看着不像呢,我听闻这欣城郡主可是大美人,那位武陵侯宁可得罪皇帝、仆固家都要迎娶她,看今天看了这郡主,美是美,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刘吉不说话。 刘礼啃了一口羊腿,又道:“要不我去试探一下那个郡主?” “你如何试探?” 刘礼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山人自有妙计。别的不说,我这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可比你丰富多了。” 刘吉不近女色,生性清冷,继任节度使之后才娶亲,就一位正室夫人,两个小妾,极少去后院。 刘礼稍微打扮了一番,带着些礼物去见新城郡主。 “大人何事?我们郡主已经休息了。”玉凌将刘礼挡在了外头。 刘礼道:“你这丫头好无礼!本将军也是你能挡的?若不是看郡主的面子,今天定然不饶。” 玉凌道:“即便大人怪罪,没有郡主的命令,奴婢也不能放您进去。” “你以为这里还是京城吗?”刘礼冷道,不是威胁,而是直接想把玉凌乱棍打死。 这时念儿出来了,念儿道:“将军息怒,玉凌姐姐也是护主心切,并非有意冒犯将军。郡主在里头听见将军要来,命奴婢过来,请将军进去。将军这边请。” 屋内燃着上好的兽金炭,暖融融的,抚柳已经脱掉了大氅、棉袍,穿了一件嫩绿的襦裙,给这个西北的寒冬带来了一抹春意,那雪白细长的脖子也让刘礼生出了一份春心。 “丫头不懂事,冲撞了将军。我代将军出口气,玉凌,你出去跪着吧,跪到将军满意为止。”抚柳淡淡道。 玉凌愣住了,念儿也一时没明白过来。 “怎么,我叫不动你们了吗?”抚柳冷道。 玉凌给念儿使了个眼色,道:“是,奴婢这就去跪着。” 念儿急忙过去给抚柳和刘礼倒茶,立在一旁伺候着。 抚柳道:“去外间候着吧,有事我叫你。” 念儿退到了外间,差了一个从章家跟过来的丫头,让她去悄悄去找李设。 抚柳这是生了反心,另有打算,这么冷的天,玉凌在外头跪着,就算救过来,这膝盖也是坏掉了,等于是毁了玉凌,这如果只是演戏,那就演过了。 “我们可以合作,将军。”抚柳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不想去那不毛之地做个替死鬼,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被凌辱,最后不得好死。” 刘礼玩味地看着抚柳,笑道:“好啊,郡主这般花容月貌,我也舍不得郡主去那种地方,郡主觉着我们可以如何合作呢?” 抚柳笑道:“我是皇帝钦封的郡主,我若是嫁给将军,那也算是强强联合。虽然我没有皇室血统,但章家满门清贵,颇有根基,而且异姓封郡主的女子又有几人?将军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又是名门之后,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将军可以凭借我,增加名气,毕竟想娶我的男人不少,还能堂而皇之地将辽阳收为自己的封地。” “郡主就这么自信?我可是已经娶妻的人。郡主凭什么可以让我停妻另娶呢?”刘礼的玩味更浓郁了。 抚柳笑道:“将军别误会。我们只是合作,名义上的夫妻,所以,尊夫人可以暂时委屈做侧室,或者改名换姓,这种法子,京城的大户人家经常做,将军想必也听说过。”抚柳笑道,“将军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我带来的金银珠宝也会当做嫁妆。当然,如果将军想坐实夫妻关系,也不是不可以。”抚柳咬着嘴唇,又妩媚又纯情。 刘礼笑了,道:“你这样大胆直接又风骚的,确实更对男人胃口,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喜欢你了。” 抚柳笑道:“我还很了解男人的心思。” 她低头看着杯子,纤纤手指很是养眼,她红唇微启,道:“随我同来的丫头中有几个生得很不错,以后都可归将军所有。其中有一个,将军可能没看到,很有祸水资质。” “哦,还有这样的人?那本将军倒是要看看了。不过,你这么个想法,可同那个李设说过?”刘礼道。 “我为我自己打算,我为什么要同他商量?”她反问。 刘礼道:“可我听闻,你与李设可是少年就认识,是好朋友。” “朋友?连我的家人都不管我了!当我只身前往辽阳,荣誉给了章家,我已偿还了章家的生养之恩,没人会在意我的生死,即便我死了,最多就是流几滴不值一文的眼泪。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间,我若不为自己打算,恐怕只会剩下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抚柳倔强道,“所以,李设根本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刘礼笑道:“好!郡主的提议我考虑一下。你方才说的那个丫鬟,让我见见?” 389 中毒 抚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看了看茶杯,道:“我就说吧,我是最了解男人的。” 刘礼不置可否,他虽好色,却并不会色令智昏,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女人,他此刻好奇,不过想知道李设护着的那个丫头和欣城郡主口中的丫头是不是同一人。 李设这边将章雅悠和紫燕安排到一间屋子里,又专门送了一袋东西进来,章雅悠打开一看是一包还冒着热气的栗子。 “你从哪里弄来这个?”章雅悠道,正要伸手去剥,却被李设拦住了,道:“这活你还是别亲自动手了,紫燕,你来。” 紫燕看着李设这一路对章雅悠各种体贴、关心,心里美得不行,她早说过,还是李二公子和姑娘最般配! 她恨不能高喊“在一起!在一起!” “奴婢来,您就坐在一旁等着吃。”紫燕笑道,她是章雅悠的贴身大丫鬟,平时只负责照顾章雅悠、做些精细的针线活,协助章雅悠管理沐曦阁下面的粗使丫头,剥栗子这种事她也没做过。 “我是想着你可能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又不是自己的地盘,没办法单独做,专门让下面的人去街上买的。还有一些甜豆子,一会你也尝尝。”李设笑道。 李设和紫燕坐在一旁剥栗子,章雅悠坐在一旁吃,笑道:“这屋子里太干了,我去煮杯茶。外面积雪多,我去采点积雪。” 紫燕道:“这事奴婢去就好。” 章雅悠道:“你又忘了,我现在和你身份相同,你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紫燕道:“可是,奴婢担心……地上滑,您注意点。” 章雅悠端了两个罐子,出门去院子里挖积雪,穿着一件夹袄就出来了。一转身的时候,就看见刘吉带了几个人站在不远处,正朝这边看过来。 章雅悠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急忙低着头抱着罐子回屋子了。 “我方才见到刘吉了,把我吓得,心肝都要跑出来了。”章雅悠道,她用小炉子烧起了雪水。 李设皱眉:“他来这里做什么?这可是客房。”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紫燕去开的门,来人是一个小丫鬟,匆匆和紫燕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玉凌被抚柳赶到院子中,正在罚跪,刘礼在抚柳房中。”紫燕道,“念儿让一个小丫鬟匆忙过来传信,可能是有人监视她,她匆匆忙忙只留下一句话。 章雅悠洗茶具的手在空中僵了僵,冷笑道:“抚柳这是打算李代桃僵了,先拿我的人下手。一来是示好刘礼,二来是除去我的人等于少了眼线和障碍。” “我们明天就启程。”李设道。 章雅悠道:“恐怕来不及了。” “好在我早有防备。我们且看看,抚柳这是演得哪一出戏。”章雅悠笑道,“你先去一趟她的院子,让刘博年给她诊治一番,别落下什么病根。” 李设点点头,道:“你要保护好自己。田英也跟着进来了。他应该就在附近,你遇见危险可以弄出声响。” 晚宴,依旧是歌舞升平的局面,唯一不和谐的是,一屋子的壮汉都是身披铠甲、手握利剑。 因为玉凌受了伤,正在修养,章雅悠便被抚柳召唤到大厅上服侍了。 “我不胜酒力,你代我去给各位大人、将军倒酒吧。” 章雅悠装作没听见,念儿急忙福身,拿起酒壶就要出去,却被抚柳拦住了,将酒壶递给了章雅悠。 李设却拦住了,道:“郡主这是何意?难道郡主不知,这丫头是我看上的人?我不准她去!” 他一把拉过章雅悠,章雅悠身形一个不稳,直接倒在了李设的怀里,脸羞红到能滴血,这个疏阔少年的臂弯很是有力,就连心跳都带着强劲的声响。 “想不到李将军这般……这般,哟,还真是个漂亮的丫头呢,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哦,对了,叫沉鱼落雁!”刘礼笑道,装作第一次见到章雅悠的样子。 “李将军,抚柳是我的人,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她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没有我的准许,即便你们两情相悦也无济于事。我并不记得我将这个丫头许配给你。”抚柳冷笑,此刻,她不是抚柳,而是欣城郡主。 刘吉有些玩味地看着几个人,然后将目光锁定在章雅悠的身上,那欺雪的肌肤,那满目星光的眼睛,的确是个美人儿。 “郡主,我发现你并没有给我三哥用心准备礼物,你送得那些虽然精巧珍贵,但是,这大冷的天,我三哥最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能暖被窝的可人儿。”刘礼笑道。 这时一个大汉笑了,道:“长史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道将军从不近女色!这娇滴滴的小美人不如赏给属下,属下至今未婚配呢。” 章雅悠窝在李设的怀里,道:“这群人不怀好意,一会我服药,你把我抱走即可,解药在我身上黑色玉瓶里,只需一粒。” 李设道:“郡主是带了一些女子过来,其中还有不少宫里派出来服侍郡主的,你们若是想讨,郡主是个大方的人,应该会允的。” “那你怀里的那个呢?”刘吉突然开口了。 抚柳道:“你快起来,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轻贱了自己。李将军对你也不过是一时欢喜,他那样的门第,你进门未必能做个妾。” 章雅悠起身,给刘吉倒了酒。 “这么怕我?手抖得酒都撒了。”刘吉低声道。 章雅悠急忙恭敬地低头行礼,正要退出来,却被刘吉拉住了,被按在一旁,道:“郡主若将此女送给本官,本官会还郡主一份厚礼。” 抚柳起身道:“既然大人对她感兴趣,就是她的福气。不过,这个丫头服侍我一场,从前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嫡出姑娘,我们主仆一场,我也想给她某个好前程。不知,大人如何待她?可有位份?” 李设道:“我不同意。刘大人,我敬你是一方豪杰,这夺人之美的事情恐怕会影响大人的英明。此女是我先看中的。” 刘吉道:“我要那些虚名有何用?” 章雅悠向李设伸了伸手,一口黑血吐出来。 李设急忙冲过来,抱起章雅悠就往外跑,喊道:“来人,快去把刘博年叫过来!” “刘吉,想不到你堂堂幽州节度使,竟然使出这下毒的卑鄙招数!”李设回头怒骂。 390 苦肉计 “来人!叫府医!”刘吉冷道。 回去的路上,章雅悠艰难地掏出解药,交给李设。 李设将章雅悠抱回了房间,刘博年进来的时候,节度使府的府医也过来了,二人给章雅悠号了脉,一致认为她是中毒。 “是中毒吗?”刘吉冷道。 那府医道:“回大人,是毒。看症状像是中了阴阳角的毒。” 阴阳角是幽州境内特有的一种植物,有剧毒,中毒之人身体会出现冷热交替之症状,又因其外形像是一对牛角,故名阴阳角。冷热交替只是中毒初期的症状,之后便是口吐鲜血,血液呈黑色粘稠状。 “救。”刘吉道。 那府医领命而去。 李设却不让,道:“她中毒了,又是你们幽州特有的毒,谁知道你们救治的时候会不会动什么手脚!我可不敢劳你们动手,我这里有一颗百毒丹,可解百毒。我先给她服下去试试。” 那府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刘博年只得道:“还是听李将军的吧。将军可以先试试,不过,将军这颗百毒丹是否可以让我看一眼?” 李设道:“别耽误小爷正事,让开一下。” 他给章雅悠喂了一颗解药,这是章雅悠先前交代的,但是,他心里没底,毕竟她中的是阴阳角的毒,而这种毒物是幽州特有的,这很可能是其他人要害她,并不是她苦肉计的一部分。若是药不对症,岂不是害了她? 若是让刘吉的人贸然插手,万一发现了端倪,又生波折。 章雅悠吞了那颗药,又吐了两口血,接着就沉沉入睡,双手冰冷,面色苍白。 李设这边正焦急地等待章雅悠的转醒,而另一边,抚柳在和刘礼畅饮了数杯之后,已经达成了新的合意:欣城郡主嫁给幽州长史刘礼,刘礼派三人军马以郡主护卫队的身份前往辽阳驻守,二人成亲之后,再由刘礼前往接管辽阳。 这样一来,抚柳找到了庇护,成为长史夫人,还拥有欣城郡主的身份,而刘礼则轻而易举、名正言顺地得到辽阳。 “郡主为何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给卖了呢?虽然我是交易方,但是,我必须说,郡主并未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刘礼笑道,借着酒劲,伸手搭在了抚柳的身上。 抚柳笑道:“将军,我却不这么认为!若是我在辽阳受夹击,势必要向幽州求救,将军到时狮子大开口,恐怕我还卖不出这样的价钱。君子识时务为俊杰。” “哎呀,我还真是心动了呢!郡主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光是知进退这一条,就比很多人做得好。”刘礼笑道,“走,跟我去见节度使大人,我们的事情最终还需要他拍板。” 抚柳躲开刘礼搂过来的手,笑道:“将军前面带路。对了,我那个婢女如何了?” 刘礼道:“听说是中了阴阳角的毒,估计死了吧。” 抚柳道:“那还真是遗憾,这丫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以为自己攀上了李设那根高枝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这种背主的奴才,死不足惜。不过,她到底是我的人,在节度使府中毒,总该有个说法吧?” 刘礼抬着头,摸了摸鼻子,道:“自然会调查。不过,这种小角色,不值得。别耽误我们正事。” 第二天晌午,章雅悠才醒过来,李设激动得差点哭了,他抱着章雅悠,道:“臭丫头,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有哪里不舒服?” 章雅悠艰难道:“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你以后不准再用这招了,太吓人了!”李设笑道,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倒像是个孩子,章雅悠仿佛看到了当年在熙园初遇的李设,像是一只骄傲的猫,傲娇、清贵、目中无人。 章雅悠无奈笑了,道:“你认为是我给自己下毒?” “难道不是吗?”李设反问,“难道是?” 章雅悠道:“我不过是发现抚柳给我下毒,借题发挥一下。阴阳角的毒是我自己下的,但是,我只服用了一点,用量我是控制的,我之所以睡这么久,是因为我体内还有其他毒。” “我现在中了阴阳角的毒,此毒只产于幽州,刘吉向来猜忌,以他的精明,他定然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而我偏偏又中了阴阳角的毒,他自然要排查一番。”章雅悠道,“抚柳敢对我下手,想置我于死地,想来是找好退路了,应该是与刘吉或刘礼达成了某种契约。” “那她这一番不得手,肯定还有下次。”李设冷道。 “她不仁,我不义。不过,还是要看她给欣城郡主卖了一个什么价钱,我们再做决定。你就装作我还在昏睡中,让扶苏和紫燕守在我旁边即可。”章雅悠道。 李设点点头,道:“我去和刘吉请辞。” 见了刘吉,李设道:“我现在就要离开幽州,我的女人不过是在贵府呆了一天,就中毒,至今昏迷不醒,再待下去,恐怕下一个遭毒手的人是我!我不管你们幽州府有多厉害,我们安郡王府也不是好惹的!” 他上演了一副纨绔子弟蛮不讲理的大戏,闹腾得刘吉又是鄙视又嫌聒噪。 刘礼看了看,道:“你走可以,郡主不能走。” “凭什么?难不成你想让小爷丢了差事不成?小爷可是奉命保护郡主到辽阳的。”李设跳起来,相当愤怒。 刘礼道:“我与郡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愿意娶郡主为妻,郡主要留在幽州与我成亲。” 李设道:“我不信!就你长这样子,郡主会看得上你?” “你!你别以为你是安郡王的儿子,我就不敢怎么你!”刘礼骂道,他生的倒不算是丑,只是常年杀伐,一身的戾气,一脸的凶相。 “你说郡主看上刘吉了,我倒还能信几分,虽然刘吉也是一张臭脸,但好歹比你看上去斯文点,你看看你自己,和土匪也差不多。郡主不可能看得上你!”李设笃定道。 刘礼被他呛得直跺脚,道:“我现在终于明白……”终于明白欣城郡主为什么把自己“贱卖”了,有这样的护送官,到了辽阳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留在幽州,好歹能安稳活命。 “你们说什么我都不行,我现在要听郡主亲自说!”李设道。 391 逃出生天 抚柳在念儿等人的陪同下到了大殿,当着众人的面,道:“我与长史大人心意相通,我愿意留在幽州。” 李设道:“你是被胁迫的吧?不然,你怎么会看上他呢?” 抚柳道:“我没有被胁迫,我是被刘将军的英雄气概所折服,在京城生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将军这般威武雄壮的真男儿。你整日里自诩武将,还不一样是油头粉面!” 这下轮到李设跳脚了,当然,李设只是在演戏,毕竟眼前这个冒牌货无论说什么都不至于激怒到他。 “这样,你们在场,郡主未必敢说真话,我要与郡主单独聊一下,我确认了她的心意才行。”李设道。 他把抚柳拉到一旁,冷道:“你直接说,你们谈了什么条件。” 抚柳也不避讳,道:“我嫁给刘礼,做长史夫人,刘礼先派三千兵马到辽阳,之后名正言顺地接管辽阳。我随行的这些女子赏给刘吉的手下,当然,刘吉刘礼有中意的也可以自己留下。” 辽阳乃是不毛之地,积贫积弱,三不管地带,刘吉等人原本并不想要,否则早向皇帝请旨了,原因很简单,辽阳若是自己的辖地,那是要承担责任的,且幽州距辽阳尚有一段距离,并不便于管理,何况,辽阳流民、匪寇、战乱、边境滋扰等问题严峻,也不是他们想管就能解决的。 但是,新城郡主来了,就不同往日了,甚至可以说,今非昔比。 因为这是一种讯号,皇帝想收复边城的信号。 以欣城郡主的名义代管辽阳,将来即便辽阳失守,或发生重大变故,责任还是欣城郡主;但若是有了好处,又归他这种实际掌权人。 抚柳现在是在刀口上寻活路,自然是穷尽心思分析局面,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敢和刘礼谈条件。 李设道:“你留下来可以,想继续假冒郡主也没问题,但是,你想办法让我和悠儿离开,你若耍滑头,我有一万种方式让你死的很凄惨。刘礼也不过是利用你,你不要以为他会和你同心合意,所以,别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如果我告诉他们,你只是一个冒牌货,你觉得自己还有活路吗?” 抚柳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但很快换上了冷笑的神情,道:“你们今天就走。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章雅悠从此就自由了!” 她以为,章雅悠是想找人替代自己,从此隐姓埋名,不用去辽阳那种苦寒之地。 她觉得,她与章雅悠是各取所需,她需要郡主这样的身份和地位,章雅悠需要自由和享受。正因如此,她很笃定,章雅悠也好,李设也罢,绝不会揭穿自己,但是,她担心如果将他们逼上绝路,章雅悠必然会揭穿自己,那么,章雅悠可能活,毕竟是皇帝御封的郡主,她却只有死路一条。 按照她的设想,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是,眼下以她的能力,她根本杀不了章雅悠和李设。 “你给她下毒了!”李设是咬牙切齿的语气。 “我没有!”慌乱之中,抚柳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她不信李设会有她下毒的证据,她方才也去打探过了,章雅悠还在昏迷当中。 “如果让我知道是你下毒,你就等死吧。”李设道。 抚柳连忙摆手,道:“我虽想要这个郡主的身份,但是,我并未想过让她死。算了,我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们快点离开,我留下来。” “你最好识相点,若是敢使坏牵绊我们,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不仅是你死,你一心维护的弟弟也会被剁成肉泥!” 抚柳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设。 李设冷声道:“不要以为只有皇后才有你的把柄。” 抚柳只觉得脑子里白光闪过,整个人喘不过气来,一下子瘫倒在地。 “你想好再说话,刘氏兄弟可比我狠多了。”李设冷道。 李设抱着章雅悠、领着人马出城的时候,刘礼站在城楼上摸着下巴,有些遗憾道:“那丫头长得确实不错。” 抚柳笑道:“再不错,那也是一个死人。她不听话,我赏了她一碗汤,在汤里动了点手脚,那种毒,是没有解药的。” 刘礼皱眉:“那阴阳角是怎么回事?” 抚柳道:“她根本不是中了阴阳角的毒,恐怕是你们的府医诊断错误了。或者,你们自己人动了手脚。” 她妩媚一笑:“说到底不过是个丫鬟,将军没什么好惋惜的。这样姿色的丫鬟,我们章家还有很多,大不了,我让家人再送几个过来。” 她的想法是,稳住刘礼再说。 出了幽州城又往行了一百里,章雅悠才敢撩起窗帘。 “这种栗子不错,你当时应该多买点。”章雅悠吃着栗子,笑道。 这时,探进一颗脑袋,道:“祖宗,我买了!这里还有呢。”说话的正是扶苏,他冲章雅悠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栗子,章雅悠接过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笑道:“还是热的?” “可以啊,扶苏!看不出来你这般细心!有前途!”章雅悠笑道。 这一番简单的夸奖让扶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跑远了。 李设白了章雅悠一眼,满脸的不乐意,道:“这一路上我费心费力,甚至舍下脸皮,和那几个败类演戏,你可一句好话都没夸我!” 章雅悠笑道:“你最棒!你看看,这栗子都剥得比别人好!一点破损都没有,太完整了!” 李设急忙将装了栗子仁的碟子端过来,道:“拿来吧!不给你吃了,一点良心都没有!” 章雅悠擦了擦手,道:“这一路上,我们连蒙带骗,整合了五千兵马,但这五千人能不能用、怎么用,我们还要再合计一下。” 李设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章雅悠道:“我们还要加快行程,刘吉狡诈阴狠,他为了控制欣城郡主必要找理由扣住她的金印,如果她发现金印是假的,那么,肯定会追过来。” 李设转过头来,看着章雅悠,笑了,道:“你这脑袋看着确实比一般人大一些。” “我哪里就是大头了?”章雅悠不乐意了。 李设笑道:“小爷是夸你聪明呢!你这么脑子是怎么转的,竟然想到这一层,这一路下来,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我不得不佩服!” 392 史上最惨郡主 章雅悠笑了笑,从窗外望向远方,道:“人被逼上绝境的时候,就会激发出很多潜能。如果我不设谋,我到不了辽阳。”她顿了一下,又道:“这一路下来,多谢你。” 她的声音是轻的,窗口处冲进来的冷幽之气带着一股霸道的感染力,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带着一阵冷。 她万万没想到,陪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路北上的人竟是李设!不是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至亲,不是对自己山盟海誓的房翊,也不是温润包容的容绥,更不是表明过心意的长孙骁…… 人生兜兜转转,轨迹转了几道弯,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以及这些身边之人。他们没来,她表示理解,从无怨怼;他来了,她心存感恩,要用心珍视。 “别怕,还有我呢。这些年,我跟着父亲也学了不少权谋制衡之术。这几千人我还不放在眼里。”李设轻声道。 章雅悠转身望向窗外的落寞神情落在他的眼里,看着他有些不忍,他小心地将装了栗子仁的盘子又递了过去,道:“要不,再吃一些?” 章雅悠笑了,道:“好!” 前一日晌午出的幽州,白天一路狂奔,夜间出于安全的考虑,放慢了脚程,第二日清晨便到了长青城。 这辽阳下辖长青、奉义两县,加上辽阳城本身,总共就三城,长青县,又叫长青城。因为长青城更靠关内,所以,第一站便是长青城。踏入长青城,也算是踏上辽阳的地块了。 章雅悠下车,抬眼看着这破败的城墙,厚重的大门上有道道刀枪斧钺砍刺砸的痕迹,无声地昭示这里曾有过的惨烈,这是内城门,无论是大唐的军队还是民众,想要入辽阳,必须经过这道城门,内城门尚且如此,那外城门,又将何等惨烈! 她站在门前,萧索的气息扑面而来,盐碱地上的积雪似乎比别处更冷,已经凝结成块。 “开门!”扶苏得了示意,开始去拍门。 里面传来一阵嘟囔和叫骂,有士兵在城楼上喊:“叫魂呢,这大清早的!” 又有人喊:“什么人在这里喧哗!一个个找死呢!” 一个肥硕的黑脸汉子正披着衣服站在城楼上往下看。 李设道:“去骂。” 副将骑马上前,开口就是一番大骂,骂得那黑脸汉子愣住了,道:“你、你们也太嚣张了!你们说自己是谁?哪个?” 副将骂道:“睁大你的狗眼,这是郡主的车驾!欣城郡主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辽阳,你有几条狗命,还不快些开门!” 黑脸汉子道:“还真是郡主呐?” “你们快别愣着了,别躺尸了!都给老子起来!老子的盔甲呢!”胖脸汉子怒吼着。 章雅悠进了长青县才知道什么时候破败、零落、萧索。 李设道:“这地方怪不得没人要,太破败了。不过,你来了之后,这里会成为香饽饽。” 章雅悠伸手挥了一下飘扬的尘土,道:“那是自然,不用自己担责,还能扩大自己的地盘。若是还有些能用的人和物还能明目张胆地拉走。” 长青城因为人口流离失所,匪患、外敌常年横行,县衙已经荒废了,只有两千人的军队驻守在这里,也是溃不成军、松散惫懒的状态。 这也不怪他们,三不管地带,已经两年没发军饷了,他们不仅要守城门,还要种地,想吃肉的时候还得进山打猎,没变成土匪已经算他们意志坚定了。 长青城出来就是辽阳城,路上,章雅悠自嘲道:“方才见了那些兵将,我竟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李设笑道:“怎么,你是认为这些人将来都归你管,所以,觉得他们不成气候、不思进取,于是,痛心疾首?我以前怎么不觉得你还是个官迷呢!” 章雅悠道:“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啊!不知辽阳城内是不是连个府衙也没有。我这个郡主当的,总不会进了辽阳,我们还要住驿馆吧?” “完全有可能。”李设笑道。 让章雅悠惊喜的是,辽阳城内不但有官府,刺史还是她认识的人,也算是熟人了。 还没进辽阳城,一众官员就守在城门口来接了,这个架势让章雅悠受宠若惊,这一路上活得像是逃难的人,哪还有半分郡主的威仪和待遇,在长青城时见了那里的凋敝荒芜,想着辽阳城更靠边关,即便是此处的行政中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辽阳刺史郑雨牧率辽阳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司功、司仓等众人恭迎郡主大驾。”为首的官员躬身行礼。 章雅悠看了眼前年轻的官员,不过是数月,西北的寒风已将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吹得面容粗糙,双手皴裂。官服上有几处皱褶,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郑大人辛苦了。众位大人请起。”章雅悠虚扶了一把郑雨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郑雨牧道:“下官已经为郡主准备了专门的郡主府,郡主一路舟车劳顿,请虽下官前往郡主府先做休整。晚上,下官自备筵席,为郡主接风洗尘。” 章雅悠道:“有劳郑大人了。” 到了郡主府,章雅悠深以为自己这下彻底坐实了“史上最惨郡主”的说法,所谓的郡主府不过是一座旧宅子,屋檐上挂着刚裱好“欣城郡主府邸”字样。 宅子并不大,与她在章家的沐曦阁差不多,但论精致程度,又远不及沐曦阁。 郑雨牧道:“郡主可临时在此安置。后续,下官想办法给郡主府扩充一下。这里是上一任刺史的住所,据说是很早之前一个商贾留下来的宅子,翻修了一下。我因为独身一人,就住府衙后院了。” “郑大人不必客气,也不用自称下官,算起来我们也是朋友。都在辽阳,以后要相互扶持才是。”章雅悠道,“其实比我想象得好,虽然小了点、旧了些,但还算整洁干净,有个落脚之处已属不易,又离府衙很近,方面我们日后商讨问题。” 郑雨牧道:“是,听郡主的。辽阳经年战乱、匪患,破败、贫弱。这一处宅子,也是我好不容易寻出来的。” “这原本是郑大人住的,郑大人为了郡主,自愿搬出来,又自己掏钱请人修葺了一番。”一个官员道。 393 进城第一天就开战了 李设道:“翻修的工作交给我吧,我们自费出钱,好歹让她住得舒心点。这么点地方,都不够她丫鬟住的。” 他略带同情地看了章雅悠一眼,笑道:“要不是小爷来了,看你怎么住!” 章雅悠道:“这里住着也挺好,别看地方小,院子高啊!” 郑雨牧道:“那就有劳李将军了。” 章雅悠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会子也没心情休整,他们还在整理。你不如带我四周看看,和我说一下辽阳的情况。另外,我也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好,我带郡主走走。”郑雨牧话音刚落,屋子内就传来一声尖叫。正在给章雅悠铺床的紫燕跳了出来,嘴里喊着:“老鼠!大老鼠啊!” 玉凌嗤之以鼻,骂道:“出息!”,拎着剑就进去了。 郑雨牧无奈笑了,道:“没粮食的时候,老鼠可是美味大餐。” 李设道:“你别吓唬她。她初来乍到。再说,有我在,我不会让她没粮食吃的。来人。” 他的贴身小厮、现在的副将李三急忙跑过来,就听李设吩咐道:“你去把这次带过来的粮食选一些精细的存放起来,藏也好,存也罢,务必保证郡主有粮吃,千万不能饿到郡主。” 李三笑道:“小的明白,这就去安排。” 郑雨牧带着章雅悠在街道上转悠了一圈,辽阳的状态比长青城稍微好一些,街面上还有一些商家、摆摊的小贩,零星有些行人和过往的商队。 “这些乞丐都是流民?”章雅悠问。 郑雨牧道:“基本上都是被土匪、流寇、外敌侵袭后无家可归的人,还有一些伤残的士兵,受伤后,没办法继续战斗,又没有收入,沦为乞丐,抢一些吃食。” “官府没想到收治这些流民吗?” 郑雨牧笑了,道:“怎会没想过,但是,官府拿什么收治?上面只派兵,不派钱粮,根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章雅悠道:“这附近匪患很严重?那若去剿匪,是不是可以得很多钱粮,甚至人员兵器?” 郑雨牧眼睛亮了,道:“这倒是个主意。我之前也想过,并和诸位将领提了,但是,”他叹了一口气,年轻的探花郎眉头皱紧了:“他们一致反对。” “为什么?”章雅悠也跟着皱眉,“你不用回答了,我大概能猜测到一些。我这次来,带了一些人马,兴许能派上用场。” “辽阳的情形比您想象得还要复杂多变。可以这么说,辽阳是大唐的一座弃城。”郑雨牧道。 李设拍了拍郑雨牧的肩头,道:“别这么悲观。不是说给我们接风洗尘吗?吃饭的地儿在哪里?” 郑雨牧道:“就安排在府衙后堂,我早早命人去准备了。” “我肚子饿了,走吧,去吃点东西。”李设笑道。 郑雨牧道:“好,这边请!” 三人往回走的时候,就见一阵乞丐和行人跑了过来,道:“山匪又来打劫了!山匪来了!” 章雅悠皱眉,道:“这光天化日的,竟然敢到城里撒野!” 她拉了一个行人问:“他们有多少人?” 那行人慌乱地摇着头,道:“不清楚啊!已经杀了一路了,快逃命吧!” 她看了一眼李设,李设会意,道:“也行,对付这几个土匪花了不了多少时间,打完再去用膳也来得及!” 章雅悠点点头,当即喊来田英等人,现场部署一番:“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先不要硬碰硬,我们把人员分成三路,一路埋伏在此处,轻功好的,可以从屋顶上进行伏击;一路往前行一里路,我们会放一部人贼人过去,分头夹击。再派几个人逆行到贼人的背后,防止他们杀回去从而殃及无辜。” 众人依安排四散离去,只剩十余人留在原处。 郑雨牧见章雅悠冷静且镇定自若,道:“见了郡主这般风采,我大概知道为什么陛下要派郡主来此处了。或许,郡主真的可以力挽狂澜。” “郑大人,这些好听的话,我们晚点再聊,你能自保吗?如果不能自保,请退后,以免伤到你。”章雅悠道,“我也没想到,我进城第一天就要开战了!” 郑雨牧道:“会一些防身之术,自保没问题。郡主这样娇贵之躯都不用回避,我岂有回避的道理?” 李设笑道:“这才有意思,一会你在我身后就行了。” 他拉过章雅悠,很自然地把她护在身后。 章雅悠道:“来人,给我拿一把弓箭过来。” 章雅悠试了试弓箭,拉起来有些费劲,但是,还在承受范围内。 她答箭、拉弓,一支羽箭飞了出去,一人应声,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李设笑了笑,不示弱,同样拉弓,一箭射出去,另一人应声落马。 “敢伤我兄弟!你们是哪一路的?”为首的一人挥舞着大刀。 李设冷笑道:“凭你也配知道小爷的名讳!” “你是找死!”那人凶神恶煞,“兄弟们给我上!” 山匪们一拥而上,但统共也就十几个人。 章雅悠冷笑道:“就这么几个人也胆敢进城抢劫!来人,给我拿下,抓活得!” 李设带的这群人本来就是从山南东道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对敌经验丰富,又对李氏父子十分忠诚。 他们先是对战了一会,分派出去的两支队伍这时也归拢过来,一番包围之下,那十几个人除了被射杀的那两个,还有几个乱战中误杀而死的,其余人都被活捉了! 郑雨牧笑道:“可以啊,郡主大人,首战告捷,我是真心佩服!平时这些土匪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我来了辽阳之后多次想围剿,都是束手无策。” 辽阳城内有驻军,但是,驻军主要是抵御外敌入侵,就算没有外敌来犯,也不归他调派;零散的守城军又都有任务在身,他派人围剿过几次,也都是败北而过;加上有些将士与这些山匪勾结,为山匪通风报信,久而久之,也没人敢招惹这群山匪。 章雅悠道:“你手里总有些人手可以把他们看守起来的吧?” 郑雨牧笑道:“这样的人手我有。我想,郡主抓活得,恐怕还有其他用意吧?” 章雅悠看了一眼李设,又看看郑雨牧,道:“先用膳。吃完饭才有力气说计策!” 394 分派任务 几人到了府衙,郑雨牧在自己住的后院中摆了一桌,有荤有素,摆了十几个菜。 “这是我来辽阳之后,最丰盛的一顿。专门去请的厨子,你先尝尝味道,若是中意,就到你府上帮忙。”郑雨牧笑道。 章雅悠道:“我自己带了厨娘过来。反正我们离得近,你以后可以我那里蹭饭。” 郑雨牧抱拳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设道:“我看你压根就没打算客气过。” “哎,没底气,也客气不起来。”郑雨牧笑道。 三人一边用膳,一边聊了当前的形势,郑雨牧道:“我拿你们当朋友,我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我们一起,把辽阳城守好。” 他把自己知道的辽阳城的一切、所接触的官员将领的脾气秉性和事迹为人都与章雅悠、李设说了一遍。 章雅悠听罢,点点头,道:“我们带来的一些人,也是一言难尽。这里面的事情还是让李将军与你说吧。” 李设清了清嗓子,把在定州、幽州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得郑雨牧哈哈大笑。 “先别笑,说正经事。我的想法是,先把幽州的那三千人打散了重组。定州的一千人可以进行收买。这群人对李维钺本来就心生不满,我们只要施以恩威,应该不是难事。”李设道,“我们可以先调派幽州军的一千人去剿匪。” “另外一千人充到驻军那里。”李设又道。 郑雨牧道:“这一千人给我,我去剿匪。” 李设道:“你行吗?” 郑雨牧道:“不要小瞧我。我只是手里没人,终于把你们盼来了,有了人手,我也将有一番作为。” “你说你一个探花,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李设笑道,“和你同一届的进士,最差的也去了富庶的县城做个县城,你倒好,跑到这不毛之地,等于自寻死路。” 郑雨牧摆摆手,道:“我倒觉得这里更自由,可以更好地施展我自己。不说了,我们再饮一杯。” 章雅悠道:“剿匪的事情,我认为交给李将军更合适。” 郑雨牧想要说什么,章雅悠温和地打断了,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郡主就安排吧。”郑雨牧道,“我信郡主。” 李设道:“你们之间很熟吗?” “来辽阳之前,我们见过,我很敬佩郡主。熟悉谈不上,不过,今天之后,我们会成为生死之交。”郑雨牧道,来了辽阳之后,他见多了生死和残酷,人也通透了许多,言谈举止也就少了文绉绉的感觉。 “行。你这番话很对我胃口,不是那种酸腐之人。我们听悠儿安排就是了。她呀,聪明,算无遗策。”李设笑道。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不过是求生而已。”章雅悠道,“郑大人可以去安置流民,已经立春了,可以组织一批人去开垦种植。” 郑雨牧道:“好,这个任务交给我。” 章雅悠道:“我也自领一个任务,我去和定州的那一千人马谈谈。他们那个首领好像叫赵雷,这年轻人眉宇间有股正气,未必就和李维钺同流合污。” 李设笑道:“你现在还会看相不成?” 章雅悠道:“看相倒是不会,但是,你想想这一路上,他并没有刻意为难你,从幽州离开的时候也是毫不拖沓。” 三人用完膳,章雅悠回了所谓的郡主府,紫燕等人已经铺好了床铺,她的房间也重新布置了一下。 这一路颠簸、担惊受怕,身中剧毒不说,才到辽阳就加入战斗,章雅悠早已疲惫不堪,沾了床倒头就睡。 等紫燕端着洗脸盆进来的时候,章雅悠已经睡着了。 “我从小服侍姑娘,没见她吃过这么多苦、受过这么多罪。”紫燕道,她细心地给章雅悠擦了擦手和脸。 念儿道:“紫燕姐姐也累了,先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紫燕道:“行,你守着上半夜,我下半夜来换你。这是新地方,姑娘可能睡不习惯,你可不要贪睡,机警点。” 念儿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上半夜就不睡,会一直守着姑娘呢。” 章雅悠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中间迷迷糊糊醒过几次,但头一碰见枕头,又睡了过去。 李设练完兵,又用好早膳了,章雅悠还没醒。 “你们姑娘这么能睡?平时也这样?”李设笑道。 紫燕道:“我们姑娘平时不这样,她睡觉一向比较轻,更不会贪睡。兴许是累了。” 李设道:“会不会是毒性发作了?” “刘博年,快去叫刘博年!”李设道。 刘博年背着药箱匆匆忙忙跑过来,正要给章雅悠号脉,章雅悠睁眼了。 “你总算是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李设问道,顺带坐在了床边,非常自然地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章雅悠道:“就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她扭了扭脖子,“浑身酸痛。” “别愣着,给她号脉,万一哪里不舒服!”李设道。 刘博年给章雅悠把了脉,道:“郡主的身子一切安好,并无大碍。” 章雅悠道:“你们都出去,几个大男人杵在这里,我没办法穿衣服。” 紫燕拿了一套繁复的衣裙过来,章雅悠道:“这套衣服收起来吧。以后给我准备一些简单利落的衣服,方便骑马跑步的那种,实在不行,给我做几身男装也可以。” 她走到院子里,指着一处刚收拾妥当的花园,道:“这里不用养花了,我们不是带了菜种嘛,改种菜,以后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紫燕。”章雅悠唤来了紫燕。 “姑娘,要用早膳吗?” 章雅悠摆摆手,道:“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你以后不用贴身伺候我,家里的大事小事交给你,我放心。我们也不能过京城里的那种生活了,从简、节约、温馨、待人公平客气,你能做到吗?” 她真诚地望着紫燕,紫燕道:“姑娘,奴婢、奴婢怕做得不好。奴婢只想贴身服侍姑娘……” “你不远千里跟着我到这里,陪着我长大,你像我的家人一样,我信你!你以前把沐曦阁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相信你可以做好这个郡主府的管家!” 一句“我信你”,感动了紫燕,她心里思绪万千。 395 房翊来信 紫燕心酸,想的是,姑娘孤女一个,孤身来到这个地方还有哪些依靠啊?自己作为心腹应该担负起责任,比起贴身服侍,这帮姑娘打理好郡主府则是更重要的事情。 她没别的本事,但是,论忠心,没有谁能比得过她! “姑娘,这活奴婢接了!奴婢一定按照您的要求,把郡主打理得井井有条。”紫燕道。 章雅悠握住了紫燕的手,道:“紫燕,谢谢你。” “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奴婢该做的。奴婢还要谢谢姑娘信任呢。”紫燕想哭,姑娘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所谓的郡主府,就是一处普通的院子,还比不上沐曦阁的精致华美。 章雅悠道:“后面有块空地,我们往后扩张,多建一排房子,不然,不够住。这件事你也核算一下,一定要注意节流。还有,要将院子进行划分。以后李将军也会住进来。” 紫燕简直要雀跃,李二公子要住进来,这意味着什么?啊啊啊,早就说了,还是李二公子最配姑娘! 当然,章雅悠是不知道她内心想法的,否则,可能会吐血! 之所以让李设住进来,纯粹是因为条件有限,不可能再为李设建个府邸,也不可能让李设去住某个破院子。再说,李设住进来,也是为了方便商讨公事,她绝无其他想法。 “玉凌,你陪我去见见赵雷吧。对了,把田英叫上。” “算了,让扶苏跟上来吧。”章雅悠补充道。 扶苏抱着一把剑,一脸严肃地跟在后头,和玉凌一左一右地护着章雅悠,去了营地见赵雷。 找到赵雷的时候,赵雷正在校场上练习射箭。 “赵将军,郡主有请。”扶苏跑过去把他请过来。 赵雷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见了章雅悠,松松垮垮见了礼,笑道:“郡主怎么有时间来找属下呢?” 章雅悠道:“我就算是再忙,想拉拢赵将军这样的人才,总归是要抽出时间的。我方才见你射箭的时候,很是专注认真,怎么见了本郡主就这般神情?” “我是哪般神情?我一向如此,粗人一个,郡主可不要见怪。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郡主原谅我。漂亮话我也不会说,从小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赵雷嬉皮笑脸地说着。 扶苏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喝道:“严肃点!” “我调查过你在定州的情况,正八品上宣节校尉,军饷三十两,每年还有各种克扣。眼下辽阳正是用人之际,我想让你留下来,我会上表给你官升两级,从七品上翊麾校尉,军饷给你翻倍。”章雅悠道,“事情比较多,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 赵雷笑了,道:“郡主有心了,但是,郡主却并未将我的底细探查清楚,所以……这对价开的……怎么说呢。” 章雅悠皱眉,想着,这赵雷或许不堪重用,这般不庄重,也不是带兵打仗的料。 “郡主可知属下为什么要跟着来辽阳?”赵雷换了一副神色,认真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道:“难不成不是李维钺派你来的,是你自愿来的?” 赵雷道:“被郡主说中了,但是,郡主说得也不完全正确,我是自愿跟随郡主的,但也是受了命令,只是,和李维钺无关。” 章雅悠道:“你是别人安插到李维钺身边的眼线?” 赵雷点点头,笑道:“算是吧。” 章雅悠想了想,能在李维钺身边安插眼线、并顺势带兵跟着她来辽阳,这样手眼通天的人大概只有一个。 “武陵候费心了。”章雅悠道。 赵雷笑道:“郡主果真是聪明人!” 章雅悠垂眸,如果赵老说得是真的,那定然是房翊派过来的人,但是,她如何确定赵雷没说谎呢! “我奉侯爷的命令潜在李维钺身边多年,李维钺还算器重中,让我当了个小小的校尉,官虽小,但管得人不少。这次带过来的一千人也只是一部分。”赵雷道,“赵雷以后只听郡主差遣,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他跪了下来。 章雅悠给扶苏递了个眼色,扶苏急忙扶起赵雷。 赵雷道:“郡主若是有疑虑也不打紧,过段时间侯爷必有书信过来,到时自然能证实一切。郡主若没有别的事,我就继续联系射箭了。” 章雅悠道:“好。有了赵将军的忠心相随,我相信辽阳必然会焕然一新。你这边有什么需求可以提出来。不管你是受谁的指派,只要你效忠于我,我方才提到的条件很快就会兑现。” “多谢郡主。果真,跟着郡主有肉吃!请就郡主放心,属下一定全心全意、效忠君主!”赵雷笑道。 “你不是说你没读过书吗?”章雅悠道。 赵雷挠挠头,道:“确实没读过什么书,勉强认得几个字。这些词都是戏文里听说的,我打小爱看戏。” 房翊等于借着赵雷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章雅悠想到此处,无奈又欣喜。 “玉凌,我想让你组建一支女军,你意向如何?”章雅悠道,“这个校场很大,但看着荒废了许久,想来,来练兵的人并不多。平时不流汗,临阵就要流血,这才是我们该担忧的地方。” 玉凌道:“奴婢听姑娘,姑娘觉得可以组建一支女军,奴婢就着手去安排。” 二人往回走的时候,田英来了,道:“郡主,有京城八百里急报。” 章雅悠道:“什么内容?谁发的?” 田英道:“是侯爷发的,什么内容,属下不知道。” 等章雅悠赶到郡主府,送信的人还在那里候着,见了章雅悠先是下跪请安,然后捧上信筒,道:“这是武陵候让小的送过来的,说是必须由您亲启。” 章雅悠看了信,只有几个字:“赵雷可用。我下月初启程去辽阳。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下面有一个标记,那个标记是章雅悠与房翊之前专门约好的,有这个标记说明是彼此亲笔书写。 “这些是什么?”章雅悠问。 那人道:“小的不知。” 章雅悠打开那个小箱子,里面传出一股香味来,道:“是黄天源的点心。” 那送信的差使听了这话,腹诽地想着,这八百里加急,跑死了几匹马,就为了给眼前这主子送几块糕点?以前怎不知武陵候这般骄奢淫逸呢! 396 一块点心引发的醋意 章雅悠笑道:“以前在京城,吃得够够的,没有一开始那么惊艳和喜欢了,现如今再看到,竟然馋的想流口水。” 玉凌笑道:“那您赶紧尝一块。” 章雅悠打开油纸包,捏了一块,道:“嗯,就是这个味道,真甜。你们带他下去休息一下,给他准备点盘缠。” 那差使道:“万万使不得,小的本就是奉命前来,这是分内之事,东西送到就好。小的吃顿便饭就赶回去复命了。” 章雅悠点点头,将点心又分给了在场的众人,让大家都尝尝。 “吃什么好东西,都不叫我?”李设笑着走进来,一身戎装,他才操练完。 章雅悠道:“不叫你,是因为知道你在忙,但是,肯定会给你留一份的。” 李设洗了手,拿起一块,笑道:“这是黄天源的点心。” “咦,怎么会有黄天源的点心呢?”李设道。 章雅悠笑道:“武陵候送的。” 李设瞬间觉得糕点不香了,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扔了回去,道:“这千里迢迢送几块破点心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若说他贼心不死吧,他也太没有诚意了!” 郑雨牧这时也进来了,道:“李将军似乎心情不好?” 李设道:“是,小爷心情是相当不好。我是没想到,有些人竟然那么容易被收买,几块破点心而已。” “点心?”郑雨牧看见了桌子上打开的点心,笑道:“这在辽阳可是稀罕物件。看这花色和造型,很是精致。难道是京城来的?” 李设冷哼一声。 “那我也尝一块?”郑雨牧笑道。 章雅悠点点头。 “你知道这是谁送来的吗?你就吃!”李设跳起来了。 郑雨牧道:“有什么问题吗?这是有毒?” 李设气结!转身就要走。 章雅悠道:“我命人给你做了腊排骨,你吃完再走吧。” 李设鼓了一肚子气,听章雅悠这么一说,心中的怒气莫名烟消云散,甚至豁然开朗,房翊就算别有居心,但在她身边的人终究是自己,她还记得自己爱吃腊排骨,光是近水楼台这一点,他就很有优势。 辽阳的日子很少是太平的,章雅悠到达之后的半个月内,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六次战斗,平均两天一场。 光是山匪进城打家劫舍就发生了两起,因为关押了一部分山匪,其同伙又来劫狱;又有奚族和回纥的流寇来滋扰。 “我们当务之急先解决内忧,匪患要除,流民要安抚,流寇要驱逐。”章雅悠道,“所以,剿匪的事情,我们要提上日程了。” 李设道:“随时可以出发。” 章雅悠又看了看郑雨牧,郑雨牧道:“我这边也没问题。我先把关押这些山匪当众斩首,以儆效尤,也是给城内百姓一个交代。安置流民,让百姓安居、春种,也提上了日程。” “幽州军那几个领头的人什么态度?”章雅悠道,“你还是带着京畿卫和田英去吧,这也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征战,不能有闪失,你自己的安危也很重要。” 李设道:“这几个是刺儿头,软硬不吃。不过,我有办法整治他们,你就不用担心了。京畿卫的主要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危,我都带走了,不合适。这样吧,我带田英和五百京畿卫走。加上我带过来的人,应该问题不大。你放心,剿匪我有经验。” “嗯!我们来看一下地图。”章雅悠道,“郑大人给我们介绍一下各个匪患的特点。” 郑雨牧道:“辽阳最大的匪患在这里!”他指了羊皮地图上的一处,“这里是元宝山,左右山头各有一波匪寇,这两拨山匪的头目是兄弟二人。元宝山地处长青、奉义、辽阳三城交界处,三城均多次受到袭扰,被他们杀死的守城兵将数百人,遭荼毒的百姓以及过往商队就更多了。若是能将这两拨匪患去除,一定大快人心。” “但是,这些人”凶残狡诈,武艺高强,又有天险做屏障,对这一处的地势又了如指掌。在我之前也有人想要剿匪,前面几任刺史在任期间也曾多次派人剿匪,均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这剿匪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他们也就愈加猖狂。”郑雨牧道。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章雅悠问。 李设道:“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郑雨牧道:“我看了之前留下的州志和前任太守的文书,这两拨山匪加起来应该过千人了。而且,我研判了之前几次围剿的记录,他们很可能在我们府衙、军队中安插了眼线,所以,才能清楚知道我们的动向、人数、弱点等。” 李设道:“这就有意思了,还是一群讲策略的山匪。” “你前面说,他们还经常打劫过完商队?”章雅悠问。 郑雨牧道:“是的,光是我来的这几个月,就遇见两起商队来报官的。辽阳常年混战,很多商队宁可绕道都不愿意路过辽阳,所以,这两起商队应该是经过辽阳的全部商队了。” “我们也可以来个里应外合。”章雅悠道,“当然,我这个方式不一定有用,我可以说出来供大家参考。” 她想的是,找人假扮成商队,在箱子里装人,带上火药,以信号为准,杀上山,里应外合。 李设道:“听起来也是一种办法。我们不能盲目,前人失败那么多次,想来这群人并不好对付。我们要先做到知己知彼,我这边派人去收集一下信息。对了,郑大人,他们是不是派人下来踩点?” 郑雨牧道:“应该是的,不仅是要踩点,恐怕还派人潜伏在要道处以打探来往商队的信息。” 李设拿起了刀,道:“我知道怎么办了。晚膳不用等我,我先带几个人过去看看,若是遇见他们的探马,我捉来一问。” “务必小心!”章雅悠道。 李设带人出去了,郑雨牧每天忙着安置流民,又要带兵驱除城内的流寇,这刺史的庶务就落了下来,有时还遇见两起击鼓喊冤的。 郑雨牧匆匆回来,满面倦色,道:“这安抚流民的任务是你分配的,我照做了,但是,我没有三头六臂,这刺史的庶务你得给我担起。现在又有人来击鼓了,你赶紧去升堂。” “我?我去升堂?”章雅悠一时不解。 郑雨牧道:“对,就是你!这是你的封地,你一个郡主去升堂问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397 升堂问案 章雅悠道:“我没经验……而且人家是向你报官,你是刺史,父母官啊。” 郑雨牧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道:“呶,官印!你现在说你是刺史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没问题的。” “我已经一个月没升堂了,上个月还有几起案件,你正好一并处理了。”郑雨牧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你!你竟然使唤我!”章雅悠想跳脚,她好歹是个郡主,郑雨牧不过是个刺史,竟然敢使唤她!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她急忙让念儿取了一件庄重一些的衣服,拉着玉凌、念儿还有几个京畿卫,就去了府衙。府衙门口已经站了一些老百姓。 “这是欣城郡主,快跪下行礼。”一个京畿卫喊道。 章雅悠在堂上坐定,看了看案上的卷宗,随便拿了一本出来,问:“师爷何在?” 师爷是个白净的中年人,也是辽阳本地人,在府衙做了十余年师爷,是个举子,当年在本地颇有才名,虽家境贫寒,但一举通过州里的秋闱考试,到郑雨牧这里,他已经服侍过三任刺史。 “小人白平安给郡主请安。小人是这里的师爷。”那中年人道。 章雅悠道:“这些裁决文书是你写得?” “正是小人。” 章雅悠道:“律法用对了,但是,却没考虑情理以及案件情节,何况,尚未过审,你如何知道这个中缘由、如果断是非曲直?未审就定案,有草菅人命的嫌疑!” 一番话吓得白平安急忙跪地,身子都颤抖了。 章雅悠道:“起来吧,等一下好生记录。” 第一个案子是宅基地的,因为过道问题,两家打闹了两代人,因为战乱和征兵,到现在两家都只剩下妇孺了,这才没打起来,于是对簿到公堂上了。 章雅悠看了状子,又听了双方的陈述,已经明白这两家矛盾争议所在,一开始是为了宅基地,到后来变成了争一口气。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远亲不如好近邻,让他三尺又何妨?”章雅悠笑道,“不如各退一步,我让人跟你们前去,在现在过道的中间位置划线,回头把你们的地契拿过来,我让人在上面标注后加盖印章。” 第二个案件是关于伤人的,恶斗在大唐那是重罪,除了赔偿医药费用,轻则要受笞杖,重则要流放。 “你为何要伤人?”章雅悠问。 跪在堂下的是个中年汉子,高瘦、大骨架,一脸的老实巴交。 “他要对我女儿做禽兽的事情,把我女儿的衣服都扒了……我不过是欠他一些地租,收成不好,又连年征战,不是不想还,是还不起,他逼上门了,前段时间才强迫过我老婆,现在又打我女儿的主意!” 中年汉子说着就抹眼泪。 章雅悠问那个被打的人,道:“王高远是吧?他说得可属实?” 王高远一只胳膊正吊着绷带,见章雅悠提问,道:“没有的事情,他在撒谎!郡主,他就是个刁民,别听他的!” “啪!”章雅悠拍了一下惊堂木,道:“放肆!他是否为刁民,本郡主自有定断!干扰本郡主升堂,我先定你一个滋事之罪!” 后来查清了,的确是这个叫王高远的辱人妻女在先,那中年汉子才奋起殴打,章雅悠当即断了那汉子无罪,又命人将王高远押下去等候审判。 围观的百姓连连叫好,这王高远仗着自己有钱,与官府的人又有些勾结,平时鱼肉百姓的事情没少做。 接着又审三个案子,均将事情查得明明白白,在依照律法的同时,又充分考虑案件情节,裁判的结果也是公正明了,这让在场围观的百姓纷纷鼓掌称赞。 章雅悠这边在辽阳忙得不可开交,幽州的节度使却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闷。 节度使刘吉裹着黑色裘衣,面容冷峻,吓得众人纷纷噤若寒蝉。 刘礼道:“你们都下去吧,一个个,都是废物!快滚,走得慢了,砍你们脑袋!” 平时那些耀武扬威的将领、长官如今屁滚尿流地跑了,生怕自己跑得慢了,自己的脑袋就搬家了! 刘吉冷着脸转身回了书房,刘礼紧跟后头,笑道:“三哥!唉,三哥,你别生气嘛,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想办法挽救!别不理我,我害怕!” “看看。”刘吉扔了一卷东西过来。 刘礼打开一看,是两副画,一副画上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正巧笑倩兮;一幅画是一个姑娘正在公堂上断案。两幅画是不同的手法,但是,单看五官就知道这是一个人。 “这不是那个丫鬟吗?李设护着的那个丫头!我早就看出她不是普通人,丫鬟没有那种气质和眼神。”刘礼道。 刘吉嗤之以鼻:“马后炮!” 他们现在只是发现了抚柳是假郡主,既然假郡主留在了府上,真郡主又在辽阳活得风生水起,那三千兵马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想着顺势接管辽阳的打算就落空了。 这个欣城郡主才到辽阳就连赢几场小仗,如今都能升堂断案了,在百姓中的口碑日益提高。 “这个臭丫头着实可恶!把老子耍的团团转,还从我这里骗走了三千人,这三千人可都是精锐!”刘礼咬牙切齿。 “那个女人你怎么处理了?”刘吉道。 刘礼邪笑了一下,道:“还能怎么处理?睡了。又给众人都发了请帖,这帖子都发出去了,结果是个冒牌货,一个冒牌货还敢和老子讨价还价,杀了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送到军营去了!” 这事闹的,刘礼觉得自己丢人丢大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吉淡淡道。 刘礼道:“抚柳这个贱人,高估了自己,野心很大,但是脑子不够用,拿了一个假金印和一些行头就敢冒充郡主,还想着把那位取而代之,结果却直接被人反过来利用了,将她留在这里,带着我们的人马直接去了自己的地盘!” 章雅悠就是料定了抚柳有野心有反意才将提前准备好的假金印及册封宝策交给她,抚柳以为有了这些东西,她就是真的郡主,就算被拆穿了,有这些东西,刘氏兄弟为了自己的利益也要想方设法坐实她的身份,怎算都不会输,谁知道章雅悠早已对她釜底抽薪! 398 调兵遣将 刘礼想了想,笑道:“三哥,要不我带队去辽阳,把那臭丫头绑了来?” 刘吉冷哼一声,道:“你是嫌参我们幽州节度使的本子还不够多?” 刘礼自然知道刘吉不会同意他这个提议,他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粗糙直接,他之所以和刘吉能走得这么近,不光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兄弟情谊,也不是他义无反顾支持他的举动,而是他对刘吉的了解。 “那三哥和我一起去会会这个郡主?”刘礼试探着问道,等刘吉的目光看过来时,他急忙笑了。 “备马吧。”刘吉道,他目光看向了案上的两幅画。 刘礼道:“是,我这就去准备。” 刘礼只带了一千轻骑,属下问他:“六爷,我们只去这几个人,就能要回那三千人?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刘礼一巴掌拍了过去,骂道:“你是猪脑子!你觉着我们是去打仗的吗?” 那属下恍然大悟,道:“属下懂了,六爷和大人这是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嗯,以大人的威名、六爷的气势,他们肯定不敢不还。” 刘礼又是一脚踹过去,怎么就有这么个猪脑子的下属呢! 刘吉那意思肯定不是去打仗的,是否要回这三千兵马也是两说,他正是揣摩到了刘吉这一层心理意思,才只带了一千轻骑。 那属下也是一头雾水,怎么拍个马屁还拍到马蹄子上了呢! 等刘吉、刘礼两兄弟到辽阳郡主府的时候,章雅悠正在写文书,辽阳虽然贫弱苦寒,但是庶务却不少,除了每天写手札外,还有各种文书要处理、批复,还要给朝廷上表。不仅如此,她还写信向一些人求助。 念儿进来通报的时候,章雅悠只是抬了一下头,道:“我知道了,你先给他们看茶,让他们稍等一下。” “看来是打扰郡主公干了。”刘礼已经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念儿道:“这位将军,郡主正在做事,还请客堂候着。” 刘礼道:“怎么,郡主不欢迎吗?” 章雅悠道:“刘将军、刘大人请坐。念儿,看茶。二位贵客坐在这里也可以。” 玉凌机警地护在章雅悠的身旁,防止刘礼、刘吉乱来。 章雅悠依旧弯腰、提笔,在那里认真地书写,偶尔还皱皱眉,一副旁若无人的状态,奋笔疾书的时候也是丝毫不分神。 刘礼道:“嘿,这人怎么这么淡定!喂!” 刘吉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又冷漠安静地喝茶,听见刘礼叫唤,抛了个眼风过来,刘礼立马止住了,低声道:“这、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刘吉道:“算起来,节度使是正二品,但郡主是从一品。” 刘礼一拍手,无奈道:“得,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好歹还有杯热茶。” 他们这番对话,章雅悠当然也听见了,这也是她的目的,她可是从一品的郡主,只要他们不是想造反,对自己这个郡主至少要保持表面上的恭敬。 她轻轻放下笔,又对着文书吹了吹。 “让二位久等了。二位来辽阳,不会是单纯来见本郡主吧?”章雅悠笑眯眯地说道。 刘礼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郡主是贵人多忘事呢,还装糊涂!郡主可是从幽州带走了我幽州节度使府的三千兵马,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郡主就忘记了?” 章雅悠笑道:“虽然这批人是受幽州节度使管辖,但都是陛下的子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辽阳作为西北边关的第一站,此时已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有这三千人,兴许能抵挡一二。若是辽阳被攻陷,幽州就会成为边关要塞,刘大人也好、刘将军也罢,恐怕也就难以高枕无忧了。” 刘礼正要打断她的话,章雅悠却摆手制止了,一边给他们添了茶水,一边道:“请听我把话说完。” “大道理,二位都懂,我若过多赘言反而显得本郡主没有诚意。这三千人,我只不过是临时借用,将来边关太平或有足够的兵力囤于辽阳,我自然会送还。何况……” 她拿着杯盖,慢慢地划着茶叶,正要开口,扶苏匆匆跑了进来。 扶苏看屋内还有两人,识得这是幽州的刘氏兄弟,犹豫了一下。 “直接说。”章雅悠道。 扶苏道:“因为郑大人前几天驱逐了大量奚族、契丹流寇,现在他们纠集了上万人在乌蒙城和辽阳城之间,想要攻进辽阳城。已经攻城两次,虽未成功,但是,我方已伤亡数百人。” 章雅悠起身,走到沙盘处,道:“玉凌,去请赵雷。” 赵雷来了之后,章雅悠叫了赵雷和扶苏到了沙盘前,道:“奚族、契丹在这里,现在他们聚集了一部分在这里意图攻城,从他们驻扎的地方到自己的部落领土,尚有一段距离。除了翻沙漠,只有这几次可以走。” “乌蒙本来也是大唐的领土,现在被契丹人占领了。赵雷何在?” “末将在。” “我命你率三千人,从辽阳西门出发,到达此处,作为右翼进行包抄此处的奚族。奚族与契丹向来不和,就算乌蒙城内的契丹人出战,也只是混战。你不可恋战,击退他们即可返回。同时要防止乌蒙城的契丹人偷袭。” “末将得令!”赵雷道,“只是,这三千人如何组成?” 章雅悠看了一眼刘吉,道:“刘大人,我要借用两千幽州军了。” 刘吉道:“既然人都被郡主带到了辽阳,郡主调遣就是了。毕竟,抵御外敌,我们本该一心。” 章雅悠道:“多谢。” “赵雷,你带一千定州军、两千幽州军前去。这一战至关重要,你要活着,你带去的人也要给我活着带回来!” “还请刘将军出去露个面。”章雅悠道。 刘礼道:“没这么玩的,你是郡主也不行!我不去!怎么着,骗我们的兵马也就算了,还想利用我们去调遣这部分人,你怎么想的?你怎么能提这么个要求呢!我和你说,若不是因为你是个女人,我都想揍人了!” “幽州长史刘礼,你不得无礼!”章雅悠吼道。 刘吉道:“去。” 刘礼道:“三哥!你!我,哎!罢了!我去!” 章雅悠道:“扶苏!” “扶苏在!” 章雅悠道:“你带领五百京畿卫抄这条近道,绕到契丹人的背后,造出大军降临的气势,迫使他们往西而行。不恋战,势头一出,可撤退。你也一样,要活着回来。” 399 谈合作 “扶苏领命!扶苏这条命是郡主给的,扶苏一定活着回来,也会带这五百京畿卫活着回来,请郡主放心!” 章雅悠点点头,上前,帮扶苏理了理盔甲,道:“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你虽年幼,但是,我相信你可以的。” 扶苏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章雅悠道:“刘大人要在这里用膳吗?” 刘吉道:“看样子,也只能在这里用膳了。” 章雅悠道:“好,我这边去准备一下。我们换个地方吧,我给大人准备一些点心。” 刘吉跟着章雅悠到了客堂,章雅悠让念儿把前几日房翊托人送过来的点心端上来,又准备了一些干果,再给刘吉泡一壶茶,笑道:“简单了些,但是,茶是好茶,您尝尝。” “好。多谢郡主。”刘吉淡淡道,他一眼便看出,这点心并非辽阳所产。 章雅悠道:“您先坐一会,我去看看厨房。” 念儿道:“姑娘,您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会吧,厨房有王师傅在,您就不用担心了,而且,奴婢会做一些菜。” “怎么,郡主打算亲自下厨?”刘吉问道。 章雅悠道:“刘大人是贵客,本郡主亲自下厨也是值当的。主要是,辽阳物资匮乏,食材有限,王师傅虽然会厨艺,但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主要的是,他不敢随意搭配,能拿得出手的菜寥寥无几。” “那我真是荣幸。”刘吉淡淡道。 章雅悠带着念儿去厨房忙活了,刘礼这边回来了,见刘吉一个人独自坐在厅堂,道:“三哥,让你一个人在这坐冷板凳?这个狗屁郡主也太过分了!” 刘吉皱眉,道:“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说了!事情妥当了?” 刘礼挨了骂,心中又有一股恶气,闷声闷气道:“办妥了。” 不多会,念儿断断续续端了七八个菜过来,有红烧野猪肉、酱香猪蹄、石饵炒蛋、萝卜烧肉、还有干菜炖鸡,一盘子青菜、一碟绿豆苗,还有白水煮蛋、玉米烙、香酥肉等。 章雅悠净了手、换了一身稍微华丽点的衣裳出来,道:“条件简陋,凑合吃吧。现在春寒,地上还有冰花,盐碱地贫瘠,这一盘青菜可是比肉都贵。” 念儿已经把碗筷摆放好了,章雅悠的专属碗筷放在主座的位置上。 “你一个郡主,还关心这些民生呢!”刘礼冷笑道。 章雅悠笑道:“以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到了辽阳才知道,这吃口蔬菜都这么难。” “念儿,去取一坛酒来。就取百里香吧。”章雅悠道。 念儿取来了酒,给章雅悠、刘吉、刘礼等人倒上,刘氏兄弟却未动。 “怎么?怕我下毒?”章雅悠笑道,她把自己眼前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又伸手拿过刘吉、刘礼面前的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吃饭吧。”章雅悠道,她优雅地端起饭碗,夹了一筷青菜,细嚼慢咽,吃相优雅端庄。 刘礼道:“这酒闻起来不错,给我换个碗,海碗,不喝白不喝。” 刘吉道:“给我也满上。” 章雅悠笑了笑,没说话。 “我敬郡主一杯。”刘吉端起了酒杯。 刘礼见状,也急忙端起了酒碗,面向章雅悠。 章雅悠不慌不忙,让念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是我要敬二位大人。二人高义,让我调遣这三千兵马,我代辽阳百姓、众将领向二位致谢。” 刘吉点点头。 刘礼吃了几块菜,笑道:“这菜尝着不错,虽然条件简陋、食材也稀缺,但这厨子的手艺可以啊!” 念儿道:“这是我们郡主亲自下厨,给二位大人做的。” 刘礼半晌没回过神来,道:“你这郡主不会也是假冒的吧?” 哪个郡主会亲自下厨?这欣城郡主在封郡主之前也是章家的嫡女,名门之后,从小锦衣玉食,仆从十余人,也是断然不需要她亲自下厨的。 但他看了一眼章雅悠,面容白皙、十指修长又细嫩,气质优雅高贵,坐在那里就像是带着金光的活菩萨,再联想到她见到他们时明知道他们的目的却依旧镇定自若、调兵遣将时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果敢自信。这份自信和尊贵没有从小到大的养尊处优是绝无可能呈现出来的。 “算了,我又说错话了。我自罚一碗。”刘礼又自饮了一碗酒。 章雅悠淡淡笑了,道:“二位大人多吃些。觉得酒好,也可以多饮一些,天色已晚,我已命人为二位安排了住宿。” 这时,玉凌领着两个女将士抬着两个箱子进来了。 “郡主,有好东西。京城那边发过来的。”玉凌笑道。 章雅悠笑道:“什么东西?” 玉凌道:“侯爷命人给您送了一些瓜果过来。” 她把箱子打开,章雅悠老远就闻到了香气,起身走到箱子跟前,就见两个箱子里放着满满的果子,每一个果子都用棉花和油纸包着,外面用纸绳轻轻绕了一圈。 章雅悠拿起一个果子,轻轻打开,是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她深深嗅着苹果的香气,那甜甜的果香给她带来的幸福感简直充斥了她整个心房。她那虔诚的模样,让玉凌看着都有些心酸。 “还有这些,闻着像是橙子。姑娘不是最喜欢橙子吗?”玉凌笑道。 章雅悠道:“现在还能吃到瓜果,已经是奢侈,还谈什么最喜欢的?你快去洗几个,切了果盘端过来。” “喜欢吃水果?”刘吉突然问。 章雅悠想都没想就点点头,笑道:“你们算是有口福了。” “还真是做郡主的,娇贵啊!这些水果从长安运过来,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你若是喜欢吃,我们幽州也有啊。”刘礼笑道。 “我吃不吃水果不打紧,以后有需要求助的地方,还请二位大人多多支持。”章雅悠道,“来,我再敬二位一杯。” 刘吉没说话,也没饮下这杯,道:“我本人是很敬重郡主的,柔弱贵女,来到这不毛之地的边关,并愿意担起这份重担,郡主的聪明才智、临危不乱,我们也见识了,但是,我却不能盲目答应继续给辽阳支持。” 章雅悠道:“我们可以谈合作。” 刘吉很感兴趣地看着章雅悠,道:“郡主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吗?” 章雅悠道:“说不定有呢。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我没有,不代表我没办法弄到你想要的东西!” 400 郡主府的不速之客 刘吉道:“郡主觉得我需要什么呢?” 章雅悠道:“这个就要问大人您自己了,不急,以后大人需要什么,想到了也可以随时告诉我。” 刘吉笑了笑,举起酒杯和章雅悠碰了一下杯子,笑着饮下了杯中酒。 紫燕这时进来了,道:“姑娘,奴婢已经带人收拾好了院子,房屋都重新打扫布置过了,两位大人过去可以直接入住。奴婢还安排了人准备了洗澡水。” 章雅悠点点头,道:“我吃饱了,二位请慢用。稍候,我让人送二位去住所。就在对面,过去也方便。明早若是不赶路的话,可以过来一起用早膳。” 送走刘氏兄弟,章雅悠就去了书房,翻了一会书,却有些心烦意乱,然后一个人枯坐在那里,昏暗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她越发瘦削。 刘氏兄弟回到房间,刘礼往床上一趟,双手枕着手臂,道:“这个郡主还挺会做人的,把这么个破院子收拾成这样,很不错了。” “还会厨艺,难得。”刘礼道,“端坐在那里的气质,吃饭时的温文尔雅,果真,不是那个冒牌货能比的。” 刘吉冷哼了一声,吓得刘礼从床上跳起来。 “这好坏都让你说了。拉着我过来兴师问罪的人也是你。”刘吉道。 刘礼笑道:“三哥,我这不是吃人的嘴软嘛!再说,她对我们也挺客气的,既然解释清楚了,也不是大问题。她有本事守住辽阳,也让我们省点心不是?” 刘吉道:“的确如此。” 刘礼道:“我们要不要去探探郡主的底细?” “如何探?” “这夜黑风高的,直接去就是了。”刘礼笑道。 子时,刘吉及刘礼换上夜行服,潜入了郡主府,他们一进院子就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刘吉看见章雅悠疲倦地坐在书房那里,一旁的婢女给屋里的火盆又加了些银炭。 “姑娘,您去睡吧,您最近太累了,这样耗下去,身子吃不消。”念儿道。 章雅悠叹气:“我的朋友、搭档、属下、将士都在浴血奋战,他们生死未卜,我又怎能安眠?与其辗转反侧,不如坐在这里守着,虽然没办法凝神,但是,看看这些文书,多少还能做点事情。” 念儿不再劝了,默默地给章雅悠倒了一杯奶茶,道:“紫燕姐姐从本地人那里买了一些酥油和牛乳,加上咱们带过来的大红袍,放了点盐巴,咸咸的,您尝尝,暖暖身子。” 章雅悠点点头,道:“念儿,你后悔跟我来辽阳吗?” 念儿摇摇头,道:“奴婢不后悔。今天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姑娘把我们都当家人一样对待,我们去哪里找姑娘这么好的主子?跟着姑娘我们也学到了很多,更是增加了见识。虽然这地方苦了点,但奴婢,怎么说呢,奴婢心里暖着呢,一点都不觉得苦。” 章雅悠道:“你觉得那跟过来的几个宫女现在都如何?” 春玉和香蓉留在了定州,抚柳冒充郡主的时候,又留了三个宫女下来服侍她,皇宫里派过来的十二个宫女,如今也只剩下六个,而这六个人是背景相对简单的。 “奴婢和她们接触得少,但是,听玉凌姐姐说,她们现在还比较听话。大概是见识了您的能力和胸怀,就放下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念儿道,“奴婢看着她们都编入了玉凌姐姐的女兵队,看着她们英姿飒爽的,很像那么回事。” 章雅悠让玉凌带一支女兵队伍出来,玉凌首先把这几个人给整编进去了。 “你也想去吗?”章雅悠问。 念儿道:“奴婢不想去,奴婢觉得现在贴身伺候姑娘也是很好的,奴婢这份职责也很有价值呢。” 她见章雅悠喝了几口酥油茶,又急忙给她添了一些。 “李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章雅悠道,“算了,当我没问。如果有消息的话,我肯定知道了。” 念儿道:“不如明天让郑大人派人去打探一下。郑大人晚间倒是来过了,报平安的,知道姑娘在接待幽州那边的贵客,所以,没进来。” 章雅悠点点头,头疼令她蹙紧了眉头。 刘吉和刘礼在郡主府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情况,又悄悄潜了回去。 “她也够惨的,一个随身保护的人都没有,那几个守卫有什么用!不要说我们了,这时若是冲进几个土匪,他们也招架不住。”刘礼道。 刘吉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刘礼正色道:“三哥,我开玩笑的。我们感到书房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几个劲气在那附近,但是,我们依然是畅通无阻,她应该有武功高强的暗卫,却没有阻止我们,应该是有人提前交待的。如果她已经算到了我们今晚会前去……” 刘吉点点头,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老皇帝要派这么个女人过来了。确实不简单。有点意思。” 刘礼道:“长安送过来的水果,那婢女说是侯爷送来的,莫非就是武陵侯?” “京中传言,武陵侯对这位郡主情根深种,看来,传言不虚。她背后有章家、武陵侯,还有长孙家,这样的背景,来蹚这趟浑水,也算是有点资本。老皇帝这一步棋下的真好。”刘吉道,他若有所思,按照他接到的线报,章雅悠的背景可远不止如此。 “皇帝做到这个地步,需要一个小丫头出面,他这个皇位也算是做到头了。”刘礼冷哼道。 “慎言。”刘吉斥道。 刘礼道:“三哥,你也太小心了。不要说我们幽州了,天下还有几个节度使是长安能调动的?再说,没有我们卢龙军,幽州还守得住吗?” “京中那边有新动向吗?”刘吉问。 刘礼道:“肃王已经在暗中动作了。太子也在加紧步伐。” 章雅悠的书房里,忠十三出现了,跪在那里,道:“姑娘,方才有两个人来过,看身形,就是幽州那边的贵客。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打草惊蛇。” 章雅悠点点头,道:“辛苦了,下去吧。如果白天我身边有人,你们要轮流休息好。我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得,多谢姑娘关心,属下告退。”忠十三退了出来,继续隐藏在黑暗中。 401 来信 范阳城内,红袖招的滕王阁的包厢内,数名华贵公子正在一众伎女的环伺下,好酒好茶地聊着风月,又在风月之事中聊着政要和生意。 这时,一个侍从弓着身子进来了,对着一个华服公子耳语了一阵,那华服公子点点头。 一个管事的小跑着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那公子一封信。 华服公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待看清信封上的名字,急忙打开,里面抽出薄薄的一张纸,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 “是她的字迹。”华服公子笑道。 一旁穿着绛红衣裳的公子笑道:“若不是我隔三差五与你厮混到一处,你这一番光景,我还以为你是接到了心上人的来信了。什么个情况?” “比心上人来信还让我激动呢!小仙女给我写信了!”李明经笑道,“怎么样,你们前些日子还笑话我,说我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没把我当朋友!这是打脸了,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笑得很是得意。 王行之道:“这位章姑娘还真是个能人,听说,在辽阳那里做了几件事,很是能收买人心。连那个油盐不进的探花郎都对她唯命是从。” “她信上说了什么?”一旁的卢钰淡淡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我们老朋友叙叙旧。”李明经笑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她希望我能给她筹集一些种粮过去,好帮扶辽阳的百姓春种。” “呵,辽阳还有百姓吗?除了一些兵癞子,还有什么百姓!早就死光跑光了!你这种粮送过去也必然是肉包子打狗!”崔洵冷笑道。 李明经皱眉,冷道:“崔洵你说话我最不爱听!没义气!论私,我和小仙女是朋友,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能想到我,那是把我当朋友,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开口求我;论公,她也是为了边关安稳,往大了说,那是匡扶社稷,我有能力,出份力也是应当的。” 卢钰不说话,王行之给他倒了一杯酒。 崔洵道:“行,那你去送种粮吧。她也不过是利用你,以前在范阳时也是利用你。真可惜,聪明一世,遇见个女人就废成这样!” 李明经道:“我懒得理你,我去给小仙女准备种粮了!不过崔洵,本公子告诉你,本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你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傻子!” 他出门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他甚至决定了,自己亲自去一趟辽阳! 再说,杭城这边,荷亭的掌柜又捧着账本去找杜子恒了,杜子恒拍了拍账本,哭笑不得,道:“怎么着,我一个江南首富之子、富可敌国的杜家二公子,免费给你主子做工了呗!天天管着荷亭、彤宜斋还有那个什么桃花源!” “说起桃花源,我也有气,那桃花源的山头还是我的,虽然她买了去,但是,她给的价格那便宜我都想抽自己几巴掌。”杜子恒笑道。 “这么久了,连个书信都没有!走了之后,音不捎信不传,就送了一副画像过来,又没了音讯!这会子跑到辽阳了,还指望我给她打理铺子呢!我手里那些铺子,哪个不比这荷亭、彤宜斋值钱!”杜子恒越想越气。 荷亭的掌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嚅嗫道:“这是前段时间姑娘来信告知的,说是经营问题可以找您商议,她全权相信您。” “我欠了她的啊!?”杜子恒几乎是咆哮了,语气高昂之间又带着无可奈何。 “这是谁惹了杜二公子发这么大的火?”萧瑞凤走了进来,一看那掌柜,笑道:“哟,荷亭的掌柜。” 他再看看桌子上的账本,一切了然于心。 “哎呀,这章姑娘,哦,现在该叫郡主了,还真是信赖你啊。”萧瑞凤笑道。 “你少来打趣我,我正火大呢。” “是的,你该火大。我就没见过这么做人的,平时不声不响不走动,有时就上门,还那么想当然,简直就是厚颜无耻。”萧瑞凤道,“你别气了,我替你骂她!” “要骂也是我骂,有你什么事,进来搅合!说吧,什么事?”杜子恒道。 萧瑞凤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咱们之前是有些误会,但是,事情说开了,还不能翻篇?” 他说得误会是指袁欣岚私下里为了报复房翊而私下里迫害章雅悠、杜子恒知道后找萧瑞凤谈过,萧瑞凤为了维护袁欣岚和萧家颜面而将杜子恒挡了回去。 当时,萧瑞凤的原话是:“你都能为了一个不是你的女人而出头,我为什么不能护着我的女人?你以为她需要你出头吗?京中的那位早就动手了。” 萧瑞凤念着袁欣岚是发妻,又怀了自己的骨肉,也使了些手段来替袁欣岚遮掩,但是,房翊直接把萧家在京中的关系给捅破了不说,还调用了手中的权利连连打压萧家的生意,最后给萧家送来了通牒。 萧瑞凤为了保全欣岚的性命,只得主动向房翊求饶妥协,主动清理了当年袁德禄给欣岚留下来的各方眼线、势力,让袁欣岚再无复仇的能力;之后又给袁欣岚弄了个假死,如今袁欣岚已成了萧家大公子的侍妾。 袁欣岚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一个雨天滑到了,孩子掉了。有传言说,袁欣岚对萧瑞凤怀恨在心,不愿意为其生孩子,故意将孩子打掉。 杜子恒道:“不是来看我笑话就好。” 他烦躁地翻起了账本,心里火气再大、嘴里怨言再多,还是不能放任不管。 “最近朝廷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贩盐收税也就罢了,现在连贩酒都要课税了。我们萧家已经关了十几间铺子。我找你,就是想商讨一下接下来的生存。今儿,我做东,聚贤阁聚聚,还有端木霆、王安珏等人。”萧瑞凤道。 杜子恒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些事我们着急也无用。我倒是想着,把生意扩展到边关,甚至塞外、他国。比如,辽阳这个地方。” 他笑了笑。 他的贴身小厮跑进来,笑道:“公子,有信!有信!” “你是不想要脑袋了,什么信值得你个狗东西这么欢天喜地的!“杜子恒骂道。 那小厮道:“公子,是、是辽阳那边的信,奴才想着,辽阳那边,也只有章姑娘会给公子写信了!” 402 千山万水而来 杜子恒“噌”地一下站起来,道:“那还不快给我拿过来!” 小厮忙不迭地递过去,杜子恒打开信奉,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因为折了几道,显得很是厚重。 杜子恒先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一遍,然后又慢慢地看了第二遍。 萧瑞凤轻咳了一声,道:“看来你今天是没心情出去喝酒了?” 杜子恒笑道:“谁说没有?我正想喝酒呢。” 他把信装回信奉,放进怀里,拉着萧瑞凤,道:“走,喝酒去。顺带去彤宜斋给你那几位夫人捎点胭脂水粉回去。” 萧瑞凤无奈笑了笑,道:“你开心就好。” 荷亭的掌柜还在呢,本来就是人精,眼前这一幕也看得真切,赔笑道:“二位公子,要不去荷亭喝酒?我们那里也埋了几坛好酒,还是主子在的时候藏起来的。” 杜子恒一愣,道:“也可以。走吧,萧大公子。你快些回去准备着吧,好茶也要备上。” 武陵侯府,房翊抬头看着云台,道:“她什么话都没带过来?” 云台回想了一下,道:“章姑娘说谢谢您。” “嗯?”房翊不甘心,问:“就这些?” 云台为难了,想了办法,道:“就这些。” “奴才还打听到,章姑娘给范阳和杭州都去了书信。” “什么内容?” “那就不知道了。但是,听说杭州、范阳那边的两人接到信后,心情都很好。”云台道,声音很低,不敢抬头看房翊。 房翊放下了笔,道:“辽阳那边什么情况?” 云台道:“李设去剿匪了,他没有府邸,平时住军营,没事的时候就住在郡主府。” “我问你这些了吗?”房翊冷道。 云台很无辜,这些内容都是房翊之前想知道并派人专门打听的,怎么今天就不让说了?他急忙改口道:“奴才错了!辽阳发生了几场战役,郑雨牧把流寇驱逐出去了,引发奚族、契丹围攻辽阳,欣城郡主调兵遣将,化险为夷,不但重创了奚族、契丹,还迎回了一部分流民。” 房翊冷哼一声。 “灵天域那边有什么消息?”房翊问。 云台道:“太子已经得手。” 房翊道:“南越那边有什么消息?” “这是那边的飞鸽传书。”云台捧上一只细小的竹筒。 房翊起身,直视着云台,云台道:“公子爷,可是奴才说错了什么?” “去准备一下。”房翊道。 云台道:“好嘞,奴才这就去准备。” 房翊道:“你知道准备什么?” 云台道:“奴才跟着您这么久,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您这是让奴才准备去辽阳。” “你就这么笃定?” 云台笑道:“奴才敢用脑袋担保。”他笑着跑开了,在章姑娘离开京城的时候,公子爷恨不能跟着去了,后因各种事情缠身,实在分身无术,现在好不容易寻到了空隙,自然要飞奔过去的。 在房翊看来,现在是不得不去了,再不去,自己这个小媳妇就要被人拐走了!李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杭城那边是贼心不死,现在连范阳那边都想着凑热闹了! “到处给我沾花惹草!”房翊心里咬牙切齿,想着一定要狠狠惩罚这个小女人,但是比起惩罚,他心里更多的是担忧、心疼以及想念。 “直接备马,不坐马车!找几个好手,随我去,走八百里加急的快道。”房翊安排道。 等房翊快马加鞭一路奔到辽阳时,已经是三月份,柳树都开始抽芽了。 他到了郡主府,紫燕正安排人在修整门头,见房翊等人到了,差点惊叫,正要跪下来行礼,又忙让人去章雅悠,却被房翊制止了。 “她在?” 紫燕忙不迭地点点头。 “本侯自己进去。” 房翊大步流星、缩地成寸地走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的心瞬间柔软起来,如果说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他是带着五分兴师问罪的心态,等到了辽阳时,已经只剩了一分,待见到章雅悠,那最后一分问罪的念头也荡然无存。 章雅悠正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和念儿等人在一个不大的园子里种菜,她此时拔起一根带泥的红萝卜冲,那根只有食指粗细的萝卜给她带来无比的欢喜,她那秀美雅丽的小脸上带着纯净的喜气,她欢喜地冲着外头挥了挥手,喊道:“萝卜已经长出来了!” 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房翊,彻底惊住了,她心里幻想过,房翊也许会来看自己,但,这不过是她闲暇时的一个奢望,万不敢让这个念头跑出来。 但她万万没想到,房翊这个时候来了。 房翊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如何描述那份失落与心疼,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女人竟然要亲自下地种菜!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飘拂着,他又想起那送水果来的人回去复命时的描述,那个娇贵的小女人连吃一个苹果都那般奢侈! 他怎么还有脸兴师问罪呢?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她在这里吃苦受累、担惊受怕! 房翊思绪万千,看见章雅悠还傻呵呵地站在原地,往前走几步,对着章雅悠伸开双臂。 章雅悠扔了萝卜,向他奔过来,跑到他面前,看了看自己双手的泥巴,停住了,满眼的星辉,让这个陈旧的院子登时鲜亮起来。 “手太脏。”章雅悠挥了挥自己的小泥手。 房翊笑了笑,任由思念冲破围栏,向着自己汹涌而来。 虽然他们也不过是一个两个月未见,但是,上一次见面匆匆忙忙,这段时间又是满心地牵挂和思念她,思念穿过漫长的夜晚,又在每一个不可开交的百日隐匿,这种反反复复的汹涌加深了这份思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对她的绵长思念在上百个“三秋”之后,挟裹着他,穿越千山万水而来。 他一把抱起章雅悠,冷冷地丢下一句:“水!” 念儿急忙跑过去,准备热水端到屋里。 “我自己来吧,都是泥。脏。”章雅悠还记得房翊的洁癖。 房翊不由分说,拉过章雅悠的手,细细给她洗手,洗完一遍又给她换了谁,洗第二遍。 “天这么冷,手冻成这样,你让我怎么说你?”房翊皱眉。 章雅悠嘟着嘴,道:“你千里迢迢,就是为了训我?” 403 缱绻 房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小没良心的。我明里暗里为你做了这么多,还没说你呢,你先倒打一耙。” 章雅悠撒娇道:“我才没有。你来了就好了。” “我来了就怎么好了?”房翊道,“我再不来的话,你这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就跟着李设了?” 他忽然松开章雅悠,用手指了指她的胸口,道:“你这颗心难不成是石头做的?我就打动不了你?我现在恨不能把你绑在腰封上,走哪里都带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怨气冲天。 章雅悠道:“你有没有发现屋子里突然冷了很多?” “别转移话题!”房翊冷道。 章雅悠道:“我才没有和李设走到一起!当时情势危急,我走得匆忙,李设是皇帝指派,并不是我让他来的。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我凭什么要和你解释这些?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男人!”房翊道。 一张俊脸倏然顶在了章雅悠的眼前,那熟悉的气息、那温润的触感引发了她内心的悸动,她闭上了眼睛,房翊却只是在她嘴唇上轻触了一下,便松开了她。 “怎么,失落了?”房翊见章雅悠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眼神里还闪过一丝失落,玩味地笑了。 章雅悠嘟着嘴,道:“才没有!” 房翊道:“我这一路奔波,累死了两匹马,出了很多臭汗,我先沐浴,换身衣裳,再找你。” 章雅悠笑了,道:“那我去给你安排一下。” 房翊道:“光安排怎么行,你帮我洗。” 章雅悠道:“你胆子不小啊!我现在可是从一品的郡主,整个辽阳都是我的封地,而你,武陵侯,不过是三品!你敢使唤我服侍你沐浴!” “那你帮不帮?”房翊捉过了她的手,深情又期待地看着她,俊美脸上的倦色让她心疼无比,那又高冷又从容、又贵气又霸道、从容霸道之间又带着浓浓委屈的神情,让章雅悠瞬间破防,不要说服侍他洗澡了,就算他提了其他过分要求,她也无力拒绝。 “帮!”章雅悠推了他一把。 “我现在去给你做点吃的。”章雅悠道,“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瞧瞧,狗男人说话多甜。 章雅悠给房翊做了一碗鸡汤笋衣排骨面,还放了两个荷包蛋在上面;等她把面端进屋子的时候,房翊已经进浴桶了。 “等你洗完再吃?”章雅悠一手端着面,一手遮着眼。 房翊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饿了,先吃东西。” 章雅悠道:“你既然要先吃东西,为什么……”为什么早早泡进浴桶呢。 “你又不是没见过。”房翊轻笑了一声。 “我见过什么?”章雅悠急道。 房翊道:“我的身体。” “我、我什么时候看过了?”章雅悠道。 “你没见过?你不是还摸过?” 章雅悠道:“我也只是看了上半身、是你让我给你洗澡的。” “那你是想看全?”房翊笑了。 章雅悠放在一旁的凳子上,道:“你自己吃吧,我让云台过来帮忙。” 但是,房翊拉住了她的手,哪里肯放她走。 “小没良心的,我心心念念地想见你、想给你锦绣安逸的生活,你一声不响地跑到辽阳,一句话都没给我带。”房翊捏着章雅悠的手,用了点力道,章雅悠觉得微微吃痛。 “……”章雅悠沉默了,也许房翊并不清楚当初她用保命的底牌换了他出来。 “还敢走神?”房翊不捏手了,改捏脸了。 章雅悠看了一眼房翊,俊美冷艳的脸庞消瘦了许多,她端过面,道:“张嘴,吃面,乖!” 房翊笑了,吃了一口面,笑道:“味道不错,是你亲手做的?” “嗯。我现在是亲力亲为,丰衣足食。就一个念儿在身边伺候着,其余的人我都派了任务。”章雅悠道,“来,吃一块排骨,阿翊最乖了。” 房翊眉眼带笑,道:“你能不能换个方式喂我?那样我会更乖的,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那我让你不走了,你也听我的?”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只要我吃饱了,自然是听的。” 这个“吃饱了”本来可以做最纯粹的理解,但是,房翊那炽热的眼神、有些暧昧的动作,告诉章雅悠,一切并不简单。 “再不吃,就凉了。本来就不该吃饭的时候沐浴,更不能沐浴的时候吃东西,回头着凉了,自己受罪,别人也跟着担忧。”章雅悠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一个孩子。” 房翊道:“那我快点洗,然后出来吃……” 他说“吃”的时候,眼神一直停留在章雅悠的身上。 “你不要动,我给你加水。辽阳寒冷,冷气入骨,让人骨缝都痛。”章雅悠给房翊身上浇了水,又轻轻地给他揉搓着。 “想我没有?”房翊哑着声音问。 章雅悠道:“我在来的路上,好多天睡不着,不敢闭眼,闭上眼就会想到你,后来我想着,我不能这样,我到辽阳了,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两说,你会有更好的姑娘。我与其这般消沉,不如博一把,或许能活着。” 这话刺痛了房翊,他突然起身,抱住了章雅悠,道:“是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章雅悠急忙遮住眼睛,手里的水瓢洒落地上,满地是水,她急道:“你!你没穿衣服!” 房翊笑了,道:“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再找去你。” 章雅悠羞红了脸,道:“那我把面端过去热一下。” 房翊抓住了她的手,道:“这种事交给婢女就好。” 等房翊换好衣服,已经神清气爽地出现在章雅悠的书房内了,念儿也把面重新加热端了进来,又给房翊切了一盘水果。 “来,让我抱抱。”房翊道。 章雅悠瞪着眼睛,道:“你叫我过去去,我就去啊?” 房翊一笑:“那我过去也行。” 章雅悠抬眼之间,房翊已经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把她牢牢抱在怀里,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道:“这段时间太忙了!变数太多。我不敢让自己空下来,一旦闲了,你就会在我脑子里跑啊跑,你不累,我都累了。” 章雅悠抱着房翊,道:“想一个人会累吗?” 房翊低头,轻轻咬住了她的嘴唇,道:“你来感受一下!” 404 你只需要哄我开心 章雅悠在近乎窒息的亲吻中感受到了甜蜜和浓情,又在甜蜜中感受着房翊的执着与深沉,贪恋着那熟悉的气息,在沉迷中继续新一轮的窒息…… 等她被松开的时候,已经被吻得七荤八素。 房翊很满意章雅悠这种表现,低声笑道:“嗯,还算专注。” 章雅悠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房翊拉到怀里了,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道:“我们一起吃面。” “这怎么吃?”章雅悠羞恼地看着房翊。 房翊把筷子塞到章雅悠的手里,握着她的手,夹了一块排骨送到自己的嘴里,这别扭的姿势让章雅悠哑然,但是,房翊却吃得不亦乐乎。 一碗面,房翊硬是吃了小半个时辰,念儿不得不中途端出去重新加热。 “秀色可餐,这碗面,其实,我吃不吃都无所谓。有你在,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有情饮水饱,哪里还需要吃东西。”房翊抱着章雅悠,柔情蜜意地说着。 “……”这,那你把一碗面给我吐出来? 章雅悠还不至于被房翊的糖衣炮弹给糊弄,但这狗男人的甜言蜜语也就算了,还要配上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为了转移自己慌张的情绪,她道:“你先去厢房休息一下,这一路奔波,你眼里都有红血色了。” “小蛮货这是心疼我?” 喂喂……不要拆穿我好不好? 房翊笑道:“厢房太破,我不去。”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中的软塌,道:“这个地方挺好的,我就睡在这里,眯一会就好。” 章雅悠道:“也行。” “你陪我。”不是商量,是不容置疑、不容回绝的语气。 章雅悠道:“那你撒个娇?” “……”房翊看着章雅悠,笑道:“撒娇我不会,但是,我可以让你求饶。”他一把搂过章雅悠,紧紧贴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章雅悠微微颤栗着,道:“不用撒娇,您请!您请睡。” 云台敲门进来,道:“公子爷,要奴才服侍吗?” 房翊直接隔空弹了一下他脑门,一股劲气飞过来,云台吃痛地捂住了额头,道:“奴才懂了,这就退下。门,奴才会关好。” 章雅悠守在软塌前,托腮看着房翊,心里感慨,这狗男人真好看,简直好看到头发丝都透着精致,一个男人竟然有那么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肌肤,比女人都白皙! 手也特别好看,细长而骨节分明。 章雅悠拉过房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庞,继续看房翊。 “我是不是特别好看?”房翊突然睁开眼。 章雅悠吓了一跳,道:“你不是睡了吗?” “我原本是睡着了,但是,被你痴迷的眼神给照醒了!”房翊笑道,“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要死了!竟然提这个要求! “你想多了!你这小脑袋里想什么龌龊的画面?我真的只是单纯地睡觉,就是休息的那种睡觉!”房翊见章雅悠气恼地瞪着自己,笑着解释。 你开心就行! 你要脸就行! “你先睡一会,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章雅悠一回头,案头上还有一大摞的文书,堆在那里有一尺高,“光是文书还不够,还要看书,很多事情我之前没经手过,都是现学。” 房翊道:“我来了,这种事情还需要你做吗?交给我就行了,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对我,哄着我,让我开心。” 章雅悠的脸立马变成苦瓜:侯爷大人,让你觉得“对你好”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宁可自己埋头苦干,把这些活做完!伏案处理文书,比哄你开心要容易些。 “你这什么表情?”房翊坐起身,不满地握住章雅悠的手。 章雅悠道:“就是你看到的表情。你不会觉得讨好你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吧?你这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房翊听了这话,也不恼,抱着章雅悠去了书桌那里,道:“不如我教教你?” 章雅悠道:“好啊。” 房翊一手抱着章雅悠,一手执笔,顺手拿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份文书,就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起来,一气呵成。章雅悠拿起来一看,好家伙,思路清晰,直击要害。 章雅悠拿起自己的郡主金印,盖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房翊就把那一摞文书处理完毕了。 章雅悠又是佩服,又是自惭形秽,果真,做什么都需要悟性的,房翊做这些事游刃有余,一个时辰就解决了她几天的活,这种能力并非她短时间内努力或拼命就能练就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事处理多了,自然会熟练。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房翊拿脸亲昵地蹭了蹭章雅悠的脸蛋,笑着安慰她。 “有我在,这些事都不需要你做。你只管开心快乐地生活。还有,也不用去种菜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交代过了,会有人定期给我们送蔬菜瓜果过来。过几天会从岭南那边送些果子过来。”房翊道。 “难不成是仆固姑娘送你的?”章雅悠笑道。 “若是她送的,你还吃不吃?” “不吃!”章雅悠嘟着嘴。 房翊无奈摇摇头,道:“你和李设出双入对,我都没怪你。我与仆固瑾瑜清清白白,却让你这般吃味!” “那是因为在意你!反正,你不准和仆固瑾瑜来往,不然,我心里患得患失,会胡思乱想!”章雅悠道。 房翊道:“强词夺理!” 章雅悠笑道:“仆固瑾瑜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阿翊要听话。” “帮你做了这么多事,没奖励?”房翊问。 章雅悠扭头,亲了一下房翊的下巴,道:“你先睡,睡醒了,自然有奖励。” “奖励什么?”房翊不依不饶。 章雅悠腹诽地想着,武陵候大概是不要脸了!但这话也只敢心里想着,嘴上是万万不敢说的。 她又是一番柔情劝慰,才把这尊大佛给哄睡了。 紫燕知道武陵候来了,又见这二人进了书房,半天没出来,门还关的死死的,不放心,就想进来。 念儿拦住了她,道:“紫燕姐姐,姑娘和侯爷不让进去打扰。” 紫燕跺脚:“哎呀,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念儿不解。 紫燕道:“那、那李二公子怎么办!”李设和章雅悠才是紫燕心中的官配,这二人才是天作之合! 405 震慑 念儿噗嗤笑了,道:“主子的事情,咱们做奴才的还能管得着。我看着,侯爷和姑娘那是天作之合。” “你小丫头不懂。我进去瞧瞧,正好要给姑娘看一下图纸,屋子建好了,装修的事情要姑娘过目一下。”紫燕道。 念儿道:“姐姐进去可以,若是挨了主子的骂,可不要怪我没提醒。” 紫燕犹豫了片刻,想了想,把图纸塞给了念儿,道:“姑娘若是出来了,你交给她。” 章雅悠开了门,接了图纸,瞄了一眼,图纸并没有问题,本就是按照她的意思去处理,有些地方又是她亲自绘制的,紫燕这是怕她在屋内和房翊发生逾矩的行为。 房翊已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地传来,章雅悠走到里间,取了一条驼绒毯,轻轻地盖在房翊的身上。 她坐在房翊的身边,看着房翊,嗯,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这狗男人真好看! 房翊突然抓住了章雅悠的手,但是,眼睛没有睁开。 他这一觉睡到了晚膳十分,他起来之后看见晚膳很是简单,当即命令云台去做准备,以后每顿饭,桌子上的菜品不能低于八个。 云台道:“公子爷,这个事情您来的时候已经交代过了,奴才已经去安排了,明天应该就能收到蔬菜果品。” “这里可比不上京城,我们吃不完八个菜,不要浪费了。”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我不能让你受苦。” 第二天,章雅悠进房翊的房间,很是殷勤。 “无事献殷勤。”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对啊,我就是献殷勤。” “那你是奸还是盗?我希望你是奸。”房翊笑道,然后拉过章雅悠,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我等一下要去守城军那里,现在这个将领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根本不听我的派遣。我打算再去会会他。等一下就不陪你用早膳了。”章雅悠道。 房翊道:“这种事,我在了,就由我解决。” 二人坐了马车去守城军。这支军队驻扎在城门处和城门外三里地的军营内,将领叫孙立阳,此人驻守辽阳多年,在军中有些威信,但他刚愎自用、暴戾多疑,多次战败,乌蒙城就是在他手里丢的。 “孙立阳何在?”云台跳下来,喊道:“欣城郡主驾到,还不快来迎接!” 孙立阳慢腾腾地从营帐中走出来,带着几个亲卫,他本就生的高大,膀大腰圆,皮肤黝黑,又是一脸的络腮胡子,给人一种暴躁阴狠的感觉,脸上有一道从右眼角贯穿到颧骨的伤疤,又给他增加了几分狰狞。 “哼,没事到军营里晃悠,你就是郡主,也恕不招待!”孙立阳冷道,“这里都是大老爷们,没见过郡主这么细皮嫩肉的人,一会若郡主受到了冲撞,可不要怪本将军没有提醒!” 章雅悠冷道:“孙立阳,整个辽阳都是我的封地,我奉陛下的旨意,代天子巡视,我有权知道军事部署,也能够调兵遣将。” 孙立阳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道:“休要拿鸡毛当令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你一个弱质女流,有什么本事从我手里接管兵权?有什么能力调遣我!你以为你小打小闹赢了几次,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 “孙立阳,那本候呢?可以调遣你嘛?”房翊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孙立阳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房翊,道:“你又是哪位?呵,今天太阳没从西面出来啊,怎么一个两个都冒出来充大爷呢!” 他转身就走,压根不把房翊和章雅悠放在眼里。 房翊看似未动,却已经飞身到了孙立阳的面前,一只手掐住孙立阳的脖子,就听“咔嚓”一声,孙立阳没了气息,脖子耷拉下来,房翊轻轻一松手,孙立阳倒在地上。 房翊低垂着眼睛,轻轻抬眼间,狠厉、阴翳尽显,他明明气质如谪,但此刻却像是地狱里的修罗, “啊,这是……这是杀了孙将军?”一个亲卫面露惊悚,蹲下来试了一下孙立阳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 “杀人啦!杀人了!孙将军被杀了!” 一个副将带领一群人围了过来,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章雅悠和房翊。 孙立阳手下的其他将领除了出去巡防的,也都冲了过来。 章雅悠道:“放肆!我乃御封的欣城郡主,是这辽阳城的最高统帅;这位是开国武陵候!孙立阳懈怠渎职、违抗军令,按律当斩,你们若是敢对我们不利,就是造反,造反那是要诛九族的!我就问问你们,你们有几个脑袋!” “但是,孙将军是我们的将领,你无凭无据就把他杀了,难以服众!”孙立阳的副将道,“兄弟们,将军平时待我们不薄,杀了他给将军报仇!” 众人朝前进了两步,他们的包围圈子变小了。 房翊身形一转,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还在往外面滴血,正是那副将的心。他一边冷眼看着众人,一边阴沉道:“不怕死的尽管过来。你们也可以看看你们身后!” 众人转身的时候,赵雷已经带了将士,弯弓对准了这些人,只要他们敢妄动,瞬间就会变成筛子。 这时,已有将领将孙立阳的兵符、官印捧了出来,恭敬地交给了章雅悠。 章雅悠在接兵符的过程中,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她偏了一下身子,手肘挡了过去,“嘶~”章雅悠吸了一口冷气,左臂剧痛,已然受伤。 房翊正要出手,却见章雅悠和那将领对打起来,虽然体能悬殊,但,章雅悠身形灵活,招式新颖,即便是左臂受伤也没有落下风。 赵雷抽出自己的弯刀,抛给章雅悠,喊道:“郡主接刀!” 刀枪碰撞,电石火花!一番打斗下来,章雅悠快准狠地刺中了那将领的要害,鲜血喷了她一脸,那温热的血液带着一股咸腥与西北的寒风一道,吹进了她的四肢百骸,与她一起清醒的还有自己那颗不屈不挠的野心。 这就是边关!与繁华无关,与那些杀人诛心的文明游戏无关,讲得就是实力与凶悍! 房翊皱眉,眼底俱是心疼,冷道:“还不快带郡主下去包扎!” 章雅悠直接掏出帕子,简单缠了一下,道:“没事,不过是皮外伤。” 她冷冷环视着众人,道:“还有谁不服?” 406 甜蜜的喂药方式 众人沉默了! 朔风中的静默积攒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而这份力量传递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是震惊,也是佩服。 只见那个纤弱、美丽的少女傲然立在冷风中,紫色的斗篷飒飒作响,飘拂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惊艳的柔媚和飘逸。 嫣红的血液,从她的臂膀处渗出,又从她刀尖滚落,在这寒冰一样的旷野中落地凝固,令人胆寒!她的那股狠劲、倔强、冷厉,谁也不敢轻视她,这并不是一位娇滴滴、只会纸上谈兵的柔弱千金,而是可以杀人并能杀人的女霸主! “本郡主念你们受蒙蔽,就既往不咎了。作为马革裹尸的大好男儿,你们的宿命不是做这辽阳城边的枯骨,而是英雄!你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军功而到了辽阳,你们驻守的地方是乌蒙,我要带着你们打回乌蒙城!”章雅悠振臂一呼。 回郡主府的路上,章雅悠窝在房翊的怀里,问:“你方才为什么不制止我?” 房翊道:“因为我知道你可以的,这个时候也是个立威的好机会。我就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刚一碰到,章雅悠就疼得吸冷气,房翊道:“我抱着你,这样就不会晃动了。” 章雅悠依偎在房翊的怀里,道:“你为什么相信我能打败那个人?”要不是因为左臂疼得厉害,她这会定然要撒娇了,因为太疼了,说话都费力,哪还有情绪再去撒娇。 房翊道:“你是谁?你可是敢单手接李可柔鞭子的人,你还敢独自去杭城闯荡、在护国公的地盘上去青山书院找证据的人,你从来都不简单。你在危急关头的爆发力何止是惊人,简直让人惊艳。” 章雅悠艰难地笑了笑,心里微微激动着,她低声道:“你这算是很高的评价了吧?” 房翊在她额头上轻啄了一下,道:“是非常高!你是能做大事的人。” 章雅悠失血过多,头脑昏昏沉沉,加上马车的摇晃、房翊怀抱的温暖,她在房翊的怀里昏昏欲睡。 “快!让那个刘博年过来,给小蛮货包扎伤口,她受伤了!”马车刚到郡主府门口,房翊就抱着章雅悠跳下车,吩咐云台快去叫人。 刘博年背着药箱跑过来,紫燕帮章雅悠褪去沾满鲜血的大氅、锦袍和中衣,左臂露了出来,半尺长的道口,深到几乎看见骨头。 紫燕想咬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姑娘这是被谁伤的?” 房翊皱眉,紫燕不敢再继续问。 刘博年道:“这刀口像是有毒,还要清理余毒,然后再包扎。” 他看了一眼房翊,房翊点点头,他坐在床边,给章雅悠抚了抚额前的碎发,道:“有点疼。你等一下吃痛了,可以咬我。” 伤口重新被撕裂、鲜血喷涌出来、刘博年拿着断刃清除了伤口边缘的腐肉。 章雅悠惨叫了几声,痛得她整颗心都抽搐成了一团…… “现在是什么时辰?”章雅悠睁开眼,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舒爽的中衣,左臂虽然火辣辣地疼,但那种钻心的感觉已经不存在了。 房翊道:“快天亮了。我让她们给你炖了参汤和燕窝粥,你想喝哪一种?” 章雅悠道:“燕窝粥。” 房翊温情款款地喂章雅悠喝完燕窝,道:“现在要喝药了。” 章雅悠皱眉,房翊哄她:“乖,喝药好得快些。” “怕苦。”章雅悠嘟着嘴。 房翊道:“乖。你若是怕苦,我陪着你喝。” “那多浪费。”章雅悠调皮一笑。 房翊笑了,道:“小没良心!真是没良心,我哄你吃药,你却嫌我浪费。”他端起药罐,从里面滤出药汁,然后放在一旁晾着。 “怎么不见念儿、紫燕她们?” 房翊道:“有我在,哪里还需要她们在。你先前有些低烧,我不放心,就一直守在这里。” 章雅悠道:“叔叔辛苦了!” 房翊道:“还叫叔叔?” “不然叫什么?” 房翊笑而不语,章雅悠只当他是默认了。 他端过药碗,用勺子舀起来,轻轻吹着,自己尝了一口。 一张清隽谪仙的脸庞突然凑近了,章雅悠还没反应过来,那带着浓浓药香的嘴唇就覆盖到了她的樱唇上。 她尚未回神,贝齿就被撬开了,接着,一股苦涩的药汁进了她的嘴里。她正要抗议,药汁已经顺着喉咙进了胃里。 她不可思议又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房翊,眼神满满都是抗议!但是,抗议无效啊! “叔叔那是长辈,你见过哪个长辈是这么待自己晚辈的!现在该知道叫什么了吗?”房翊笑道,他笑起来的时候连那浅浅的酒窝都带着柔情和美好。 章雅悠摇摇头,道:“叔叔,笑起来真好看。” 房翊气结,喝了一口药,不由分说,又给章雅悠喂了下去,末了还问:“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借此让我喂你吃药?” 他欺身过来,抚摸章雅悠的脸庞,道:“是这样吗,小蛮货?” 章雅悠心里骂着,脸是个好东西,可惜,这狗男人没有! 房翊又是嘴对嘴喂了一口药给章雅悠,问:“现在知道喊我什么了吗?” 章雅悠道:“阿、阿翊?” “还不够。”房翊摇摇头,“你这聪明的小脑袋再好好想想,什么人会这样亲密无间?” 章雅悠立马羞红了脸,扭过头,道:“你又欺负我!我手臂痛。” 房翊听她喊痛,立马紧张起来,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让我看看。” 章雅悠摇摇头,道:“伤口还好好的,但就是痛。你不准欺负我。” 房翊笑道:“我这是欺负你?” 他觉得自己被这个小女人吃得死死的,随时随地都能拿捏到他的软肋,而且,她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我不舍得欺负你,除了某些方面。”房翊微笑着,神情很是高深莫测,“众人在我心中不过是蝼蚁,你却像是我的眼睛,令我珍之爱之。” 章雅悠笑了,道:“能不能再说点?多说点,你这么说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嘴巴里也不苦了。” 房翊哭笑不得,刮了一下章雅悠的小鼻子,轻骂道:“你呀!还真是孩子气!就知道和我闹腾!” 哎,真是被吃得死死的,房翊心想,虽然被吃得死死的,但他还是照做了,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一般,倒了几箩筐,才把那碗药给喂完。 407 你像金光闪闪的财神爷 章雅悠喝完药,房翊又给她喂了小半碗燕窝粥,叫来刘博年查看伤口和脉搏,确认一切正常后,又哄着章雅悠入睡。 “睡不着。”章雅悠睁着大眼睛,虽然这双大眼睛因为受伤虚弱而略显疲惫,但依然是星辉灿烂,顾盼生辉,即便是在辽阳这破旧的郡主府,仍能照亮这里的一切。 房翊无奈,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章雅悠都:“我书架最里面的下面两排有一些话本子,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还没来得及看……” 房翊无奈,转身去书架上抱了一摞话本子过来,他在章雅悠面前扬了扬,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这么离经叛道了,都是被这些书教坏了。” 章雅悠撇撇嘴。 房翊又道:“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但是,前提,你要对我一心一意,别得陇望蜀。” 章雅悠道:“我怎么听这话意有所指啊?” 她伸手拿书的时候,左臂无法抬起来,想要转身的时候又带动了左臂,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房翊拿过她手里的话本子,看了一眼章雅悠,宠溺地微微一叹息,继而又笑了,温润的声音悠然地跑出来,他读着那话本子里的文字,眼里还有淡淡的嫌弃。 读了几段,房翊读不下去了,他匆匆翻了几页,看到结局那里,道:“你看得都是什么!哦,好好的侯爷不要,跟着一个穷书生私奔了!这是你一个名门贵女、一个郡主能看的东西?” “我……这本书是这么写的吗?这都是念儿出去给我买的,我还没来得及看。”章雅悠可怜巴巴地看着房翊。 房翊冷道:“这种丫鬟打死算了。” 章雅悠知道,他这不是随便说说,当即一激灵,连忙道:“不准你动我的人。” 房翊冷道:“带坏了你,我管他是谁!” 章雅悠道:“你这是无理取闹!” 房翊道:“我无理取闹?连这种跟着穷书生私奔的故事你都看得津津有味,是我太纵容你了!”他又随手翻了几本,拍着书本道:“还有这个,与哥哥有婚约,最后用尽心机,嫁给了弟弟,就不尴尬?” 章雅悠道:“如果哥哥不好,配不上书中这位姑娘,而与弟弟情投意合,也没什么不好……”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房翊的脸色越来越差,能滴出墨水来而且是结冰的那种。 “可你读书的样子真好看、声音又好听。”章雅悠试着拉住房翊,“我还想听……” “你还想……”房翊正想发作,见章雅悠可怜又无辜地看着自己,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埋头翻了一本,看了看人物设定和结局,算是他眼中“比较正常”的故事,正要开读,有人敲门了。 “郑雨牧拜见郡主、武陵候。”郑雨牧来了,他在外头已经站了一会,正好听到那句“好好的侯爷不要,跟着一个穷书生私奔了!” 他当场惊住了:郡主要跟一个穷书生私奔?她放弃了武陵候?谁是那个穷书生?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仿佛是那个穷书生。虽然他不穷,但与武陵候相比,自己也只能算是穷书生了。 “我听闻郡主受伤了,过来探望一下。”郑雨牧满身的风尘,“我这一身的尘土,就不靠近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来章雅悠的房间。 章雅悠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房翊见状,上前把章雅悠抱起来,又拉了大氅批在她身上,动作自然随意,一点都不避讳,章雅悠却闹了个脸红,郑雨牧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心里想的是,这武陵候也真是个情种,千里迢迢跑过来,尽心尽力服侍在床边。 “我现在已无大碍。你那边事情处理得如何了?”章雅悠问。 郑雨牧道:“目前还算顺利,遇见了一些小打小闹的反抗。只是,这些外邦人向周边的民众痛下杀手,原本这些百姓敢怒不敢言,任由他们欺压,看官府带头驱逐这些人,也就自发提供线索、协助官府,于是遭到了报复,死伤数百人。” 章雅悠道:“尽力安抚吧。死者安葬,有亲属的,发一些米粮钱款。” 郑雨牧道:“郡主……行,您安心养病,属下这就去办。” 他欲言又止的原因是,辽阳城真的没钱了!他的俸禄全部贴进去,章雅悠更是真金白银、米面粮油投入了很多! 章雅悠道:“慢着,给你一样东西。” 郑雨牧神情疑惑,章雅悠伸手在床边锦盒里摸索了一会,然后扔给他一样东西,道:“可以调派一些人手,安全第一,保护好自己,也安抚好百姓。” 郑雨牧看着手里的兵符,良久才平静下来,郑重点点头。他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章雅悠在军营的情况,万万没想到她将兵符这么轻而易举地交给了自己。 “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章雅悠无奈笑了笑。 房翊冷声:“你千辛万苦、还挨了刀子,得来的兵符就这么轻而易举交了出去?万一他尾大不掉,你当如何自处?” 章雅悠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现在与其让这群人闲在那里,散漫如沙,不如交给他做些正事。如果我看错了人,那是我活该。” 房翊无奈摇摇头,道:“你就是一贯与我凶,对谁都那么柔软善良。” 房翊见她不舒服,急忙坐在床边,把自己当做人肉靠垫,让章雅悠倚在自己怀里,道:“我已经命人给你运送一批粮草和军饷过来,有些是我向太子讨要的,有些是武陵候府出的。你以后嫁进来,可不要嫌弃中馈财产少,都被你折腾光了。” 章雅悠欢喜地转身,碰到伤口也不觉得疼了,两眼放光,笑道:“阿翊,你知道我现在看你像什么吗?” 房翊面无表情,道:“像什么?” “金光闪闪的财神爷!”章雅悠笑道,“多谢阿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你现在才发现我的好?”房翊问。 章雅悠道:“一直都知道你的好。你不仅好,你还财大气粗!” 房翊道:“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自己都知道这是无底洞。” “对了,你来的那天我就想问你,你找到二哥了吗?”章雅悠希冀地看着房翊,她多么希望房翊能找回亲人。 408 郡主大人发威了 房翊眸子暗了暗,道:“没有。应该是找不到了。” 章雅悠道:“既然有消息传来,空穴来风,未必就是假的,你别放弃。我一直盼望着你找到了亲人,有两次我做梦,还梦见你找到你二哥了。” “那你前面去汤州不是为了他?还是说,你找到了他只是,人已不在了?”章雅悠试探着问了一下,她拉住了房翊的手,道:“不管你有没有找到,我就是你的家人。” 房翊笑了,道:“这么想嫁给我啊?” 章雅悠嗔道:“和你已经不能好好聊天了。” 房翊道:“可我想尽快娶你。” “聘礼都准备好了吗?”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整个武陵候府都给你,我这个人也给你,但,你必须是我的。”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房翊显然在房廷琛这个事情上有所隐瞒。 又过了几日,章雅悠的伤口开始结痂、也不像前几日那么疼了,她就闲不住了,去了书房,正要打开文书,却发现上面都写好、批阅完毕。 “姑娘,侯爷一大早就给您批阅完了,他是怕您累着。您现在还有伤,养伤才是第一位的。”念儿笑道。 章雅悠坐在书桌前,心中微微的失落:就这样失业了? 房翊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银灰色的大氅,道:“京城的物资运过来了,我给你挑了一件斗篷,等一下披上,我带你出去走走。” 章雅悠笑道:“是该出去走走了。经过这两个月的整顿、治理,这辽阳算是有些人气了。接下来,我就要张榜,迎流民。让流离失所的辽阳百姓再回来。” 房翊道:“我现在十分后悔当时给你请封县主,没有县主这一说,你也就不会当了郡主,你现在心心念念都是你的百姓,将本候置于何处?” “你在我心里,而且是心尖尖的位置。”章雅悠笑道,心里想着,完了,跟着这狗男人待久了,自己也是嘴上抹油,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绝对是近墨者黑了。 房翊道:“口蜜腹剑、没良心。” 他口嫌体直,嘴上嫌弃章雅悠说假话,却伸手拉过章雅悠,给她系好大氅,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又把她抱了起来。 “这大白天的……我又没受伤……你快放我下来。”章雅悠挣扎着,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正要往外走,李设进来了,见了房翊,剑都拔出来了,道:“你干嘛抱她?她自己没长脚?” “她都要下来了,你还不放手?以前没看出来,你还喜欢强人所难呢!”李设看见章雅悠的挣扎,而房翊却抱着不放,脸色很是难看。 房翊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连个眼神都不肯给李设。 “你不在京城做你的武陵候,享你的荣华富贵,跑辽阳来做什么?”李设怒道。 房翊冷道:“这话我也想问你,你跑辽阳来做什么?” 李设道:“我自然是奉命行事,我有军务在身!” 谷房翊道:“我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是为了郡主而来。她在这里,我自然在这里。” 李设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心中异常恼怒:这是抢了自己的话术吗?他是为了章雅悠而来,而且比房翊来得更早,怎么就让房翊抢先说了呢! 章雅悠道:“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房翊不悦道。 章雅悠皱眉,道:“我有要事与他说。” 李设已经举剑对准了房翊,道:“你聋了?没听见她要下来。” 房翊目露杀气,章雅悠在他怀里觉察到了冷厉的气息,当即道:“不可!” 他推出一掌,李设用剑抵挡,却也连退数步,房翊却趁着这个档口,抱着章雅悠飞身而出,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马车。 “你这是做什么?李设带兵剿匪,我要问他剿匪状况、后续军防部署!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他说话!” “不喜欢!” 章雅悠道:“我有必要告诉你,当我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我的事情、我的人生,就只能由我一个人做主!谁也不能对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我的打算以及我的人际交往指手画脚!谁都不能,包括你!李设不仅仅是我在辽阳的同僚、搭档,还是我私下里的好友。” “你再说一遍?” 章雅悠直视着房翊,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以为你认知中的章雅悠、敢只身奔赴辽阳并在军中当众杀人的欣城郡主,会因为贪生怕死而对你唯唯诺诺吗?我是敬你、爱你,才让着你、顺着你,才会顾及你的感受!我与李设之间清白无他,但我们在辽阳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这份情意,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指手画脚的!” 房翊握紧了拳头,痛苦地闭上眼睛,执拗地认为:她竟然为了李设对我恶语相向、她是为了李设! 章雅悠叹了一口气,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道:“难道你对我好,我就必须仰你的鼻息、按照你的一切要求来活吗?我没有自我和自尊吗?” 房翊见她委屈得不行,道:“恶人先告状,说得就是你这种没良心的!本候什么都没做,你痛骂了本候一顿,现在竟然要哭?” 章雅悠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想着一定不能再房翊面前示弱,她不是过去的柔弱贵女,她现在是要做大事的欣城郡主! 但是,当房翊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旁时,那份逞强轰然倒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正好砸在房翊那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上。 房翊见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别哭了,我心疼。” “可你在凶我。”章雅悠一边流泪,一边小可怜地看着房翊,眼泪像是脱了线的珍珠,她的一滴泪,房翊心中的一颗星,滴滴打在他的心头。 “……”房翊觉得这是自己活了二十几年受过最大的冤屈,他去天牢的时候都没这么憋屈,他真的没有凶她好不好? “罢了。我不凶你,你别哭了。乖……”房翊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不停叹息:唉,这是被吃得死死的,还未成亲就这样,将来成亲,岂不是要当妻奴了。 章雅悠在房翊面前一贯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这会子嘤嘤道:“那你和我道歉,还要答应我,以后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409 醋意 房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哪里错了?竟然要他道歉?! 章雅悠泪眼朦胧地看着房翊黑了又黑的俊脸,心中想笑,但是,忍住了,继而又哭了:“明明就是你的错,你却不肯道歉,你就是欺负我。” 房翊心说,这番我若道歉了,后续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最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没错!李设是奉了旨意到辽阳不假,但他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岂能不知?自己若不是放下一切奔赴辽阳并及时阻拦,他们指不定要发展到何种地步! “你大概不知道,你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我心里就翻江倒海般难受!我在想,我是对你太纵容了,以至于你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一个男人并做到基本的忠贞!” 房翊的语气是一如既然的平静,声音也是一如既然的温润好听,但是,却给人一种阴翳和狠厉感觉,章雅悠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一幕落在房翊的眼中,他清冷的眸子冷冷盯着章雅悠,道:“你很怕我?你也知道怕?” 章雅悠道:“一直都怕……” “那你不怕李设?”房翊冷道。 章雅悠道:“你为什么总提李设呢!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与李设之间是清白的。” 房翊抚摸了一下章雅悠的脸,道:“我舍不得伤害你,但是,你若这么护着李设,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章雅悠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寒冷,正因为她知道房翊的手段,她才害怕,杀人,的确是房翊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要你明白,我可以宠着你、顺着你、怜爱你、给你一切最好的,但是,有些底线你不能碰。”房翊冷道。 章雅悠道:“你又凶我!” 她那软糯糯的声音在清脆之中带着微微的怯意,声音听起来有些胆怯,但是动作却胆大的很,她竟伸手捏了捏房翊的脸。 “算了,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原谅你了。”章雅悠道,“但是,你不要动辄杀人,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房翊冷哼一声,说到底她还是担心自己会杀了李设。 “我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开始不把我当回事了。”房翊冷道。 章雅悠微微一叹气,脸上挂了一抹笑,道:“阿翊,你这样说话,我很伤心的。” 她伸着脖子想要去亲他,却被他躲开了,最后只是嘴唇擦到了他的脸。 “现在想起讨好我了?你是不是只有害怕或有求于我的时候才讨好我?”房翊冷道。 章雅悠往边上靠了靠,与房翊保持距离,这狗男人还是从前的样子,难伺候! “哼,现在讨好或示弱都不用走心了!”房翊冷笑道,“看来,还是死的人太少了!”他看了看他那修长的手指,很好看,赏心悦目的那种,但章雅悠知道,这双手沾满了鲜血,杀人的时候从不手软。 “……”章雅悠不知道如何接话了,难不成要跪着去求饶? “唔……”她还没回过神来,房翊已经吻了下来,那一瞬间,她的小心肝悬空了。 “闭上眼睛。”房翊伸手在她眼睛上盖了一下。 章雅悠从被动的接受到热情地回应,情到浓时,她还掌握了主动地位。 因为受伤失血过多,章雅悠有些虚弱,这一番闹腾下来,一身的虚汗,又热又躁。 章雅悠的热情和美好在某一刻也点燃了房翊。 房翊给章雅悠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摸了摸,是冷的,道:“你身子太虚了,我不闹你了。”他一伸手就把章雅悠拉到了怀里。 谷章雅悠喘着气,没说话,只是无限柔情地看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脸,然后轻笑了。 “你笑什么?”房翊问。 章雅悠道:“笑叔叔的自制力。” 房翊听了这话简直要咬牙切齿,道:“我是不肯委屈你!” 他抓过了章雅悠的手,按在了某个位置。 章雅悠脸红了,手抽不出来,也不敢乱动,更不敢说话了。 可他明明已经这样,但面上却波澜不惊,纹丝不动,依然是面若冠玉,如谪如仙…… 章雅悠忽然觉得冰冷异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房翊见状,将她又往怀里拥了拥,问:“冷了?” 章雅悠道:“我背上都是冷汗,衣服像是湿了。” 房翊道:“我帮你看看。” 冬天穿得比较宽松,房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进去,章雅悠知道这样做并不妥当,但是她相信房翊此时并无恶意,并非是要沾她的便宜或毁她的清白,如果房翊想这样做,他有太多的机会。 房翊的手触碰到的肌肤是滑腻和冰冷的,那细腻如玉、柔滑若丝的肌肤上覆着一层冷汗,章雅悠的后背确实湿透了。 他一开始只是单纯地出于关心的目的,但是,在触碰到那片肌肤后,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心猿意马。 只是,那心旌摇荡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他更担心的还是她的健康与安危。 “要不要回去?中衣要换下来。”房翊道,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想的是,这就是冰肌玉肤吧,摸起来真舒服…… 章雅悠道:“我们不是要出来走走,巡视一番吗?再折回去,浪费时间。” 房翊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帮她擦拭了一下,又将她裹在自己的怀里,道:“这样还冷吗?” 温热的气息拂面而过,这样亲昵暧昧的姿态,章雅悠哪里还顾得上思索其他的,加上他的怀抱确实很温暖,自然不觉得冷。 云台这时敲了敲门,道:“公子爷,咱们就在这里下?前面看着,有些人。” 他也是硬着头皮去敲门了,按照他听到的声响,里面显然在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就巴望着公子爷不要因为自己打断了他的好事而恼羞成怒。 房翊看了看章雅悠,问:“要下去看看吗?” 章雅悠点点头。 房翊将章雅悠抱下车,云台等人走在前头,后面还有一些卫队跟着,章雅悠则被房翊牵着走在中间。 章雅悠笑道:“咱们这样的架势,谁会和咱们说实话啊!” “你们都在这里候着吧,别吓唬到老百姓。”章雅悠笑道。 章雅悠看着眼前众人,一看就是贫弱受苦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春寒料峭的档口,衣着都很单薄,有些人用着一口破锅在那里煮红薯粥,几块冻萝卜就是他们的下饭菜。 410 再受伤 角落里站着几个眼神怯生生、衣着单薄破旧的小孩。 章雅悠问:“我们有带吃的吗?” 云台道:“有。还有几个饼。” 云台飞快从马车上取了一个纸包过来,里面还有几块羊肉。 章雅悠冲那几个小孩招招手,道:“过来,有饼吃。瞧,还有牛肉。” 其中一个年长点的小孩,怯怯道:“你是要买了我们吗?是想让我们去帮着捉鹰吗?” 在辽阳和契丹、回纥交界的山上有一种金爪的鹞子,叫金爪鹞,体型硕大,威猛无比,可以追击多种野兽,但是,这种金爪鹞动作极速、力大无比,根本很难捉住,契丹、回纥的贵族为了捉住这种鹞子,而使用小孩去诱捕。 给小孩子拴好绳子,金爪鹞抓起小孩的时候,小孩顺势抱住或抓住金爪鹞的脚,绳子另一头的人则上前围剿、用网套捕。很多小孩惨死在鹰爪之下,或在半空中被鹞子抛下来而摔得脑浆迸裂。 “不捉鹰。以后我们安定了,你就不会挨饿了。”章雅悠道。 那小孩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脸上也是冻疮层叠,灰扑扑的一片,只有那脏乱的发髻显示出这是个小姑娘。 “会种地还是会打猎?”章雅悠问。 那小姑娘道:“我们家以前养了很多牛羊,都被抢走了。现在,连住处都没有了。每天躲躲藏藏。” 章雅悠原本是弯着腰和她说话的,听她这么一说,眉头皱起来,微微直起身子,道:“已经出榜了,召百姓春种去了,你们也可以去试试。先安顿下来。” 小姑娘突然咧嘴笑了,章雅悠急忙往后退,但即便如此,还是被那小姑娘手里的匕首伤到了,在腰腹那里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房翊抱着章雅悠,一抬手,那小姑娘被甩出几丈远,正好倒在一块磨盘上,一时间红的白的东西从她脑后冒出来。 “唰唰!”几声,原本那些面黄肌瘦、瘦弱可怜的人纷纷拔出了刀。 “全部杀掉!然后把尸首挂到城门外!”房翊冷道,“你怎么样了?” 章雅悠道:“只是皮外伤。” 她艰难地捂着伤口,道:“那几个孩子留下来吧。” 房翊黑着脸,不说话,抱着章雅悠,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帮她压着伤口。 他们上了马车,外头传来刀剑入肉的声音,还有一连串的惨叫。 “慈不掌兵。斩草除根。你对他们心慈手软,他们却想要你的命。”房翊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章雅悠道:“我那时已经发现异常了,但是,我还心存侥幸,受伤了,也算活该。” 房翊不由分说,将章雅悠的衣服慢慢掀起来,右侧腰腹处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湿,他从怀里掏出瓷瓶,道:“有点痛。伤口不深,先止血。” 药粉撒下来的时候,章雅悠痛得想哭。 房翊小心翼翼地在那伤口上覆盖了两层帕子,给她理好衣服,又把自己的腰带抽下来,扎牢,神情专注中透着神圣。 “幸好你躲得快,否则,那一刀下去……”房翊觉得后怕,“你跟我回去吧,不必在这辽阳受苦。太危险了。” 他抱紧了章雅悠,道:“也是我不好,我当时离你太远了。我大意了,我看着那些汇报上来的文书,我以为辽阳范围内的流寇,至少辽阳城的流寇已经清理了。” 章雅悠道:“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我还能回去吗?” 房翊沉默了,道:“就快有机会了。我这次来,本就是为了带你走。” 章雅悠道:“轻于鸿毛,重于泰山,都是一念之间的选择。我固然可以跟你回去,隐姓埋名,但是,那样的生活就会比现在好吗?” 房翊道:“我很矛盾……” 章雅悠轻轻捂住了他的嘴,道:“你不用解释。我都懂。我没怪过你。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强大起来,有些事本就需要我去面对。我现在受的伤,也是我的勋功章。” 正在这时,云台在外面道:“公子爷,这些人已经全部伏法。” 房翊冷道:“怪到城门外,以儆效尤。” “是!那奴才先送您和郡主回去?”云台问。 房翊道:“先回去。” 李设见房翊抱着章雅悠,脸色更加阴沉难看,但他们路过身旁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再看章雅悠,衣服上都是血! “她受伤了?你来了没几天她就连番两次受伤!你这种人也配和她在一起!”李设近乎是咆哮的。 他推开房翊,看章雅悠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抓起章雅悠的手,道:“小丫头,有我在的!刘博年!快去叫刘博年,一个个都死了吗!” 章雅悠道:“不过是皮外伤。” 李设道:“你流了好多血!” 他想哭,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早知道你又受伤了,我也跟着过去了!” 他剿匪的时候吃了很多苦,为了不被发现,他带着士兵趴在雪地里收了足足两天;冲上山的时候,山匪抵死反抗,他们也是死伤惨重,他自己更是多处受伤,但是,为了不让章雅悠担心,他来见章雅悠之前特意换洗了一番。 他听说章雅悠左臂受伤,那伤比砍在自己身上都让他痛,他就想,那样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姑娘,被军中大汉这一刀下去,恐怕是要痛得死去活来。万一留下疤痕,她定然会不开心。 没想到,不过是半天的时候,再见到她时,她又负了伤! 章雅悠抚摸了一下他的脸,笑道:“你不会是想哭吧?我真的没事,这次伤口很浅。” 刘博年来了,给章雅悠查看了伤口,又把了脉,道:“伤口包扎得很好、很及时,血也止住了。看刀口不像是有毒。但是,郡主啊,您有多少血,也经不起这么流啊!您现在体质很虚弱!” 李设道:“我那里有补品,我让人取过来。” 刘博年道:“郡主,让我看看您左臂的伤口吧,是不是又崩裂了。” 左臂那里火辣辣的疼,紫燕帮忙褪下袖子的时候,纱布上又是一团嫣红,刘博年叹气:“唉,果真是崩裂了!您让我说什么好!” 章雅悠在他眼里就是不听嘱咐的病患,担心之余还有些生气。 房翊道:“让我来照顾吧。” 李设吼道:“让你来?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照顾她!都是因为你,她才受伤的!” 411 你有我就可以了 房翊冷道:“我没有功夫与你无理取闹!” 李设不由分说,拳头就挥了过去,房翊连番闪躲,最后伸手挡住了李设的拳头,冷道:“我是看在你帮助过她的份上才不与你计较,你若继续,休怪我不给安郡王府留情面!” “小爷才不稀罕你的情面!”李设怒道。 他连番攻击,房翊也不闪躲,二人直接开打,房翊武功卓绝,功法诡异,不到三十个回合,李设就落了下风。 “不要伤他!”章雅悠急忙道。 房翊收回两成功力,一掌推出去,李设倒地,一口鲜血喷出来。 章雅悠看着房翊,道:“你为什么出手这么狠!” 她艰难地扶起李设,喊道:“刘博年,快来给李将军看看!” 房翊见章雅悠一心维护李设,为了保护李设,这么冷的天,赤着脚就跑过来,他心里没来由一股恶气,他轻轻扫了一眼李设,恨不能将他撕碎。 李设见章雅悠关心自己,心里有些得意,又觉得温暖,道:“我没事,这点伤,死不了!” 房翊拉过章雅悠,一把抱起她,冷道:“这么冷的天,你赤脚!” 女人的脚是不能让人随便看的!屋子里那么多男人,怎能赤脚!何况,地上如此寒冷,她本就是体虚,寒从底起,再着了风寒,几时才能康复!——这是房翊的内心想法。 李设见他抱章雅悠,从背后扳住了他的肩头,却被房翊一甩,李设只觉得虎口一震,被房翊周身的气劲震了出去。 “你!”李设欲言又止,眸子暗沉愠怒,房翊的功力太恐怖了! “伤口又开了!”房翊咬牙切齿,虽然是对章雅悠说的,心里恨得却是李设,若不是李设,小蛮货也不至于这般急切地跳下床! “刘博年!”房翊冷声喊道。 刘博年嘴上打结:“哎,哎!就来!” 他也是头大,这一屋子的祖宗都惹不起! 一屋子几个祖宗受了伤! 造了什么孽,要来辽阳! 腹诽归腹诽,说是不敢说的! 刘博年也是第一次知道温文尔雅、俊美若仙的长安第一公子竟然有这样暴戾嗜血的一面! 郑雨牧本来想到郡主府蹭顿午膳的,结果一进院子就发现情形不对,处处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念儿,这是怎么了?”郑雨牧问。 念儿道:“打起来了。” “谁?”又累又饿,也没耽误他那颗八卦的心。 谷念儿道:“你别问了!厨房里有饭菜,馒头也是今天才蒸的,您端几个走就是了!那个汤您不能动,都是给我们姑娘准备的。” “是郡主又受伤了?”郑雨牧问,念儿越是不让他看,他就越想看。他以前也没这么八卦,但是,辽阳的生活太枯燥了,几乎只有两种颜色:灰色和血色。他也想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子,哪怕是看武陵候和郡主撒狗粮呢! 念儿道:“是啊,姑娘又受伤了!您还是别去了,听说是被流寇所伤,您不是说流寇都被清理了吗?” 郑雨牧心中一惊,饥饿感顿时消失无形,哪里还顾得上蹭饭,急忙往屋子里奔去。还没迈进门槛,就看见受伤的李设、躺在床上的章雅悠、在一旁黑脸的武陵候。 “郡主受伤了?严重吗?”郑雨牧问。 章雅悠道:“只是一点皮外伤。是我自己过于自信了。” “流寇所伤?”郑雨牧问,“您是在哪里碰见流寇的?” 章雅悠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发现那个小孩是外族人,她把脸弄得脏兮兮的,衣服也脏得看不出颜色,但是,她脖子带的是奚族人的图腾,而且眼睛是黄色的。我只是大意了,我以为他们是普通的奚族人,想在辽阳讨生活,既然不是流寇,即便是外族人,我们也不能赶尽杀绝。我见她个子小小的,特别瘦弱,身上也没有藏凶器的地方,自信能躲得过。” 郑雨牧略带自责,道:“还是我疏忽了,竟然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 房翊冷道:“你何止是疏忽!你根本就是办事不利!” 郑雨牧道:“还请侯爷指正。” 房翊道:“你之前是驱逐,这些人必然会卷土重来,你这等妇人之仁,如何能在这虎狼苦寒之地带兵生存?” 郑雨牧道:“侯爷固然是高见,但我身为辽阳刺史,为的一方百姓,枯骨成山,血流成河,并非我所愿!如果能兵不血刃,我又何乐而不为!何况,这些外族人里也有很多平民百姓,杀了这些手无寸铁之人,我于心不忍。” 房翊冷道:“这就是你不配在这里生存的原因。说你是妇人之仁都是抬举你了,你这种做派必然会害人害己!兵符拿来!” 郑雨牧从怀中掏出兵符,却并未递给房翊,而是交给了章雅悠:“郡主,兵符,完璧归赵。您受伤,我确实难辞其咎,希望您早日康复。” 章雅悠接过兵符,道:“郑大人,我的伤并不是你造成的,大可不必。等我稍微好些了,我们再一起议事。” 李设在一旁幸灾乐祸:“哎呀,某些人真是讨厌,谁见了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却还要赖在这里。” 刘博年偷偷瞄了一眼房翊,长安第一公子的周身罩着冷气,令人不寒而栗,急忙搀扶李设,道:“李将军,您身上的伤需要休养!我送您回房吧,我看有几处伤口还需要重新处理,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的。” 李设看了一眼章雅悠,道:“那个,我先过去了。我倒不是怕死,是怕在你这里脱衣服,对你不尊重,万一身上的刀疤吓到了你,我也于心不忍。” “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李设冲着房翊喊,云台却挡在了房翊的身后,道:“李二公子还是请回,公子爷还要在这里照顾郡主。” 李设要伸手,云台直接挡了回去,内力之浑厚令李设大为吃惊,想不到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竟然也有这等功力! “你才来了几天,我这里的人就被你得罪光了!以后,我就是孤家寡人了,恐怕没人愿意帮助我了。”章雅悠叹道。 房翊冷道:“你有我就可以了,这些废物不要也罢。” 章雅悠皱眉,道:“他们可能不如你这么天纵奇才,但是,你也不必如此出口伤人!我们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一致对外吗?” 412 他这是要做孤臣 房翊道:“一致对外,这个提议很好,我和你的确应该一致对外,其余人都是外人。” 章雅悠气结,他分明就是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你这样做,会让我没有朋友!”章雅悠道。 “有我在,你还需要其他朋友吗?”房翊说得那叫一个想当然。 章雅悠扶额:“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你也累了,下去休息一会吧。她们应该准备好了饭菜,你别饿着了。” 房翊挥挥手,云台会意,道:“奴才这就去端饭菜。” “你别担心,只要我在,我会帮你守住辽阳。黑脸我唱了,回头你身上好些了,去唱一出白脸,应该就解决了。他们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你分道扬镳,那说明你们不是一类人,你也趁早别做痴想。”房翊握着章雅悠的手。 章雅悠吃惊地看着房翊,道:“你……你是这么想的?” 房翊叹气,敲了一下她的脑门,道:“我在你心中究竟是怎样的?难不成我是不通人情的?” 章雅悠心说,差不多吧,何止不通人情,甚至有点没人性!可这话也不敢说啊! “没有,叔叔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人。”章雅悠笑道。 “口是心非!”房翊接了云台放在桌边的饭菜,端起了汤碗,道:“来吧,小祖宗,先喝点汤,补一补。” 章雅悠道:“我自己来,不敢劳烦叔叔。或者你叫念儿、紫燕过来就可以了。” “趁热喝。你最近瘦的,我抱起来都不舒服……”房翊道,声音很低,似在喃喃自语,但是,章雅悠一个字也不落地听见了。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她曾经有肉,有肉,那就是很胖咯!二是她现在让他抱起来不舒服,不舒服那就不抱嘛! 章雅悠喝了两口汤,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那个孙立阳是阳江侯孙庆元的族弟,他们虽然不是一支,但孙庆元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我们夺了孙立阳的兵权,等于削弱了孙家的势力。” 房翊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章雅悠道:“这件事迟早要传回去,我们不如早早写份奏折上报。我这边给姐姐休书一封,让其帮忙回转一下。” 房翊道:“奏折,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写好了,差人送出去了。” 章雅悠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阿翊!” “嗯?” “我知道你才华过人,又深谋远虑,你这些年做的事,我虽不曾参与,但我多少知道一些。你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你得罪了太多人,恐怕,老皇帝也要兔死狗烹了。如果我们能少树敌,还是要低调行事。” 房翊道:“担心我?” “嗯。” “可我走得是权臣路线。如果说我是一把刀,那是因为我愿意做一把刀,如果我不愿意了,反噬,也是不可避免的!” “那你是要做孤臣了!自古孤臣有几个善终的?”章雅悠道。她隐约觉察到房翊有佞臣的倾向,只不过老皇帝不甚得人心,房翊虽然凌厉狠辣但对她是处处爱惜,她就未朝那方面想,如今房翊亲口说出来,她除了震惊还有些许恐慌。 谋逆,那是要诛九族的!古往今来,位极人臣、挟天子令诸侯者,善终者有几人? “当啷”,汤勺碰撞碗口的清脆响声。 “罢了。你也是担心我。先喝汤。我已经给你募集了一支军队过来。”房翊道。 章雅悠两眼放光:“多少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着手收回乌蒙城了?” 房翊道:“你呀,野心不小。” 章雅悠道:“在其位谋其政,我不过是想着让辽阳完整,这里的百姓能安居乐业罢了。曾经的辽阳也辉煌过,虽然是军事重镇、大唐要道,但是,来往的商队也是络绎不绝。如今这里荒废萧瑟如斯,令人思及落泪。” “朝廷已经放弃了乌蒙城,你还心心念念呢。”房翊笑道,又给章雅悠喂了一口汤,“从小到大没这么伺候过谁,你说说,你打算如何回报?” 章雅悠笑道:“大不了你病的时候,我也这么伺候你。我现在孑然一身,那几个铺子的盈利全部填进了辽阳这个无底洞,我想回报你,有心无力。” “以身相许不是很好?”房翊促狭地笑了笑。 章雅悠一个激灵,这狗男人是真危险。 “当初,皇帝的圣旨里为什么说乌蒙城也是我的封地,难道他不知道乌蒙城早已被契丹人占领了?”章雅悠像是自言自语,接着又笑了,“还真是老狐狸。” 房翊笑道:“又在转移话题,小没良心!” 章雅悠“吧唧”一口亲在房翊的脸上,道:“咱们相互以身相许,等到良辰吉日就好了。” 与此同时,契丹大贺氏联盟所在的都城松漠州的议事厅内,年轻的可汗正在看属下呈上来的文书。 “唐王遣郡主赴辽阳,章氏女……”述律丹只是瞥了一眼文书的的前两行,神情有异,有些急切地拿过文书。 “果真是她。”述律丹说得是汉话,以至于一直陪在身侧的随从、呈上文书的将领均未明白自己的汗首领在说什么。 “最近两次进攻都是无功而返?”述律丹问。 那将领道:“是的。如今他们将守城的将领换了,还加紧了边防,我们前面两次进攻,均败下阵来,死伤数千任。他们还将我们的民众驱赶出城,不服者,被斩首,尸体吊挂在城门处!” 述律丹皱眉,蓝色的眼睛汹涌着一股不明的情绪。 “暂时不要进攻,先按兵不动。”述律丹冷道。 “是,大汗。”那属下恭敬地说道。 “奚族和回纥那边有什么动静?”述律丹又问。 那属下道:“回纥倒是安静,与大唐那边还有往来,奚族对辽阳虎视眈眈,已经在调兵遣将了。” 述律丹冷道:“防止他们声东击西。” 正说着,又有一人进来,那是述律丹的心腹,当年述律丹重新回到大贺氏联盟,重新夺得汗位,多亏有他。 “大汗。”图滋唤道。 述律丹挥挥手,随从和先前来人悉数退下,图滋道:“密报。奚族人打算潜进了辽阳,意欲绑架他们的郡主。” “消息可靠吗?”述律丹问。 “这是我们安插在奚族的探子,消息一向可靠。不过,他们暂未行动,据说是混入回纥人的商队。”图滋道。 413 真的变天了 两只信鸽在郡主府的天空盘旋着,这时一道阴影闪电般飞驰而过,其中一个信鸽发出一声惨叫,惨死在那双金爪中。 李设道:“金爪鹞?这畜生怎么在这里!” 他的随从道:“应该是专门训练过的,这信鸽不会是我们的吧?” 李设想了想,应该是房翊的。作为公开竞争的情敌,李设恨不能将这两只鸽子都射下来炖汤,但是,这金爪鹞一看就是外邦人豢养的,想来是要截获他们这边的讯息。 “拿弓箭来。” 李设拉弓,瞄准,一箭将那金爪鹞射了下来。 李设命人提了那金爪鹞和它爪子下的信鸽给房翊送去,并嘱咐道:“你见到房翊时,直接扔他脸上,就说是受小爷的命令。” 他的随从当即哆嗦了几下,他遵守李设的命令没问题,问题是,他真的将这血肉模糊的东西甩在房翊的脸上,他还有活路吗? 房翊正帮章雅悠全神贯注地处理文书,章雅悠在一旁嗑瓜子、看话本子,有房翊在,章雅悠的确轻松不少,以养伤的名头,彻底成了一个甩手掌柜。 她偶尔从话本子里抬头看一眼房翊,房翊专注的样子威严又高贵,用美不胜收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她忍不住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还能在辽阳有这样一段安闲的日子。 她捏了捏腰上的肉,哎,还长肉了,受了两次伤,流了那么多血,竟然长肉了!这和谁说理去!只能说大馒头和卤牛肉真是助长的好配方。 房翊也时不时地从材料中抬起头来看向章雅悠,在他眼里不堪入目、不值一提、不名一文的话本子,某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嗑瓜子的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张,当少女的纯净和专注遇上春日里的阳光,那情景堪比静止的画面。 房翊那颗冷硬的心也在这一瞬间柔软温暖起来,他想要的生活有一部分就是这样的场景,自己的女人无忧无虑地在自己身旁像猫一样恣意、无忧无虑,外面的风雨飘摇丝毫不会影响到她。 “口干。”章雅悠喊道。 她本意是想让念儿给倒点水的,但念儿早就被房翊悄悄打发出去了。 水杯递到了章雅悠的面前,握着水杯的指节甚是修长好看。 “要我喂你吗?”房翊含笑的眼睛看着她。 他并不是爱笑的人,眼里更甚少有笑意,他只有在章雅悠面前才会露出柔和的笑容,这笑容直达眼底,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若是被京中的那些贵女们见到,恐怕又要增加一些疯狂迷恋者。 “我自己来!”章雅悠差点呛到:“我以为念儿还在。” 房翊蹲下来,看着章雅悠,道:“其实,口干还有一种解决方式。” 他看了那满满一钵的瓜子皮,嘴角勾了勾。 章雅悠眼珠子转了转,和房翊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猜出了房翊想做什么,毕竟使唤武陵侯端茶倒水,多少要付出点代价,就是传说中的“肉偿”吧。 “唔——”果真,房翊吻了过来,他并未给章雅悠太多思考的空间。 门开了,云台进来又急忙跳出去,恨不能戳瞎自己的眼——主动戳和公子爷下令戳的差别不大,自己主动点,兴许还能获得原谅,眼睛瞎了,但命还在啊! 他自然知道房翊和章雅悠的亲密无间,但是,知道和亲眼看见是不同的,亲眼看见与被主子发现他看见了,更是不同的。 可他也冤枉啊,他并不知道这光天化日、书房重地,自己那神明一般的主子、长安第一公子武陵侯,竟然蹲在地上亲吻一个姑娘! 谷“进来!”房翊的声音波澜不惊,但,这才云台害怕的地方。 “公子爷,收到京城传书。信鸽在郡主府的上空被金爪鹞抓住了,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奴才已经收下来喂好了。这是两只信鸽身上的信件。”云台放下两个用棉线缠绕起来的纸卷,其中一只已经沾满了血。 房翊施施然地挥了一下袖子,吓得云台急忙下跪:“奴才什么也没看见。” 一声冷哼传来,道:“你这两对招子不要也罢,省得看见不该看的事情!” 云台跪在地上,吓得大气不敢出。 “金爪鹞是谁射下来的?”房翊问。 云台怕房翊生气,故意将金爪鹞被射下来的事情隐掉了,也未提及李设的随从将这两样死物扔过来时的趾高气昂,没想到房翊当即就发现了这里的端倪。 “是李设将军。”云台道。 章雅悠道:“你看看信里写什么。” 听到“李设”的名字,房翊的脸又冷了两分,云台眼看着就要被发落了,章雅悠对云台道:“还不给出去,等着本郡主请你喝茶啊!” 云台连滚带爬地跑了,到了屋外,念了一声佛号,对章雅悠多了几分感激,也只有这位郡主能劝住公子爷了! 房翊将纸条递给章雅悠,章雅悠看完,眉头紧锁,道:“我离开京城之前去见了皇帝,看那光景,说其是龙精虎猛也不为过,至少不像有大碍。” 纸条上的内容是:太子监国。 如果老皇帝一切安好,为何要让太子监国? 房翊沉默着。 章雅悠道:“你早就发现了苗头是吗?太子针对你,是因为他早就有了反意?” 可他为什么?他已经入主东宫,只要不出现重大过错,作为太子,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迟早是他的。即便有肃王李祥、通王李谌这些威胁,但是,有皇后和一众老臣的支持,李祥、李谌总归是很难越过他的。 房翊看着她,眼里没了往日的柔和温情,道:“你为何这么说?” 章雅悠顿了顿,欲言又止。 房翊道:“要变天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章雅悠道,她握着房翊的手,道:“恐怕太子会拿你开刀。” 一朝天子一朝臣,房翊是老皇帝手里的刀,未必新皇帝就愿意用,加上房翊之前得罪不少人,更是动了一些世族的根本利益,新皇登基后完全可能为了巩固一些势力而用房翊试刀。 房翊道:“我已铺好了后路。” 章雅悠道:“我们可以留在辽阳。” 辽阳需要有人守,而这个人必须是能人、强人,即便是天子,只要不想自毁长城,对这些能人多数会睁只眼闭只眼,而不是赶尽杀绝,这也是为什么不管朝代如何更替,边关重镇都会出现世阀大家、封疆大吏的原因。 414 能与你们同甘共苦的人 “你想留下?”房翊看着章雅悠,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是冷吗?” 已经是四月天了,辽阳地处西北,但也开始露出几许春意来,章雅悠又穿着锦袍,屋子里还烧着银炭,所以,不应该觉得冷才是。 章雅悠道:“大概是太久没活动了。” “只要你在,我去哪里都无所谓。”章雅悠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你知道的,我不在意那些。” “而且,辽阳也曾繁华过。”章雅悠又道。 房翊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道:“等我一会,我陪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章雅悠道:“要么,我去院子里吹一首曲子给你听?” 房翊道:“吹给我听的话,为什么不在这屋子里呢?” 他显然又是因为李设而吃醋,在他看来,她的箫声,也是属于他的,李设不应该听见。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们也没什么消遣的事情,难得最近安闲一些。我现在又不能给谁许诺金钱权利,只能靠这些小恩小惠来拉拢一下人心了。”章雅悠笑道。 房翊转过身子,看都没看她,道:“那你随意。” 这狗男人生气了! 可章雅悠的拿了玉箫就出了院子。 她在院中吹了一曲《春意浓》,低沉而婉转的箫声让人感受到的并不是绵绵春意,而是“春风不过玉门关”。 她的心境并不是她在房翊面前表现的那般随意轻快,而是惆怅和无奈,如果没有房翊和李设等人关爱和帮助,没有众人的追随,她真的能在辽阳这块土地上活下来吗? 李设听到箫声,愉快地啃着一个苹果,走了出来,一跃到了屋顶上,躺在屋顶上,用手枕着胳膊,愉快地欣赏章雅悠的箫声。 他想到了那次在通王府时章雅悠也是吹箫…… 他咬了一口苹果,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的章雅悠,想的是,这样也不错,至少时常能看到她。 一曲终了,郡主府的门口汇聚了很多流民,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他们好奇又胆怯地朝院子里探着脑袋,张望着、打量着。 紫燕正要请他们散开,但他们那茫然中透着呆滞、胆怯以及热切盼望的眼神刺痛了章雅悠。 “你们是辽阳的百姓吗?”章雅悠问。 为首的一个老头点点头,道:“贵人,我们是辽阳的百姓,从前是这里的军户,我几个儿子都战死了。奚族、契丹的人总来攻打,回纥的人也暗地里使坏,又频繁遭遇土匪烧杀抢夺,老朽就带着一群人在山里东躲西藏。有人出来换盐巴,才看到榜文,知道这里来了一个能人,要召流民呢。” 另一个满身污垢的大汉道:“你就是那个郡主吧?” 章雅悠点点头。 那大汉又道:“俺是这里的乞丐头子,以前当过兵,但是,我们的将军不把我们当人,自己贪生怕死,却让我们冲在前头。我们上前厮杀也就算了,他们又不讲究行兵打仗的章法,我们死了很多兄弟。后来,俺就落草为寇了。结果发现土匪头子也不是个东西!干脆就乞讨为生!” 章雅悠道:“欢迎你们回来。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安居乐业。” 老头有些激动,慌忙跪下来,道:“贵人,就冲您这句话,老朽都感动的想哭!以往来了很多当官的,他们不把我们当人啊!” 章雅悠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对紫燕道:“去把厨房里的馒头端出来,有什么菜也都端出来,分给这些人,优先分给老人和孩子。” 紫燕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大汉乞丐冷哼一声,道:“几个馒头就想收买俺们?他这个老头没见过什么世面,俺可不吃这一套。以前那些将军,想让俺们兄弟卖命的时候可是给了俺们吃肉的!你一看就是好吃好喝长大的,能在辽阳待多久?哼!还是回你的京城去吹曲吧!” 章雅悠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方大牛!”那大汉道。 章雅悠指着放大牛破碗里的一个发硬的窝窝头,道:“这是你乞讨的?一直舍不得吃?” 方大牛梗着脖子,道:“是又怎样!这个窝窝头充饥耐饿,俺就喜欢!” 章雅悠从他的碗里拿过那个窝窝头,离鼻子还有一尺的距离,她已经闻到了微微的酸臭味,她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接着她又咬了两口。 紫燕道:“姑娘您……您不能吃这个,您身上还有伤呢!这个给奴婢,奴婢给您吃!”她抢过章雅悠手里的窝窝头,狼吞虎咽地全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泪望着章雅悠。 方大牛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贵人会吃窝窝头,更没见过哪个贵人愿意吃这种已经冷硬发馊的窝窝头,恐怕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可是,眼前这个美得像仙女一样的人物竟然面不改色地把窝窝头吞下了一半。 章雅悠神色平静,道:“我不仅是可以给你们馒头的人,我还是可以与你们一起同甘共苦的人。我不要求你们相信我,但是,你们目前除了相信我也别无他法。从我踏入辽阳境地的那一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父母官!父母官爱自己的百姓,很合理。” “方大牛,你是愿意继续当乞丐苟且偷生,还是堂堂正正地做个男人,回到军队,守卫边关、效忠朝廷、赢得生前富贵、身后名声?”章雅悠高昂的声音喝道。 方大牛被她的威严、清贵、自信给镇住了。 他是个粗人,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这么好看精致,还这么自信威严的女人,在她的一声高喝中,方大牛膝盖软了,跪下来,道:“俺愿意!给口饱饭吃就行!” 章雅悠道:“军营在哪里,你应该很清楚,直接去军营找赵将军吧,带上你的这帮兄弟,就说是得了郡主的命令。” 方大牛道:“遵命,那俺去了。” 他起身的时候看了几眼紫燕盘子里的馒头,那白花花的大馒头,看着真诱人,他隔着半丈的距离都闻到了面香味。 “吃饱了再去。”章雅悠道。 “啊?知道了,谢谢郡主!俺吃饱了,跑得更快。”方大牛笑道。 章雅悠转身又安抚了一下那个老者,让人带过去找郑雨牧,将这群人记录造册。 415 李设的体贴透着挑衅 郑雨牧不知道何时出现了,道:“郡主,下官就在这里。你们这些人都跟我走吧,造册之后给你们分田和种粮,只要收成好,明年必然衣食无缺。” 众人听了这话,很是激动,对着章雅悠连连作揖,跟着郑雨牧走了。 方大牛道:“那俺也走了?你放心,俺虽粗鲁,但是,道理都懂,也不想做鳖孙逃兵,只要你们把俺们当人看,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没怨言。” 他冲章雅悠抱了抱拳,带着一群乞丐走了。 紫燕道:“姑娘,要不要给您……给您催吐?这窝窝头都馊了,奴婢……”她想到那个窝窝头,干呕起来。 章雅悠拜拜手,进了院子,胃内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臭涌到喉咙处,紧接着黑红糜烂之物吐了出来。 作为章家的嫡女,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从小身边仆从十余人,不要说这种馊臭的窝窝头,放在那污迹斑斑的破碗中,就算是干干净净、新出炉的窝窝头,她也没吃过!精米细面,这是章家嫡女饮食的最低要求。 她此番呕吐,连前面吃得瓜子、喝得香茶都悉数吐了出来,吐得她眼泪都下来了,并非矫情,纯属本能的生理反应。 李设从屋顶上飞了下来,给章雅悠拍了拍背,道:“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你不吃,他们能把你怎样!漱个口吧。”他接过了念儿端过来的漱口水。 章雅悠无奈笑了,道:“我控制不了自己。” “你自然是要吐的,换我,宁可饿死,也不会碰的。不过,你可是章家的嫡女、郡主大人,能做到这份上,我看着都佩服!”李设笑道,嘴上带着笑,眼里却透着心疼。 章雅悠笑道:“我也想泼悍地活着,毕竟现在身处辽阳,朝不保夕。靠着大家的帮衬,才勉强立得住脚,娇弱矜贵,与我无关了。” 李设道:“无妨。王府已经派人准备了一应物资,我父王在山南东道那里也给我们筹备了一些粮草,总归能度过这段时光。你现在在军中和百姓心中的威信可是比得过神明!” 章雅悠叹气道:“现在化冻了,正好春耕。我想着,要不要和契丹、奚族的首领谈个交易。” 李设道:“你是想把他们手里的奴隶换回来?” 契丹和奚族在战乱中虏获了数以万计的大唐百姓、将士,这些人都被当做奴隶,要么是去集中的场地做苦力,要么是分配到贵族府上做下人。 章雅悠点点头,道:“嗯,有这个打算。我来辽阳之前就这么设想过了。” 李设道:“我支持。不过,这个事情,你最好也要和那位高冷的侯爷商量一下,该出钱出人,他那一份也跑不了。” 章雅悠笑道:“谢谢!” “谢谢什么?”李设笑道。 “谢谢你一如既然地支持我!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吗?”章雅悠问。 李设笑道:“等你来关心,黄花菜都凉了!小爷我是铁打的,早就好了!哪像你。你现在感觉如何?” 章雅悠道:“健壮如牛!我想着去军营看看。下午你陪我一起去。” “行啊,只要你召见,我还能不从命?”李设笑道。 二人有说有笑,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房翊冷着脸站在前面。 李设笑道:“哎哟,这不是武陵侯大人嘛,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去议事厅商量一下。你快去把郑雨牧叫过来。” 房翊冷道:“不去。” 章雅悠正要劝,李设对她摆摆手,道:“你进屋去嗑瓜子吧。我让人给你端一碟新瓜子过去,用蛇胆炒的,明目还不上火。” 他说完得意地看了房翊一眼,笑道:“怎么样,武陵侯,我够体贴吧?” 房翊气结,甩着袖子往书房走。 李设跟着进了书房,道:“悠儿想把那些奴隶赎回来,听她那意思,早就有此打算。我们要帮帮她。” 房翊冷道:“你帮她不就可以了?” 李设一拍掌,笑道:“哎,这话我爱听!那我们可就说好了,这件事你不准插手,由我和悠儿独自处理。” 房翊翻书的动作停止了。 李设笑道:“行,我也不打扰你了。我这就去议事厅和郑雨牧他们商量了。” 到了议事厅,章雅悠和郑雨牧已经在了,二人正在吃瓜子,吃得就是李设给章雅悠专门准备的蛇胆瓜子。 “李将军,下次有好东西烦请记得我,这蛇胆瓜子真不错,我才吃了几颗,就感觉耳清目明。”郑雨牧笑道。和章雅悠等人熟悉后,他说话一改往日的文绉绉状态,也随便起来。 李设笑道:“使出你蹭吃蹭喝的本事就好了,哪里需要求我!” 章雅悠笑道:“我们想想,如何从契丹、奚族、回纥的人中换回或赎回这些百姓。”她往外看了看。 李设知道她这是在找房翊,笑道:“别等了,他不会来的,他可是说了,他不参与这件事的。” “谁说本侯不参与的?”房翊风姿卓绝、姿态从容地走了进来。 李设冷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出尔反尔啊!行,这我也不与你计较了,来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房翊与李设仍旧是两看两相厌的状态,原本李设因为章雅悠待房翊亲密而伤心失望,又因打不过房翊而恼恨不已,但是,章雅悠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了几次,平日里对他仍旧是真诚坦荡、关怀有加,辽阳的布防、军属部署仍旧与他商议,他的心结也就慢慢打开了,主要是,他不想看章雅悠为难。 李设心里时常想着,只要章雅悠没嫁给房翊,自己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至于房翊,原本是见不得章雅悠与他走得近,但是,他知道辽阳需要人,章雅悠也需要人辅助,自己未必能一直呆在辽阳,当然,他即便是醋意滔天,他也不愿意看着章雅悠两头为难。 所以,这二人虽然不对付,但是,在共商大事、共谋大计的时候,勉强能做到相互尊重和支持。 章雅悠道:“我想先从乌蒙城开始,也就是最先向契丹人发出商谈邀请。原因有三点:一是乌蒙城离我们最近,里面聚集了大量大唐百姓,这群人在乌蒙城内的矿山上劳作,是近两年被抓获的,他们最迫切回到大唐的领土。二是、如果谈判成功,最容易接手;三是……” 416 谋划 章雅悠顿了一下,环顾了一眼众人,道:“第三点、契丹虽然穷凶极恶,多次侵犯大唐边境,但是,契丹部落繁多,内战频繁,乌蒙城现归大贺氏管,他们囤在乌蒙城的大唐百姓,需要重兵看管,这本身就分散了契丹大贺氏的一部分兵力,可能会让他们无暇应付其他部落的挑衅和征讨。” “他们看似强悍,却也是捉襟见肘。因为与大唐交恶多年,他们即便在矿山开采出了珍稀的矿产,根本没办法销出去,这时,如果提出交换这些奴隶,只要筹码合适,我相信他们是不会拒绝的。”章雅悠道。 “我想到两种方式。一种是,以金银珠宝交换;一种是,以人交换。以人交换又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我们抓到了契丹流寇去交换;一种是我们在谈判的时候捉住他们的可汗,用可汗进行要挟。” 李设道:“大贺氏部落的新可汗述律丹可是狠角色,当了十几年的奴隶,最后杀回去了,杀了契丹数万人,才坐上今天的汗位。不仅是大贺氏部落奉他为首领,相邻两个部落也已经向他臣服了。听说,契丹人现在哄孩子,只要提到述律丹的名字,小孩子就会止哭了。这样的人,恐怕也是很难捉住的。” 章雅悠没说话,看了看房翊和郑雨牧,道:“二位有何高见?” 郑雨牧道:“我这边可以派人混入乌蒙城,打探一下那里的奴隶情况,如果能换回一部分百姓,咱们辽阳就有生气了。” 章雅悠点点头,道:“我这边打算向朝廷上书一封,请朝廷下拨银两,修整街面,以后人多了,总要有人开店的。我还有一个设想是,未来在辽阳专门建一个外阜城,供各个国家的人贸易通商。” 郑雨牧道:“好想法!有郡主在,辽阳大有希望。我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房翊一直未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章雅悠,道:“你想好了,这群人回来之后未必会感激你。” 章雅悠道:“我想好了。我们又不是圣人,怎会人人称颂呢!还需要侯爷大人多多指教。” 李设见房翊依旧端着,当即不乐意了,道:“你别求他,没有他,我们也可以把这个事情做得漂亮。其实,还有一个更简便的方式。” 章雅悠笑道:“直接把乌蒙城收回来。” 李设笑道:“正是如此。” 他朝章雅悠倾了一下身子,笑道:“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郑雨牧在一旁看好戏,等着房翊发作,但是,又怕房翊发作,抓了一把瓜子,笑道:“郡主,若是没别的事情,下官就先告退了。把活安排下去,有消息第一时间向您和侯爷、李将军汇报。” 房翊冷哼一声,道:“你既然决定了,本侯自然会支持的。不过,本侯倒是觉得直接攻打乌蒙城更好,既收复了失地,是大功一件,又省去了诸多麻烦。” 郑雨牧正要迈出去的脚又伸了回来,他万万没想到武陵侯竟然会赞同李设的提议。 章雅悠道:“这样浅显的道理我岂能不知道呢。” 如果兵临城下,一旦破城,契丹人必然会将这些奴隶屠杀殆尽,可她想做的是让这些大唐百姓回到自己的国土,平安地活下来。 李设看着章雅悠,道:“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攻城简单,但是,未必就能让这些人活着回来,若是契丹人用这些人性命做要挟,说不定我们还要束手束脚,进退两难。” 郑雨牧听到这里,冲李设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出门了。 房翊转身就走,虽然面色平静,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这是带着一肚子的气,这个李设越发花言巧语了,处处讨好小蛮货,简直一点风骨都没有! 章雅悠望着房翊离去的背影,对李设点点头,道:“谢谢!走,我们去军营看看。” 李设笑道:“好嘞!你现在是辽阳军的最高将领,是该去看看自己的兵了!” 谷章雅悠道:“让士兵吃得饱、穿得暖、军饷到位,这是我最关心的。然后就是让他们加强训练。你觉得扶苏如何?” “这孩子不错,激灵,不偷懒,也有股狠劲,就是太闷了点,眼里只有你,连我这个将军也是爱答不理。”李设道,“骑马还是坐马车?” 章雅悠道:“骑马。那让扶苏跟着你历练吧。” “行啊!”李设笑道,“你们快去把郡主的马牵来。咱们现在走?你不在府中用膳了?” 章雅悠笑道:“这个时候去,正好赶上午膳,看看军中的伙食,不是更好?” 玉凌带着一队娘子军、李设领着一种京畿卫就去了军营,出门的时候,李设满心欢喜,章雅悠压根没在乎房翊的想法和态度,这是他喜闻乐见的,说明章雅悠的羽翼日渐丰满,也越发果敢。 章雅悠其实也不是不在意房翊的态度与意见,而是在淡化房翊对自己的情绪影响。 进了军营,章雅悠直接去了李设的主帅营帐,赵雷等人听说他们过来,已经候在那里了。 “诸位请坐,可曾用膳了?”章雅悠问。 众人看向赵雷,因为赵雷是一路跟着章雅悠过来的,在其他将领心中,赵雷最能说得上话,赵雷起身行礼,道:“末将等人正在用膳。听说郡主和李将军过来,就匆忙赶到营帐了。” 李设道:“本将军与郡主尚未用午膳,给我们也准备一份。” 其中一个将领,名唤吴秀的,道:“那末将现在就去安排,只是,这军中伙食粗糙了些。” 章雅悠道:“无妨。” 一炷香之后,吴秀带着两个人,端了食盘进来,是四菜一汤,一饭。 章雅悠道:“这饭菜看着不错,有鸡汤,还有猪肉,这是什么肉?” 吴秀道:“这是末将前日带人进山猎的兔子。” “嗯,还有兔肉。诸位也是四菜一汤吗?”章雅悠问。 吴秀道:“末将是两菜一汤,一荤一素。这末将专门去交待,让人给郡主和李将军特意开的小灶,匆忙了些,还请郡主海涵。” “那兵士的饭菜如何呢?”章雅悠又问。 吴秀道:“回郡主的话,是一菜一汤,另配有腌菜。算起来也是两菜一汤。” “饭管够吗?”章雅悠又问。 吴秀道:“管够。自从郡主来了之后,很多将士比从前都胖了些。” 417 巡视军营 李设道:“别搞特殊化!你们吃什么,就给我们上什么!” 赵雷给吴秀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去换了!” 新的饭菜端上来,一个大肉萝卜,一份炒白菜里放了少许肉片,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一碗大米饭。 李设拉过餐盘,笑道:“你尝尝。这里的饭菜口味比较重,但是,很下饭。” 章雅悠尝了两口,笑道:“味道不错。不过,我现在不饿,先去看看大家吃什么。” 众人听了这话,以为章雅悠吃不惯这些饭菜,故意找了个借口,李设却心知肚明,匆匆扒了两口饭,笑道:“你若不吃完,他们肯定以为是饭菜不对你胃口。” 章雅悠不言语,径直走向了帐外,玉凌紧随其后。 章雅悠到了兵士吃饭的地方,一组十个人,这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圈子中间放了一桶萝卜烧肉,一桶萝卜丝清汤,外加大盘子腌菜,他们的饭里加了些糙米和高粱,并不是纯的白米饭。 章雅悠走上前,伸手从木桶里抓了一把饭,放在嘴里尝了尝,虽然硬了点,但是熟了,也没有馊味或霉味。 她换了一个圈子,尝了尝那萝卜烧肉,肉质偏肥,很少看见肥肉,但是,众人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欢乐。 方大牛遥遥看见章雅悠,连忙奔过来,道:“拜见郡主娘娘。你来看我们了?” 章雅悠微笑道:“是的。吃得饱吗?” “饱!饭管够!”方大牛笑道。 “伙食怎么样?”章雅悠又问。 方大牛道:“好!我这么多年吃得最好的饭菜,这肉真香!早上还有大馒头吃!” 章雅悠笑道:“那你要好好表现。我方才还未见你,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方大牛笑道:“我在那边,有一里路呢,我看见郡主了,就跑过来了,我跑得快。” 章雅悠道:“等一下你去找赵雷赵将军,就说你跑得快,让他安排你做个传令兵。” “好嘞,郡主娘娘!那个,多谢你,俺先过去了。”方大牛笑呵呵,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章雅悠问玉凌:“他这个跑法和你们的轻功比,速度如何?” 玉凌道:“姑娘,他这个速度堪比轻功。” 巡视了一圈,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克扣兵士食物的情况;对伤残将士,还额外加了白水煮蛋。 “姑娘,现在回去用膳吗?”玉凌问。 章雅悠道:“走,饿了!” 李设估摸着章雅悠要回来了,已经命人把她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见章雅悠进营帐,笑道:“快吃吧!现在安心了吧?有本将军坐镇,你还怕有人敢从中作梗、中饱私囊?” 章雅悠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从未有过怀疑。” 她端起饭碗,吃了大半碗米饭,红烧肉也吃了不少,白菜更是喜欢,还和玉凌道:“这白菜的做法不错,酸辣爽口,回头让念儿也学着做了。” 用完膳,李设又陪着章雅悠在军营里转了一圈,末了,李设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还请郡主大人多多指点。” 章雅悠微微一叹气,道:“我还真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工事太简陋了些?” 李设摸着下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你别担心,我明天就让人加强工事。现在他们都摩拳擦掌,想着大干一番呢。” 章雅悠点点头,道:“将士们的警戒状态如何?” 李设笑道:“这个我有自信,我们日常训练里就有警戒的内容,从集合到出发,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关于换岗修整,我设计了一套严格的换岗制度,而且每天至少有两名五品以下的将领带头布防,绝不懈怠。这些兵士每日也都勤加操练,不分晴雨夏冬的。” 他也不敢懈怠,毕竟第一次率领了这么多的兵士,又是站在对敌的前线,任何懈怠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的风险。 章雅悠笑道:“如此这般,甚好。” “我发现你是官腔越来越重了。”李设歪着脑袋看着章雅悠。 “是吗?有吗?”章雅悠笑了。 李设道:“有!” 二人相视而笑。 章雅悠道:“我想晚上留宿在军营。” 李设道:“这个倒也没必要,只要我在,我就帮你守着这军营。兵是你的兵,你可以随时调遣,但是,我帮你带着。” 这话似曾相识,章雅悠笑道:“这也是你的兵!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这份人情不能算我身上,你可是有皇命在身的。” 李设笑道:“你呀,只也会和我分得这么清。换了那个人,你未必就如此。” 章雅悠道:“我们在谈正事呢!” “行。反正你也带了娘子军过来,有她们服侍你,也不怕不方便。我这边把元帅主帐腾出来给你用,再在附近搭几个营帐,让她们住里面。” 章雅悠笑道:“好!多谢李将军了。”她装模作样地作揖笑着。 傍晚时分,章雅悠巡视了半天的军营,已经打算在主帐里暂住一晚,房翊来了。 “侯爷也是来巡视军营的吗?”章雅悠从一本兵书里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问着房翊。 房翊皱眉,看了一眼营帐内的布置,道:“是你打算晚上住这里?” 章雅悠道:“是。” “跟我回去。”房翊冷道,住在男人的营帐里成何体统!他不介意章雅悠为了政事需要而巡视军营甚至住在军营里,但是,他介意章雅悠睡在李设睡过的床铺上! 章雅悠道:“我是有重要的事情。” 房翊道:“你跟我回去,什么事让我来处理。” 章雅悠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现在不能回去。” “章雅悠!”房翊冷道,连名带姓的称呼都出来,章雅悠知道,他这是真的怒了。 “我是想在这里试探一下夜晚布防情况。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安排了田英带人来刺探一番,目标就是主帅。”章雅悠道。 “你走了,李设一样可以扮演主帅!他本就是主帅,田英若是能杀得了他,他就不配当这个主帅,退位让贤越快越好!”他不由分说,一把拉过章雅悠,章雅悠还要挣扎,几个招式都被房翊轻松拆分,“再动手,我就点了你穴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自己走着跟我回去还是让我抱你上马车?” 418 整顿军营 “你!”章雅悠气结! 为了在众人面前保留自尊,只得跟着房翊出了营帐。 “你这样做,会让我与李设之间出现嫌隙的!”章雅悠不满道,她派人刺探军营,若是被有用心人挑拨,就是不相信李设;让李设住在主帐内,有刺客进来,等于让他身处险境。 “与本侯何干!”房翊冷道,伸手拉过了章雅悠。 章雅悠无奈,只能招来玉凌,让她快些去通知田英,换个攻击目标,把她观察到的部署盲点通知给田英。 当夜,田英带人夜袭军营,虽然将士伤亡不多,但是,充分暴露了军营防范的弱点,田英还顺势杀了一个偷偷喝酒、酩酊大醉的从五品骑校尉。 “属下下手重了,一脚给踢死了,属下有罪,还请郡主责罚。”田英跪在地上,在他看来,这个责任不小,从五品的武将,那也是朝廷命官了。 章雅悠道:“起来吧。身为将领,不守军纪,带头饮酒,酩酊大醉,玩忽职守,上,愧对天恩、辜负主将的栽培,下,未能给属下做好榜样在,这种人该杀。” 田英道:“真的不追究属下的责任?” 章雅悠道:“下去歇着吧。” 田英下去后,房翊从里间出来了,道:“我派人去加了一把火。” 章雅悠道:“嗯?” 房翊笑了笑,道:“等李设来找你,就明白了。” 等到晌午时分,李设灰头灰脸、气势汹汹地纵马到了郡主府,章雅悠正在院子里看念儿等人杀鱼,难得最近日子有些太平,念儿大清早就带人去后山的溪水里捉鱼了,这可是辽阳的稀罕物件。 章雅悠来到辽阳后,除了咸鱼,还没吃过新鲜的鱼肉呢。 “你什么意思,章雅悠!”李设吼道,这也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章雅悠。 章雅悠道:“现在发现问题了?” 李设道:“你昨天说了之后,我已经答应你加强工事了,为什么你还要闹这样一出?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还有,你昨天坚持留在军营内,是不是为了夜间的行刺?原本行刺的对象是主帅营帐,因为你走了,所以,才改了其他地方?” 章雅悠道:“是的,你猜得不错。我只是想用行动告诉你,布防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死了一个校尉你知道吧?”李设怒道。 章雅悠道:“这个校尉不遵军纪,私下饮酒并醉酒,玩忽职守,不过是踢了一下就死了,这种人死不足惜!就算我不派人误伤他,我也要下令处死。你可以去看看尸首,现在应该还有一股酒味!” “好,就算你说得有理,那我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要放火?这场火烧了很多东西,也烧死了上百号人!” 房翊道:“火是我命人放的。你身为主帅,布防疏漏,用人不明,按律,这个责任也不小!你竟有脸在这里怪罪她?” “本候不过是命人点了一个火折子,就有此损失,若是有人故意放火,你李设的项上人头就不用要了!”房翊冷道。 章雅悠第一次见房翊发这么大的脾气。 李设也镇住了,急剧地呼吸着,胸口起伏得厉害。 “你们合起伙来耍弄我!”李设怒道。 章雅悠道:“你误会了!我也是希望军营一切安好。” 她几乎本能地拉住了正要离去的李设,李设一甩手,章雅悠连退数步,眼看着要摔倒了,李设急忙伸手去抓,房翊一把将她捞起,抱在怀里,道:“你的好心,别人不领情。” 李设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看着房翊与章雅悠柔情对望,愤然离去。 他回到军营后又是一番雷霆大怒,按着军纪重罚了一些人,但气归气,却也意识到了问题,当即着急一些将领重新部署和布防,又集合众人强调了军纪和律法! “将军,去吃点饭吧,您这是半天没吃东西了。”李三道。 李设道:“不饿!”一肚子气呢,哪能就饿了! 李三道:“郡主让人给您送了鱼汤过来,说是难得吃顿鱼,端过来给您尝尝,估计这会子已经凉了,您若不吃,不如赏给奴才?” 李设推了一把李三,道:“我现在饿得很!” 喝完鱼汤的李设,气就消了大半! 四月,郑雨牧组织百姓进行耕种,章雅悠也没闲着,既然一应政务都有房翊帮忙处理,她就隔三差五去田间查看,还和一些经验老道的药农请教种地的常识,每天走在田间、山边,鞋子磨破了好几双。 五月,郑雨牧派进乌蒙城的人已经打探了奴隶的信息,章雅悠这边已欣城郡主的名义给契丹大贺氏部落的首领发了书信,几番书信来往后,定在六月中旬乌蒙城见面商谈。 转眼间到了六月中旬,章雅悠穿戴整齐,拿出压在箱底的华服,上了马车,与她一同前往的还有房翊。 李设原本也要跟过去,但是,章雅悠说了,家总要有人守。 “我带兵驻扎在乌蒙城前,你只要放出信号,我就带人杀进去。”李设道。 “她就交给你了。”这句话,他是对房翊说得。 房翊摇了摇扇子,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揽过了章雅悠的肩头。 “紧张吗?”房翊问。 章雅悠道:“紧张,但是,尚在应付之中。” 她握着房翊的手,道:“有你在,我很安心。” “我心里盘算着,身为大贺氏部落的首领,他只要不是个蠢货,不至于杀我。因为杀了我,对他明显是弊大于利。我若死了,大唐正好有了出兵的理由,也不得不出兵。除了大唐,奚族、回纥也对他们虎视眈眈。只要大唐出兵,奚族人和回纥人必定要杀进来分一杯羹。”章雅悠道。 “再说,他们需要银子和粮食。杀了我,他们根本拿不到银粮。”她又道。 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女,在这风沙严寒的萧瑟之地,在经历多次生死战斗、层层考验之后,她变得冷静、睿智、成熟;罡劲十足的西北朔风也吹散不了她脸上的坚定与自信。 “一切有我。”房翊道。 “如果发生了意外,你若是能逃出去,就先逃。我们留的青山在,总会能解决的。”她扬起秀美精致的小脸,又是微微一笑。 “想多了。”房翊拿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419 原来是陶安呐 章雅悠窝在他怀里,道:“听说这述律丹凶悍得很,杀人如麻,虽然契丹多个部落归顺他,但是,因为他的杀伐征战,导致契丹人口锐减。” 房翊道:“别怕,有我呢。” 章雅悠的马车进了乌蒙城。 “这述律丹的架子可真不小,我们都走到这里了,还没见他出来迎接呢!”章雅悠冷笑道。 房翊道:“他自诩天汗,自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章雅悠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乌蒙城翠云轩的大厅。翠云轩是乌蒙城最大的酒楼,也是最豪华的赌城。 “可汗何在?”章雅悠轻轻问。 身着契丹传统服饰的青年人用蹩脚的汉话回答道:“可汗正在午睡,稍后便来。” 章雅悠起身就往外走。 “你这是要去哪里?”那青年追上来。 章雅悠道:“既然贵部落的可汗没有商讨的诚意,我自然没时间在这里苦等!以前契丹归顺大唐的时候,你们八大部落的首领按封也不过是个都督,即便是大都督也只是从二品,而我,欣城郡主却是从一品!按律按礼都是要向我行礼的!” “你真是造次!我们契丹人绝对不会屈从于任何国家!”那青年气红了脸。 章雅悠冷笑了一声,道:“你不配与我说话。你也拦不住本郡主!” 等章雅悠走出大厅、又要拐出翠云轩的时候,一个随从模样的契丹人追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给章雅悠行了一个契丹族的大礼,道:“郡主大人,我们大汗有请。” 章雅悠冷笑连连,房翊站出来,道:“契丹虽然不是礼仪之邦,但是,相迎贵客是基本礼节,难道述律丹大汗如此不懂礼数吗?” 那个青年听了这话,瞪着房翊,眼神里俱是不满,握着拳头就冲在了前头。 那随从道:“图滋,大汗有令,要礼待来使。”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嚣张的笑声从厅内传来,而且越来越近,章雅悠转身,就看见一个似曾相见的身影迎面走来。 那双碧蓝、深邃的眼睛尤其明显。 “陶安?”章雅悠喃喃自语。 “大唐的郡主,本汗来了,有失远迎,还请厅内商谈。”述律丹笑道。 “原来大汗的汉话说得这么好,看来,我们今天的商谈会非常顺利。”章雅悠笑道。 述律丹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自带杀伐之气。 进了厅堂,述律丹命人给章雅悠倒茶:“这是你们大唐人的茶叶,尝尝看。” 章雅悠笑而不语,只是用指尖敲了敲杯盖,并未饮用。 “怎么,是害怕本汗在茶水里下毒?这是你们大唐人才喜欢做的事情,本汗……”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不至于。我的人命固然很贵重,但是,我手里有大汗更想要的东西,大汗不至于想杀我。”章雅悠笑道。 “郡主很自信啊。”述律丹笑道。 章雅悠看了他一眼,道:“遇见故人了,心情好很多,心情好了,自然就自信起来。” 述律丹笑道:“故人?难道郡主识得本汗?” “何止是识得。”章雅悠笑了,“当然,也可能是我认错人了。说起这位故人,我还救过他的命,而且不止一次。应该是三年前在长安西市那里结识……” 述律丹不笑了。 章雅悠道:“陶安,好久不见了。” 述律丹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好眼力。” “不是我眼力好,而是……我见到大汗之后,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也就打开了思路。”章雅悠笑道。 “来人,准备饭菜,用我们契丹人最高礼仪,接待贵客!”述律丹笑道。 “大汗不先谈正事吗?” “本汗也没用午膳,正好饿了!难道你们不饿吗?”述律丹道。 端菜的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个个瘦弱,有些人的脸颊上还有被打的淤青。 其中一个小姑娘在给述律丹倒酒的时候不小心让酒溢了出来,一旁的随从就将那小姑娘一脚踢到在地,骂道:“贱奴,笨手笨脚,简直该死!” 章雅悠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唐百姓,被他们抓来做奴隶了。 述律丹笑道:“这么不会做事,要这双手也没什么用,砍了吧。”他这话是用契丹语说得,但却是对着章雅悠笑。 “啊!”一声惨叫,几乎刺破耳膜。 房翊捂住了章雅悠的眼睛,不让她看这一幕,低声道:“别看,这是述律丹的下马威。” 等房翊松开手,章雅悠看见那小姑娘已经昏死过去,被两个士兵拖了出去,留下两道血迹和一对令人发憷的断腕。 章雅悠痛苦地闭上眼睛,冷笑道:“看来,我要自罚一杯了。” “哦?郡主何错之有?”述律丹仍旧带着笑。 章雅悠道:“我当年有眼无珠,救了一个畜生,现在畜生开始伤人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图滋听得懂少量汉话,听章雅悠这么说,拔了弯刀就冲到章雅悠的面前,章雅悠面不改色,玉凌拔剑相向。 “可汗这是养了条好狗!”章雅悠轻轻拍了掌,她起身,把面前用膳的台案踢翻,道:“这饭不吃了!我不与畜生一起吃饭!我们现在来做个交易吧!” 述律丹仍旧大口吃肉,半只羊腿下肚,冷笑道:“郡主的脾气见涨。” 房翊低声道:“先不要冲动,这是个疯子。” 章雅悠冲房翊笑了笑,没说话。 “我想换回大汗捉到契丹的大唐人。”章雅悠道,“大汗开个价。” 述律丹道:“郡主爽快!那本汗就直接说个价了,一个奴隶一千两白银。” 这绝对是狮子太开口! 章雅悠笑道:“大汗真自信,但是,盲目自信可不值钱。我不妨实话告诉大汗,我之所以来乌蒙城见大汗,不过是希望和平解决此事,让这些人平安回到故土,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大唐惧怕战争!契丹人争强好斗,可谓凶名在外,但是,这么多年,也没从我们大唐这里沾到什么便宜!” “说得好!既然郡主如此说,那这些奴隶也不值钱了,来人,再去端十个人头上来,给郡主送份见面礼!”述律丹冷笑道。 章雅悠与房翊对视了一眼,章雅悠知道,斗狠这个关口,她不能输!输了,接下来就没有谈判成功的可能性了。 图滋领命而去…… 420 混战 不多会,十颗还流着鲜血的人头,就捧了上来,满屋子浓郁的血腥味。 这十颗人头中,有两个还是孩子,还有两个人眼睛都没合上,这些人头的面部无一例外都是浮肿的状态,而且脸上都有伤,新伤加旧伤,想来生前也是遭遇了诸多殴打和虐待。 眼泪在章雅悠的眼圈里打转,她抬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然后将那个至死没有合上眼睛的人,合上眼睛。 “怎么,郡主这是想哭吗?”述律丹残忍地笑着。 章雅悠道:“如果你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谈判,那我对你无话可说。你送十颗人头也吓不到我,若是两军交战,死得又何止十人!” “不用和这种人多费口舌。”房翊道,“既然友好协商解决不了问题,用上武力又何妨!” 章雅悠点点头,二人转身出门,章雅悠心里默念着步数,她相信述律丹会叫住自己的。 “在契丹人眼中,这救命的恩情是无价的!所以,本汗还你个人情,送你三千奴隶,你带回去吧,分文不要,但是,其余的奴隶就要你凭本事来取了!”述律丹道。 章雅悠站住,转身:“此话当真?” “你们大唐皇帝讲究金口玉言,本汗身为契丹最高领袖,自然也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述律丹道。 “图滋,去押解三千奴隶送到城外。”述律丹道。 图滋道:“是,大汗!“ “乌蒙城很漂亮,郡主难道不留下来欣赏一下美景?”述律丹问。 章雅悠心中警铃大作,他这是要扣留自己? “这乌蒙城本就是我大唐的国土,大汗只不过是暂时借住于此,说到底是客人,乌蒙城的美,我这做主人的迟早有机会尽情欣赏。”章雅悠笑道。 述律丹道:“是吗?郡主还真是野心勃勃。你这个性格不像是大唐女人,倒像是我们契丹女人!” 他将眼神转到了房翊的身上,笑道:“长安城的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这样的风姿在我们契丹,是不配当男人的,只配给我们男人当玩物!就是你们大唐人说得兔儿爷。” 房翊道:“令人闻风丧胆的契丹述律丹也是百闻不如一见,残暴凶狠,在我们大唐,你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述律丹听完仰天大笑,那张狂恣意的模样让人觉得他疯魔了,很是下人。传言,述律丹在大笑和沉默的时候往往是想着如何杀人或折磨人。 “为了答谢大汗的好意,我已为大汗准备了厚礼。就在城门外。”章雅悠微笑着。 述律丹道:“派人送进来就好。” “我要先见到人。”章雅悠道。 “点数人口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本汗才提议让你留下来去看看乌蒙城的美景。不过是四处溜达,稍作停留而已。”述律丹道。 章雅悠狐疑:这么简单?只是稍作停留打发一下等待的时间? 她正想着如何与述律丹周旋,一个女兵匆忙跑进来,浑身是血,她见了章雅悠和房翊,急忙跪下来,道:“郡主,武陵侯,城外已经混战起来。契丹人正在攻打我军。属下是拼死杀进来,护送属下进来的三人全部被杀。” “述律丹,你真卑鄙!”章雅悠怒道。 玉凌持剑,一众侍卫也纷纷拿出武器,将章雅悠护在中间。 述律丹皱眉,道:“哼,是你们假借商谈为由想借机攻城吧?大唐人果真狡诈阴险,亏本汗想着送还你们三千奴隶!” 这时,图滋进来,用契丹语道:“大汗,大唐军队要冲杀进来!” 述律丹冷道:“把这几个人给我拿下!” 图滋问:“要不要直接杀了?” “留活口!”述律丹冷道。 房翊闪电一般,冲到述律丹跟前,伸出扇子,扇面上钻出一排细密的尖刀,述律丹见情形不对,身形一闪,将将躲开,转身之际,刚猛之拳便向房翊推了过来。 房翊招式行云流水之中透着玄机和凌厉,述律丹的天罡煞气丝毫不能近其身,两边众人已经混打在一处。 “你只要敢乱动,这刀子就划破你的喉咙!”房翊已经述律丹制服,并顺手点了述律丹的穴道。 “你们住手,若是胆敢再动手,我就杀了他!”房翊冷道。 图滋见状,喝令众人住手。 房翊挟持述律丹,带着章雅悠等人一路奔到城门口,已经看见李设了,却被一对杀过来的人马给冲开了。 那对人马全部身着契丹人的服饰,章雅悠手里提着剑,见这些人来势汹汹,身上的华服很是碍事,干脆脱了披帛、大褂,加入混战中。 几个人应声到底,有人在死之前叽里哇啦说了一句,章雅悠惊道:“他们不是契丹人!” 述律丹道:“快放给我,你这样带着我,我们都冲不出去!这些人是奚族人,我根本未下令攻打你们!” 房翊一边掣着述律丹,一边与砍过来的奚族人对打。 “图滋,杀了这些奚族人!”述律丹冲图滋喊道。 图滋也被一群人假契丹人围住了,听述律丹这么一喊,当即明白过来,这是奚族人从中作梗。 章雅悠被多人围攻,玉凌、忠十三等人也是分身乏术,根本冲不进章雅悠那个包围圈,章雅悠一人力战十余人,精疲力尽之余,身上连中三刀。 “你想死在这里?”述律丹冷道。 房翊只犹豫了片刻,便揭开了述律丹的渠道,抽出扇子,全力去对付这些奚族人。 述律丹擅长近身战斗,他随手夺过一个奚族人手中的弯刀,嗜血的本能彻底释放,一连斩杀十余人,他杀人的方式是把头从脖颈处直接砍下来,这种近乎疯魔的状态让一众奚族人十分恐怖,徘徊着不敢上前。 “你怎么样?你躲在我身后。”房翊终于冲到章雅悠身旁,将她避于自己身后。 章雅悠道:“不是重伤,无碍。” 眼见着,这一队的奚族人死了大半,正要赶过去与李设汇合,又一队奚族人冲了过来,这次不再是伪装成契丹人的模样。 “格杀勿论!”奚族人的将领喊道。 李设那边也万分焦急,先是与奚族人交战,接着契丹人因为误解而加入混战,三方都有死伤,他正想着拉着一匹马冲过去,把章雅悠等人带过来,结果一队奚族人又冒了出来! 421 一石二鸟 房翊与章雅悠等人,一边与奚族人对打,一边后退。 忠十三眼见情势危急,喊道:“郡主侯爷,您们先撤!属下在这里断后!” 章雅悠和房翊无法冲过奚族人的队伍屏障去与李设汇合,只能找奚族人防守薄弱的一面冲杀出去。 述律丹一直与他们在一处,图滋为了保护述律丹,当时杀出一条血路到了述律丹身边,所以,一同逃出来的还有述律丹和图滋。 他们一口气奔出十余里,一晃到了沙漠边缘。 众人身上皆有伤,章雅悠浑身已经被血染透,玉凌见她这个情景吓了一跳,道:“姑娘,您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章雅悠摆摆手,道:“还好,看着吓人,但是我清楚,就是皮外伤,否则也不能跟着你们一路跑这么远。” 房翊道:“让玉凌给你上药,我们在这里等你。”他自己也受了伤,华服被刀枪砍破了,浑身上下也都是血污,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你受伤没有?”章雅悠问,“我身上带了药,这个你收好备用吧。” 图滋却从章雅悠手里抢过了药,道:“我们大汗也受伤了!” 房翊一把捏住他抢药的手,冷道:“还给她!” 图滋吃痛地龇牙咧嘴,却没有求饶,述律丹见了这情景,道:“把药还回去。” 图滋送了手,药瓶直接坠落,好在玉凌眼明手快及时接住了。 “下次让本候再见到你如此无礼,本候就废了你这条胳膊!”房翊冷道,直接将图滋推搡在地。 “你乖乖去上药,我只有皮外伤,不需要用药。男女有别,又这么外人在场,让玉凌给你上药吧。”房翊柔声道。 章雅悠点点头,道:“你真的没事?” 房翊道:“放心,我的伤势微不足道。” 玉凌找了个大树,在树背后给章雅悠上了止血药。 “疼!”章雅悠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玉凌在看到她背上那一道刀伤后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伤口很深,皮开肉绽,鲜红的血肉翻出来,活像是一张小孩子的嘴,在白嫩细腻的肌肤上越发触目惊心。 “不要告诉他,以免他担心。”章雅悠道,她胳膊上、腿上还有几处细微的伤口,原本以为只有三处伤,解开衣服才知道足足有五处。 玉凌道:“奴婢知道了。您再忍忍。” 玉凌撕了自己一条袖子当绑带,在伤口处垫了一条帕子,为章雅悠把伤口包扎好。 述律丹的胳膊被砍伤了,透过破损的衣服就能看见那几乎深到骨头上的伤口,章雅悠扔给述律丹一瓶药,道:“给你们大汗用上吧。”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章雅悠问房翊。 房翊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地图,看了看,道:“后面有追兵,我们想回到辽阳城,只能绕过这片沙漠去奉义,然后经由奉义回辽阳。” 图滋对此嗤之以鼻,道:“你们大唐人就是自以为是,这片沙漠号称死亡之海,不要说你们了,回纥、契丹、奚族人都不敢碰,进去就是有去无回。” “我宁可战死,也不去鬼地方落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到处都是流沙!”图滋冷笑道。 章雅悠道:“还有一种选择,我们就在这里等。如果李设他们打败了这一群奚族人,应该会追过来。不过,可能我们等来的不是李设,而是奚族人。” 谷图滋趴在地上听了听,道:“有人来了,距离这里大概只有三里路,是骑马。” 述律丹道:“你说对了,我们在这里等,只能等死,因为奚族人已经追过来了。” 房翊拉着章雅悠的手,问:“怕吗?” 章雅悠道:“有你在,不怕。” 述律丹冷笑道:“已经大难临头了,你们就算是恩爱的夫妻也该各自飞了,据本汗了解,你们还不是夫妻!怎么,现在大唐这么开放,可以私定终身了吗?” 章雅悠道:“既然死到临头了,你也不必说风凉话!我们人比你们多,惹恼了我们,我们不介意先送你上路!” 图滋听到这话,刀拔了出来。 章雅悠又道:“看来你这个大汗也不受契丹人待见,你都奔出来这么半天了,也没见其他人跟上来。你若是受人爱戴,契丹人眼见你被人追杀,为了保护你必然会和我们大唐军队进行夹击,小小的奚族人,又怎会有机会杀过来!难不成,你们契丹人都是蠢的、瞎的,不知道纵横之术也就算了,也看不到你被追杀吗?” “还是说,他们本就想着你死?”章雅悠紧接着补刀。 述律丹幽蓝的眸子越发深邃,冷冷地看着章雅悠。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图滋道,“不到一里地。” “能看清来着是哪一方吗?” “奚族人!进沙漠!”述律丹冷道。 章雅悠与房翊对视了一眼,郑重点头。 房翊弯下腰,道:“上来。” 章雅悠道:“不用,我自己走。” “你受得伤不轻,我背你走一段。”房翊道。 章雅悠道:“我还能坚持,你背着我走不快的。” 房翊拉过章雅悠,让自己背上一送,使出了轻功,众人见状也急忙追上去。 奚族人的马队行到了沙漠边缘,一个年轻的小将,道:“禀告二王子,他们进沙漠去了!” 一个高瘦精干、鹰鼻、大胡子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冷冷一笑,道:“还来得及去追吗?” 那小将道:“回二王子,看脚印,应该走进去了,这片沙漠到处都是流沙和沙坑,很是凶险,他们进去基本上是没办法出来的。” 那鹰鼻男子哈哈大笑,道:“现在大唐人误以为是契丹人出尔反尔杀了他们的头子,虽然契丹人知道有人假扮他们,但我们只要把抓回来的那些大唐人穿上契丹人的衣服,让契丹人以为是大唐人在扮作他们,再散布述律丹已死的消息,相信他们就会打起来。” 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笑道:“二王子这一石二鸟的妙计实在是高明,我们就等着坐收渔利吧。属下已经安排好了,此时,那些大唐奴隶应该穿好契丹人的服装进入混战了。” 鹰鼻男子道:“他们真的走不出这片沙漠吗?” “如果他们想回大唐的话,一定要经过这片沙漠,然后路过奉义城,如果二王子不放心,我们还可以派人在他们去往奉义城的道路上劫杀!” 422 绿洲 这精瘦男子乃是奚族首领白狼王乌木达尔的第二子,名唤达瓦奴,是奚族阿会部的首领,手下有精兵一万余人,虽然数字并不多,但是这些人各个能征善战、善骑射、多用刀,这群人跟着达瓦奴多次杀入辽阳城,不仅对大唐虎视眈眈,就连契丹他也不放在眼里,一年有将近半年的时间都在与契丹打仗斗狠,是个连述律丹都觉得头疼的角色。 此人不但骁勇强悍,而且诡计多端,狡诈阴险,之所以能成为奚族最大部落的首领也和他的奸狡算计有关。 此时给他建议的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狗头军师桑廉,如果是达瓦奴是一头狼的话,那么桑廉就是一只豺狗,本事不大,但是人够坏,与达瓦奴狼狈为奸的同时,靠着溜须拍马和一肚子坏水从达瓦奴那里得一些残羹剩渣,平时欺负下属的事情没少做,在阿会部是个人人讨厌的角色。 达瓦奴道:“派人过去,以防万一,就由你带队过去,我给你拨一百勇士!” 桑廉笑道:“是,小人这就过去!二王子威武!有二王子在,我们奚族一定会把契丹狗和大唐猪都杀得片甲不留。” 再说房翊这边,一行人跟着述律丹进了沙漠,章雅悠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体力透支过度,只在沙漠里行了两个时辰,就头晕眼花,几乎要栽倒在沙堆上,幸好房翊及时扶住。 “放我下来。”章雅悠已经被房翊背在身上了,除了玉凌,还有几十个侍卫,但是,这些侍卫都是男人,房翊不愿意其他男人碰章雅悠,所以,即便他自己也是筋疲力尽,但依然坚持自己背着章雅悠走。 “别动,我们会走出去的。”房翊道。 述律丹道:“这一片号称死亡之海,想走出去,用你们大唐人的话说,九死一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眉紧蹙,那幽蓝的眼睛也因为脱水而蒙上了一层雾气。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好几十具白骨,有人的,也有骆驼,还有一些不知名动物的,这些白骨因为长时间在阳光下暴晒,又受烈风侵袭,早已风化,一碰即碎。 章雅悠挣扎着从房翊的背上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吃了一颗补药,算是提神,她四周望了望,道:“我们今天走出这片沙漠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水源。只要有水源,附近就会有人家。如果这样硬走,我们都会葬身在这荒漠里。” 房翊握着章雅悠的手,道:“你说得很对。沙漠里温差大,我们身上都有伤,恐怕夜里也难熬过去。找水源吧,述律丹,你在沙漠里生存过,你来。” 述律丹道:“看不出来,你们两个长安城里出来的贵族还懂这些,我现在就是带着你们去找水源。你们没发现,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动物的尸骨渐渐密集了吗?” 动物比人类在某些求生技能上敏感,如果动物在沙漠中都朝某个方向走,那方向的尽头很可能就是水源所在地,这些动物是死在里寻水的途中。 “脚印!这里有脚印!”玉凌兴奋地笑道,“好像是骆驼的!是骆驼的脚印!” 骆驼作为沙漠之舟,若是能遇见骆驼,那必然能找到水源,如果这骆驼是有主人的,则说明这附近有绿洲、有人烟。 章雅悠以为自己幻听了,她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清脆的驼铃声。 “这是驼铃声吗?”章雅悠虚弱地问。 房翊道:“是驼铃声。你睡一会,等你醒了,我们还能吃上一顿热饭菜。” 说到饭菜,章雅悠笑了,真累啊,早知道要饿得前胸贴后背,当时在翠云轩就要多吃点,而且要带着羊腿出来! 可惜啊…… 一个声音在章雅悠的脑海里叹息着,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边的人影都在重叠,一众人在兴奋地叫着,但是,她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叫什么,只看见他们脸上露出了生机…… 等章雅悠醒来的时候,身上正盖着山羊皮的被子,膻味很重,但是很温暖。 房翊见她睁开眼,表情明显是放松下来,道:“起来喝口热汤吧,放了点青稞面和羊肉臊子。” 章雅悠伸手摸着房翊的脸,笑了,笑得很无声,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 房翊轻轻给她拭去眼泪,道:“喝汤吧。” 章雅悠道:“我们这又活过来了?这是哪里?” 房翊道:“回纥的一个小部落。这里有一片绿洲,有几百户人家。” “那算是一个大部落了。”章雅悠笑道,端起热汤,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一般喝了下去,整个肠胃都是暖融融的感觉。 她起身,发现自己穿了一身回纥姑娘的服饰。 “慢点。你伤口化脓了,之前一直发高烧……小心点。”房翊道,“我扶你。” 章雅悠笑道:“伤口疼,但是,精神头还好。我睡了多久?” 房翊笑道:“两天。” 章雅悠笑道:“这么夸张?” 房翊抱着她走出了帐篷,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六月天,绿意无限,加上空气清新,云霞晚照,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一路上有很多部落的男男女女和他们热情友好地打招呼,虽然说得话章雅悠听不懂,但是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带着莫大的感染力。 还有人招呼他们过去吃东西,章雅悠笑着走过去,抓了两颗红红的果子,吃了一颗下去,酸得她差点流眼泪,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又感受了甘甜。 “这是什么果子?”章雅悠问。 这时,一个回纥少女奔过来,用蹩脚的汉话说道:“我们就叫酸甜果,先酸后甜,特别生津。” 她小巧的脸庞,蜜金色的面容上有一抹高原红,眼睛又大又黑,亮晶晶的仿佛会说话。 “我就亚丽丝,这是个部落首领的女儿,我跟着我阿爹曾去过你们大唐,所以,我会说汉话。”亚丽丝笑道。 章雅悠道:“你的汉话说得很好。” 亚丽丝歪着脑袋看章雅悠,然后目光放在了她头上的一支轻纱做成的精致珠钗上,章雅悠伸手在头上摸了摸,摘下珠钗,问:“你喜欢?” 亚丽丝羞涩而又淳朴地点点头。 “送给你。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章雅悠笑道。 “真的?”亚丽丝雀跃道,但是,马上又泄气了,道:“我不能要你的东西,我们救人,是受了大明神的指引。” 423 返程 章雅悠笑道:“这是我送你的,并不是你要的。这个珠钗很适合你。” 亚丽丝欢喜地笑了,接过章雅悠的珠钗,一个劲地说谢谢,并说:“我要把我心爱的东西拿出来让你选。” 章雅悠在房翊的陪同下,就近转了转,笑道:“想不到这里竟有这样一片绿洲,这么一圈走下来,整个人都心旷神怡。” 房翊笑道:“是不是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章雅悠点点头,道:“是啊,都不想回去了,外面打打杀杀,吵得很。” “但我们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房翊道,他与章雅悠面对面站着,正色道:“如果你想远离这样的生活,我有办法让你远离,让你过上从前那样的生活,你愿意吗?” 章雅悠满眼疑惑地与房翊对视,道:“可是……可是我走了,辽阳怎么办?” 房翊略带怅惋地闭目,微微叹息,道:“所以,你不愿意是吗?” 章雅悠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 “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的状态拖累了你,我们聚少离多的状态你难以接受,又或者你不愿意呆在这不毛之地,我不会怪你。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走到这一步,是无可奈何,是没有选择,但是,你有选择……”章雅悠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处划了一下,那伤口并不锋利,却疼得令她难以呼吸。 “你也有选择!”房翊道。 章雅悠道:“如果我的选择是当逃兵,是躲在你的羽翼下靠你保护而生活,我宁可不要这样的选择。” 房翊垂眸,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哀伤、失落,那不曾在他脸上出现的情绪陡然出现,这猝不及防的一瞬让章雅悠的心沉入海底,她上前紧紧抱住房翊,道:“长安并不比辽阳安全,想杀你的人比辽阳还多。如果你愿意留在辽阳,我会尽我一切,辅助你成为辽阳至高无上的人。” 房翊抱着章雅悠,道:“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章雅悠道:“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再不回去,辽阳恐怕要大乱了,李设若是知道他们都死在乌蒙城,必然会兴兵为他们报仇。 房翊点点头,道:“不过,我们要带样东西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他们是要将述律丹带回去,有了述律丹这个筹码,必然增加换回大唐百姓和将士的胜算。 此时,图滋还在负隅顽抗,述律丹却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并制止了图滋。 “本汗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你们太天真了。”述律丹笑道。 “本汗残暴成性,杀人无数,不光你们大唐人憎恨我,回纥人和奚族人厌恶我,就连契丹人中也有很多人恨不能食我骨吃我肉,再说,我们契丹人从来只崇拜强者,一个被挟持的可汗,在他们眼中就是耻辱,只是你们大唐人的囚犯,怎会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利益呢!”述律丹笑道。 章雅悠笑道:“你是否有用以及如何用,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你只需要考虑,这一路上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们会不会一剑刺破你的喉咙!” 在亚丽丝和族人的帮助下,房翊和章雅悠等人顺利走出了沙漠,沙漠的边缘是一座山,虽然这座山就在沙漠边缘,却树木浓密,绿意盎然。 “亚丽丝,这是什么山?”章雅悠问,她与亚丽丝坐在一头骆驼上。 亚丽丝笑道:“我们叫它绿玉山,听说这是你们大唐人取的名字。” “谢谢你亚丽丝,带我向你阿爹阿娘问好。”章雅悠跳下骆驼,拉着亚丽丝的手,微笑道。 亚丽丝道:“你们会回来看我的吗?” 章雅悠点点头:“如果我还活着,有生之年,会的。等一切平定了,也欢迎你们去辽阳通商贸易,如果我还能回长安的话,也欢迎你去长安看看。” 亚丽丝笑道:“好啊!我要说服我阿爹,到时让他带我过去。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一定要平安。我出门的时候已经代你们向我们的大明神祈祷了,他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章雅悠道:“谢谢。离别在即,我这里有一块玉佩,送给你留作纪念。” 亚丽丝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好又要你的东西呢!”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里吧。”房翊道。 章雅悠道:“亚丽丝,你抓紧带着族人回去。我看着你们入沙漠了,我们就走。” 亚丽丝一步一回头地向沙漠行去。 述律丹道:“还是解开本汗的穴道吧,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太平,应该有山匪,等一下打起来,我们好歹是暂时的同盟。”他当年为了躲避追杀而四处逃亡,在大唐生活过多年,对大唐的人文生活很是了解,现在遇见章雅悠和房翊,说话都少了几分契丹人的野性。 章雅悠向上四周看了看,拔出剑……她之所以让亚丽丝快点回去,是因为她意识到了危险——这是她埋在心底的秘密,自从她重生后,她对危险的感知异于从前;这种感知在她来辽阳数次受伤之后,莫名增强了! 乌蒙城事变前她也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她从辽阳出发的时候就认定这次商谈是危险之举,这场谈判必然要有刀光剑影,而且她一直认为这份危急来自于契丹人和述律丹,于是忽略了当时脑海里的警铃大作。 “这里有埋伏!”章雅悠道。 房翊抬头看了看,道:“这倒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这样,你们几个先过去,他们看不到我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我带领述律丹、图滋,还有玉凌等人走在中间,你们几个保护好郡主走在最后。” 走在中间的人最危险。 “你不能这样!”章雅悠脱口而出。 房翊道:“你身上有伤,需要保护,何况,你留在最后压阵,我们可以分三段进行包抄。我估计他们不会有太多人。” 章雅悠道:“可是你……保重!” “保重!”房翊道。 图滋撇撇嘴,道:“你们这黏黏糊糊的劲儿,我是看不下去了!搞得像生离死别!大汗,他们大唐人就是这个德性吗?” 述律丹笑道:“差不多吧,还有比这德性更差的。” 424 杀气腾腾 章雅悠瞪了他们一眼,房翊干脆大方地拉着章雅悠的手,道:“别怕!” “最多就是几个山匪。”图滋满脸的嫌弃。 章雅悠没有理会,以往奉义城匪患严重,但是,李设带人重兵围剿,基本上已经清空了。她隐隐感到一种杀气。 几个人已经先行过去了,并未引发异常,房翊带着述律丹、图滋等人也跟着过去了。 这时,山腰处出现一阵异动,前面的那几个人正往前奔走,只觉得脚下松动,他们的背后及脚下瞬间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来,下面放了毒舌、刀枪等物,只要摔下去必死无疑! 好在这几个人都是身怀绝技,轻功更是一流,是房翊精挑细选带出来的暗卫,纷纷跳上了两旁的树上或岩石上。 一排排细密的箭雨射了下来,章雅悠见状,担心房翊的的安危,朝着一边山头奔过去,几个侍卫见状,也只得跟随在她身后护着她。 “你们谁轻功好?”章雅悠问。 其中一名侍卫自告奋勇,道:“属下轻功尚可。” 章雅悠道:“这里有两颗霹雳丸,你顺着这里攀过去,将霹雳丸投放在敌人队伍中。”章雅悠交待。 “你们直接去北面山坡斩杀这些贼人!”房翊冷道。 述律丹挥着刀抵挡那些飞过来的箭弩,飞箭渐渐稀少起来。 房翊道:“他们应该人不多,弓弩数量有限。” “应该如此。你武功不错,不是花架子!”他此时正和房翊背靠背,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群人吆喝着围攻过来,有人从山上下来,有人从草丛里冒出来,有人骑马,有人奔跑,看服饰就知道是奚族人。 “这群杂碎不装咱们契丹爷们了?”述律丹冷笑道,他手持弯刀,指向那些奚族人,冷道:“就这几个杂碎,都不够老子砍得!” 桑廉哈哈大笑,道:“你述律丹杀我们这几个人是不在话下,但是,我们能到这里拦截,自然是有备而来!哈哈……” 房翊一阵头晕目眩,图滋、玉凌和几个侍卫已经摔倒在地,而述律丹拿着弯刀开始身形晃悠。 “你这个杂碎,给老子下毒了?”述律丹的弯刀放了下来,用来支撑身体。 房翊想要给运气,但丹田内却无法聚气。 “哟,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没给你们下毒!是你们自己下毒的。”桑廉的目光投向地上那些断裂的羽箭上。 地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是从碎裂、折断的箭杆中洒出来的。 “杂碎!卑鄙小人,本汗迟早要将你给刮了!”述律丹骂道。 “你们光顾着耍威风了,这不,箭都被你们砍断了,这才让药粉撒出来嘛!所以说,不是我们下毒,而是你们自找的!”桑廉笑道,两颗大门牙爆出来,像是一只丑陋至极的松鼠。 房翊担心章雅悠过来,她若是过来,被桑廉看到,必定会有灭顶之灾,后果不堪想象,他必须要通知她,而通知的最好方式就是倒下去。 章雅悠本来躲在山腰上,正要冲下去,却见房翊突然倒地,述律丹正用刀柄支撑着自己,围着他的那些奚族人正对着他指点或大笑。 “郡主,我们要下去吗?”一个侍卫问道。 章雅悠道:“再看一会。” 她想的是,房翊的武功更胜述律丹,述律丹尚未倒下,房翊为何倒下?述律丹残暴霸道,天生王者之气不容侵犯,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绝不会任由这些宵小之辈欺辱自己。 走在前头的那几个人见房翊等人已倒下,救人心切,不顾一切地想冲杀进去,被几个奚族人围殴,原本还动作灵活的几个人突然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奚族人知道这几个人不重要,杀了就一了百了。 鲜血四溅,惨不忍睹!奚族人甚至将其中人的头颅割下来,挑在刀尖上玩耍! “他们是中毒了。”章雅悠想着,房翊他们身上无伤,和奚族人也无肢体接触,却突然倒地,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气味。 “能闭气的都闭气,不能闭气的,用衣服捂住口鼻。”章雅悠道。 她这边只有十来个人,而下面却有上百个奚族人,奚族人骁勇彪悍,在达瓦奴的训练下更是残暴如野兽,章雅悠根本没有信心能救出他们,她想的是,如果死了,好歹也与房翊是同赴生死了。 杀!眼里只有复仇的焰火! 杀!哪怕是死也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杀!在生死对决中,为了活着,对方只能死! 章雅悠不知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支撑下去的,他们十余个人硬是对战了一百多个奚族人,杀了六十几个奚族人,当然,她这边也折损过半,还有战斗力的不过五个人。 章雅悠浑身是血,有她的血,也有奚族人的血,她气喘连连,她已经杀红了眼! 她转身看了一眼述律丹,道:“你若是还能活,记得你答应我的事,那三千大唐百姓要送归故里!” 述律丹已经倒地了,道:“我若是能活,必将送还我契丹抓获的所有大唐奴隶!” 章雅悠深情地看了一眼房翊,道:“叔叔……” 一个奚族人见章雅悠失魂落魄,当即举了刀刺过来,护在章雅悠身旁的一个护卫急忙挥剑挡过去,与此同时,数名奚族人举刀砍过来,那护卫抵挡不住,身中数刀,临终留言:“郡主保证!” “我要杀了你们!”章雅悠怒喝一声。 一个身影从地上飞起,数点寒光闪过,十余名奚族人应声倒地。 “你、你、你!你怎么又能动了!中了我们奚族人特有的棉僵毒,竟然还能动!”桑廉惊恐地问道。 房翊根本不给他废话的机会,手起刀落,桑廉还未合眼也未看清这刀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半个脑袋就被劈了下来。 章雅悠看见他醒了,喃喃道:“叔叔……真好。” 她想说的是,他还活着真好,看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真好,可是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重重地倒了下去,眼角还挂着眼泪。 房翊快刀斩乱麻地杀了所有的奚族人,将章雅悠从地上抱起。 “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全杀。”房翊冷道,那仅剩的四名护卫得了命令,一连串金属刺进骨肉的声音传来,还有奚族人的惨叫。 “侯爷,有人来了!”一名侍卫过来请示。 425 心有灵犀 房翊眼底尽是阴霾狠厉,冷道:“你们带着郡主先走,本侯断后。” 那侍卫跪下来,道:“侯爷,万万不可!您乃千金之躯,您带着郡主先走,属下等人留下誓死守住。” 房翊道:“你们守得住吗?” 正说着,两骑白马飞奔过来,其中一人挥舞着手臂喊道:“公子爷!公子爷!” 是云台! 另一个则是封悟夙! “我若是再来晚点,恐怕是过来收尸了。”封悟夙笑道,明明满面风霜,风尘仆仆,但是一开口就是调侃。 房翊眼风扫过,封悟夙笑道:“你都伤成这个样子,还拿眼睛瞪我呢!” 云台见了房翊,眼圈发红,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爷了! “小丫头这是……”封悟夙看见房翊怀里身着回纥服装的章雅悠,急忙跳下马车。 房翊道:“救人要紧,要贫嘴,你也看看场合!” 封悟夙气结,自己千里迢迢、一路奔波,还没来得及歇脚,就带人来这边接应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吧?我这一身衣服都臭了!” “小丫头怎么了?”封悟夙搭了章雅悠的脉搏,皱眉,道:“情况不乐观。我们赶紧回城。” 房翊听罢,抱着章雅悠,顺手牵过云台的马,直接往奉义城里奔去。 章雅悠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好像看见封悟夙了,她还看见了浑身是血的房翊,还有亚丽丝那蜜金色的脸庞。 她想睁开眼,却做不到。 她听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玉凌担忧的声音,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困。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了。 “你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看见封悟夙那张欠揍的脸,道:“我若是死了,你这医圣的招牌也可以扔了。” 封悟夙笑道:“真是近墨者黑,你跟着房翊在一起久了,也毒舌了啊!你悄悄你这个眼神……”他无奈地摇摇头,“要我说你什么好呢,连眼神都和他有几分相像,你以前可是身娇体柔甜美可爱的小丫头,现在,简直——能吃人。” “和我学多好,英俊潇洒,还这么善解人意。”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道:“你很聒噪!我们现在在哪里?” 她看了一眼四周,这显然不是她辽阳的郡主府。 “奉义。”房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 “参汤,你现在身子很虚弱,需要补补。”房翊道。 章雅悠浑身无力,只能任由房翊把她抱起来,给她喂参汤。 “原来活着的感觉这么好。”章雅悠自嘲道,“外面的院子里是不是种了牡丹,我闻到一股牡丹的花香。” 牡丹通常是四五月份绽放,因为奉义地处西北,气温较低,所以,到了六月底的盛夏才开始盛开,牡丹娇贵,除了长安、洛阳,其他地方很难养活,她之前试着在郡主府内养两株牡丹,不要说开花了,连发芽都没有!。 “我等一下好好瞧瞧。”房翊道。 “你有没有事?”章雅悠关切地问道。 房翊柔声道:“一切都好。” “这些参汤你也可以喝一些。”章雅悠道。 房翊道:“好,你一口,我一口。” 章雅悠笑道:“嗯。” 封悟夙撇撇嘴,道:“你们两个……房翊来辽阳也有段时间了吧?整天腻在一起还不够,还要在我一个单身男人面前秀恩爱,不合适吧?” 房翊冷道:“看不惯,就滚!” 封悟夙骂道:“好你个武陵侯,你可真是过河拆桥啊!我没日没夜救这个丫头和你们那些属下随从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不耐烦啊!” 房翊道:“再不滚,我可就不客气了!” 封悟夙叫骂:“我还怕了你不成?” 云台进来,拉住封悟夙,笑道:“封先生,走走,我方才得了一坛好久,还得了几只山珍。” 封悟夙不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好酒?” 云台连哄带劝,将封悟夙给带走了。 章雅悠喝完参汤,房翊抱着她去了院子里,章雅悠看到那株粉红色的牡丹正怒放着,足足开了六朵花。 “想不到这样贫瘠的地方竟然养出了牡丹。”章雅悠笑道,不由自主朝房翊的怀里缩了缩,虽然是盛夏,但因为过堂风穿过,她觉得冷。 房翊道:“连你都能在辽阳生存下来,何况这些牡丹呢。”他顺势将章雅悠紧紧箍住,道:“若是觉得冷,我们可以进屋去。” 章雅悠道:“没那么娇气。我这次伤的很重吗?为什么我一点力气都没有?” 房翊笑道:“有点严重,但是,恢复之后,你还会活蹦乱跳的。你当时怎么知道我们中毒了?” 章雅悠听他这么一问,有些得意,把自己当时的想法说了出来,末了笑道:“你当时是故意倒下去,借此通知我的吧?” “你一来是通知我,二来是麻痹敌人,当敌人疏忽大意时,你可以运功将毒逼出去。”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聪明!你推测对了一大半,我当时倒下来,就是为了通知你。但我不是去运功,因我中毒之后已经无法聚气了。” “那你是?” 房翊笑道:“找个机会服药,我虽然没有解药,但是我身上带了一些灵丹妙药,吃下之后多少可以压制或缓解毒性。多亏你聪明,又来得及时。” 章雅悠被夸得不好意思,道:“我若是不下去或者独自走掉,那你怎么办?” 房翊道:“那我会很开心,我并不想让你以身涉险。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 章雅悠笑了,道:“你这边派人通知李设了吗?告诉他,我们已经回来了,让他不要妄动冒进以免进入敌人的圈套。” 房翊道:“已经通知了。我们在一起时,你不准提其他男人。” 还是那个醋坛子! 封悟夙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道:“武陵侯,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么患得患失的醋坛子了?” 房翊正要发作,封悟夙一本正经道:“你以为我想来?我不过是看着你们站在这过堂处,她身子弱,这过堂风她受不了。医者父母心,所以,才过来提醒的!”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怎么做好人这么难呢! 但是,一想到他本就是出于八卦的目的过来听墙角,医嘱提醒不过是顺带的,又没好意思将这句话说出来。 “我们是聊事情,不是聊男人!对了,那个述律丹呢?”章雅悠问道。 426 述律丹的承诺 房翊道:“他还在。” 章雅悠睁着一双小鹿一般濡湿的眼睛,问:“你用什么法子把他留下来的?” 房翊道:“你猜。” 章雅悠笑道:“我就不猜了,你直接和我说。不知道他现在能否控制契丹?还有没有交换的价值。” 房翊俯身亲了一下章雅悠的嘴唇,皱眉,道:“满嘴的药味。” 章雅悠咯咯笑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怕苦呢!” 封悟夙这时又进来了,道:“你们有点常识好不好?重伤未愈,在这里吹过堂风,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房翊冷道:“嘴巴还是这么臭!” 封悟夙笑道:“你亲过我啊?” “滚!”房翊低喝,但是,却也听从封悟夙的建议将章雅悠抱进了屋内。 “述律丹是自愿留下来的,他要等你醒了再回去。”房翊道。 章雅悠道:“这倒是稀罕事,怎么,他是良心发现了?那你赶快去通知他,就说我醒了,我正好向他提个要求,争取要回五千的大唐俘虏。” 房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都这样了,说句话都娇喘,还在操心这些事!我已经与他说好了!” “万一他反悔呢?我们还是要留个后手。封悟夙在,让他配一副毒药,让述律丹服用下去。他兑现承诺了,我们再把解药给他。”章雅悠道。 “难道本汗在郡主心目中就是这种食言而肥之人吗?”述律丹大刀阔马地走了进来。 章雅悠有些尴尬地与房翊对视了一眼,抬眼就看见述律丹和图滋,还有跟在他们后头的封悟夙。 章雅悠恨得牙齿痒痒,这个封悟夙明知述律丹进来怎么不提前给他们打声招呼?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看她的窘状? 她抓起枕头想要向封悟夙扔去,房翊道:“给我吧。” 他接过章雅悠手里的枕头,又准又狠地砸向了封悟夙! “你们!你们这一对公母,我真是瞎了眼和你们做朋友!简直坏到一处去了!”封悟夙躲避不及,被枕头砸到了肩头,气得跳脚直骂。 章雅悠见状笑了起来,最近与房翊之间真的是越发默契了。 “大汗请坐。我不信任大汗是因为大汗没有给我信任的机会。既然我方才说得话你听见了,不如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章雅悠道。 述律丹坐下来,道:“具体事项我已与武陵侯谈妥了,还签订了书面的盟约,我这次回去必定将契丹大贺氏部落所虏获的俘虏全部交还大唐,不限于乌蒙城内的大唐奴隶。” 章雅悠看了一眼房翊,房翊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以后你来保管。” “可我如何信你呢?”章雅悠还是不放心。 图滋道:“我们契丹人最重信誉,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而肥,我们大汗更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既然说到了必然做到。” 述律丹示意图滋打住,道:“郡主多次救我性命,这份恩情我必将回报。既然郡主不爱金银,视百姓为珍宝,我自当为郡主达成所愿。只是,我此次回去,应该阻碍重重,我们以三月为限,等我平定内乱,一定兑现诺言。如违背此事,天诛地灭。” 章雅悠叹气,道:“你这毒誓都发了,我若再提其他条件,显得我咄咄逼人。我这里有一颗药丸,是一位擅长制毒的前辈所赐,只要大汗遵守诺言,我必定奉上解药。另外,为了表达对大汗的感谢,百姓归国之日,我将送上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另有锦缎珠宝若干。” “你不要欺人太甚!”图滋冷道。 章雅悠道:“主子说话,哪轮得到你一个奴才!” “大汗若不愿意服用此药,我也不勉强。大汗当知道,我若是想取你性命,何至于今日?我累了,要休息。辛苦侯爷帮我送客吧。”章雅悠道。 述律丹伸出手,道:“拿来。” 章雅悠命人把玉凌叫来,寻了当日她贴身存放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红色的小药丸交给述律丹,述律丹犹豫了片刻,图滋还在一旁劝阻,在众人的注视下,述律丹将药丸吞咽下去。 章雅悠笑了笑道:“大汗果真爽快!既然如此爽快,说明大汗心内无奸,我这边便将解药一并给了大汗吧。” 她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从中倒出三笠黑色的小药丸,交给述律丹,道:“每个月的十五服用一颗,服用当天不可饮酒,从下个月开始服用,若是服用过早,等于浪费了一颗解药,那就不够量了。连服三月,毒性可除。” 述律丹起身,道:“那本汗就此别过,若是本汗此行顺利,一个月之内便可完成俘虏的交接。” 章雅悠点点头,道:“静候佳音,若是大汗需要也欢迎来寻我们。我们可以约定急救的暗号。” 述律丹笑道:“就以我们初次相见的那个物件图样为暗号吧。我若是向你求救,必定有此图案。” 章雅悠想了想,会意,点点头。 送走述律丹,房翊和封悟夙都在。 封悟夙俯身看着章雅悠,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越变越坏。” 此时,章雅悠因为疲弱,已经睡着了。 房翊皱眉,道:“别打扰她。她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 封悟夙听完房翊的话,心中一个大写的“服”字,恐怕连章雅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无暇天真,名副其实的黑莲花,但房翊却时时刻刻要给她洗白。 “难道你接受不了她现在的状态,所以,你处处维护她,其实是维护她在你心目中最初的纯真形象?”封悟夙笑道,“她方才那一招用得真妙,那演技真好。若不是我回头望见你嘴角的笑意,我都被糊弄去了。” 房翊冷道:“莫要胡说!她这样也很好。她已经很累很伤心了,我不希望再受委屈。何况,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封悟夙笑道:“是,是!是我肤浅了。你说这丫头怎么想起这招呢?” 章雅悠给述律丹的那一颗是她自己备用的丸药,有解毒疗伤之功效,根本不是毒药;另外三颗也并不是解药,虽然无毒,但是,若是这两种药混合,会产生一种中毒的症状。 若是述律丹后续传出中毒症状了,那说明述律丹将这两种药同时服用了,为什么要服用解药?是因为他心虚。什么情况下心虚?食言而肥、背弃盟约的时候。 427 不想让你后悔 房翊冷道:“她本就聪慧。如今局势凶险,她有勇有谋,我们都该为她高兴。” “行行行,您本事大,您说得都对!”封悟夙开始求饶,“我可从来没说小丫头不好,我只是有些好奇,以前那个蠢萌可爱的小丫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说到底还是环境造就人,你若是再陪着她呆一段时间,她能生出反意来。” 房翊听了这话却没生气,反而轻笑了一下,反意吗?倒像是小蛮货的所为。 第二日,封悟夙来给章雅悠号脉,笑道:“姑奶奶,你再不恢复,我可就变成穷光蛋了,我天南海北、重金求购的那些灵丹妙药,都被你吃得七七八八了。”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道:“七七八八?那不是还剩一些吗?” 封悟夙几乎要吐血,难不成必须一粒不剩吗? “再说,若是真如你所说,这些是灵丹妙药,那为何没有药到病除?你这么抠门,我不相信你会花重金购买!你是不是买到了假药?”章雅悠说得一本正经。 封悟夙这回是真吐血了,最后咬牙切齿道:“我怀疑你是在装病!” 天地良心,章雅悠要是康复了,早就迫不及待地回辽阳了,哪里会天天躺在床上呢!简直是度日如年! “我若是装病,你以为在我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候见你这般聒噪,我会不给你一脚吗?”章雅悠道。 “但你思路清晰,骂人的时候拐几个弯都不会出错,可见你没病!”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脑子生病了嘛!” 骂他脑子有病? 封悟夙真想甩袖离去,最好袖子能甩在章雅悠的脸上,这样才能表达出他的不满来! “好好养伤吧,我不逗你了,你这个身体经不起折腾。再这么伤一次,你的墓碑上就要写着享年十六岁了。”封悟夙道,“这两日会有大突破,你吃药可不能含糊。” 章雅悠笑道:“谢谢。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等到了辽阳,我那里有好酒好茶,还有几块腌制的野猪肉,烤起来香得很。” 封悟夙笑道:“又拿这些小东西哄我!我可告诉你,我在你身上用得药可贵着呢!你可要和武陵侯说,给我付诊费和要钱。” 章雅悠笑道:“是觉得我付不起你诊金和药费?这也忒瞧不起人了,我可是郡主!” “嗯,需要扶贫的郡主!“封悟夙笑道,“我可不是瞧不起你,哪敢呐!只是让某人出点血,谁让你是他夫人呢!” 章雅悠登时红了脸,道:“别乱说!我和他是清白的!” “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又没说你和他之间不清白。”封悟夙坏笑道。 房翊端着药碗进来了,他站在门口也听到了几句,道:“既然你这么想算账,那我们之间的账确实该算算了。” “别别!我惹不起!我先撤了!” 就听屋里房翊说:“以后别和他聒噪,看着不顺眼,直接拿枕头砸!” “枕头砸了不痛不痒的。”章雅悠轻笑道。 “哦,也是,我下次给你放点首饰盒什么的在床边!”房翊道。 封悟夙内心叫苦连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口子真是绝配! 又在奉义住了五日,直到章雅悠的身体微微好转了,这才启程回辽阳。 启程之前,封悟夙专门找房翊谈了谈。 “你对她的身体了解多少?”封悟夙问。 房翊道:“有话直说。” “她再这么拼命,恐怕都活不到明年。她以前掉落悬崖,虽然救回来了,但是,身体底子比平常人差,她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有十几处,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旧伤加新伤,又失血过多,我这次给她把脉,脉搏十分微弱。”封悟夙道,声音很冷,但是,隐隐透出一种沉痛来。 房翊轻轻捏紧了拳头。 “你看她每天和你有说有笑,还和我贫嘴,但是,我知道她有多疼多难受,有一处伤正是落在肌肉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还有两处伤口都看到骨头了。我有一次进去看她,她正盯着那些伤疤神情黯然,哪个姑娘不爱美,愿意全身上下都是刀疤!” “你待她如何我看在眼里,没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了你的眼,你必定是认准了她。别让她在辽阳了,好生疗养一段时间,否则,难以长久。”封悟夙道。 封悟夙的医术天下闻名,虽然他总是不务正业、甚至荒唐享受的花花公子模样,但是,他的医术房翊绝不会质疑。 他说章雅悠需要疗养,那必要是她的身体状态到了危及甚至千疮百孔的状态。 “我不想让你后悔。”封悟夙道,“她那么拼命,从长安走得时候那么决绝,也许她不打算回去了。” 房翊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帘子被打开,一张略显苍白、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但昳丽无比的小脸伸了出来,喊道:“叔叔,出发啦!” 房翊淡淡道:“她既然不想我们知道,你就不要在她面前透露了。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调理,需要任何药材都可以和我说。” “你们聊什么呢,封悟夙不会真的找你要诊金和药费了吧?看他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在哭穷。”章雅悠笑道,“叔叔,抱!” 房翊看着撒娇的章雅悠,伸手将她抱了过来,太瘦了,坐在他怀里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是,他找我讨药费,说诊金可以不付,但要钱必须给。”房翊笑道。 章雅悠笑道:“那你怎么说的?” 房翊笑道:“给!自己夫人看病,自己要为夫出钱,这是理所应当的。我还要奖赏他有眼力见,知道直接找我讨债。” “麟德殿那天的事情,你怪过我吗?”章雅悠轻轻地问。 房翊道:“有那么一瞬间怪过,要是你同意,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了,说不定孩子都怀上了。” 章雅悠脸红了,笑道:“哪有那么快,再说……”再说,她还小,都没发育成熟,哪有那么容易就怀上孩子!但是,后面半句她不好意思说。 “我当时看你倒下了,心里想得是,就算是死,也是和你死在一处,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所以,那天我真是太勇猛了,你看见我杀人了吗?”章雅悠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房翊。 房翊想亲吻她,但是,想起封悟夙的话,她现在身体太弱了…… 428 回辽阳 房翊笑了笑,道:“手法很棒,快准狠!” 章雅悠笑了,道:“想不到我还有做女将军的潜质。” “你的潜质无限大。” 章雅悠道:“封悟夙以后就留在辽阳了?我们是不是给他请封一个职位?没有钱了,这名声要给啊。” 房翊没说话。 章雅悠沉默了一会,道:“他会跟着你回京城吧?” 房翊握了握章雅悠的手,道:“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回到辽阳的时候,天色尚未暗,紫燕等人站在郡主府的门口翘首以盼,见马车行过来,纷纷奔上前。 紫燕好哭,见了章雅悠的马车,还没看见人呢,眼泪就止不住了。 念儿道:“紫燕姐姐,你别哭了,让姑娘徒增伤感,我听说,姑娘的身子……” 她虽这样宽慰紫燕,自己也跟着落泪了。 李设听说章雅悠今天回来,也从军营中赶过来,他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但是,他不好意思像众人一样守在门口,待门口人头攒动,都朝一个方向奔过去,他再也忍不住了,冲到门外,拨开人群。 马车悠悠地停下来。 房翊先下车,然后伸手抱过了章雅悠,章雅悠看见众人都来迎接她,笑了笑,道:“这么大阵仗,一个个还面带泪珠,不清楚的还以为你们这是临终送行呢!” 李设道:“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个臭丫头!臭丫头,我就说,阎王爷不能收了你。” 章雅悠见他眼圈红红的,笑道:“是啊,我把阎罗殿闹了个稀巴烂,阎王爷又给我送回来了。” “我下来吧。”章雅悠低声对房翊道。 房翊道:“你身子太弱了,没必要逞强。” 李设拉住章雅悠的手,道:“你真的还活着?!可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 章雅悠道:“可能重伤初愈,有点体寒,我是人,不是鬼。” 众人欢欢喜喜地迎接章雅悠等人,做了两桌子好吃的。 郑雨牧搓搓手,道:“这两桌宴席吃完,我估计又要厚着脸皮向家中讨钱了。”他是荥阳郑氏,虽然是旁支,但是,家境也殷实甚至算得上富贵,所以,他在辽阳当差,俸银都补贴出去了,偶尔还要靠家里接济。 这一顿饭十分丰盛,很多菜品都是他命人从幽州购置回来,花了他不少银子呢。 李设笑道:“这顿很丰盛啊,下了血本了?” 郑雨牧摇摇头,道:“也是一点心意嘛。” 李设拍了拍他的肩头:“兄弟,心意领了。你要攒点钱,娶媳妇啊!以后别这么破费了!” 郑雨牧想骂人,这典型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吃都吃了,也破费完了,现在却劝着他攒钱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再说,他需要攒钱娶媳妇,那你李设就不需要吗? 听说章雅悠平安归来,辽阳为数不多的百姓都自发送了点青菜、鸡蛋、自己蒸的馒头、做的布鞋什么的,摆在郡主府的门口。 章雅悠觉得很暖心,这几个月在辽阳耗费的心血没白费。 第二天一早,房翊来见章雅悠。 “你郡主金印借我一用。”房翊道。 章雅悠毫不犹豫把金印拿给了房翊。 谷“你不问我做什么用?”房翊问。 章雅悠笑道:“你就算是造反,算我一份就是了。” 房翊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去一趟胜州,去见见周唐臣。” 周唐臣是振武军节度使,统辖了绥州、胜州、银州、麟州等地,此人,章雅悠之前也想结交,但是,自从来了辽阳就身不由己,各种忙碌,不是打仗就是对敌,不要说社交活动了,她想出了辽阳都难。 “是为我吗?”章雅悠笑道。 房翊笑了,道:“我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虽然我钟情于你,但是,不准你这么多情哦。” 章雅悠第一次听见房翊用“哦”字这种尾音,清润的嗓音说出来,好听的让她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多久回来?要带多少人去?”章雅悠问,“把京畿卫带一般人过去吧。” 房翊想了想,道:“好。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 章雅悠笑道:“可惜我身体没恢复,不能陪你同去了……” 房翊笑道:“以后再陪我同去也不迟。” 二人依依惜别。 房翊一走,封悟夙就来了,给章雅悠熬了药,章雅悠嫌苦,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看得封悟夙头大:“怎么,武陵侯走了,你就不吃药了呗!回头你病情严重了,又算我的问题!” 章雅悠道:“确实很苦嘛!” “你知道这些药我花了多少心血嘛!”封悟夙跳脚。 章雅悠撇撇嘴,满脸的嫌弃:长相英俊的一个人,怎么动辄就跳脚呢! “你煮的药特别苦。”章雅悠笑道,但是,一饮而尽。 封悟夙道:“你以为房翊能在辽阳陪着你一辈子吗?他为什么急匆匆地去胜州,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吗?” 章雅悠道:“为什么?他让我不要自作多情。” 封悟夙无语,道:“哎,我为什么要管你这对公母的事情呢!我也是自找的!” 章雅悠皱眉:“你说话不要吊人胃口,直接说!” “他当时是擅自离京,已经引发震怒了。现在来了几道密旨让他回去,若是再耽搁,恐怕就不是革职那么简单了!他是为了你,才不肯回去的。他这次去胜州,表面上看,是接了圣上的密旨去办事,实际上,是为了给你铺路。他怕自己离开辽阳,你孤助无援,而他在京城又鞭长莫及。” 章雅悠道:“他这次从胜州回来,就要走了,是吗?” “难道是等着在辽阳和你一起被杀头吗?他难道没告诉你,他若是再不回去,连你都有杀头的危险。”封悟夙道。 章雅悠微微一叹气,道:“也在意料之中。他这次回去是官复原职吗?” 封悟夙笑道:“高升了,太傅。” “皇帝下旨还是太子令诸侯?”章雅悠淡淡道,“我这里果真是天高皇帝远,消息太闭塞了。所以,我是不是该派个人专门给我打探消息?” 封悟夙道:“京城变天了。不过,太子的日子也不舒服,这江山是谁的,还说不定。” “哦?难不成……”章雅悠顿了一下,笑道:“难不成李祥反了吗?” 封悟夙笑道:“可以啊!你现在有点一方霸主的味道了,看问题很容易看到本质。” 429 尘封的记忆 章雅悠支起身子,封悟夙的这个消息对她来说,颇为震撼:“你说得是认真的?李祥要谋反?” 封悟夙道:“以前是分庭抗礼,现在是直接宣战,很多大臣也开始站队。” “恐怕有些人是被迫站队。”章雅悠道,她突然想起了范阳卢家,卢家世袭护国公,实力非常,朝廷也给足了面子,又是一方霸主,何必在夺位的过程中站队,只要脑子没坏,即便暗中帮扶某一方,但绝不会公开站队。 “所以说啊,你现在非常聪明。的确有些大臣是被迫站队。”封悟夙道。 “当然,这些并不是我今天要找你谈话的主题,我希望你能劝一下房翊,让他回京城。他呆在这里,你们两个都得死!”封悟夙正色道,不复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章雅悠道:“我从未阻拦他回京。太子对他是什么态度?” 封悟夙道:“继续当刀。” “我是不是太子要挟他的筹码?”章雅悠单刀直入地问道。 封悟夙顾左右而言他,道:“太子目前还动不了他。所以,谈不上要挟。” 章雅悠道:“好,等他回来,我就劝他回去。那你与他一道回去吗?” 封悟夙道:“你这身子现在几乎漏风,你觉得我能走得开吗?” “不是还有刘博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来了辽阳,就没打算回去。他离不开你。我也不想留你。”章雅悠笑了笑。 “刘博年的医术能和我相提并论?你拿我刘博年相比?我可是医圣!”封悟夙不乐意了。 章雅悠笑道:“来,吃瓜子,消消气。” “不是喝茶消消气?”封悟夙有些狐疑地坐下来。 章雅悠道:“我一直好奇,你真的姓封吗?还是说,你原本姓苏?” 封悟夙听了这话,眼睛直直地看着章雅悠,惊道:“他连这个事情都告诉你?” “他没有告诉我任何东西。在我心中,你是我的朋友,我想听你亲口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依旧是我的好朋友。”章雅悠道。 封悟夙的面色沉了沉,道:“有些事我不记得了,我也不想记得了。” 章雅悠笑道:“吃瓜子,这可是李设让人做的蛇胆瓜子,明目的,你看看你,眼角都有眼屎了。” 封悟夙急忙抠抠眼角,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骂道:“你也太粗野了!眼屎这种粗鄙的词张口就来!” 章雅悠哈哈大笑,道:“你来辽阳呆三个月,你肯定和我一样。” 封悟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也是本朝的一场大案。当年有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叫苏胜坤,此人骁勇善战,军功赫赫,后来因为奸臣出卖,他率领的二十万大军阵亡大半,于是流言四起,说他通敌卖国,才有这场惨败。于是苏将军被押解回京。” 封悟夙闭上了眼睛,章雅悠安静地坐在一旁,给他杯子里添了点茶水。 “通敌叛国,满门抄斩,诛九族,后来有人求情,诛杀了三族。当年的西市,苏将军及其家人被斩后,下了一场暴雨,冲刷了三天,那里的血迹都没洗完。苏家三族,八百多口,除了几个幼小的孩子被朝中一些正义之士悄悄替换并救出来,全部死于西市。”封悟夙像是打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章雅悠拍了拍他的手,道:“找到那个陷害苏将军的奸臣了吗?” 封悟夙道:“找到了,可惜,有些人依然逍遥法外、身居高位。而那至尊之位上的人……”他说到皇帝,目露凶光…… 谷“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我们只需耐心等候。”章雅悠道。 “你不想知道当年冒雨给苏将军家人收尸的人是谁吗?”封悟夙笑了笑,脸上恢复了先前的风轻云淡及不务正业。 章雅悠挑了挑眉头,道:“难道是老武陵侯?” 封悟夙哈哈大笑,道:“若是房翊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我怀疑你是桃精柳怪,成精了,所以,知道的有点多。” 章雅悠笑了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我原本想着,你若是肯留在辽阳,我打算上书给你请封一个职位,如今听来,这朝廷命官的束缚也多了些,万一你哪天想离开辽阳了,还束手束脚的。” 封悟夙看了看章雅悠,道:“你知道就好,我这一生就算是乞讨,都不会入朝为官的。” 章雅悠笑道:“有骨气。” 封悟夙道:“休息吧,聒噪这么半天,回头吐血了,还得我来收着!”他满嘴满脸都是嫌弃。 章雅悠撇撇嘴,道:“房翊一走,你就欺负我,各种对我不耐烦,等他回来了,我非告状不可!” 封悟夙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你尽管告状去!” 章雅悠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苏胜坤将军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多了一个人替他昭雪伸冤。” 封悟夙的脚步顿了一下。 章雅悠没有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她每天度日如年地等着房翊回来,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等他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因为身体虚弱,章雅悠不分白天黑夜,有一半时光是在昏睡,众人皆知她受了重伤体质娇弱,念儿、紫燕沦落带人守在屋子里。 “姑娘,醒醒。”念儿进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始唤章雅悠。 章雅悠道:“怎么了?是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是乌蒙城那边有消息吗?”除了等房翊,她还盼望着述律丹能兑现承诺。 念儿皱眉道:“姑娘,是宫里来人了。” 章雅悠道:“你再说一遍?” 念儿道:“是宫里来人了。” 章雅悠本来还有所怀疑,以为有人假传圣旨,但是,在见了来人后,疑虑便打消了,因为来人正是苏宝来。 “苏公公别来无恙啊。”章雅悠笑道,“辽阳贫寒,只有粗茶淡饭,有所怠慢,苏公公海涵。”章雅悠勉强打起精神客套了一番。 苏宝来笑道:“郡主大人这是要折煞奴才了。” 呵,自称奴才了,章雅悠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令自己为难,否则,苏宝来也不至于伏低做小来与自己客套。 苏宝来笑道:“奴才这次前来是领了陛下的旨意,这里有一封密信。” 430 老皇帝病重 苏宝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捧给章雅悠,但章雅悠并没有急忙去接所谓的密信,笑道:“那公公可知是何事?” 苏宝来挠头,道:“郡主大人这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不过是个跑腿的太监,就算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擅自揣度圣意,更不敢偷窥这密信了。” “能替圣上千里迢迢来送信,还是送密信的人,怎么会是个普通的太监呢。苏公公,这是嫌我这里的茶不够好吗?”章雅悠轻轻说着,声音带着微微的冷意,却又装着睥睨天下的霸气,让苏宝来心中生出莫名的震撼来。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过是四个多月未见,章家的嫡女不但成了首个平民郡主,还变成了这桑干河的霸主,有威信,有谋略,就连京中都时不时能听到她的传闻,精彩中透着传奇。 再看看眼前瘦弱的少女,脸色透着苍白,身子单薄,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贵气和自信。 苏宝来是什么人?宫里总管太监是他的师傅,本就是人精一般,从小跟着他师傅耳染目濡,早已学会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术,把他师傅服侍得熨熨贴贴,这才能时常在圣上面前露脸,才能出宫做些巧活。 如今,连密信这种事都让他来做,可见圣上对他的信任。 可这里面就单纯是信任吗?——想到这里,章雅悠微微一笑。 苏宝来急忙道:“哪里,哪里!郡主这里的茶必定是好茶,奴才虽然不懂茶,但是清香怡人,喝下去侯润非常好。只是,奴才此次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还请郡主看看信吧。”他眼中焦虑成云,透着微微的祈求。 苏宝来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竟然胆大至斯,会对圣上的密信视而不见! “圣上近来可好?回想起离京前的觐见,他像长辈一样对我谆谆善诱。”章雅悠笑着,继续喝茶,这时,紫燕进来,端着一碗药,恭敬道:“姑娘,您该用药了。” 章雅悠当着苏宝来的面饮下那碗药,又撒娇似的问紫燕要蜜饯,紫燕无奈地笑了,道:“您少吃点蜜饯,一会又不想吃饭!” 苏宝来笑道:“圣上的龙体……还好。他也时常惦念郡主,有两次看见郡主的奏章,看着看着都笑了。” 章雅悠心中冷笑,“陛下既然一切安好,应该也没什么要交待我的。不如,公公帮我把密信拆开读了吧。” 苏宝来连忙摆手:“不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他记得急忙跪下来。 章雅悠笑了笑,道:“我一个郡主,也担得起你这一跪。” 苏宝来愣了一下,跪下来,道:“奴才不敢隐瞒郡主,这就与郡主说实话,陛下他、他病重,现在太子监国,说是让陛下修养身心,不要操劳,其实是软禁起来了,后宫由皇后娘娘把守,前朝由太子做主。奴才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章雅悠皱眉,她离京之前便觉着这天要变了,但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这么烈! “那你师傅呢?”章雅悠问。 苏宝来道:“我师傅、哦,不,奴才的师傅一直都是皇后和太子的人。奴才是感念圣上的恩典,借着出宫办事的机会,冒死出城,又千里迢迢到了这里。” 章雅悠笑了,道:“起来吧,这才合理嘛!” 否则,他这一身破败,像是仓皇出逃,哪里还有当初那威风八面的态势? 苏宝来起身,章雅悠又道:“把信给我。” “朕已病入膏肓,药石难解,偶有咳血,血色呈黑紫,脉象浮肿迟滞,朕以为这才中毒之状,诸御医均言朕体内无毒。朕深知时日无多,平生一大心愿尚未了结,朕命人苦苦寻之,茫茫无踪,朕不想抱憾离世,想临终之前见朕生母沈夫人一面,哪怕只言片语,足慰灵魂。还望你帮朕达成所愿。为表感谢,朕已为你准备一份谢礼,将来无论是谁登基,均与你无忧。”——这是密信的内容,落款加盖了皇帝的印鉴。 “玉玺现在是太子保管?”章雅悠笑道。 苏宝来愣了一下,没想到章雅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道:“应该是太子殿下在保管。” 章雅悠道:“陛下的信我收到了。如果你还会宫的话,让他好好治病,我想办法通知那位老夫人,但是,她愿不愿见陛下,我就做不了主了。” 苏宝来听了这话再次跪下来,道:“奴才就代陛下谢谢您了!奴才虽没偷看过密信,但是,奴才猜得到是为了何事。陛下曾在昏迷中喊过’娘’,想来是要寻那位娘娘……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我就不挽留了,需要马匹和口粮,直接找紫燕要,就说我吩咐的。我向来是言必行,既然我说了会去尝试,我必然全力以赴去联系这位夫人,但是,结果我无法控制。”章雅悠道。 “您的意思,这位老夫人还活着?”苏宝来有些激动。 章雅悠点点头。 “你来时,京中可有关于武陵候的传闻?”章雅悠问。 苏宝来道:“奴才因为站在陛下这边,也等于被软禁了,是跪求了师傅许久并发誓绝不会牵连到他,这才寻了个出宫的机会。并未听到武陵候相关的讯息。” “那你可知,武陵候当初为何会被打进天牢?”章雅悠问。 苏宝来道:“据奴才所知,是因为武陵候进宫要解除与仆固将军的婚约,陛下以为他这是恃宠而骄,忤逆犯上,所以才……不过,奴才听到太子殿下因为武陵候而大发雷霆。” 章雅悠听了这话,心中感慨,她总以为房翊老谋深算、深不可测,所以,不敢轻易对他交心,即便后来交心了,但也是抱着飞蛾扑火的心态,想着即便所托非人也不过是伤心伤身,大不了一死,哪曾想房翊背地里会为她付出这么多,想的都是如何保全她的同时让她欢喜。 “反倒是我自私了。”章雅悠微微自嘲了一下。 苏宝来走后,章雅悠也没耽搁,当即给沈婆婆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信,简单述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际遇和感受,又写老皇帝的身体状态,恳请她在方便的时候与老皇帝见一面或者为老皇帝捎几句只言片语。 信写好了,但是,让谁送上紫灵山呢? 431 小爷存粮也不多了 章雅悠想了想,唤来念儿:“你去派人把扶苏叫回来,我有任务交给他。” 扶苏在杭城生活过,又是比较信得过的人,让他去送信最合适。 与扶苏一同回来的还有李设。 “我教了一段时间,才稍微用得顺手了,你又把他要回去,我总感觉你有点欺负人!”李设笑道,拿起桌子上的瓜就吃。 章雅悠笑道:“我用他有急事。” “什么急事?”李设问。 章雅悠犹豫了一下。 李设道:“行,你不乐意说,我也不问了。” 章雅悠叹气道:“牵扯到几个人,这些人都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所以……” “我知道了!瞧你,小气!房翊这是滚了?”李设四处张望了一下。 章雅悠笑道:“去胜州了。” “他胆子不小,去招惹周唐臣,难不成还能让周唐臣支援我们一下?” “说不定呢。你回来做什么?”章雅悠笑道。 李设道:“今天军营事不多,我回来看看你。你瞧你的脸煞白煞白的,缺少阳光,走,我带你出去转转。现在街上有零星做生意的人,说不定能买到点新鲜玩意。” 他不由分说,拉了章雅悠就往外走。 紫燕不放心,急忙跟上去,又吩咐念儿去找玉凌等人。 街上行人不多,但是干净整洁,以往的破败一扫而空,大有一种百废待兴的感觉,章雅悠看了这一切,很是满意。 “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章雅悠道,“这里的米店价格如何?” 李设笑道:“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进门,就被掌柜认出来了,对他们十分恭敬,并一再保证,这里的米面价格非常公道,“您们看,这里全部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们已经三代人居住在辽阳了,对辽阳有很深的感情,如今这般宁静,我们很是感恩,绝不敢辜负郡主和李将军的这份恩情,我们也想为辽阳百姓做点实事,所以,这些米面都只有微薄的利润。” 章雅悠摸了两把米闻了闻,道:“虽然是陈米,但是没有霉味。” “嗯,现在新米还未上市。我这虽是陈米但是仓储很好,没有回潮受气,里面也未掺杂任何杂质。”那掌柜笑道。 章雅悠问紫燕:“咱们府上还需要米吗?需要的话买点。” 掌柜急忙道:“哟,要是您需要大米白面,我不要一分钱,上好的米面给您送过去。” “不用!”章雅悠道。 紫燕笑道:“咱们那里还有很多粮食,不用麻烦掌柜的,若是有需要,奴婢就来这里买。” 李设道:“前面还有家小酒馆,要不去吃点东西、喝两杯?你不能喝,我自己喝两杯。” 章雅悠笑道:“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吃一碗刀削面,最好是放了大块牛肉的。” 李设拉了她的手腕,笑道:“别等了,走吧。小爷我请客。” 章雅悠笑道:“瞧不起谁呢,我也有银子的好吧。” 李设笑道:“小爷从不让女人请客。和有没有钱没关系!” 紫燕跟在后头,心里想的是,李二公子和姑娘真般配!继而又摇摇头,那武陵候怎么办呢?武陵候与姑娘也很般配啊! “来两碗牛肉刀削面,肉要多、面要有嚼劲。”李设大马金刀地朝那里一坐,“你们几个要来一碗面吗?” 紫燕与玉凌等人都摇摇头。 店家一看小店里来了这么两位贵人,也不敢怠慢,用手指头都能想到这两位是谁了。 等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章雅悠震惊了,笑道:“掌柜的,你这是牛肉不要钱,还是觉得我们这是有钱人,这么一大碗牛肉,我们吃不完呀。” 掌柜憨厚地笑着:“不要钱!一分钱都不收。你们吃,吃完还有。” 李设笑道:“小爷没白吃过!这银子你拿着!不够,再说!”他扔了两块碎银子给掌柜。 掌柜道:“不用,不用,真不用!也要不了这么多!小店里的牛肉面,五十文钱一碗。” 李设笑道:“哦,那给你一两银子就足够了,把多出来的一两还给我。” 章雅悠见状,哈哈大笑,道:“你也有今天啊!”平时李设花钱大手大脚的。 李设一边吃面一边笑:“小爷现在也不富啊!小爷家里也没有存粮了。” 众人被李设逗笑了。 章雅悠自从受伤,身体虚弱,流食为主,今天因为心情不错,加上想吃牛肉面,所以,破天荒吃了几块红烧牛肉,吃了几口面。 “不吃了?”李设问道。 “吃不下去了,怕吃多了积食,你没看着紫燕站在一旁几番要端走我的碗。”章雅悠笑道。 紫燕不好意思笑了,道:“奴婢是怕这面太硬,您吃完了不舒服。回头奴婢也给您做面,咱们吃软和一点的细面。” 李设端过章雅悠的面,章雅悠想拦着:“那是我吃剩的,你想吃再让店家做一份。” “我没那么讲究。再说,我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你啊!”李设笑道。 李设又带着章雅悠转悠了一圈,他是意犹未尽,但见章雅悠面露疲惫,有气无力,当即送章雅悠回去。 章雅悠回到郡主府,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睁开眼的时候,暮色已经下来了。 “姑娘,起来喝鱼片粥。”紫燕笑道。 章雅悠道:“哪来的鱼呢?不是说鱼很难抓?” 紫燕笑道:“是李二公子带人去抓的。他说用这山泉水养出来的鱼给你煮粥,比较温和细腻,好消化。” “他走了?”章雅悠道。 紫燕道:“嗯,回军营了。” 章雅悠换了身衣裳,正在喝鱼片粥,就有侍卫进来通报,说是李维钺来了。 这是一樽瘟神,来了,应该没什么好事!章雅悠皱了皱眉。 “他有没有说明来意?带了多少人多来?”章雅悠问。 侍卫道:“说是来拜见郡主。只带了两千人过来,还给郡主送了些礼物。” 章雅悠笑道:“请到厅堂吧,我稍后就去。好生招待。” 紫燕是知道这个李维钺是何等无耻,就算不敢在辽阳把章雅悠怎么样,恐怕也会把章雅悠恶心的不行,道:“姑娘,您若是不想见,奴婢就把他打发了。” 章雅悠道:“这种人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倒是想见见,他想做什么。走吧,给我化个精神点的面妆。” 432 李维钺的生意经 “李将军别来无恙。”章雅悠笑道,上了淡妆的她看起来春风拂面,鲜活生动,看得李维钺眼睛都直了。 “郡主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李维钺笑道,“李维钺拜见郡主。” 章雅悠笑道:“将军可曾用膳了?” 李维钺笑道:“还未。” 章雅悠笑道:“那就先让人传膳吧,吃饱了肚子才好谈事情。” 李维钺只顾盯着章雅悠看了,也没听清章雅悠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应承,见了饭菜,笑道:“郡主太朴素了,如此高贵冷艳,却这般简谱,令我十分佩服。” 章雅悠恶心的不行,但仍旧耐着恶心与他周旋。 “李将军此次来辽阳,总不会是专门拜见本郡主的吧?”章雅悠垂眸微笑,实在不想见这猥琐男人大胆直接又赤裸的目光。 李维钺笑道:“若是知道郡主这般倾国倾城,必定会多次专门拜见郡主。” 章雅悠皱眉,冷声道:“你是觉得我辽阳怕了你定州,还是觉得你带来的这两千人如有神助,能敌我辽阳几万大军?” 李维钺讪笑了一笑,道:“这……啊,这……开玩笑,开玩笑。我来是想和郡主谈个交易,我得了一个消息,价值万金。” “哦?说来听听。”章雅悠笑道。 李维钺笑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啊!我知道有一批物资运到辽阳,但是,被人从中扣除了。” “还有这等事?是谁这么大胆!”章雅悠问道。 李维钺笑道:“这一路,大胆的人真不少!何况,那批物资不是朝廷拨到辽阳的,途中有人找个借口扣留下来,完全有可能。” 章雅悠道:“那是谁扣押的呢?” 李维钺笑了,身子又朝前倾了倾,道:“这正是我来见郡主的原因!我想与郡主谈笔交易。” 章雅悠笑道:“李将军请说,只要价格合适,一切好说,有钱,大家赚嘛!” 李维钺一拍大腿,笑道:“郡主爽快人!难怪能把千疮百孔的了解整治得这般井井有条,这么多男人都服你的管,大气,连我都服,嗯,我是说,我也想归你管!” 恶心!讨厌! 紫燕已经摩拳擦掌了! 玉凌差一点点就拔剑了! 章雅悠也恶心得想把吃了半碗的鱼片粥吐出来! “直接开条件。”章雅悠冷道。 李维钺笑道:“我为郡主提供线索,我帮郡主去把这批物资讨回来,郡主分我一半,如何?”他似乎怕章雅悠不答应,又急忙道:“我出人出力,风险我担,我只要一半!不多,现在天下很乱,能拿回一半,也很不错。” 他看着章雅悠,心里痒痒极了,想的是,这娘们冷若冰霜,艳若桃李,还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章雅悠没有直接答应,笑道:“这件事,要么等李设将军回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李维钺听见李设的名字,撇着嘴,不当回事,道:“他那脑子想不明白这些事的,再说,这件事郡主完全可以做决定。” 章雅悠道:“要么等武陵候回来?” 李维钺皱眉:“他不是走了吗?还回来?他回来做什么?” 章雅悠心里笑了笑,他还是有些忌惮房翊的。 “将军可知道这批物资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价值多少?五五分不是问题,甚至四六都可以。”章雅悠笑道。 “我这人不贪心,我说了五五分,那就五五。嘿嘿,郡主这是答应了?我们以这次合作为机缘,以后常来常往啊。”李维钺笑道。 章雅悠道:“好啊!你们去给李将军搬坛好酒来!晚点领将军去驿馆里住下,我们辽阳城的驿馆都是我来了辽阳之后新建的,布置比我这郡主府都好。我这边乏了,就不奉陪了。” 李设听说李维钺来了,半夜从军营赶回来,他知道这李维钺是什么德性,怕他对章雅悠图谋不轨,回到郡主府后知道章雅悠睡下了,也就没去打扰。 第二日一早,念儿正在给章雅悠打水洗漱,李设拿着个馒头,依靠在门口,笑道:“我能进去吗?” 章雅悠笑道:“进来吧。”此时,她已穿戴整齐,只是还没来得及上妆,平时也只是念儿或紫燕帮忙上个淡妆,忙得时候,涂点面油就出去了。 “我怕进来被吓死。”李设笑道。 章雅悠瞪了他一眼,笑道:“我天生丽质好不好!上不上妆都好看!” “是是,你是仙女你有理。李维钺什么情况?昨天派去军营的人也没说清楚,我回来晚了,听说你睡了也不好去叫你。这牲口过来做什么?”李设道。 章雅悠道:“听说有批京城运过来的物资,在路上被人扣住了,他给我提供线索、帮我去讨,然后要分走一半。” 李设听了这话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馒头都扔了,骂道:“这牲口!他哪来的脸!说不定那个拦截物资的人就是这厮!这是他能赶出来的事情!对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章雅悠摇摇头,道:“不清楚。但是,上个月我表兄给我来了封信,说是要给我筹集点东西送过来。我当时以为他是客套,也就没追问。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你命人快快送到长安去。” 李设点点头,道:“也不急这一时,你先去用早膳,我看他们熬了小米粥,这东西好,养胃。” 章雅悠笑道:“你好歹也是个贵公子,瞧你这光景和穷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差别。”她虽是笑的,但,心里却有些心疼。 “你也别说我了,你看看你全身上下还有绫罗绸缎吗?”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如果长孙骁真的给我们送来了物资,应该不是李维钺拦截的,否则,他不会亲自过来找我谈,更不会提出五五分成,以他的性格,到了他手里,就是他的,怎么可能再分一半出来呢!何况,他也压根没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更不可能陪着我们演这出戏。他现在是少了一个出兵的理由,所以,想从我们这里拿到一根鸡毛当令箭。” “按照你这个思路,可能被他知道消息、他想派兵攻打且能攻打的人,也不多。”李设思索着。 章雅悠笑道:“很可能是我那个不苟言笑的姐夫了。李维钺还没走,你想办法留他几天,套套话。” 433 投怀送抱 李设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可能与阳江侯孙庆元有关?” 章雅悠道:“我可没这么说。”她心里却想着,回头要写三封信,一封是送到章家给长孙氏的,一封是送到阳江侯府给章雅惠的,还有一封要发给长孙骁。 “嗬,好你几个丫头,方才小爷来的时候可没这什么鸡蛋葱饼,怎么你们主子一来了,就这么丰盛了呢!” 李设表示十分痛心。 紫燕笑道:“姑娘身子弱,平时吃的少,奴婢想着,多做几样,万一哪样她中意的,多吃两口,我们这做奴才的也开心不是。再说,姑娘吃不完,二公子也可以分享的。” “瞧瞧,你养得这些丫头都敢和小爷看玩笑了,简直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李设笑道。 二人吃到中途,有人进来通报说是李维钺来了。 章雅悠道:“别让他进来,影响我胃口。” 李设笑道:“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分分,给你们主子端到闺房去,这牲口我来对付就是了。” 接下来的两天,李设都在与李维钺进行周旋。李维钺本不打算在辽阳驻留,但碍于李设的挽留,又想着借机刺探一下辽阳的军情。 李维钺一向自负,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是被李设给耍了,气得当即上马就走。 李设大喊:“那物资你不准备要了?” 李维钺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想的是,老子抢了来,独吞! 章雅悠每日服药,还有很多补品吞进去,身子比前段时间稍晚硬朗了一些,但还是嗜睡,不知是不是服药的问题,每天有五六个时辰都在睡觉。 “醒了?”一个温润的声音。 章雅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喜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房翊笑道:“才回来一个时辰,见你在睡觉,就没打扰你。” 章雅悠笑道:“你用晚膳了吗?” 房翊笑道:“还没有,等你一起。她们煮了鱼片粥。” 章雅悠笑道:“好!我晚一些去找你,正好与你聊一些事情。” 房翊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你这几天身体如何?” 章雅悠笑道:“很好,除了嗜睡,没有什么不适,而且饭量比从前大了不少。你此行顺利吗?” 房翊笑道:“顺利。胜州那边答应我,如果辽阳有需要前去求助的话,他们一定责无旁贷。” 章雅悠笑道:“好。你先去回去,我等一下去找你。” 半个时辰后,章雅悠从箱底翻出一身比较考究的衣裳,又化个了精致的妆容,没有带任何婢女,直接去了客房所在的院子,进了房翊的屋子。 “好看。”房翊端详了一番章雅悠,低笑道。 章雅悠脸上火烧一般,心里恨自己不争气,被这么打量两眼就害羞了,没出息! “叔叔,这几天不见,我很想你。”章雅悠吐气如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房翊。 房翊揽过章雅悠,笑道:“真的?那我很荣幸啊!” 他一低头,就吻了她的额头。 此时,章雅悠昂起了头,樱唇微微上扬,房翊非常知情解意地吻了上去。 一吻结束,章雅悠微微喘息。 谷她不安分地在房翊的胸口上摩挲着,状似无意,又带着明显的深意,无意和深意在这月色如银的夜晚混杂在一起时刻透着危险的讯息。 房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别闹。”房翊低声道,他抓住了那不安分的小手。 章雅悠又娇又柔地说道:“叔叔,我……” 她欲言又止。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那带着微微祈求和渴望又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人无限爱怜,并引人遐想。房翊是个正常的男人,此情此景,他的自制力已在崩溃的边缘。 她穿得本就轻薄,兴许是她最近消瘦了,衣服显得有些宽大,又或者她的纱衣此时并不听使唤,所以,那白皙的肩头露了出来。 她抱着房翊,吻上去,还大胆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身体上,然后到了…… 房翊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章雅悠此时眼神朦胧,又可爱又娇憨,还带着极致的诱—惑。 “难道叔叔不喜欢?叔叔不想?”她撒娇着。 房翊直接把她拦腰抱起,一步步朝里间走去,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章雅悠顺势勾住了房翊的脖子,笑道:“我后悔什么?我不过是和叔叔亲亲抱抱,难不成叔叔要吃了我?” “叫阿翊!”房翊冷道,这小蛮货一定是故意的,说什么亲亲抱抱,但她做得动作、勾人的眼神、软绵绵的声音,这是要他的命! “阿翊!”章雅悠笑道。 房翊俯身看着她,道:“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章雅悠摸着脑袋,娇声道:“我头痛,阿翊。” 房翊不管不顾,自顾褪掉外袍,只剩下中衣,道:“我们迟早是夫妻,提前做了某些事倒也不为过。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章雅悠笑了笑,道:“我可不是非你不嫁!” “你说什么?”房翊坐下来,抱着章雅悠,道:“你敢再说一次?” 章雅悠笑道:“我说,我可不是非你不嫁!” 房翊不由分说,一阵忘我的亲吻。 她把手伸进了房翊的中衣了,含情脉脉地看着房翊,小手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抚摸着,时不时用指甲划擦一下,微痛,微痒。 这一刻,他盼望了许久!久到,都快成了一种执念。 “叔叔的肌肤真滑,就是太烫了,这会都出汗了,叔叔是热吗?”章雅悠笑道,“叔叔真的不想吗?” 房翊眸子暗了又暗,带着膜拜的心情,颤抖着地触摸那细嫩的肌肤。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如此紧张并小心翼翼的一天。 章雅悠本就虚弱,经过这一番闹腾,微微冒着虚汗,明明是夏天,但流出来的汗让身体一片冰凉。 “你确定吗?”房翊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温热的气息,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半边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 “原来你喜欢这样与你说话啊。”房翊轻笑了一声,直接含上了她的耳垂…… 章雅悠心想,这狗男人太坏了,在他面前自己的道行还是弱了点。 434 他走了 章雅悠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外面是骄阳和蝉鸣。 室内也没有想象中的旖旎春色,章雅悠知道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并未蜕变成女人,房翊昨晚在自己的诱惑之下,做了一切,但是,最后一步他没有进行。 章雅悠想的是,房翊迟早要回到长安,很快就会离开辽阳,此生再见不知何时,甚至悲观点想,能否再见都成疑问。他有大好的前程,必将位极人臣,而自己却是桑干河边关的漂泊孤女,朝不保夕。 就算他不走,她也会催着他走、赶着他走! 可他千里迢迢为她而来,又让孤零零地走了,她不忍啊! 既然两情相悦,彼此中意,即便未来无定数,她也不悔啊! 所以,才有了昨晚大胆的举动。 她说:“阿翊,然你被指婚了,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不算是坏了你的姻缘,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将来是否娶我,我都不会后悔。” 她还说:“阿翊,我若是在辽阳回不去了,你要记得我,我不需要你记我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前面几年偶尔想起我就好。” 她又说:“阿翊,你别有压力,除了你,我不打算再嫁其他男人,所以,即便不是完璧之身,我也毫无畏惧……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只在意你。” 房翊心动着,更心疼了…… 可她身子太弱了,封悟夙之前私下里和他说过,章雅悠不能再受伤了,若是将养不好,不要说未来生育了,就算是活着都很艰难。 他不是不想那样做,而是不能那样做。 如果自己必将娶她,又何必急于一时?若是两情久长,又何必在意这朝暮之间? 没有什么春风一度,只有一室的温情与珍重。 章雅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房翊的手很有魔力,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按摩着,她就睡着了,很舒服、很安心。 念儿服侍章雅悠起床。 她收拾床铺的时候,没有看到传说中的路红,神色微微吃惊。 “侯爷呢?”章雅悠问。 念儿道:“武陵候已经走了。他让奴婢告诉您,不必忧愁,未来他都在。只要得了时间就会回来看您,或接您回长安。让您只管安心养好身体。” 章雅悠没说话,心里空落落的。 他走了,到底还是走了啊! “武陵候走的时候告诉奴婢等人,一应物品他都会给您运送过来,让您不必太过俭省,万事都不如您的身体重要。”念儿又道。 是啊,他昨晚也是考虑自己的身体,所以才…… 她该感动吗? 应该感动,但她此刻心里只有遗憾。 还能再见吗? 念儿见她伤感,道:“姑娘,要么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章雅悠摇摇头,她现在只想躺着。 封悟夙敲门进来,见章雅悠这失魂落魄的神态,笑道:“他若是见到你这个模样,肯定走不了!今儿清晨他走的时候,如丧考妣,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唉,你们还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章雅悠哀怨地看着他,道:“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有心情来说风凉话?” 封悟夙笑道:“我不是来说风凉话的,是来给你号脉,施针的。我这几天翻了几本古籍,想到你之前提及的八脉定坤术,若是施针,兴许能让你这具身体枯木逢春。” 章雅悠道:“说得我很老似的。” 封悟夙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体还不如老年人!走吧,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调整一下心情,明天就开始给你换医术施针。你还要详细和我说一下八脉定坤术的要诀。” “说到底还不是想偷学我的本事。”章雅悠道。 封悟夙不乐意了,道:“你跟我学医术的时候,我可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了。走吧,我备了马车,带你去乡下田间偷瓜吃。” “你自己没钱买吗?” “偷才有乐趣嘛!再说,带着桑干河最大的土匪头子去田里偷瓜,这事想想就很刺激。”封悟夙笑道。 章雅悠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成了土匪头子? 封悟夙带着几个人乔装打扮,陪着章雅悠去了一趟田间,田里种了些棉花、大豆和瓜果,还有一些青稞。 封悟夙带着两个人去地里偷了几个瓜出来。 “熟了吗?”章雅悠问,她对封悟夙的眼光表示怀疑,当然,对他的怀疑几乎是一种本能了,就像她不肯承认他是医圣一样,毕竟想象中的医圣那是白发飘飘、仙风道骨,再看看封悟夙,那根本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 封悟夙笑道:“必须包熟!不熟不要钱!” 章雅悠被封悟夙这油嘴滑舌的样子给逗笑了。 封悟夙用刀剖了一瓣瓜给章雅悠。 “看样子涨势喜人,但是,你今天带我过来恐怕不是偷瓜那么简单吧。”章雅悠笑道。 “哦,我在你心目中城府那么深?不能吧,我都没你城府一半深。”封悟夙蹲在那里吃瓜,样子很是不斯文。 这时,有两个农民装扮的人挥着锄头朝着跑过来,嘴里喊着:“有人偷瓜!就是他们!” “偷瓜贼,你给我站住!” 封悟夙见状,急忙把瓜往衣摆里藏,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能吧?” “你们偷瓜!不要脸!”一个农民喊道。 另一个锄头都拿起来了,骂道:“长得人模狗样,竟然是个小偷!” 章雅悠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让人给那农民拿了两吊钱,这才把事情化解了。 “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做小偷!若不是我心善,这些人就要扭送你去报官了,到时,你是跪郑雨牧呢,还是跪我呢!”章雅悠笑道。 封悟夙道:“好了,瓜你吃了,笑话你也看了,我们接着上面的问题聊,你说我带你出来是做什么的?” 章雅悠道:“你是怕我死得不够早,所以,带我出来操心的呗!给我找事情来了。” 封悟夙笑而不语,等着章雅悠的下文。 章雅悠指着那些正推着水车艰难前行的人,眉头微蹙,道:“这不是提醒我要兴修水利嘛!还能有什么事!这个问题,你没来之前,在春种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可惜,没钱没人!现在靠着四海八方的朋友接济,稍微有点钱,但是,也不敢把军队大规模调过来做水渠。”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435 我要带你们回故土 到了七月中下旬,桑干河两岸的城池就开始降温了,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很是舒适。 也许是补品吃得太多,毕竟房翊回到京城后,大概是把武陵候府库房里的补品全搬了过来,灵芝人参以及各种珍贵药材,不要钱一般送到了辽阳;也许是封悟夙的施针有了奇效,总之,章雅悠的身体大为好转。 身体好了,章雅悠就闲不住,不管接管了部分军营的事务,郑雨牧把一些地方事务也交给了她,为此,她也和郑雨牧理论过。 “你才是这地方父母官好吧?”怎么就反过来指挥我了呢! 郑雨牧笑道:“我现在忙着带人修城池、修水渠,别的不说,这修水渠的活是不是你新近派给我的?我是分身乏术啊!这种体力活我又不能让你去,只能让你分担些脑力活了。”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于是,章雅悠又时不时扮演父母官的角色,写着报表,审着案子,监查贪腐等,每天从早忙到晚,害得紫燕很是心疼,紫燕一心疼就骂郑雨牧,就差在地上画个圈圈诅咒他了,所以,郑雨牧时不时就打几个喷嚏,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花粉、飘絮一类的物质过敏。 直到那天去郡主府蹭饭,无意中听见紫燕和念儿在叫骂,自己才知道这喷嚏的由来! 可他也很冤枉好么!有多少活是郡主派出来的,她们也不想想? 可若想日子过得去,就点装作很耳背,他得装作没听见,才能安之若素地蹭饭啊! 到了八月下旬,章雅悠终于收到了述律丹的消息,述律丹已接管契丹整个部落,并同意放还大唐俘虏。 述律丹从辽阳返回乌蒙城后,章雅悠一直留心关注着,并派人潜入乌蒙城了解情况,按照探子传回来的消息。 述律丹这两个月是危机重重,回到乌蒙城后,支持他的只有一部分人,而且是一小部分,他先是带领这部分人,将反对他的人杀了大半,然后又绕道直驱大贺氏部落的,联合日连、匹絮两部,在契丹内部进行了血腥的镇压。 至此,遥辇氏联盟正式结成。 这些消息虽然轻描淡写,但是,章雅悠已经体味到其中的血性残酷。 “紫燕,你带郑大人去清点一下我们的库房,既然述律丹言而有信,本郡主也绝不失信,大礼要送上的。”章雅悠笑道。 接下来的时间章雅悠都在忙着如何迎接这些民众回家、如何安置他们、如何防止奸细混进来,她制作了详细的计划方案,又做了详尽的部署。 到了九月十五这一天,李设带着万人大军护送章雅悠来到乌蒙城前,门口处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 述律丹亲自立在城门前迎接。 “述律丹,多谢!”章雅悠笑道,缓步上前。 这次见面,述律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杀伐之气,他道:“我们契丹人一言九鼎,岂能让大唐的郡主见了笑话!” 章雅悠道:“那我也说到做到,我为可汗带来黄金白银,珠宝布匹,这些黄白之物足够可汗屯兵买马之用。不仅如此,我还愿意接纳契丹人前往我们大唐贸易往来。” 几名士兵将押运了黄金白银和珠宝的马车赶过来。 “请可汗验收。”章雅悠笑道。 述律丹笑道:“不必了,本汗信得过郡主。” 章雅悠点点头,道:“感谢信任。” 李设道:“你要不要和大家说几句?我命人准备了一个小的祭坛,你可以去做做样子,祈祷上天让大家平安回到故土。另外,这招魂幡,是为了带领那些已死之人的亡魂归故里。” 章雅悠上台,焚香,口中念念有词,她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心祈祷大唐国泰民安,这些颠沛流离、受尽屈辱的人能够平安回到大唐故土。 “我要带你们平安回到故土!让你们从此不必过奴颜婢膝的生活!你们当知道,自己是大唐的子民,那些战死沙场的、惨死异族刀斧之下的亡魂跟着我们混归故里!生人杰,死为鬼雄!我,章雅悠,欣城郡主,我答应你们,乌蒙城是我大唐的领土,只要我活着,我定带领众人收回乌蒙城,让那些葬身此地的人有家可回,让你们活着的人可以随意祭奠!”章雅悠道。 众人哭声一片,听到章雅悠如此振臂一呼,齐齐喊着:“回大唐!回故土!谢谢郡主!” 章雅悠热泪盈眶。 这时,图滋上了祭台,冷笑道:“是我们大汗放了他们,难道他们不该对我们大汗跪下来拜谢吗?” 章雅悠扬天大笑,道:“我能迎接回他们,靠得是智谋、勇气,是与你们大汗商谈的结果,并非你们大汗仁慈,他们何须谢你们大汗!我们大唐的子民,善待友邻、支持邦交,但是,每一个热血的大唐百姓,绝不会向欺压、侮辱他们的外邦低头示弱,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必然会要回来!图滋将军,如果你不是想激起矛盾,请不要在这样的场合咄咄逼人,并说出让我大唐子民难以接受的言辞。” 述律丹有些欣赏地看着章雅悠,将图滋唤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章雅悠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有序地向辽阳城行去。 因为这些人都是步行,所以,行进速度比较慢,章雅悠与李设商议了一番,让这群人分批朝辽阳城行进,在分批的过程中顺带清点人数,如果这群人分批进城也便于郑雨牧的登记造册,否则,数以万计的人突然涌进城内,必定会引起骚乱。 章雅悠因为坐马车,速度相对较快,先一步进城,郑雨牧已经带人在城门口候着了,见章雅悠过来了,急忙上前迎接。 “怎么样,顺利吗?是什么一个情况?”郑雨牧很是着急,急的不停搓手。 章雅悠笑道:“一切顺利。我已经命人简单清点了一番,将近九千。” 郑雨牧笑道:“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哎呀,我这个地方官终于要有辖区百姓了!太好了,咱们修葺的那些房屋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章雅悠笑而不语,道:“你现在马上命人准备一些食物,馒头,热汤什么的,他们进来的时候可以吃一些。很多人的状态,让人心疼呐。” 436 她会写入史册的 郑雨牧道:“这个事情我想到了!早就命人去准备了,但是,没想到这次能回来这么多人啊!我现在就去命人再去准备。” 章雅悠笑道:“现在准备也来得及。” 一次迎回将近九千名大唐百姓、战俘,这件事传到京城,监国太子吃惊了一会才缓过神来,似笑非笑道:“还真是小瞧了她。本宫怎么着也要商点东西吧?刘福全,你觉着本宫赏点什么好呢?” 刘福全弓着身子,因为长年累月卑躬屈膝,导致他的脊椎早就变了形,即便站直了,还是躬身的状态,他笑道:“殿下是储君,如今又是监国,您就是赏她根草,她也会感恩戴德。再说,这还不是因为殿下洪福齐天,她这做臣下的才能做出这么点功绩来?是沾了殿下的光,也是殿下给了她机会,否则,她也只能嫁人生子。” 刘福全是大内总管,跟着老皇帝三十几年了,如今投诚了李诵,李诵仍旧命他为大内总管。 李诵用手指了指他,笑道:“你个老东西,好话歹话全让你说了。你呀!” 刘福全见他笑了,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笑着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是奴才多嘴了!都是殿下恩典,让奴才说话呢!” 他每日里贴身伺候,自然知道眼前这位主子是何等的厉害,又是何等的难伺候。 李诵这边回了东宫,去了一趟庄露华的院子。 不到一年的时间,庄露华已从良媛升到了良娣,这不是因为庄露华多得恩宠,而是庄家势大,庄兴平手握重兵。 “你那位好姐妹倒是有些手段,不但守住了辽阳,打了几场胜仗,还迎回了上万的俘虏,震惊朝野。”李诵笑着看向她。 庄露华消瘦了许多,笑道:“这都是托了陛下和殿下的福气,也是殿下给她机会。” 她知道这个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斯文温和的太子床-笫之间是何等变态,知道他那总是挂着谦和微笑的面容下是何等的凶残。 她怕他。 “你就不替她高兴吗?本宫记得,她可是你的好姐妹。”李诵笑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刮了一下庄露华的脸庞,凑过来闻了闻:“爱妃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庄露华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 “臣妾不过是涂了点水粉。她是好样的,有才华又肯吃苦,但,说到底是殿下信任和给她机会。”庄露华道。 李诵冷笑了一下,道:“本宫上次和你提起过娥皇女英的故事,爱妃觉着如何?” 庄露华身子一震,心中愤怒不已,道:“臣妾觉得她散漫惯了,未必能适应这宫里的生活,若是守不了宫里的规矩,不但不能讨殿下欢心,反而徒增烦恼。何况,辽阳也需要人守着。” “大唐男儿又没死光,何须她一个女人守着!”李诵冷笑道,“爱妃过来,让本宫亲一下。” 庄露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但是,却不敢不上前。 李诵抚摸着她的脸,低声笑着:“你说本宫赏赐她点什么好呢?” 庄露华笑得很勉强,道:“这个臣妾不敢置喙,不过,无论殿下赏赐她什么,她都会对殿下感激涕零的,她向来忠勇。” “好一个忠勇!”李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庄露华一阵毛骨悚然。 庄露华道:“殿下笑什么?” “笑爱妃越来越有意思了。爱妃觉着,我若是把文安公主送过去如何?这算是赏赐吗?”李诵笑道。 庄露华心里一惊,果真,这才是变态李诵才能做出来的事情,谁不知道文安公主李颂儿与章雅悠不和?若是把李颂儿送过去,恐怕辽阳现有的局面就难以再安稳了! “爱妃这是什么表情?”李诵笑道,脸上快着一抹快意。 庄露华道:“文安公主过去做什么呢?臣妾愚钝,让一个公主去辽阳这种地方总该需要一个名目吧?” 李诵笑了,道:“爱妃在宫中,消息比本宫还闭塞!文安名声臭了,想在京中找个好人家是难了,本宫可以让她去和亲啊!” 李颂儿的名声臭了,庄露华并非不知,毕竟在京中贵女贵妇都传遍了,很多人亲眼所见,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与年轻男子亵玩,被人抓了个现行,还是一对二的状态。 庄露华不仅知道李颂儿的这一桩丑事,还知道这件事的败露与薛瑶依有关,是薛瑶依一手把这件事给挑起来了。 正是这件事才导致老皇帝昏倒在地,再醒来就是病重的状态,所以,才有了太子监国这档事。 再说武陵候这边,早早接到了消息知道章雅悠那边的进展,他此刻正在与董承彦喝茶。 “她还真在桑干河闹出点动静来了。”董承彦笑道。 房翊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望向西北,悠悠道:“如果她愿意,她会写入史册的。” 董承彦笑道:“你对她还真够看好的。你要不要进宫给她请封?好歹给她弄点物资过去?” 房翊摇摇头,道:“按照我的判断,她并不想太多的人关注这件事。” “我以往是不看好你和她的,如今看你这状态,兄弟,情种啊!真没想到你一个长安城第一公子竟然是个情种,说出来,我只觉得佩服!”董承彦笑道。 房翊瞥了他一眼,道:“怎么,陈御史最近没参令堂大人?还是说尊夫人最近忙着带孩子顾不上管你?” 董承彦笑道:“打人不打脸,不要老揭短好吧?我现在可是重振夫纲!再说,我爹行得正坐得端,陈御史就算想参他一本,也要有抓手吧!” 房翊笑了笑。 董承彦道:“我今天来,不是找你下棋的。你也知道我这水平。” 房翊道:“我本来也不愿意与你下棋,是你自己坐过来的。” “你!”董承彦也是气结。 “你好歹也看在我前段时间与长孙骁给你那宝贝小媳妇送了一批物资的份上,说话给我留点情面吧?”董承彦笑道。 房翊点点头,对“宝贝小媳妇”的称谓表示认可。 “我看肃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我想带兵,你去帮我举荐一下?”董承彦道,“若是把我派到定州,我将来也好支援一下辽阳是不是?” “你觉得你有筹码和我谈?”房翊皱眉,“你是不是成亲之后就傻了?” 437 烫手的山芋 董承彦脸色难看的要命,扭头就想走,但是,想想家中的陈素锦,忍了!他宁可放弃纨绔的生活,也要去外头带兵打仗,就是不想见陈素锦。 陈素锦没什么不好,还那么喜欢他,怎奈他不喜欢! “我忍!”董承彦心里已经咬牙切齿了。 房翊笑了笑,道:“比从前有忍耐了。那你说说看,那批物资是怎么失而复得的?” 董承彦笑道:“哟,还有您武陵侯不知道的事情?不对,应该叫你太傅大人了,太傅手眼通天,还能瞒得过你?” 房翊面无表情,道:“你若这点事都做不好,岂不是废物?” “你!你这就太欺负人了,说话都不知道拐个弯!”董承彦气得脸都红了。 房翊冷道:“你不想去定州了?” 董承彦举手示弱,道:“我说,我说总行了吧?我算是看出来了,除了郡主姑娘,其余人在你心中连个屁都不算。” “你可以算。”房翊勾了勾唇角。 董承彦道:“我可以算……我算什么……” 等他想明白“他算个屁”的时候,脸都绿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 可谁让自己有求于他呢! 当初长孙骁找到董承彦,说是辽阳艰辛,物资困乏,章雅悠孤身一人在那里必然步履艰辛,他想着尽一些绵薄之力,运送一批物资过去。 董承彦想着从小一起玩的情意,加上他心中有些敬佩章雅悠,就那样无畏无惧地去了辽阳,就应下了这件事。二人联手,举了长孙家、章家、董家之力,又请了沈诚舒等人帮忙,就连他们一向讨厌的贺骞也被他们找上了。 在他们看来,贺骞讨厌,但是贺骞的钱不讨厌,贺骞倒也没令他们太失望,爽快地出了两千两白银,唯一让他们不爽的是,贺骞一口一个“四妹妹”,再不然就是“代我向郡主妹妹问好。” 长孙骁转身就啐了一口:“他算哪门子哥哥!八竿子打不着不说,若是按着章家大房那边的称谓来,倒也能勉强算是个哥哥,但大房他们那点龌龊事能上得了台面?还算是一家人吗?” 董承彦道:“就是,他算哪门子哥哥,算起来,还不如我们亲!好歹我也是和她小时候玩过几年。” 长孙骁冷冷看着董承彦,道:“你别高攀了!我这妹妹,我现在见了都要喊一声郡主呢!” 董承彦摸了摸鼻子,道:“我就这样沦为贺骞一流了?都不配么!” 长孙骁笑了! 这笔物资,他们请人运往辽阳,避人耳目同时也不至于引发太大动静,他们找了最大的镖局,又派了几个自己人跟过去,路过沧州的时候被忠武将军孙庆元给拦截了,孙庆元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辩解机会,一口咬定他们是盗匪,这批物资是赃物,当场杀了所有人。 孙庆元知道这批物资的来源和去处,他不敢贸然使用,拿了这样一块烫手的山芋,他心中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阳江侯府来信了,说是夫人临产在即,请他回去看看。 谷章雅惠怀孕已有八个月,见他回来,依旧亲自服侍他。 “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好了,我自己有手有脚,你现在身子重,照顾好自己才紧要。”孙庆元道。 章雅惠笑道:“我现在身子的确不便,晚间让那几个伺候将军,服侍将军更新洗漱这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还做得来。” 孙庆元老脸一红,有些不自然。 “将军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军中遇见什么麻烦了?”章雅惠问道,她并不是柔情似水的人,她对孙庆元也没有绵绵不绝的情意,但是,她惯会表现。 孙庆元即便知道她绝不简单,然而,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这份温柔体贴和知进退是他喜欢的。加上,她是嫡妻,该有的体面和尊贵都要给她。所以,即便孙庆元不喜欢后院过问他在官场和军中的事情,但他还是回答了: “确实遇见点烦心事,接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道处理。” 章雅惠笑道:“我前几日收到我四妹的来信。” 听说章雅悠来信,孙庆元脸色微微一变,他很快意识到章雅惠并不是因为临产而请自己回来,当即沉了脸。 章雅惠面不改色,道:“夫君,先歇息一会,送信的人回来说将军这两日便回,我提前就命人准备好了,都是将军爱吃的饭菜。” 孙庆元按捺不住,道:“你妹妹给你写了什么信?” 章雅惠笑道:“那我说了,夫君可不准生气。” 孙庆元皱眉,但是,看着章雅惠的大肚子,点点头。 “我这个妹妹是心气高傲,生的好看,又从小文笔斐然,最受先生器重。这回写信却是向我表达歉意的。她说,她杀了孙立阳,他是孙家的旁支,孙立阳的父母族人为了寻仇必定会找到你,她怕你在中间为难,所以,写信道歉。”章雅惠笑道,她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孙庆元的脸色。 “她说这孙立阳刚愎自用,暴戾多疑,又屡屡战败,导致军心不稳,她前往军营巡视发现诸多军防问题,他都拒绝改正,还出口辱骂她。”章雅惠道。 “都是她一面之词!你就信了?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我孙家的人!”孙庆元冷道。 章雅惠笑道:“我正因为替夫君着想,才与夫君说起此事。” “是我妹妹在校场比试中亲手杀了孙立阳,众目睽睽,可见孙立阳是个没本事的。先不说她是怎么评价孙立阳的,就是这屡战屡败的事迹,若是我妹妹参他一本,不但足够让他掉脑袋的,恐怕到时还要累及孙家。”章雅惠道。 这也是孙庆元恼恨的地方,孙立阳五大三粗,行伍对年,竟然连一个柔弱女子都打不过,这种人如何带兵打仗?受国门如何不败?他的家人也有脸来跪求他做主? 可是他不做主,他这个孙氏族长又怎么做?一个朝廷命官、一介武将,没有战死沙场,却死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夫君知道这些物资是谁筹备的吗?”章雅惠轻声问道。 孙庆元皱眉,他当然知道。 “长孙家、太师府、永宁侯以及背后的鲁国公、景宁公主,这些人哪个是我们可以得罪的?就算不考虑他们,那武陵候又岂能坐视不管?” 438 举债度日 章雅惠的这番话让孙庆元莫名烦躁,本就是七月份的天气,正是热得时候。 “你派人把东西送回去,就说是误会。我这边再修书一封。四妹这个时候给我写信,专门提到杀了孙立阳的事情,想来是得了什么线索,又不想与夫君撕破脸皮,怕我这个做姐姐在中间为难。我们这个时候若不送回去,恐怕后面局面难收场。”章雅惠道。 孙庆元冷道:“她也得有那个本事来拿。” 章雅惠微微一叹气,道:“夫君,我是好意。你若觉得我说得不对,就当我没说,我就与我那妹妹回信,说我不知晓此事。” 孙庆元沉默着,脸色很是难看。 这时,仆人进来通报,说是长孙骁和董承彦来了。 …… 说到这里,董承彦顿住了,笑道:“后面就是我与长孙骁去了一趟阳江侯府,开门见山说了这件事,直接要求他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吐出来,又主动提出给孙立阳寻一个由头,让他死得体面点,让他对孙家的旁支有个交代。” “孙庆元看着忠厚,却也是看人下菜,狡诈得很,做事情滴水不漏,估计这件事也是气急之下冲动而为,事后就后悔了。他不但把东西送还了,还给添置了一些物资,表示歉意,意思一切都是误会。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董承彦笑道。 房翊想了想,道:“你确定去定州?李维钺可不是能容人的?” 董承彦道:“确定。就是这种人,我才好乱来。” 房翊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董承彦转身,道:“你别给自己树敌太多了,没必要。” 房翊最近杀了好几个大臣,这些人因为反对太子监国,并每天跪在宫门前要见老皇帝,李诵早就不耐烦了,就把这件事交给了房翊,让其“妥善处理”。 房翊与李诵相处多年,自然知道“妥善处理”是什么意思,只有死人才能安静,才不会说出那些惹他心烦的话。 房翊对这些人进行了残酷的镇压,有入牢的,有流放的,还有斩首的。 章雅悠虽然消息闭塞,但是,那是信息传递问题,她在京城有自己的眼线,想要知道一些事情还是可以知道的。 以往,她的信息来源是房翊,如今,她安排了自己的眼线,除此之外,她会花钱买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当然,也会从长孙骁、章文政等人那里获取一些京中消息。 章雅悠知道房翊在京中的作为,专门写信劝说过,让他不必当李诵手中的利器,但是,她接到的消息是,房翊非但没听劝,反而变本加厉了,不但很多贪官污吏被斩首,那些对太子监国有微词但为人刚正不阿的大臣也受到了迫害。 辽阳这边正在准备攻打乌蒙城,既然是大唐的领土,寸土必争,就必须要回来! 除了攻占乌蒙城,奚族人也让章雅悠头大,一部分奚族人在达瓦奴的带领下,好战斗狠,时常滋扰辽阳、奉义,并多次混进城内进行投毒,更有极端者将女人送进城,在女人体内塞入剧毒,让这些女人去勾搭城内的士兵或男人。 赵雷受命,领了一万军马驻扎到奉义城去了,辽阳这边仍由李设坐镇。 谷为了更好地配合李设的前头作战,章雅悠也披甲上阵,做起了督粮官的事情,全力以赴做好战斗的后勤工作。 二人搭配起来,打了几次胜仗,达瓦奴的手下被杀了好几千,又往前追逐了几十里,等于把达瓦奴从原先的地盘驱除出去,他只得带领自己的众部下朝更贫瘠寒冷的地方迁徙。 章雅悠思索着,达瓦奴原先占领的那块地方,本就是奚族的地盘,自己占领之后必然要分出兵力去驻守,在奚族与契丹的夹缝之中,定要受到他们的侵袭和攻击,与其守着这块地盘,不如集中兵力去夺回乌蒙城。 李设也是如此想法,命人将达瓦奴留下来的能用的物品带了回来,同时命专人进行检查,看看是否有毒害之物。 章雅悠摘下头盔,黄铜做得头盔将她的发髻压得变形,因为一直在奔波,明明是干寒的天气,她的鬓角却沾满了汗渍。 十月的西北已经朔风四起,刮在脸上带着尘土和风沙,仿佛被人抽了几巴掌,天气严寒,已经需要穿棉衣了。 “你在想什么?”李设递过来一块烤馕。 章雅悠瓣了一小块,嚼了两口,道:“我在想,大雪应该要来了,我们这点过冬的物资够不够?能不能在过年之前把乌蒙城给拿下来。你猜猜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李设道:“怎么也要有个上万担吧。” 章雅悠摇摇头,道:“不到五千担,如果对今年的收成进行征缴,勉强能凑出八千担,但是,即便有八千担,都不够辽阳的将士吃一个月。” 李设就听她叹了一口气。 “所以,愁啊!”章雅悠又是一声叹气,“我最近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而且年关到了,还要给将士们改善一下伙食。” “奏折送上去了吗?”李设问。 章雅悠道:“我那算哪门子奏折,最后房翊看见了,还是他帮我想办法!”除了迎回大唐俘虏时,李诵命人送了一些金银珠宝过来,那也是对她个人的嘉奖,除此之外,她的奏请在监国太子那里基本上石沉大海,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房翊给她想办法。 当然,房翊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逼着户部那帮家伙从已经亏空成千疮百孔的国库中抠出一点现银现粮,先紧着她这边送。 李设道:“虽然年景不好,但是,哪个节度使那里没点存粮?不过是不肯相借罢了。” 章雅悠道:“我们先回辽阳城,再想想办法,我已命郑雨牧去幽州、定州等地收购粮食和棉花了。我想着,我要么去一趟幽州,找刘吉商量一下,你去胜州找周唐臣?” 李设哈哈大笑,道:“你说,你一个郡主,我一个郡王府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我们两个现在贴了身家不说,还举债度日。” 章雅悠笑道:“所以,驻守边关的人都觉得自己劳苦功高。走吧,回到辽阳,我给你做几样好菜,咱们吃饱了,好去干活。” “也是。”李设笑道,“我们若说借,是不可能借给我们的,但是我们若是许诺给点好处,情形大不一样哦!” 439 遇见卢钰 章雅悠搓了搓手,笑道:“你这是打算去骗?” 李设笑道:“咱们是做大事的人,这怎能叫骗!再说了,朝廷现在是装聋作哑,想让我们自生自灭。给我升职了,但是,就落了个虚名,一点实际的东西都没有!你比我强些,好歹还赏了点金银珠宝给你。” “难道我没分给你吗?没分给郑雨牧吗?”章雅悠道。 “那是你赏的嘛!你是郡主,跟着你出生入死,那不给点好处,谁和你一起?”李设笑道,两颗雪白的小虎牙露出来,给他添了几分活力与灵气。 章雅悠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我以前怎么不知你这么不要脸了呢!” “这不是近墨者黑?”李设笑道。 回到辽阳后,章雅悠和李设各自休整了一番,李设这边带着人和礼物去了胜州,周唐臣倒是给足了面子,硬是送给了他一千担的粮食和一千套成衣棉服。 章雅悠在幽州就没有那么顺当了,刘吉看似热情,但是,章雅悠提出合作,他就推脱或转移话题,更是用话事先堵住了她想要借兵借粮的意思。 既然如此,章雅悠也没心情在幽州与这刘氏兄弟虚与委蛇,只在幽州停留了一天就想返回辽阳了。 “郡主怎么才来一天就要走?”一个清朗的声音再背后传来。 章雅悠回头,就见卢钰金冠锦袍地站在不远处,一身贵气堪比皇子。 “原来是卢世子。”章雅悠笑道。 卢钰点点头,道:“他乡遇故人,不如,找个地方小酌两杯?” 章雅悠心想,和你算不上故人,更没有心情小酌! 卢钰见章雅悠不说话,笑道:“郡主此来幽州所为何事?郡主若是不嫌弃,可以说与在下听,兴许我能帮忙呢。” 章雅悠看了卢钰一会,道:“世子知道这幽州城内有什么喝好酒的地方吗?” 卢钰笑了,道:“郡主这边请。我在前头带路。” 章雅悠坐在马车里,跟着前头卢钰的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一处清幽别致的地方,大门处有人恭敬地守在那里,沿着曲径通幽的石板小路,又穿过两道水桥,进了一处屋子。 一进屋就暖融融的,十分惬意。 玉凌帮章雅悠取下了大氅,田英和忠十三等人候在外头。 “这是世子的私宅吗?看样子不像是对外营业。”章雅悠笑道,她轻轻扫了一眼屋子内的布置,随便一个小物件都精巧贵重,少说也价值千金。屋子中间还挂着名家字画,有一副字还是孤本。 卢钰笑道:“郡主要喝好酒,我想了想,也就这里能找到好酒了。” 不多会,一坛酒就被端了上来,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一些精致的小菜。 章雅悠闻了闻,道:“这是黄粱一梦吗?” 卢钰笑道:“郡主厉害,这都闻得出来。的确是黄粱一梦。郡主以前喝过?” 章雅悠摇摇头,道:“以前在外祖那里闻到过,这股酒香令人难忘。之前与庄姐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良娣一起小酌过。” 那时,庄露华也不过是弄来一小壶。黄粱一梦是按两卖的,而且有市无价,出再多的银子也未必买得到。 “今天可以畅饮。”卢钰笑道。 章雅悠道:“没心情饮酒。而且这么贵重的酒,我怕饮了之后,世子问我收酒钱,我现在可是一穷二白。” “哦,郡主这般穷困了吗?”卢钰笑道,“但我看郡主衣着华贵,又贵为郡主,怎会如此?” 章雅悠笑了笑,她自然是衣着华贵,这些衣服有很多都是房翊送的,一套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布料珍稀不说,做工也是一流的。 可她现在是真的穷啊! 章雅悠将酒推到一边,道:“酒就不饮了,我们用膳吧,算我叨扰世子了。” 卢钰看着章雅悠面露疲惫,纤细修长的双手上还有几道细细的疤痕,本应染着蔻丹的指甲已经被剪短磨平,这些细节暴露了她在辽阳的生活状态。 可风霜刀剑、刀光剑影却让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多了几分风致,那是娇艳之花在对抗严寒酷暑所产生的韧性,是养尊处优的少女在登上高位后所显现的尊贵,是经历逆境困苦之后所沉淀的淡然和强大。 卢钰道:“郡主赏脸,怎算叨扰呢?这黄粱一梦酒虽然珍贵,但是,能与聊得来的朋友共饮此酒更为珍贵。” 他一边说,一边给章雅悠倒满了酒。 章雅悠皱眉,她记忆中的卢钰一贯是这般温文尔雅,但从前的他是高冷沉默的,从未这般平易近人过。 “莫非是世子有求于我?”章雅悠歪着脑袋笑了,是坏笑。 卢钰笑了,低声笑出了声,他心里想的是:一个落魄到需要来邻城借粮的郡主,是哪来的自信让她以为自己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世子有求于她? “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太客气,就假了。”章雅悠笑道,继续吃菜。 卢钰笑道:“郡主很喜欢这道菜吗?” 他指了一盘葱油鸡问道。 章雅悠笑道:“我不是喜欢这道菜,我是喜欢吃肉,我已经有几天没吃肉了。对了,若是有瓜果,也给我端上来,点心我也要。” 卢钰道:“好!” 不多会,六七样瓜果、四五样点心都被端了上来。 章雅悠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卢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世子不吃?还是觉得我这粗鄙的吃相影响了你的胃口?”章雅悠笑道,“你若是不吃,可以和我聊聊范阳的事情,比如说说李明经,那位胖爷现在如何了?” 卢钰淡淡道:“郡主这怕是享受惯了,需要一个说书的人吧?” 玉凌在一旁捂嘴而笑。 章雅悠转头看了看玉凌道:“有吗?” 玉凌点点头,道:“姑娘最怕吃饭的时候屋子里太安静,否则,就没胃口。” 章雅悠道:“我是这种人?我是这种享受派的人?” 玉凌点点头。 章雅悠笑道:“别听丫头胡说。我根本没有这个嗜好。不过,世子若是愿意说,我很乐意听的。” 卢钰笑道:“李明经喜事将近,他爹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听他那意思,他很满意。” “他若是成亲了,我得准备一份大礼呢。”章雅悠笑道。 “郡主这次来幽州所为何事?”卢钰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440 你是在保护太傅吗? 章雅悠放下碗筷,道:“世子真的想知道?” 卢钰点点头,将酒杯往章雅悠面前推了推,“尝尝,不上头的。” “世子难道以为我只有酒后才能吐真言?辽阳无粮,撑不下去了,我向朝廷接连上书多次,用得都是五百里加急,应该早就到京城了,但是,如同石沉大海,不但没有见到钱粮,连个回信都没有。”章雅悠道,“无奈之下,我就想着来幽州借点粮草过冬。” 卢钰道:“刘吉没有借?” “……”这不废话吗!若是借了,她还有时间坐在这里和他喝酒聊天? “郡主为何不向我借呢?”卢钰看着章雅悠,轻飘飘地吐了几个字。 章雅悠托腮看着卢钰,冷笑了,道:“世子会借我?” 他们之间并无情意,甚至交集也不多,如果非说有,那也是敌对的关系,想当初在范阳,卢钰是如何默认崔洵用尽手段为难她,如何让她在护国公府历经生死考验,这眼前白衣胜雪、不染尘埃的贵公子根本就是冷漠狠厉的魔主,他怎么可能为她雪中送炭呢? 就算是送碳,估计也要添把火,烧死她才肯罢休! “不会。”卢钰轻轻道。 章雅悠冷冷地看着他,她很是反感卢钰这种行为方式,自己不自重的同时又挑衅着她的自尊! “但是,你可以和我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可以借给你粮草,足够让辽阳的军民过冬了。”卢钰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膳食,卢钰也绝不是扶危济困的大善人,他是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章雅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条件说来听听。” “看来,你对这笔交易很感兴趣。你这么聪明的人,这么痛快地让我提条件,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卢钰笑了,自己也跟着饮了一杯酒。 章雅悠道:“在你这种千年狐狸的面前,我这点微末道行就不班门弄斧了。世子若是不说,那我用完膳可就走了。” 卢钰笑道:“郡主还真是抬举我。” 章雅悠把玩着空酒杯,笑道:“世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挺好看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卢钰道:“郡主不是已经把我列入美男榜了吗?荣幸至极。” 他能查到这个信息,章雅悠一点都不奇怪,道:“可是有人出了万金让我做一幅画呢,世子占了大便宜。” “你说得是那位杜公子吧?他那是行贿,以你的相貌,进美男榜勉强了点。”卢钰笑道。 章雅悠道:“我们言归正传。在边关待久了,我喜欢开门见山。世子直接说条件吧。” 卢钰道:“这个人我想让他消失。光明正大地消失。” 他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子写了一个名字。 那是魏王李诊,老魏王李逍过世后,李诊因为有军功在身,又独霸一方便世袭了魏王的爵位,现在是河北道的节度使。 连卢家都杀不了的人,她章雅悠又何德何能?何况,据她所知,这个李诊文韬武略,很有打菜,对当地百姓也相对宽厚。 明知不能而提出来,那必然是因为她身边有人能做成这件事,章雅悠想了想,也只有房翊了。房翊最近雷霆手段,伤了不少功勋世家的根本,想来也不在意多这一件血案。 “换个条件呢?”章雅悠笑道。 “这个条件不考虑?其他条件可能更苛刻。你确定?”卢钰笑了。 章雅悠道:“不如我来提个条件吧,乌蒙城里有矿场,是铜矿和锡矿,我收回乌蒙城后,里面的矿产收入算你三分之一。” 卢钰笑道:“听起来很诱人,但是,这还不够。” 章雅悠笑道:“那我就只能谢谢世子今日的款待了,菜不错,黄粱一梦的确是好酒。”她起身告辞,与老虎谋皮,代价自然不会小,但是,她在赌,她赌她这边有卢钰想要的东西。 “没有粮草棉衣,你这几万士兵就会活活饿死,冻死,谈何收复失地?”卢钰淡淡道。 章雅悠回眸,笑道:“那是我的事,不牢世子费心了。” 卢钰想了想,道:“你是在保护太傅大人?” “他不需要我保护。但是,作为朋友,我至少不愿意给他添麻烦。”章雅悠道。 卢钰道:“当然,你也是保不住的。想杀的人恐怕不是那些被他迫害的世家或官员,而是宫里那位。” 章雅悠皱眉,道:“世子,我该告辞了,谢谢款待。欢迎你去辽阳,即便是粗茶淡饭,但也会拿出我辽阳待客的最高规格来款待。” “好吧,我借你一万担粮食,棉服一万件。如何?可以坐下来继续聊聊吗?”卢钰淡淡笑着。 章雅悠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当真?” 卢钰道:“我是借,要收利息的。” 章雅悠复又坐下来,笑道:“利息好说。” “确定?”卢钰勾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当真。”章雅悠道,现在只要有人愿意救急,哪怕是剜肉补疮,她也只能认了,等她夺回乌蒙城,将里面的矿产贩卖掉,就可以偿还这些债务。 “一年为期,你要还我一万两千担粮食,棉服折算成一万斤棉花,棉布一万丈,同时你还要以郡主的身份给我写一份担保书。”卢钰道。 章雅悠笑了,道:“卢钰,我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奸商。” “如果我把这样的条件抛出去,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地与我合作。”卢钰笑道,“我对郡主可是非常友好的。” “乌蒙城的一切矿场我要四分之一的份额,由护国公府来承销,承销款项中我额外占一成。”卢钰道。 章雅悠道:“按照你这个说法,你拿到的份额可多于三分之一,若是你在承销过程中动手脚,你可以拿到更多的份额。不仅如此,如果你用这些铜铁矿冶炼兵器,最后图谋不轨,还会硬拖我下水。” 这个卢钰真不是东西!太狠了!——章雅悠心里咒骂着。 “所以,矿产承销的事情,我是不会交给你做的。至少,不会在这次合作中应承你。”章雅悠道,“世子也不要强人所难。” 卢钰道:“那不如我再换个小小的条件?” 章雅悠心中警铃大作,不知道他这又要耍什么鬼主意! 441 达成交易 卢钰见章雅悠皱眉,心里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道:“真的是个小要求,而且这个要求郡主不会拒绝的。” “你自信的样子有些欠揍。”章雅悠冷笑道,她绝不会认为卢钰会做赔本的生意,既然他不赔本,那她就不可能占到便宜,怎么就能断定她不会拒绝? 卢钰笑道:“郡主在桑干河呆了一段时间,快人快语。” 章雅悠道:“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了,你这些粮草棉服什么时候能送到?” “十天。”卢钰道。 “你还有什么条件?”章雅悠问。 卢钰道:“我听闻郡主善音律,尤其擅吹箫,箫声婉转动听,我想请郡主就在这小院中为我吹箫五天。只要郡主答应了这些条件,签字画押之后我马上命人准备粮草,送往辽阳,如何?” “我是很想答应你,但是,一天到晚吹箫,连吹五天的话,我大概会把小命交待在这里。”章雅悠苦笑了一下。 玉凌道:“姑娘,奴婢忍不住插嘴,您恕罪!您身为郡主,身份如此尊贵,怎可为他吹箫奏曲呢?” 章雅悠摆摆手,道:“无妨。做大事不拘小节。以后若是有机会,卢世子说不定天天为我抚琴呢。” 卢钰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自然不会如此为难郡主。” “我答应你了。你今天就命人准备粮草吧。”章雅悠道。 卢钰道:“不急。辽阳的粮草支撑一个月应该没有问题,所以,早五天、晚五天并不重要。口说无凭,我们先白纸黑字写下来。” 章雅悠签字画押之后,把凭证交给忠十三,交待道:“这个很重要,务必带到辽阳交给李设,以防卢钰使诈。我会在幽州停留五到六天。你平安回到辽阳后,务必想办法给我送信。我的个人生死已不重要,若是能保证辽阳几万将士安然过冬,一切都是值得的。” “郡主您……”忠十三终究没有问出口,道:“属下这就去办,一定不辱使命,即便是死也要把东西交给李将军。” 章雅悠道:“好好活着。务必早回,记得想办法给我通报消息。” “是不是卢钰强迫您做什么事了?”田英皱眉。 “别多心。你带几个人跟着卢钰的人去清点粮草,务必谨慎细心。一路上记得留下标记,粮草一定要亲自清点,不可马虎。”章雅悠道。 田英道:“是,属下谨遵指示。请郡主保重。” “还有,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要和侯爷提起。”章雅悠道。 田英听了这话,心下一沉,却也不多问,只道:“属下明白。” 章雅悠进了屋子,卢钰正在看书,穿着闲适,神情慵懒,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铺了金光的画像,煞是好看。 “世子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红袖招的曲子,我可能不会。”章雅悠笑道。 “挑你会的来。玉箫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卢钰淡淡一笑,“若是你不想吹,给我读书也好。我一般有午后小憩的习惯。” 章雅悠接过书,是《尉缭子》,笑道:“你看这种书,恐怕不好小憩。” 这是一部分兵书,他已经看到了第三卷“治本”这里,接下来就是“战权”。 谷“哦,你这么认为?”卢钰道。 章雅悠不理会他,轻声读了起来:“……春夏夫出于南亩,秋冬女练于布帛,则民不困。今短褐不蔽形,糟糠不充腹,失其治也。古者土无肥瘠,人无勤惰,古人何得,今人何失耶?耕者不终亩,织者日断机……” 她抬了抬眼,卢钰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匀称。 “凡夺者无气,恐者不可守;败者无人,兵无道也。意往而不疑则从之,夺敌者无前则加之,明视而高居则威之,兵道极矣。”章雅悠读到这句话时停了片刻,放下书,向香炉中续了点安神香。 “看了这书你有什么想法?”卢钰忽然睁开了眼睛。 章雅悠道:“用兵的原则、军队的纪律和奖惩制度写得很具体,还杂糅了儒、法、道各家观点,可以说是理论水平很高,但是实践意义差了点。有点纸上谈兵的意思。我若是按照这上面的理论去治军,恐怕现在辽阳依旧是不毛之地,不够奚族人和契丹人烧杀抢夺的。” “你这意思,对自己的治军策略很是满意?”卢钰来了精神。 章雅悠笑道:“谈不上满意,也多次碰壁,只不过是目前找到了一条勉强行得通的路子,概括起来也就四个字:恩威并重。” “为了这个威,我可是杀了不少人。有时还会做噩梦呢。”章雅悠道,但笑意不达眼底。 “那恩就更好理解了。”章雅悠又道。 卢钰道:“也是,为了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堂堂一个郡主都给我做起了伴读丫鬟的事情,给我读书呢。” 章雅悠道:“是啊!” 果真,这世上最惨的郡主不是白叫的,是真惨! 来幽州之前,李设还笑话她,说起这个称谓,说她已经沦落到借粮度日的地步了——现在看来,比借粮度日还艰难,都做起了丫鬟。 卢钰道:“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晚点,我陪你去见见刘吉。幽州有不少好东西,兴许我能帮你要点东西回去。” “卢世子能告诉我,你的自信来自哪里吗?”刘吉可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狠主儿,按照传闻,他可是连自己的父兄都舍得下手的人,在这种人手里能讨到什么好处! “不试试怎么知道?”卢钰笑道。 章雅悠道:“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转身的时候,卢钰叫住了她,笑道:“郡主的声音很好听,比红袖招花魁的声音好听,读书的时候很有底蕴。” 章雅悠冷冷看着他,道:“多谢夸奖。” 玉凌给章雅悠铺好床铺,道:“姑娘先歇着吧,这一路奔波,都没好好休息。奴婢就守在这里。” 章雅悠道:“那里有软塌,你也去眯一会。看卢钰这架势,我对他来说还有用,他应该不会对我下毒手,否则也不会留我在这里。” 玉凌道:“他当初在范阳可没少为难您,这种人恶毒得很!奴婢不困,姑娘先行歇息吧。” 章雅悠也不知睡了多久,是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的…… 442 杀父之仇可曾忘了 是这院子里的仆人,那妇人捧了一摞衣服和首饰过来,恭敬道:“这是世子让奴才们准备的,让郡主穿上。” 章雅悠醒来,看了一眼那些华贵中透着艳丽的服侍,道:“不喜欢。” 这个卢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竟然插手她的生活了! 章雅悠还是喜欢素净雅致的装扮,自从来了辽阳,她更加喜欢这种穿衣风格了,有时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她还会作男子装扮。 “我命人给你送去的衣物,不喜欢?”卢钰见章雅悠虽然换了衣裳和首饰,但绝不是他送去的那些。 “不喜欢。世子长得霁月光风,但这审美却是一言难尽,莫不是在红袖招待久了,被同质了?”章雅悠讽刺道。 “这是郡主第二次提到红袖招了。难道郡主对本世子去红袖招耿耿于怀?”卢钰道。 章雅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精力与他浪费口舌,在她看来,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粮草可以准备起来了。”章雅悠道。 “既然是交易,我自然会履约。”卢钰笑道。 到了节度使府,是刘礼来迎接的。 “郡主真是好本事,一转眼就攀上了护国公世子这棵大树。”刘礼笑道。 章雅悠道:“刘将军的眼光忒差了点,为什么不说我是大树呢!难道我不是更有参天大树的潜力吗?” 刘礼微微一愣,仰天大笑,道:“有道理!郡主果真是女中豪杰。” 刘氏兄弟大摆筵席,章雅悠在幽州节度使府做客过两回,上一回扮作丫鬟没有入宴席,但也见到了宴席的规模;这一回是以郡主的身份来幽州商谈借粮之事,刘吉也命人设宴了,然而,这两次筵席的繁盛程度都没办法和今晚这场相提并论。 章雅悠不得不在心里审视一下卢钰的来头和他手里的筹码,能让油盐不进的刘吉这般重视,那必然是有缘由的。 席间,有舞姬助兴,章雅悠看到了老熟人,抚柳。 她正衣着暴露地跳着舞,脸上露出魅惑的笑容,那种笑容她之前在红袖招乔装打扮做琴师的时候经常看到,是取悦男人的笑容,讨好之中带着市侩与娇媚。 看来,她不但没有做成长史夫人,甚至都不能专一做刘礼的女人,否则,刘礼也不至于让她以这样的方式抛头露面。 她命人留心着幽州的动向,知道刘礼曾一度发了请帖,说要娶亲,最后却不了了之。至于抚柳,她觉得微不足道,也就没命人打探。 一曲舞罢,抚柳等舞姬下场给众人倒酒。 “给郡主请安。郡主,您还记得奴婢吗?”抚柳笑着,明明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章雅悠已经看到了她眼角的纹路和眼底的淤青。 章雅悠笑道:“自然记得,你可是一众宫女中最漂亮最有想法的,任谁看了都会印象深刻。近来可好?” “托郡主的福,还活着。”抚柳笑道,“没想到还有机会服侍郡主。”她一边说一边给章雅悠倒酒、布菜。 章雅悠笑道:“生逢乱世,强者为尊,人如刍狗,活着已是不易。我从前有考虑不周之处,若是让你受了委屈,也请你见谅。” 她已想到,刘氏兄弟必然不会放过抚柳,她能活着站在这里,一定是受了比死还可怕的折磨。 卢钰低声道:“想不到你在幽州节度使府还有旧相识。” 章雅悠笑而不语,看了看抚柳,淡淡道:“抚柳,你恨我吗?” 抚柳的手颤抖了一下,神色慌乱,急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恨。” 章雅悠又问:“抚柳,你老家是哪里的?” “奴婢是洛阳人士。” 章雅悠点点头,道:“若是有机会,我送你回洛阳可好?” 抚柳道:“好!” 几轮寒暄下来,刘吉道:“卢世子此番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探望我吧?” 卢钰神采奕奕,淡淡道:“刘兄是做大事的,我来,自然是要谈一件大事。哪敢为了私情来叨扰呢。” “难不成这件大事与郡主也有关?我竟不知郡主与世子竟是好友。”刘吉道,他本就猜到了章雅悠的来意,一开始的拒绝只是为了后续的杀价做铺垫,想着多提几个条件。合作,必定是要合作的,若是圣旨下来,让他们去支援辽阳,他就算做做样子,也是需要出些人力物资的,否则就是抗旨不尊,那就是给人留了把柄和口实,风险太大。 房翊现在贵为太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他的能力,要一道命幽州支援辽阳的圣旨并非难事。 与其等着宫里头下圣旨,不如谈条件来合作。 但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卢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幽州。看卢钰和章雅悠这有说有笑的神色,必然是谈妥了事情。 卢钰笑道:“有幸识得郡主,我们算是故友了。我要谈的这件大事与郡主并无关系,只是郡主与我说起辽阳的难处,我想着幽州这些年在刘兄的治理下,物资富饶,兵强马壮,刘兄又是公义正直,也许愿意守望相助。” 刘礼在一旁冷笑,道:“好话都让世子说尽了。堂堂护国公府想帮辽阳,也完全有这个实力。” 卢钰没有理会他,而是非常温柔地给章雅悠夹了一筷菜,笑道:“这道甜食不错,你向来喜甜,尝尝看。若是喜欢,我明天也命人给你做一些。” 章雅悠心中冷笑,面上却要温和地笑着,道:“谢谢世子。” “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卢钰笑道。 刘吉道:“我怎么记得太傅大人曾为了郡主在辽阳待了数月,可我看着世子与郡主这般光景……” 章雅悠知道,他这番话虽然一个脏字没有,但是,是对她进行荡——妇羞辱了,暗讽她一方面与房翊暧昧不清,一方面又与卢钰逾矩往来。 卢钰道:“刘兄!慎言!我来,可是为了谋大事!” 他环顾了一眼众人,刘吉会意,道:“世子,去我书房谈。” 卢钰道:“刘兄可曾忘了那杀父之仇?” 说到杀父之仇,刘吉眼里射出一道冷光,道:“日夜不能忘!他不但杀了我父亲,还让我背上了弑父的千古骂名,如何能忘!” “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我愿意与刘兄联手。”卢钰道。 “那世子想要什么?” 443 报复 卢钰轻启嘴唇:“乱世枭雄。” 刘吉道:“有抱负。那世子打算如何与我联手?” 卢钰笑道:“自然是我出钱,你出人;我出面把他引出来,你负责报酬。至于我要的报酬,很简单,晋阳打下来,你守不住,我可以派人去守。” “你不但看上了晋阳,辽阳你也不放过。”刘吉道。 卢钰笑道:“辽阳将来有大用处,这个郡主也有大用处。甚至,我建议你拉拢她。房翊比你想象中还要狠厉,实力更强,是真正能够翻云覆雨之人,拉拢她,等于拉拢了房翊。刘兄应该明白,我从不做无谓的事情,我之所以领她来见你,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钰顿了顿,又道:“你不妨猜猜看,她和我说了什么?” 刘吉看着他,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她说,既然幽州这么无情,那她也只能无义,想着让朝廷下旨到幽州,让幽州前去支援。刘兄,她想求这样一份圣旨,不是难事吧?” 这正是刘吉担心的地方。 “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刘吉冷道,这样的话脱口而出,给人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卢钰道:“我是好意。不如,你再想想。乌蒙城里有矿产,你现在和她谈谈,不会亏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不叨扰刘兄了。” 刘吉见他转身离去,又有些拿不住,心里叫骂:和他爹一样,都是狐狸! “世子慢走!世子为何这么笃定可以把李诊引出来呢?”刘吉问。 卢钰道:“天下即将大乱,不出三日,必有消息传来。到时,刘兄自然信我了。” 刘吉这边紧急叫来刘礼,道:“快叫回你的人,那个女人我们动不得!” 刘礼急了:“怎么就动不得?她还有求于我们呢!三哥若是不感兴趣,那让给我好了!” 刘吉骂道:“胡闹!快让你的人住手!” 刘礼道:“现在来不及了,她应该中毒了。” “那就去解毒!务必保证她安然无恙,否则,你我都有风险。”刘吉冷道。 “可三哥……你可知道她中了什么毒?哎,罢了,我现在去处理,应该来得及!”刘礼一拍大腿,急忙往宴客厅跑。 章雅悠神情疲惫,正托腮在那里发呆,见卢钰回来了,道:“我们早点回去,歌舞蛮好,但是,女人看了有审美疲劳。” 卢钰轻笑道:“好!” 刘礼这时跑过来,道:“郡主、世子,天色已晚,不如在府中歇息?” 章雅悠看了一眼卢钰,道:“世子什么意见?” 刘礼仔细观察着章雅悠,发现她神色如常,精神清明,除了疲惫之色,没有任何异常,道:“郡主可有什么不适?” 章雅悠摇摇头,道:“一切都好,感谢刘将军款待。” 卢钰道:“还是回我那个小院吧。” 章雅悠忽然捂着脑袋,眉头紧蹙,呼吸急促,抓着卢钰的胳膊,道:“我突然好难受。我中毒了吗?” 刘礼大惊,这时,刘吉也进了客厅,见了这情景,当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府医!郡主若是有什么事情,唯你们是问!” 卢钰见状,拉过章雅悠的手腕,把脉之后,吃惊道:“是中毒。” “这到底怎么回事!”卢钰斥道。 刘礼也慌了神,拉过一直伺候在一旁的抚柳,骂道:“贱人,你是怎么伺候的!说,是不是你给她下的毒?” 抚柳挣脱刘礼的钳制,冷冷地看着刘礼,冷笑道:“是我下得毒,但是,这一切不都是将军你的授意嘛!是你让我给郡主下毒的,连药都是你准备的,否则,我一个小小的舞姬怎么可能弄到情丹这种药呢!” 情丹,媚药,就算是贞洁烈妇吃了也会在药效发作后丧心病狂地想要和男人欢*~好,否则,就会血脉倒流,如同万蚁吞噬,万般痛苦。 众人哗然,刘礼竟然命人给欣城郡主下情丹这种下作的毒药?刘礼想做什么? “刘礼!你大胆!”刘吉怒了!在有些人看来,刘吉可能只是做做样子,但是,只有刘礼知道,刘吉这是真的怒了! 刘礼跪下来,道:“我……我一时糊涂,我觊觎郡主的美色,这一切……不,我认罪之前,先杀了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她竟然敢出卖我!是她主动找到我,要为我做这一切的,是她怂恿的,因为她恨郡主!” 刘礼拔出宝剑,想要一剑砍死抚柳,却被卢钰身边的侍卫给挡住了,卢钰道:“事情还没查明白,你未必太心急了,这么着急杀人灭口,难不成还有其他隐情?” 章雅悠看着抚柳,眼中有些不忍,道:“你恨我?” “对,我恨你!恨你利用我之后把我丢弃在这里,让我成为最下贱的军——妓,被万人骑是什么滋味,你没在地狱中呆过,你永远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至此?都是拜你所赐!” “如果当初你不是野心勃勃,想要李代桃僵取代我,你何至于此?”章雅悠冷道,“何况,让你去做军妓的人也不是我。” “你现在还想撇清自己的责任!你高高在上,怎知我们这种人的悲苦!若不是为了活着,我又何必铤而走险!你看看我!”她撕掉了自己的衣服。 身上有很多伤疤,新旧都有,一边的胸-部被弄残了,身上很多大大小小的牙印,肚子上还有一些脓疮,再朝下,已经烂掉了,令人作呕的同时又惨不忍睹。 “我也是为了活着。”章雅悠拿起自己的斗篷,给抚柳批在了身上,“我很抱歉。我本以为你有那样的手段和野心,就算无法假扮郡主,没有郡主这层身份,你也可以通过色相和聪明获取你想要的东西。” “少在这里假惺惺!”抚柳恶狠狠地道。 章雅悠道:“你更应该去恨那个把你推下地狱的男人。” 抚柳道:“所以……” 她冷冷地转身看着刘礼,刘礼从未见过如此冰冷又恨意汹涌的眼神,仿佛带着来自地狱的诅咒。 “贱人,你敢这么看着我,我剜了你这对招子!”刘礼骂道。 话音刚落,他便像是被人抓了脖子一般,不停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扯下来,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刘吉见状,知道不妙,喝道:“府医呢?” 444 思念的曲子 两个府医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见了刘吉就跪,刘吉道:“快去看看长史!” 刘礼在地上打滚了几圈,想发出声音,但喉咙像是被打结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面容黑紫,眼球凸出,眼眶里慢慢渗出血液来,鼻孔也留着腥臭的黑血。 抚柳哈哈大笑,道:“现在才发作,我都怀疑我买的毒药是假的了!” 两个府医蹲在刘礼身边,想要给他把脉、看看他的瞳孔,但是刘礼奋力挣扎和滚动,等他们好不容易抓到刘礼的手腕,刘礼已经一动不动了。 一个府医探了探他的鼻息,另一个把了脉,二人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惊惧之色,急忙跪拜到刘吉面前:“回大人,长史大人他、他死了!” 抚柳哈哈大笑,神色凄厉、笑声疯狂:“他终于死了!” “他简直不是人!不但夺了我的清白,还把怀有身孕的我送给他部下糟蹋,硬是把三个月的孩儿给糟蹋掉了,他说我不配有他的孩子。然后又把我送去做军——妓,还逼迫我讲那些被凌辱的经历……他终于死了!” “我知道我活不了,我本就不打算活下去,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罢了。如今,我两个仇人都在我手里遭了报应,我在这个世上没有遗憾了。”抚柳拔出簪子,直接戳在了脖子处。 章雅悠道:“如果你恨,那个宫里的人你更应该恨,你虽然是棋子,但是,在我把你留在幽州这件事上,你并不无辜。” 抚柳想笑,但是,嘴角抽了抽,却笑不出来。 章雅悠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念你可怜,我愿意送你的骨灰回洛阳,你可愿意。” 抚柳张了张嘴,用尽全力,发出两个声音:“谢谢!” 章雅悠看了一眼刘吉,道:“刘大人,我与刘大人之间的恩怨稍候再谈。是非恩怨,你也听到了,这具尸体我要走,不要拦我。” 刘吉皱眉,还没人在幽州敢这么对他说话,连卢钰都不敢。 这时一个侍卫上前,扛起了抚柳的尸体。 “在幽州还是我说了算。”刘吉冷道。 章雅悠冷冷一笑,道:“我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我,你也拦不住我。” 刘吉皱眉,卢钰道:“她中毒了,我们要先离开。刘兄还是顾全大局为好。” 上了马车,章雅悠靠在马车的一边,昏昏欲睡。 “你演技可以的。”卢钰道。 章雅悠慢慢睁开眼,道:“彼此彼此。” “我现在很好奇,你明明喝了很多那个舞姬倒的酒,怎么没中毒呢?”卢钰笑道,脸上挂着笑,眼里却带着审视。 章雅悠继续闭目养神,道:“不过是一种警觉罢了。” 她对危险的敏感程度远高于常人,当她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在看到抚柳之后,这种感觉不是单纯的强烈,而是在内心认定,抚柳会是加害自己的人。 加上她与抚柳的那一番对话,知道抚柳怨恨自己;她自然要防范,所以,抚柳倒过来的酒,她都在举起来的时候倒掉了。 卢钰笑道:“如果你中毒了,你会怎么办?” “……”章雅悠皱眉,卢钰这个问题让她异常反感,情丹之毒的解药是男人,她能怎么办?卢钰这么问显然是想把话题往那个层面引,这就给她一种不自重、也不尊重她的感觉。 除了房翊,她不想和任何男人亲近,更不想聊这种敏感话题。 到了卢钰的院子,洗漱一番后已经是深夜了。 章雅悠拿起桌子的玉箫,轻轻吹奏了一支曲子,如泣如诉,如痴如狂。 谷玉凌知道,章雅悠这是在思念房翊了,这首曲子,她第二次吹,上一次也是在一个深夜。 当时紫燕还问过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章雅悠说:“无题。” 一曲终了,玉凌还未回神,章雅悠已经收好了玉箫,准备休息。 这时敲门声传来,卢钰站在外头,道:“郡主若是没睡,要不要对弈一番?” 玉凌开门,道:“世子请稍等,我们姑娘收拾一下就过来。” 章雅悠披着大氅出来了,玉凌跟在后头。 卢钰道:“郡主这是在思念谁?” 章雅悠道:“我以为你是在明知故问。” “哦?”卢钰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以往并未听说过。” 章雅悠道:“这是我做的曲子,还未取名。就叫无题吧。” 卢钰道:“你可以把曲子给我,我给你填词。” 章雅悠道:“不必。” 这是为房翊作的曲子,就算需要填词,那也是房翊来填,怎么会假手他人呢?再说,卢钰在她这里可不算什么好东西! 到了客堂,一名俊俏的婢女正那里烹茶,见章雅悠过来,跪在一旁,给卢钰和章雅悠叩首请安。 茶炉的边上摆着一副棋盘。 章雅悠看着棋盘,道:“忽然不想下棋了,不如喝杯茶。”她现在没心情下棋,想着刘吉会不会因为刘礼的死而迁怒于自己,自己要不要先发制人。 “也可以。刘吉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的。他与刘礼的感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卢钰道。 章雅悠笑道:“世子真是聪明人。”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郡主也不错。”卢钰笑道,“尝尝这里的茶,加了点霜水,甜味更好,但是,有些性寒,少饮为佳。” 章雅悠道:“好。刘礼竟然要给我下毒,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讨点东西来?” 卢钰道:“郡主静候佳音就是了。” 章雅悠道:“世子想要什么呢?”她绝不相信卢钰是无意中出现在幽州,又碰巧遇见了她,既然一切不是巧合,那就是有预谋而为,谁会没有目的地铺这么大一个盘子呢? 卢钰笑道:“如果我说,我想做乱世枭雄,你信吗?” 章雅悠笑道:“信,这才是你。温润如玉,清贵雅致,那都是你的表现,野心勃勃、杀伐狡诈才是你的本性。你来幽州,恐怕是一箭双雕,不仅与我合作,也与刘吉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吧?” 卢钰点点头,道:“女人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说话直接,让人受不了。” 章雅悠微微一叹气,累了。 “嗯?”卢钰打量了一下她,难得在这小女人身上看到疲惫的一面,竟有些惹人怜爱。 “睡不着?”他又问。 445 天大的误解 章雅悠道:“白天睡得多了,睡不着也正常。你呢?” 卢钰道:“要是能睡得着,我何至于拉你过来下棋呢!” 章雅悠道:“我回去了,你也回房吧,我给你吹个曲子,你定然能睡着。” “这么神奇?” 章雅悠笑而不语,转身出了客堂。 一首《菩提清心咒》让整个院子的人都睡了个好觉,除了章雅悠自己。 第二日醒来,卢钰精神抖擞,章雅悠却有些萎靡不振,但仍旧强打着精神,她在等忠十三和田英的消息。 “别等了。”卢钰笑道。 章雅悠不解:“嗯?” 卢钰道:“我已经命人押运粮草了,正在来的路上,不出十日必定能到辽阳。所以,你等谁的回信都不重要。” 章雅悠笑道:“你这么聪明,你爹妈知道吗?” 卢钰道:“自然知道,我上面还有几个兄长,我是我爹的老儿子,从小就聪明。” 章雅悠被他一本正经的自卖自夸给逗笑了,想不到高贵冷艳的护国公世子、五大世家之一的卢家未来掌门人还有这样有趣单纯的一面。 “你笑什么?”卢钰问。 章雅悠摇摇头,道:“先用早膳吧。” 用完早膳,章雅悠感到腹部一阵坠胀,腰部更是抽筋一般微微地酸痛,脸色苍白的有些难看,玉凌担心章雅悠是中毒了,卢钰也有此担心,正让人喊府医过来,章雅悠摆摆手,只觉得一股暖流从下身流了出来。 她知道这是月信来了。 按照年纪,她早该来月信了,上一世她十四岁就来月信了,这一世都快到十六岁了还未见月信,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之前坠崖、贺氏下毒、多番受伤而落下的病根,她一直担心自己这一世没有生育能力。 “我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我先收拾一下。”章雅悠红着脸道。 玉凌跟了过来,得知章雅悠是来月信了,比章雅悠本人还高兴,道:“这可真是好消息!奴婢早就说过,姑娘吉人天相,怎么可能没有生育能力呢!不过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人早,有人晚。” 章雅悠点点头,道:“你去问丫头们要一些干净的棉布来。” 因为动静有点大,连卢钰都知道了。 卢钰还在纳闷:“这么大了,初潮吗?” 章雅悠昨晚未休息好,赶上月信,这会子正腹痛得紧,玉凌怕她冻着了再落下什么病根,硬让她卧床休息。 “你去问卢世子借几本书过来看看,我也好打发时间。”章雅悠道。 卢钰见玉凌来借书,亲自捧着一些书过来了。 “我本来是留你下来吹箫的,这也是我们合作条件之一,现在反过来却让我来照顾你。说到底这笔买卖有些亏了。”卢钰道。 章雅悠道:“你可以随我去辽阳,莫说五天了,就是五十天,我也吹给你听啊。” “此话当真?”卢钰轻轻地问,但眼神却有些炽热。 章雅悠道:“你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借着我这句话,去辽阳刺探军情吧?” “辽阳不是你的地盘?你就那么容易被人刺探到军情?”卢钰冷笑道。 章雅悠翻了翻书,道:“你若是想去,咱们明天就出发,今天还要等等看。” “我还以为你打算放过刘吉这块肥肉呢。”卢钰道。 章雅悠道:“他可不是肥肉,分明是块硬骨头,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出现那样恶劣的事情,你付出点代价实属正常。” 二人正聊着,侍卫就进来通报,说刘吉带人过来了。 章雅悠看了一眼卢钰,道:“我不出去,可能更有利于你发挥吧?” 卢钰笑道:“了解!不过,得了好处,我们一人一半。” “好像中毒的人是我,至少受惊吓受委屈的人是我。”章雅悠冷道,心里只骂卢钰太会算计,真是只老狐狸! 卢钰这神色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杜子恒! 杜子恒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一个时辰后,卢钰进来了,神情寡淡,看不出喜怒。 “刘吉给了什么补偿?”章雅悠问,她本来想等着卢钰主动说的,但是,卢钰十分耐得住,还端了一本书在看。 卢钰道:“给了一千车粮草。还有护送这一千车粮草过去的两千士兵。” 章雅悠道:“刘吉也算是下了血本。多谢世子。” 卢钰道:“他本来打算给两千车的,但是,因为我演戏演过了,所以,只给了一千车。” 什么情况? 章雅悠在玉凌的搀扶下,裹了斗篷走到了外间。 她本就冰肌玉肤,在乌黑灵鼠斗篷的映衬下,越发白皙精致。 “这个……”卢钰欲言又止。 章雅悠盯着他看,耐心地等着下文。 卢钰道:“你中的是情丹,这情丹是什么药,你应该也清楚。要想解毒,只有一种法子。刘吉误以为是我帮你……” 章雅悠愣住了,刘吉这个混蛋!卢钰也是混蛋! “他觉着,虽然他弟弟做了混账事,让你受委屈了,但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我是获利者,所以,我也应该补偿你。” “他以为我和你……我和你……”章雅悠用手比划了一下,惊得说不出话来。 “嗯。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卢钰点点头。 章雅悠道:“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 这句话她是吼出来的! 卢钰道:“我若解释你没中毒,那他为什么要赔你一千车的粮草呢?我若解释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他必然会想到你没中毒,那这一千车的粮草也就别想了!” 章雅悠皱眉,气得小脸彤红,道:“那你补一千车粮草过来!” “可我与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难不成你还要讹我不成?还是说,你想着……”卢钰意味深长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气得胸口起伏,清誉就这么毁了?还是和卢钰这种绑定在一起?若是被房翊知道了,他岂不是要杀到辽阳,把自己大卸八瓣?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这卢钰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气到最后,她竟然哭了! 卢钰惊呆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地哭,而且还哭得这么大声、样子这么丑! 以前那些女人,无不对他笑脸相迎,就算是哭,也是饱含深情,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都是梨花带雨的模样。 “这……”卢钰有点手足无措。 玉凌也吓坏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446 又见故人来 在玉凌的眼中,章雅悠虽然偶尔任性大胆,但是,一向是克制理性的,自从去了辽阳更是坚定了心性,让很多男人都自叹弗如。 “姑娘,您有事慢慢说。有什么事可以让奴婢去做。”玉凌急忙道。 章雅悠道:“他对外胡说八道,坏我清誉!” 卢钰见识过章雅悠的恬淡、狠厉、高冷、娇俏,但是,鼻涕眼泪横飞的大哭场面却是第一次见。 “别哭了!”卢钰冷道,“你想怎么办?你不会就此赖上本世子了吧?” 章雅悠一边一边心里叫骂:才看不上你这种眠花宿柳的臭男人呢!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你不但毁了我的清誉,还让我损失了一千车粮草!”章雅悠哭道。 卢钰算是明白了,清誉问题可以忽略不计,这一千车的粮草才是关键! “那一千车的粮草我送到辽阳。”卢钰道。 章雅悠停止了哭声,道:“你说话可作数?” 卢钰无奈笑了,是那种气急而笑:“若是不作数,你是不是打算哭死?” 章雅悠擦了擦眼泪,道:“那不至于,打算劈死你!” 卢钰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到了下午,章雅悠就收到了田英的信息,卢钰准备了粮草,他已清点完毕,正赶往辽阳。这个消息已经让她兴奋了许久,整个人都是快乐轻松的状态,有了这批粮草,辽阳就可以安稳过完整个漫长的冬天,还能守到明年的春耕。 接着,忠十三也来了。 “禀告郡主,信件已交给李将军,这是李将军的回信,请郡主过目。李将军让属下过来给郡主送信,说这样才能让郡主彻底安心。”他递上一封信。 章雅悠打开一看,确实是李设的笔迹,信上说:有小爷坐镇,大可不必委屈自己,信件已收到,报平安。——这是李设才有的语气。 “你来回奔波,受累了,早些去歇息吧。玉凌,你带着十三去吃点东西,然后让世子的人给安排一个住处,这两天就守在这里吧。”章雅悠吩咐道。 章雅悠吹了一首曲子,一曲终了,卢钰来了,道:“你今天心情不错,看来我这奸商的嫌疑也是可以洗清了。” 章雅悠道:“世子言而有信,我当然也要言必信行必果了。这不,赶紧给世子吹箫解闷,世子对我的箫声还满意吗?” 卢钰点点头,道:“满意。” “世子要不要去一趟辽阳,我是认真问的?”章雅悠一本正经道。 “可以考虑。”卢钰道。 章雅悠笑道:“不如早些出发?实不相瞒,辽阳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幽州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若是刘吉发现这其中有些误会,恐怕不是那一千车粮草能解决的事情。所以……我想早点回辽阳。” “你去辽阳做事,与本世子何干?我可以考虑,但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沉湎声色,为了听箫而追随你去辽阳?” 谷章雅悠笑道:“我若这样想,不但小瞧了世子,也高估了我自己。世子若是跟我去了,恐怕没有时间听我吹箫了,如今辽阳百废待兴,只要世子信我,总归能在辽阳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我打算收回乌蒙城后,见一座外邦贸易市场,让辽阳成为丝绸之路上的明珠。以后无论是谁占领了辽阳,都会因为这颗明珠的熠熠光芒而珍视它。” 她笃定的样子是那般自信和从容,少女俊秀的面容仿佛披上了霞光,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卢钰以前只是觉得她好看、与众不同但又离经叛道地让人憎恶,她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让他忍不住偶尔想要了解这个人,此刻,他们只是平心静气地聊着,没有高深莫测,也没有剑拔弩张,但她大胆的想法却让他想到了一个词:高瞻远睹。 “我脸上有什么?”章雅悠笑道,“还是说,你觉着我很好看?” 调戏来得猝不及防,卢钰咬牙切齿,是谁前面还在哭天抢地地说自己毁了她的清白? 卢钰道:“你这一身装扮,也好意思说自己好看?” 章雅悠是一身男装,虽然比不上女装娇俏惊艳,但也是偏偏少年郎,说好看绝不为过。 “不要打岔,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回辽阳,如何?”章雅悠问。 卢钰道:“那郡主可要保证我性命无忧啊!” 章雅悠道:“这个是自然的,你的粮草棉服到位的话,你就是我们辽阳的恩人,而且我们也要结交护国公府这样的百年世家,以后要加深往来哦。” “那行,本世子就跟你走这一遭,我现在命人去催刘吉,明天一早就把粮草带走。”卢钰道。 第二天一早,章雅悠就上了马车,玉凌道:“后头好像有人追过来,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章雅悠道:“这马蹄声稀稀朗朗,应该不是刘吉的人,他若是追过来也不至于只派这么几个人。何况,他不会追来的。” “姑娘为何这般笃定?” 章雅悠道:“你想想刘吉是何许人?从他手里要粮草,那无异于老虎嘴里拔牙,他之所以愿意给我们这些粮草,是因为卢钰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或者有他顾忌的东西。不是你家郡主面子大,是我们沾了护国公府的光。” 玉凌道:“姑娘真是神人,什么都能看得明白。那卢世子这次跟着我们去辽阳,为的又是什么?” 章雅悠笑了笑,道:“大概是乌蒙城的矿产他很感兴趣。兴许还想插手贸易城的事情。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正常。” 二人正聊着,就听有人问:“请问,这车里坐得可是欣城县主?” 他问的是后头那辆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卢钰,车夫道:“里面是护国公世子,并非郡主。” 那人纵马到了前一辆马车的前面,又问:“请问,里面可是欣城县主?” 玉凌打开车门,道:“何人喧哗?” 她抬眼一看,发现来人却是容绥,笑道:“姑娘,快出来,您看看谁来了!” 章雅悠原本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想着不可能是他,毕竟他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山庄中也有很多庶务让他处理,他断不可能跑到幽州这里,然而,她伸头一看,容绥就在外面! “悠儿!”容绥笑道,“好久不见!” 447 组建飞骑营 章雅悠惊喜地伸出手,道:“绥哥哥!绥哥哥!你怎么来了?为什么来啊?” “上来坐吧,轻松些。”章雅悠笑道。 容绥将马缰抛给下属,纵身一跃进了马车。 “不好意思,我一路风尘仆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容绥笑道,此时他一身黑色的劲装,整个人看上去英武无比。 章雅悠笑道:“没关系!” “还真是巧,你怎么知道我来幽州了?又怎么追上来的?”章雅悠笑道,“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容绥一进来就带着周身的冷气。 容绥笑道:“无巧不成书,说来很巧,我带了一队人马想来辽阳找你,路过范阳的时候遇见了田英,他与我说你在幽州,我就按照他说的线索去找你,结果到了那宅子后,听说你大清早已经离开幽州了,我就一路追过来了。” “可田英没把你要来幽州的事情告知我。”章雅悠道,“估计是他先派人给我送消息,之后才遇见的你。” “应该是如此。我还留了几十人在那里帮忙。” 章雅悠笑道:“你这次来辽阳是为了帮我?” 容绥道:“是啊,我们都听说了你的事迹,大快人心,迎回俘虏,大战奚族,与契丹的述律丹谈判临危不惧,分毫不让,重兵之下,突破重围,大难不死,枕戈待旦,秣马厉兵,让死气沉沉的不毛之地变成生机勃勃的城池,很多江湖人士很是敬佩你的勇气和胆量,想着跟你建功立业呢。” 章雅悠笑道:“这是坊间这么传的?还是你故意编排出来笑话我的?” “大家都是这么传的,我已经很低调很内敛地转达了,要是按照他们的说法,那你是天女下凡,如有神助,一切描述得神乎其乎,恍如身临其境。我召集了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他们自愿跟过来,想为固守边关、收复失地尽一份力。我前面说的建功立业是玩笑话。” 章雅悠道:“绥哥哥这是带了多少人过来?” 容绥道:“一百余人。虽然人数少,但是,个顶个都有一身好本领,也是在江湖中能叫上名号的。” 章雅悠一拍手,笑道:“不如你们成立一个飞骑营,我上书给你求个五品小官,由你带领这支队伍,否则突袭、暗杀、刺探等任务。” “我对做官并无志向,我也没有做官之才,江湖散人,散漫惯了,不过我赞同你组建飞骑营,我也愿意担负起首领这个职责,暂代吧。” 章雅悠笑道:“你还是那么谦虚。你来了,我底气就足了,原本想着年后再攻打乌蒙城,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呢。” 容绥爱怜地看着她,道:“你在辽阳一定吃了很多苦,我这次见你,气质大不同往日。” 章雅悠撒娇道:“我往日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的?” 容绥笑道:“往日是娇憨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现在是雷厉风行的女将军,眉宇间透着坚毅。整个人都长大了。” 听见“长大了”,章雅悠很想告诉容绥,自己的月信来了,但是,转念一想,和容绥说这个事情很不合适。 二人又说笑了一会,还聊起了容绮,万剑山庄开始给容绮议亲了。 章雅悠笑道:“那也得容绮喜欢啊!” “婚姻讲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万剑山庄虽身处江湖,却也是江湖世家,也讲究门当户对。”容绥道。 “那绥哥哥将来也会娶个门当户对的人吗?”章雅悠问。 容绥笑道:“以后再议。” 这时,有人追上来,道:“郡主,世子想在前面歇歇脚,吃点东西休整一下。” 章雅悠道:“好,告诉世子,我们前面一里路的地方停一下,有间破庙,可以挡挡风。” 章雅悠和容绥喝着热茶,吃着酱牛肉和烤馕。 玉凌问:“姑娘,要不要加点辣椒面?” 章雅悠笑道:“好啊,吃点辣椒暖和。” 容绥道:“你以前很少吃辣的。” “说以前?我以前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章家嫡女,如今我连蔬菜都要自己种。你看看我这身衣裳,这也是社交场合才穿,我平时已经很少穿绫罗绸缎了,怕撕坏了心疼。有点好料子,也都打赏了。”章雅悠道。 “你受苦了。”容绥道。 章雅悠摆摆手,道:“我并不觉得这是苦。就算是苦,我也认了。若是来辽阳能享福,这种肥差哪里还轮得到我头上。我当初从长安出发,多少人以为我不出三个月就要死在辽阳了。” 卢钰这边有几个婢女贴身伺候着,从几个食盒里拿出一盘盘精致的菜品,虽然冷了,但依旧是色香味俱全。 那几个婢女还贴心地烧起了热水,用特制的蒸笼将菜品放进去加热。 “郡主和容公子一起过来用膳吧。”卢钰道。 章雅悠拉着容绥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道:“还是世子讲究。这八宝鸭、爆炒鹿脯、百合虾仁……还有这香喷喷的白米饭。” “郡主若是愿意,还可以来一杯黄粱一梦。”卢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章雅悠心中叹息,哎,到底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出门在外也都这么讲究,这种人去了辽阳真的能适应吗? “我出门在外不饮酒的。绥哥哥要来一杯吗?”章雅悠问。 容绥点点头,将章雅悠手里的烤馕拿了过来,道:“你吃点米饭吧,外头风大,别着凉,伤了胃。”他用另一只手给章雅悠裹了裹大氅。 章雅悠端了一碗饭,夹了一些菜,大快朵颐地吃着,还不忘与容绥一起分享酱牛肉——酱牛肉是出门在外最好的干粮,又美味又耐饿,还不容易坏。 卢钰道:“慢点吃,还有很多。” 章雅悠笑道:“你是觉得我怕有人和我抢吗?” “不然呢?”卢钰道。 章雅悠道:“我不过是在军中待过,吃饭时间有规定,所以,吃饭快了些。” 现在大户人家的婢女都比她吃饭状态斯文娴静,卢钰那几个婢女没想到章雅悠是这等粗鄙的状态,心中暗暗鄙视,虽然当着主子的面不敢表露出来,但看章雅悠的眼神却透着古怪。 卢钰道:“慢点吃,不急于这一时。容公子不嫌弃的话,也一块用膳吧,足够我们三个吃的。” 正说着,头上传来几声鹰鸣,一个属下接了卢钰的脸色,出去查看,不多会捧上一个小信筒交给卢钰。 448 卢钰吃醋了? 卢钰看完,将纸条交给了章雅悠,道:“你也看看。” 章雅悠抬眼看了一眼卢钰,接过纸条,上面写着:肃王已反。 李祥已经按捺不住了?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奇?”卢钰淡淡道,放下碗筷,这座破庙漏风不说,还有尘土,虽然婢女们提前打扫收拾了一下,但在他眼中依旧是不堪入目,根本吃不下。 章雅悠道:“太子与肃王向来不和,这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了,如今太子监国,又多有杀戮,肃王造反也就给自己寻到了由头。” “我以为你早就得到风声了呢。”卢钰淡淡笑了,“走吧,说不定辽阳会成为一番净土。” 上车前,卢钰忽然问:“你们真的是青梅竹马吗?这位容公子真的需要考取功名吗?” 容绥道:“我是江湖人士,万剑山庄,容绥。” “原来是江湖世家,万剑山庄,久负盛名。”卢钰笑道。 “之前隐瞒身份,实属迫不得已,还请世子见谅。”容绥又道。 卢钰笑道:“无妨。郡主,还请郡主移驾到我的马车上,我有要事与郡主相商。” 章雅悠带着狐疑上了卢钰的马车,卢钰似笑非笑道:“郡主还真是魅力无穷,不仅京城的太傅大人,安郡王府的公子,就连江湖世家的公子都拜倒在郡主的石榴裙下。” 章雅悠登时明白卢钰是什么意思了,当即反唇相讥:“你少算了一些人,比如,你是不是漏算了自己,世子可是借给我不少粮草呢!” 卢钰气结:“你!你少自以为是。” “若世子只是想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不着边际的话,那恕我不能奉陪了!”章雅悠道,“停车!” 卢钰一把拉过章雅悠,猝不及防之下,章雅悠跌落在他的怀中,卢钰顺势就搂住了她。 “你!”章雅悠瞪着他,想要挣脱开来,但无奈卢钰的力气太大。 章雅悠沉声道:“放开我!” “你说得没错,我也是你石榴裙下的一员呢。”卢钰冷冷地说道,但是却丝毫没有放开章雅悠的意思。 章雅悠吃惊地看着他,道:“你想做什么?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卢钰冷笑道:“那你喊,正好让大家看到我们是什么样的。” 章雅悠不挣扎了,道:“你想怎样?” “罢了,说正事吧。”卢钰松开了手,“现在肃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你会站在哪一边?” 章雅悠道:“我不会站队的。再说,他们暂时也不会波及到辽阳,他们想的是长安,又或者洛阳、范阳这样的地方以及江南等地。” 卢钰皱眉,虽然没接话,但是他认可章雅悠的说法,辽阳这样的地方,他们无论谁争,暂时都不会顾及。 “那太傅也不会站队吗?”卢钰冷冷地问道。 章雅悠笑道:“那是他的事。太傅与我,并非一体,太傅善待我,我对太傅有情,就算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有情人,但是,太傅是太傅,我是我。何况,我目前也未得到消息,说阿翊要站队。” 卢钰皱眉:“阿翊?” 章雅悠道:“对,我叫他阿翊。” “你觉得太子如何?”卢钰又道。 章雅悠道:“表面谦和,实则狠厉。肃王是明坏,他是暗损,照我的理解,这两个人都未必是明君。” 谷聊到这里,章雅悠忽然联想到房翊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恐怕他是有意而为,就是给肃王以把柄,让蠢蠢欲动的肃王迫不及待地发动兵变。 章雅悠回忆了一下她所知道的房翊下手的官员名单,有些就是肃王的人,这就迫使李祥提前行动,否则,还会有更多的暗装、势力被清楚。 她甚至明白,为什么房翊离开辽阳的时候悄无声息,明明有办法将她带走却没有带走她,因为他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岁月,辽阳可能比长安要安全很多。 “你想到了什么?”卢钰问。 章雅悠道:“想着后续辽阳的规划,打算让世子出点钱,我们把外贸城建起来。” 卢钰笑了,道:“你倒是不客气!” 章雅悠笑道:“辽阳大有潜力,未来可期。现在是我不客气,将来是你不客气。护国公府这种百年世家,那么多人,又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开销那么大,开源是当务之急。” 卢钰冷哼一声。 到了辽阳,章雅悠第一时间和李设、容绥等人迅速组建了飞骑营,由容绥带领,并对这些江湖人士进行了妥善安置和编排,让他们既有组织和纪律,又不必像正规军一样遵守严苛军法。 接着,就是整顿军马和粮草,并进行军防部署,同时从民众中征集新兵进行集训,并发动民众建立临时救助点。 等一切准备妥当,十一月,章雅悠开始与李设商议布兵列阵问题,接下来就是一番调兵遣将。 “云骑尉赵雷听令!”章雅悠道。 赵雷出列,跪拜:“末将在!” 章雅悠道:“我命你为先锋官,率一万兵马直奔乌蒙城,待信号发出后,正面攻打乌蒙城!” “云麾将军李设何在?”章雅悠唤道,李设原本只是中郎将,和章雅悠在辽阳几个月后,多次立功,章雅悠上表奏请封李设为云麾将军,如今已是从三品的武将了。 李设正色道:“末将在。” 章雅悠道:“我封你为夺城大元帅,总领三军,务必收回乌蒙城。” 李设道:“末将得令,定不如使命!” “飞骑营统领容绥!”章雅悠道。 容绥起身,抱拳,道:“容绥在。” 章雅悠道:“我命你带领飞骑营及五千精锐,从左侧包抄,按信号行动。” “容绥得令。”容绥道。 章雅悠道:“容公子,我知道你本领高强,但是,行军打仗不同单打独斗,我这边让郑雨牧与你一起,遇见情况相互商量,不能定夺的事情及时禀告我。” 容绥郑重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绝不逞强斗狠,必定从善如流。还请郑大人多多支持。” 郑雨牧回礼:“一切好说!” 田英被命为粮草官,忠十三作为传讯联络官,玉凌则负责带领一队娘子军负责救治伤员。 到了腊月,军队开拔,屯兵于乌蒙城前。 在此之前,章雅悠从命人用射箭的方式,传了一封书信给述律丹,要求他返还乌蒙城,以免伤了两国和气,洋洋洒洒上千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但是,图滋站在城门上,用蹩脚的汉话说道:“想得美!” 449 收回乌蒙城 一句“想得美”还不足以激怒大唐的将士,图滋接下来的话才引起了众怒:“乌蒙城是我们契丹人的,回头我攻下辽阳,定要睡了你们那个狗屁郡主,让他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契丹人哈哈大笑,笑得很是猥琐!还做了一些很是下作的动作。 赵雷找了几个懂契丹语的将士,和图滋等人好一顿对骂。 接着,就是开战! 前方战事吃紧,每天都有多份战报传过来,章雅悠除了筹集军队供应,还要批复战报,并按战报情况作出新的部署,同时要将战报上奏朝廷。 一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只剩下一双大眼囧囧有神。 念儿和紫燕想着方法给她做好吃的,炖各种补品,怎奈压力太大,又总是睡不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章家知道这边战事吃紧,长孙氏担心得不行,原本并不信佛的她,现在每日里吃斋念佛,就想给章雅悠求一个平安。 章允宽带着章家众族人又筹集了一些药材和银两,连同章雅悠爱吃的东西送往辽阳,等东西送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眼见着年关将近,卢钰又来了,还给章雅悠带来了两车年货,连对联窗花都有,可谓应有尽有。 紫燕清点了这些东西后当即命人把郡主府布置一下。 念儿道:“姑娘最近心情不好,这个布置是不是不合适?” “正因为姑娘心情不好,我们才要布置得喜气洋洋,有点过年的气氛,姑娘看着总归会开怀一些。”紫燕道,“别多想了,姑娘若是怪罪,责任算是我的。” 卢钰进了书房见章雅悠愁眉不展,道:“就担心成这样子?” 章雅悠道:“何止是担心,简直……罢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卢钰笑了笑,难得看见章雅悠在自己面前这般娇蛮。 “我路过幽州的时候给你买了些点心,过来尝尝。”卢钰笑道。 章雅悠道:“没胃口。” “那先吃块山楂糕,开开胃。”卢钰道,给章雅悠端了一碟过去。 章雅悠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道:“最紧要的关头到了,奚族人也被打怕了,这群蛮族还想坐收渔利,简直是自不量力!但是,我们也损耗不少,伤亡数千人。” “我们若是败了,不但收复无望,恐怕很多年都没有人敢挑起这个头,朝廷也不会派人来收复乌蒙城了!”章雅悠道,大唐已经陷入内乱之中,百姓名不聊生,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在派兵过来收复乌蒙城这块失地呢! 卢钰道:“要不,我陪你去前线看看?” 章雅悠道:“我前面去过,他们都怕我有危险,让我回来了。” “想去就去,我可以陪你!”卢钰道。 章雅悠来了精神,道:“你这种贵公子,真的适合去战场吗?” “还敢笑话我!走吧,让你见识一下,贵公子也是可以上战场的!”卢钰道。 章雅悠和卢钰换了一身戎装出来,戎装之下的卢钰英姿勃发,威武挺拔,与章雅悠以往看到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原来世子穿上戎装这么好看!”章雅悠笑道。 卢钰道:“彼此彼此!” 看见飒爽英姿的章雅悠,卢钰想到了“不爱红妆爱戎装”这句话,章雅悠眼睛里透出来的坚毅和光芒令人为之一振。 卢钰和章雅悠去了军营,接着就是吃宿在军营中;她在现场指挥了一次战斗,并参与了两场与奚族的对抗战,身体多处负伤,好在伤势轻微,只是表面伤。 “你大可不必这般拼命。”卢钰淡淡道,他心里还有一句话,姑娘家不必打打杀杀,再说她是主帅,是辽阳这片土地的领主,冲锋陷阵这种事她不必亲身参与。 章雅悠道:“事先士卒,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觉得我来了之后,士气大振吗?” 卢钰笑而不语,扔给章雅悠一个酒壶,道:“刚温好的,喝完好暖身子。” 他一个大男人在这营地中都冷得不行,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呢! 章雅悠笑道:“不会是黄粱一梦吧?” “你想得美!”卢钰笑道。 半个月后,李设等人攻下乌蒙城!图滋带领为数不多的契丹人弃城而逃。 章雅悠站在乌蒙城的上方,对着城下众人喊道:“乌蒙城是大唐的,你们都是大唐的勇士!” 她那白色的大氅在烈风中飞扬,带着睥睨天下的霸凌之气。 章雅悠开始清理乌蒙城,派人严查,搜罗出数百契丹军,还有上千的契丹百姓。 “郡主,这些俘虏怎么办?”赵雷过来请示。 章雅悠道:“把他们送还述律丹,往前行五十里,便到了大贺氏部落的领地边缘,把人送到那里即可。” 赵雷愣住了,他本来以为章雅悠会直接下令处死这些人,再不济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些当奴隶,哪曾想她竟如此大度,直接放了? “就这么放了?”赵雷觉得不可思议。 “是不是给他们喂点药,再放回去?”赵雷问道。 李设踹了赵雷一脚,道:“叫你放人就放人,按郡主说得去做就是了。” “这些契丹人杀了我不少兄弟,我们死了很多人。这潜伏在城里的几百人就是为了报复,做暗杀的,我们进城后还被这些人杀了上百个士兵!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了呢!”赵雷不服气,梗着脖子喊:“我们那些兄弟不是白死了吗?要我说,郡主这是妇人之仁!” 章雅悠环顾了一下众人,道:“哦,我这是妇人之仁?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李设头大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个榆木脑袋!郡主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用意!还回普通契丹百姓,是彰显我们大唐将士的大度,也算是还了当初述律丹送还大唐百姓的一个人情,说出去不会给天下人留下把柄;送还这些契丹军人,不过是借着述律丹或其他契丹人的手杀了他们!契丹人争强好胜,推崇勇士,他们作为俘虏被送还,恐怕有些人觉得颜面无光,已经存了必死的心思。等回到契丹,必定会遭到当地契丹人的质疑和排斥,并认为他们丢了契丹人的脸面,便会要求首领处死他们。” “这是借刀杀人,你不懂兵法,不了解述律丹,就少在那里大放厥词!我怎么就带出你这么个一个劲的属下!”李设骂道。 450 同是天涯沦落人 赵雷摸了摸头,明白过来,当即不好意思地笑了,道:“属下现在明白了,马上就去办!嘿嘿” 李设送了一脚,道:“那还不快滚!还磨蹭呢!” 章雅悠道:“李将军,他好歹也是个武官,你这么当众踢打,不适合!” 李设道:“这小子不打不行,都敢质疑你了!” 章雅悠笑了,她没好意思拆穿李设,赵雷可比李设大几岁呢!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给将士们安排点好吃的,每人多发两吊钱,再搞点助兴的项目。”章雅悠道,“这件事交给郑大人吧。” 郑雨牧老神在在地双手插在袖子里,听章雅悠这么安排,当即来了精神,道:“属下领命。” “不过,郡主,要给下官点备用金啊,下官现在囊中羞涩,整个刺史府都是空空如也。”郑雨牧又开始哭穷了。 章雅悠笑道:“一年有三百天都听你在哭穷。去找紫燕取吧。我这边也没什么存粮了。”她将目光幽幽转向卢钰。 卢钰没接茬。 散会后,章雅悠单独找了卢钰,亲热地问道:“世子这不用回范阳过年吗?老国公会不开心的吧?” 卢钰道:“每逢你这般热情友好,我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章雅悠讪笑了一下,道:“没办法,我现在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都不好意思啦!” 卢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你问我借粮借钱借人借势,你还有什么不借的?你都还了吗?” “马上就还,我恨不能马上将乌蒙城的矿产优先归你,但这样一来显得我们像是迫不及待地分赃,不是影响你的清誉吗?所以……我能不能再借点银子,让将士们开心过个年?” 卢钰无奈笑了,道:“还真要多谢郡主这般替我考虑,我感激不尽呐。” 章雅悠道:“算了,世子不肯仗义相助,我只能另想他法了。” “又是靠着美色去找谁帮忙呢?”卢钰嗤之以鼻。 章雅悠道:“这话就很难听、很过分了哦!” 卢钰道:“别折腾了,我已命人送一些酒肉过来!银两?给你银两,你在辽阳买得到吗?” 章雅悠笑起来,上前拉住卢钰的胳膊,晃着,笑道:“还是世子最好了!” 卢钰看了一眼房里很多精美的点心、年货等,一看就是京城送来的,道:“比不得某人。” 章雅悠尴尬地笑了笑,拿人的手短,也不好意思出言反驳。 卢钰赶回范阳过年了,说是年后再过来。 章雅悠与李设、郑雨牧、容绥等人在范阳过年,虽然条件简陋,但过年应景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倒也热闹。 章雅悠喝得微醺了,道:“今天真开心!过年了,还达成了心愿!” 郑雨牧过来搂着章雅悠,道:“郡主了不起!当年我在麟德殿内就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名门闺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容绥见状,顺利拉过郑雨牧,道:“你喝多了,别动手动脚。” 郑雨牧还要搂着章雅悠,道:“怕什么,我们是兄弟!郡主是我兄弟!” 章雅悠无奈笑了,她虽然微醺状态,却还没醉。 若是醉了,这会子就该哭了! 家人不在身边、喜欢的人也不在身边…… 几个人都去了院子里放烟火,在紫燕等人欢乐的叫喊声中烟火漫天散开,是节日的喜悦,也有烟火散去的落寞,众人开心之余也是各怀心事。 谷章雅悠才回到房间,就听见了敲门声,念儿开门一看,是容绥。 “绥哥哥有事吗?”章雅悠问。 “给你的新年礼物。”容绥笑道,“我亲手做的。” 章雅悠打开一看是一把做工精细的梳子,看那材质像是鹿角一类做成的。 “上次匆匆做了那把梳子,用起来应该不舒服。总觉得有些遗憾,正好前段时间他们捉了一头鹿,鹿角我要了过来,给你雕刻打磨了一把梳子。新年快乐。”容绥笑道。 章雅悠道:“想不到你还记得那件事。” 容绥道:“记得,一直都记得。” “新年快乐。”章雅悠道。 “明年会是新的一年。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容绥微笑着。 章雅悠点点头,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房中,相顾无言。 容绥知道自己的心意,也知道章雅悠的心意,他不愿意章雅悠为难,所以,喜欢她的话,他是绝不会轻易说出口,只要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章雅悠知道他的心意,正因如此,她才觉得愧疚,这种愧疚加上最初的感动,慢慢形成一股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潜流,在她心底的某个地方。 “绥哥哥,谢谢。”章雅悠道。 容绥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脑袋,最后停在了半空中,道:“早点休息。” “我想着守岁呢。”章雅悠俏皮一笑。 容绥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出了章雅悠的屋子,就看见了李设停在拐角处。 “兄弟,喝酒去?”李设手里拿着酒壶,看样子有几分醉意了。 容绥道:“好。是去你屋里吗?” 李设道:“都可以。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客气!” 容绥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道:“那我们可以畅饮一番了。” 李设道:“我屋子里还有一坛,管够!” 二人觥筹交错之下,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我为了她才请命来的辽阳,本来我们好好的,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那时,真是可怜见的,一路上都是想欺负我们的人!”李设大着舌头说道。 容绥和李设勾肩搭背,苦笑道:“我能猜得到。你看她的眼神就不同。平时就你敢明着怼她,但是,她说得话,你最支持,你觉得她什么都好、什么都对!” 李设是个有原则的人,秉性也是高傲的,但是,在章雅悠这里没有原则。 “可是,房翊他来了之后,一切就变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可是我、兄弟我,心里苦啊!我分明是一厢情愿,我能怪谁?”李设觉得很是悲哀。 容绥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再喝一个。” 李设又道:“等辽阳安定了,我就回京去了……我在这里做什么,没有意义……” 容绥摇摇头,道:“你醉了。”他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没有,我没醉……我没有……”他倒了下去。 451 小爷喜欢的是女人啊! 容绥自己喝着酒,道:“还是醉了好,一醉解千愁。” 已经睡下的李设突然又醒了,抱着容绥道:“我们睡吧,头痛,该歇着了。” 容绥尚存着清醒,拨开李设的手,继续喝酒。谁知道李设睡觉也不老实,一伸手,“啪嗒”,他的手搭在了容绥放在桌子上左手上。 容绥无奈笑了笑,半坛酒下肚,他也醉了。 李设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李设见容绥躺在自己身边,外套也都脱了,还盖着一条被子,惊道:“这是什么情况?兄弟,你怎么睡在我这里?” 他这么大声嚷嚷,容绥也醒了,笑道:“你猜。” 李设拉着被子裹住自己,道:“我怎么猜得到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先说说看,你怎么在我房里的!” “原来真的有一种男人,一夜过后,忘个一干二净。”容绥笑道,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让李设恐慌不已,这是什么情况? 李设道:“不是,兄弟,你先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就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容绥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我们两个,睡在一起。” 李设几乎是弹跳起来,道:“小爷喜欢的是女人啊!” “我也是。”容绥笑道。 李设道:“可我们……我们两个……” 容绥点点头,最后绷不住,笑起来了。 “你是骗我!容绥你变坏了!你说,你多正经的一个人,现在这样你爹娘知道吗?”李设骂道。 容绥笑得都咳嗽了。 章雅悠一大早去敲门,看他们在睡,捂嘴笑着走了。 早早用完早膳就出门给大家发红包,每个人给封了一小块碎银子,装在红锦缎做成的小香袋中,紫燕带着一众女眷紧赶慢赶做了大半个月,做了几百只小香袋出来。 用紫燕的说法:“这布料加做工,都不止一块碎银子,姑娘今天出手忒小气了。” 当然她说得是玩笑话。 章雅悠听了只是笑笑:“你还嫌少?这可都是我的体己,我连个铜板都没见着!你以为我这个主子当得容易吗?太难了!” 不管多少,众人接到香袋都欢欢喜喜的。 章雅悠自己也做了几个香袋,将近一年没碰针线了,绣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的,丑的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干脆放在抽屉内不动了。 有些小孩跑过来,在郡主府门口说着恭喜一类的,章雅悠给他们也都发了小香袋。 她裹着宝蓝色的狐裘大氅,穿着牛皮毛雪,走在雪泥点点的青石板路上,仆人们大清早便将郡主府附近道路上的积雪清理了一遍。 紫燕跟在后头,笑道:“姑娘您慢点!” “快点,紫燕,你太慢了!我们去堆雪人!”章雅悠笑道。 收复乌蒙城的消息,初五就传到皇宫了,要是放在平常,按照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初二、初三就能到京城,因为一路下雪,不是封路就是地滑,脚程就慢了许多。 李诵看到这份军事奏表后,大喜,当即去见老皇帝。 如今的老皇帝已经奄奄一息,形容枯槁,能熬过这个冬天也实属不易。 “父皇,你原先只是把她当做一步死棋,如今这步死棋却活了起来,而且带活了一片棋,你说,我该如何嘉奖她呢!”李诵笑道,将战报展现给他看。 老皇帝已经说不出话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浓痰在喉咙里滚动,伸出一只枯槁的手,但是李诵并未接,反而是直接拍打掉了。 老皇帝受了这样一下拍打,眼里发出又惊又怒的光芒,让浑浊的老眼微微有了一些生气。 皇后站在一旁,一脸的嫌弃,道:“你何必再和他这么客气。” “你也该早做打算了,那个贱胚子已经按捺不住了,就冲他现在的作为,就该号令天下人诛杀了!”皇后又道。 李诵笑道:“母后,不着急。让父皇睁眼看看,看看我是如何坐稳这江山的。” 皇后道:“可是……你就算不心急,本宫还想着做太后呢。” 李诵笑了笑,道:“母后还需再等待一些时日。让父皇活着,还有作用。毕竟还有几个老臣子,等着见父皇呢。” 皇后道:“让房翊把他们处理掉,你还怕找不到忠诚于你的臣子吗?一朝天子一朝臣,是该换一换了。” 李诵道:“母后,这个事情我自有定夺,你也该歇歇,颐养天年了!” 皇后皱了皱眉,看看清冷阴翳的太子,有些陌生,但是,多年的宫斗生活让她学会了审时度势,她知道,太子已经羽翼丰满了。 “小苏子,父皇的衣食起居就靠你了,按时服药,若是有任何差池,本宫就把你的肉每天割一点,做成菜让你吃下去,还有你那几个乡下的家人,懂了吗?”李诵道,声音好听又温和,像是在说一件风月之事。 苏宝来跪在地上,道:“奴才明白,奴才每天都按照殿下的吩咐给陛下喂药,一滴都不曾漏了。” 李诵点点头,上前拉住了皇后,道:“母后,儿臣想到一个主意,可以帮母后去口恶气。” 皇后道:“本宫有什么恶气需要太子出呢?” 既然李诵有意示弱,她就顺势端着母后的架势,本来她内心也是极度沉郁、失落的,毕竟,她处心积虑、处处谋划、手染鲜血都是为了谁? “母后,是儿臣前面说错话了。儿臣想着,是该结交一些国家了,最好的外交不是割地,也不是送银两,而是和亲啊。”李诵笑道。 皇后道:“你是说,送文安那个小贱人过去,正好煞煞齐贵妃的气焰?” 李诵笑道:“知我者,母后也。” 皇后又道:“辽阳那边,你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将来也是尾大不掉,是时候敲打一下那个丫头了。” “这个不难。章家不成器的人居多,本宫随便拿捏。不过,母后提醒的及时,本宫这就借着章家敲打一下辽阳那边,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飞出皇权的掌心。”李诵笑道。 皇后又道:“说起章家,不足为患,倒是武陵侯,让本宫头痛,他这一番杀伐,看似为你,却也给了那个贱胚子造反的理由,若不是天下未定,本宫第一个想杀的人就是他!” 李诵笑而不语,道:“母后累了,早些歇着吧,儿臣这边自有谋算。” 452 潜回京中 正月初十,章雅悠接到京城的线报,说是章文政失手打死人,还是在平康里与人争风吃醋闹出的命案,已经被京兆尹押在天牢里了。 若是打死一般人也就算了,偏偏那是一个骄奢的二世祖,还与玉家沾亲带故,章家这边备了厚礼让玉家帮忙说情,但是,玉家带着东西上门,直接被轰了出来,四代单传,连个遗腹子都没留下,扬言就是赔上老命也要让章文政抵命。 “要回去吗?”李设问道。 章雅悠道:“我回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你不觉得这事蹊跷吗?” 章文政是什么人她比较了解。 他虽然不成器,但是,算不上坏人,花花肠子肯定是有的,去烟花巷也算是稀松平常,但是,这些烟花女子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个玩物,他爱玩,花钱找乐子,但若让他为了几个伎女与人大打出手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根本不屑于这么做! 章家上百年的底蕴也养出了章文政温润的气质,虽然文采并不出众,但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加之遗传了父母的好皮囊,看上去也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出手虽然不算阔绰,却也不是那种缩头缩脑之人,这种人在平康里向来比较受欢迎,他不缺女人缘,犯不着去大打出手。 “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李设道。 章雅悠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比你想象得还要复杂。如果真是这样,辽阳这片地,我又何必替他守着!” 李设脸色大惊,道:“祖宗啊,慎言!” 他见章雅悠冷静下来,道:“你呀,比我还敢说!我真是服了你!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若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不过,往好处想,宫里那位只是想敲打你,既然是敲打,就自然会保着你兄长的性命。” 章雅悠冷笑道:“我们在这里出生入死、奋勇杀敌,他却因为猜忌而动功臣的家人,这种人若是登上高位,我们岂能善终?” “瘸子里选将军了,李祥更不是好东西,心思阴沉。”李设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老李家还有几个好人啊?”章雅悠白了他一眼。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不能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啊!我们只是一个祖宗而已,我们姓李的好人也不少,我们安郡王府可都是好人!那个李明经,人家也送你不少东西,解了燃眉之急,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李设叫屈。 章雅悠道:“我说错话了!心情不好,你多见谅。” 她不仅仅是心情不好,而是失望至极。 李设道:“我理解你。要不,你回去看看?” “没有圣旨,我能离开封地吗?”章雅悠笑着反问。 “他们也没说,你就绝对不能离开封地啊?你只是来封地管理,不是来封地坐牢,你怎么说都是自由人。”李设笑道。 章雅悠道:“再议吧。” 然而,另一封送来之后,章雅悠想都不想,就收拾一下悄悄出了辽阳,没有和李设、容绥等人提起,只是留言交待了一下辽阳相关事项。为了便宜从事,她只带了玉凌、田英、扶苏、忠十三四人。 不分白天黑夜,只要不下雪、雪路能行,就赶路。 因为房翊受伤了,被暗杀,伤的很重。 四天后,武陵侯府。 房翊感觉胸口剧痛无比,像是被人活生生剜掉了心脏,连带着胸腹处都粉碎一般,他像是在黑暗中走了许久,有一道微微的光亮吸引着他,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在冥冥之中引导他,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谷他一抬眼,就看见一个乌黑的小脑袋趴在床边,紧靠着他的腋下。 “这群奴才怎么伺候的?这样睡着,能舒服?”房翊低声道,伸手揉了揉那乌黑秀发的脑袋。 章雅悠起身,揉揉了眼睛,道:“不怪他们,是我要守在这里的,我也才到。” 房翊笑了,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章雅悠笑道:“你这么坏,阎罗王若是收了你,地府也不能安宁。”她这是委婉地抱怨房翊不听劝,有滥杀的嫌疑,把自己推在风口浪尖,树敌太多,想要报复、想让他死的人比比皆是,他武功再高、防备再严密,也经不住这前赴后继的暗杀。 何况,那些人在暗处,他在明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次见侯府,明显感觉暗卫多了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藏身何处,但是,作为在沙场上杀伐征战过的人,加之对危险异于常人的敏感,让她感受到周遭多了很多人。 若是安全,他何至于此? “你怎么样?我去叫封悟夙。”章雅悠道。 封悟夙已经出来了,道:“不用叫,我来了!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你们这对公母,不是她受伤就是你受伤,轮番作死,又死不了,结果都是我伺候!我才从辽阳回来没多久,本以为可以安生几天,让我去平康里见见老相好什么的,结果……” 一个月前,章雅悠就让封悟夙回长安了,她知道,房翊这边比她更需要封悟夙。 他上前,毫不怜惜地拉过房翊的手,章雅悠见状,骂道:“你轻点,他受重伤呢!” 封悟夙道:“醒了就好,死不了!”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章雅悠骂道,“积点口德。” 封悟夙道:“你看看我这黑眼圈,我可是从大年三十忙活到现在。他再不醒来,我就要死了!我知道你们公母感情好,但,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到这个程度吧!” 他伸手点了一下章雅悠,章雅悠一路奔波,身子正虚脱得有些飘拂了,被她这么一点,一屁股坐在床上。 房翊见状,冷道:“出去!” 封悟夙咬牙切齿,道:“果真,不是东西!这才好了,就开始凶我!” “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可曾遇见大雪?”房翊柔声问。 章雅悠道:“有大雪。我也是昨晚才到。” “累不累?”房翊又问。 章雅悠抓着房翊一只手,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叔叔,我饿了。” 房翊道:“我命人给你准备点吃的,府中有糕点师傅,会做你喜欢的糕点,每天都做。” 章雅悠道:“好,我去沐浴一下。幸好你昏睡中,否则,我这脏兮兮的样子,定让你反胃了。” 453 有心无力 章雅悠沐浴的时候,因为疲惫,差点在浴桶里睡着了,玉凌因为太累,章雅悠让她下去休息了,服侍在身旁的是侯府里的老人沐秋,今年四十岁,终身未嫁,府里的人都尊重她一声“姑姑”,侯府丫鬟少,一般都是放在外院粗使,贴身伺候房翊的都是男人。 “姑娘真好看。”沐秋看了一眼章雅悠身上的疤痕,心中叹息,急忙收敛了这种情绪。 章雅悠困得厉害,几乎没听到这句话。 沐秋把她叫醒,怕她着凉了,又急忙给她换上衣服。 “多谢姑姑。”章雅悠笑道。 沐秋急忙道:“您这是要折煞老奴了!老奴这就让人把饭菜热一下送到您房间。” 章雅悠道:“就送到侯爷房间吧,我再去看看他。” 房翊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见章雅悠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招手道:“过来。” 章雅悠道:“我就这样守着你。” 房翊道:“我不要紧,醒来了,就死不了。我用得药特别好,所以,很快就能好。过来,睡我身边来。” 章雅悠略带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房翊无奈地笑了,道:“你看我这个光景,我就算是想做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章雅悠笑了,钻进被窝里,但是,与房翊保持距离,一来是怕弄到他的伤口,二来是怕房翊兽性大发——虽然看样子,他伤势很重,但是,以防万一。 “太冷了。你衣服冷冰冰的,会让我着凉的。”房翊道。 章雅悠脱了外套,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房翊,因为房翊那边很暖和,像个小火炉。 “为什么总喜欢让丫鬟、通房来暖床,男人自己不就挺热的嘛!为什么男人不能给女人暖床?”章雅悠表达不满。 房翊道:“嗯,这个质疑很有道理,以后我给你暖床。” 章雅悠脸红了,果真,这个情景之下聊男女之事,她等于自投罗网。 房翊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搂住章雅悠,道:“你这小身板太弱了,都没有肉。难道我每半个月托人送到辽阳的食物,补品都被李设等人给偷吃了?” 章雅悠道:“没有,我自己吃掉了,不过是我正在长身体,所以,长高了,所以,就不胖了。” 房翊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原来如此。” 章雅悠悄悄对着房翊耳语了一下,房翊微微惊喜地看着她,问道:“真的?” “嗯!真的。” “那是好事,长大了,以后再对你下手,我就不用愧疚了,不然我多少还有些罪恶感。”房翊笑道。 章雅悠心说,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他对自己上下其手的时候何曾有过片刻的、哪怕一丁点的罪恶感?没有,绝对没有! “睡一会。”房翊抚摸着章雅悠疲惫又瘦削的小脸,万分心疼。 章雅悠点点头,道:“好。” “你可不准趁着我睡着,对我动手动脚。”章雅悠道,还是有些不放心。 房翊道:“放心。我现在是有心无力,连翻身都困难。” 待章雅悠呼吸均匀,进入梦乡的时候,房翊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一低头,洁白的中衣已被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一片。 “叫封悟夙过来。”房翊低声道。 这时,一个身影飞了出去。 封悟夙进来了,正要开口大骂,房翊给他递了个眼色。 “你们想作死,就直接去死,不要连累我,我快被你们给累死了!你现在什么状况还不清楚?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急色啊!”封悟夙压低声音骂。 他一边骂一边给房翊换药。 “你晚点给她把把脉,看看最近身子养得怎么样了,为何这般瘦。”房翊道。 封悟夙抱怨道:“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小命虽然保住了,这身武功也要废个七七八八了,你还管着这个丫头呢!你是哪辈子欠着她?那你自己还啊,我又是哪辈子欠着你的!” “牢骚太盛防肠断,少点抱怨。太子那边是什么动向?”房翊道。 封悟夙道:“开始对章家下手了,应该是要敲打一下小丫头。” 房翊冷道:“我的人,他也敢动?他以为我这把利剑,他能驾驭的了?去,给他送份大礼去。” “这样他必然就怀疑到你了。” “他是否怀疑,我在他那里的结局都一样。”房翊道。 最终都是死。 封悟夙冷笑道:“也是。那要告诉小丫头吗?” 房翊道:“这还需要告诉吗?连我受伤的事情她都听说了。” 封悟夙笑道:“你就别装了,你受伤虽然隐秘,但是,这消息她远在辽阳都能收到,那八成是你放出去的,目的不就是等着她投怀送抱吗?我真服了你。” 房翊脸色很不自然,道:“话不要乱说,出去!” 他在被子底下伸手抓住章雅悠的手,很是满足,她听到自己受伤的消息千里迢迢跑回来,他很感动,要不是在意他,她何必冒那么大的险! 到底是他看中的女人,胆大心细,不走寻常路! 章雅悠醒来后用了膳,在田英和玉凌的护送下,又趁着暮色悄悄去了章家,见了长孙氏。 “娘亲,是我,别叫。我是悠儿。”章雅悠捂住了长孙氏的嘴。外间守夜的小丫鬟已经被田英点住了睡穴。 “悠儿?真是我的悠儿?你怎么回来了,好孩子,你怎么回来了?”长孙氏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的模样让章雅悠生出几分愧疚了,母亲这般盼望见到自己,每日里为自己担惊受怕,自己冒险回长安却是为了见房翊。 “我是偷偷跑回来了,没惊动其他人。听说大哥被打入天牢了?”章雅悠问。 长孙氏点点头,道:“说你大哥因为争风吃醋而失手打死人,你父亲也因为管教不严而被降职处罚了,老太爷因此病了一场。听说你打了胜仗,收复了乌蒙城?” “是的,娘亲。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娘亲。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回过来,我在章家不能久留。我就陪您说说话。”章雅悠不愿意让长孙氏担忧太多。 长孙氏道:“恐怕是有人见你立功,眼红,故意要加害我们。要说你大哥为了伎子而与人大打出手,我是万万不信的。” 她似又想起了什么,在柜子里翻了一下,道:“这是我亲手给你缝制的新衣服,过年穿的,还有生辰穿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454 送了一批囚犯过来 章雅悠摸着那两套绣工精细、布料珍贵的衣裳,眼睛湿润了,轻轻唤了一声:“娘亲。” 长孙氏抚摸着她的头,道:“和娘说说,在辽阳的生活是怎样的?你怎么还会带兵打仗呢?” 章雅悠和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辽阳的生活,在她的描述中辽阳民风淳朴,虽然苦寒,却也别有一番风光,虽然饮食简单了些,但是,特别新鲜,很是美味。 “太子应该不会把大哥处死,只是要受点皮肉之苦了。”章雅悠道。 “你为何这般肯定?被打死的可是淑妃娘娘的侄子,他老子吵着要告御状,一定要杀死你大哥才对。我的儿,你要好好的,你大哥恐怕好不了,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长孙氏哭道。 章雅悠道:“现在内忧外患,宫里头的那位还指望着有人给他守着辽阳,若是杀了我大哥,他怕我会就此寒心而生变,再者,我愿意以军功抵罪,补大哥的过错,总归要保大哥性命。娘亲只管放心。”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章雅悠道:“我是偷偷进京的,不敢久留,娘亲多保重。父亲、外祖、外祖母、老太爷、老太太那边代我问好。” 长孙氏泪别章雅悠,锦屏听到动静,披着衣裳过来查看,见长孙氏泪流满面,关切道:“夫人可是担心大公子?” 长孙氏道:“我这是什么命!儿子锒铛入狱,一个女人嫁给别人做继室;另一个女人远走他乡,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每天与风沙为伍,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四姑娘可是功臣,您没听外头都是怎么传扬的?说咱们四姑娘是天降神女,连乌蒙城都收复回来了,连那些男人都完成不了的事情,她做到了!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似她那般聪慧勇敢的?夫人,您宽宽心,菩萨保佑,必定让四姑娘平平安安。”锦屏劝慰道。 长孙氏道:“你是没见到她的样子,黑瘦了不少,手上有伤,手心里厚厚一层老茧,就是咱们西苑粗使的老妈子也没有那么厚的茧子……” “姑娘回来了?” 长孙氏道:“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走了。” 锦屏微微一声叹息。 章雅悠回到武陵侯府,见了房翊,道:“我要走了。临走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问你一句话。” 房翊道:“我知道你拜托的是何事,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经命人去处理了,皮肉之苦少不了,但是,性命无忧,你不必担心。” 章雅悠道:“多谢叔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想问你:你是站在肃王这边,还是支持太子?” “若是两者都不是呢。”房翊淡淡道,“你和我说过,孤臣没有善终的。我不想做孤臣。” 章雅悠对房翊对视了半天,他虽未说,但她读懂了。 “那你就去搅一番朝堂的风雨吧,不必为我担心。还有一句话,若是你遇见了心仪的姑娘,也不必等我。”章雅悠道。 房翊笑了:“那你是不是想听我说一句,若是你遇见心仪的男子,也不必等我?” 章雅悠笑道:“你想多了,我若是喜欢上了别人,你说不说这句话,都拦不住我。” 她俯下身子,在房翊额头亲了一下,深情地望着他:“你我各自珍重。以后不用花心思往辽阳送东西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她在他枕头底下塞了一样东西,道:“这是除夕当天我在辽阳城的一座庙里求的平安符。说来也奇怪,辽阳那般破败,了无生气,但是,这个庙宇却没有遭受战乱,依然香火很盛,听说很灵验。就是冲着这份灵验,我捐了十两银子。” 她自嘲笑了笑:“想我堂堂一个郡主,以前买支笔都要几十几百两,如今十两银子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不知道为什么,离别在即,总有很多废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絮絮叨叨的,你别见怪。”章雅悠眼圈微微发红。 “我很喜欢你,但是,我有时又恨你。我原本可以远走高飞的,我说的是我的心,但是,每当我想走的时候,你又通过种种方式把我拉回来。你不在我身边,但是,你总能把你的影响带到我身边,像是在我的生活里打上了你的烙印。我是风筝,线一直在你手里。”章雅悠道。 “乖,你长大了,所以,有点多愁善感,其实,我一直是跟着你走的。”房翊轻声道。 章雅悠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正煽情呢,他却用一句“多愁善感”来搪塞。 “不理你了,走了!”章雅悠转身。 “照顾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了,否则,我会担心的。” “好。你也一样。”房翊心里还有一句话:我做这么多就是不愿意你受伤,如果能让你一世安稳,宁愿伤的人是我。 章雅悠回到辽阳没有多久,就迎来了十六岁的生辰。 她换了一身长孙氏给她亲手缝制的新衣裳,和李设、容绥等人摆了一桌酒席、吃了碗长寿面,这个生日也就过了。 巧的是,朝廷封赏的通知也是生辰这天送过来的。 李设笑道:“想不到太子还有点良心,赶着这个日子来送封赏,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等他看清楚领队伍之人,脸色就变了,道:“这小子来了,恐怕没什么好事!” 来的正是皇后的嫡亲侄子、怀恩候王伯录。 章雅悠微微倾斜了身子,低声道:“我也有同感。” 王伯恩宣读了圣旨,给章雅悠等人送来了赏赐,金银珠宝倒是不少,又把她的封号升为“开国欣城郡主”,还给她送来了一些人手,确切地说是一些囚犯! 李设皱眉:“辽阳又是囚犯流放之地,为何把这上万人送到这里?” 王伯录道:“别不识抬举!好事,你们这里不是缺人手吗?不是整天要人吗?现在哪有那么多壮丁?这些可是从好几个地方收集到的犯人,一个个都年轻力壮!这种人你就是送到战场当靶子,也好用是不是?” 要不是被容绥拦着,李设就上前揍人了,这些都是重刑犯啊,需要人监管的,这些人来了,又多了好多张吃饭的嘴,粮食从哪里来? 455 特使 王伯录骂道:“李设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我可是怀恩候,皇后娘娘是我嫡亲的姑姑,你敢打我,我摘了你脑袋!再说,我是奉旨而来,我可告诉你,我这次来头很大的。” “章雅悠、李设等人听旨。”王伯录得意地看了一眼众人。 接下来的这道圣旨让章雅悠和李设完全措手不及,原来王伯录不止是趾高气昂地让他们看着心烦,不止是给他们送了上万个囚犯让他们头大,他现在是御封的特使,圣旨上说在辽阳协助他们处理相关军务和地方政务,实际上等于监视他们。 不仅如此,还给他们带来了一个议和的任务,与契丹联姻,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这种狗太子,难怪肃王会反!”避开王伯录,章雅悠就开始咬牙切齿。 李设道:“确实,狗太子!不想着对抗南越、契丹、奚族等外邦入侵之人,不思如何铲除内忧,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呢,就派了这么个狗东西过来,我见他那张油脸就想揍人!” 章雅悠骂道:“他来这里,挨揍是迟早的,你还怕没机会!不等我们下手,就他那招摇过市、不可一世的样子,还当这里是京城呢!” 容绥没有他们两个那么义愤填膺,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安置那些犯人。” “说到犯人,我就恨得咬牙切齿!”李设一拳狠狠打在墙上,“辽阳好不容易有了点生气,虽是边塞,但并不是囚犯流放所在,他让上万囚犯到这里,这里就成了囚徒之城,谁还愿意与辽阳往来。这也算了,但这么多人吃饭问题怎么解决?” 郑雨牧苦着一张脸,道:“我这个刺史太难了,以为跟着郡主大人打了几次胜仗,收回了乌蒙城,乌蒙城里有矿产,这下该扬眉吐气了,这下好了,这乌泱泱的囚犯来了,人家怎么看我们辽阳啊!这群人来了,安置在哪里?他们一来,是不是刚迎回来的那些流民又要走了?” “稍安勿躁。”章雅悠道。 “我现在愁的吃不下饭,您老这长寿面我也吃不下了。”郑雨牧道。 章雅悠埋头吃面,道:“不要只看悲观的一面,这件事做得好了,说不定是个机会,真的给我们送人来了。咱们辽阳的队伍就要发展壮大了。” 李设擦了擦筷子,道:“吃面吧,沾沾郡主大人点喜气。对了,郡主大人今儿过寿辰,不发点东西给咱们吗?”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道:“城墙若是有你脸皮这么厚,我们就不需要修建了,简直和铁打的一样。你吃我的、喝我的,名义上是来给我过寿的,空着手就来的,我说你打秋风都是客气的了!还想再带点东西回去,你这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这这!牙尖嘴利,算你狠,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李设笑道。 容绥急忙摸出一个礼盒,道:“我是有礼物的。” 郑雨牧道:“我也有,虽然不值钱,但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想来郡主也不在意物品的贵重与否。” 章雅悠道:“我在意啊,特别在意,因为你没有,又抠搜得很,所以,我若再在意,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郑雨牧笑道:“读书人不要面子啊?我堂堂探花不要颜面啊?” 章雅悠无奈地摇摇头,道:“脸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们有。” 众人哈哈大笑,紫燕和念儿见状,啐道:“这群人都是出身名门,不要脸!” “快吃,吃完,我们一起去书房讨论一下,有好茶奉上。”章雅悠道。 书房,章雅悠愁眉不展,情不自禁地叹了三口气。 容绥见状,很是心疼,道:“我觉得应该先看看这些囚犯名单,了解他们的犯罪情况和个人情况,进行分类,然后一一核实。将那些罪刑轻微、身强力壮的男子编排成一队,准许他们戴罪立功。我们可以先商议一个标准,我愿意带领飞骑营领头做这个事情。” 章雅悠道:“我与你不谋而合。我觉得这个方式可行。但我有一个不同的观念,我认为应该先统计和核实这些囚犯的信息,然后再进行分类。王伯录带过来的信息,我信不过。” 李设道:“我要提醒一点,这里面肯定有奸细,如果发现异常,务必标注出来,我们重点观察。” 容绥点点头,道:“好!” 郑雨牧道:“这种活交给我比较合适,我有经验,我愿意协助飞骑营妥善处理此事。” 众人商量了半天,各抒己见的同时又各自认领了一块事情,这才散场。 散会的时候,李设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用年初章雅悠发压岁钱的那个小香袋装着,拍到桌子上,笑道:“有礼物的!” 章雅悠笑了,道:“这还差不多!” “对了,王伯录那边,你提防着点。”章雅悠道。 李设笑道:“这还用你交待?我就怕我忍不住会揍他!” 王伯恩到了辽阳之后,各种嫌弃,哪里都入不了他的眼,在他看来,唯一能勉强住人的就是郡主府了,他恨不能将郡主府给霸占了,但章雅悠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他将这过分的要求压了下去,也不敢提出暂住在郡主府,只好去霸占驿馆,毕竟驿馆修建得还可以,整洁干净。 “这是人呆的地方吗?这么破烂的屋子也算是屋子?”王伯恩骂道。 贴身小厮名唤王兴,从小就跟着王伯恩了,最会溜须拍马,当即谄媚地笑道:“您是做大事来的,只要在这辽阳虚晃一枪,有皇后娘娘为您做主,这里的功劳还不算您的?苦是苦了点,奴才给您捏捏肩!回头再泡泡脚,暖床的婢子也都安排好了。” 王伯录道:“还是你小子懂事,会伺候人。” 王伯录此来,差点把家都带过来了,足足十车,还带了仆从二十余人,赶车的,做菜的,贴身伺候的,专门暖床的,一应俱全,除此之外,还有贴身侍卫十几个,军师一个。 “你们想办法去寻一处干净宽敞院子,装饰一下,咱们搬过去,记住,规格不能低于那个什么郡主府!小丫头片子,还敢对着本侯耀武扬威!算什么东西!”王伯录吩咐道。 王兴笑道:“您现在是特使,他不哄着你,怎么写奏折,还不是您定?” 456 王伯录吃瘪 王伯录得意地点点头,指了指王兴,笑道:“要说坏,还是你小子坏!” 二月,章雅悠就收到了消息,刑部侍郎、京兆尹因为在章文政的案子上徇私舞弊、屈打成招、又收受贿赂而被革职查办,在查出这二人的过程中又牵出淮南伯贪墨及草菅人命的事情来,吕奎被带到了昭狱,虽然吕世齐没有参与其中,但作为淮南伯府的世子,他也被打入了天牢。 这三人都是太子的人,在太子监国的档口,太子连损三员大将! 若说不是有人恶意为之,任谁也不信! 自从来了这一批囚犯,章雅悠等人忙得焦头烂额、昼夜不分,与他们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伯录,整日里游手好闲,把辽阳城逛了个遍,能尝的馆子也都尝了个遍。 要不是有皇命在身,他就要去幽州或胜州了,用他的话说“辽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呆一天都是晦气。” 他带来的师爷是个五十岁的小老头,名唤陆云飞,年轻时就跟着王伯录他爹了,能在王家呆这么多年,想来是有些水平的。 “公子稍安勿躁。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们陪着公子去与契丹商议和亲的事情,这可是头等大事。只要议和成功,您就是千古功臣。”陆云飞道。 王伯录道:“先不着急。我等着他们筛选名单,看看咱们的人是否混进去了。看起来,这几个人不好糊弄。” 他来了辽阳半个月,见识了章雅悠的才干和手段,也见识了百姓对章雅悠的拥戴,再不敢小觑章雅悠,从心底生出几分防范来。 “公子不必担心,他们的人里已经有了咱们的人,这些安插在囚犯中的人若是查出来,也不影响事情,查不出来则是多多益善。” 王伯录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去催催。” 等他趾高气昂地到了郡主府,章雅悠根本不在,已经去了军营,等他到了军营,章雅悠又从军营赶回来了。 这样折腾一天,也没见到章雅悠。 守在郡主府的人回来报告说,章雅悠回了郡主府,但是一回来就紧闭大门,没见人出来过。 第二天,王伯录不得不早起,去郡主府门口堵着,结果,章雅悠又睡到了日上三竿,到了晌午才开了大门。 “欣城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躲着本特使不见吗?”王伯录直接发泄不满。 章雅悠皱眉,不解道:“王大人此言何意?我何时不见王大人了?” 王伯录正要对证,却被陆云飞抢先了一步,道:“小人陆云飞,是这样的,郡主:昨儿王大人专程来拜见郡主,商议与契丹议和谈之事,未曾见到郡主。” “和谈?这是好事啊,事关边关百姓的生计、大唐的安稳。我全力支持。圣旨上说,本郡主协助王大人进行友好商谈,王大人只管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协助王大人。” 王伯录气结,忍了忍,道:“那你得有动静啊,你现在根本没有协助我!你让我怎么去与契丹商谈啊?” 章雅悠道:“怎么商谈,不是王大人定夺的事情嘛?我没那个能力置喙,就算我有能力,我也不敢越俎代庖啊!王大人若是有需要协助之事,只管吩咐,我这边定当全力以赴,绝不怠慢。” 王伯录还要发作,却被陆云飞劝住了,陆云飞文质彬彬道:“那就请郡主给契丹主述律丹休书一封,我们定在乌蒙城见面商谈,如何?” 章雅悠满口应承,道:“好啊!什么时候写?怎么写?” 谷王伯录骂道:“什么都问我,我要你做什么?” 章雅悠笑道:“王大人好像骂错人了!本郡主可是圣上钦封的开国欣城郡主,从一品的位份,难不成王大人这没有官品的特使还要越过我去?还是说,在辽阳的地盘我这待客之道太客气了些,以至于王大人主客不分了?” 王伯录当场炸裂了,骂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我可告诉你,得罪了我,没有你的好!” 陆云飞急忙道:“公子!公子勿恼,我们先商议这书信的写法。” 王伯录指着陆云飞的鼻子骂:“废物,你吃我们王家二十几年的饭,养了你这样一条狗,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看重你!我受了气,你只会劝我不要生气,见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我就气得很!” 陆云飞无奈摇摇头,又转头和章雅悠表示歉意。 章雅悠道:“陆先生不必自责,他是什么品性,京中人都知道。你等他冷静了,和他商议一下这书信怎么写,写好了拿到郡主府来,我给你们盖章郡主金印。” 陆云飞笑道:“多谢郡主。小人告辞了。” 又过了两日,陆云飞真的送了一封书信过来,章雅悠看了一眼,笑道:“陆先生好文笔,措辞讲究。” “这都是公子的手笔。” 章雅悠心说,王伯录那种酒囊饭袋若是能写出这样的文字,以他爹的手段、他姑姑的皇后身份,他也不至于只是个空有虚名的怀恩候了。 “郑大人,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章雅悠将书信交给了郑雨牧。 郑雨牧会意,接过书信,看了看,道:“这可是王大人亲笔所写?” “正是我们公子亲笔书写。”陆云飞道。 “那为何没有王大人的印信呢?”郑雨牧笑道,“以我之见,王大人作为特使,要落笔签名、盖上印鉴的。” 章雅悠“哦”了一声,然后看看陆云飞,道:“郑大人这么说了,陆先生以为呢?” 陆云飞道:“快去请公子过来。” 章雅悠担心陆云飞故意让人假借他的名义写信,实际不是他的字迹,若是自己加了郡主印章,将来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到这封信,说不定要生出事端来,所以,提前就和郑雨牧沟通过,由他说出来。 王伯录气咻咻地过来,在信上签了名、加了自己的印鉴,问:“送到哪里?” 章雅悠道:“这个交给我,我命人送到述律丹手里。不过,他是否愿意来,就不好说了。” “你也就这么点用了!他在契丹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乌蒙城可是在他手里丢的!自然是愿意谈的!”王伯录道,他只是不学无术,却并不笨。 章雅悠正要说些什么,扶苏进来了,道:“郡主,有刺客入城了,已经杀了两位将领,李将军让我全力保护郡主!” 457 和谈在即 章雅悠皱眉,道:“派人搜捕了吗?” 扶苏道:“李将军已命人封闭城门,全城搜捕。” 正说着,忠十三进来了,他现在已由暗卫转为郡主府的侍卫长。 忠十三环顾了一下众人,有些犹豫地看着章雅悠,章雅悠道:“直接说吧,王大人也不算是外人。” “郡主府进了盗贼,看他的行窃目标,有人意图盗走您的金印!”忠十三道。 章雅悠的脸冷了下来,待她环视一圈,轻轻笑了,道:“山匪剿灭殆尽,竟来了飞贼,这是表明我们辽阳城富庶了吗?否则,家徒四壁,也不至于招贼啊。” “来人,传我的命令,全城戒严搜查,务必捕获这些毛贼。”章雅悠冷道。 借着这次全城清缴飞贼的档口,章雅悠借势除了几个混在囚犯队伍里的暗桩,还顺带去王伯录所在的驿馆清查了一番。 这一招让王伯录始料不及,但又被章雅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扣在郡主府,干着急却无处发作。 待囚犯分门别类统计妥当,又让一群犯罪情节轻微甚至屈打成招、身强体壮、有戴罪立功意愿的人组成了一支军队,专门交由容绥管教,起先章雅悠还有些犹豫,毕竟容绥在她心目中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又是翩翩佳公子,让他与一群罪犯打交道,恐怕他会因为不谙庶务而管教不好这批人。 但是,容绥只花了十天时间就让这群人进入军事化管理的状态,操练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很让章雅悠刮目相看。 章雅悠在翻看重刑犯目录时,让属下把其中一个重囚犯带了上来。 “还认得我吗?”章雅悠问。 那少年抬起了头,瞳孔逐渐放大,道:“认得,您就是那位住客栈的姑娘。” “我见你的档案写着杀人,你是犯了新案,还是因为当年刺杀我?”章雅悠又问,原来这少年就是当初章雅悠在新安县城住客栈时,那个会脸红的少年,他当时刺杀了章雅悠。 “回郡主的话,小人当初是受人胁迫,万般无奈之下,为了救父亲不得不对郡主出手,虽然郡主未曾受伤,但是,小人惶恐难安,加之,父亲当时还在那人的手里,打死也不敢说出实情。等到父亲脱离危险,再想翻案已是无力回天。小人的父亲变卖家产,行贿新安县的县令,这才留下小人一条命。不曾想,辗转之下,竟在辽阳碰见了郡主。” 他深深地跪拜下来,“小人知道错了,还请郡主赎罪。” 章雅悠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曾读过书?” “小人名叫戚志远,洛阳新安县人士,现年十九岁,自四岁启蒙,读过书,参加过秋闱,但未中,犯事那一年本想着第二次参加秋闱的。”那人道。 章雅悠道:“写的字如何?” 戚志远道:“不敢自夸,但也不想欺瞒郡主,擅长小楷,曾被先生多次夸过。” 章雅悠道:“如今让你以戴罪之身,在我这郡主府做个文书如何?我这里缺少一个粗通文末的誊写之人。” 戚志远狠狠磕了几个头,道:“小人定勤勉认真,绝不让郡主失望。” 章雅悠道:“除了会写,你还要口风严谨,不该说的,不能说;不该看,也不准看。还有,不能背主。” 戚志远道:“郡主大人大量,不但不计较小人的罪过,还肯给小人机会让小人服侍在贵人左右,若是忘恩负义,那小人真的就是小人了。请郡主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章雅悠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这两年的牢狱之灾让眼前这个爱脸红的少年成熟了许多。一个腼腆文弱的书生敢为了救助父亲而杀人,也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罪过,这种人不应该是大奸大恶之人。 就是基于这种判断,章雅悠才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待囚犯的事情安排妥当,章雅悠这边才见书信送了出去,这已经是三月下旬的事情了。 在这中间,王伯录催促了十余次,每一次都被章雅悠搪塞过去了,等到最后,王伯录忍无可忍,派了两个侍卫进入契丹的领地送信,结果,这两个侍卫有去无回,想来是被契丹人残暴杀害了。 等他派了第二波人去送信的时候,几个人的脑袋都被抛到了乌蒙城的城门口空地上。 折腾了两次均无果之后,王伯录也就认命了,只能等着章雅悠来操盘这件事。 到了四月上旬,章雅悠才收到述律丹的回信,二人约定在四月底的最后一天,在乌蒙城碰面。 四月下旬,王伯录这边安排人提前潜伏进乌蒙城,并埋伏在翠云轩附近。 “直接给我拔了!”章雅悠冷道。 李设笑道:“王伯录这家伙,太不上台面了!他还想着暗算述律丹,这么下作的想法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再说,他可是和谈的特使,按照他这种骚操作,哪里就能和谈了?” 章雅悠道:“更不台面的事情他也做过,你是没看过他写给皇帝和太子的奏折,把我们说得一无是处。” “你看过?他怎么就把这东西给你看了?那是怎么说我的?” “我想看,自然是有办法看,和这种蠢东西较量,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嘛?能怎么说你,你和我一丘之貉呗!”章雅悠笑道。 李设看着章雅悠,摸着下巴,道:“我看你忽然觉着很像一个人?” “哪个?” 李设笑道:“不说。” “行,我把这几十个人给拔了,看着确实碍眼。这传出去,也影响咱们的光辉形象。”李设抱着剑,笑着道:“走了!不过,述律丹咱们也得防着。” “有你在,他也讨不到什么好!我就不需要再叮嘱军防的事情了,相信的。” “感谢信任!等这件事忙完了,咱们庆祝一下,你到时做几个菜,咱们也喝两杯。”李设笑道。 章雅悠笑道:“就这么定了!让你吃大餐!我那里还有点好酒,藏了两年,估计味道更好了!” 李设满意地笑着:“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你的藏酒应该不多了,那个啥……我之前偷喝过一些。” 他说完这句话,跑远了。 幸好跑得快,章雅悠都想拔剑了,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好呢,敢情早就被贼惦记上了! 转眼到了四月三十日,章雅悠盛转守在乌蒙城的城门前。 458 要给画师加鸡腿 王伯录一身华服,他看了一眼章雅悠,总算找回了一些自信,自己这身衣服及配饰,价值万金,看上去比章雅悠华贵多了。 “郡主真是朴实无华,不过,看着比平时讲究多了。”王伯录笑道。 章雅悠道:“不比王大人这般家底雄厚。” 王伯录笑道:“其实,妹妹,可以不用活得那么辛苦的。”他意味深长又神情猥琐看着章雅悠,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手都伸过来了。 容绥站在后头,看见这一幕,当即弹了一颗小石子过来,打在王伯录的臀部,王伯录一巴掌拍过去,转头,怒视众人,道:“什么人!?” 章雅悠道:“王大人何事?” “有人暗算我!”王伯录唯恐天下不乱,他这句话一出,他带来的侍卫纷纷拔出刀剑。 章雅悠皱眉。 “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大庭广众之下,谁敢暗算你?”李设笑道,“再说,真的要暗算你,也不能打你臀部啊,臀部肉厚,又没有要害,一击不会致命。” 有人轻声嗤笑,王伯录闹了个脸红,道:“你!你别乱说!我……” 他忍着疼痛和不适,想摸又不好意思摸,心里恼恨却不能当众发作。 述律丹带着几千人骑着骏马奔了过来。 章雅悠把述律丹请进翠云轩,她坐在了主座上,述律丹坐在客座的位置。 王伯录轻咳了几声,示意章雅悠把主座让给自己。 章雅悠会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伯录妆模作样地来了一顿声情并茂、骚词满篇的开场白,场面话说得相当到位,甚至有点滴水不漏的意思,进退有度,这倒让章雅悠有些刮目相看了。不过,王伯录作为世家子弟,平时官场活动参加的多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就学会如何说官面话,这倒不稀奇。 述律丹一改往日暴戾凶残的形象,胡子刮了之后,彪悍之中透着利落干净,棱角分明的脸堂看上去很是英武。 “王大人年轻有为,这就难怪大唐的皇帝会让王大人来当和谈的特使了。”述律丹笑道。 王伯录道:“大汗过奖了。这样,我命人略备薄酒,宴请大汗,我们边吃边聊。” 述律丹看了看王伯录,又看看章雅悠,道:“郡主大人也一起赴宴吗?” 章雅悠笑道:“这就看王大人意思了。” 王伯录笑道:“郡主当然要参加了,郡主不但聪慧,能给我提供建议和帮助,而且貌美,只要坐在这里就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调戏来得猝不及防而且冠冕堂皇,章雅悠心里只叫骂,面子上却要微笑以对:“多谢王大人夸奖。” 宴会到了中途,王伯录笑道:“不知可汗可曾娶亲了?” 述律丹道:“你看我像是没女人的男人嘛?” 王伯录笑道:“哈哈,可汗真会说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可汗可立了可敦?” 述律丹道:“目前尚未立可敦。” 王伯录笑道:“可汗觉得我们大唐的女人如何?” 述律丹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王伯录,目光又悄悄转到了章雅悠的脸上,道:“大唐的女人温柔、美丽、婀娜多姿、对丈夫很顺从。” 王伯录捕捉到了述律丹的目光,笑道:“我这次来辽阳是奉了我们大唐皇帝陛下及太子殿下的命令,前来与可汗商议两国长治久安之策的。可汗威名远播,我们陛下及太子殿下都十分欣赏,可汗将虏获的大唐军民送还我大唐,这种仁义之举更是赢得赞誉无数。二十年前,契丹与我大唐不分你我,年年往来,边境百姓安定,福泽几代人。” 他这滔滔不绝的态势,让章雅悠忍不住有点羡慕,这黑都说成了白,连残暴凶狠的述律丹也成了他口中的仁慈之主,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章雅悠自叹弗如。 “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可汗。”王伯录笑道,他那夸张的神情仿佛天上掉银子一般,让人还未听下文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因为欣赏可汗,又想着与契丹建立友好邦交,世代常来常往,我主欲选一名皇室贵族女子嫁与可汗。到时,可汗就是我们大唐的乘龙快婿,若是可汗在契丹内部遇见摩擦,需要大唐出兵支援的,自然不在话下。”王伯录笑道。 述律丹微笑着点点头,道:“皇室贵族女子?郡主大人也算是吗?” 王伯录心说,她算是哪门子皇室贵族啊! “可汗,我说得可是公主,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比欣城郡主还要尊贵!”王伯录笑道。 章雅悠道:“王大人,你可带来了画像?自古英雄爱美人,不如让可汗先看看,兴许眼缘对了呢。” “还是郡主聪明,这倒是提醒了我!画像还真的带了。来人,请公主的画像来。”王伯录笑道。 不多会,文安公主李颂儿的画像就被请了上来,画像上的女子云髻峨峨,斜抱云和,蛾眉花面,秋波微转,杏面桃腮,颜如渥丹,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李颂儿生的貌美,但是,却不若画像中这般貌美出尘,章雅悠心里嗤笑,若是见了这画师,一定要给他加个鸡腿,太能画了! “贵国的公主都这么美吗?”述律丹道,脸上带笑,但眼神冷得很。 王伯录讪笑道:“美!都是倾情倾城的大美人儿!这位公主尤其貌美!不仅貌美,而且出身高贵,她的生母可是非常受宠的齐贵妃。您是可汗知道的,皇帝那么多女人,受宠、位份又高的能有几个?” 述律丹一把搂过王伯录,大力地在他肩头拍了两下,拍得王伯录差点滑跪! “本汗很满意!看来,你们大唐皇帝是拿出诚意了,走,我们喝酒去!”述律丹笑道。 王伯录一看事情有了眉目,当即眉开眼笑,也不顾得肩头疼痛,屁颠颠其回到餐桌上,与述律丹痛饮起来。 述律丹笑道:“本汗觉着欣城郡主也很好。” 这时,王伯录已经喝得有些高了,笑道:“她不行!不是公主,也不是皇室中人,最多就是脸好看,但是,咱们男人娶妻当娶贤。” “那是说,本汗没得选了?”述律丹冷道。 王伯录立马被周身的冷气吓得打了个哆嗦,立马酒醒了。 459 和亲 “当然,如果大汗对欣城郡主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回去请奏一番。”王伯录讨好地笑着。 章雅悠冷冷看着王伯录,悲哀之余更多的是愤怒,不把女人当回事、不把功臣当回事,连王伯录这种没有寸功的纨绔子弟都能在她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说到底还是朝廷腐败!是从根子那里坏掉了。 述律丹笑着看向章雅悠,道:“郡主大人,这就是你守卫的大唐啊!看来,郡主的处境也不比本汗好多少。” 王伯录笑道:“可汗误会了,我们大唐重视人才,不拘一格降人才,对女人也委以重任,我们同样很尊重欣城郡主,不过是考虑到两国的邦交友好,尽量满足可汗的要求罢了。” “郡主,你也不要误会!再说,若是可汗真的相中了郡主,这是你的福气,在这里打打杀杀,可没有去做个可敦轻松。”王伯录笑道。 章雅悠笑道:“王大人说笑了。都是陛下的子民,听从陛下的差遣,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但是,王大人可不要丢了大唐的颜面,否则,不是只有王大人会上书,我也可以的。” “再说,我若是不开心,王大人想要走出辽阳,恐怕难了些……”章雅悠笑道。 王伯录皱眉,但当着述律丹的面,没有发作出来,只是陪着笑,又给述律丹敬了两杯酒。 和谈出乎意料的顺利! 双方签订了《和平信条》,因为述律丹只认可章雅悠,所以,落款是章雅悠的名字,述律丹签了名,还盖上了自己的金印。 出门的时候,述律丹道:“王大人不必相送。本汗这边还有点事情要与郡主大人说说。” 王伯录笑道:“大汗请!辛苦郡主了。” “上一次我们见面也是在这翠云轩,如今故地重游,大汗有何想法?”章雅悠笑道。 述律丹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么个心境吧。你是我可爱的朋友,也是可怕的敌人。” 章雅悠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并称自己为“可爱的朋友”,笑道:“你是可怕的朋友及敌人。我觉得朝廷的提议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认识那位公主吗?”述律丹问。 章雅悠点点头,道:“没有画像上那么惊艳,不过,也是大美人。确实是齐贵妃的女儿,很受宠。” “看来,本汗是没有理由拒绝了。”述律丹冷道。 章雅悠道:“审时度势是做大事之人应该具备的品质,你现在的处境,与大唐联姻是一条出路,可以巩固你在契丹的地位。” 她没有告诉述律丹,李颂儿是什么样的品性,如今太子监国,李颂儿并非太子的嫡亲妹妹,二人关系向来不融洽,若是想通过求娶李颂儿而借助大唐的势力,这个算盘必定要落空的。 “大唐现在还有闲暇和余力来帮扶本汗巩固地位吗?你们监国的太子能打得过那位肃王吗?”述律丹道。 “这对你来说,也许是个转机,就看你怎么利用了。”章雅悠笑道。 述律丹道:“我知道了。下个月我来送婚书和聘礼。” 章雅悠道:“好!” “本汗觉得你很不错,但是,你在战场上的狠劲,你的智谋,以及你的道义与大度,都让本汗敬重,你这样的人就是雄鹰,应该展翅在高空中翱翔,去做大事,去与男人争天下,让你屈居后宫,是对你的不尊重。所以……” 他忽然俯身抓住了章雅悠的双肩,章雅悠慌忙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正要反抗,却听述律丹道:“你要飞得更高!只要你在辽阳,只要我还是契丹部落的大汗,我就会恪守和平约定,不犯大唐边境。” 章雅悠道:“你若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失望,只要我还在辽阳,只要这些人还归我管,我也绝不让他们侵扰契丹人的边境。不仅如此,我还要开城,让你们进城贸易。” “好!”述律丹道。 待述律丹一走,王伯录气咻咻地过来,道:“你给述律丹说了什么?他这么信任你!我做的事情,功劳却被你抢了!一定是你对述律丹使了美人计,方才,他看你的眼神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章雅悠冷笑道:“我会如实向朝廷上奏的。你还是赶紧修书回去,准备护送公主过来吧,若是迟了,契丹那边反悔了,看你如何交差!” 五月下旬,述律丹带着契丹众人,拖着贵重的聘礼去了一趟长安,原本只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因为辎重繁多,又要避开多个战场而绕道,到长安时已经是六月下旬了。 七月中旬,王伯录又以送亲特使的身份护送文安公主到辽阳了,在公主出发之前,述律丹已经带人先行回了契丹领地。 章雅悠没想到李颂儿会来得这么快,不要说公主出嫁,就是世家女子结亲,那也要准备一年半载,光是各种仪式就要准备许久。 “拜见公主。”章雅悠恭敬道。 李颂儿笑道:“快起身吧,本宫可担不起你这一拜,你现在可是一方诸侯。”她拖着长长的裙摆,上前之前轻轻伸出了一只玉手,看向王伯录。 王伯录装作没看见。 “哟,这会子清高了?是谁在来时的路上……”李颂儿话未说完,王伯录已经跑上前搀扶起了李颂儿。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早些歇息。我这边命人给郡主和述律丹可汗准备了酒菜,给郡主接风和送嫁。”章雅悠道。 “那就劳烦你了。对了,你什么时候通知述律丹来接本宫呢?”李颂儿笑道。 章雅悠道:“这个还要问王大人了。” 王伯录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听公主的安排。” 章雅悠心中鄙视,这两个人真是大胆,按照线人的报告,他们二人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勾搭到了一起,公主送嫁的车辇中到处是他们颠鸾倒凤的痕迹。 最荒唐的是,这李颂儿还带着男宠。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在作死!章雅悠觉得自己有必要敲打一下王伯录。 “听说那述律丹暴戾野蛮,一个妃子出轨了他的下属,他把那妃子送到了军妓营,那个下属则被剁碎了喂狗。不是一刀杀死的,是先把那东西切下来,切成片,剁成泥,然后再扔给狗吃。”紫燕和念儿正在闲聊。 460 突如其来的表白 念儿惊惧地拍拍胸口,道:“这也太残忍了!紫燕姐姐,你快别说了,听起来真吓人。不过,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妻妾出轨?何况那是契丹的大汗!” “要我说,还是那个奸夫胆子大!竟敢爬上后妃的床,他是怎么想的!”紫燕嗤笑道。 “不聊了,我去看看郡主的燕窝熬好了没有。”念儿匆匆离去。 王伯录正好听到这段话,本来天气就燥热,吓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心里暗骂李颂儿是个害人精,若不是她极力勾引,自己如何就能上了她的马车! “破鞋!贱人!”王伯录咬牙切齿。 王伯录这厢惴惴不安,李颂儿那边却大胆包天,正对着容绥暗送秋波。 “容公子,好生俊俏,是哪里人?”李颂儿柔媚地笑着,本就穿着单薄,她又是身材玲珑多姿,沟壑引人想入非非。 容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淡淡道:“回公主问话,我是杭城人士。” 李颂儿“哦”了一声,身形一个不稳,就朝容绥的怀抱倒去,容绥起身、躲开、伸手一拉,将她扔到了座椅上。 “干嘛对人家这么凶!你手劲好大,弄痛人家了。”李颂儿一边说,一边就要挽起薄纱袖子。 容绥皱眉,道:“对不起公主,我只是救人心切。公主若是受伤了,请郎中来诊治即可。先告退。” 李颂儿不甘心,道:“容公子,你先不要走。容公子武功高强,若是能在本宫身边守护,本宫定当奏请皇兄,让他封你个四品的将军,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一边说,一边靠了过来。 容绥连退两步,又气又恼之下脸红了,这神色看在李颂儿眼中,更加激发了她占有的欲····~望,笑道:“难不成你还是个雏儿?” 章雅悠路过窗前,本来是来寻容绥的,却看见李颂儿各种勾引容绥,忍无可忍,推门而入。 容绥见她进来,急忙站在她身后。 章雅悠道:“公主,请自重!” “哦?难不成他是你的男人?”李颂儿冷道。 章雅悠道:“他是谁的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作为大唐和亲的公主,你是有男人的!你可以作死,但,不要拉着别人与你一起作死!” “哟,这倒是新鲜!你和房翊勾搭成奸、无媒苟合也就算了,怎么,是个男人你都要拉到自己身边?”李颂儿冷嘲热讽。 章雅悠上去就是两巴掌,淡淡道:“东西不可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你个贱人,竟敢打我?我可是大唐的公主!”李颂儿怒道,上来就要抓章雅悠的脸。 章雅悠抓过她的手,又是打了两巴掌,冷道:“也只有你还把自己当个公主!身为公主,受万民跪拜,享民脂民膏,当为民排忧解难,你却骄奢淫靡,鱼肉百姓;作为皇室中人,理应洁身自好,顾惜名誉,你却恣意放荡,养男宠、勾搭有妇之夫,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堪入目!如今,你即将嫁为人妻,却与臣子勾搭成奸,你有何面目在我面前摆出自己公主的架势来!” “你还当自己是尊贵的公主吗?你不过是个送来和亲的炮灰!就你这淫乱放荡的名声、残花败柳的身子,你以为你去了契丹能起到建立邦交友好的作用吗?”章雅悠冷道。 “你一个去送死的棋子,也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章雅悠一脚把她踹翻在地。 谷她因为长期锻炼,脚力很大,那窝心脚踹得李颂儿疼得冒冷汗。 “你!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让你成为最下贱的女人!”李颂儿咒骂道,“薛瑶依你知道吧?她和本宫抢男人,本宫给她送了十几个男人,你没看见她那个贱样!” “可你沦落到这个地步,薛瑶依不也送了你一程吗?”章雅悠冷笑道。 “你以为她的日子就好过?我告诉你,小贱人,你的下场比薛瑶依要惨一百倍!” 容绥看不下去了,一脚踢过去,把勉强站起来的李颂儿又踢飞了两丈远,“我向来不打女人的,但是,忍无可忍。悠儿,我们出去,让她自己在这里疯吧!” 章雅悠没理会容绥,上前一步,直接用脚踩着李颂儿的胸口,用力碾压了几下,冷道:“我等着那天!” 容绥见章雅悠摔门而出,急忙追了过来,道:“你为何这么大火气?” 章雅悠冷道:“难不成我该客气恭敬吗?你是没领教过这位文安公主的厉害!” 容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若是不去,她就投怀送抱了,你是不是要抱着她了?”章雅悠道,她至今愤愤不平的不是李颂儿如何恶毒地咒骂自己,而是李颂儿对容绥投怀送抱。 “你、你是因为这事而光火?”容绥微微吃惊。 “不然呢?”章雅悠脱口而出,但是,话音刚落,她又急忙纠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她污染了你,她名声不好,又……总之,你离她远点。我原本是想过两日送她出城的,这样看着,明天一早就把她轰走吧。” 容绥听了这话,笑了,拉过章雅悠,道:“我能理解,你这是在吃味?” 章雅悠脸红了,道:“别乱猜,没有的事!” 感情分先来后到,但是,再激烈的感情也架不住细水长流的温柔,与容绥朝夕相处了那么多时间,容绥的温柔与美好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 她不敢去面对自己心意的转变,她觉得这样一来,对房翊和容绥都不公平,如此摇摆不定,是自己人品出了问题,她一度陷入自责之中。 因为自责,她拼命地压抑这份日渐萌牙的情感。 但是,有些事情,越是压抑,就越快膨胀和发酵,李颂儿投怀送抱的举动只是一个着火点。 “我喜欢你,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会喜欢。我心里只有你!”容绥拉过章雅悠,深情款款又带着些许霸道地说着。 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容绥,突然霸道起来,让章雅悠颇为震撼,她更未想到容绥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场合下对自己表白。 “我该怎么办?”章雅悠无助、失神、甚至委屈。 是啊,她该怎么办? 容绥轻轻搂过她,拍了拍她的背,道:“不着急,我不会逼迫你,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做决定。” 461 房翊出逃 “真的?”章雅悠抬头问道。 容绥郑重地点头,道:“真的。” 章雅悠道:“绥哥哥,你真的很好,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做得不好,辜负了你……”这是章雅悠的心里话,但她说不出口。 “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章雅悠道。 第二天,两颊带着红紫、穿着凤冠霞帔的文安公主被送上了花车,直接送往契丹领地。 “你以为你能笑到几时?本宫这番去了契丹,不出一年,必要踏破辽阳城,取你狗命。”这是李颂儿临上车之前,给章雅悠说得一句话。 送走李颂儿,章雅悠倒是过了几天安稳舒心的日子,每天还有时间看看书、练练字,除此之外,还招呼了李设、容绥、郑雨牧等人到郡主府打打牙祭。 然而,好景不长,容绥这边因为接到万剑山庄急报,而来和章雅悠告别。 “以后还回来吗?”章雅悠问。 “这是什么傻问题,你应该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等忙完了就回来。容绮也想过来,到时带着她一起。”容绥笑道,伸手将飘在章雅悠头上的树叶取下来。 章雅悠道:“江南繁华,不是这西北荒漠能比。只是……算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到处在打仗,回去的途中务必注意安全。” “好。办完事就回来。”容绥道,“我……我想……” “嗯?你想什么?”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容绥小心翼翼地问道。 章雅悠没有犹豫,直接抱紧了容绥,心里感慨的是:他身上的气味真好闻。 容绥舍不得松手,还是章雅悠红着脸退出了他的怀抱,道:“保重。” “你也保重。” 接下来的中秋节,郡主府内只有章雅悠、李设、郑雨牧三人。 “多吃点,这个月饼是紫燕亲自做的,味道还可以。”章雅悠笑道。 李设道:“太甜了,不喜欢。” 郑雨牧笑呵呵地拿过一块月饼,道:“看起来不错。现在局势这么乱,今年还有月饼吃,不知明年是什么光景了,一定要吃,而且要多吃!” 章雅悠笑着给两人倒了酒,道:“这话听起来虽然丧气,却也是大实话。京城那边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老皇帝奄奄一息,听说国丧用品都准备好了,肃王一路北上,已经打到淮南了。 李设道:“想不到咱们辽阳竟然成了一方净土,说起来我脸上倍有面子,要不是小爷来了,哪能有这种局面呢!”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李将军!在郡主大人面前,你还是低调点为好,你确实功不可没,但是,论威信、论作用,郡主远胜于你!”郑雨牧撇撇嘴。 李设笑道:“瞧瞧,我这么一说,话匣子不就打开了?” 八月底,老皇帝驾崩。 老皇帝尸骨尚未入殓,李诵已经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子,举行了登基大典。 肃王李祥这边打得更凶了,以往是“清君侧”的名义,如今是“太子毒杀圣上,弑父夺位,逆臣贼子,不共戴天”。 按照李祥带领的三十万大军势如破竹的架势,他不出月余就能打到洛阳,再攻入长安,但是他停留在了淮南,因为他忌惮一个人——通王李谌。 李谌手握重兵,原本是太子的劲敌,但是,李谌这几年循规蹈矩,平定新罗战乱后,交了一部分军权给老皇帝,并入主都畿道,虽然他现在只有五万兵马,但是都畿道富庶,男丁充沛,加之他这两年韬光养晦,到底手里有多少兵力,没办法估算。 而且,李谌威名在外,又在朝堂上享有盛誉,若是与他硬碰硬,恐怕李诵就要坐收渔利了。 李诵登基后,为了平复众怒,收买人心,第一件事就是拿房翊试刀,给房翊列了十大罪名,要对房翊凌迟处死。 房翊早就料想到这样的一天,早就动用了灵天域的力量平安离开京城。 李诵没想到房翊竟然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毫发无损地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一个房翊已经让他头痛,若是房翊投奔李祥,二人联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房翊愚弄了!他把房翊当做刀,砍向了异己者,但是,这把刀早已失控,这才引发了众怒,才给了李祥那么多权柄,他甚至想到,宫中的那些传言就是房翊散播出去的。 李诵雷霆大怒,并下旨将武陵候府查封,武陵候府一切人员不分男女老幼,一律问斩。 “朕就不信抓不到他!来人,去辽阳那里守着,若是看见房翊,格杀勿论!”李诵冷道,他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明明是嗜血如魔的状态,却想着立一个仁君的形象,为了向众人展示自己仁爱的一面,他对那些忠言逆耳的大臣总是宽厚谦逊,甚至那些反对自己的大臣也能受到他的礼待。 他私下里组建了一支队伍,专门暗杀这些与他作对之人,并嫁祸给李祥,京中多个府邸一夜之间成为废墟。 在李诵的暴政之下,很多人敢怒不敢言。 “还有,去辽阳,传朕的旨意,就说欣城郡主劳苦功高,朕初登基,要犒赏功臣,让她回京吧。”李诵道。 “她若是不肯回来呢?”一个心腹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诵道:“他们章家还有几百号人,她若是敢拿她父母亲人的性命冒险,朕不介意担个昏君的骂名,把章家给铲平了。” 这时,一个倩丽的身影走进来,给李诵跪下来,恭敬又带着亲热地请了安,“臣妾是来给陛下送参汤的,陛下近日劳碌,又为父皇的驾崩伤怀,眼见着消瘦了,臣妾看着甚是心疼。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可在露华的心中,陛下只是露华的丈夫,千万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来人正是庄露华。 庄露华已经摸透了李诵的脾气,也能接受他在床笫之间的凌辱和怪癖,开始顺着李诵的心思说话做事,所以,近来很是得宠,虽然李诵还未来得及册封后宫,但是,按照目前这得宠的情况,一个妃位必定是少不了的。 “爱妃来的正是时候,朕想你了。”李诵一把拉过庄露华,将她搂在怀里,开始上下其手。 庄露华乞求道:“陛下,还有人。” “闭上眼睛,敢看,朕挖了你们的眼睛!”李诵怒道。 他就这样,当着其他男人的面,只是用一道屏风隔着,他就要了她! 462 绝境 庄露华忍下屈辱的眼泪,心里愤恨,一抬头,就是一张清秀且带着妩媚的笑脸,道:“臣妾知道陛下太累了,陛下把参汤喝了吧。” 释放完毕的李诵,看上去心情畅快了不少,原本苍白冰冷的脸上挂了些许笑意和潮红,道:“朕有个问题考考爱妃。” “臣妾怕是答不上来,陛下出个简单点的题目吧。”庄露华撒娇道,环境是可以造就人的,她从一个不言苟笑的将军府贵女,成了现在谄媚讨好、当着外臣的面都能忍下屈辱的女人。 “武陵候背叛了朕,朕记得你那位好姐妹与武陵候可是两情相悦,她会不会为了武陵候反了朕呢?”李诵抚摸着庄露华的脸庞。 庄露华装作思考的样子,道:“臣妾觉着不会。她是聪明人,断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与陛下作对,何况,效忠陛下,乃是顺应天时,逆天而行有什么好处,何况,章家老小都在京城。” “爱妃言之有理,朕已经命人去辽阳传旨,让她回京,顺带告诉她,朕很关照章家人。”李诵笑道。 庄露华不动声色,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辽阳虽然安稳了些,契丹的述律丹愿意娶文安公主,等于向陛下臣服,但是,述律丹野心勃勃,奚族也一直不安分,总要有人在那里替陛下守着。根据臣妾的了解,她是聪明人。” 李诵沉默半晌,庄露华心中惊惧,却在他怀里缱绻撒娇。 “爱妃言之有理,就以爱妃的意思去办。”李诵道,“你就代朕送些赏赐过去,犒劳一下欣城郡主吧,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那心腹急忙道:“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章雅悠知道房翊出逃的消息后,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去京城探查个究竟,但是,她知道此时最需要的是冷静。 “别担心,房翊死不了。”李设安慰道。 章雅悠道:“是的,我也这么想的。不用安慰我,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死亡是大多数人的宿命。” 李设笑道:“别这么悲观。我们都要长命百岁啊!打起精气神来,最近奚族可不安稳,多次侵扰边境,没有你坐镇,我这心里没底。” 章雅悠笑道:“我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奚族这是趁势作乱。现在朝廷是指望不上了,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自给自足。我这就通知郑雨牧,运一批矿产去胜州,与周唐臣交换物资。” 贩卖矿产是有风险的,现在时处乱世,这辽阳又是章雅悠的封地,将矿产运出去贩卖倒也合情合理,但未必合法,若是将来被有心人上纲上线,她未经朝廷允许私贩矿产,轻则是贪墨,重则是欺君。 但是,用矿产交换物资,并将物资用于军民,就算是程序上有些瑕疵,但是,并无过错,将来即便有人想要利用这一节事实,也站不住脚。 “风雨欲来。”李设微微一叹息,“若是辽阳也守不住了,你就走,趁乱走。” 章雅悠道:“那你呢?” “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不给自己想好退路?你先走,我自然后续跟出去找你啊!难不成,咱们为了龙椅上那位抛头颅洒热血?他做的那些事你又不是没听说,狠角色!”李设笑道,在章雅悠面前,他说话就随意许多。 谷章雅悠笑了笑,没说话,道:“辽阳是我们的家,守着它,除非我们都死了。你还记得我们初来辽阳时它是什么样子吗?” 二人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回忆将章雅悠和李设带回了那段艰苦又温馨的岁月,二人相视一笑。 很快,辽阳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奚族人的滋扰已演变成了埋伏和攻打,与大唐签订和平契约的契丹也加入了混战,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攻打大唐,但是,却多次在乌蒙城的问题上触及大唐的利益底线。 就连接壤处的回纥部落,也趁乱攻进来烧杀抢掠。 三个月,章雅悠真正明白什么叫枕戈待旦、什么是浴血奋战。 身上旧伤添新伤,每天穿着十几斤重的盔甲,指挥作战,甚至亲自上战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累得倒头就睡;因为杀了很多人,也亲眼看见很多士兵在自己身边倒下,死状凄惨,甚至血肉肢体横飞,她又时常做噩梦。 在这长达三个月的战斗中,辽阳守城军死伤过万,加上奚族、契丹人的尸体,堆积如山,最后顾不上掩埋,在桑干河里凿了个大冰洞,直接将尸体扔了下去。 章雅悠身边的侍卫也死了很多人,忠十三在战斗的过程中被砍掉了一只胳膊,玉凌半边脸受伤几乎毁了容,李设也是一身伤。 朝廷不派救兵支援,粮草供给不足;章雅悠这边让人多番去幽州和胜州救助,要么是吃了闭门羹,要么是死在半路中,厮杀了三个月,没有见到幽州和胜州的一兵一卒。 “这群混蛋!”李设暴怒,“我们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章雅悠道:“不到最后一刻,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我们现在置之死地而后生。严冬之下,奚族和契丹人的日子不比我们好过。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胜利了!” “咱们粮草不多了。”李设仰面躺着,“现在都是粗粮窝窝头,这样冷的天,棉衣也不够,坚持不了多久的,最多一个月。” 正聊着,郑雨牧绑着绷带跑进来了,脸上红扑扑的,想笑,又像是哭过,他兴奋地喊道:“我们有救了!” “是有救兵来了吗?”章雅悠起身,她第一个想法是,难道房翊回来了?曾经,房翊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对她施以援手,将她从绝望的境地中拉出来;曾经,房翊神出鬼没又总能为她化险为夷、帮她解决难题的状态给她了无数的信心和盼望。 她在心里数过,整整一百九十三天,她没有收到房翊的回信;整整一百三十二天,我没有房翊的任何消息。 郑雨牧道:“没有救兵,但是,辽阳的百姓以及幽州、银州、胜州、遂州、恒州等地的百姓自发给我们送来了粮草;辽阳境内百姓更是不分男女老幼,纷纷报名参军。他们说……” 当年的儒雅卓绝的探花郎,在西北朔风的吹拂下,已经成了一名皮糙肉厚耐风沙抗严寒的糙汉,这个糙汉落泪了。 463 危在旦夕 章雅悠喃喃道:“真的?老百姓这么支持我们?” 郑雨牧道:“是真的!太感动了,以前总听他们说穷山恶水多刁民,这真是打脸!辽阳的百姓不要太淳朴!” 章雅悠喜极而泣,道:“不管结果如何,有这份民心,我们就是赢了。” 李设也来了精神,道:“对,就冲这份爱戴,我们胜过那些贪官污吏万倍,即便身死,当留英明!我们不如一鼓作气,杀奚族一个片甲不留!” “还要提防回纥与契丹趁乱攻城。”章雅悠道,“郑雨牧你去统计一下我们现在有多少粮食,新入编的士兵有多少人。” “好,我这就去办。”郑雨牧左手骨折,脖子上吊着绷带。 章雅悠笑道:“辛苦了。” 郑雨牧笑了,道:“咱们这种生死之交,和我客气,不大合适。再说,辛苦一点,也值啊!” 章雅悠与李设接到郑雨牧汇报上来的数据后,深受鼓舞,感动之余,连夜商定了新的攻打方案,杀了奚族一个措手不及。 奚族败退之后,契丹人又蠢蠢欲动,这次领兵打来的竟是李颂儿,此时,她一身契丹贵族女人的传统装束,踌躇满志又霸气威武地坐在马背上,点名要见章雅悠。 章雅悠骑着马出城,道:“你这是以契丹可敦的身份前来,还是以大唐公主的身份前来?” “你若是没瞎,自然知道我现在是以何种身份来见你。你若不想死得太难看,不如,双手奉上乌蒙城,然后跪下来投降,我兴许会网开一面。”李颂儿笑道。 章雅悠道:“你身为大唐的公主,受万民供奉,享荣华富贵,又备受先帝恩宠,你嫁入契丹的陪嫁占了整整一条朱雀大街,如今你却带着异族铁骑践踏国门,侮辱同袍子民,想要侵占大唐领土!你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你李唐王朝地下的列祖列宗!” “高谈阔论,我是比不过你。我只告诉你,当他们把我派出来和亲,他们就不再是我的亲人,而是我的敌人!我也不再是大唐的公主。能在契丹活下来,还活成我这样,是我的本事!”李颂儿得意一笑。 章雅悠冷道:“厚颜无耻!多说无益,我们战场上见分晓!” 李颂儿哈哈大笑,道:“好!我定要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我不但要夺了这乌蒙城,整个辽阳都将是契丹的!” 一句契丹话从她嘴里退口而出,引得契丹众将士振臂高呼,她十分狂妄地笑着,花枝乱颤之间是燃不尽的野心和杀伐。 “你以为这个新年你还能过得安吗?哈哈……”李颂儿大笑。 章雅悠道:“你真悲哀。” 这个新年,章雅悠的确没有过得安,因为一直在打仗。 她的生日是在冲天的厮杀中度过的,她从来没想过,这一世会活得如此坎坷并惊心动魄,在杀人如麻中成就了一段传奇。 她不知道后世如何评价自己,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一世无怨无悔。 “你太累,休息一下,这场战,我帮你带兵如何?”这是卢钰说得,他年后来了一趟辽阳。 章雅悠疲惫地笑了笑,道:“你这么谪仙一般的人儿,哪里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瞧瞧我,浑身都是血腥味,我都十几天没洗澡了。离我远点吧,会臭死你!” 她抱着一碟糕点,依靠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笑:“我现在吃白馒头都觉得奢侈,已经断粮了,有些将士连老鼠洞都挖开了,从里面找了不少粮食出来,还有去年因为下雪没来得及挖出来的红薯,他们也都扒出来了,霜冻的红薯,吃了坏肚子……” 她虽然是笑着,但眼泪在眼眶里晃悠,太苦了,上辈子那么伤心压抑,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谷卢钰道:“以后我会给你送点心过来的,米面也会送过来。” 章雅悠笑道:“好。玉凌,你来一下。” 玉凌跑进营帐,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这里有盘点心,你自己悄悄吃两块,余下的给李设送去吧,他估计有两天没吃饱饭了。”章雅悠道。 玉凌想哭,哽咽道:“多谢姑娘,奴婢这就去送。” “吃了东西,有力气了,我带他们杀一波去。”章雅悠道。 卢钰皱眉:“你受伤了,伤口化脓,你发烧了,你现在出去等于送死。” 章雅悠道:“这点小伤不要紧,李设伤得比我严重,我们若是都倒下了,辽阳就守不住了,五个多月,朝廷一兵一卒都没送来。” 她恨啊! 恨这个世道,乱而躁动;恨当权者,把万民当刍狗;恨李颂儿,叛国通敌、屠戮同袍! 更恨命运,万般不由己! 第二日,章雅悠是被抬着回来的。 在倒下的那一刻,她是无尽的释然,终于不用肩负这么多的重任,终于不用再负重前行了,尘归尘,土归土,这世间纷扰的一切与她何干? 卢钰俯身,道:“你还有救,我会请最好的郎中来救治你。” 章雅悠虚弱极了,她张了张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卢钰靠近了,道:“你想说什么?” 章雅悠道:“我知道你原先也是想利用我,你在辽阳,不但可以拿到更优质的矿产,还可以通过来知道房翊的动向,知道房翊的动向等于知道了朝廷的状态。” “我们原本只是合作关系,这不是正常吗?”卢钰淡淡道。 章雅悠道:“我不怪你,也没有怪我。我依然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可能早就死了。很多时候,你给我一种面冷心热的感觉。矿产还在,我已命人收在了后山的山洞里,我已预感到今天这种局面,所以,我提前写好了手札,你拿着我的手札,可以去搬运矿产。”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省点力气。”卢钰道,“她现在如何了?” 给她看病的还是刘博年,此时,他红着眼,道:“小人尽力了,郡主她……” 她不仅浑身多处伤口化脓发炎,而且致命的伤口就在心脏处,心脉也断裂了,脉搏很微弱,有一种灯尽油枯之状。 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让她起死回生。 “她在哪里?她人呢?你们是怎么保护她的!”李设穿着铠甲冲进来,浑身血污,银白色的铠甲已经变成了黑灰色,上面还有泥土、碳灰的痕迹。 464 香消玉殒 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章雅悠,李设扑过去,道:“是我没照顾好你!” 谁能想到当年的贵公子如今胡子拉碴、脸上还有几道细微的伤口,嘴唇干裂得已经起皮出血;谁能想到曾经疏阔的少年,此时哭得悲痛欲绝。 “不管你的事。你对我的好,只能下辈子还了。你们都在,我正好交代一下后事。”章雅悠虚弱地道。 李设道:“好,你说,只要我有能力做的,一定照办。你行的慢些,小爷跟上去,咱们在那边还做朋友呗!”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故作轻松。 “手札……”章雅悠努力抬起手。 念儿会意,道:“奴婢知道您要什么,奴婢这就去取。” 她捧了一本手札过来。 章雅悠看见手札,眼睛亮,道:“好。” 她再次努力伸了伸手,李设抓在手里,一边流泪,一边道:“你说,我都答应你。” “我带的这些人,都是好的。你若是活下来,他们愿意跟着你,请你善待他们,若是想走,就让他们走。”章雅悠道。 “好,听你的。”李设道。 “不用送我回长安,就葬在辽阳,守着你们。” 章雅悠未婚,此时死了,按照风俗和祖制,她是早夭,不能入祖坟的,甚至灵柩都不能进入章家。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悲苦,她也不想让长孙氏和章玉清难过。 “好。”李设握着章雅悠的手,不停颤抖。 “我没想过,我们欢欢喜喜来了辽阳,千难万险都过来了,结果……”他说不出来了。 “郑雨牧,我找郑雨牧。” 郑雨牧挤上前,道:“郡主,我在的,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他眼圈也红了。 章雅悠道:“记得给朝廷上书,就说我……务必打动朝廷,让皇帝下旨,守住辽阳,你明白?” 郑雨牧道:“我明白,一定要写得那批大老爷汗颜惭愧,一定要写得感天动地,让他们给辽阳派兵派人。” 章雅悠笑了笑,道:“我有一些首饰,心爱的那些,我放在盒子里,让我带走。其余的,分给几个丫头吧。” “好。”李设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你得活着。”章雅悠艰难地说道,“我累了,让我睡一会。” 卢钰轻声道:“呵,还真是没良心,都交待了,唯独没有……” 他轻轻敲了一下李设道的肩头,道:“出来说两句。” 李设眼圈红红的,眼眶里还有泪,他不舍地看了一眼章雅悠,转身,看着刘博年,道:“你再想想办法,我们库房里是不是还有千年的人参,你们快去熬好端过来。” 刘博年道:“对不起,将军。真的不行了……心脉都断了。” 李设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卢钰将他拖到了隔壁屋子。 “你想救她吗?”卢钰道。 短短几个字,对李设而言像是从天而降的佛语伦音,他登时来了精神,胡乱擦了一把鼻涕眼泪,道:“你是说她还有救?” 卢钰点点头,道:“但是,风险很大。用的并不是惯常的医术,而是巫术。” 李设道:“只要能救活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真?”卢钰笑了。 “你应该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李设道,“你快点,她就要不行了!你有办法就快用起来,别错过了时机,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我能给你的。” “她还在辽阳,还是欣城县主,即便这次救活了她,要不了多久,她一样会死,她是长在长安城的牡丹,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环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设道:“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让她活着!我要让她活!你有办法救她,你必须救她!” 他拔出了宝剑,架在了卢钰的脖子上,道:“你若是不救她,我就杀了你!我杀了你!” 继而,他又跪下来,道:“求求你,救救她!” 卢钰冷冷地看着李设,道:“你好好想想我方才的问题,否则,即便救了她,她也会死在辽阳,而且,救活之后,她身子虚弱,辽阳不适合她养伤。” 李设收回剑,道:“我可以送她出城,送她去找我父王,去了那里自然有人照顾她!” “皇帝那里怎么交待?”卢钰冷道。 李设道:“我顾不了那么多!我会上书禀报,就说她战死了。” 卢钰还要说些什么,屋内传来痛哭声,几个女眷撕心裂肺地喊着“姑娘!姑娘!” 这一天是二月初二…… 李设丢下剑,跑回章雅悠的屋子,章雅悠已经闭上了眼,眼角还挂着泪。 卢钰进来了,将一粒药塞到李设手里,道:“你趁人不备,放她嘴里。” 长安皇宫内,年轻的帝王正在宴请众臣子,在他看来,这种宴请大臣的行为就是“恩威并重”中的“恩”了。 虽是春寒料峭,但是,殿外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这样的好天气让李诵心情好了不少,忽然,殿内暗了下来,一阵乌云扫过,遮住了太阳,一阵风扫进殿内,片刻之后,乌云消散,殿内虽然恢复了明亮,但外头却阴了天。 李诵皱眉,道:“司天监,这样的天象可有什么征兆?” 司天监出列,扳着手指算了算,道:“春日融融,乌云蔽日,冷风入殿,这是哀兆,恐怕陛下将损一名栋梁之才、肱股之臣。看这迹象应该是西北方向有将星陨落。” 李诵看着司天监,盯得司天监脊背发凉,良久,道:“下去吧。大家也都散了吧。” 他回到御书房,开始翻奏折,找出了西北地区送过来的全部奏折,一本本翻过去,翻到最后一本,神情陷入思索,奏折从手中掉落地上。 刘福全急忙从地上捡拾起奏折,只是瞟了一眼,那奏折上用俊秀的柳体写着“文安公主叛国,领万千契丹铁骑攻打乌蒙城……粮草不足,士兵捉鼠为食……” 李诵颓然地坐下来,用力按压太阳穴,眉头紧蹙。 “陛下,可是又疼痛了?老奴招御医来给您看看?”刘福全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诵摆摆手。 原本只是闭目养神,没想到一转眼竟睡了过去,刘福全恭敬地立在一旁,不敢弄出半点动静来,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李诵惊醒了,嘴里喊着:“别怨朕!” 465 震惊朝野 刘福全急忙上前,道:“陛下,参汤准备好了,现在给您端上来吗?” 李诵点点头,一脸的疲惫。 二月初六,早朝。 侍卫来报:“禀告陛下,辽阳八百里加急军报,来使请求觐见陛下。” 李诵道:“宣。” 进入大殿的是扶苏,两年半的军旅生活,让他变得高大威严,虽只是一个从七品校尉,走在大殿上,丝毫不怯场。 “下官辽阳从七品翊麾校尉扶苏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下官奉李设将军、郑雨牧大人之命,连夜奔走,前来送军报,顺带给欣城郡主报丧。欣城郡主殁于二月初二申时。” 他是含泪喊出来了,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惊得能听见银针掉落的声音。 此时,章玉清也在殿中,听见这句话双手颤抖,上前道:“你说什么?可是真的?她、她殁了?怎么死的?” 扶苏跪在地上,举起信囊,刘福全急忙走下台阶,接过来,捧给李诵。 李诵道:“念!” “臣辽阳刺史郑雨牧,泣血题书,遥拜吾皇千秋万岁。欣城郡主章雅悠因伤病殁于永贞元年二月初二,终年十七岁。昔郡主不远千里奔赴辽阳,不嫌贫寒、不计劳苦,收流民、御外敌,与契丹述律丹谈判,与奚族周旋对战,临危不惧,智勇双全,迎回被俘军民万余人,收复乌蒙城。” “其万事躬亲,安抚百姓,奖赏农桑,让百信安居乐业;整军厉马,治军严明,成辽阳盛景。入辽阳两年,郡主将自身体己悉数捐出,与军民同甘共苦,着粗缯大布、吃粗粮野菜,其婢女一律编入娘子军。” “入辽阳两年,郡主参加大小战役百余次,负伤三十余处。因文安公主叛国,领万千铁骑攻打乌蒙城,郡主领兵迎战,与契丹、奚族轮番战斗半年有余。军民一心,百姓献粮献人,自愿参军,一同抗战,怎奈契丹、奚族蛮狠凶悍,辽阳本就积贫积弱,死守城池半年,早已弹尽粮绝,士兵逐鼠而食,境内野草能食之物几乎殆尽。” 刘福全读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李诵痛苦地闭上眼。 台下的大臣已有人发出哀叹,章玉清、长孙靖等人更是泪流满面。 “郡主及李将军等人曾多次派人前往幽州、胜州等地求助,均无果;臣曾上门求救,受到多位同僚嘲讽戏弄,卢龙军节度使、振武军节度使均无动于衷。最后一役,郡主胸前负伤,加之其身上多处伤口未愈,化脓感染且长期殚精竭虑,已有油尽灯枯之相,故,医治无效而亡。” “郡主深受百姓爱戴,其殁后,民众自发围郡主府哀悼痛哭,接连三天乌啼不绝,听之无不落泪。军民自书万民伞,盖于灵柩。郡主曾云:生当做人杰,死应为鬼雄,绝不让外族践踏大唐山河,誓死守卫边疆国门。” 又有大臣落泪。 没有李诵的授意,刘福全不敢停。 “郡主临终遗言,愿葬于辽阳,守护百姓、守卫辽阳。因战事紧张,谨遵郡主遗训,丧事从简,郡主灵柩已入土,葬于辽阳城城南巴依达山,巴依达乃契丹语,意为勇者,为感念郡主高风亮节、大义凌然,微臣与李设将军商议,将此山命名为悠然山,以纪念郡主。” “微臣初识郡主于麟德殿,对郡主一见倾心;在辽阳两年,微臣敬佩郡主,不敢表露心迹,与郡主并肩共事,方知云泥之别。微臣钦佩郡主高义,又怜爱其英年早殁、孤苦无依,臣请求陛下恩准,让臣迎娶郡主牌位,微臣将终身不娶,领养子嗣,以让郡主享用郑氏香火。” “微臣……” 李诵皱眉:“够了!” “我的女儿!”章玉清再也忍不住了,“我章家的好孩子,自然受我章家的香火!陛下,微臣不同意郑雨牧迎娶我儿牌位。微臣想辞官,微臣要去辽阳守着我那苦命的孩儿!不至于让她孤苦无依呐!” 扶苏起身,道:“章老大人,郡主有东西让小人交给您和夫人。这是郡主临终之际命人剪下的一缕头发,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让您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她不孝。这一缕头发,让老大人及夫人有个念想,她还有一些书画已命人收拾,正运来长安。她另有手札,交代了铺子等财物,交于您与夫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狭长的盒子,捧着,跪下来,交给章玉清,道:“老大人!” 章玉清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缕已经编好的头发,上面别着的夹子他见过,还是章雅悠小时候用的夹子,纯银打造的。 他颤抖着手拿起头发和那张纸,当场失控,捶胸跺足,哭道:“你不孝啊!你个臭丫头,你不孝啊!你这一走,痛煞我了!你让我与你母亲如何过下半生啊!你不孝啊!” 长孙靖流着泪,低声道:“这是在大殿上,你稍加克制一下。” “陛下,下官已将东西和信件送到,辽阳战事吃紧,下官这就赶回去。”扶苏道。 李诵道:“你可有什么要求?” “小人无要求,郡主大人于小人而言就是再生父母,小人当继承她的遗愿,代她守卫好辽阳城,郡主虽然走了,但是,她的英魂必定庇佑我等。小人若是侥幸活下来,就来长安,在章老大人面前代郡主尽孝,若是战死了,就葬在郡主身边,在阴曹地府也好给她撑一盏灯。若是陛下真的想满足小人的要求,就给小人赐道通行的圣旨吧,这样,小人一路畅通,兴许两天半就能回到辽阳。”扶苏道。 李诵道:“准了!刘福全,让中书省给他做一张通行证,任何人都不准阻拦!” 他慢慢走下台阶,走到大臣中间,道:“朕万万没想到,一介女子竟如此高义!你们高官厚禄,出将入相,锦衣玉食,仆从前呼后拥,朕给了你们荣华富贵,你们食君之禄,可曾想过为君分忧?” “朕为欣城郡主感到光荣,我们大唐的好儿女,热血、聪慧、高义!可你们呢?你们是耻辱!枉为男人!”李诵咆哮道。 “来人,宣旨!让庄兴平速整军五万前去辽阳支援,给幽州、胜州下旨,命人火速前往支援,如有不从者杀无赦!让户部全国上下筹集粮草,供应不足者,贪墨不均者,定斩不饶!” 466 愁肠寸断 辽阳城,乌云密布,章雅悠殁后,辽阳就一直阴天,到了下葬这一天,阴雨绵绵。 李设盯着灵柩缓缓下葬,冷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杂着热泪。 “这么一副薄薄的石棺就让你下葬了,我愧对你。”李设道。 李三站在后头给他撑伞,却被他推开了。 田英眉头紧锁,心里想的是,这位痛不欲生,那位得了这个消息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就要来辽阳了。 房翊这边确实收到了消息,一开始他还笑了,道:“恐怕是小蛮货的计策,不能当真。” 但云台看到他的手微微颤抖,于是云台就问:“那奴才再派人去打探一番?” 房翊道:“再去,若是再送假消息或这种烟雾弹,就让他自请废了吧,留在灵天域也没有用处。” 云台会意,飞身出去。 两天后,云台带过来的消息让房翊崩溃了。 “我做这么多是为什么?她若死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房翊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 云台有些不忍心,道:“公子爷,您节哀。郡主在天有灵,绝不愿意见你这么伤心。”消息肯定是假不了的,郑雨牧的上书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连皇帝都拍兵去增援了,带兵的还是如今正获盛宠的华妃之父,庄兴平。 房翊道:“收拾一下,我现在要去辽阳。” 云台噗通跪了下来,道:“您不能去啊!皇帝必定派了人在那里守着您,您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若是郡主知道您为了她被皇帝抓到,她死不瞑目啊!奴才求您了,千万不要冲动啊!” 房翊没有理会,道:“叫上我们的人,整理军队,我先快马过去,你让人带上军队跟过来。辽阳,我代她守了!皇帝无道,我为她反了!” 云台惊讶了片刻,拜道:“奴才明白,这就去传您的命令!” 房翊接到章雅悠的死讯后不吃不喝,乔装打扮,连奔千里,到了辽阳,找到了章雅悠的墓葬,看着那小小的坟头,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处,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喉咙处涌起一股甜腥,一口鲜血喷出来。 没亲眼看到,他还有一丝幻想,也许这是一个误传,也许是她金蝉脱壳的法子,但是,当他看到坟茔,那涌入四肢百骸的悲楚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侯爷,您来了。”紫燕从旁边的小房子里走出来,“姑娘临走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奴婢知道她是想看您最后一面,但是,她等不到。她走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紫燕道。 她自愿过来守灵,将郡主府交给念儿打理,自己带了两个穷苦孤寡的老妇人过来,打扫一下坟墓,换换贡品,烧点纸钱等。 “她真的走了?你亲眼所见?”房翊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湿热的东西滑落下来,他以为他不会哭了,但是,他控制不了。 紫燕点点头,道:“衣服都是奴婢亲自换的。姑娘是真的走了。郡主府还有一些东西,是留给您的。不过,姑娘临终前并不想您过来,这几天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来过,穿得像是山民,但是,又不像是辽阳本地人。” 房翊双手按在墓碑上,一用力,墓碑碎了一半,喃喃道:“你怎么能离我而去?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可以去死!” 紫燕急忙道:“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姑娘已经走了,您就让她安息吧!” 房翊又是一拳捶下去,岩石做得坟墓碎裂了,他丝毫没有顾及到拳头上的鲜血,眼睛盯着那裂开的坟墓,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么简陋的坟茔里竟然埋葬着他的小蛮货,那样鲜活美好的生命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他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武陵侯,好久不见了!”一个蒙面人出现了,身后跟着几十人,“是乖乖跟我们回去,还是要我们哥几个动手?” 房翊冰冷无比,内心翻涌着悲痛,冷道:“找死!” 大开杀戒! 唯有杀戮才能平息内心的悲痛与凄楚! 他要这些人给章雅悠陪葬! 如果不是那个人太过昏庸残暴,怎么会任由辽阳自生自灭、眼看着她在这里苦苦挣扎! 李唐的血统都是错的! 否则怎么会生出文安这种下作卑劣的人,身为公主竟然要背叛自己的国家和祖先! 这些爪牙替李唐王室卖命,该死! 统统该死! 房翊入魔了! 紫燕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人,她印象中的房翊虽然高冷多谋还带着阴险和凌厉,但是,和眼前这个武功出神入化、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无法联想到一处。 紫燕看着地上破碎的尸体、散落到各处的肢体,她一阵反胃。 “侯爷,人死不能复生,您就行行好,让姑娘安息吧。”紫燕跪下来,她很担心房翊接下来会掀开棺材。 这是大忌,会惊扰了死者往生的灵魂,走得不安宁。 房翊没有理会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从腰间取出玉箫,坐在坟头前,轻轻地吹走起来。 他吹得正是章雅悠做得曲子,那时他还在京中做太傅,还是监国太子表面上倚重的人,章雅悠因为思念,命人给他送了一封信。 信里没有诉衷肠的句子,只有一首曲子。 她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无题》。 有些时候,她的表达很内敛,但总是充满情意。 房翊当时拿到谱子,看了看便知道这曲子里饱含的情意,相隔千山万水,思念绵绵无期。 曲子原本是深沉缠绵中透着哀怨和忧伤,那是思念的状态,但如今听来却是愁肠寸断,痛不欲生。 紫燕跪在一旁,烧着纸钱,哭道:“姑娘,侯爷来看您了。您在天有灵,安息吧。奴婢不能贴身伺候了,以后每天都帮您清扫坟墓,每天都给您烧纸钱。” 兴许是前面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又或者过于悲伤,房翊的嘴角流出鲜血来。 “侯爷,您、您受伤了!”紫燕惊道。 云台带着人从山后跳了过来,见了一地死尸,当即了然,命人去清理尸首。 “公子爷,人已到位。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云台跪在地上,“您受伤了?封先生随后就到,请他过来给您看看嘛?” 房翊摆摆手,道:“去军营。” 467 雅心小筑里的女子 雅致的房间中,一妙龄女子缓慢地睁开眼睛,她看了看简约中透着奢华的帷幔,摸了摸头,她这边发出的微微动静使得服侍在一旁的侍女惊叫起来:“姑娘,您醒了!太好了,您醒了!” 听到她的喊声,又有两个丫鬟跑进来,欢喜地笑道:“您醒了?可饿了?奴婢去给您端些参汤来。哦,不对,要先去请康先生来看看。” 另一蓝衣婢女道:“快去通知主子,就说姑娘醒了。” 床上的女子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是哪里?” 蓝衣婢女笑道:“这里是雅心小筑。” “那我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女子秀眉微微蹙起,颦颦风情,加上一脸的懵懂,甚是可爱。 蓝衣婢女看上去稍微年长,是这几个婢女的头儿,她先是安排了绿衣婢女把药端归来,继而笑道:“姑娘失忆了?这可如何是好?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子摇摇头。 “您是崔家的嫡女,单名一个雅字,我们都是您的婢女。您之前受了伤,是以一直昏迷不醒。奴婢梅心。”梅心笑道。 “您大病初愈,先躺着,别着了风寒,等蒋先生过来给您看看。”梅心笑道。 不多会,一个年轻贵气男子走进来,衣着华贵,气质出众,样貌俊美,风度翩翩,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几个婢女急忙行礼请安,男子手一挥,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来,很自然地抓着女子的手,关切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疼痛?” 叫崔雅的女子不好意思地抽出手,道:“你怎么一上来就……”她没好意思说下去,脸已经红了,“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头晕。” “你帮她看一下。”年轻男子道。 中年男人上前,搭了崔雅的手腕,不一会,道:“是身子太虚弱了,脉象也不稳定,还是要坚持吃药,另外,加一些补品。” 年轻男子道:“好。你费心了,以后就住在这小筑的偏院吧,每天都过来看看,熬药什么的,你也留心一下,提醒丫鬟注意火候。” 崔雅躺在床上,问:“你是谁?” 年轻男子对她的失忆并不感到惊讶,道:“我是卢钰。”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崔雅又问。 卢钰道:“我们以前有婚约。” 崔雅道:“原来这样,难怪你一进来就拉我的手。听起来,我们还未成亲。” “对,没有。”卢钰道。 “我嘴巴很苦,能不能给我拿点甜食过来。” 一旁的蒋俊德急忙道:“姑娘大病初愈,脾胃甚弱,现在吃甜食会导致消化不良,甚至加重病情。这期间以易消化的流质食物为好,忌油腻忌荤腥。还要每日坚持服用灵芝袍子粉来增强体质。” 崔雅可怜兮兮地看着卢钰,那神情像是在撒娇。 卢钰浅浅一笑,道:“喝点燕窝吧,滋润柔和,在里面加一点白花蜂蜜,有点甜味。” 蒋俊德道:“这个是可以的,燕窝滋阴润肺,益气补中,去燥润肤,还能养胃,可以每天食用。” 梅心急忙道:“奴婢不知道姑娘今天醒来,没有提前准备燕窝,奴婢现在就去炖。不过,小筑里的燕窝……” “嗯?” “不算是上等的,更不是血燕燕窝。”梅心将头垂得很低。 卢钰吩咐小厮道:“去府里库房将最好的燕窝取来。” “姑娘,用药了。”绿衣婢女端着药过来。 崔雅皱了皱眉,道:“这药味好难闻,闻了恶心,想吐。”她是太久没进食,脾胃太过虚弱,闻到了刺鼻的中药味,就觉得头疼恶心。 “不吃药,怎么能好?”卢钰淡淡道。 崔雅撇撇嘴,道:“可是,不想吃。” 卢钰用勺子荡了荡药汁,道:“趁热喝了吧。” 崔雅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喝下了卢钰喂过来的药。 喝完药,崔雅沉沉睡过去。 卢钰坐在一旁,看了一会熟睡中的崔雅,道:“你去看看这里还需要什么,列个清单,让人去准备,务必给姑娘用最好的。” 梅心道:“是,奴婢这就去看看。” 接下来的日子,卢钰几乎每天都过来,每次过来都不会呆很久,和崔雅简单聊几句,看着崔雅喝药,偶尔和崔雅一起用晚膳。 这一日,崔雅正在吃山药糕,卢钰来了。 山药糕是专门为她做的糕点,将铁棍山药蒸熟后捣成泥,加一点烫熟后的面粉,放少许盐和调料,在油锅了炸了一下,再裹上黄豆粉,她平时没胃口,这样吃食她一顿能吃两块。 卢钰见她嘴巴上沾了黄豆粉,伸手给她擦了擦,道:“郎中说,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是,可以慢慢进食了,我让人给你做点鱼片粥、牛肉羹一类的,加点肉食。” 崔雅一听说能吃肉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道:“听起来很好吃。有一天她们几个吃过,进屋子伺候的时候,我都闻到香味了。” 卢钰笑了,道:“以后你也能吃了。” “我看着外头绿绿的,想出去走走。她们都不让我走出这屋子,说是怕我着了风,我想去院子里看看。”崔雅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湿濡、如同小鹿一般的大眼睛,看得卢钰心跳加速,他想也没想,就道:“好。等你喝完药,睡一觉,我带你出去。” “你这次要停留这么久?”崔雅道,“以往我醒来,你就走了。” 卢钰道:“今天事情少,可以多坐一会。” 崔雅道:“我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你先把药喝完。” “那我喝完药,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可以。” 崔雅皱着眉头,端起碗,卢钰见状,接过碗,用勺子舀起了药,道:“慢慢喝。” “可我想一口气喝完……一口口喝,太苦了。” 卢钰道:“喝完了,给你拿块蜜饯,我命人专门做的。” 崔雅一边喝药,一边看着卢钰,道:“卢公子真好看。” 卢钰的手顿了一下,笑道:“你也好看。” 崔雅喝完药,卢钰给她擦了擦嘴,她正要起身,卢钰拦腰一抱,很自然地抱起了她。 “还是要注意修养。”卢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蚕丝锦被,很温柔地看着她。 崔雅被看得不好意思,朝下缩了缩,用被子盖住脑袋…… 468 崔雅的问题 卢钰笑了,这害羞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崔雅道:“丫鬟和我说,我是清河崔家的嫡女,是世家女,但是,从我醒来至今,为何没有崔家来见我?” 卢钰道:“我才命人去通知他们,现在外头有些乱,他们可能会在路上耽搁一些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日就会到了。” 崔雅看着卢钰,道:“卢公子是不是娶亲生子了?” “没有。”卢钰想也不想,直接否定了。 “如何卢公子尚未娶亲生子,按照你从前的说法,我们以前是有婚约的,为何我觉得自己像个外室一般?”崔雅歪着脑袋。 卢钰道:“若是丫头嚼舌头,就拉出去杖毙吧。” 他轻轻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梅心等人吓得噗通跪在地上,道:“主子饶命!” 崔雅皱眉,道:“她们并未和我说什么!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有些事情是我从只言片语或汇总的零散信息中推断的。不管对错,你何必拿丫头们撒气!还是说,被我猜中了,你就恼羞成怒?” 卢钰见崔雅据理力争,无奈笑了,心道:这幸好是失忆了,失忆的状态都如此思路清晰,能通过零碎的信息来推断一些人和事,若是恢复了记忆,更是了不得! “以后好生伺候着!”卢钰冷道。 梅心等人急忙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我订了亲。把你放在这里,只是为了照顾你,你不是外室。”卢钰道。 崔雅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卢钰道:“算不上自作多情,毕竟……罢了,你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崔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又睁开,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就是睡不着。 “你给我唱个曲吧,我睡不着,或者弹个琴也好。”崔雅道。 卢钰道:“不会。” “那你拿本书过来,读给我听。” 卢钰转身拿了一本书,微微一叹气,脸色不是很好看,崔雅见状,道:“若卢公子不愿意,让梅心她们读就是了,她们也是识字的。” 卢钰没说话,而是打开书,轻声读了起来。 起先,崔雅还睁着大眼睛,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睡着了。 三日后,护国公府内,三个贵公子并肩而行。 “大哥,你自己演戏就算了,现在还要拉着我陪你演戏?我是有个妹妹叫崔雅,但是,崔雅已经病逝几年了。你让我把其他人当做崔雅,这不是为难我吗?”崔洵道。 卢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崔洵,崔洵立马怂了,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王行之笑道:“二哥,先去看看吧,我倒觉着很有意思呢。” 崔洵道:“大哥向来英明神武,但是,这件事做得真不高明,费了那么大力气救了她,现在还玩起了角色扮演,那丫头鬼精的很,说不定失忆就是装的。” 卢钰狠狠瞪了他一眼,王行之见状,急忙转移话题,道:“这个肃王还真是耐不住性子,已经要过长江了。” 进了雅心小筑,崔雅穿着一件粉色的中衣,坐在镜子前,由着菊情给自己梳妆打扮,末了又给她换上一身淡紫色的华服,她嫌颜色太艳丽,换了一个素雅的白色。 “你不是要见家人吗?这是你的兄长,崔洵。”卢钰简单介绍了一下。 崔雅看了一眼崔洵,道:“兄长?” 崔洵赔笑道:“是的,我是你三哥。好雅儿,你这段时间受苦了,听说你醒来了,我们全家上下都担心得不行。” 崔雅笑道:“让哥哥费心了。哥哥可知我犯了什么病?” 崔洵不笑了,他哪里知道她犯了什么病?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眼下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才重要。我这次来,给你带了点补品,让丫头们给你炖上,后续吃完了,我再给你送过来。”崔洵挤出几许笑容。 崔雅道:“多谢哥哥。哥哥既然来了,是不是接我回去?我们总在这里叨扰卢公子,我心中甚是不安。” 王行之笑道:“雅儿难道不知道?” 崔雅茫然地看着王行之,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我知道什么?” 王行之笑道:“我是王行之。可惜了,我听大哥说,你失忆了,如今看来是真的了。雅儿可是与我大哥,哦,也就是这位卢公子定下娃娃亲的,按照我知道的,你们可是两情相悦,只是你失忆了,所以,不记得这些了。以前,雅儿可是心心念念要嫁给我大哥呢。” 崔雅脸色羞红,喃喃道:“真是如此嘛?” 崔洵笑道:“我作证,的确如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必害羞。一切有哥哥给你做主呢。” 卢钰听了几人的谈话,心情看上去很好,道:“你们难得过来,不如就在这里用午膳吧?” “听大哥的。”王行之笑道。 “雅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王行之走到崔雅面前,微微打量了一下,崔雅很瘦,兴许是重伤初愈的缘故,脸色白皙中透出一股苍白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清愁,给人一种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感觉。 崔雅微微摇头,眼睛无辜地看着王行之,然后灿然一笑,道:“不记得了。” 王行之一拍手,笑道:“哎呀,那太好了!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现在虽然失忆了,但好歹救治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我过两日来给你送些好玩的小东西,给你解解闷。” 崔洵瞪着王行之,这小子的变化也太快了!没脊梁啊! “饿了。”崔雅道。 卢钰拉过崔雅的手,让她坐下来,招呼丫鬟送了一碗燕窝粥上来,亲自喂给她吃。 崔雅只是吃了几口,道:“没味道,想吃肉。” 卢钰愣了片刻,道:“去问问蒋俊德,崔姑娘现在能不能吃点荤腥。” 不多会,蒋俊德亲自跑过来,道:“姑娘现在可以吃点荤腥,但是,一定要吃那易消化的,把肉炖得烂一些,否则,脾胃不适,身体吃不消。” “你们去交待厨房,务必用最新鲜的肉,炖烂点,易消化。”卢钰道。 等菜上齐后,崔洵的脸色很难看,王行之笑了,这是专门为某人准备的饭菜吧?哪里是招待他们的呀! 469 意外相见 崔洵道:“大哥,这么清淡、肉炖的这么烂,好么?” “好,清淡有什么不好。”卢钰眼皮都没抬,顺手给章雅悠挑了一块肋排,细心地把肉剔下来,夹到崔雅的碗里。 崔雅尝了尝,笑道:“真好吃!还要吃。” 卢钰道:“肉不能贪多,以免积食,可以吃块鱼。” “可我想吃肉……”崔雅的声音很小。 王行之直接给她舀了一勺肉糜豆腐,道:“吃这个,也是肉。” 卢钰看着他,王行之笑道:“大哥,吃肉才有助于身体恢复。” 王行之和崔洵先行离开了,卢钰还在等着崔雅喝药,并抱着她去院子里看看花花草草。 “不是,三弟,你就不觉得稀罕吗?大哥他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咱们这一个时辰是在用膳吗?是在看他们两个表演恩爱了吧?”崔洵气咻咻地道。 王行之搂着崔洵的肩,笑道:“这不也挺好的嘛!咱们大哥难得遇见一件感兴趣的事、有一个让他心动的人,方才你也看到了,那丫头真的失忆了,否则,对我不可能是那种态度。” 崔洵道:“她是否失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忘了这丫头从前有多狠了嘛!” “行啦,二哥,走,去红袖招,来了新姑娘,我请客。”王行之道,坏笑着看向崔洵,“是你喜欢的丰满妖冶类型。” 崔洵笑道:“还是你懂我。大哥喜欢几个女人不要紧,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是,他对这个女人太特别,我担心大哥会沉湎于这种儿女情长,误了大事。若是两情相悦也罢了,只怕是……哎,罢了,走吧,我操这劳什子的心呢!” 又过了半个月,崔雅身体渐渐恢复,丫鬟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只能呆在房间内,只有等卢钰来了,像大赦一般,带着她在院子里溜达一会,五月底了,天气已经很热了,还担心她吹风受凉,又怕她被日头晒了,用她的话说“她整个人都发霉了”。 发了霉的崔雅,有一天趁着丫鬟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雅心小筑。 “原来外面是这个样子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崔雅微微感到一阵头痛。 她顺着香味跑到了一个做卤煮的摊子,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是对小夫妻,女的一见崔雅锦衣华服,气质出众,笑道:“姑娘是想尝尝吗?二十文一碗,装三样,有牛肉、牛肚、牛筋;三十文,可以装这样一大碗,选六样。” 崔雅道:“我没钱,你看看这个钗环能换一碗吗?” 那女的一看崔雅手里的银钗,虽然是银制的,但是做工精美复杂,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当即擦了擦油手,接过来,道:“够了够了!您想吃多少,随便吃!” “管够!”女的又补了一句。 但她的手还没触及到银钗,就被人抓了回来,是掌勺的男人,他瞪了一眼那女子,然后笑容可掬地和崔雅说:“那边,就是左拐过去的那个路口,再往前走半里路,有家当铺,您可以去当了这支钗,能换一些银子,想买什么都能买。” 待崔雅一走,男人呵斥女人道:“不该我们赚的钱,不能要!何况,你没看见这女人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但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会没丫鬟吗?八成是偷跑出来的,这种人也敢招惹!咱们平头百姓,赚点干净钱!” 女人不满意,嘟囔了一会,但也觉得自己男人说得有道理。 崔雅去当铺当了银钗,还有镯子,当铺的掌柜从窗口望了望崔雅,笑道:“姑娘,您这一身衣裳也不错,要不要当了?” 崔雅想了想,道:“不要。” 她只是想出来玩玩,并没有打算不回去,衣服为什么要当? 雅心小筑的丫鬟们找不到崔雅,慌了神,梅心急忙让人去通知卢钰,却被竹风给拦住,道:“若是世子知道我们没看过姑娘,肯定要把我们杖毙了!我们不如派人分头去找,姑娘失忆了,定然不会走太远!” 菊韵和荷香也赞同竹风的观点,纷纷看向梅心,梅心道:“糊涂!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世子,后续被知道了,你以为我们就能逃得掉?何况,姑娘貌美,若是在外头被人抢了去,或是受了欺负,是我担待得起还是你们担待得起?” 派人去通知卢钰时,他正在大厅里议事,听说崔雅走失后,当即丢下急忙带了两千人上街搜寻。 崔洵见状,恼怒道:“大哥竟然昏庸至此了吗?为了个女人,放着这么多的臣僚不管不顾?正经事也不要了?” 王行之笑道:“二哥,不去,我可去了!” 崔洵无奈,也跟着上街了。 卢钰他们以雅心小筑为中心,四散去找,但是,到了日落西山的档口依然没有找到崔雅,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卢钰铁青着一张俊脸,冷道:“加派人手,再找!” 崔洵嘟囔了一句:“她不会是恢复了记忆,逃跑了吧?说不定根本没失忆,演戏骗我们的!” “你说什么?”卢钰皱眉。 王行之道:“二哥,少说一句!” 李府,有家仆来报:“公子,护国公府的府兵满城搜寻,火把都准备好了,像是在寻人。” 李明经一身大红的喜袍,冷冷一笑,道:“他估计是看我今儿大婚,想要生点是非,说不定要借机闹事!你带人盯紧点,去接迎一下送嫁得到队伍,万一冲撞或在街面上有摩擦了,及时派人处理。” “是,公子!” 李明经迎娶的是洛阳世家、上虞侯独孤熹的嫡女独孤玉宁,今天是成婚大典。 崔雅就混在送亲的队伍里,起先,她只是站在街边看热闹,这十里红妆的架势让她好生羡慕,结果被人群簇拥着不停上前,结果就卷进了送亲的队伍里,然后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李府。 李明经站在门口迎接新娘子,因为李府大门口有台阶,他正从台阶上往下走的时候,遥遥看见送亲队伍里有一人想要走出队伍,却被周边的人拉住了。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孤独家哪个不知礼数或没有见识的丫头,等她看到那张脸时,惊住了: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450 李明经的婚礼 李明经招来属下,让他悄悄去跟着那女子并招待好她,自己则到了喜轿跟前,按照流程,在礼宾的主持下,完成了迎亲仪式,接下来就是拜堂,再把新娘送入洞房。 李明经忙完这一切,迫不及待地到了前院,只见崔雅坐在一张桌子上,一个人正在那里吃菜,一边吃一边笑:“这个东西好好吃!” 李明经眼睛湿润了,走到她跟前,道:“小仙女?你、你还活着?” 崔雅愣住了,道:“我?小仙女?” “你认识我?”崔雅问道。 “你是小仙女,你、你不记得了?你一定是在逗我玩,对不对?你再和我开玩笑!”李明经笑道,“没想到你今天来啊,是来给我送贺礼的吗?” 崔雅警惕地看了一眼李明经,道:“什么贺礼?” “今儿我成亲,成亲的贺礼啊!”李明经笑道,“你能来就是最好的贺礼了,其他的,有没有无所谓。” 崔雅摸了摸口袋,掏出仅有的几块碎银子,道:“给你,只有这么多了。” 李明经笑道:“你现在这么穷吗?” “嗯?”崔雅不解。 李明经道:“你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你是谁?” 崔雅道:“我是崔雅。” “崔雅?那你住哪里?等吃完东西,我送你回去?或者,你看我这里如何?住在我这里也可以哦,给你准备个小院子。” 崔雅吃了一块醉鸡,道:“住这里天天有这么多好吃的吗?” “嗯,可以。管够。你住在哪里?” “我住的地方后面有个湖,出门左拐,可以看到街道。他们说,崔洵是我哥哥,我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崔雅笑道。 李明经在这厢陪着崔雅用膳,外头那些宾客都被晾在一旁了。 卢钰这边接到通知,说是崔雅在李府,当即带着人去李府,王行之思虑比较周全,急忙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跟我回去。”卢钰见到崔雅后,冷冷地说道。 崔雅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明经。 李明经道:“卢钰你给我说清楚,她到底是谁?” 卢钰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但是,告诉你也无妨,她是崔雅!” “不是!她不可能是崔雅!”李明经还要说下去,卢钰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想让她死,你只管说!” 王行之见状,急忙上前,搂着李明经道:“我们是来送贺礼的,大礼!犯得着剑拔弩张吗?走走,我们去那边聊聊,也让我讨几杯喜酒。” 崔雅因为吃得多,肠胃不适,弯腰吐了起来,卢钰因为还在气头上,本不想搭理,但是,来得匆忙又没带丫鬟,总不能让个大男人来服侍她?只好自己上前,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眼见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卢钰径直抱起了她,上了马车。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卢钰问道。 崔雅摊开手心看了看,道:“我把东西当了,买了一块玉。” 卢钰看了一眼那块玉,成色还可以,但是做工粗糙,很不入眼,道:“府里这种东西很多。” 那些首饰都是他专门送过来的,她竟然一声不响地给当了? 崔雅紧紧攥着玉佩,“哦”了一声。 卢钰本想咆哮,想问她哪来的胆量竟然只身一人跑出去?又是怎么找到李明经的?但是,他一转脸,看见崔雅脸色蜡黄,双目无神,又有些不忍心。 “我那天看你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我觉着这颜色的玉佩很配你那身衣服,所以……我就这么多钱,只能买这样的。”崔雅道。 卢钰道:“这是送给我的?” 崔雅点点头。 卢钰伸手,抠开她的手,拿过那块玉佩,道:“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 “在屋子里太闷了。” “你!”卢钰气结。 崔雅道:“我吃了点东西,想回去的,结果找不到路了。” 到了雅心小筑,卢钰简单安顿了崔雅,自己坐在书房发了半天的呆,他是万万没想到崔雅第一次溜出去就遇见了李明经,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根本没有失忆? 那四个丫鬟和一众仆人跪了一地,卢钰看着心烦,摆摆手,道:“近身伺候的拉下去杖毙,其余人根据职责,发卖了!” 众人不敢求饶,只会呜呜哭泣,崔雅回到小筑后本就是睡着了,被一阵哭声给惊醒,身边又换了新的丫鬟。 她走出屋子的时候就见几个雄壮的侍卫拉了梅心几个人往外走,动作十分粗暴。 “是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的,不是她们放我走的。”崔雅道。 卢钰皱眉,冷冷地看着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道:“你们也是找死吗?让她衣服不穿,赤着脚跑出来?” 吓得那两个丫鬟急忙跪下来哀求崔雅快些回去。 “她们没看好你,就是死罪一条。”卢钰冷道。 崔雅道:“我不过是出去走走,就算她们没看好我,也罪不至死!你这是杀鸡儆猴,你是想让我愧疚!” “我不仅是让你愧疚,还要让你记住,若是再有下次,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卢钰冷道,“你快进去。” “别要她们的命,算我求你了。”崔雅哀求地看着他,眼泪已经在打转,那神情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卢钰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微微一叹息,道:“每人打二十大板,是死是活,就看她们的命了!若是能活过来,只能做个粗使的丫鬟。” 梅心、竹风、荷香、菊韵四个人急忙拜谢:“谢谢世子,谢谢姑娘!” “以后想出去,可以和我说,我找个时间和你出去。” 崔雅点点头,道:“你别生气了。” 她拉着卢钰的胳膊,轻轻晃了晃,一副撒娇的小模样。 卢钰心底又是一声叹息,道:“罢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他又叫来蒋俊德,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这才安心离开雅心小筑,而王行之已经坐在马车里候在门外了。 “他怎么说?” 王行之道:“李明经是聪明人,我没和他多说,我只和他说了,若是有人发现那个人还活着,就是欺君大罪,到时谁也保不了她!他一听就明白了。只说,只要她活着就好。估计之后会来看她吧。” 471 情不知所起 卢钰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往里屋看了一眼。 王行之问:“大哥对她实在是太特别了,我先前还觉得大哥可能是想利用她牵制房翊,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那你认为如何?” “我已经将别院里那个女子送走了,她很听话,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更不曾哭哭啼啼,我下不了手,给了点银子,送到远处了。大哥都有了正牌,赝品若是继续存在就是膈应人了。”王行之笑道。 “你费心了。”卢钰拍了拍王行之的肩头。 王行之笑道:“大哥客气了!她怎么处理?大哥总不能一直把她养在外院吧?照我的想法,大哥不如把她娶了。” “若是毁了婚约,你以为高平王那护短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卢钰道。 王行之笑道:“大哥,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卢钰“嗯?”了一声,审视地看着王行之。 王行之笑道:“大哥询问,那我就照实回答了,我不过是想大哥以侧室的身份娶了她,大哥竟然想到了嫡妻的层面,是我低估了她在大哥心中的地位。薛嵩是出了名的护短,但我听闻薛家那位姑娘倒是温和大度,未必容不下这么一个人。” 卢钰道:“再议吧,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人正聊着,两个丫鬟匆忙领着蒋俊德过去,卢钰问:“怎么了?” 那丫鬟道:“姑娘突发高烧,一直在说胡话!” 卢钰跟了进去,就听崔雅烧的双颊通红,嘴里正喊着:“阿翊,我好痛啊!娘亲……李设,你快走!” 蒋俊德道:“好好的,怎么就发高烧了呢?” “快去拿个湿帕子过来,给姑娘降降温。”蒋俊德道。 众人一番忙活,又给崔雅喂了药,她这才安稳。 “她这是郁结于心,还是要多疏导。身子骨又弱,不能再暴饮暴食了。我这边给姑娘开一些健胃消食的食疗方子,照着给她做,又解馋又治病。” 崔雅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卢钰支着手肘坐在床边打盹,阳光照进来,白皙面容上的五官越发立体。 他的脸上有两块药渍一样的东西,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帮他擦一下,刚碰上卢钰的脸,卢钰就惊醒了,但是,他并没有睁开眼。 崔雅轻轻把那两块药渍擦掉,想把他叫醒,又怕吵醒他,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卢钰顺手抓住了她的手,道:“醒了?” “才醒。你这是在这里守了一夜吗?”崔雅问。 “嗯。”也听她说了一夜的胡话,虽说是胡话,却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呼唤,梦里出现的应该都是她最在意的人吧? 崔雅道:“你去睡一会吧,隔壁有客房。” “好。等你好一些了,我带你出门。” “是走出雅心小筑吗?”崔雅很是期待。 卢钰点点头。 崔雅道:“好,我一定乖乖吃药、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 她似在思索:“我这身体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像是纸糊的一样?” 她这个比喻让卢钰笑了,很形象,她现在的身体就像是纸糊的娃娃,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身体不适甚至重大变故。 卢钰带崔雅出门的时候,怕崔雅中暑,专门在马车里放了冰盆,又担心她冷到了,顺手给她裹了个披风。 “看起来,我真是纸糊的。”崔雅笑道。 卢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要是累了,就躺一会?” 崔雅看了一圈,马车虽然宽敞豪华,布置精妙,但并没有能躺的地方,于是指了指卢钰的腿,看着卢钰。 卢钰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揽过了崔雅,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你很少笑,是不开心吗?”崔雅问。 卢钰道:“笑,也未必就是开心。” 崔雅道:“可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好,以后多笑。”卢钰道。 他带着崔雅逛了一圈,给她买了很多吃的,又选了一些首饰玉佩等。 “去用午膳吧,我提前命人给你准备了一些清单的饮食。”卢钰带着崔雅,站在了红楼面前;他们进包厢的时候,崔洵、李明经都在。 “哎,李公子。”崔雅冲李明经打了个招呼。 李明经笑了笑,道:“崔姑娘好。” “李公子新婚燕尔,有时间出来与我们厮混吗?”卢钰道。 李明经笑道:“原本是没有的,不过,情况有变,如今又有了。这顿我来做东,与崔姑娘上次匆匆一别,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崔姑娘现今身体如何了?” 崔雅笑道:“都好,谢谢挂念,我只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席间,崔雅忽然想吃虾,道:“生虾剥出虾仁、剁成泥,再拌一些调料,放在鲜汤里烹煮,味道很好。” “你以前这么吃过?”崔洵问。 崔雅摇了摇头,道:“很奇怪,就是突然脑子冒出这么个念头。哥哥不知道我过去是什么样吗?哥哥很少来见我,若是常来,兴许有助于我恢复记忆。” 崔洵讪笑了一下,道:“好,以后我常去你那里。” 这时,王行之推门而入,崔雅转头的时候愣住了,一身织金棉长袍,腰封是镶了猫眼玉石的,头上金镶玉的簪子也很是惹眼,王行之本就生得俊美,比起从前华丽又略显张扬的穿着,这一身装扮深沉之余,又处处透着翩翩贵公子的气质。 崔雅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你这料子是织金棉吗?”崔雅问。 王行之笑道:“好眼力,的确是织金棉的。虽然颜色不够艳丽,但是……”他正要滔滔不绝,却见崔雅紧蹙眉头。 崔雅的脑海中想起三个字:织金棉、织金棉…… “我好头疼……”崔雅望着崔洵。 崔洵起身,局促地挫了挫手,道:“这个……我、我虽是你哥哥,但是,男女有别……你……” 他可不敢抱崔雅! 崔雅把他当哥哥,他还能真当她的哥哥? 李明经快速走到她面前,正好伸手去扶她,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挡住了,卢钰抱起崔雅,道:“我带你回去看大夫。” 崔雅拼命地捂住头,道:“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好像一个人,但是,他又不是那个人,我记不全,我好难受。” 卢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想不起,我们就不想,现在的生活不是挺好吗?” 崔雅道:“可我像个傻子……” 472 原配找上门 “没人会觉得你是傻子,你也不是傻子!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卢钰道,“以后我们不出来见外人了。” 蒋俊德给崔雅施针治疗之后,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她怎么会这样?” 蒋俊德道:“姑娘应该是创伤后遗症,所以失忆了;一旦遇见熟悉的环境或人,会激发她脑海深处某些记忆,但是,她又不能完整地恢复或想起一段记忆,加上本身就有创伤,会痛苦不堪,这是正常现象,兴许她就要恢复记忆了。” “恢复记忆了吗?”卢钰喃喃自语,一贯清贵的面容上竟有一层神魂落魄的情愫。 蒋俊德道:“也不一定。小人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如果不想让她这般痛苦,最好不要让她受刺激。” 卢钰看着睡梦中的崔雅,拉着她的手,道:“我把你救回来,给自己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是让你这样无忧无虑地呆在我身边,还是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如果我让你这样活下去,你将来会不会恨我?又或者我太自私了。” 回应他的,只有崔雅匀称的呼吸。 就在卢钰心心念念不让崔雅受刺激的时候,真正的刺激就来了。 这一天,薛冰燕带着人过来了,还搬了很多补品过来,足足三大箱子,只能叫人搬了过来。 “姑娘这是?”崔雅皱眉。 薛冰燕微微一笑,道:“我是薛冰燕,你快歇着吧,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还真是个病美人儿。” 崔雅道:“薛姑娘您好,我们认识吗?” 看薛冰燕那语气和态度,她们至少不是朋友,但她又带了那么多贵重的物品过来。 薛冰燕身边的丫鬟道:“这位是高平王的嫡长女,薛大姑娘,也是护国公府世子即将过门的夫人,更是未来护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 薛冰燕道:“退下吧,主子们说话,你不可插嘴,回去领罚。” 那丫鬟道:“是,姑娘!” “哦,那薛姑娘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护国公府。虽然世子会来这里看望我,那不过是因为我哥哥的缘故,加之我们是朋友。我也当不起薛姑娘这么贵重的物品,薛姑娘请带着东西回去吧。”崔雅微笑着说道。 薛冰燕万万没想到她竟这样碰了个软钉子!她原本是以原配的身份来会会外室的,结果,崔雅大大方方地承认卢钰会来看她,却否认他们之间有更亲密的关系,看见自己之后也是不卑不吭、不慌不乱,丝毫没有心虚的表现,就连眼神也一片纯净。 “我虽然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我与卢公子之间并无逾矩的事情,至少我醒来之后没有。”崔雅淡淡道,顺手拉起了自己的衣袖。 入眼的是一颗眼红的红豆,那是崔雅的守宫砂。 薛冰燕笑道:“崔姑娘多心了,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我初来范阳,并无什么朋友,若是能与崔姑娘做朋友,我以后也多个说话的贴心姐妹不是?” 崔雅笑道:“可我并不缺朋友,尤其是薛姑娘这样的朋友。薛姑娘貌美如花,又出身高贵,但是,对着男人却患得患失。在您心目中,我大概是卢公子养在别院的外室,这是给我下马威来了。我好歹也是崔家的嫡女不是?再不济也能入它护国公府做个侧室,怎会在这里做个外室呢?” 薛冰燕脸色有些难看,前面那个挨骂的丫鬟见状,急忙道:“今天就算是姑娘打罚,奴婢也要把话说完。崔姑娘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既然觉得自己清白,不屑于当外室,就该与世子保持距离,不要瓜田李下,引人猜想,到时坏得还是姑娘的清誉。” “辱我骂我,不如多想想怎么讨好卢公子。送客吧,我今儿也乏了。东西记得带走,否则,让他看见了,必定知道你们来过了。” 那丫鬟道:“我们来过又如何?我们是好心。” 崔雅笑了笑,道:“看来,我这里又要换丫鬟了。” 她现在的这几个丫鬟,是卢钰派过来的,也是他从护国公府里选出来的,据说都是专门调教过的,不但做事仔细,还嘴巴严实,因为是护国公府出来的,对他还特别敬畏。 她们的这份敬畏不仅给了卢钰,还给了护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所以,当薛冰燕发难的时候,这几个丫鬟一句话都不敢说,崔雅反倒要和一个丫鬟斗嘴。 薛冰燕出了雅心小筑,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道:“这个女人不简单,那种场合,她都能笑得出来。难怪卢钰三天两头朝这里跑?” “要不要写信给王爷,让他给您做主?” 薛冰燕道:“不用。爹爹他很忙,有大事要做。这点事我还搞的定。崔家的嫡女?清河崔家什么时候这么下作了?送个嫡女让卢钰这么养着!去找让你调查一下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雅心小筑”的牌子,冷笑一声。 卢钰再到雅心小筑的时候,崔雅并未提起薛冰燕的事,只说:“我想换丫鬟。” “为何?”卢钰淡淡道,“这个瓜不错,但是,你不能吃太多。” “这几个丫鬟不合我的心意,不与我同心。前面那几个被你贬去粗使的丫头,我觉着挺好。”崔雅道,“另外,我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哦?”卢钰看着崔雅,似乎从前的那个她又回来了,虽然瘦弱,但是,眼睛晶亮有神,微笑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 “我既然是崔家的嫡女,难道我名下就没有一点财产吗?比如铺子、庄子什么的?我总不能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别人还真以为我是你养在这里的外室呢。”崔雅笑道。 “你的确有些铺子和房契,但是,你现在养身体才是要事,那种琐碎的事情让你哥哥处理就可以了,有了进益依然是你的。”卢钰道。 丫鬟给崔雅端了一碟瓜果过来,都切成小小的一块,崔雅吃了两块,道:“这瓜不够甜,我印象中吃过更甜更沙的瓜。” 卢钰笑了笑,道:“下次给你寻更甜更沙的瓜。” “不要打岔,我方才说得换丫鬟的事情,你答应吧。”她走过去,蹲在卢钰面前,仰着小脸,期待又撒娇地看着卢钰。 卢钰道:“好,换。” 书房内,卢钰将那几个丫鬟叫过来,问:“这两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473 卢钰的心思 大丫鬟急忙跪下来,道:“薛姑娘昨儿来了。” “来做什么?” “给崔姑娘送了很多礼品过来,但是崔姑娘并未收。”那丫鬟道。 卢钰当即明白崔雅要换丫鬟的原因了,道:“是该换了。” 这些丫鬟看似客观地陈述一件事,但是,暗里却是替薛冰燕说话,等于是告诉卢钰,薛冰燕是带着贵重礼物来见崔雅,崔雅拒收这批礼物,崔雅没有以礼相待,她们也没有挺身而出护着崔雅,否则,就不是这样一番表述了。 一个奴才最重要的品质是忠诚,他们应该忠诚于自己的主人,除了卢钰,崔雅就是她们的主人,她们非但没有忠诚,还要替外人说话,不要说换了她们,就算是发卖了她们也是应当的。 崔雅将梅心、竹风、荷香、菊韵四个人又提成了贴身丫鬟,也顺势敲打了一番,这四个丫鬟知道崔雅在卢钰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又感恩她重用自己,不必再做粗使的丫鬟,于是服侍起崔雅来比从前更加尽心尽意。 过了几日,薛冰燕又带着人来了,仍旧是带了不少贵重物品过来,这次卢钰也在。 “给世子请安。”薛冰燕行礼,“上次带的礼物想来不和崔姑娘的心意,我这边重新选了几样。”她将礼品摆在桌子上。 “这两样是我兄长前些日子去清河办事,带回来的土产,我想着崔姑娘是清河人士,应该是喜欢的。虽然不贵重,却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可以缓解崔姑娘的思乡之情。”薛冰燕笑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崔雅笑道:“薛姑娘费心了。不过,我不值当薛姑娘这般费心。您是为了世子而来吧?我正好要回屋子喝药,您们慢慢聊。这几样土产我收下了,谢谢。”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对你一见如故,想与你做朋友,这才二次登门的。”薛冰燕笑道。 崔雅笑了笑,道:“好啊。不过,这要问问世子是否介意了,毕竟薛姑娘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又是个病秧子。” 她坏笑地看着卢钰,眼神清澈中透着妩媚,卢钰知道她在使坏,道:“你交朋友与否,我自然不会干涉。” “好啊,那薛姑娘就是我的朋友了。欢迎薛姑娘来这雅心小筑作客,哦,愿意住下来也可以,反正,这是世子的产业。您们慢慢聊,我进去喝药了。” “世子现在来雅心小筑的时间比回护国公府的时间还多。”薛冰燕笑道,“既然世子这般喜欢崔姑娘,不如娶进府了,这样,省得来回奔走,一来节省了时间,二来也让崔姑娘有个名分,岂不更好?” “谁说我要娶她了?”卢钰皱眉。 薛冰燕愣了一下,笑道:“那世子与崔姑娘……可能是我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着替世子分担一些。” “你可对我真好!这还未成亲,就把我推向别的女人了!” 卢钰拂袖离去,薛冰燕看了一眼内室,一转头,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在她看来,她已经很好地离间了卢钰和崔雅,但是,她想不明白的是,卢钰这般恼羞成怒的状态又是为哪般? 薛冰燕更为得意的是,她连番去了几次雅心小筑后,卢钰去雅心小筑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卢钰为了给崔雅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给了她两个小铺子,由着她折腾,崔雅直接把店面改了,其中一家铺子只卖粮油米面,另一家铺子卖成衣,折腾了两个月倒也玩得风生水起,虽然时局不好,但生意却一日好过一日。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卢钰和李明经的照顾,这二人指名府中管家,若是有需要就去这两家铺子采买。 这一日,崔雅正坐在案前,看着一摞账本发呆,卢钰走进来,顺手把窗户关上了,道:“现在入秋了,别着凉。在想什么?” 崔雅笑道:“在想你和薛姑娘的亲事啊,你们不是要成亲了吗?这段时间赚了些银子,到时给你们送份厚礼。” 卢钰道:“多大的厚礼?” “那要看我荷包里有多少钱喽。”崔雅伸手点了一下卢钰的额头。 卢钰突然抓住她的手,道:“要不,把你自己送给我。” 他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还是肯定的语气。 崔雅愣住了,红着脸,道:“你是认真的?” “嗯!”他已经把崔雅拉到了怀里。 崔雅仰头看着她,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影,那个人曾经这样抱着她,还吻过她……但是,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崔雅惊恐地一把推开卢钰。 “是想起了什么吗?” “我想起……”想起一个男人吻过自己,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你只是忘了……”卢钰淡淡道,神情有些哀伤。 崔雅摇摇头,道:“不,那个人不是你。” 卢钰握紧了拳头,心里反复响起一个声音:她失忆了,却还记得他! “唔!”崔雅还在失神的状态中,嘴巴忽然被堵住了,卢钰有些失控地吻了过来。 崔雅挣脱不开,开始撕咬卢钰的嘴唇和舌头,满嘴都是血腥。 她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愤怒,再到无奈与认命,整个过程都伴随着奋力的挣扎,到了最后,在卢钰高超的吻技下,她有微微的享受。 作为护国公府的世子,卢钰十四岁就给配了四个通房丫头,十六岁就开始去红袖招谈事情、寻风月,成年后又收了各个派系送过来的姬妾、美女,说他是百花丛中过,一点都不为过。他虽不沉溺于女色,但是,却也练就了过人的撩拨本领。 崔雅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道:“你不是有了薛姑娘?我听丫鬟们说,公府里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姨娘,都是任君采撷。也许,公府够大,多一个女人也无所谓,这个姑娘若是有一丝特别的味道,你只要是尝过就好了?” 卢钰擦了擦嘴里的血水,道:“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应该庆幸,公府里全部女人加起来也没你一个人魅力大,自从你来了雅心小筑,我的心就在这里了。我人来这里的次数,比我去公府所有女人那里的次数和时间都多。我的心意,你真的不懂?” 474 你的嘴巴是甜的吗? 崔雅道:“懂什么?你只会欺负我!” 卢钰伸手想给她擦掉嘴角的血渍,却被崔雅扭头躲开了。 他无奈笑了,道:“我舍不得欺负你!我每天来回公府和小筑,我也累了,你跟我回公府好不好?” 崔雅垂着眸子,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再说,我去公府能做什么呢?那么多女人,我恐怕死得更快一些!” 因为情绪激动,崔雅剧烈地咳嗽着,她恨恨地看着卢钰,道:“我不去公府。” “好!不去!”卢钰给她抚着背,柔声安慰着。 崔雅忽然笑了,道:“我若是去了公府,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名分?” “我会娶你做侧夫人。将来生了孩子,你可以自己养,不用寄样在谁的名下。除了正妻的名分不能给你,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卢钰握住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崔雅道:“你去崔家提亲了吗?” 卢钰道:“只要你答应了,我会立刻亲自去崔家提亲。” “我再想想。目前看着,我在这小筑里住着挺好的,安静。还有,你回去让薛冰燕不要来了,我没那个精力接待她。”崔雅道。 “我给你做侧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崔雅忽然转身。 “你说。”卢钰只觉得眼前一亮。 “无论我在公府还是小筑,我都能自由出入,从现在开始,如果你答应了,我就考虑去公府做个侧室。”崔雅笑道。 她这一笑,风情万种,卢钰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 “好。”卢钰道,“出门多带几个人,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累到,不准乱吃东西,能做到吗?” “必须能!”崔雅笑了。 崔雅如同得了敕令一般,每天都要跑出去,有时在茶楼喝茶,有时在戏园里听曲,还会寻一些小馆子吃东西,甚至去人家点心铺子学做点心。 她不但在外头找到了乐趣,还成功避开了卢钰,以至于卢钰多次去雅心小筑都见不到崔雅。 这一日,卢钰在雅心小筑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才等回崔雅。 “什么时辰了?现在才回来?”卢钰瞧着桌子,神情不虞。 崔雅道:“今儿出门晚,又去铺子里核了一会账,所以回来晚了。你以后若是没事,就不要过来了吧?” “你让我不要来了?”卢钰皱眉,府里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盼着他过去呢,她倒好! 崔雅道:“我有些乏了,先歇着了。梅心,若是世子未用膳,给世子准备点晚膳吧。” “你给我站住!”卢钰冷道。 崔雅转头,不解地看着卢钰,道:“好好的,为何这么大火气?我不过是回来晚了,你何至于?何况,我既不是你的丫鬟也不是你的妻妾,连外室也不是,你凭什么管我?哦,对了,我也不是红袖招里的姑娘,没用过你的赏钱。” 卢钰拉住她,因为用力,捏得她手臂生疼,她拍了一下卢钰的手,道:“你放手!野蛮!” “还有更野蛮的!”卢钰直接抱起了崔雅,往屋内走去。 梅心见状,跪下来道:“世子,姑娘身子虚弱,您就绕了姑娘吧,是奴婢贪玩,在外头晃荡久了,这才耽误了时辰,请世子惩罚。” 卢钰一脚踢过去,梅心当场晕倒。 “你混蛋!你要做什么!”崔雅厮打着,卢钰在撕扯她的衣服。 卢钰直接将她的双手绕过她的头顶,按住,在她脸上胡乱亲吻。 “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竟然对我视而不见!”卢钰惩罚性地吻了下来。 他的吻粗暴中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崔雅道:“我恨你!卢钰,我恨你!” “那你就恨吧!”看着她胜雪的肌肤,卢钰有些疯狂。 渐渐地,崔雅感受到体内涌动着一股暗流。 “你也很喜欢,不是吗?”卢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顺势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你这样,我就真成了你的外室!我不同意!我要你明媒正娶!”崔雅趁着卢钰意乱神迷的档口推开了他,顺手扯了一件衣服盖住自己。 “不要欺负我,好不好?我怕……再说,你这样得到我,将来必定不珍惜,你若弃我不顾,我会很痛不欲生的,就我这身子,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崔雅撒娇道,明明很害怕,却主动往卢钰身前凑了凑。 不仅靠得很近,她还伸手进卢钰的衣服里,轻轻摸了摸。 “可你明明很喜欢,这是迟早的事情,不如我们……我会很温柔的,不会疼。还是我之前说的,除了正妻的名分暂时不能给你,你要什么都会给你。”卢钰呼吸急促着。 崔雅在他嘴上轻啄了一下,嗔道:“不行,再等等!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哎呀,你太笨了,我是吃醋嘛!我看见你去红袖招了!” “你是因为吃醋才对我如此冷淡?” 崔雅点点头,趁着卢钰放松警惕的档口,急忙把衣服穿好,道:“不然呢?你府里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你还去红袖招!王行之有一次说漏嘴,还说你是千娇馆的常客呢!” 卢钰心里骂了一句王行之,脸上笑了笑,道:“我是去谈正事,有时也是应酬,并没有招女人。自从你来了,我心里眼里都是你,其他女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要尝尝你的嘴巴是不是这么甜。”崔雅勾着脖子,又去亲了一下,道:“也不甜啊,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就这么甜呢?” 卢钰笑了,笑得很开心,道:“你这个样子,哪个男人受得了。” 此刻的崔雅,云鬓散落,粉面桃腮,眼睛水盈盈的,衣服因为穿得不严实,里面的肚兜若隐若现,开口处的肌肤如玉似雪。 “反正,万事要等你娶了我之后再说,免得你说我崔家的姑娘不自重!也免得将来进府,那些女人嚼舌根。你若是真心待我,这些时日就不能勉强我。能不能做到?”她撒娇似的拉起卢钰的手,很期待地看着卢钰。 “好!”卢钰道,“那我今晚就宿在这里好不好?” 崔雅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欺负我!” “真是只是宿在这里,不碰你的。我可以去软塌上睡。”卢钰笑道,此刻他的心几乎是飞起的状态,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475 逃 崔雅笑道:“你从不在这里留宿,薛姑娘就杀上门了,若是留宿,恐怕高平王都要带人杀过来了,你若是想我好,还是放过我吧。” 她那又娇憨又恣意而且没有丝毫戒备的样子,让卢钰十分欢喜,笑道:“有我护着,断不会让谁伤了你。” 他满眼都是怜惜,道:“不过,你若是不喜,我回去就是了。” 崔雅也不挽留,只问:“那你明儿还来吗?” 卢钰转身抱住了她,道:“那你想不想我来呢?” “想!明天我想看人打马球,你安排一下,带我去吧。”崔雅道。 “好,我来安排。”卢钰道。 “我没有骑马装。”崔雅道。 “现在做是来不及了,先让人给你买一套。”卢钰道,“真不让我留下来?” 这一刻太温馨了,他舍不得离开。 崔雅道:“你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我不能太自私。而且,你留下来,他们不但会编排我,众口铄金,还会树敌太多,将来进了公府也难过上安稳日子。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说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我喜欢。我听你的,明天过来接你去马球场。”卢钰笑道,心满意足地离开雅心小筑。 崔雅此刻在心里谋划的却是如何离开范阳。 她先是给自己画了很多张小像,上面写了几句话,为了怕丫鬟发现,每次都是半夜起来作画,她不记得自己曾经习过画,但是,画画的时候却信手拈来。 卢钰为了让崔雅开心些,经常带她出门,崔雅顺势摸清了范阳城的布局以及城门所在。 十月,卢钰大婚。 “世子有几日没来了,他最近很忙吗?”崔雅明知故问,之前薛冰燕过来,已经告诉她今日大婚了。 梅心怕崔雅伤心,笑道:“奴婢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很忙,否则,必定会来看望姑娘的。” “哦,可能是忙婚礼了,我之前听薛姑娘说,他们要成亲了。”崔雅轻轻梳着头发。 梅心道:“就算世子要与薛姑娘大婚了,但是,姑娘才是世子最珍视的人,奴婢在公府生活了八年,从未见世子像待姑娘这般对待其他姑娘呢。” 崔雅笑了笑,道:“这话我们私下里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外头说道,否则,别人还以为我恃宠而骄呢。” 一个时辰后,崔雅离开了雅心小筑。 卢钰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心不在焉地与薛冰燕拜完堂,待薛冰燕进入洞房后,急忙招来心腹让其去雅心小筑看看,顺带把骑马装及几件新打造的首饰给崔雅送过去。 心腹去了雅心小筑,发现几个丫鬟都是昏迷状态,崔雅不知所踪。他匆忙赶回国公府,正好遇见崔洵和王行之。 “何事,这般匆忙?”崔洵问。 那人道:“不好了,崔姑娘不见了!” 崔洵本就饮了些酒,脑子不是很清醒,顺口道:“这有什么不好的!等等,谁不见了?” 那人道:“崔姑娘不见了!雅心小筑的丫鬟都晕倒了,看样子应该是被人下了蒙汗药。小人是奉了世子的命令专门去探望的,但是崔姑娘不见了!” 他说完扭头就往院子里跑,却被王行之拦住了,道:“世子今日大婚,你想做什么?坏了卢薛两家的姻亲大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说,你觉得世子能护着你,将来世子夫人也奈何不了你?” “可是……这是世子交代的,小人也不敢隐瞒。”那人急的差点哭了,作为心腹,他时常跟着卢钰,自然知道崔雅在卢钰心目中的地位。 王行之说的情况,他不是没考量过: 他若是贸然告诉卢钰,崔雅不见了,卢钰必然会冲出来寻找,那就得罪了薛冰燕。 可他若是不告诉,崔雅万一有个闪失,卢钰的雷霆之怒他是承受不起的。 两番衡量之下,他还是决定将这一情况禀告给卢钰,哪知遇见了崔洵和王行之。 “我们带人去找,你在前面领路。”王行之道。 崔洵道:“这个女人真麻烦!” 王行之、崔洵带人寻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去城门处查看。”王行之也意识到了问题,找了这么久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难道已经出城了? 王行之带着人到了南城门,崔洵则带人去了东西两道城门,北门因为平时都是关闭状态,所以,北门不在排查范围内。 卢钰心中一阵烦乱,又迟迟没有收到心腹的消息,甚是着急。 “夫君。”薛冰燕轻唤了一声。 卢钰停止了踱步,道:“夫人。” 他上前一步,喜娘送上喜秤,并在一旁唱道:“称心如意!夫妻甜蜜!” 卢钰掀起盖头,又与薛冰燕饮了合卺酒。 “我来服侍夫君沐浴吧。”薛冰燕娇羞地看着卢钰。 卢钰道:“夫人辛苦了,先吃点东西,我让人给你煮点八宝粥端过来。” “谢谢夫君。”薛冰燕满脸的幸福。 卢钰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做完,我去去就回。夫人稍等。” 薛冰燕虽然心里不乐意,面上却笑道:“好,夫君辛苦了。我在这里等夫君回来。” 卢钰出门护国公府直奔雅心小筑,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丫鬟在屋子里哭哭啼啼。 “她怎么了?”卢钰以为是崔雅出了问题,退口而出。 梅心哭道:“姑娘、姑娘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辰时还在的,之后奴婢们就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世子,您快命人寻姑娘吧,她每日都要服药,若是不用药,她身子吃不消啊!”梅心道。 卢钰一脚踢过去,道:“没用的东西!” 这时,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是在城内遇见了王行之。 “人找到了吗?”卢钰急忙问道。 王行之从马上跳下来,道:“没有。大哥怎么跑出来了?” “我若不出来,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卢钰皱眉。 王行之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这边有我们呢,肯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有没有线索?是何人所为?” 王行之道:“按照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应该不是歹人所为,是她自己想走……”他说完这句话,看着卢钰。 卢钰的脸色越发难看…… 476 心软 第二天,依然一无所获。 “她应该是出城了,否则,我们把范阳翻了底朝天,她若是在范阳,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王行之道。 崔洵道:“找到这个女人,我狠狠揍一顿。” “你现在可以的,你是哥哥。”王行之淡淡一笑,“如果我们还要找的话,就不能局限于范阳城了。” “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卢钰怒道。 与此同时,还有一波人在找崔雅,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无赦!” 到了第五天,卢钰等人已经搜索了范阳附近的五城,依然毫无音讯。 直到第六天,才有暗探递来消息,说是在抚宁附近发现了崔雅的踪迹。 卢钰连忙带人赶至抚宁城门前,想着在抚宁城内搜索动静太大,反而可能惊动她,不如直接在城门出口处守候。 两个时辰之后,崔雅背着一个小布包,一身粗布衣裳出了城门,脸上涂了一些泥灰,往前行了两里路,就看见一个凉亭,凉亭前面站了很多人。 崔雅见状,急忙折回去,想进城躲起来,却已来不及,已经有人纵马前来,把正在奔跑的崔雅抱了起来,送到凉亭处。 “世子,人已找到。”那人道。 卢钰冷眼看着崔雅,崔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王行之笑道:“你还挺能跑!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做到的吗?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重重盘查和追踪,连抚宁都出了呢?” 崔雅道:“要你管!就不告诉你!” 崔洵上前,粗鲁地扯着崔雅的胳膊,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找死啊,还不快给大哥道歉!” 崔雅顺势抱住了崔洵,道:“哥哥,你都不帮我,还要和世子一起欺负我!” 崔洵没想到崔雅来这一招,这身娇体柔的状态,他压根吃不消,心中有十二分的怒气也不忍发作了,叫道:“你快起开!别这样!” “哥哥对我一点也不好!我们真的是嫡亲的兄妹吗?”崔雅哭道,眼泪不停往下掉,真是看者动容! 崔洵道:“你现在求我也没用!你好好的,为什么要逃呢!局势这么乱,万一遇见歹人怎么办?” “我是想回清河。”崔雅道,“在这里你们都欺负我。” 崔洵道:“你回清河做什么?” 他也头大了!她还真把自己当清河崔家的嫡女了? “回去找爹娘!”崔雅道,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偷偷看卢钰。 王行之笑道:“还不快去认错?” 崔雅道:“我有什么错?我何错之有?” “呵,稀罕!”王行之很感兴趣地看着崔雅,笑道:“你说自己没错,你知不知道我们调动了多少人手、动用了多少关系网来寻你?” “我要你们寻了吗?”崔雅反问。 “哈哈……我没有问题了。”王行之笑了。 崔雅看了一眼铁青着脸的卢钰,道:“他们都欺负我!” “你还好意思告刁状?”卢钰冷道。 崔雅道:“我不走,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其他女人嘛?” “我娶薛冰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卢钰冷道。 崔雅沉默着,嘴巴微微一撇,眼泪像断了线的银豆子,一颗一颗打下来,把她脸上那些土灰都给冲掉了。 王行之拉着崔洵到了一边,崔洵到:“好好的,你扯我做什么?” 王行之笑道:“问题解了,咱们犯不着在那里碍眼!” “大哥一肚子火,还没发作呢,我们还是劝劝,免得他失手打死了她!”崔洵道。 王行之笑道:“你就等着吧。” 若是崔雅痛哭流涕,卢钰必然心烦意乱,但此时的沉默和泪珠太有力量了,卢钰看得心软,再一抬头就是心疼。 “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卢钰一把拉过崔雅,从袖笼里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他手下忍不住用力,擦得崔雅的皮肤都红了起来。 “看你娶了别的女人,我心里难受。要是让我每天看着你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我根本受不了!我哥哥是个糊涂蛋,他同意我给你做侧室,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崔洵听了这话几乎要冲过来,“哎,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成了糊涂蛋?谁是糊涂蛋啊!” “息怒,息怒!何必与小丫头一般见识,再说,大哥可不希望我们现在过去打扰!”王行之抱住了崔洵。 “哼!”这个女人还想着用甜言蜜语哄自己呢!卢钰冷哼一声。 “你不信我,又何必来寻我?” 卢钰又是一声冷哼,果真,女人是不讲道理的,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兴师动众、连洞房都没进就来寻她啊?这件事是着魔了! “既然闹够了,就回去!”卢钰冷道,不能再给这个女人好脸色,她这根本就是在践踏自己的真心! 卢钰走在前头,崔雅走在后头。 “我脚受伤了,要抱。”崔雅见卢钰回头,急忙伸出了手。 卢钰深吸一口气,他真想骂人!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闹腾了一圈,没有丝毫的悔意也就算了,竟然还当众撒娇邀宠! “这条腿不要也罢,省得以后再乱跑!”卢钰冷道。 崔雅道:“我错了,你不要凶了!我以后不乱吃醋了。” 呵,归结为吃醋,这个理由真是绝妙!连王行之都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卢钰无奈,伸手抱起了崔雅,上了马车。 “我很可怕?”卢钰忍无可忍,他本来以为上了车后,以崔雅的小心意,必定要竭尽全力讨好自己,自己就趁机享受一下柔情蜜意,但是,她却坐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而且不停地朝拐角挪。 “是我身上脏,怕弄脏了你的衣裳,到时你更加不开心。”崔雅道。 “那就把脏衣裳脱了,扔出去!”卢钰道。 崔雅犹豫了片刻,很顺从地把外面的脏衣裳脱下来,随手扔到了车外。 “那我现在冷了怎么办?”崔雅望着卢钰。 卢钰道:“你这么不听话,冻死活该!” 他是真的生气啊!恼恨啊!恨她将自己的真心弃之如敝屣,更恨自己在这种情景下依然对她念念不忘,明明心里想的是找到她之后如何惩罚折磨她,好让她学会敬畏,结果见了她之后,看着她流泪,就彻底心软了。 477 定下婚事 “那我真的冻死了,你就不心疼?”崔雅坏笑道。 卢钰不理她,崔雅继续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嘛?” “你不是说了,见不得我娶别的女人?”卢钰显然不信这句话,此时说出来,只为了调侃。 崔雅道:“虽然你们每个人都告诉我,我是崔雅,但是我觉得我不是崔雅。我想知道我是谁。而且,我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我却像是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她见卢钰正要发作,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道:“你听我说完。我知道这样说,很没良心,你对我的照顾和用心,你这么高高在上的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我有感动的,真的!” “我只是觉得,我遗失的不是记忆,而是过往整个人生,我想找回来。我相信你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否则,你不会无缘无故待我好。” “还有,你与薛冰燕成亲,我是真不开心!薛冰燕有我好看么?” 卢钰笑了,道:“谁给你的自信?” “你呀!”崔雅笑道,“冷!” 卢钰顺手将她搂在怀里,发现她身上冰冰凉凉,又给她搓了搓手,道:“以后还走吗?” 崔雅摇摇头,道:“我人走到哪里,心也都在范阳呢。” “心在范阳?为了谁?”卢钰用下巴蹭了蹭崔雅的脸。 崔雅觉得扎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道:“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 “也吃不好!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卢钰问。 崔雅笑道:“吃香的喝辣的。” “没良心。”卢钰骂道。 他们前脚进了雅心小筑,崔洵、王行之后脚就到了。 “我好奇,你是怎么出城的?”王行之还在惦记这个问题。 卢钰道:“让她先洗澡,吃点东西。” 等崔雅沐浴更衣完毕,吃食也给她摆上了。 “你要是早些时候给我准备这么多好吃的,我也不会离家出走!”崔雅嘟着嘴道。 王行之笑道:“恶人先告状,说得就是你吧。” 崔雅道:“那你别想知道我是怎么出城的了。” “别啊!快和我说说,我真的特别想知道。”王行之拉着椅子,凑近了一些。 崔雅笑道:“你就是去茶楼里听书,也要送个赏钱吧,何况,我这可是机密。” 卢钰笑道:“我是缺你钱花了?” 崔雅走到他面前,撒娇道:“要抱抱。” 卢钰无奈又甜蜜地笑了,让崔雅坐在自己腿上,从腰间取了玉佩下来,道:“我也想听,这块玉够不够?” “你的钱就是我的钱!王公子的钱,才是我赚得钱,王公子要不要听?” 王行之掏出一百两的银票,道:“说吧,这些钱可够我听十场戏了,还是坐包厢的那种。” 崔雅将银票收好,转头问卢钰:“我能说吗?” “说!” “那我说了,你会生气嘛?”崔雅道。 卢钰看着她的嘴唇像是新鲜的樱桃,莹润晶亮,很是吸引人,哑声道:“那看你怎么表现了。” “那我可就说了。” 那天有两家出殡,她就混在其中一家的送葬队伍里,跟着出城去了;她之所以选择这一家,是因为她当时看见有人赶着马车,就断定,这里面有些人是远道而来的亲朋。 她就卖了惨求人收留,坐着别人的马车跑到了其他城镇。 离开范阳后,她又雇佣了牛车往北走,一路跑到抚宁,正打算从抚宁出城呢,就被抓到了。 “你是怎么卖惨的?”王行之道。 崔雅笑道:“我就说我是大房容不下的小妾,被主母打骂要发卖,趁着主家不备,逃了出来。他们见我可怜,就允许我坐了马车。” “这个故事编的不错。你这样的人,不把主母卖了就是主母烧高香了!你可知道,为了你,大哥至今没有圆房!”崔洵道。 崔雅道:“你还不是怪哥哥!你若是争气点,现在我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了,哪里要住在这小筑了,公府才是我的家!” 崔洵气结:“你简直是强词夺理!大哥,我管不着她,你随意处置,打死她,我不怪你!” 王行之看着这二人斗嘴,脸上乐呵,继而笑道:“这人也回来了,我们安心了,先回了。大哥,也早点回去吧。”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卢钰。 崔雅道:“用完晚膳再回去吧,难不成红袖招的东西就那么好吃?” “咦,你怎么知道?” 崔雅道:“还有,以后要去自己去,不准带他去!” “这话你可说错了,从来都是大哥带我们去,我们很纯洁的,你看我这个长相,进了红袖招或千娇馆,她们都要哄抢的。”王行之笑道。 崔雅不理他,开始吃东西。 “既然留我们了,就在这里吃吧。”崔洵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卢钰道:“既然都在,我正好有件事宣布。” 崔洵笑道:“大哥请说。” “我打算下个月迎娶雅儿。”卢钰伸手轻抚了一下崔雅的脸,又扭头亲了一下。 王行之笑道:“这么快?不过,这件事确实宜早不宜迟,先恭喜大哥了。” 崔洵笑道:“恭喜大哥。” 崔雅愣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卢钰会在这个时候迎娶她,毕竟薛冰燕才进门,律法虽不禁止,但是情理不容啊,这若是传出去,也是打脸薛家,必定闹得两家不和。 “我……” “你不想?”卢钰皱眉。 崔雅心说,真不想,至少目前不想,但看这个情景,就算不想也不敢说嘛! “我怕你得罪了薛家,我这几天出去才知道时局多乱,若是让卢薛两家因我而不愉快,那我真是罪人了。” “我只问你想不想!”卢钰的声音冷起来。 崔雅“吧唧”亲了他一口,道:“想!那我要有自己的院子,我不喜欢热闹,给我最偏僻的院子就好了。” 卢钰笑了,道:“你会住得离我最近。” “这件事辛苦你们二位准备一下,除了不能用正红,一应标准参照世子夫人。不可让雅儿受了委屈。” 晚间,卢钰和崔雅耳鬓厮磨了许久,卢钰舍不得离开,但又不得不离开,毕竟薛冰燕那里也要给个交代。 “好生保护姑娘,有任何闪失,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卢钰冷道,他带了十余个高手过来,专门看守在雅心小筑附近。 478 抢亲之人 卢钰是个行动派,前一天才说了娶亲的事情,第二天就命了一众人到雅心小筑,量衣的、定制钗环首饰的,洒扫准备的,采买送亲的,还有礼宾喜婆、铺床的五福人等,每个人都异常忙碌,连以前总陪着她聊天解闷的梅心等人也忙得脚下飞起,最清闲的就是崔雅。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婚礼的日子就在眼前。 “最近都不见你了。”崔雅道,“这么些天你都去哪里了?” “按照风俗,我们成亲前一个月是不能见面的。可我忍不住,所以,偷偷跑来了。”卢钰笑道,他似乎成了青涩少年。 “那你与薛冰燕成亲前,也没见你这么多忌讳。” “你和她怎能一样!我宁可信其有,这样,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了。” 崔雅笑道:“那你还敢来?” 卢钰道:“忍不住。十天没见,我差点茶饭不思,若不是想着,马上就要娶到你了,我真是一点心劲都没有。” 崔雅笑了笑,心中生出一些苦涩,自己对卢钰可没有那么深的情感! 不爱,说出来是一种残忍;隐瞒,也是一种残忍。 “雅儿,你不会离开我吧?” 崔雅笑道:“不会。我到哪里找这么好的夫君呢!唯一遗憾的是,我这善妒的性子,要与那么多女人分享你,我怕我进了公府以后,天天醋味漫天,你吃不消!” “以后只有你一个女人。除了薛冰燕不能动,那些姬妾、丫鬟,你都可以任意发卖,由你处置。”卢钰笑道,他抱起崔雅,道:“先让我缓解一下相思之苦,想要点甜。” 崔雅情动之时,眼神迷离,两靥生花,她就想着,不管不顾了,却被卢钰低笑着制止了,道:“再忍两天,乖。” 崔雅踢了他一脚,道:“那你为什么招惹我?很好玩吗?” 卢钰一把抓过她的脚,笑道:“不是招惹,是喜欢!乖,再忍忍。我比你更辛苦。” 崔雅道:“今天晚上留下来吗?” “好。”卢钰想也不想,“我让人按照雅心小筑的房间布置了我们的新房。以后,你的一应用度都与正房无异。” 崔雅笑道:“说到底也只是个侧室。不过,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她低着头,笑意不达眼底,近来,她隐隐约约记起了一些从前的事,虽然仍是模糊的印象,但也越来越清晰。 她不觉得清河崔家的嫡女会有那些记忆,那么,她到底是谁? “我们既然都要结为夫妻了,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我不信我是崔雅。” 卢钰道:“可你是我心中的崔雅。无论你是谁,我待你都是真心的。” 崔雅笑了笑,道:“睡吧,你是睡塌上还是这里?” 卢钰直接搂了崔雅,盖好被子,道:“我在这里给你暖床!” “对了,你前面说的,那些姬妾丫头都可以发卖,是不是真的?”崔雅一本正经地问道。 卢钰道:“是真的。” “那你自己回去打发了吧,兴许你是腻烦了,推着我出去做恶人,等我把这群人打发了,你又寻了一批新的回来。”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 “不然呢?” ………… 二人闲聊到半夜,崔雅实在撑不住了这才倒在卢钰的怀里睡着。 成亲当天,崔雅心内杂乱,眼皮也一直在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梅心安慰道:“姑娘,您这是高兴的,加上这些日子您受累了,兴许是没休息好。奴婢这厢给姑娘道喜了。” “赏钱都准备好了吗?” 梅心笑道:“姑娘放心,早已准备妥当。” “哪来那么多的嫁妆?”崔雅看着院子里堆得满满的箱子,甚是不解,她自从醒来,崔家除了崔洵,就没有其他人来过,加上她那些奇怪又模糊的记忆,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不是崔家的嫡女,那谁给自己准备这么多嫁妆呢! 梅心笑道:“您可是崔家的嫡女,这里面有陪嫁,还有世子送的聘礼,世子还命人抬了十几箱过来,说是以后这些财产都算作姑娘的嫁妆,姑娘入公府后就归姑娘处置。” 崔雅有些心暖,卢钰不但顾及了她的体面,还借着这个档口为她的将来打算;明明只是侧室,但这架势丝毫不亚于当初迎娶薛冰燕的场面。 菊韵在一旁道:“这些东西,昨儿铺床的时候都晒过了,很多人都知道咱们姑娘带去的妆奁很多呢!” 成亲前一天,女方家要派五福人前往夫家进行铺床,所谓铺床其实就是展示财力,让夫家不敢轻视。 那些铺床的五福人要一边晒财产,什么地契、古董、宝石,要一边唱着: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后生女郎;福贵双全,永远吉祥;男婚女嫁,花烛洞房!铺床铺床,喜气洋洋,先铺四角,后铺中央;才子佳人,凑成一双,人人夸奖,美名远扬! 喜娘为崔雅盖上了盖头,笑道:“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新娘子!难怪世子这般喜欢,连我见了,都喜欢呢!” 崔雅在喜娘和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花轿摇摇晃晃到了护国公府前面。 卢钰早早在大门口迎接,按理说,迎娶侧室,是无法从正门进入的,但是,卢钰特别下令,要让崔雅从正门进来。 卢钰伸手去掀帘子,却见一道寒光,他急忙躲开。 “你不告诉她真相,把她骗到手,你就心安了?”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接着,数十道黑影冲过来。 为首那人清贵冷艳,俊美如同谪仙,他冷冷地看着卢钰,道:“我既然来了,岂能让你如愿!”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这里是范阳,你来了,还想走?”卢钰冷道,“来人,把夫人请进内堂,不要惊扰了夫人。” 已有一排士兵列队过来,将花轿与那人隔离开来。 崔雅被人搀扶着走出来,她已听到外面的对话,道:“是谁来了?” 卢钰抓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乖,先进去。我处理点事情就去找你。” 那人看见崔雅,瞳孔放大,道:“你不想知道你是谁吗?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崔雅吗?” 崔雅默然转身,她心底冒出一个声音:我是谁? 479 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已命人包围范阳,只要我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就会攻城,范阳就会成为一片废墟!”那人冷道。 卢钰冷笑了一声,道:“你也讨不到什么好!” 二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崔雅一阵剧烈的头痛,浑身痉挛,痛苦地蹲下身子,一张人脸呈现在脑海里,她猛地掀开盖头,脑海中的人脸与眼前这个谪仙男子重叠在一起。 “你是谁?”她问。 来人正是房翊。 “我是房翊。” “房翊……”崔雅喃喃自语。 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很多内容电石火花般地闪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曾经空白的一切突然潮水般地涌现,各种信息和画面凌乱地奔涌而来,崔雅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人的怀抱里,而抱着她的,正是房翊。 “醒了?”房翊柔声道。 她点点头。 “你可是记起来了?”房翊问,“若是想不起来,不可勉强,会有危险。你是谁都可以,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就好了。以后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 房翊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她的脸庞,道:“瘦了这么多……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找到你。” 她怀里的少女正是章雅悠。 因为失忆了,所以,有了新的身份——清河崔家的嫡女崔雅。 清河崔家的确有个嫡女名唤崔雅,但是,崔雅自幼患有重症,崔家为了家族荣誉,甚少让这位嫡女出面,除了崔家嫡系和近身服侍的丫鬟,没人知道这位嫡女是何样貌和秉性。 章雅悠道:“起死回生,失而复得。” 房翊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情绪激动,无法掩饰,紧紧抱着她,喃喃道:“失而复得,我太幸福了!” 章雅悠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们去江南。你喜欢江南,我们就去江南。”房翊道。 “你如何把我带出来的?” 房翊道:“自然是用武力手段。” “你杀了卢钰?” “他竟敢觊觎你,偷偷把你带到范阳,豢养在这里,该杀!” “可你……”章雅悠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想在范阳的地块杀掉卢钰,那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与其把对卢钰的担心表露出来惹怒房翊,不如就此沉默。 “你舍不得他?”车内是微微的酸味。 章雅悠笑道:“我不过是不想当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罢了,毕竟是他救了我,这段时间对我也很照顾。” 房翊道:“那他是心怀不轨。” “和我说说,现在是什么局势。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章雅悠笑道,“我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卢钰也不愿意我与外界接触,加上范阳一直被他守护得很好,没有受战乱影响,我也是逃出去时才知道外面那么乱。” 房翊笑道:“我是万万没想到你还活着,但是,我派出去的人无意中看到了你的画像,所以,我就追查过来了,确认你在范阳后就集结了全部兵马,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走。” 章雅悠道:“我只是失忆了,但还没有傻。我早从周围众人的言谈表现中发现了端倪,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崔雅,只是前面几个月身体虚弱,没办法出门,后面才想办法出去,卢钰大婚那日,我逃了出来,提前准备了画像。我不记得自己谁了,但是,认识我的人,只要看到这个画像必定会来寻我。” “我当时就想,能让卢钰花这么大代价把我藏起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至少,我不是普通人。”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真聪明!” “你也聪明,能找到我。你若是再晚点,我可就要嫁给卢钰了。”章雅悠笑道,“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我们到了江南就成亲。我是真不愿意再等下去了,现在也没人能阻止我们了。”房翊道。 章雅悠道:“怎么,你已经揭竿而起了?” 房翊笑道:“你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我早先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李诵又逼得紧,局势造人,你若是真反了,我也能理解。”章雅悠道,她轻轻地靠在房翊的肩头,道:“我下来吧,你这样抱一路,会累的!” “累不到我。我怕一松手,这就是一场梦。”房翊道,“若是你再次消失,我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章雅悠摸了摸房翊的脸,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二人对视良久,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们这次到了江南就成亲,江南的地块已尽数归我。我们可以划江而治,也可以挥军北上。”房翊道,他踌躇满志,眼神里有一份志在必得。 “好。”章雅悠笑起来。 江南,苏州。 经过一个月的全力筹办,章雅悠风光大嫁,长孙氏和章玉清等人被房翊派人偷偷接到了苏州,参加了婚礼。 灯火辉煌的武陵王府,房翊匆匆与众人打了个照面,就忙着直奔新房而去。 云台见他心情好,忍不住打趣:“王爷这是迫不及待要入洞房啊。” 房翊不以为忤,笑道:“小东西,连你都打趣本王!” “看着王爷这么开心,奴才就是被打死了也值得!” 自从房翊占据江南,就自立为武陵王。 章雅悠一身盛装,顶着盖头端坐在床边。 紫燕和念儿也被接了过来,丫鬟、喜婆、五福人站了一屋子,一见房翊进来,都说着道喜的吉利话。 “王爷要发喜钱,不然我们可要闹洞房的。”有人提议道。 房翊心情好,不复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状态,笑道:“去外头领赏吧。” 众人一听,又是一箩筐吉利话倒出来,章雅悠在盖头底下听了都想笑。 “新郎官快掀盖头啊!” 五福人捧着喜秤过来了,房翊有些手抖,轻轻掀开盖头,那一刻他万分紧张,他转头问紫燕:“这不会是一场梦吧?” 紫燕微微一愣,眼泪漫了上来,她也觉得这一切好似一场梦,主子死而复生,还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轻轻咬着嘴唇,又摸了一下眼泪,道:“奴婢太激动了,替姑娘开心!” “新郎官快掀盖头啊!新娘子美若天仙。”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0 洞房花烛 房翊俯下身子,轻轻掀起红盖头,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章雅悠向来不喜欢浓妆艳抹,大部分都是清丽的妆容,如今隆妆重彩登时让人眼前一亮,根本挪不开眼。 紫燕见状:“大家都去领赏钱吧。” 众人都知道武陵王的性子,虽然今儿高兴,凑个热闹是没问题的,但若是妨碍了他,那必定没好果子吃,于是又说了很多吉利话儿,纷纷退出去了。 紫燕给念儿使了个眼色,也都退了出来,并把门带上了。 “热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紫燕问,这些都是老嬷嬷提前交待的,长孙氏也事先安排了。 念儿笑道:“姐姐放心,都安排好了。” 屋内,龙凤红烛,满堂红彩,章雅悠凤冠霞帔,在红烛的映照下恍若稀世明珠,光彩动人,笑靥如花,眸光闪闪,双目秋水,娇羞如弱花临水,嫣然之下是娴静之美。 那满头珠翠和寸缕寸金的霞帔烘托得贵气逼人。 “看傻了?”章雅悠笑道,自己伸手掀了一下珍珠妆帘。 房翊坐下来,道:“是啊,太美了!夫人真好看!” “你也好看。我以往觉得没有哪个男人穿这样的大红喜袍会好看,看了你的装扮我才知道是我以往孤陋寡闻了。”章雅悠笑道。 真是又俊美又邪魅,好看到让人见了就会心跳加速。 “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房翊牵着她的手,走向桌子,“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 “那叫你什么?”章雅悠故意装傻。 房翊笑道:“夫人觉得该叫什么呢?” 章雅悠笑而不语,道:“不是该喝合卺酒吗?” “想不到夫人懂这么多。不过,还是先吃点东西,不要空腹喝酒。” 这时,念儿端了几样热气腾腾、看上去又特别素净的小菜进来,还有几样点心。 “姑娘,哦,不对,奴婢要改口了,夫人,您看还有什么需要?” “口渴。”章雅悠笑道。 “那奴婢去把煮好的花茶端过来。” 章雅悠伸手拿筷子,却被房翊夺了过去,道:“我来喂夫人,不要剥夺为夫的甜蜜权利。” 之前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艳若桃李,又冷若冰霜,后面变得霸道强势,现在是妥妥的暖男,这种转变,章雅悠觉得自己还需要适应一下。不过,幸福感已经溢出来了。 她笑道:“你会一直这样吗?” “会,只要夫人喜欢。” 他夹了一块糕点给章雅悠,看着章雅悠吃下去,道:“我也有些饿了。” 章雅悠示意他自己吃一点,甚至想伸手给他夹菜,房翊却突然倾过来,直接含住了她的嘴唇,从她嘴巴里夺了一些食物。 “你!”章雅悠瞪大了眼睛。 “你不嫌脏啊?” 房翊笑道:“不嫌。而且,夫人的口水为夫也不是第一次尝。” 章雅悠的脸红了。 接下来,房翊就是用这种方式,吃了七八饱。 “你没饮酒?”章雅悠不解,房翊身上还是淡淡的龙涎香味道,嘴巴里的气息也很清新。 房翊道:“我知道你爱干净,怕酒臭熏到你,认认真真洗漱之后才过来。” 二人用完膳,这才开始饮合卺酒。 “希望我与夫人能够长长久久,这辈子再也不分开。”房翊道。 章雅悠幸福得想哭,道:“我也这么希望。感觉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你告诉我,是做梦吗?” 房翊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下,吻起章雅悠,将一部分酒渡了过去,道:“你现在觉得是做梦吗?”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咬了一下,笑道:“会觉得痛吗?” 章雅悠道:“你太坏了!” 一壶合卺酒喝完,章雅悠感觉头晕乎乎的,身上也有些燥热。 “你可知这合卺酒里都有些什么?” 章雅悠笑道:“就是催情酒嘛。” “夫人知道的真多。” 他听到外头有些动静,一道劲气打过去,低声喝道:“连本王的墙角都敢听,是想挨打吗?” 吓得云台等人急忙抱头鼠窜,哎,主子太小气了,这么大喜的日子,连墙角都不让听!天理啊! “他们都走了,夫人要不要沐浴?”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让念儿她们进来伺候吧?我不仅要沐浴,还得卸妆。这一头凤冠,把我脖子都快压弯了。” 房翊笑道:“这个事情有何难?让为夫服侍夫人不好吗?” “别闹!你想服侍,以后有的是机会,我是累了,想着早点休息。”章雅悠笑道。 “原来夫人是这个意思。”房翊笑道,“等一下,为夫一定尽心服侍,务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章雅悠脸又红了,嗔道:“不要脸,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婚之日,说话也没个顾忌和忌讳!” “夫人教训的是。” 待念儿、紫燕给章雅悠卸完妆,焚香沐浴,先是洗头,再把长发烤干,还要简单给章雅悠梳个发髻,一来二去,等忙完这一切,已到子时了 沐浴的耳间就在隔壁,房翊几次想进去,最后忍住了。但这半个时辰对他来说简直像一年一样漫长! 他已经在屏风前面催促了两回,章雅悠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几时见他这么猴急过?这人,急什么? 一想到接下来的程序,章雅悠的脸又红了。 念儿把炭盆调到最旺,又招呼人把浴桶搬出去,紫燕这厢又重新整理了床铺,并在铺子上放了一块洁白的锦帕,二人打点完毕,这才退出来。 “悠儿。”房翊见章雅悠出来,她穿着一件嫩粉色的中衣,虽然宽松,但也衬托的身材玲珑有致。 章雅悠娇羞地垂着头,任由房翊抱着她到了床边。 “我娘亲给我带了样东西,就放在梳妆台左侧的柜子底,你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这是长孙氏特意命人寻过来的,她清晨出门前瞄了几眼,简直不堪入目,急忙让紫燕包好了收起来。 房翊当然知道她说得是什么,但是故意打趣她:“夫人说得是什么宝贝?” “就是……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夫人,是不是要改口了?” 章雅悠躲不开,低声唤了一句:“阿翊!夫君。” 房翊笑道:“真好听,再喊一声试试?” “……”章雅悠两靥绯红,给人一种又甜又美又青涩迷人的感觉。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1 没羞没臊 房翊笑道:“再喊一声试试。夫人好香啊。” 章雅悠笑道:“这些衣物都是你准备的,我还要问你呢。” 房翊道:“我说得不是衣服,是夫人身上香。” 他一边说,一边褪她的衣服。 章雅悠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先脱。” 房翊笑了笑,道:“夫人以前就看过啊。对了,夫人说得宝贝还要拿出来吗?还是相信为夫,由着为夫来?” “你懂?” “男人对这种事向来是无师自通,而且,那东西为夫之前也看过。所以……” 他动作太快了,不过了说了两句话,衣服已经褪了七七八八。 章雅悠道:“能不能关灯?” “不能。夫人这么好看,光是看着就心满意足了……若是不能看,岂不是暴殄天物?夫人舍得浪费,为夫岂能不珍惜?” 章雅悠心说,这人忒脸皮厚,若是自己再这么羞羞答答的,还不被他生吞活剥、连个渣滓都不剩? 她一个转身,趴在了房翊的身上。 房翊眼里闪过一丝差异,更多的是惊喜,笑道:“看来,夫人潜心学习,应该是学有所成了,夫人愿意主导,为夫也乐得配合啊。” 不要脸!章雅悠心里骂着,但这不影响她尽情地撩拨他。 兴许是合卺酒起了作用,又或者这红烛照影太诱人,总之,章雅悠看上去娇媚可爱,一颦一笑之间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房翊见她只顾着煽风点火,让自己忍耐到了极限,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情急之下,一个翻身,又占据了上风。 “还是为夫来吧。”房翊笑道。 “乖,第一次会有一些疼,忍耐一下就好。” 当夜,紫燕和念儿过来服侍两次热水。 房翊还给她涂了一些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冰冰凉凉的,用上之后就疼痛感就减轻了许多。 章雅悠醒来的时候,冬日的暖阳已经照进来了,房翊换了一身红色打底、用金线绣着花纹的衣裳,看上去俊美高贵,还透着一丝邪魅。 “醒了?要为夫服侍夫人更衣吗?还是再睡一会?”房翊笑道,“昨天累坏了夫人了。” 章雅悠心里悲哀:明明出力的人是他,为甚自己累成这样狗样?难道男女体质真的差了这么多? “你还好意思说!”章雅悠是真的有点气,浑身酸痛。 房翊笑道:“可我已经非常怜香惜玉了,否则,昨天叫两次热水怎么够?” 章雅悠笑了:“大清早就没个正行!没得让丫头下人们笑话。” “他们也得有那么胆啊!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房翊道。 章雅悠道:“那你也要出去,容我换个衣裳,洗漱一番。” 房翊笑道:“来人,服侍姑娘洗漱。你身体虚弱,就在床上用早膳好了,我去给你端过来,我们一起用。” “这怎么行?” “你又没有姑舅要去请安敬茶,晚起一会有什么打紧的?我希望你未嫁前和成亲后都一样,不受这些礼教的约束。再说,你现在可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莫要说你赖床,你就是出门让我背着,我也乐意的。”房翊笑道。 紫燕进来,就见房翊抱着章雅悠,那神情像是要亲吻,急忙转身,道:“奴婢要不要先出去?” 章雅悠红了脸,道:“不用。服侍我洗漱吧。” 早膳是在床上用的,房翊从头喂到尾,那神情仿佛怕章雅悠累着了。 “我没那么虚弱。”章雅悠嗔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在军营里呆过,而且我上过战场的。以前在辽阳,什么苦日子没经历过?” 房翊道:“哦,这么听起来,夫人不累啊?那为夫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章雅悠意识到了问题。 果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哎,可怜我二十几岁才开荤,结果,夫人一点都不体谅啊。”房翊说这话的时候,还专门配上哀伤的表情。 有些事对男人来说,那就是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章雅悠又是他的心爱之人,在他看来,某些事也是表达情意的体现,昨晚之后,他更是见识了她的美丽,简直有魔力! 章雅悠万万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之后,又叫了一次热水! 这事若是传出去,她也没脸见人了! “悠儿真好看!“房翊笑道。 章雅悠不想理人,累! “为夫已经很克制了,要不是考虑悠儿的身体状况,我昨天岂会那么轻易放过悠儿呢?”房翊扳过章雅悠的身子,笑道,“你再睡一会。” 章雅悠本想拒绝,但是,真的很累啊,枕着他的胳膊就沉沉入睡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冬天本就白日短。 房翊贴心地带着她去花园里散步,当然,是全程抱着去的——哎,这才成亲第一天,就过起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她真的没脸了!但房翊丝毫不介意。 “我养了几株奇花异草,即便是寒冷的冬季也能开出色彩鲜艳的花朵来,都是为悠儿种的。那时不知道你还活着,看到这些花,我就想象着它们是你,甚至有一段时间我魔怔了,幻想着,说不定你哪天会化身花精柳怪来寻我,又或者托梦给我。”房翊笑道。 “是我不好,让你这么担心。我回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章雅悠道,用脑袋贴着她的胸膛。 “嗯,再也不分开。经历生离死别,我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没有你,我和行尸走肉没有差别。你走了,我那颗心也就跟着死了。这大半年,我杀了很多人……”房翊神情带着淡淡的哀伤。 “以后我在,不会再让你这么孤独了。我会呵护你这颗心,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你先放我下来,这样多累。” 房翊笑道:“我不累,让夫人节省一切不必要的体力,晚上我们好……” 章雅悠真的恨不能冲着那俊脸打上一拳,前一刻还是深情款款的痴心人,转瞬就成了见色忘义的臭男人!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啊?” “喜欢什么?”房翊装傻。 章雅悠道:“你总要让我吃饱吧?” 她想哭。 “夫人放心,为夫一定要把夫人喂饱,今晚更加努力。” 她真的哭了。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2 江山为聘 “这些都是给我吃的?”章雅悠哭笑不得,这些补肾圣物,通常都是男人才用,给她吃,合适吗?她真的有这么虚? “还是说,你自己需要,不好意思吃,打着我的名义?”——这也不是没可能。 房翊道:“就是给你专门准备的!你需要!” 绝对不容置疑、没有回旋余地! 章雅悠道:“你开心就好!我吃!” 当然,这食补见效是缓慢的,因为章雅悠当天晚上就发现,这些十全大补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作用! 某个什么也没吃的男人,依旧虎虎生威! 第三天,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分,房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吵到她,否则重罚。 紫燕进来服侍章雅悠洗漱,见章雅悠神情恹恹的同时粉面桃腮,颜色靓丽,光彩照人,就捂嘴笑,念儿神情也很暧昧。 章雅悠没来由一肚子气,这还不是房翊那厮闹得! 男女差异这么大,没天理啊! “王爷呢?”章雅悠问。 “王爷一大早就去书房了,应该在议事。” “夫人醒了?”房翊人未进屋,声音已到。 “你们下去吧,我来给夫人梳头。”房翊接过了梳子。 章雅悠道:“你这么快就处理完事情了?” “心里想着夫人,早早处理完了就回来见夫人。我们新婚燕尔,自然是如胶似漆,夫人不是一刻没见到我,也是想我了?” 章雅悠真想啐他一脸,他哪只眼睛看见自己想他了? “夫人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房翊从背后环住了她。 她意识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别!我这两日真的累了,你也知道我这身子,原本就没好全……你得克制一下!”章雅悠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夫人冤枉我了,我这次是真的只是想给夫人梳头,情不自禁抱了一下,仅此而已!” 信你,就死定了! 章雅悠笑道:“局势凶险,我怕你沉溺女色,耽误了正事。我原本不想在你我新婚几日的档口问你,但我又怕自己耽误了你。我且问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山为聘,给你最好的。”房翊坚定地说道。 章雅悠怔了,半晌,道:“是否江山为聘,我不看重,你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能嫁给你,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夫复何求!你只要想好了、确定了,就去做,我自会全力支持,至少不会拖累你。” 房翊道:“划江而治对我们来说,轻而易举,李诵求之不得,但是,我们还有西北的力量,已占有优势。悠儿,是你给了我力量和勇气,你在辽阳,我在京城,我抗拒不了皇命,但我不能看着你受任何委屈和寒苦,所以,我要暗中谋划,在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内心已经做了选择。现在,半壁江山已尽数归我,只要攻下洛阳、长安,你就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阿翊,你这般待我,我如何能报?我何德何能、何其有幸!我不要做什么最尊贵的女人,我要做你最珍爱的女人。”章雅悠反手抱住了房翊。 “夫人真会说话,这甜言蜜语……夫人的心意真令我感动……”他一边亲吻,一边伸手抚摸着她。 “不是甜言蜜语……”她想解释的,但是,房翊不给她说话的空间。 章雅悠的嘤~~…咛之声从唇齿间细细地滑出来,房翊哑着声音,极尽诱惑地说道:“夫人也喜欢的,不是吗?身体很诚实呢!” 半个时辰后,章雅悠躺在床上捶着房翊,这狗男人太坏了!简直太不讲武德了!根本就是给她设圈套! 而且,她还有话没说完呢!她还有正事没聊啊!啊啊~~ “打仗,遭殃的是百姓,我之前从范阳出逃,一路上看到很多流民和死人;江南的地块虽然受你的管辖和庇佑,我前些时日出门,好多百姓家家都挂白布,想来是有亲人过世,如今已是民不聊生,再打下去定然是满目疮痍,无论是谁的江山,一个积贫积弱、风雨飘摇的国家,必定外强环伺、内忧外患,举步维艰。受罪的还是百姓!” 章雅悠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是言归正传,说到了正事上。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 “我想了想,我们速战速决,以两年为限,如果攻不下长安,我们就暂时划江而治。”章雅悠道,“我也有私心,我想与你一起过几年轻松的日子,若是一直打仗,我们必定会因为种种原因聚少离多。” “就冲夫人这份私心,为夫也要答应啊,因为为夫也舍不得离开夫人,片刻看不见这心里就空落落的。再者,我虽在意这些平民的生死,但是,一个满目疮痍的江山,我也不想要。所以,在公在私,我与你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房翊道。 “当然,主要是舍不得离开夫人。”他又补充了一句。 章雅悠伸手拍打了一下,却被他抓在手里,轻轻握着,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君王从此不早朝,什么是红颜祸水。”语气里透着淡淡的餍足。 章雅悠道:“我可不担这个骂名!明明是男人昏聩,怎可算在女人头上?” “夫人说的是,是为夫孟浪了。”房翊笑道。 “我们聚少利多,又经受生离死别,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就算我沉溺在其中,你就准我任性这一回,好不好?我这一生,高官厚禄,年少即巅峰,但是,也孤苦无依,我只有你了。也是与你成亲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柔情蜜意。”房翊柔声道。 “我也一样。”章雅悠羞涩垂眸,真的,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每天不吃东西只要看到对方,就觉得很满足。心里的柔情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但是,你以后若是成就大统,定然也会三宫六院,与我而言,大概也就剩下这段时间的甜蜜回忆了。”章雅悠思及此,黯然无比。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你要是这么担心,不如大统换你来做?”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你是认真的?” “只要夫人有这份野心,为夫打下江山送与夫人有何不可?何况,你的才华远胜一部分天生的王侯将相,加上我在背后支持,说不定会有个盛世出现。”房翊道。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3 送贺礼的人 章雅悠沉吟了片刻,笑道:“若是我当了女帝,就可以免除与别的女人分享你的命运,我可以考虑一下。” 当女帝么?她没想过,但是,若房翊是认真的,有他在,她就有这份勇气和决心。 在李唐王室的眼中,他们已然是反贼,既然被他们打上了耻辱柱,何不反得彻底些?想推翻李唐王朝已是谋逆,也会受到一部分天下人的反对,既然她与房翊之间无论谁做皇帝终归会遭到反对,又何必在乎他们对女人称帝的非议呢? 再说,前朝已经出现了女帝,虽说毁誉参半,但是,提起那位女帝,就算不称颂,但对她的手腕和智慧无不称颂。 “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你会成为名垂史册的女人。不过,夫人还真是个醋坛子,都是没影的事情,却杞人忧天!不过,吃醋的样子好可爱!”房翊笑道。 二人过了半个月如胶似漆、好得如同连体婴儿般的日子,房翊连批改公文都要抱着章雅悠,一来是舍不得与她分开,二来是想让她也了解当前的局势和布局。 同时,房翊也在教章雅悠帝王之道。 “这帝王之道,我教可以,还有一个人也能教。”房翊笑道。 章雅悠立马想到一个人,章允宽,急忙道:“不要!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们这般大逆不道,能打死我。再说,你之前可是太傅,比他这个曾经的太子少傅可是强很多。你教我绰绰有余。” “夫人聪慧,一点就通。”房翊笑道,顺带轻啄了一口,“学费就不用了,夫人给点甜头就行。” 章雅悠笑道:“你先别得意太早,总有你好受的一天。” 房翊道:“那为夫要时刻恭候了。” 章雅悠在辽阳有过处理政务的实践经验,又有一颗玲珑心,有时还能提出比他更高明更透彻的见解,对用人也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眼光。 “你要是早点在我身边,兴许我们现在就入主长安了。”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我要是早点在你身边,现在也只是武陵侯夫人。” 房翊笑了笑,没说话;接着,章雅悠感到一阵异样。 “我书房里有张软塌,很舒服。”房翊放下了手中的笔,没来由地说了这样一句。 章雅悠警惕地问:“然后呢?” “我们可以试试。”房翊有些不好意思。 章雅悠难得看到房翊不好意思,心说:很好,还以为这狗男人熟读的圣贤书都丢给古人了呢! “不行!”直接拒绝,绝不给他留任何念想! 房翊道:“我之前为了快速处理公务,就总在书房里放一张软塌,夜以继日,不是处理文书就是书写文章,累了就去躺一会。后来,听说你在辽阳出事了,我就病了,一种怪病,晚上不能睡,睡了就会做噩梦,梦见你向我求救。我只能晚上做事,白天睡一会……” 章雅悠已经发现规律了,每当这狗男人提出过火要求遭到她拒绝的时候,他就会苦情哭诉,她总会心疼,紧接着就是心软,然后就被狗男人得逞了。 房翊心里也苦,他想得是,每次都要靠诉说一些悲情的往事才能得偿所愿,那有一天事情说完了怎么办?小蛮货这么聪慧迟早会发现端倪的,到时又该怎么办? 不过,得偿所愿的某人,看着软塌上熟睡的绝世容颜,批改文书更有能力,简直如有神助,效率大大提升! 云台这段时间觉得自己失宠了,对房翊而言,他简直是碍眼的所在,于是,非必要他都要躲得远远的。 这一日,云台终于寻了一个章雅悠午睡的档口,来找房翊。 “王爷,容绥来了,说是给你补送贺礼的。”云台道。 房翊道:“不见,不收。直接轰出去。” “一开始我们轰来着,但是,他的武功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个人哪里挡得住。不过,后来他自己走了。”云台道。 房翊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云台道:“一个时辰前。” 房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不早点告诉我!” 云台道:“奴才冤枉啊!是想早点过来的,不是没得着机会!您一直和夫人在一起。”若是当着夫人的面,说容绥来了,她会是什么个反应? 房翊急忙跑到章雅悠所在的院子,果真看见容绥正在和章雅悠聊天。 容绥看着章雅悠,道:“我听闻武陵王成亲,就急忙带人赶过来了,我当时就在想,是不是你还活着。”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难道当时是假死?”毕竟皇帝昭告天下,并进行了嘉奖。 章雅悠道:“一言难尽,当时并不是假死,是真的死了。只是卢钰用了一种奇怪的医术,也可能是巫术救了我,醒来之后我就失忆了。是房翊去范阳把我带回来。” “我不怕皇帝追究我的欺君之罪,但我还有家人在长安,所以,我不能声张。让你担心了。”章雅悠本来想称呼“绥哥哥”,想着自己已嫁给房翊,这样的称呼总归是不妥,若是直呼“容公子”又怕容绥多想。 “你是真心嫁给他的吗?” 章雅悠觉得容绥这个问题非常不合时宜,皱了皱眉。 容绥道:“你可能因为病中和失忆,没听说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手段毒辣,令人闻风丧胆……” “我是什么所作所为?谁让你进来的!”房翊将章雅悠拉到自己身后,道:“别逼我动手!” “我不怕你,若是能杀了你,也算对那些枉死你刀下的江南百姓一个交待!”容绥拔出了剑。 章雅悠道:“容公子只是过来看一下,你娶的人是不是我,并无他意。上门即是客。” “你把剑收回去,刀剑无眼,伤到了怎么办!” 容绥道:“悠儿,不要怕。他这种人,没那么容易死,至于想杀我,也并不容易!” 房翊冷眸:“找死!” 容绥冷道:“就算悠儿是你的妻子,但她也是我的朋友!我过来看看朋友,有何不可?还是说,你自己心里有鬼?” “你休要信口胡说!来人,把他轰出去,如若不从,格杀勿论。”房翊冷道。 章雅悠拦住:“你这是做什么?他是我的朋友!” “悠儿,不要因为外人和我争吵,伤了我们夫妻的感情。”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4 一连两个添堵的人 容绥道:“悠儿,你先退到一边,免得伤到你。” “悠儿也是你能叫的!”房翊暴怒。 章雅悠道:“都给我住手!要打出去打,这是我的院子,打坏了花花草草,我不开心!” 房翊道:“夫人不必担心,有任何损伤,为夫都为你修复如初。让为夫杀了这个人,以后就没人吵到你了。” 容绥道:“大言不惭,就凭你,也杀得了我?” 章雅悠气道:“你们怎么回事?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剑拔弩张?!” 容绥道:“悠儿,你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会害了你!” 章雅悠道:“我与他已成亲,他对世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是,他对我极好,我这辈子能嫁给他,是我最大的幸运。你若还将我当朋友,请你离开。你们这样打斗,只会两败俱伤、令我为难。” 容绥神情悲怆,道:“悠儿真的这么想吗?” “是,这是我的心里想法。容公子请回吧,谢谢容公子的挂念。也希望容公子看在我的份上,不与我夫君为难。” 房翊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受用,大有一种“哪怕全天下背叛了我,还有一人愿意与我并肩而战”的心情,那是相当欣慰了。 “算了,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我便不与你一般见识了。滚!” 容绥看着章雅悠,道:“你以后也许会后悔的。” 章雅悠皱眉道:“即便我后悔那是我的事。你今天说得话出格了,请回吧。” 容绥握紧手中的宝剑,抱拳道:“再会!” “夫人是不是要说一下,我若是不来,夫人打算与他聊到什么时候?我见你们二人可是相谈甚欢啊!” 章雅悠道:“你先不要忙着兴师问罪,听我说,如果你觉得我说得没有道理,你再来兴师问罪——难道因为我成亲了,我就不能有朋友了?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丫鬟们都在,只是简单聊了几句,你就来了。就算你不来,我们也不会聊任何出格的事情。” “夫人这么一说,倒是我错了?一个外男,对我夫人心怀不轨,潜入我的后院来私会我的妻子,我还要大度地请他过来小酌一杯吗?” 章雅悠本来就心烦,觉得自己对容绥理亏,虽然容绥的言辞令她不喜,但容绥过去对她的好、给她的帮助,她是无论如何忘不了的,她不能回应他的情感,那是选择问题,然而,让容绥这般悲怆、失望地离开,她于心不容!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就因为她成亲了,她就不能有朋友了? 她见了朋友,就是犯罪吗? 房翊心里也气,但是,仔细想了章雅悠的话,她确实也无错,毕竟是容绥找上门的,以她的能力,她也躲不开;以她的为人,她也不可能避而不见。 “夫人,开门。”房翊没想到这蜜月还没过完呢,自己就被关在门外了。 “不开!我先休息了!今儿看书多,累了。”章雅悠道,是生气,也是在赌气,顺带借着生气的档口,好好睡个囫囵觉。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武陵王的面子往哪里挂?当然,根本不会有人敢笑话他!不要说当面笑话了,背后敢议论的那也是找死! 众人只盼望武陵王夫妻能够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到永远,因为自从武陵王成亲,每日里脸上都挂着笑意,对下属亲和很多,就算有人不小心犯了小错,也只是训斥一顿,并不会像从前那般重罚。 “哟,武陵王这是吃了新婚妻子的闭门羹?不能吧?”敢当着房翊的面,这么不怕死的,也只有一人。 封悟夙穿得像只绿孔雀,花枝招展,又绿得发光。 房翊皱眉,脸上也有了杀气。 “你怎么不等我就直接大婚了呢?你说你有多迫不及待啊!我只见过恨嫁的,没见过像你这样恨娶的!“封悟夙笑道,“这是什么情况,门都不让你进?是不是你那方面……咳咳,来,我给你看看,开点药调理一下。” 他正要伸手,却被房翊一掌推开,封悟夙身形后仰,飞了出去,笑骂道:“你也太狠了!又出狠手!我看你八成是有隐疾,否则,不可能脸色这么难看!” 他声音那么大,章雅悠想不听见都难。 “你既然来了,贺礼呢?”章雅悠打开了门。 封悟夙冲着房翊笑道:“你得谢谢我!” “我一个一清二白的郎中,平时给他卖命,没什么赏钱,偶尔支点银子,你知道我这人又爱喝酒又爱漂亮,瞧我这身衣裳,就要花不少银子,哪有钱备什么贺礼!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现在就是志短,但我真的没钱。” 章雅悠作势一脚把他踢出去。 封悟夙进了新房,四处打量了一下,道:“哎呀,虽然只是客堂,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一股靡靡之味。” 章雅悠脸红了。 房翊冷道:“没事就出去!” “不让我给她探探脉?” “快看!认真看!”房翊冷道。 章雅悠伸出手,道:“我近来还好,没有什么不适。” 过了一会,封悟夙道:“你出去一下,有些事我要单独和丫头说。” 房翊道:“当我的面说。” 封悟夙看了一眼章雅悠,道:“那我们出去说吧。把斗篷穿上,别冻着,你现在身子虚弱得很。” 末了,他又瞪了房翊一眼:“某些人也不知道克制一下!” 章雅悠脸又红了。 “没什么要说的,你的身子你多少也知道些。我就是看房翊不顺眼,故意吓唬吓唬他,你没见他方才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章雅悠道:“但我有问题要问你,我是不是不能怀孕?” “嗯?” “他每天都命人给我准备药,和我从前吃得不同。我虽然医术不精深,但也算一知半解,里面有些药草是……就是那种,不用我说得太具体吧?” “是的,你现在的身体表面上和正常人无异,其实,内里却是千疮百孔,还要好生调养。再说,生孩子也不必着急。先榨他两年再说。” “你当着我夫人的面,这么口无遮拦,若是让我听见还有下次,我把你嘴给缝上!” 封悟夙得意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这个东西,千金难买,她只要服下,对身体大有裨益,可你这做丈夫的,这么凶,我都不想给她了!”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5 天下江山不如她 房翊皱眉:“要真是这么有效,给她,条件你开。” 封悟夙摆弄着小盒子,笑道:“这么大方?好难得哦!那我可就说了啊!” “接下来的一个月不准给我派活,我好不容易来了江南,我要去会会江南的美女。还有就是,给我拨五千两,哦,以我的花钱速度,五千不够,给我拨一万两白银,让我去销金窟里逍遥一阵子。做到了,这……” “这东西就给你了”还没说出口,房翊就道:“好。” “我服了你,也只有这丫头能让你这么大出血了!这可是我用了十几种珍贵草药炼制出来的药丸,没取名字,反正吃下去就可以了,效果好到你咋舌!” 章雅悠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那药丸有肉丸子那么大,皱眉道:“这么大,怎么吃?还有,你确定这个能吃?” “要是吃死你了,我不得给你陪葬?你不要,还给我!”封悟夙想夺,却被房翊抓住了手腕,并用眼神瞪他! “你可以切成小块,放在水里化掉或吞服,都可以的。分三天吃完就行。我初次炼药,所以,这造型差了点,但不影响效果的。” “你先回去,让下人服侍你吃下,你若是嫌苦,等我回来,我这边还有点事。”房翊柔声道。 章雅悠知道,封悟夙回来了,二人必定有要事相商,笑道:“好,你先忙。” 房翊附耳道:“给我留门啊。” 章雅悠真想踢他一脚,她好怀念当初那朵高岭之花。 书房内,封悟夙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整个人朝椅子后背靠过去,道:“我受伤了。” 房翊上前,探了一下他的脉,又撕开他的衣领,左肩处缠着纱布,上面还有微微的血迹。 封悟夙笑道:“这个画面若是被人看到了,传出去,你武陵王就不仅是嗜杀了,还很荒唐啊!放着新婚的娇妻不管,竟然和我……嗯,不可描述。” 房翊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封悟夙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 房翊顺手给他输入一些真气,道:“那你还逞强!” “你们新婚燕尔,不想闹太大动静。”封悟夙整理了一下衣衫,“而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也不想太多人知道我受伤了。” 房翊道:“什么消息?” “你好歹让我喘口气!你想累死我啊!才出门没多久,你就派人给我送了小丫头的诊疗单子,让我想办法配药,我是又要配药,又要与敌人周旋!要我说,再也没有比你这对公母都刻薄的人了!” “废话这么多!”房翊皱眉,除了面对章雅悠,非必要,他都是惜字如金的状态,也总是嫌弃别人聒噪。 封悟夙道:“李祥被招安了,或者说,他与李诵暂时达成了目标共识,很快,他就要作为平寇大元帅挥军南下,我们马上就要正面开战了。因为他们的和解,不但将二人各自的兵力凝聚起来,实力大为增强,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人已经开始倾向他们了。” “那岂不是正好,杀过去!”房翊冷道。 封悟夙笑道:“你这一路要杀多少人?你现在已经是杀人狂魔了,总要积攒点口碑,好为那一天准备。” “我自有安排。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苏州,好生帮悠儿调理身体,需要什么只管说,务必把她的身体照顾好,她还有些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你想办法帮帮她,如果她想记起来。” “呵,男人!你也只有遇见她的事或为了她,才肯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封悟夙嗤之以鼻。 “是药三分毒,你给我开一份男人用的避子汤,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怀孕。” 封悟夙张大了嘴巴:“这……你……” “有问题?” “没问题!”封悟夙心说,我一定给你准备点特别有效的避子汤。 他心中感慨,江山天下,都不及他心目中的小蛮货!若是有一天章雅悠辜负了他,大概也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了,想到这里,封悟夙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人家新婚燕尔、郎情妾意的,想那么悲观的事情,和诅咒人家有什么区别? “去通知云台,让他召集众将领来王府议事。” 这一番商议,就到了深夜。 房翊带着一身寒气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完毕,才去找章雅悠。 “这么晚了,才商议完吗?肚子饿不饿?”章雅悠问道,“我命人熬了鸡汤,放点阳春面下去,吃着正暖和。” “好啊。还是成亲好,有个女人知冷知热。”房翊笑道。 吃了一碗鸡汤笋衣的阳春面,房翊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章雅悠,问:“他给的药你服用了?” “嗯,分成四份,饭前服用了一份。” “若是她这个药有用,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房翊笑道,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毕竟我这么努力了。 章雅悠道:“累不累?要不要泡个澡?” 房翊本来是沐浴之后才来的,见她这么一问,道:“累,有些头痛。夫人帮我洗的话,为夫自然是求之不得,听说沐浴可以放松。” 章雅悠急忙命人去备水。 “夫人要不要一起?”房翊道。 章雅悠道:“现在天冷,你等一下又胡闹,别着凉了,我服侍你洗完早些安歇才是正事。” 她给房翊轻轻地揉捏按摩,帮他把头发也洗了,然后又帮他擦头发。 “这些事让云台来伺候就可以了。” 章雅悠道:“你是嫌弃我服侍得不好?” “小傻瓜,我是怕你累着。” 到了铺上,章雅悠以为他这忙到深夜,肯定是精疲力尽,再没精力想其他的了,哪知道房翊一翻身就压了过来。 章雅悠嗔道:“贪得无厌。” 房翊笑道:“夫人魅力太大,无可抵挡,只能鞠躬尽瘁。” 章雅悠笑道:“你今儿累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别太累了,我帮你。” 当晚,房翊体会了新的美妙,对章雅悠更喜欢了,抱着章雅悠道:“夫人真是把我拿捏得死死的,以后可不能辜负我。” “那我也得有那个胆子啊!”章雅悠笑道,“早点睡吧。”她轻哼着曲子,在房翊身上轻轻拍打,像哄孩子一般,不多会,房翊入睡。 “怎么不睡?”房翊问。 章雅悠道:“你醒了?是不是我乱动,吵到你了?”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6 再练清心元气经 “并不是你吵到我了。你不睡,我这么紧紧抱着你,岂能不知?” “如果两军开战,你是不是必须领兵前往?” “是。不过,我现在有家室了,绝不会冲动冒险,必定会平安归来。” 房翊身上有多道疤痕,剑伤、刀伤都有,这上了战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平安归来。 “死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才可怕。我想和你一起北上,可以吗?我打算明天早起,练习一下箭术和刀法,就算不上战杀敌,也能强身健体。” 房翊道:“好。把你放在家中,我也不放心,只是军中生活清苦……” 章雅悠将手指轻轻放在房翊的嘴上,道:“你知道,我不怕吃苦……” “既然夫人不怕苦,不如我们……”房翊又来了精神。 章雅悠想哭,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第二天一早,房翊醒的时候,章雅悠也醒了。 房翊道:“外头黑,又冷,再睡一会。” 章雅悠笑道:“起来练习。” 她很累,但是,她知道,再不加强体质锻炼,她就彻底废掉了,以后也必定成为房翊的累赘。 “不着急这一时,你现在身子还虚弱得很,昨晚又冒了许多虚汗。”房翊道。 章雅悠道:“我一定要起来练习,以前沈婆婆送我的清心元气经我还记得,这是一本神书,我若照着勤加练习,或许能恢复原先的状态。我现在,等同于半个废人吧。” “不准说自己。你既然要练,我不阻止你,但你不可贪多伤神,否则我可就要出手制止了。” “听夫君的。”章雅悠笑道。 她现在寄希望于清心元气经,所以,不敢将这套心法的凶险之处告诉房翊,怕房翊阻拦,她想的是自己先试试看,若是行得通,到了关键节点再让房翊给自己护法。 接连练习了几天清心元气经的心法,章雅悠并不像第一次修习时感受到一股轻盈,而是晦涩难通,浑身上下还有一股难言的不适感。 “你是不是太累了?这两日我见你脸色不好,饭量也清减了不少。”房翊道,“来,把这碗药膳粥吃了,这是封悟夙专门做得药理配方,厨房熬了许久。” 章雅悠尝了一口,道:“有草药的清香,但不苦;又有粥的饭香。我尝着味道甚好。” “那就多吃点。”房翊端着粥。 封悟夙不请自来:“我开门见山,我是来蹭饭的。外头的饭菜不好吃。” 章雅悠对紫燕道:“去取一双碗筷来。” 封悟夙拿着碗筷端详了一番,苦笑道:“想不到蹭个饭,还能被你们的恩爱给劝退,服气!不服都不行!” 原来章雅悠和房翊用得碗筷是一对,筷子是象牙镶金的筷子,章雅悠用的筷子顶部雕成了并蒂莲的一半,而房翊筷子的顶部是并蒂莲的另一半;不仅如此,他们的碗碟是画工精美的玉骨瓷,上面画得是比翼鸟。 “知道自己是蹭饭的,还那么多事。”章雅悠笑道,“你再聒噪,不要说早膳了,连口水都不给你。” “啧啧!”封悟夙撇着嘴,这对公母尤其是房翊那绝对是人狠话不多,还是少说为妙。 房翊近来公务繁忙,往往是用完早膳就出门,要到深夜才回来,哪怕是再忙,他一天之中必有一顿饭是陪着章雅悠一起吃的,或是早膳或是晚膳。 封悟夙则留下来给章雅悠调理身体,章雅悠在修习心法的时候,他也会守在一旁,因为体质大不同于从前,她一连多日也没能进入下一关,还有几次差点走火入魔。 “你这方式太危险了,你没死,我都要被你给吓死了。我就算不吓死,我这不停地给你输内力、输真气,我迟早也要累死。” 章雅悠道:“难是难了点,但你看看我的脉搏。” 封悟夙探着她的脉搏,神色凝重,继而笑了,道:“可以啊!确实比从前有力多了!那你就接着练,不过,算我求你了,务必悠着点,有两次我被你吓得六神无主啊!你吐血了你知道吧?” “你和我交个底,是不是年前就要北上?”章雅悠道,“我们这个新年在哪里过?” 封悟夙道:“我是建议年前就北上,江南可不是久安之地,江南诸世家更是蠢蠢欲动,这群人原本就是墙头草,如今受了武陵王的铁血镇压,早就有了反意。但是……” “害,我说这些做什么!瞧我,就话多。要不是为了照顾你,我也能出去见见美女不是!如今,只能干巴巴地喝酒。” 他现在随身带着一个酒壶。 章雅悠道:“阿翊是因为考虑我,所以,想在苏州过完年吗?” 封悟夙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章雅悠笑了,道:“你这个赤脚郎中有几分本事,我吃了你的大药丸,又修习了心法,感觉体力充沛很多。我晚些劝劝他,按计划行动吧。” 封悟夙笑道:“你们公母之间的事我就不插手了,你别把我卖了就成。” 章雅悠晚间特意给房翊煮了几个小菜,熬了一锅汤。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章雅悠还守在房间。 “以后我若是回来晚了,你就先睡。”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我给你熬了碗山药鸡汤,放了点人参,补气的,给你盛一碗来。” 念儿把鸡汤端上来,给章雅悠和房翊各装了一碗。 “眼见着要过年了,你这边有什么打算吗?我们要不要把府里布置一下?我还没做过当家主母,要是做得不好,夫君要多多指教。”章雅悠笑道,“不过,我觉得过年事小,找准时间北上才是大事。我们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不会,悠儿多虑了。我们就开开心心过完年再出征,来得及。” 章雅悠亲了房翊一口,道:“是因为我吗?” “是我自己。我们才成亲,我就想和你一起欢欢喜喜过个新年,这是我们成亲以来第一个新年,我要你安安定定地过新年。是我有这个需求。”房翊道,“夫人若是心疼为夫,不如等一下……” 他对章雅悠附耳说了一句话。 章雅悠石化,这个狗男人每天真的都在想国家大事吗?她怎么觉得他脑子里就那一件事呢!说什么谪仙公子,花样还很多!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7 在军中过年 章雅悠嗔道:“你怎么脑子都是这些东西?你那些下属知道吗?” 房翊笑道:“男人都是这样,我也不能免俗哦!” 您不是不能免俗,您是俗到极致! 不过,章雅悠渐渐也找到些滋味,又是真心实意喜欢房翊,所以,倒也不排斥彼此亲热,只是觉得房翊这种热情程度有些离经叛道。 事罢,章雅悠枕着房翊的胳膊,问:“阿翊什么时候下令北上?” 房翊道:“按照我的想法,是想着你过完生辰。一旦开拔,我就算是想给你过生日,也无能为力,我可不希望我的小娇妻嫁给我的第一年,生辰就过得那么潦草。” 章雅悠道:“我不在意这些。如果短暂的分离能换来我与阿翊的长长久久,我觉得很值。你若是不放心我的身体,我可以晚些等养好了身体再去随军。” “不行,你必须和我一起。”房翊道,“我现在离不开你,而且,我若带兵走了,你没有人保护,会有危险。” 章雅悠点点头,道:“我东西都收拾好,随时可以离开。你还可以把玉凌调派过来,她武功不错,在军中服侍我也便利。” “好。既然夫人愿意与我同甘共苦,那我明天就下令出发!夫人受苦了。”房翊道。 “跟着你,我甘之如饴,何来吃苦一说呢?” 房翊又道:“府中,云台比较熟悉,我明天让他过来协助夫人收拾,夫人一应物品,尤其是药物,务必准备妥当,派专人看守和押运。” 元贞元年腊月十八,武陵王房翊带领二十万大军一路北上,直驱长安。 章雅悠随军,房翊生怕她受委屈或过劳成疾,参照在府中的标准,派一应人等去服侍照应,还有专门的亲卫队随行保护。 房翊若是领军打仗,章雅悠则主持帅帐,对报告进来的信息进行及时分析和处理,还能按照实际需要调兵遣将。 她不仅将局势问题看得透彻,还能将沿途守城各个将领的特点、软肋、品性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根据不同将领的特点制定不同的攻城战略。 一开始,房翊这些属下不以为然,觉得她这是恃宠而骄,一个女人不安心在家里相夫教子,跟随夫君来从军打仗已是招摇,且带个女人随军,也是大忌,但是,碍于房翊的杀伐狠厉而敢怒不敢言,但是,按照章雅悠的指示打了几次小胜仗之后,他们对这位总是轻纱遮面的武陵王夫人敬佩不已。 章雅悠随着身体的慢慢康复,除了正常服药外,渐渐减少随从人员,缩减不必要的军用开支,同时,又带着玉凌等人去征集孤苦无依又自愿参军的女子随军护理伤员。 大年三十是在营帐里度过的,章雅悠亲自给房翊做了一桌子菜,还在紫燕和念儿的帮助下,给他做了一双鹿皮靴子。 封悟夙本来想到元帅帐中蹭饭的,被云台拖出去了。 云台道:“别去打扰王爷,我这进去送菜呢,王爷都嫌碍事。” “我能碍什么事?这大白天的!再说了,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进去就是养眼啊!” 封悟夙整理了一下衣衫,自以为帅气地进了帅帐,结果就看见房翊在捧着章雅悠的脸,忘我地亲吻呢。 他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翊感受到外人的气息,直接扔了酒杯出来,那带着劲气的酒杯,直击封悟夙的面部,若是被它击中,鼻骨骨折毁容那是小事,脑浆迸裂都是极有可能。 他接了酒杯,狼狈地跑了出来。 “封先生,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啊?是里面的肉不香吗?”云台笑道。 封悟夙喝了杯中的酒,故作潇洒道:“他们请我喝酒了,这酒不错。” 云台捂嘴而笑,道:“我们现在去那几个将军的营帐还来得及,还有好酒好菜,去的晚了,您懂得……” 他一溜烟跑了,封悟夙追在后头,骂道:“臭小子,等等我!” 房翊笑道:“有夫人在就好了,一点都不觉得累。而且,有夫人坐镇,我这边冲锋陷阵全无后顾之忧。” 章雅悠笑道:“每天活在你的甜言蜜语里,我觉得好不真实,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房翊笑道:“你应该自信,你值得被这样对待。” 二人又聊了好久,这时云台进来了,道:“诸位将军在外头,非要进来给您和夫人敬酒!还嚷嚷着感谢夫人,说夫人用兵如神呢!” 房翊一听是来感谢章雅悠的,当即道:“让他们进来吧。” 章雅悠道:“那我要不要戴面纱?” “无妨。我夫人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让他们见见真容又何妨!”房翊笑道。 众将领来见到帅帐,见了房翊和章雅悠,众人先是对章雅悠惊艳了一番,其中有少数人因为见过章雅悠而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当年的欣城郡主。 欣城郡主不是死了吗?——当然,这个疑问谁也不敢轻易问出来。 “王妃不但是个大美人,还善兵法,懂人心,不愧是王爷的贤内助。”其中一个大汉道,章雅悠识得他,此人骁勇善战,粗中有细,为人豪爽却又不失分寸。 章雅悠笑道:“将军谬赞了。称我夫人便好。”因为“武陵王”是房翊自封的,章雅悠嫁给他之后并无诰命,也未来得及祭祖,总觉得“王妃”的称谓名不副实,所以,她让下人称呼她为“夫人”。 “夫人过谦了。我等代大家伙敬王爷和夫人一杯,祝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那大汉笑道。 章雅悠笑了笑,道:“今儿过年,诸位将领既然来了,我还有一件薄礼赠与大家,原本是打算明儿一早送与各位的。” 这时紫燕托出一个锦盘,上面放了大小相同的锦囊,章雅悠笑道:“这些锦囊都是我这几位婢女亲手绣制,我在里面装了一些银子,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银子,虽然不多,也是彩头。另外,我根据各位将军各自的分工,专门写了一些小建议。” 众人领了那锦囊,都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章雅悠笑道:“还是回去再看。来,我与王爷一起敬大家一杯,大家辛苦了。回去之后还是要打起精神,做好轮岗。” 待众人一走,房翊道:“为夫的礼物呢?”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8 章雅悠的能力 章雅悠笑道:“你脚上穿得不是?桌子上的饭菜不是?” “就没有一点小巧的东西,方便我随身携带的?”房翊道。 虽然同是在军中,他们也未必每天都能见到,如果是出征,房翊便不在帅帐中。 章雅悠原本是给他绣了一个香袋的,但,这个档口不实用不说,还是一如既往地丑。 “我清晨看见床头有一个香囊是不是你绣给我的?”房翊笑道。 章雅悠早上起来没看见,以为是紫燕收起来了,难道是被房翊收走了? “这个比上一个好看多了。”房翊笑道,从袖子里拿出香囊在面前晃了晃。 章雅悠扶额: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女红,如今大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慨! 接下来,房翊带领的大军与李祥的军队进行了第一次正面对抗,房翊大获全胜,顺势占领淮南,并屯兵于淮南辖下的如新县,李祥带兵后退到庐州。 进入如新县那一天正好是章雅悠的生辰。 房翊骑在马上,后面的马车里坐得是章雅悠,这是她跟着房翊一路北上经过的第三个城池。 “把如新县改名为凤来县,这是我送给夫人的生辰礼物,以后凤来县的税赋供奉悉数由夫人处理。”房翊对众人道。 众人皆知武陵候宠妻无度,但是,这么个宠法也是第一次见,可谁也不敢说什么。 再说,凤来?什么人能称为凤?母仪天下的皇后才是凤! 房翊如有神助,其带领的军队势如破竹,到了五月,一连攻下庐州、徐州以及许州等多城,直奔都畿道而去。 “李谌多谋善战,我们务必谨慎小心。”章雅悠给房翊整理盔甲,送其出征,“有我在,你无需有后顾之忧。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人守着你打下的这片城池江山。” “我爱江山远不如爱美人,夫人只要平安快乐,我足矣。我给夫人留了一万兵马……现在四方尚不稳定,虎视眈眈、自立为王者也甚多。你若是发现势头不对,就弃城寻我。我原本想带着你一起走的,但是,此行凶险,你又跟着我连番奔波,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章雅悠笑道:“我现在身体好得很!我已经可以使剑了。说不定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能并肩作战了。这部清心元气经真的是奇书,等你空下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这套心法。” “都听夫人的,要是有双~~+修这种的,那更加求之不得。”房翊坏笑道。 “讨厌!出发吧!将士们都在等你呢!”章雅悠笑骂道。 永贞二年七月,房翊带领的二十五万大军要过都畿道,还未与通王李谌正面对抗,又遇见了李祥的残存势力,李祥要保持实力,房翊想着穷寇莫追的同时要全力以赴对抗李谌的大军,所以,两军即便是碰到了,也只是小规模地厮杀了一番。 章雅悠这边才带人整顿了一下城务,那边就接到急报,说是有人偷袭许州。 “可有探清是何人?”章雅悠问。 “尚未打探清楚,但是我军伤亡已有上千人。” 章雅悠带着骑马奔着城南而去,详问之下才知道是李祥绕道过来,带人偷袭。 “我们现在只有一万人,这些人最多只够守,不够攻啊。”章雅悠皱眉。 玉凌道:“夫人,其实,我们现在有五万兵马。” “你再说一遍?” “奴婢说,我们有五万兵马,王爷出发前给夫人留的是五万兵马,而不是一万。他担心夫人的安危,但又怕夫人拒绝,所以,没告诉夫人。并再三叮嘱奴婢等人,若非必要,也不需要告知您。” 章雅悠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忧,五万人啊,房翊就这么留下来了!他要面临的可是李谌的十几万大军,房翊虽然在人数上略占优势,但是,一路舟车劳动,又没有地理优势,这一仗必定十分吃力! “一万人有一万人的打法,五万人有五万人的打法!传我的命令,召马先、杜传力、王天勤等人来大厅议事。”章雅悠道。 商议一番之后,众人散去。 玉凌黯然,情绪消沉,最后忍不住去找章雅悠:“夫人,您还没给奴婢派活,是觉得奴婢……” 她在辽阳受过重伤,右胳膊因为受伤,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用剑了,左手用剑,力道和灵敏度都跟不上。 “玉凌,你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你能为我做的,并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一种,除了保护我,你还可以做很多事。现在我成亲了,以后我与阿翊还会生育后代,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你现在不是暗卫了,不会因为你没有杀人防身的技能,你就失去了作用。王爷命人将你从大西北带回来,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你受伤之后武力不如从前吗?当然不是。他把你叫回来,是因为我需要你、信任你。所以……” 章雅悠道:“你要振作点!” 玉凌抽了抽鼻子,想哭,最后忍住了,跟上章雅悠,道:“奴婢明白了!” 房翊那边与李谌进行数轮厮杀,章雅悠则带人与李祥打起了游击战,两个月下来,将李祥追得抱头鼠窜,顺带还抢占了一座城池。 消息传到房翊这边的时候,他笑了,道:“我早就说过,给她留五万人会大有用场!李祥恐怕是想趁机偷袭,用悠儿来要挟我,结果却被悠儿追打得抱头鼠窜。” 封悟夙笑道:“结果你的悠儿是只母老虎,太彪悍了,李祥不是你的对手也就罢了,也不是她对手!所以,就李祥这样的人,也配肖想那高位!” 房翊道:“李祥擅权谋、懂人心,又能屈能伸,他若是登上高位,肯定会比现在这位做得好,但他不懂战略,不要说给他二十万大军,就算他有四十万大军,也没有胜算。” 封悟夙笑道:“要不要我过去帮一下你夫人?” “你的能力,帮不了她。她自己有分寸,不会冒进的。你带着一万人去接管新城就好。” “切!瞧不起谁呢!”封悟夙不乐意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与你出生入死的人一直是我好么?” “以你的能力,你只配出生入死,让你去攻城略地,你做得到吗?”房翊冷笑道。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89 会师长安 永贞二年十一月,章雅悠用五万兵马连克三城,成为天下奇谈,众人只知她是房翊的妻子,并不知道是何出身,出征的时候以纱遮面,有人传言她凶神恶煞,比男人都粗犷,也有人说她生得倾国倾城。 永贞二年腊月,章雅悠与房翊会师寿安城,准备攻打洛阳。 “争取攻下洛阳给你做生辰礼物。”房翊笑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章雅悠道:“只要想到与你一起并肩作战,我就不觉得苦、不觉得累,而且,你给了我很多支持。我知道,你在暗中帮助我。”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一只猫一样。 “李谌很难对付,只能杀之而后取城。”章雅悠道。 房翊道:“为何这么说?” “他身为李唐皇室直系,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夺了这天下,何况,作为先帝的儿子,而且是曾经比较受宠的儿子,他也是有机会登上皇位的,只要李诵下台,以他现在的实力,他最有可能登上皇位。如果我们入主长安,放他走了,等于是放虎归山,就算他能安心做个顺民,他的旧部和李唐旧臣未必这么想。所以,杀了,最省事。”章雅悠道。 房翊道:“我也有此顾虑。但是,以我对李谌的了解,他并不想做皇帝,他若是愿意做皇帝,恐怕李诵也没那么容易登上太子之位,当年,王太后处处提防和为难李谌,就是因为王太后知道先帝最中意的继承人是李谌,而不是李诵。我想命人与他谈谈,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章雅悠道:“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上上策,我自然是双手赞成的。但是,这谈判的人选可有?” 房翊道:“你觉得董承彦如何?” 章雅悠想了想,道:“董承彦看似放荡不羁,不学无术,实则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若是他与李谌过往有交情,以交情为契机,兴许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我们也要想好他的退路,毕竟将李唐江山拱手让人,那是要受唾骂的!” 房翊笑道:“这个我自有想法。夫人,我们许久不见,一见面就商议公事,别人若是不知,还以为我们是同僚呢,我们是不是聊点别的?” 章雅悠心里一惊,道:“你、你想聊点什么?” 房翊拉着章雅悠的手,道:“不如,我们去内室聊聊?那里又安静,光线又好,我还给夫人准备了小点心。知道夫人要来,让云台专门去买的。” 章雅悠被他不由分说推进了内屋,桌子上的确摆了很多精致的小点心,还煮着茶。 “你要不要一起吃点?”章雅悠拿起一块点心送给房翊,“你也尝尝,我们一起吃。” “我对吃点心不大感兴趣,男人不爱吃甜食。我只想吃夫人。” 呵,要不要这么直接? 章雅悠红了脸,笑道:“这大白天的……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 “已经很注意了,否则,何必把夫人哄到内屋来呢。再说,夫妻敦伦,无可厚非,谁敢说闲话?”他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章雅悠拍打了他一下,上前抱着他,道:“我也想你了。” 房翊原本还有些克制的,一听她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抱起了章雅悠。 云收雨歇,章雅悠睡下了,有些事对她来说,真的比她带兵打仗还累! 房翊悄悄下了床,坐在案前处理事务,其中一份文书引起了他的注意,眉头越锁越深,该来的总会来,迟早的事情。 永贞三年三月,通王李谌兵败,被囚。 房翊和章雅悠率三十万大军,直逼长安。 李诵派人出来讲和。 章雅悠原本不打算理会,但是,来人却是长孙坚。 “夫人还是不要出面了,以免为难,我来打发即可。”房翊笑道:“不是难事。” 章雅悠道:“还是我来处理比较妥当,许久不见舅父,甚是想念。你相信我,既然是要做大事,如何取舍,我心中有数。” “怕你为难。”房翊笑道,“去吧,万事有我。” 章雅悠笑道:“不为难。” “舅父,府中一切可好?”章雅悠问。 长孙坚叹气道:“唉!说来话长,你外祖与外祖母皆病重,自从你的死讯传来,他们就不好了,你外祖母为你哭了数场,不能想到你,想到你,就悲伤落泪。就连我本人也是病患多多。这两年民生艰难,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日子也不好过,皇上登基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稍有不顺,就要杀人,大臣们也是苦不堪言。” 章雅悠道:“舅父受累了。等我进了城,我就去看望外祖和外祖母,是悠儿不孝。”章雅悠跪下来,“让众位长辈伤心,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不成才。” “你快起来吧,你现在跪我,我心不安呐。你当知道我是为何而来?”长孙坚道。 “舅父请说,我虽能猜个大概,但是,并不知详情,愿闻其详。”章雅悠道。 长孙坚道:“圣上的意思是,让你们退兵、入皇宫负荆请罪,向天下人发布悔罪书,他便原谅你们谋反大罪,将你们贬为庶人。” 章雅悠道:“舅父的来意我本以为只是让我们退兵,没想到……看来咱们这位陛下还不够清醒。” 她笑了笑,又道:“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诵也不过是一时服软,即便我们这时退兵,他日休养生息,必定对我们赶尽杀绝,到时,谁又帮我们说情呢?何况,李唐王室气数已尽,从安史之乱开始,满目疮痍,连年战乱,山河依旧但国已破,百姓民不聊生,就算没有我们,李诵这江山又能做多久?除了山南东道、都畿道等为数不多的地方,还有几个节度使是朝廷任命、听从朝廷指挥的?” “唉,你说得这些我怎会不知,但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皇上命我前来,我又岂敢抗旨?你以为他会无缘无故派我来吗?” 章雅悠道:“舅父不要担心,我可以想办法将章家和长孙家的人救出长安。” “晚了,早已有重兵把守。恐怕我这一回,若是无果,也只有死路一条。”长孙坚叹气道。 章雅悠道:“舅父,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一定可以保全众人的,相信我!”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90 以死明志 长孙坚犹豫道:“唉!他能派我来,说明他已经查明你的身份了,我若是不能圆满复命,恐怕再来的就是章家的老太爷了!” “查明我的身份并不难。当年,我也并非诈死,确实在战乱中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就算没有伤,按照医者的判断我也会油尽灯枯而死,只不过是命不该绝,遇见了高人,又起死回生而已。我醒来之后就失忆了。” “我知道舅父为难,但是,事已至此,我们也退无可退,还请舅父给我们出出主意,让我也好定定心。” “这件事我拿捏不准,孩子,你要走的那条路要么一步登天,要么万丈深渊,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觉得那条路太凶险,我愿意以身家性命向皇上求情,不但放你一条生路,还不至于为难你。”长孙坚道,“对了,我出门的时候去了一趟章家,章老太爷让我给你带些吃食过来,说是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他说,章家欢迎你回家,只要你还是大唐的子民,还是章家的女儿。” 章雅悠接过食盒,笑道:“多谢舅父。老太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既然是老太爷的一番心意,不要辜负了。我先回去复旨了,就说你尚在考虑之中。” 章雅悠送走长孙坚,将那食盒交给玉凌,玉凌用银针试了试,道:“夫人,这些东西有毒。” 章雅悠笑了笑,道:“兴许是银针出错了呢,拿出去找些鸡鸭试试。” 很快,玉凌过来复命:“有毒,食用这些点心的鸡鸭全都当场毙命。” 章雅悠道:“知道了,别声张,不要告诉王爷,以免他生气。” 第三天,章允宽来了,带着几个人,有侍卫还有太监以及章家的老仆人。 祖孙二人见面,抱头痛哭,聊了半天家常,说了各自这两年的境遇。 章雅悠还专门命人给章允宽准备了丰盛的筵席,宴请他。 章允宽道:“丫头,我们章家百年清贵,虽然出过逆子和纨绔,但是,没出过贼子和逆臣啊!”他自斟自饮,因为激动,胡子不停地颤动。 章雅悠尴尬地笑了笑,停下了斟酒的动作。 房翊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章允宽。 “你父亲与长孙氏南下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端倪,应该是你还活着,否则,好好的,为何他们会离开京城呢!”章允宽道。 “我若知道你是逆臣贼子,是这大唐的灾星,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给掐死、淹死、摔死!可悲啊,我章家世代忠君爱国,到了你这里,竟出了一个妖女,竟要颠覆大唐皇权!我受先帝嘱托,曾做太子少傅,为太子传授帝王之道,任天下人反了,我们章家也合该忠贞不二!”章允宽咬牙切齿道。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房翊起身,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章雅悠沉默了片刻,道:“放他走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愚忠就是他的使命。” 房翊道:“夫人不必听这些胡言乱语……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这天下原本也不姓李!现在也到了不姓李的时候!” 章允宽冷笑连连,冷道:“你们何德何能,竟敢妄想这万里河山?” 章雅悠道:“李诵又何德何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他不是先帝的太子,以他的能力心胸和品性,又如何能坐在那龙椅?” “啪!”一声脆响,章允宽颤抖着手,章雅悠捂着脸。 房翊袖子一挥,怒道:“敢打她,找死!” 章允宽摔倒在地,他指着章雅悠,骂道:“小贱人!你会后悔的!你不配跟着我姓章!我们章家没有你这种畜生。” 章雅悠闭眼,冷道:“您是糊涂了。以往觉得我是章家荣耀的人也是您。” 他挣扎着起身,咒骂道:“你们一定不得好死!自古谋逆者都该腰斩车裂!我今天来见你,没打算活着回去,你若愿意负荆请罪,我就替你死在陛下面前,全了我们章家的荣宠;你今天不死,我就装死在这里,让你一辈子寝食难安!” 章雅悠道:“您又何必逼我?没有我们,其他人就不反了吗?那些各位为王的人,他们表面上称臣,可……” 她话未说完,章允宽撞在了门槛上,鲜血流了一地,他的身躯还微微颤抖了一下,扭过头,一只枯干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章雅悠。 章雅悠泪目,奔过去,跪在地上:“老太爷……我……” 章允宽不复先前凶神恶煞的状态,道:“对不起,孩子。” 章雅悠才明白,他是为了做戏给那些人看,可是,一场做戏就要了他的性命! “我要杀了你们!”章雅悠怒道。 房翊抱住了章雅悠,附耳低声道:“你若杀了他们,谁把话带到宫里,那你祖父不就是白死了?” 章允宽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有不得已的苦衷,比如,迷惑李诵,保全章家。 房翊冷道:“将尸体拖下去。” 章家的老仆人跪下来,道:“老太爷既然走了,就让我带回去吧,老太爷来的时候命奴才准备了一口棺材,就在外头。死者为大,不可辱没了老太爷的尸身啊!姑娘,老太爷自幼疼爱你,您不能这样对待他啊,他有自己的苦衷!” 章雅悠道:“你放他们离开吧。” 房翊挥挥手,命人将章允宽的尸首抬走。 “是我害死了他……”章雅悠痛哭流涕,她很害怕,照这样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 房翊道:“不是你的问题,这笔账应该算在李诵的头上。” 章雅悠道:“我心里难受……” 房翊道:“好好休息,这两日我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章雅悠道:“我是不是错了?” “没有。别多想。先睡一觉。”他顺手点了章雅悠的睡穴,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封悟夙进来,道:“商量一下,现在有时间了?” 房翊皱眉,未理会他的调侃,道:“长安不仅有十万禁军,还有庄兴平的五万守城军,安史之乱后,长安城墙加厚,易守难攻。” “硬打,那是一场硬仗,但是,如果我们困住城,让城里没了供给,又或者想办法从内部突破,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你是有了新线索?”房翊见他笑得得意,已猜出几分。 喜欢重生贵女福气多请大家收藏:()重生贵女福气多更新速度最快。 491 攻入皇宫 封悟夙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你不是早就在禁军中安插了人手,到了该动的时候。另外,我联系上庄兴平了,比我们想象中好说话。所以,我们可以加快速度了。” 房翊点点头。 “命人保护好章家和长孙家上下。” 封悟夙道:“了解。老头子这么一闹,你家那位情绪恐怕要波动了。” “知道了?” “传遍了,我岂能不知?”封悟夙笑道,“走了,事情紧急。不要大意,李诵招了很多能人异士,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 房翊道:“好,保重。” 封悟夙停住了脚步,回头道:“难得啊,对我这么关心?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成亲了,还是我们这种黄金单身汉的日子舒服,要不要一起?” “滚!” “哎,走嘞!”封悟夙笑道,一边笑,一边觉得自己怎么贱兮兮的,每次非要被呵斥才行? 永贞三年五月,房翊杀进长安城。 李诵从民间山林、西域等地招了一批能人异士,这些人身怀绝技的同时又身法诡异,杀人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人擅长用毒,有人会幻术,有人能驱赶毒蛇猛兽,有人力大无穷,有人练得是邪功——这些人里有人曾因滥杀无辜、作奸犯科而被朝廷通缉。 李诵需要这些人,只要他们阻挡住房翊的大军,他便纵容他们为所欲为,大臣被祸害至死无人问津;宫女甚至后妃任由这些人糟蹋;至于京城百姓,是死是活,根本不在李诵的考虑范围内。 就是因为天子的默许,有些人直接闯入百姓甚至官员家中,奸杀女眷,数以百计;还有人因为修炼邪功需要吸食人血,致使几十万血竭而亡。 至于烧杀抢掠,则是无所不用其极。 宫中,李诵正和两个女子寻欢作乐,这是朝中大臣家的姑娘,因为生的貌美,没有经过选秀的程序就直接送到宫里,有些人得了李诵的欢心,李诵随手就封了个妃位,有些人忤逆了他或是触碰了他敏感的神经,直接被扔给那些怪人。与她们相同遭遇的姑娘还有很多。 数月前,李诵下了旨意,要求在京大臣必须将年满十三周岁尚未婚配的女子送入后宫,若是敢临时许配人家,以欺君之罪论处,他们绝不敢违抗。 此时,庄露华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高喊,李诵一身黑衣地走了进来,登基之前,李诵是温润的太子,那时他喜欢穿白衣,登基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穿得是明黄的龙袍,即便是便服,也以明黄为主色调。 这一年来,李诵喜欢黑色系的衣服,墨黑、蓝黑、红黑等。 “给陛下请安。”庄露华道,隔着两丈的距离,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和脂粉味,以及那种缠绵后的腥味。 “起来吧,身子重了,不必多礼。” 他径直坐下来,见庄露华依然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道:“你不用怕朕,朕现在没那个兴致。” 庄露华道:“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么会怕呢。不过是臣妾身子重了,不方便伺候,怕自己笨手笨脚地让陛下心烦罢了。” 李诵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诡异,就听他道:“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姑娘,有些傲气。这两年朕待你不薄,看看你现在多水灵。” 庄露华坐过去,想着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内心一阵打鼓。 “朕送你出去吧。” “臣妾不走,臣妾就在这里陪着陛下。陛下是臣妾的天,天在哪里,臣妾就在哪里。臣妾不是贪图这里的荣华富贵,只是不想离开陛下。陛下若是厌恶了臣妾,哪怕将臣妾贬至冷宫都可以,就是别让臣妾出去。” 她慌乱地跪在地上,说话带着哭腔,但若是低头去看,就会知道她眼里没有多余的情愫,她只是在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面前进行自保。 “行了。你每次都这样,你不累,朕也烦了。你留在皇宫,迟早只会死,而且死的很惨,不如出去,兴许能保全朕的血脉,懂了吗?”李诵起身,弯腰,捏紧了庄露华的下巴。 庄露华惶恐,眼里噙着泪,喃喃道:“陛下……” “走吧,什么都不用带,朕已安排好人。你要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以后姓不姓李,不重要。”李诵道。 庄露华从这年轻的帝王身上看到了颓败和沉沉暮气。 “臣妾明白了,臣妾就算是死,也要保全肚子里的孩子。万望陛下保重龙体。臣妾期待您我团圆之日。”庄露华恭敬道。 李诵冷笑了一下,道:“华妃恃宠而骄,对圣上无礼,且妒忌成性残害其他妃嫔,本应处死,念其怀有龙嗣,打入冷宫,用不复宠。” 几个太监上前,道:“娘娘,请吧。” 庄露华跪拜:“臣妾这就去了。” 永贞三年七月,房翊杀入皇城,李诵招纳过来的能人异士除少数逃脱外,悉数处死。 房翊拉着章雅悠的手,踏着鲜血不断流下来的台阶,惨叫声和呼喊声交杂着,兵器刺入肉体的声音传递着畅快的痛苦,是苍生在哭。 那台阶好高,这条染满鲜血的道路好漫长。 “这些人若是投降,就绕过他们吧。江山易主,与他们而言,何干?是谁当政,他们都是顺民。”章雅悠低声道。 房翊道:“夫人发声即可。夫人知道我为何拉着夫人走这条台阶吗?” 章雅悠顿住了脚步,道:“我那时不过是个玩笑话。” “可我当真了。”房翊道。 他拉着章雅悠继续往前走,偶尔有尸体倒在他们的面前,他用力踢开。 “我杀了太多的人,他们视我为洪水猛兽,我也动了很多士族的利益,他们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夫人比我更适合登上那个位子,他们至少会觉得夫人更好糊弄。” 章雅悠道:“你确定?” “确定。”房翊郑重道。 章雅悠道:“若是为夫君解难,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我愿只身前往,用不后悔。” 她走到最高一层台阶,站在那里,向下望去,血流成河、积尸成堆,喃喃道:“原来富丽堂皇的宫殿藏着这么多人的灵魂……” “传我命令!”章雅悠高呼一声。 492 天命所授 一声号角响起来,章雅悠站定,望着众人,道:“投诚者,不杀!放下武器者,活!” 哗啦,有人放下了兵器,打斗声渐渐弱下来。 哗啦啦,更多的人放下了兵器。 铛铛铛!皇宫的侍卫、禁军、御林军纷纷丢弃手中的长戟、铁剑、钢矛、金刀…… 偌大的皇宫,遍地的尸体,鲜血横流,却突然静的可怕。 章雅悠看了一眼房翊,轻声问:“我再问你一次,确定吗?” 房翊道:“我确定还不算,我们还要天定,走吧。昨晚已天降异象。” 章雅悠道:“好。” 二人手挽着手来到正殿前,原先敞亮的殿门却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在那巨石之中插着一把剑,巨石上依稀可见“得此剑者得天下”的字样。 房翊道:“昨晚天降异象,得此剑者得天下,这就是天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江山本该能者顺应天命而得,我起兵至今,非为皇位,而是为了江山社稷,要让贤者享之,让明者治之,从而天下一统,共荣共治!如果他!”他指向被人押解出来的李诵,道:“他若是能拔出此剑,我跪地称臣,交出兵权,解甲归田,此生不踏入长安。他若是拔不出此剑,就不配为这江山之主。” 李诵嘴角流血,冷笑道:“笑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朕乃天子,这天下就是我们李家的,朕就是天命!你拿一块破石头就想糊弄天下人!” “你们如果不信,可以上前查验,并试着力拔此剑!有谁要试试?”房翊大声道。 谁敢随意上前啊! 这时,又有士兵押着几个大臣过来。 “你,过来!”房翊指着其中一人,那人他也认得,正是尚书右仆射谢云端。 谢云端战战兢兢,道:“武陵侯,哦,不,武陵王,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下官就是一凡夫俗子,这天命之剑不要说拔出来,就算是碰,下官也不敢碰啊!” “可你当年敢进谗言,让我下天牢,敢联名上书,让我被迫离开长安……”房翊淡淡道,“我数到三,他若是不把,就断了他的手;若是不用力把,再断他的脚。一!” 吓得谢云端急忙爬过去,道:“我、我、我拔!我拔!” 他使出全身力气,但那宝剑纹丝不动。 房翊手气刀落,谢云端倒在地上,当场身首异处。 “这种不忠不孝的废物,留着只是浪费粮食。” 章雅悠道:“你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房翊道:“这样,他们才会足够怕我!” “到你了!”房翊用剑指着李诵。 李诵看着房翊,仰天大笑,道:“我还记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总是冷静得让朕害怕,你话不多,但是,向来出手最狠。你第一次杀人,就从容冷静,朕当时就知道,你这种人只能收为己用,否则,必是大患。” “朕以为朕与你可以做一辈子的君臣和兄弟,怎奈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李诵又是哭又是笑,“不要故弄玄虚了,要杀要剐,你请随意。” “带人上来。”房翊淡淡道。 不多会,李诵的几个孩子、各个后妃被带了过来。 “你若不动手,他们就会一个一个惨死在你的面前。你若是遵照我的吩咐,我兴许会留他们一条性命。“ 李诵冷笑道:“你向来残酷狠辣,你手上的人命不下千余人,如今窃国怎会绕过朕的家人呢!” 房翊只是一个脸色,后面的人便举起刀枪,连挑四五人,那几个女子是李诵的后妃,李诵看着前些日子还曲意承欢的鲜活生命,来不及挣扎就倒在了地上,至死都瞪着眼睛。 “如果还不够,那……” “还我的孩子!把本宫的孩子还给我!”皇后哭哭啼啼,一个士兵已经举起了年幼的皇子,只要他一松手,那孩子就会从数百台阶滚下去,必死无疑,而且死相很惨。 “我拔!我拔!朕不求你绕了他们,只求你不要让他们死在朕的面前。”李诵并不是良善之人,出身皇家也让他没有太多的骨肉亲情,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临死之前,他生出了微微的恻隐,而这份恻隐的源头是对自己命运不公的感慨!为什么他韬光养晦,好不容易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却连江山都丢了? 他使出全部力气,但是,那宝剑纹丝不动。 李诵笑道:“笑话!你们用铁钩封住了我的琵琶骨,这是惺惺作态,让朕陪着你演戏吗?” 房翊挥剑,锁在李诵琵琶骨上的精铁钩子应声而落。 李诵再次用力,但是,插在石头里的剑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你现在明白,不是我们夺了李唐的江山,而是你根本不配为这江山之主,这是天命!”房翊冷笑道。 李诵找准机会,想要抓住章雅悠,却被一道劲气击落到底,摔了数十个台阶。 从天而降的一个人正是容绥。 原来为了对付李诵手下这些能人异士,章雅悠悄悄写信到万剑山庄,请容绥带一些江湖人士前来帮忙。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容绥内心沉郁,努力让自己不再关注与章雅悠有关的一切,要将她从自己的生命里推出去,但是,当他收到章雅悠的求救信后,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 “多谢!”章雅悠道。 容绥扭过头,没有说话。 房翊道:“现在到我了!” 他非常自信地走到那宝剑跟前,试了试,宝剑未动。 他运足功力再去抓,仍旧没能将宝剑拔出来。 “悠儿,到你了。”房翊道。 章雅悠看了看房翊,又扭头看了一眼容绥,道:“如果这是天意,我恐怕也是拔不出的,但是,若你们……” 她没有说下去。 “铛!”众人只觉得一道白光闪过,宝剑赫然握在章雅悠的手里。 随着宝剑的拔出,那块像小山一样的石头摇晃起来,房翊急忙携着章雅悠飞起离开,石头爆炸,轰天巨响之下,成了一堆碎石。 兴庆宫的大门赫然出现。 “武陵王都没拔出来,竟然让她拔出来了?” “这……不可思议啊!难道是女皇帝?” “这怎么可能啊?她拔出了宝剑。” 493 卢钰犹豫不决了 众人交头接耳,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传播速度很快,就连很后面看不清楚的人也知道了武陵王身侧那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拔出了带着天命意义的宝剑。 众人定睛一下,那柔弱的女子又是这般飒爽英姿,站在台阶上如同天神降临,带着璀璨霞光,连原先低迷晦暗的天空一下子亮起来。 时空仿佛一下子静止了。 章雅悠看了一眼房翊。 房翊笑了笑,道:“天命所归,我就算本事再大,我也不能让老天为我开眼,让这乌云散去,霞光归来吧?” 章雅悠笑而不语。 她环顾了一眼众人,将手中的宝剑举过头顶。 拥挤的皇宫是前所未有的静谧。 白玉石铺就的地面,鲜血成河,因为静谧,能听到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人群里忽然发出欢呼,零星的,声音很低。 接着,声音越来越大 声势冲天,汇成洪流,响彻整个长安上空。 章雅悠笑了,这站在权力巅峰的状态,她从未想过,但是,那种睥睨终生的感觉带给她前所未有的震撼。 范阳,护国公府,卢钰正与一老者对弈。 那老者鹤发童颜,一身灰白相间的道袍,气质清华,仙风道骨。 这时,天空传来“锵锵”之声。 老者道:“女主要出世了。” 卢钰执着白子的手顿在了棋盘上空,道:“师父这是何意?” “左传有言: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方才,空中传来锵锵之声,这是吉兆,又与女子有关,再看天空坤位,霞光满天,这是女主要出世了。” 卢钰道:“多谢师父指教。我就放这里吧。”他迟疑了片刻,落下白子。 老者捋须哈哈大笑,道:“你这是走神了,以我对你棋艺的了解,不至于走这一步。” 卢钰回过神,笑了笑,道:“师父教训的是。师父这次在范阳暂住多久?” 老者笑道:“我今天就走。” “师父为何这般匆忙?徒儿多年未见师父,还想在师父跟前多尽孝几天。”卢钰恭敬道,看得出来他对老者十分尊崇。 老者道:“我这次下山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要去会会这位女主。” 卢钰道:“那徒儿为师父准备马车。” “准备一匹快马就好。马车,我坐不习惯。”老者笑道。 书房内,崔洵来报,道:“大哥,我们这边已经整装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出征。” 卢钰道:“你想过没有,若是登基的不是房翊,你将如何?” “杀过去啊!”崔洵毫不犹豫,“但,这不可能吧?他蛰伏那么久,处心积虑,出生入死,最后花落别家,这谁信啊!” 卢钰玩味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管他是谁呢!,谋权篡位,那是贼,都该杀!我们联合北方世家,打过去,也够他受的!他房翊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觎那位子!”崔洵道。 卢钰道:“注意你的言辞,你也是世家子弟,我们要谦和有礼。” 崔洵笑道:“大哥,我觉得你这状态很诡异,以前你可是对房翊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现在怎么就不着急了呢?我可是兵马都清点好了,三弟那边也准备好了足够的粮草,不仅是范阳,其他多地也都候着呢。” 卢钰道:“我又没说不动。缓几天再说,看看京城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传过来。” 崔洵道:“听说长安被糟蹋的不像样子,死了很多人,埋尸的人都找不到。” “这种传言,你听听就得了。他带了几十万人过去,岂能找不到埋尸的人?” 崔洵道:“我只是听说……不管怎么说,我们杀过去就好了!毕竟他现在元气大伤,恐怕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正是防范最松散的时候,我们这时候杀进去,时机最好。而且,武陵王凶名在外,反对他的人不少,我们正好利用民意。” 卢钰沉默。 “大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崔洵急道。 这时,王行之进来了。 “大哥,房翊杀进皇宫后,天降异象,兴庆宫的大门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挡住了,拔出宝剑的人竟然是那个女人,嗯,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女人,现在大家要拥她为帝。哼,女人称帝?能这么玩?”王行之一口气说完。 卢钰无奈地笑了笑,道:“那个女人?崔雅?” 王行之道:“大哥,崔雅这个事情我们该过去了。不过,我们正好杀进宫里,杀了这个女人,一雪前耻!” 崔洵道:“最好是先-奸-后-杀,这样才解恨!还有那个房翊,吊死,挂在城门外示众。” 王行之又道:“现在时机好,必须马上动身,一个女人想登基,这算什么事!” 崔洵道:“就是!牝鸡司晨,这是天下男人的奇耻大辱!那个房翊怎么回事,处心积虑夺过来的江山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王行之道:“按照长安传过来的消息,他何止是拱手让人,简直是跪着奉上啊!” 二人一唱一和,王行之还偷偷打量卢钰的脸色。 卢钰听到这话,好奇地抬起眼,正好与王行之来了一个对视。 “我才不信什么天降奇石、拔出宝剑者可得天下!这种江湖骗术,也就蒙蔽一些傻子!若是那女人能拔出宝剑,以房翊的武功,岂能拔不出?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嘛!” “但是,突然放晴、霞光满天又如何理解?”卢钰突然开口道。 王行之笑了,道:“大哥,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 “若是你造反,说不定你也会捧着这天下送给她。这是典型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王行之笑道。 崔洵道:“这可不行!我们若是不进军长安,岂不是让北方士族笑话?再说,她何德何能坐那高位!当年若不是她背信弃义,我们现在也要称她一声小嫂子了!” 王行之笑道:“二哥慎言!当年,她是被强行带走的,也不是她自愿跟着房翊走,若是她清醒,作出的选择未必就是离开范阳。” “老三,你怎么帮那女人说话啊!”崔洵不满道。 卢钰皱眉,道:“够了!” 崔洵道:“我们也没说什么……”他声音很低,有些委屈。 卢钰道:“收拾一下,带一小队人马,我先去京城探个究竟,回来再做打算。” 494 充满爱意的布置 再说章雅悠这边,虽说这一切房翊提前也和她说过,甚至是他们在瞬间达成的默契,但是,真的站到那个位子,她心里没底,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你不后悔?” 房翊道:“后悔什么?” “唾手可得、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拱手让给了我?” “那你是我什么人?” 章雅悠道:“我是你夫人。” “这不就好了!你是我夫人,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只要你是我的,那你的、我的有什么差别呢?” 章雅悠笑道:“好像挺有道理,虽然歪了些。” 房翊道:“这皇宫里死气沉沉,我带你去侯府吧,我命人去查看了,虽被查封,值钱的东西搬走了不少,但是没有毁坏。” 章雅悠道:“我是不敢住着皇宫的,太吓人了,死了那么多人,怕夜里睡不着。” 房翊笑道:“你可是天选之人,不管是坏人还是恶鬼,他们都近不了你的身!何况,有我在呢。” 章雅悠点点头,依偎在房翊的怀里,道:“这辈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就算是去天涯海角也要带上我。” 房翊揉着她柔顺的发丝,道:“好。你也一样,可不能以后当了女帝,就喜新厌旧。” 章雅悠抬头,睁着眼睛看着他,无辜又深情,道:“怎么会!” 房翊笑道:“为什么你都嫁给我这么久了,眼神还是这般清澈?夫人,我想了……” 章雅悠轻咳了一声,这是马车哎!前面还有车夫哎!说话能不能顾忌点? “回去再说。”章雅悠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马车周围还有几大高手护卫呢,既然是高手,哪个不是听力过人? 房翊笑道:“怕什么!他们是男人,岂能不懂?” 到了原先的武陵侯府,云台狗腿,早把牌匾换成了武陵王府。 房翊牵着章雅悠的手,径直来到了后院,走到一处精致的院落旁,那里花香怡人,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连章雅悠都叫不上名字。 在花丛中还有一个长满花藤的秋千,上面开着淡紫色的小花,那花儿并不显眼,却别有一番风情。 章雅悠有些惊喜,道:“这是什么时候装的?” “你离开京城之前。”房翊道,“你看这上面的藤条,没有三四年的时光,是不会变成这般粗粝的状态。” “我当时想,娶了个小蛮货回来,还是个小丫头,要哄着,小丫头嘛,肯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我还命人寻了一些奇花异草回来,如今看着,像是少了一些。想来是查封的时候被一些人端了回去,等我查出来了,非断了他们的手不可!”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我好喜欢!真漂亮!” 房翊道:“我也喜欢。以前更漂亮,这两年疏于打扫,虽然云台提前两天回来清理了一下,但是,仍不能恢复原状,可惜了。” 章雅悠道:“这园子也太大了。” 她跳上了秋千,看了一眼房翊。 房翊会意,轻轻地晃动着秋千。 “高点,再高一点!”章雅悠笑道。 笑声很是欢快。 房翊依然,加大了力度。 “我们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章雅悠道。 房翊躺在浓绿的草坪上,周边被花丛环绕,章雅悠枕在他的胳膊上。 二人的表情是惬意和轻松的,对视的时候,眼里俱是彼此。 章雅悠一个扭身,趴在了房翊的身上,对着房翊的嘴唇轻啄了一口,道:“阿翊,我好喜欢你啊!非常非常喜欢。” 房翊勾着嘴角,道:“夫人这个轻轻的吻,好像表达不了那么深刻的喜欢和浓厚的爱意。” 章雅悠道:“那我们进屋去?” 房翊笑道:“夫人真是越发大胆了,不过,甚合我意。” 章雅悠勾着房翊的脖子,由着他抱着自己往里走,到了房间,那里的布置温馨又华贵,还透着浓浓的少女气息。 “我去过你的闺房,所以,按照你的喜好加强了一下。”房翊轻描淡写地说道。 章雅悠蹭着他脖子,咯咯笑着,道:“阿翊对我最好了!” 房翊轻轻掐了一下臀部,道:“叫夫君!” “夫君!夫君,对我最好了!”章雅悠笑道,一边笑一边亲了一口房翊,故意弄得房翊一脸口水。 房翊也不嫌弃,明明有洁癖,但是,对章雅悠却从来没有嫌弃,甚至她吃剩的东西他会随手接过来,非常甜蜜地吃下去。 “左边是书房,要不要进去看看?” “还有书房啊?” “知道你爱算账,所以,书房还是要备着,再说,当年我们武陵侯府可是家大业大,要看的账本很多的。”房翊笑道。 “那现在呢?” 房翊笑道:“现在也很多。右边还有画室,也是给你准备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章雅悠对着他耳语了一句,他听完脸色都变了。 “这可是你说的!等一下,可不要怪我贪多。”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才不怕!” 但是,一个时辰后,某个说不怕的人,心里有点后怕,男人不可怕,就怕这个男人爱你爱到骨子里,还……哎,她说不出口! “夫人起来,要用晚膳的。”房翊哄着。 “不起来,腰疼。”章雅悠耍赖。 房翊无语:“明明出力的人是我。” “反正我不起来,你把饭菜端进来,喂我。” 房翊笑道:“已经给你端进来了。再不起来,我可就要……” 章雅悠呼啦一下坐起来,道:“我错了,夫君!” 房翊受不了她这种娇柔妩媚的状态,喉结滚动了两下,道:“好好吃饭!你这样,将来登大位怎么办?” 章雅悠道:“所以,我不想去嘛!再说,一切不是有夫君吗?我只管在那里做个傀儡就行了啊!” 房翊故意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道:“先好好吃饭。等局势稳定下来,我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不然,这家大业大的,总有人不怀好意地要觊觎。” 章雅悠摸了摸肚子,笑道:“说不定现在肚子里就有一个呢。” 房翊石化了,道:“你说什么?你不会是……” 虽然这段时间战事吃紧,但是,会师长安后,他们有亲热过,他又没有继续服药,若说她有了身孕也不是不可能的。 495 劫持 房翊伸手想去摸她的肚子,道:“这里,不会是,真的有了吧?” 他的神情专注中带着虔诚,这下轮到章雅悠呆住了:房翊就这么想要孩子? 章雅悠道:“我只是想说,方才可能有了……” 她低下了头,虽然重活了一世,但是,上一世她并未生过孩子,所以,对孩子很是盼望,甚至有一份执念。 她是如此深爱眼前这个男人,爱他,就想将他的血脉传承下去。 房翊笑道:“应该是的。” “那你希望我们头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都行,反正咱们又不止生一个,到时生他个三五个,总归是儿子、女儿都有的。” 接下来,是紧锣密鼓地准备登基的事情,章雅悠作为未来帝王,完全没有君临天下的自觉和责任感,而是像个吉祥物一样,除了房翊特别交待需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比如试穿冕服、召见旧部以固权威等,其余时间都是窝在武陵王府的院子里修身养性,还有心情作画和看书。 房翊为了防止她心境有变,在这期间,不准任何人进来见她,一来是保护她,二来也是担心有人借此劝阻她,令她压力太大。 章雅悠居家待了十几天,房翊每日又是早出晚归,她也是烦闷透顶,听说宫里正在进行超度,就想去看看。 这是她提出的要求,说是皇宫里死了太多人,阴气太重,她不敢住在皇宫里,现在又没有财力新建一座宫殿,所以,她要房翊将佛光寺、金明寺等寺庙的僧人都招到宫里,为这些死去的人举行超度仪式,让逝者安息,往生平安。 但是,马车在途中被劫持了。 从武陵王府到皇宫的距离只有几里路,现在全程重兵把守,竟然有人混进长安并将她劫持了,章雅悠惊恐之余,迅速镇静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事有意思了。 她根据马车行进的速度和拐弯的大小,在脑子盘算所去的方向。 一个石头飞进来,正好点中章雅悠的睡穴,她昏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素净的房间内。 “你就是章雅悠?”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七尺高的壮汉,看身形十分魁梧,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中气十足,但是,脸色却灰白难看,且透着一股与身形并不相符的斯文来。 章雅悠判断此人定是戴了人皮面具。 她忽然想到玉凌,等回去之后一定要让玉凌把那手易容术交给自己,她不用人皮,都能以假乱真。 “是。”章雅悠道。 那壮汉又道:“就凭你,也肖想那天子之位?我可听说,你的登基大典就在下个月十五。你一个逆臣贼子,图谋江山,生灵涂炭,将你凌迟都不为过。” 章雅悠道:“是吗?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直接把你主子叫出来,这样我们谈起来,效率高一些。” 那大汉怒道:“放肆!你现在已是我们的瓮中鳖,还敢大言不惭!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一个健步,上前想要抓住章雅悠,章雅悠躲不开,因为穴道依旧是被封的状态,虽然能行动,但是,却不能运功,她现在就是普通的弱质女流。 大汉捏住章雅悠的脖子,眼神凶狠,气息平稳,一只大手如同铁钳,绝对是个高手。 章雅悠被捏得喘不过气来,她挣扎不开,干咳了一阵。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掐死的档口,她被摔在了地上。 “还是叫你主子出来吧,直接谈,省事。”章雅悠坐在地上,干脆不起来了。 原本凶神恶煞的大汉突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章雅悠闻到一股龙涎香,她抬头,看见一身材秀颀的男子披着黑色绸缎的斗篷。 他轻轻地掀开帽子,露出一张隽秀精致的面容。 章雅悠看了一眼来人,笑道:“好久不见。” 那人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此生不复相见了呢。” 章雅悠起身,道:“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直感恩,永远感恩。” 来人正是卢钰。 卢钰冷笑道:“你感恩的方式真特别。” 一别三年,她只言片语都没给自己。 “我有自己的苦衷。再说,你什么都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只能慢慢找机会再回报了。”章雅悠笑道。 “强词夺理!”卢钰冷道,声音虽然冷,但是,脸上的冰霜明显融化了许多。 章雅悠道:“你这次来京城,是想要什么,如果我能给你的,一定给你,就当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卢钰道:“是吗?我要什么都可以?” 他慢慢走近章雅悠,章雅悠见他眼神冰冷之中透着一股可怕的执念,她连连后退。 退无可退的时候,卢钰一掌拍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冷而戏谑地问道:“怎么,这就怕了?” 章雅悠从他腋下跑了出来,道:“你把我掳过来,肯定是有你想要的东西。” “难道不可能是杀你吗?”卢钰淡淡一笑。 章雅悠道:“至少现在不会哦。” “这么自信?” 章雅悠叹气道:“不是自信,是分析。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佛光寺。” “继续。”卢钰点点头,他许久没有看见章雅悠了,如今她活灵活现地在他面前,即便是被抓了,狼狈之下依然是巧笑倩兮。 “马车被你的人劫持之后,掉了个头,我坐在马车里根据马车的速度,还有拐弯的方向及次数,大概知道这是往西北方向来了。这间屋子布置素净简单,檀香萦绕,像是禅房。这几日京城多家寺庙的僧人都进宫做法事了,僧去庙空,就算留了几个沙弥,控制起来也易如反掌,最适合藏身。坐落在长安城西北方向、适合多人藏身、又弥漫着檀香的,那只能是佛光寺了。” “你若是杀我,早就杀了,之所以把我带到这里,肯定是因为我活着才有利用价值。” “至于前面那个大汉,带着一张人皮面具,都不敢真面目示人,且凶狠有余,底气不足,这种人自然不会是劫持我的主谋了。再看他的身形,也不像是足智多谋之人。能杀掉我的侍卫、躲开追兵,一路把我带到这里,没有周密的计划是万万做不到的。” 496 恩与情的取舍 卢钰道:“猜到这些内容对你来说,不难。” “那你猜猜看,我想要什么。” 章雅悠垂着眸子,抬眼看他,道:“你想要那个位子?” 卢钰不置可否。 “你可以挟持我,让武陵王妥协,他连皇位都肯让给我,在你们看来,必然会满足你们的要求;你还可以让我成为傀儡,毕竟你手下有懂巫术之人,虽说我没亲眼见识过,但是,传闻在此,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你可能已经掌握了可以要挟我的人和事,让我自愿做个傀儡。”章雅悠坐在蒲团上,双手抱膝。 这个抱膝的动作让卢钰想起了章雅悠在雅心小筑刚刚醒过来的样子,那时,她时常会这样抱膝。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多的方法供我参谋?” 章雅悠道:“你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如果你想要,我自愿让给你。我根本不稀罕那个位子,我也不想活得那么累。你只需要答应我,不打仗,让老百姓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放我与武陵王一条生路。” “这么痛快?” 章雅悠道:“因为我们在意的东西不一样。” 卢钰道:“你这么看重天下苍生的性命?” “是啊,因为我已想到,那是我的子民!我在辽阳的时候,也是因为把那里的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甚至家人,全靠这一腔热血撑过来。” 卢钰沉默着,冷冷地看着章雅悠,三年未见,这个女人更美丽了,褪去羞涩,有了一股成熟的风致,即便她锋芒内敛,但依旧灵气逼人,光彩夺目。 是他费尽心血救了她性命,她本应该成为他的女人,在范阳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夺妻之恨”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当然,我不能代武陵王做决定。我以上说的,只代表我自己。”章雅悠笑道,“恐怕他就要带兵追到这里了,你能潜入长安,说明你带的人不多。你也不要低估武陵王,有可能你们一进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请君入瓮呢。” 卢钰突然笑了,道:“哪怕是死了,与你同死,也是值了。再说,只要你在我手里,房翊敢乱来吗?” 章雅悠挑了挑眉毛,道:“我不想看你们打架。” 她上前,拉起卢钰的手,卢钰本能地甩开,章雅悠继续去拉,放了一块令牌在他手里,道:“这块令牌足够让你畅通无阻了。你就算是恨我忘恩负义,也要等你领兵来战,你现在等于以卵击石,毫无生机。” 卢钰道:“你以为我怕死吗?” “我只是不想见你做无谓的死亡。你应该做父亲了吧?想想年幼的孩子。”章雅悠试图循循善诱。 卢钰皱眉。 这时,有人匆忙进来,对着卢钰一阵耳语。 王行之披着斗篷进来了,看了章雅悠一眼,微微点头,对卢钰道:“大哥,不如我们先撤。” 他内心无语,原本进城只是为了打探消息,甚至打探消息也不需他们亲自前来,但是,卢钰来了。卢钰来长安也就罢了,还搞了这么一出劫持! 那你倒是劫持啊! 说到底就是为了见人家一面! 见面了,倒是诉衷肠啊!好嘛,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章雅悠道:“你回去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最后必然是大家都无法收场!” 她在哀求? 卢钰心软了。 只要与房翊正面冲突了,以他劫持章雅悠的行径,在房翊那里必定是死路一条,他倒是可以把章雅悠带着,让她陪葬,但是,让他亲手杀了她,可能吗?他下不了手! “这个令牌确定能用?”王行之问。 章雅悠道:“不但能用,而且好用。” 卢钰能在京城从房翊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房翊必定能查出原因,她这么放走了卢钰,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你以为我放走了你,我的日子会好过吗?”章雅悠往门外走去,“我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至少看在黎民百姓、天下苍生的份上,暂时休战吧。” 卢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失落。 王行之道:“大哥,走吧!再不走,真的走不掉了。” 房翊追上山的时候,章雅悠正在大雄宝殿里跪拜上香,口里念念有词。 “悠儿,你没事吧?”房翊一把抱住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章雅悠道:“没事。既然来了这佛门圣地,就求佛祖保佑,图个心安吧。我也为你祈祷了,希望的夫君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房翊道:“你没事就好。你可知是何人劫的你?若是被我抓住了,必将此人凌迟处死。” 章雅悠拉着房翊的手,道:“先回去吧,路上我慢慢告诉你。劫持我的人,已经走了。” 房翊顿住。 章雅悠这般镇定自若、轻描淡写,他已然猜出发生了什么,他紧紧握着拳头,又慢慢松开。 “阿翊,我们先回去吧,我累了。”章雅悠微微叹气。 房翊蹲下身子,道:“来,我背你下山。” 章雅悠道:“我自己走就好了。你这一路奔来,衣服都湿了。” 她心疼给房翊擦擦汗。 在回武陵王府的途中,章雅悠道:“夫君,劫持我的人是卢钰,我把他放走了,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房翊松了一口气,章雅悠的坦诚让他意识到自己某些担忧是多虑的,如果章雅悠对此遮遮掩掩,他必定胡思乱想之余要暴跳如雷。 “你怪我吗?”章雅悠问。 房翊道:“怪你有用吗?” 章雅悠笑道:“有啊。阿翊一发脾气,我就怕得不要不要的。” 房翊的脸上闪过一丝邪魅:“不要?确定?” 章雅悠知道房翊这是将这件事翻篇了,否则,绝不会与她这般直白地调情,她觉得自己是赌对了,她在隐瞒和坦诚之间选择了坦诚。 房翊应该早就知道卢钰带人潜入长安城了。 如果他知道卢钰来了,那他是否料想到卢钰要劫持自己呢?又或者,自己本就是房翊抛出去的一个饵? “想什么呢?”房翊问。 章雅悠笑道:“我就是风筝,哪怕飞得再高,线在阿翊的手里。以后我就做个傀儡女帝吧,阿翊辛苦了。” “叫夫君!”房翊强势地说道。 497 登基为帝 章雅悠低眉顺眼又俏生生地喊了一句“夫君!” “小媳妇!”房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但是,你以后不能随意见外人,你的身份不同了。” 他是没骂她,但是,说了整整一路的“教导”之话,归纳起来就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她!她是未来女帝,更不能什么人都去见!女帝将来是国家的最高领袖,一言一行都要严守纲常!还有,他是的夫君,除了他,她见任何年轻外男,他都会吃醋! 关键是吃醋! 作为傀儡,章雅悠相当自觉,当即对着房翊讨好了一番,说出来的话,甜的像是蜜糖不要钱一般,就差赌咒发誓了。 “夫人说得可都是心里话?” 章雅悠道:“必须是心里话。” “我可没有强迫夫人说这些。”房翊有些得意,但还是要端着,他向来享受这种“她哄着他端着”的状态,章雅悠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个情况,所以,才不遗余力地撒娇。 “这些是我自愿说的,不要说这些没有实际用处的甜言蜜语,就算现在要我的命,我也心甘如意,毕竟遇见夫君并嫁给夫君,我这是用上今生乃至来生的好运气。”章雅悠道。 房翊很是受用,虽然觉得她这话有些夸大其词了。 “以后会有人跪着喊万岁。长命百岁,你对自己要求太低了。”房翊笑道。 章雅悠道:“那我封你什么?” 房翊笑道:“这个就得你自己想了。” 章雅悠道:“武陵王加帝君的头衔。也不用什么皇夫、皇后一类的,我没想过设置后宫,就算有后宫,也只会有你一人。” 房翊相当满意,前面的不快,在这个档口,一扫而空——之所以强调这个档口,是因为他很可能会事后算账,他那无法消除的占有欲。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当皇帝更适合。”章雅悠道。 房翊笑道:“你这求生欲……” 章雅悠心里也无奈,这满满的求生欲,她也不想啊! 他们把登基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八,这一天也是房翊的生辰。 转眼间,十月初八到了,章雅悠寅时便起床梳洗,前往骊山,骊山是长安城境内最高的山,祭台就设在骊山之巅,章雅悠在这里祀天、地、宗社,祭告天下,自己乃是受命于天地祖宗。 作为开国君主,这场登基典礼会尤为隆重,尚宝卿将玉玺奉至祭台,亲卫队鸣鞭,接着是鼓声大作,跟着章雅悠的步伐,百官向丹墀拜位走去,文武百官列队,跟着赞礼唱“鞠躬拜”,继而行四拜大礼。 奏乐、舞蹈、鸣钟鼓、进表、封赏、大赦、赐宴等一气呵成。 国号大胤,年号景安。 章雅悠正式入住皇宫,寝宫定在了承禧宫,离议事的勤政殿最近。 作为皇夫,房翊的称号为帝君,住在了雍和宫,离承禧宫最近;房翊除了皇夫的身份,仍旧是武陵王,还兼任太傅,是文臣武将之首,一时风头无两。 “这一天是真累。帝君大人,我要抱抱。”章雅悠撒娇道,脖子酸痛,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水,举步沉重,毕竟冕服和头冠太重了。 房翊给她揉了揉腿,笑道:“臣遵旨。” 章雅悠笑道:“夫君这是折煞我了。” 房翊笑道:“让臣为陛下鞠躬尽瘁吧。承禧宫内有一眼温泉,最适合解乏,我抱陛下过去?” 章雅悠虽然累得不想说话,但是,脑子还未糊涂,温泉是能解乏,但是,和房翊一起去泡温泉,结果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谢谢夫君。”美色当前,她承认自己自制力弱了点。 当然,泡温泉的结局就是,她更累了,不过,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看着房翊,道:“我看见夫君此刻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再想想夫君先前的孟~~浪模样,深刻领会到什么是衣冠禽兽。” 房翊笑道:“那是陛下魅力大。” “明天是不是要早朝?”章雅悠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好累,实在太累了! 房翊道:“是的,要早起哦。” 他伸手去揽她,发现她已经沉沉入睡了。 章雅悠梦里都是朝堂上的事,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而房翊已经穿戴整齐了。 “第一次上朝,不用紧张。拿不准的事情直接推给我即可。”房翊道。 章雅悠点点头,道:“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我做了一夜的梦,在梦里也很紧张。我们既要拉拢了一些旧臣,安抚李氏子孙,还要发展自己的追随者,要怎么做,我大概有数,但是,这个度,我不好拿捏。” “这身冕服很适合你。”房翊看着身着宝蓝色服制的章雅悠,笑道。 宝蓝色大气的同时,又透着些许活力,内敛却不张扬,还特别显肤色,配上精致的刺绣和恰到好处的裁剪,章雅悠穿在身上端庄大气、沉稳自信且眉目如画,倾国倾城。 他自己的官服也是宝蓝色的,蓝白相间,他穿上身上潇洒大气,风致更加,还与女帝的冕服遥相呼应,让人光是看衣着,就能猜出这二人的关系。 本来紧张无比的章雅悠,坐在龙椅上后,莫名心安,她坐在高位,下面跪拜的是文武百官。 “众爱卿平身。”章雅悠优雅地说道,“太傅大人乃是帝君,又是开国功臣,以后免跪。” 众人万万没想到,女帝上朝第一天,就是给他们送了一大口狗粮过来,这特权开的毫不遮掩! 房翊笑道:“多谢陛下。” 让他跪着小蛮货,他确实还需要心理适应一段时间,如今不用跪,那自然最好不过。 章雅悠走下台阶,从容地发表了一番华丽中透着真诚的开篇陈词,引得众人一番侧目。 “朕年轻,不通庶务,以后,朕还需要诸位的支持、辅助。”章雅悠道。 房翊在文武百官的前列,站出来,道:“陛下登基乃是天命所归,陛下当年的功绩及才华也是有目共睹。” 他话音一落,几个文臣急忙上前,将章雅悠好一顿称赞,那些丰功伟绩,章雅悠自认为与自己无关,但是,他们言之凿凿、眼神诚恳,让她都信以为真了。 498 海晏侯 下了朝,早膳很丰盛,紫燕领着几个宫女,光是小菜就七八样,八宝粥、小米粥、人参粥,还有各种煎饺、蒸饺、包子,蛋饼、葱饼等。 “上个早朝,还真的饿了。不过,这早膳太丰盛了,我们吃得完吗?”章雅悠笑道,问的是房翊。 房翊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多吃点,没坏处。” 章雅悠道:“紫燕,早膳撤下去的东西不要浪费,你带着几个宫人分食,另外,以后不要做这么多了,只需要按照帝君的口味和喜好,准备起来就好。” 紫燕福身道:“奴婢遵命。” 房翊笑道:“以后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晚点给你配几个伶俐点的人,这些人会察言观色,你会省心不少。” 章雅悠道:“紫燕蛮好,就算来人了,也让她带着吧。” 房翊笑而不语。 到了御书房,章雅悠才真正明白房翊那句“多吃点,没坏处”——奏章、各地奏表已堆积成山,有些还是前朝留下来的奏折。 章雅悠随便翻了几份,有些是骂她的,有些是上表拍马屁的,翻了一堆才看到聊正事的折子。 “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将这些奏折分门别类。三省六部要抓紧组建起来。”章雅悠皱眉,“我现在后悔早膳用得少了,这么多的折子,光是整理就要花很多时间。” 房翊笑道:“这里有一些是我选出来的,你看看怎么处理。” 章雅悠抱过来,一个个翻开,道:“想要皇帝中央集权,目前看着难度很大。这些人看似恭敬,表面上认可我这个女帝,但是,却自说自话,自己境内的事情早已安排妥当,根本就是架空了皇帝。这种我能怎么批?就写个阅字吧。” 房翊道:“是,写个阅字即可。你再看看这两份,要钱要粮,又当如何?” 章雅悠翻了那个折子,眉头越皱越深,道:“李诵交给我的,是一个赤字的国库。” 房翊道:“我已命人去查了,这个地方的官员贪赃枉法,一鲸落万物生。” 章雅悠道:“我才登基,是需要拿这些人杀鸡儆猴,但是,就怕他们盘根错节,最后牵扯出更多,不等杀尽,又要内战了。” 房翊道:“这件事我亲自去做。” “不可。你现在是武陵王、太傅、帝君,你不能擅自离开京城。”章雅悠道,她心里还有其他担忧,恐怕很快就会有人站出来说“后宫不得干政”。 “现在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而且,这个恶人的角色,我去扮演最好。”房翊道。 章雅悠道:“我现在想成立御察司,代我行使监察权力,查处贪官污吏、徇私舞弊,纠正冤假错案,体察民情,还兼收集情报之用。就让这个部门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刀吧。” “可以把灵天域的人用起来,他们擅长暗杀及收集各种情报。”房翊道,“这次的情报也是他们交过来的。” 章雅悠道:“你觉得容绥如何?” “你想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章雅悠道:“这个部门将来会是朕的耳目,也是朕手中的利器,必须信得过之人才能堪当此任,容绥跟着我们出生入死,虽是江湖人,但是,我们若是不委以重任,有过河拆桥之嫌。也正因为他江湖人的身份,才与这些朝堂命官没有牵连,会更好地为朕所用,也能更公正地处理问题。” “他未必会同意。” 章雅悠无奈笑了,道:“那就再议。我尊重他。” “悠儿,你有我就够了。这些事我来处理,我会让你干干净净地坐在皇位上。”房翊无奈笑了笑。 章雅悠道:“我就是怕你太累了。我知道有你一人足矣。可我不能让你这么累。我们一起努力,让大胤国强民富、国泰民安。” 房翊点点头,道:“好!不要让自己为难,你要记住,凡事有我。” 章雅悠心里想得是,我也想挡在你的前头为你遮风避雨,哪怕是偶尔一次。 容绥被宣进宫的时候,已是傍晚。 章雅悠在御书房的一堆案牍中抬起头来,案头还摆着一杯提神醒脑用的浓茶。 “容公子,请坐。”章雅悠道,容绥现在没有官职在身,只能暂呼一声“容公子”。 容绥躬身抱拳,客气而疏离,道:“不敢。” “坐吧,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朋友,你也都是我心目中的绥哥哥。”章雅悠道,“这是我才拟好的圣旨,是对你的封赏,你可有意见?” “我不要封赏,还请陛下收回。”容绥根本未接圣旨。 章雅悠微微一叹气,道:“还是看看吧。若是不满意,朕还能更改,毕竟还未颁出去。” 容绥看了一眼圣旨,他被封为海晏侯。 “我希望以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黎民百姓不用再遭战乱之苦。从我去辽阳开始,这么多年多亏你一路支持。” “你这么封赏,帝君怎么说?” 章雅悠笑道:“莫非你也认为我是个傀儡不成?” 容绥见她这么一笑,依稀有当年她在万剑山庄养伤的影子,甚是俏皮可爱,道:“难道不是吗?” 章雅悠苦笑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傀儡呢! “这是我自己定的。”章雅悠道,“这次若不是你带着众多能人异士,恐怕我们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攻下皇宫。这份功劳,无人能及,论功行赏,封你为海晏侯是应当的。” “可我志不在朝堂。一个江湖人,散漫惯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收回圣意。”容绥道。 章雅悠沉默着,如果挽留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这种挽留的话她说不出来。 容绥看着欲言又止的她,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想成立御察司,让你担任首任御察使。”她把御察使的设想和规划说了一遍。 容绥道:“你可能找错人了。我累了,想寄情山水,休息一段时间。” 章雅悠道:“好。如果你想回来,随时欢迎你。”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走?”容绥突然恼怒起来。 “……”章雅悠觉得做人真难,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她不过是为了尊重他! 容绥道:“你若诚心挽留,我又怎么会在你最需要用人的时候离开?” “……”章雅悠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499 不拘一格降人才 容绥赌气地转过头,留给章雅悠一个高冷的背影。 章雅悠道:“你的意思是,我想让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 “那你一定留下来!我想到的第一人选就是你。你的人品、能力、资质是我最信任的,没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只是,我担心你不喜欢这种生活,所以,我不能强求。我不能太自私。”章雅悠道。 容绥微微一叹气,道:“都有什么人可用?还是我自行组建?” 章雅悠见他松了口,很是高兴,道:“留下来一起用晚膳,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 容绥道:“不敢。” 章雅悠道:“我们现在这么生疏了吗?连朋友都不是?” 容绥道:“以后我们就是君臣。自然不是朋友。” 章雅悠道:“那朕现在命令你,一起用晚膳。” “臣遵旨。”容绥僵硬道。 章雅悠让人把饭菜端到了勤政殿的偏殿,简单的六菜一汤。 “现在国库空虚,我现在衣食住行都是武陵王的家底。”章雅悠自我调侃了一下,“所以,我命人缩减了一应开支。” 容绥道:“无妨。” 章雅悠道:“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我打算让户部策划一下,以国债的形式筹集一些财产,来维护基本的用度开支。来,先用膳吧。” “他呢?”容绥轻轻问。 章雅悠笑道:“他比我还忙。” 二人用了晚膳,聊了许久,章雅悠说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容绥道:“我走了,明天就出发。陛下多保重。” 章雅悠道:“我有样东西给你。” 她拿出一块金牌,道:“我这些年在外面养了一些人手,这些人你可以按需调用。” “这是我全部家当了,不管成不成,请务必保重……”章雅悠朝着容绥深深地鞠躬,“此去凶险,又让你蹚浑水了。” 容绥道:“你不必如此,是我自愿的。再说,我虽是江湖世家,自幼也是锦衣玉食,但是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介布衣,一跃成为公侯,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章雅悠道:“我另外给你一项特权,你可以向合适并有功劳的人许诺正五品以下的官位,我会命吏部按照特殊任免渠道来处理,但你要控制好度,把好关。” 容绥道:“你不必如此。” 他把金牌放在了桌子上。 “这些人你自己留用。你给的任免特权我收下了,我会选一些合适的人。就此别过,保重。” 章雅悠道:“保重。明天记得让人来领圣旨。” 容绥顿了一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轻轻地落下一个字音:“好!” 章雅悠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职务任免,海晏侯是容绥,李设也封侯了,封号为:河清侯。 长孙坚仍旧是吏部尚书,掌管吏部。 户部尚书原本是想从前朝投诚过来的几个户部原官员中选取,但是,章雅悠却力排众议,给杜子恒下了一道圣旨。至于其他部门,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有些是暂时空缺,有些则是命人暂代行权。 杜子恒接到圣旨的时候,心里是喜忧参半,喜得是那丫头还记得自己,上来就给了一个户部尚书;忧的是,现在国库空虚,让他上任肯定是去筹粮筹钱的,这种是吃力不讨好,费事费力,耽误他赚钱,搞不好,他还要往里面贴一些。 众人本以为他会装病婉拒,毕竟谁都知道杜子恒最爱钱,对权没有什么想法,去当了户部尚书,还怎么赚钱? 萧瑞凤笑道:“你当年出钱出粮是有回报了,这等于给你捐了个官,而且是高官。” 杜子恒道:“别羡慕我,是我眼光好。” “由商转政,上来就是户部尚书,可谓一步登天。不过,这个户部尚书也不好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安珏笑道。 现在主要是他们三个在一起玩,端木家因为与朱家的争斗,又有房翊暗中打压,加之战乱,实力大不如从前,原先的杭州四大家族,变成了三大家族。 杜子恒道:“我可以借钱给大胤朝啊。就冲女帝这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气,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胤才创建就衰亡了。” “还能这么玩?” 杜子恒笑道:“除了圣旨,还有咱们女帝陛下的亲笔信,讲得就是国债。别说我不够意思,我可是提前告诉你们了。” 萧瑞凤收起玩笑的神情,来了兴趣,道:“什么收成?” “九出十一归,就不要想了。和朝廷牵扯上关系,是要权衡利弊的,就看你们怎么考虑了。不聊了,我要打包去京城了。”杜子恒笑道。 王安珏道:“先别走,喝酒去,不着急这一时,我们再聊聊国债的事情,你知道,我们王萧两家能拿出的不少。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火,得点起来。” 杜子恒会心一笑。 房翊看着名单,道:“陛下觉得杜子恒能胜任户部尚书一职?” 一声“陛下”,吓得章雅悠头皮一阵发麻,他若是开心,早就亲昵地喊一声“夫人”了,喊她“陛下”,那是要“公事公办”——其实,就是找茬。 “杜子恒胆大心细,有冒险精神,有他在,可以很好地推行国债。”章雅悠道,“我现在也没有合适的户部尚书人选,不如交给他试试。” “以他那贪财的性格,有多少国债够他中饱私囊的?”房翊道,“还是说,陛下自己有私心?” 章雅悠道:“我能有什么私心?在其位谋其政,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想着让大胤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喘息,没有钱粮,不用等那些反对者起兵,我们自己就乱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交给有能力的人大胆地尝试,哪怕是折腾,也是值得冒险的。何况……” “杜家是江南首富,只要杜家接了这个职务,等于把他们拉到了我们的阵营中,他们定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国库空虚而无动于衷的。我们当务之急,是不拘一格,有用、想为大胤效力的人才,我们都要破格提拔。” 房翊冷笑道:“陛下还真是自信!” 章雅悠道:“有阿翊在,我才这么自信啊,随时都可能被人送人断头台,但我还这么兢兢业业,就是因为阿翊在啊。” 500 发财的法子 “别哄我了,你有容绥,还有杜子恒,连那个身在边疆的李设都是忠心耿耿。哦,对了,还有卢钰。这次让容绥去动卢钰的人,有热闹看了。”房翊道。 章雅悠道:“怎么就吃味起来了?我可是心里只有你!” 房翊道:“是不是只有我,你自己最清楚。行啦,我累了,回去休息,这一身的血腥味,不要再熏到我的陛下。” 这话说得,真呛人啊! 房翊正泡澡的时候,章雅悠轻轻屏退左右,正要给他洗头,却发现他右臂上裹着纱布,有淡淡的血迹。 章雅悠心疼得不行,低头下去,对着那伤口呼呼了半天。 房翊一直没出声,由着她给自己揉捏肩头,由着她帮自己细细地洗头、梳头。 “累不累?”房翊终于开口了。 章雅悠道:“累什么?” “这么服侍我,累不累?”房翊低笑着,拉了一把章雅悠。 章雅悠就着力道,滚到了房翊的怀里,进了浴池。 “讨厌!衣服都湿了!”章雅悠嗔道。 房翊道:“现在让我来服侍陛下吧。” 章雅悠躲开了,道:“我可不敢,你现在是动辄给我甩脸色!我这傀儡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房翊这时正上头,即便章雅悠这话说得含沙射影,但他顾不上那么多,笑道:“我哪里敢给陛下脸色,我现在是唯陛下马首是瞻。为陛下的千秋江山拼杀着呢。” 章雅悠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道:“你又受伤了……看着你受伤,我好心疼啊!我拉拢那么多人,就是想着要是有人辅助,我们也不必事必躬亲,活得这般苦!” “可那些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男人,又对你存过非分的心思,你把他们召唤到身边,委以重任,我心里有些不安。我们成亲后,我觉得我算是有个家了,不再是一座大院子那么简单,而是家里有人了。所以……我知道你怎么考虑的,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章雅悠这才明白,房翊这不仅仅是吃醋了,还有很强的危机感,最主要的是,他强悍冷库的外表下是一颗渴望温暖又没有安全感的心。 他把这颗心交给了她,她就要保护好! “他们就算千般好,也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好。是我不好,没有处理好这些关系,让你不安和痛苦。”章雅悠抱着房翊。 房翊道:“悠儿,我们早些安歇吧?” “我身上都是水……” 她话音未落,房翊已经抱着她飞起来,一转身,浴布裹在了身上。 “自从搬进皇宫,你还没在雍和宫留宿过,都是我去承禧宫找你。”房翊低声道,“试试这里的床是否舒坦。” 章雅悠笑道:“你分什么雍和宫、承禧宫,我们是一处的,何况,这两个宫殿不过是一墙之隔,你若是嫌那堵墙碍事,干脆把墙打开了。若还觉得有隔阂,干脆你就搬到承禧宫来,我们把雍和宫改为会客和办公的地方。” 房翊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我现在当务之急是……” 窗外的寒冷,不影响屋内的芙蓉帐暖。 章雅悠道:“我怀疑你练了邪术,比如采-阴-补-阳,否则,为何我这么累?你却依旧神采奕奕?” 房翊道:“那你可以反过来啊!” 章雅悠真想咬他一口,但是,真的好累啊! “明天还要早朝,不准闹。”章雅悠道,“朕命令你,不准再闹!” “好怕啊,我的陛下!”房翊伸手挠,惹得章雅悠哈哈大笑,滚来滚去。 章雅悠扪心自问,还算勤勉,至少登基这一个多月来,她风雨无阻,准时去早朝,有时甚至还能早到。 在她登基之后送上来的奏折,从来没有超过三天的,而且,她绝对不是走马观花看过就算,而是审慎评阅,甚至会将奏折上的错别字给改过来。 有些李唐旧臣投诚过来后,并不把章雅悠放在眼里,无非是迫于房翊的权势,甚至有些人觉得对女帝俯首称臣是看在房翊的面子上,但是,看了章雅悠批改的奏折后,隐隐觉得老脸生疼,人家也是有才的!看问题很准确,绝不会被自己牵扯鼻子走,连错别字都给你改出来了! “朕在正事方面向来精益求精,能做到极致的事情,绝不允许自己浅尝辄止,现在朕将用这个标准来要求大家,首先要做到的一点就是:奏折中没有错别字!若是被朕发现错别字亦或者语句不通,罚俸半月,连续三次出现此类问题,罚俸三个月。以此类推。”章雅悠道。 她也算是找到了发财的法子!若是能在根除错别字的基础上顺带充盈一下国库,这也是她这个女帝喜闻乐见的。 武将的上书有错别字、字迹潦草,她尚能理解,毕竟有些行伍出身的人本就没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墨已实属难得。但是,这些文臣竟然也有人犯这些低级错误!简直忍无可忍! “朕为了聆听黎明声音,决定在全国上下多州设信箱,派专人看守,每月初一十五,任何人均可向信箱中投递信件,可以匿名举报,可以自我伸冤。诸位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章雅悠问。 长孙骁道:“此举,臣附议。但是臣也担心有人掉包了信件的内容,又或者截留于自己不利的内容,到时陛下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诸东流了,还有就是,不排除有人借此陷害对手。” “你想的这些问题,朕都考虑过,但朕要的不是如何发现问题,而是如何解决问题,现在朕命你起草一份规制,看看这个措施如何落实到位。”章雅悠道。 “臣有本上奏。”说话的是一老臣,章雅悠认得他,是原先中书省的一个旧臣。 章雅悠道:“说!” 那老臣道:“老臣得到密报,前朝门下侍中高远澜正密谋造反,京中有多处乱党藏身之处。” 章雅悠道:“你何时得知?” 那人道:“老臣昨夜得知,心急如焚,本想星夜进宫,禀告陛下,但又恐打扰陛下休息,毕竟陛下娇贵,日益操劳国事,若是休息不好……” “够了!在国家安危面前,朕的休息算什么事!现在朕问你,你可愿意带路?”章雅悠冷道。 501 以身犯险 “老臣愿意,陛下虽是女子,但志向高远,谦恭有才,更是心怀天下,心系百姓,必定能将大胤推向盛世繁华,所以,老臣虽为儿臣,却愿意对陛下尽心尽忠……”这人滔滔不绝,说了好长一段话,末了才道:“这些人武功高强,人数众多,陛下将派何人过去?” 章雅悠冷道:“朕已有人选,你只需把窝点写出来,告知朕。” “这……让臣领着过去,不是更直接吗?臣谭天河自愿带兵前往,灭绝逆党,以表臣拳拳赤子之心。”谭天河道,显得有些激动。 “你不是说有多个窝点?所以,你一个人能去几个地方?”章雅悠道,“别浪费时间。来人,带谭大人去隔壁,准备好纸笔。” “可有人请缨前往?”章雅悠问。 大殿里雅雀无声。 章雅悠道:“难道我大胤空无一人吗?” 房翊今天不在,他的心腹也带了一些出去办事,其余心腹在堂上也是沉默着,尽快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一个文臣站出来,推荐了一个武将。 章雅悠笑了笑,道:“只有周将军一人如何能成?看来朕要亲自带兵了,也正好让你们见识一下朕的手段,让你们不要因为朕是女人就低看了朕。” 众人嘴里说着“不敢”,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章雅悠带着自己的金甲护卫队出了皇宫,在宫门口与禁军汇合。 她原本对线报还有些许疑虑,但是,又确实抓到了逆党,缴获了很多谋逆的凭证。 “确定是那女人吗?”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 “确认无疑,我是亲眼看着她出的皇宫。她现在急功近利,想要做出成绩给大家看,想证明即便没有房翊,她也能坐在那个位子!”另一人道。 那老者点点头,做了手势,冷道:“杀!” 章雅悠带去的禁军原本已经围困了一群逆党,突然四面八方寒光闪现,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原本还在做困兽犹斗的逆党瞬间来了精神,里外夹击。 御辇被围攻,上百金甲军纷纷到底,剩余的金甲军战斗力也与黑衣人力量悬殊,这些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刀法诡异,身形极快,招招致命,一看训练有素的杀手。 御撵被人用内力震得粉碎,一人从御撵里飞身出来。 十几把钢刀对准御撵中飞出来的那人。 这时,箭弩飞过来,先是稀疏的几支,越来越密集,大有万箭齐发之势。 黑衣人中有多人中箭。 禁卫军冲过来,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章雅悠骑在马上,一挥手,用马鞭指了指楼上,道:“给朕围了!一个都不准落下!” 血腥、厮杀、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禁卫军押着十几个人过来。 为首的便是高远澜和谭天河。 “妖女,你魅惑武陵王,举兵造反,祸乱天下,罪该万死!”高远澜道。 谭天河见章雅悠毫发无损地坐在马上,膝盖都软了,后面禁军一推,干脆就跪在了地上,道:“陛、陛下、饶命啊!老臣是受了胁迫。他们拿了老臣的家下做要挟,臣也不想这么做啊!” 章雅悠道:“还真是做二臣的胚子!弃了前朝废帝投奔了朕,如今又背弃朕,这种首鼠两端、卖主求荣的小人,朕留着你也只是浪费粮食。” 她给了那禁军一个眼色,手起刀落,谭天河身首异处。 “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章雅悠淡淡道。 “妖女,贱人!你谋害忠良,逼迫世家,牝鸡司晨,霍乱朝纲,天下有志男儿势必要杀尔!”高远澜咒骂着。 “舌头割了吧。”章雅悠道,“送到天牢,让谁来审判好呢?” 一个禁军上前一刀,高远澜满嘴是血,舌头被齐根切下。 章雅悠道:“就你们这样大意轻敌的状态,也想击败朕!笑话!朕就要你看看,朕是如何统领这天下的!” 回到承禧宫,章雅悠觉得有些累。 房翊还未回来,长孙骁等候在承禧宫的外门。 “多谢陛下召见。”长孙骁道,“进宫的时候买了些糕点,让陛下尝尝。” 章雅悠正要接过,念儿却抢先一步,将那糕点拿了过去,道:“奴婢拿去放在盘子里。”她下去之后用银针细细试探确认无毒后,才将糕点摆在盘子端上来。 “还是热乎的。长孙大人有心了,可是有什么问题要与朕说?”章雅悠笑道,一个时辰前的血雨腥风、波谲诡异,她丝毫未提,甚至在她脸上看不到前一刻的杀戮与冷酷。 长孙骁笑道:“微臣倒不是有公事,只是进来叙叙旧。” 章雅悠笑道:“好啊,既然是叙旧,咱们就不必君臣相称。表兄请坐。” “不敢!” “叫你坐,你就坐嘛!” 二人因为几块糕点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长孙骁也有意无意地和她透露京中各大家族的动态和情况。 “你不该以身涉险的,晚上的厮杀我进宫之前就听说了,虽未亲眼所见,但听了也是惊心。”长孙骁道。 章雅悠笑道:“我有其他选择吗?” “你有的。”长孙骁道。 “那你说说看,我还能怎么选择?” “你明知道那是个陷阱,你还敢进去,连我都是亲眼看着你出的皇宫。若是一个不慎,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你……你以为你身边所有人都是可信的吗?万一有人不听调遣了呢?”长孙骁有些心急。 章雅悠道:“我没有选择。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只能以身犯险,才能诱敌出巢。我必须趁着他们最大意轻敌的时候,将这一撮人连根拔起。李唐三百年的基业,虽然走到最后已是腐败不堪,但是,信众仍在。高远澜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也不觉得高远澜密谋行刺我,就是对前朝废帝的忠诚,只不过是我登基之后动了他的利益,他不得不铤而走险罢了。” 长孙骁道:“你都瘦了。” 章雅悠道:“天天那么累,被前朝旧臣喊打喊杀也就算了,还被你们这些臣子天天为难,有些人简直无知又无聊,为了考验朕的学问,在奏折里写了很多生僻字!” 502 一鲸落万物生 容绥带着一队人,按照章雅悠提供的线索,只花了二十天便收集到了河北道节度使黄天桥的罪证,贪墨军饷,勾结契丹,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徇私枉法,数百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 先斩后奏,这是章雅悠给他的特权。 这事情容绥办得很利索。 这边刚提了黄天桥的首级,章雅悠那边也利索地出兵,直接查抄了黄府,查出四十万两现金,黄金六车,珠宝古董无数,还有上好布料几千匹、名贵药材一仓库…… 一鲸落万物生,章雅悠将收尾的活交给了杜子恒,杜子恒喜气洋洋地去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国库让他挠掉了无数头发,总算来活了,他必须接着这一波将垮掉的国库给盘活了! “朕是想让百姓活了!”章雅悠道。 杜子恒愣了片刻,笑道:“了解。粮食安排上。减免税负的计划已经在做了,等黄天桥这事情处理完毕,一准上交。” 章雅悠道:“没人的时候就算了,有外人在,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你该自称臣,不要嬉皮笑脸的,你现在可是三品大员。” “臣明白!陛下若没有其他事,臣这就告退了。” 章雅悠道:“快去快去,朕今年在宫里等你回来过年。还需要你陪朕演一出戏呢。” “哟,演戏这事情臣可不擅长,都是臣这该死的朴实纯良,演不来戏。”杜子恒扶额叹息,一脸的遗憾。 章雅悠啐了一口:“你就省省吧。” “陛下,不是臣说你,你也忒夫管严了,见了武陵王和老鼠见了猫差不多,至于嘛!武陵王这会不在,你和臣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怎么着,怕武陵王吃味啊?”杜子恒笑道,身子又朝前凑了凑。 章雅悠急忙指着他,道:“打住!老实站那里!” 他再朝前凑,她可真的要着急了! “哎,我这不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嘛!国库是空的,朕的小金库比国库都干净,朕虽为一国之君,但是现在吃穿用度,连给丫鬟太监们发月例都是武陵侯出钱,有道是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朕又什么办法呢?” “还真是个小可怜!我懂了,等我回来,我资助你点。你也不是第一次从我这里坑钱了。”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道:“别这么说,朕不要面子么?什么叫坑!那是你心甘情愿的交易。” “陛下,你能把这赔钱的买卖说成交易,而且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就冲你这脸皮,这皇帝当起来肯定没问题,臣就在此恭祝陛下千秋万代了。” 章雅悠道:“行啦,滚吧!” 杜子恒这边到河北道没多久,范阳的人坐不住了。 崔洵先是找王行之抱怨了一通:“这臭女人可以啊,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拿咱们这里开刀,她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武陵王能帮她杀尽天下!现在黄天桥倒下了,恐怕下一步就是我们了。” 王行之道:“黄天桥这厮,手太长,心太贪,做事又不够干净,估计早就被人盯上了。先去问问大哥,这事要怎么解决。黄天桥跟着我们这么久,他死了,他的家下要不要保。” 崔洵道:“这黄天桥也是该死,你知道查抄出来多少东西吗?算起来差不多有几百两白银!他们平时可没孝敬咱们这么多。” 王行之笑道:“可他逢年过节没少请二哥喝酒啊,平时就数二哥夸他多了!” “哎!他家下逃出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随从,一个是他的儿子,还在我府上呢。他平时看着老实巴交,还整日里和我哭穷!” “走吧,咱们去红袖招等大哥。” “大哥现在愿意去红袖招?” 王行之笑道:“为何就不愿意了?红袖招来新人了,水灵得很。” “那世子夫人能愿意?”崔洵道。 王行之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别卖关子!” “二哥,这事不难猜的。” 崔洵是急性子,但并不笨,他细细思索了一番,便道:“他们是要和离了。不过,那薛冰燕看着对大哥情根深种,会同意和离?” 听他这么一问,王行之顿时来了兴趣,道:“哎,这个问题你算问到点子上了!薛冰燕再爱大哥,但是,这么多年,无所出,为什么无所出?” “大哥不喜欢呗!但是,这事关高平王府,大哥就算想和离,也会慎重考虑。再说,我们这样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正妻有几个是自己心甘情愿娶进门的?再找其他女人就是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行之道,他言下之意是,高平王那是李唐王朝封的高平王,现在是大胤朝,高平王是李唐旧臣,正举兵进京,房翊领兵对抗的就是高平王。 崔洵道:“高平王那是李唐的高平王。高平王年事已高,虽有些威望,却不足以与房翊对抗。在这种情况下,大哥自然知道如何取舍。不过,在我看来,促使大哥和离的,恐怕还有其他因素,这大概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王行之笑道:“找几个姑娘过来开心一下吧。” 二人行乐半天之后,卢钰姗姗来迟。 “大哥莫不是有什么喜事?”王行之看到了卢钰脸上淡淡的笑意。 卢钰道:“喜事没有。倒是解决了一件难事。你们找我应该是为了黄天桥的事情。说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崔洵笑道:“高平王已经举兵了,我们借此机会,与高平王一起,两路夹击,可成大事。那可是你的老丈人。” 卢钰道:“也是,你许久没有带兵打仗了,是该练练手了。” “大哥是同意了?”崔洵有些不敢相信,他前面那番话有调侃的成分在。 卢钰道:“我要进京一趟。你带兵在后。” 崔洵道:“好!” 王行之急了:“大哥这是何意?” “讨点东西回来。她若是给,我们便作罢;若是不给,我们又怎能善罢甘休?”卢钰冷道,“让这些庸脂俗粉下去吧,聊正事,别让这些人在场。” 崔洵道:“这几个新来的,模样还算周正……”他还想解释,碰上卢钰冷然的目光,急忙识相地收声,问:“那我们几时出发?” 503 女帝是真穷 卢钰道:“你最快什么时候能整顿兵马?” 崔洵道:“最快三日。” “那就三日。” 崔洵道:“是,大哥!我现在就去号令。” 卢钰点点头。 王行之见崔洵已走,道:“大哥可是有事要单独吩咐我?” 卢钰道:“我与薛姑娘和离了,现在时局不稳,我想让你派人护送她回去。” 王行之正要答应,卢钰又道:“你我虽不是同宗,但是我们几个自幼一起长大,比亲兄弟都亲,所以,这种事我只能交由你来做。这件事并不容易,你送至平阳城后,不必入城,以免高平王府的人迁怒于你。谢谢你。” “大哥客气了,这件事交给我,你便放心好了,一定将薛姑娘安全护送平阳城。”王行之起身道,“我也要恭喜大哥,终于解脱。” 卢钰微微一笑,道:“谈不上解脱,只是不想耽误她一辈子。” 十日后,京城。 章雅悠才下了朝,管事的太监就捧着折子过来了。 “陛下,卢钰求见。”这大太监正是苏宝来,章雅悠带兵入宫的时候,他还在浣衣局做苦力,章雅悠想到他为了老皇帝不惜千里迢迢冒死去求自己,就冲这份忠勇,也值得她冒险起用他,于是,让他做了管事太监。 宫里人手不多,能干又相对底实的老人更是少之又少,章雅悠把苏宝来提拔上来,也是无奈之举。 这一个月观察下来,苏宝来还算老实本分,话不多,也没有耀武扬威,更不曾轻视女帝,谄媚的话也都是适可而止。 “有没有说来的目的?带了什么人?”章雅悠头也不抬,哎,活做不完。 苏宝来道:“奴才问了递折子上来的宫人,卢钰公子是只带了两个随从候在宫门外,不曾说进宫拜见的目的,要奴才差人去问一声吗?” 章雅悠道:“不用了,直接召进来吧。” 苏宝来后退几步,恭敬道:“奴才这就去通传。” 章雅悠伸了伸懒腰,念儿急忙过来,道:“陛下来了,奴婢给您捏捏肩。” “好丫头。”章雅悠笑道,“去给朕泡杯浓茶吧。” 念儿道:“饮了浓茶您晚间又不好安眠。不如,奴婢给您点个醒脑的熏香吧?” 章雅悠道:“可以。” 卢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堆积成山的奏折、书籍之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 章雅悠在女子中间并不算娇小,虽然偏瘦,但身量较高,在偌大的书案以及两旁堆积起来有两尺高的书籍、奏折的映衬下,她显得很是娇小。 她梳着与男子一样的简单发式,金冠上的金珠随着她书写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再等一会,朕马上就批完这个了。”章雅悠头也不抬,她知道卢钰进来了,毕竟苏宝来前一刻来通报过了。 章雅悠写好最后一个字,还不忘拿起来吹了吹,将上面的墨迹吹干,放在一旁,然后起身,舒缓了一下身子。 “请坐。”章雅悠笑道,“你这次进宫是为了?” 卢钰道:“你每天都这么忙?” 章雅悠道:“有时比现在还忙。朕都恨不能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本来武陵王能帮朕排忧解难的,有些折子他看完了,直接告诉朕如何处理。现在,你那老丈人不是要轰朕下台吗?他就领兵打仗去了。” “皇帝不是人做的!”章雅悠笑道,“说正事,你找朕做什么!” 卢钰道:“陛下忘记给我封赏了。” 章雅悠道:“封赏?那你是打算向朕臣服了?” “那要看陛下给我什么样的封赏了。”卢钰笑道,“这女帝的生活水准看来并不好,你比从前还瘦,怎么,吃不饱吗?” 章雅悠道:“自然不能和你们卢府相比。你们这叫朱门酒肉臭,朕现在节衣缩食,为的天下苍生。不如朕给你与薛嵩一并封赏?” “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他不是我的老丈人,我已经和离了。”卢钰道,他紧紧盯着章雅悠的脸。 章雅悠微微一愣,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薛姑娘人不错,端庄得体,又温柔大方,关键是对你很上心,也是名门之后。” “我以为你会知道原因。” 章雅悠道:“你总不会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让朕给你指婚吧?” 卢钰脸色有些难看,恨恨道:“是,我看上了,到时还请陛下成全啊!” 章雅悠道:“朕会慎重考虑的。封你为天宜侯,领范阳刺史,如何?” 卢钰道:“我以前可是护国公府的世子。” 章雅悠道:“护国公府虽然屹立两百年,实力尚在,但是随着帝王的更替,早已有名无实。虽然是一品公侯,但是,不在京中,嫡系或嫡系姻亲中三品以上大员寥寥无几,靠得是卢家底蕴及诸多姻亲盘根错节。如今朝代更替,你也好,老国公也罢,既没有为朕上阵杀敌,也没有陪朕出生入死,更没有为朕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若是再封你一个护国公,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更何况……”章雅悠顿住了,滔滔不绝之际,一转头,就看见卢钰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是一抹章雅悠根本看不透的情绪。 “你继续。”卢钰收敛心神,垂眸,轻声说道。 章雅悠道:“更何况,你也不想再要这种有名无实、名不副实的封号。不如,朕给你来个实惠点的,天宜侯,外加一个京官,正四品的尚书左丞。” 卢钰道:“确定吗?” “不过,朕现在穷的很,你来了京城,朕可以从没收的旧朝大臣的宅子中选一座赐给你,返修的钱自己出。” “陛下穷的如此直接?” “朕也想遮掩一番,但是,在你面前,遮掩也没必要。”章雅悠无奈笑道。 卢钰本来以为她这句话是有些深意,急忙追问道:“这是为何?” 章雅悠道:“即便我遮掩,你也能看出朕捉襟见肘不是。你这尚书左丞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总要给朕做出点业绩不是?” “什么时候颁旨?” 章雅悠道:“朕也不敢下旨太慢,毕竟下旨慢了,你就要打进来了,不是?” 卢钰笑了,这个女人还真是狡猾! 504 我想帮你 章雅悠道:“你终于笑了,从一进门就好像朕欠了你银子一般,绷着脸,吓得朕都不敢大声说话。那就这么定了,你赶紧想办法让你那岳父大人,前岳父大人退兵,朕对他老人家还是很尊重的。” “除了打硬仗,并无好办法。”卢钰淡淡道。 章雅悠道:“那你想想好办法,朕养你们这些臣子难道是吃白饭的!” 卢钰又笑了,道:“你什么时候养我了?” 这句话让章雅悠噎住了:是啊,自己还没没发俸禄呢! 想想满朝文武都来找她讨俸禄,那场面也会很感人啊! “你这么想,只能证明你不忠不孝!还没为朕分忧呢,就想着谋利,这种想法要不得!”章雅悠道。 “来人,研墨。”章雅悠道。 苏宝来急忙躬身跑进来。 卢钰道:“我不就在这里吗?不能帮陛下退兵,还不能帮陛下研墨?” 章雅悠道:“那你研墨吧,或者你自己过来写,怎么自夸,自己写,朕给你加盖金印和玉玺就是了。” 卢钰道:“陛下真大方,还是陛下想不出我的优点了?” “怎么会!”章雅悠道,没有抬头,开始下笔。 “哎,先别看,你这么盯着,我可说不出违心话。”章雅悠道。 一炷香过后,她将圣旨交给卢钰,道:“天宜侯看看是否满意。” 卢钰笑了,道:“我有这么好?” “你是不是有这么好,你心里没数吗?朕绞尽脑汁想了这么多优美的词汇,实属不易。赶紧的,领了圣旨去给朕办点实事。” “比如?”卢钰心情看上不错。 章雅悠道:“让薛嵩退兵。朕还等着帝君回来和朕一起过年呢。” “哦,原来陛下这么迫切地想让薛嵩退兵,只是为了让房翊早点回来过年?” “这只是其一,朕不想再有战乱了,百姓和国家都要休养生息,江山本来也不姓李,如今换了姓氏很正常,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皇帝才是好皇帝。”章雅悠道。 卢钰道:“是这么个理。好像该用午膳了,陛下不至于穷得都不敢请臣吃顿御膳吧?” “哎哟,聊到现在,总算听你自称‘臣’了,恐怕御膳要让你失望了。帝君在宫中的时候,我们是六菜一汤,帝君出征了,朕就是四菜一汤。既然你要在这里用膳,念儿,吩咐御膳房,再加两个菜,拣贵的菜去做。把朕的糕点额度提前用上。” 卢钰笑道:“陛下,不至于如此寒酸吧?” 章雅悠摆摆手,一副不愿意多言语的样子,道:“你不懂,多说无益。” 等菜和糕点端上来的时候,卢钰微微有些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女帝的生活如此朴素,与金贵的身份相比,这份朴素显得寒酸,而且寒酸得让他有些心疼。 六菜一汤,三个荤菜,三个素菜,糕点倒是花样新鲜,做工精致,但也只有四小碟。 “朕给自己定了规矩,半个月只有一次糕点,一次两样,你来了,把朕这个月的糕点额度都用完了,你可一定要吃完。”章雅悠笑道。 她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很优雅。 卢钰道:“我们多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吃饭了?” 谷章雅悠听了这话,有些尴尬,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段时光,她是失忆了,但是,她现在没失忆,还记得那些日子。 卢钰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箱她故意放在角落里的东西,这箱子里有卢钰的强势和亲昵,还有卢钰对她的关心与付出…… “食不言寝不语,快些吃饭,没看到朕还有那么多奏折嘛!有些臣子也真是的,奏折写了几千字,没说一件正事!”章雅悠真想把这群人叫过来揍一顿,至少骂一顿,这样才解气。 卢钰给章雅悠夹了一块排骨,道:“多吃点肉。吃完我陪你处理。” 章雅悠道:“我可用不起你。我除了处理奏折,还要学帝王之术,帝君虽然出征了,但丝毫不影响他将课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我还真是羡慕房翊,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说起他,你眼底都带着笑意。” 章雅悠道:“那是自然!” 在她这里,没有人能与房翊相提并论! “黄天桥的事情,朕并非针对你,这样的人,朕以后抓到一个杀一个。但是,朕可以卖你个人情,让你回去好交待,他的家人朕就免死了,去做苦役吧。” 卢钰道:“那就多谢陛下了。” 章雅悠点点头,神情有些疲惫。 “不如让我帮你?”卢钰道,这句话在心中酝酿了许久,在心底响了千百遍,他不知道是自己已经说出口了,还是仍旧埋在心底,只见章雅悠抬头看了看他,眼神里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卢钰脸红了,道:“我、我说什么了?” 章雅悠道:“那可能是朕听错了。” 卢钰道:“圣旨我带回去。我会想办法让薛嵩退兵的。” 章雅悠听了这话两眼放光,道:“朕就等着你这句话了!那朕等你们凯旋归来,到时朕在宫里为你们办庆功宴。” “陛下又有钱了?” “害,钱是真没有,但是,朕可以去帝君那里把聘礼要些过来,先救急。”章雅悠笑道。 卢钰道:“回头我让人送些东西进来。” 章雅悠笑道:“不用,这里什么都齐全。你能让薛嵩退兵,朕也就心安了,比收东西更高兴!” 卢钰倒是说话算话,不知道他用得什么办法,薛嵩真的退兵了,腊月三十,大年夜的前一天,房翊班师回朝了。 章雅悠见到飒爽英姿的房翊,心潮澎湃,这个神一样的男人,又好看,又能看,能征善战,文武双全,不仅如此,还对自己死心塌地。 有他在、看见他平安归来,章雅悠这颗心才放回了原处,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这么冷的天,何至于迎这么远?”房翊将章雅悠拉上马。 章雅悠听说他要回来,迫不及待地坐着马车,带了亲卫队就出城了。 “想早点见到你。你回来了,我才算是活过来了。”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见到你了,我才算是活了。所以,连夜奔波,带了一波轻骑军先回来了,否则,按照步兵的脚程,估计还要三四日才到到达长安。” 505 吃瓜子能把国库吃空吗? 章雅悠笑道:“咱们这样骑马回去,不知道多少人要传言女帝昏聩,耽于美色,轻浮任性,唯帝君马首是瞻。” 房翊低笑了一声,道:“也可能会说女帝和帝君夫妻恩爱,二人两情相悦,是天下楷模。” “我可没有这样的威望,也不敢这般奢望。今天你回来了,我们吃顿好的。我出宫的时候已经让御膳房的人煲上了老鹅还有蹄花,酒也温好了。”章雅悠一扭头,正好碰到房翊的嘴唇。 房翊凑到她耳边:“有你足矣,我不需要吃东西,只想吃你。” 章雅悠这回没害羞,道:“我也想吃你。” “好啊,你只管来!”房翊笑道,一副求之不得的状态。 二人进了皇宫,直接去了承禧宫,章雅悠给他准备了新的换洗衣物,又领着他去泡了一会温泉。 这一个多月不见,房翊看着温香软玉在怀,章雅悠又是深情款款、极尽温柔,他自然是不加克制。 章雅悠出于爱意及补偿的心理,不但任着他索取,还主动玩起了花样,这让房翊很是惊喜。 “悠儿,要不要再来一次?”房翊问。 章雅悠摆摆手,道:“先吃点东西吧,悠儿饿了。” 房翊见她柔--媚无比,娇~~喘之际还软糯地撒娇,心早就化成了一片,不要说吃东西,现在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不带犹豫的。 “好!不能让悠儿饿着肚子。”房翊拉着章雅悠,给她擦干水,换上干净的衣服,抱着她去了寝房。 “让人把东西端过来,我们就在这里用膳。”房翊道。 章雅悠不说话,只是柔情无限地窝在他的怀抱里,道:“手臂没力气,阿翊等一下喂我。” 房翊笑道:“好,我来喂悠儿。” 饭菜端过来,房翊真的给章雅悠喂饭,而且是用嘴喂。 章雅悠在吃菜的时候,还故意触碰房翊的嘴唇,笑道:“阿翊的嘴唇真软。” “那我也要试试悠儿的。” 说是吃饭,饭菜没吃几口,二人又闹腾起来。 算起来,二人也成婚三年有余,但是,之前适逢战乱,聚少离多,就算聚在一起,想得也是如何克敌,就算亲热,也都因为条件有限而速战速决。 如今,房翊得胜归来,这大胤的江山算是暂时稳住了,那种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忧虑也短暂地被抛诸于脑后,加之章雅悠渐渐体会到敦伦的快乐,二人又是小别,正是应了那句小别胜新婚的老话。 “悠儿现在不怕别人笑话了?”房翊畅快至极,抱着章雅悠,低笑道。 章雅悠道:“朕现在可是女帝,谁若是敢乱嚼舌根,就拉出去杖毙吧。” 因为是新年,章雅悠也遵照前朝旧例,给文武百官放了假,让他们休沐在家,与家人同享天伦之乐。 “大臣们休沐了,朕还要看折子!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章雅悠抱怨着,但是,眼睛却盯着皱褶,手下的笔也没停。 房翊将章雅悠的腿拉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帮她按摩,道:“那你歇一会,我帮你处理?” 章雅悠笑道:“就等着这句话呢!朕命人给你刻了帝君的金印,以后你处理的奏折就加盖你自己的金印。” “怎么,陛下的金印不能用?”房翊起身,坐在了椅子上,顺手拿起了一本奏折。 章雅悠道:“这是责任到人,以后若是你批的折子出了问题,自然要怪你。” 房翊道:“就冲你让我批折子这事,传出去就够言官说几箩筐了。不但要劝谏你,还会参我好几本。” “那些不都是你的人吗?”章雅悠笑道,“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得罪你?他们宁可得罪我这个女帝,也不敢触你的霉头啊!” “我原本以为我只是个傀儡,若是赶上太平盛世,就能当个吉祥物,这下好了,每天累死累活,起得和鸡一样早,睡得比狗还迟。”章雅悠笑道,“小苏子,你让念儿给朕端点花生瓜子和糕饼来。” 房翊笑道:“陈黑面可是你请回来的,他能是我的人?以前老皇帝还在的时候,他连老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念儿不但端来了瓜子糕饼,还给她煮了茶。 章雅悠一边吃瓜子一边喝茶,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房翊看她那惬意的模样,简直比猫儿都慵懒,笑道:“你说你累,那我这怎么说?打完仗了,回来还有服侍你,今儿大年三十,你还让我来给你批折子,若说虐待夫君,你绝对首当其中。” 章雅悠笑道:“那也是我夫君宠的!” 房翊心里满满的幸福,笑了笑,没再说话,章雅悠像老鼠一样吃瓜子的声音,在他耳中那是美妙的音符,他太久没有看见她这般清闲和恣意了。 这些年,她活得太苦太累了。 “经过杜子恒的努力,国库像是一件破大褂,缝缝补补,勉强能看了。我也假公济私一回,由半个月一次的糕点,改成每天都有,至于这花生瓜子,随便吃!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朕嗑瓜子把这国库吃空了。”章雅悠笑道,“这茶是武陵王给朕的聘礼啊!所以,茶水逾制不要紧。” 房翊笑了笑,道:“吃吧,若是吃个瓜子糕点就把国库吃空了,这个国库空不空都不稀罕!” 章雅悠道:“所以说,我这用人的眼光还可以。杜子恒这事做得漂亮,我还想着如何嘉奖他呢!” 房翊道:“你是眼光不错,不但启用了杜子恒,还把容绥这样的江湖人士拉拢进朝堂,最厉害的是,还能让卢钰这样重视名声及颜面的人与他的岳丈反目成仇。确实厉害。” 这话锋不对了! 这味道也不对了! 前面甜度高得能齁死人,这会是酸味,而且不是一般的酸。 章雅悠放下手里的瓜子,糕饼差点把自己噎到。 “朕可没有私心,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这可是朕与阿翊一起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若是能让更多人为我们所用,和我们一起守江山,我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朕多大方,出手就是四品高位,有实权的那种。”章雅悠的求生欲向来满载,随时随地都能释放一些出来。 房翊无奈摇摇头,哎,还是当年的小蛮货啊!歪理很有一套! 506 女帝和帝君的狗粮 “这卢钰想做什么,我倒是看不懂了。”房翊像是自言自语。 章雅悠道:“什么?” 房翊笑道:“没什么。还有炒栗子。” 章雅悠眼前一亮,道:“哪来的栗子?” “自然是我真金白银去买的。等一下让人剥好了,给你端过来,别伤了指甲。” 章雅悠撒娇道:“我想让阿翊剥好了,喂我!” “那奏折谁来批?” “我们可以年初二再说。” “年初二谁来批?” 章雅悠不说话了,她当然是想着,年初二也是房翊来批改了! “批奏折和剥栗子之间,你选一样。”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看外头又要下雪了,我们不如去梅园里看看,你也坐了许久,出去活动筋骨。” “好!”房翊一如既往地宠溺。 紫燕和念儿急忙进来给章雅悠穿戴,小太监则忙着给房翊穿戴。 在去往梅园的路上,遇见两座略显破败的宫殿,大门都是紧闭的状态。 “等以后有钱了,我们还是要把这些宫殿翻修一下,真的不要的,可以建成园子。”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我们现在就有钱。” 章雅悠道:“那是你有钱,我作为女帝,可是一清二白的,本来女帝的开支应该从国库走,现在国库空了,我只能靠着夫君给的那些聘礼维持这么大的摊子。” 房翊笑道:“你知道就好,你现在吃穿用度可都是为夫给的聘礼。” 章雅悠点点头,笑道:“不过,现在国库里有些银子了,我打算初五的时候办个宴会,请京城的文武百官来赴宴。” “你每日早朝看他们还不够烦?一个个啰嗦又事多,叫他们来扫兴呢?”房翊挑着眉毛,相当不屑一顾。 章雅悠道:“我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房翊笑道:“那你随意。” 二人去了梅园,满园的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红梅清贵冷艳,入眼便是惊艳。 章雅悠笑道:“这梅花真好看,我们移几株到承禧宫去。” 房翊道:“好!来,我给你把花戴上。”他顺手折了一根梅花正艳的枝头,轻轻地簪在章雅悠的发髻中。 章雅悠笑道:“好看么?” 房翊道:“和小仙女差不多。” 听到“小仙女”的称呼,章雅悠忽然想起一个人,李明经。 “你觉得范阳李家可以放在什么位置上?” 房翊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情了?” 章雅悠道:“我想到了李明经,他以前对很是照顾,虽然这两年没有往来,但是,稳固住李家对我们收服北方士族大有好处。” 房翊道:“这个李明经,应该成亲了吧?” 章雅悠点点头,道:“我在范阳那会就已经成亲了。” “把范阳的刺史给他做,顺带给他施加点压力。”房翊道,“我们今天也让自己休息一下,聊点花前月下的事情。” 章雅悠坏笑了一下,道:“好啊,那阿翊背背。” 房翊刚俯下身子,章雅悠把手伸进了他的领口处,一个小雪团就滑了进去。 “你!” 章雅悠欢笑着跑开,房翊追在后头,章雅悠眼看着追上了,急忙道:“不准用轻功,用轻功就是作弊、耍赖!” 二人在梅园中闹腾了许久,最后房翊与章雅悠一起倒在厚厚的雪地上。 “到我身上来,地上太冷。”房翊笑道,一伸手,就把章雅悠捞了起来。 章雅悠顺势趴在房翊的身上,亲了他一口,道:“地上冷,你也不能躺太久,不如我们回去看看他们都准备了什么年夜饭?” 房翊笑道:“我对吃什么年夜饭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事情你懂得。” 章雅悠心里咯噔一下,这狗男人感兴趣的事情,她必须能懂! “……”可她能说什么! “玉凌,你送出去求学,什么时候能回来?”章雅悠忽然想到了玉凌,她现在身边缺少一个女官,可以帮她整理文案、掌管内廷、代她颁布政令文告、能够与大臣周旋、还对自己忠心的女官,必要时还能跟着她出门办事。 房翊道:“那就看她的悟性了,给她请的可都是大儒、名家,以及老臣。” “光是有悟性还不够,还要看她的心性,若是学成归来就觉高人一等,朕也是没办法重用她的。”章雅悠道,“我现在太依赖你了,什么事都要和你商量,你会不会觉得我烦?” “不会。”房翊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转眼到了初五,筵席设在麟德殿。这是麟德殿在战乱之后迎来的第一波宴会,受战乱影响,麟德殿有些破损,能用的房间和场地也只有一半。 章雅悠盛装打扮了一番,与众大臣喝酒聊天,杜子恒、容绥、卢钰等人都在。 一下子见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时不时地朝自己这边张望,目光灼灼,章雅悠只能装作看不见。 “杜卿,朕敬你一杯,你此去晋阳,差事做得甚好,这才让国库有了生机!”章雅悠笑道,“没有杜卿这一番作为,朕还要在麟德殿喝风,哪有胆量宴请群臣呢。” 啊,这番话说出去,众人觉得酒不香了,菜也不美味了,甚至不敢动筷子了! 杜子恒笑道:“陛下谬赞了,能为陛下排忧解难,那是微臣分内之事。” “你是帮了朕大忙!朕必须给你记一功。”章雅悠笑道,“没有你,朕可吃不到这些美味的山珍海味。朕入宫以来,已经连续两个月,每一餐里都有大白菜!” “帝君在的时候,朕是六菜一汤,炒白菜、白菜豆腐汤;帝君出征之际,朕是四菜一汤,炒白菜、白菜粉丝汤。凄苦!多亏了帝君给朕的聘礼,否则,难以度日,这几个宫人的月例朕都拿不出来!”章雅悠道。 说到伤心处,她开始掩面而泣。 众人纷纷坐立不安,这是什么情况?初五啊,迎财神的大日子,女帝在这里当众哭穷,而且是真的哭了? 房翊道:“不用过得这般凄苦,我们自己的体己还有一些。是我不好,让陛下受委屈了。我们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把武陵王府的财产搬进来就好。” 众人心里不是滋味,好好地进宫吃个饭,怎么还撒狗粮呢! 507 杜子恒自荐枕席 章雅悠又道:“很多人对朕表面上恭敬,心里甚是不服,他们眼中只有帝君,大概以为朕是傀儡吧。” 这、这、这话怎么能当众说呢!众人腹诽,面上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毕竟武陵王在,武陵王是如何珍爱女帝,自不必说! 可她不仅说了,她还哭了! 泪花点点,让众人看了,我见犹怜,这样的绝色怎么就做了女帝呢!臣子还真是容易心猿意马! 众人知道女帝有些才华,毕竟当年宫学考试可是得过双如意的人,他们也听闻女帝在辽阳的事迹,很多人还见识过她在沙场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风姿,他们承认,章雅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是,离他们心目中的女帝还有一段距离。 女帝,那该是有雄才大略,并手段过人,还不能太美,要威严,更要有天生的王者之气! 可眼前的女人一副小女儿神态,又好看的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为帝呢? “朕与帝君两情相悦、伉俪情深、生死不渝,所以,不分彼此,你们敬帝君也就是敬朕,反过来,尊朕也就是尊帝君,明白了?”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众人才恍然大悟,女帝梨花带雨那都是前戏,这番敲打才是重点! “朕这国君当的,真叫一个恓惶!多亏了帝君,否则,朕宴请众爱卿,连一身像样的新衣裳都拿不出来。”哭穷又开始了。 杜子恒起身,笑道:“陛下,您别哭穷了。国库见底一样的干净,臣心里清楚,这回虽然替国库挽回一些损失,但是绝对不富裕。您是一国之君,您的衣食住行应该是国家最高规格,如此清苦,为了天下百姓休养生息,宁可苦了自己,也要给百姓减免税负,臣发自内心的敬佩。臣平日里锦衣玉食,活得甚是精细,对比陛下,臣深感惶恐的同时又心生惭愧。” 章雅悠做出拭泪的动作,道:“杜卿不必安慰朕。今儿大家尽兴,朕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有诸位的辅佐,朕这大胤定然富足强大,国泰民安。” “来,朕敬诸位一杯。”章雅悠起身,向众人举杯。 杜子恒饮了酒,笑道:“臣打算向陛下供奉白银十万两,让陛下衣食无忧,只管安安心心地处理公务,不为衣食住行发愁。” 他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拿出四五张银票,看了看,道:“臣今日出门匆忙,准备不足,这里面是一万两,剩余的九万两,臣过几日变卖一些田产铺子,就给陛下送过来。这些银子都是臣以往经商赚得钱,干干净净,不是上缴国库的,是给陛下个人的,这以后可以当做陛下的私房钱。” 苏宝来急忙过来接了杜子恒的银票,双手捧到章雅悠面前。 众人一看,这画风太诡异了,女帝宴请大臣,有人竟然当众送银子?难不成这也是暗示。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请财神的初五,自己竟然也要当回“财神”给别人送财。 “大家不要误会,朕不要求大家都学杜卿。杜卿从前经商,有钱。若你们也难拿出这么多银子,朕都要怀疑你们贪墨了。”章雅悠轻飘飘地说道。 众人不知道怎么说了,附和不是,反对也不行,尴尬地继续吃菜,但是味同嚼蜡,女帝这一招杀人诛心,简直太狠了! 章雅悠只是一个表情,念儿便会意,急忙将那银票接了过去。 “杜卿有心了。天下臣子若都是如此,朕也必定高枕无忧了。”章雅悠笑道。 房翊看不下去了,这个杜子恒是什么意思?他的夫人难道他会养不起?需要他这个外人当众送银子? “杜大人还是把银子收回去吧,你这样做,有行贿陛下之嫌。”房翊淡淡道。 他这么一说,念儿也不敢把钱收起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章雅悠。 “这也是杜卿的一点心意。要么,算杜卿上交国库的?”章雅悠道,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鸭子又飞了啊! 杜子恒笑道:“陛下,这是臣送给您个人的,若是交到国库,那就是大胤的了。” 他又对房翊道:“武陵王这话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了,陛下方才当众言明,她花的可是您的银子,那您这就不是对陛下行贿了?” 房翊心说,我是她的夫君,她用我的钱天经地义,你算哪根葱呢! “本君与陛下乃是夫妻,我们夫妻一体,不分彼此。”房翊道,顺手拉了章雅悠,宣誓主权。 章雅悠举着杯子,呷着里面的酒,给杜子恒使了几个眼色,让他适可而止,别闹大了!前面都是他们提前对好词的,没有出差错,但是,后面可是超过她之前设定的剧本了! “若是只有陛下的男人才能为陛下花钱,那臣也自荐枕席好了。”杜子恒风轻云淡地说道,还很优雅地坐回原处。 章雅悠直接被酒给呛到了,连连咳嗽! 卢钰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 容绥听了这话面无表情,但是拳头握了起来。 房翊冷冷地放下酒杯,给章雅悠拍拍背,一道能杀人的眼风刮向了杜子恒。 杜子恒装作没看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是本君的妻子,岂容你这般污言秽语!你将本君置于何处?”房翊冷道。 杜子恒道:“帝君息怒。请听我慢慢说。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嫔妃少则十几人,多则数百人,就算前朝废帝登基不过三年有余,后妃也有几十人。” “难不成就因为陛下是女子,就要求陛下从一而终吗?” “杜卿醉酒了,要么早些回去歇息?”章雅悠听不下去了,更怕杜子恒再说出什么浑话来。 “陛下惊才艳艳,灼灼其华,任谁见了都惊为天人,这样的女子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爱慕?臣自荐枕席不是很正常吗?再说——” 章雅悠喝道:“杜子恒,你够了!退下!” 杜子恒也不恼,笑道:“那陛下可考虑臣的提议呢?臣有万贯家财……” 章雅悠脸色难看,杜子恒急忙收了声,笑道:“那微臣告退。” 杜子恒的一番话像是投在湖心的一颗小石头,在众人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508 戏精附体 章雅悠脸色有些难看,起身道:“朕不胜酒力,先回了,诸位爱卿自请尽兴。有劳帝君在此作陪了。” 房翊脸色更难看,冷峻中透着狠厉,眼见着一触即发,谁也不敢在这个档口触他的霉头。 章雅悠出了麟德殿,在太监宫女的护送下,正要去承禧宫,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杜子恒。 麟德殿和承禧宫之间本来有几条道路,但是因为皇宫遭到破坏后,还没来得及修葺,能走的道路现在就一条,只要堵在这里,必然会相遇。 章雅悠见了杜子恒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脚,杜子恒躲开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一个女帝,请保持君子作风。”杜子恒嬉皮笑脸,通体华贵,但此刻却像个市井泼皮。 他口出狂言让自己尴尬无比,还有一种屈辱的感觉,但始作俑者此刻却像是没事人,还能和自己说笑,这让章雅悠恨得牙痒痒。 “谁让你胡说的!” 杜子恒有些无辜:“臣这可是按照陛下的授意,配合陛下演一出戏,怎么,戏演完了,臣还倒贴了一万两银子,陛下就算不感谢臣,好歹把臣那一万两银票还回来。就算不还,那也不能过河拆桥,追过来打骂臣吧。” 章雅悠道:“你说得那是人话吗?什么叫自荐枕席?再说,你自荐,朕就看得上你吗?” “你这话说得就太不厚道了,太伤男人的自尊了!臣怎么就不行了?陛下为何就看不上臣。臣家财万贯,玉树临风、貌赛潘安,更是温柔体贴,特别懂女人心思,出手又大方,而且至今尚未婚配,妥妥的万人迷,怎么到了陛下这里,臣就不值一文了呢。” 杜子恒说得很是委屈。 章雅悠怀疑他是戏精附体,这男人太会演戏了! 她对他狐狸属性的认知更进一步! “朕告诉你,朕对帝君一心一意,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男人,你就省省吧!朕也绝不会在帝君之外还有其他男人,更不会有后宫。”章雅悠怒道。 杜子恒笑道:“不要后宫,那做个外室也行啊。窃玉偷香这个事情,臣做起来得心应手。” 章雅悠站住,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可以拿走手里的东西,怒道极点,脱了自己的鞋子朝杜子恒脸上扔,杜子恒一把抓住鞋子,笑道:“陛下这是赏臣定情之物吗?这女人家的绣鞋可不是能随便给的?” “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朕现在杀你,易如反掌。”章雅悠冷道。 杜子恒笑道:“陛下总不会以为臣会自寻死路吧?若是陛下能杀得了臣,臣也不敢这么放肆,是不是?” 他是章雅悠力排众议擢用的,他一进朝堂就办理了大案,而且办得有声有色,此时,杀他,不但是打自己的脸,还会让天下人以为她是过河拆桥,以后还有谁愿意对她尽忠尽力?再者,杜子恒还有任务在身,有他在,推行国债的事情在南方世族中必定会顺畅许多。 “你给朕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晚,房翊喝多了,到了承禧宫,逼着章雅悠说了几十遍“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一人,今生今世只会有你一个男人。” 说到最后,章雅悠烦了:“有完没完!是他要自荐枕席,又不是朕要他自荐枕席,更不是朕喜欢他,难道以后每个有此想法的男人,都是朕的错吗?算了,朕把皇位禅让给你,你当了皇帝,总不至于还有大臣敢觊觎你的皇后吧!” 简直是忍无可忍!这些狗男人是怎么回事! “那你为何宁愿与他事先串谋、演戏,都不与我先商量?既然是事先谋划好的,难道自荐枕席不是你们商量好的?” “根本不是!朕是与他事先谋划,目的是想让那些大臣自愿捐钱捐物,就算不捐钱捐物,将来也好推进国债,但是,自荐枕席的事情朕事先也不知情,而且,朕根本不喜欢杜子恒。他那么多女人,朕嫌弃的不行。”章雅悠是真嫌弃。 房翊听了这话,笑了。 章雅悠不解,说了那么多好听话,甚至对着他山盟海誓了,他都不依不饶,如今自己说了句心里话,他反倒笑了。 “还是我们这样好,都是彼此的第一人。”房翊笑道,“是我小心眼了。夫人勿怪。” “就怪你!必须怪你!胡乱吃醋。朕怎么可能设置什么后宫嘛,朕这个皇帝宁可不做了,也不会要其他男人。”章雅悠道。 房翊道:“好,夫人的心思为夫知道了,很感动。为夫先前小肚鸡肠,让夫人不开心了,所以,今天由着夫人惩罚我,无论夫人是什么需求,为夫一定任劳任怨。” 呵,这狗男人! 他惩罚她,是这么玩的。 现在轮到她惩罚他了,还这么玩? 这是把她当傻子! 那就做个幸福的傻子吧,夫妻之间那有那么多对错——章雅悠心里想着。 又过了几日,是章雅悠的寿辰。 按照章雅悠的想法,十九岁生辰,就是个小日子,没必要大操大办,把长孙氏等人请进宫里,一起吃顿便饭就算是庆祝了,毕竟国库不富裕,女帝这里真没余粮,整个大胤,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房翊却不这么认为,这是她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寿辰,有特殊的含义。这些年四处征战,章雅悠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血雨腥风,风餐露宿,吃过不少苦。 “不用国库一两银子,为夫出钱给你庆祝。”房翊笑道。 “那还要不要宴请大臣?” 房翊道:“不用,以免来了讨厌鬼。” 章雅悠心下了然,只要不是大操大办,一切好说。 但是,她低估了房翊的土豪属性,整个皇宫布置得喜气洋洋,给全部宫人发了赏钱,又让侍卫将寿桃送到每一户在京大臣的家里,京城的街道上插满了旌旗。 “我才听到汇报,你这太铺张浪费了。不过是个小生辰,何至于!”章雅悠心里感动,但又心疼钱,“即便不用公中的钱,那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浪费。” “给自己夫人花钱,怎么能说是浪费呢!何况,今天是个了不起的大日子!”房翊笑道,“晚些我们去看门楼上看烟火。” 509 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 章雅悠笑道:“谢谢夫君!阿翊真好。我的就是阿翊的,我晚上给阿翊吹个曲子可好。” 房翊道:“我们合奏。” “我想听夫君抚琴。”章雅悠笑道。 还不等晚上放烟火,卢钰就进宫了,带了很多礼物,衣物钗环应有尽有,很贵重很讲究,但是,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没见过哪个臣子给皇帝准备这些细碎又贵重的礼物,而且,还有衣服! 苏宝来领着宫人把礼物抬进来的时候,一直挠头,臣子来送贺礼,没有女帝的口谕,他不敢拒收,但是,这样的礼物送过来,那帝君的脸色…… 哎,这二圣临朝的日子,对他来说,不好过啊! “卢钰送来的?”章雅悠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嗯,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款式很好,颜色也是她喜欢的素雅,而且素雅中透着高贵,很配女帝的身份。 至于这些钗环,她都有两三年没用了,前面是带兵打仗,总在军营中,不要说钗环里,头发都是用简单用簪子绾起来;登基之后又要考虑庄重和威严,一切女儿家的东西也都尽可能避免。 房翊正在喝茶,看了卢钰送的那些东西,神色不虞,冷道:“退回去吧,这些东西都不适合!” 章雅悠心说,我都没穿,你怎么知道不适合?朕觉着挺适合啊?还有这点翠簪子,多漂亮! “谢谢卢大人,东西就不收了,给朕送还回去。”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这个卢钰很讨厌,当年在范阳,我念其救过你,就放他一条生路,否则,我定会将范阳夷为平地。” 章雅悠笑道:“祖宗,你夷为平地的城镇已经不少了!” 她还有一句心里话:你当初少杀几个人,现在也不用把休养生息的国策提到这么高的位置,而且很紧迫哎! “卢钰不安好心,少和他来往。”房翊笑道,“他是贼心不死。” “嗯?什么贼心?”章雅悠有些明知故问,卢钰看她的眼神可不是那么简单。 房翊拉过章雅悠道:“以后不准在我这里提其他男人,否则,我会吃味。” 章雅悠不想在这样的日子与他争论,笑道:“好,不提!以后把满朝文武都换成女人吧。” 因为房翊对她好,所以,小事上她就尽力迁就他,但她也渐渐发现一些问题:总是迁就也不是问题,房翊有种变本加厉的状态。 那以后打交道大臣都是男子,她要如何避嫌? 房翊拉过章雅悠,仔细端详了一番,亲了一口,道:“夫人真好看,真是越看越好看!第一眼惊艳,再看一眼,魂都丢了!” 这样的土味情话都说出来了,章雅悠也不好意思再去计较,再说,房翊是真真好看,和谪仙人一般,光是看着那张脸,就算他犯了错,她也会忍不住原谅的! “陛下,帝君,卢大人求见。还有容大人、杜大人也来了。”苏宝来进来通报。 章雅悠头大,这几个人聚在一起,那是有好戏看了! 杜子恒是惹事鬼,看热闹不嫌事大;卢钰是实力派,虽然官职较小,但那是北方一霸,可以直接与房翊对抗;房翊是个醋坛子,一旦打翻,就不是发酸那么简单了,是要血雨腥风! 只有容绥好说话,但是,容绥那绝世容颜配上受伤的眼神,她看了都不忍心说一句重话,更不要说拒绝或责骂了!这么多年默默付出,谁看了不感动! “直接回了,陛下没空见。”房翊大手一挥。 苏宝来急忙躬身道:“那奴才去告知诸位大人。容大人还带了一位姑娘过来,说是从杭州专程过来给陛下庆祝的。” 章雅悠眼前一亮,容绮来了? “是容绮!快去请进来!”章雅悠喜道。 苏宝来道:“是,奴才这就去请。” 还真是容绮! 当然,与容绮一同进来的还有卢钰、容绥、杜子恒三人。 四大美男聚在一起,画面很美,但是,章雅悠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只能小心翼翼地偷偷瞧着房翊,还好,还好,对方尚处于克制的阶段。 章雅悠瞧了一眼苏宝来,容绥等人能进来,这就是苏宝来高明的地方! 他当时并未追问到底是请容绮进来还是把所有人都请进来,按照他的观察,章雅悠虽不想见这几个人却也不排斥在这样的日子见这几个人,而且过往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交集,以女帝的性子,是不可能对他们视而不见的。 若是当面问章雅悠这个问题,有帝君在,女帝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让这些人吃闭门羹。 “绮儿,好久不见!” “悠儿,生辰快乐!悠儿,我好想你啊!终于见到你了!”容绮上前,和章雅悠抱在一起。 容绥轻咳两声,道:“容绮,你要注意措辞,陛下的名讳可不是你能叫的。” 容绮急忙道:“对不起,陛下,我一时太激动了。” 章雅悠道:“别听容绥的,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就好。” 房翊道:“悠儿,礼数不可废!” 呵呵,礼数,那你老人家倒是称朕为陛下啊!喊什么悠儿!——章雅悠心里腹诽,和她一样腹诽的还有容绥、杜子恒等人。 杜子恒笑道:“陛下今儿生辰,我早早就准备了,容姑娘可是微臣请过来的。” 章雅悠愣住了,容绮不是容绥请过来的,而是杜子恒请过来的? 杜子恒和章雅悠对视着,点点头,道:“不信,陛下问容大人呢?” 章雅悠看向容绥,不等容绥回答,容绮抢答了:“的确是杜子恒派人去请我的,说陛下见到我一定会很开心。” 章雅悠笑道:“见到你,朕是真的开心哦。这次就留在京中帮我,我身边也缺少一个像绮儿这样能干又信得过的人。” 容绮看了看容绥,道:“我倒是愿意留下,得问问我哥哥意见。” 容绥道:“你的事情,自己想清楚就行。” “那太好了,我就留在宫中吧。对了,陛下,我给您准备了生日礼物,是我们万剑山庄十几年来炼出来的最好的短剑,削铁如泥,但是,进宫的时候他们说不准带兵器进来,就先放在守卫那里了。” 510 重查旧案 “绮儿有心了,朕许久不见,也有礼物送给绮儿。”章雅悠笑道,“你们几个也别愣着了,都快入座,留下来用晚宴。然后再去放烟火。对了,朕与帝君要合奏一曲,你们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加入。” 房翊当场不乐意:“本君只想和陛下合奏,其他人就算了吧。” 杜子恒笑道:“反正我不懂乐器,我听就可以了,那一年听陛下吹箫,余音袅袅,绕梁三日,怀念至今,想不到今天终于有机会再次聆听了。” 他一副沉迷回味的神态,这让大家很是不爽。 接着,长孙氏、长孙骁等人也进宫朝贺,十几个人在承禧宫喝茶聊天,杜子恒性子活泼,嘴巴甜又特别懂女人心思,把长孙氏哄得那叫一个开心! 容绥与卢钰实在插不上话,干脆去一旁对弈了。 晚间,众人又一起去宫门处放烟火。在接壤原先东宫的地方有一座城楼,气派巍峨,站在楼顶,可以俯瞰半个长安。 “我记得之前这里破败了。”章雅悠道。 房翊笑道:“我命人修好了,连外墙都重新粉刷了。” 他不但命人粉刷了城墙,还在城楼上布满了花花草草,以及各种粉粉闪闪的东西,满满的少女心。 “这也是你布置的?”章雅悠问房翊,她一边问一边笑。 房翊以为章雅悠要笑话自己,道:“我也是听下面人的建议……你若不喜欢,我下次换一种风格。” 章雅悠笑道:“我很喜欢啊!” 房翊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来了自信:“知道你平时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趁着过生辰让你放松点。我见你喜欢王府里的秋千架,所以,猜测你可能喜欢这种风格。” 章雅悠用力地点点头,抱着房翊,道:“阿翊对我最好了!” 卢钰幽幽道:“对陛下好的人可不止帝君一个。” 杜子恒笑道:“是啊,陛下,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对您好的人何止帝君一个呢。臣没有卢大人那么委婉,臣自认为对陛下就很好呢,而且是掏心掏肺的那种好。” 这……空气瞬间凝固。 房翊脸色难看,冷道:“那你就要收起自己对陛下的好了,陛下是本君的妻子,由本君一个人待她好就足够了。” 杜子恒摸摸鼻子,笑道:“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臣既是臣子又是陛下的子民,对陛下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陛下除了帝君妻子这一身份,她首先是天子啊!” 房翊正要反驳,章雅悠急忙打岔:“这个是什么做的?好漂亮啊!我们开始放烟火吧。” 章雅悠在漫天的烟火中笑得灿烂无比,仿佛又回到了年少岁月,没有经受血雨腥风,没有生离死别,没有穷苦逆境,她还是章家的嫡女…… 生辰宴会后,房翊就给章雅悠安排了两个人,一个是近身服侍的太监,一个是贴身照料的大宫女。小太监生得唇红齿白,圆圆的小脸,白白嫩嫩的,一脸的喜庆,名叫来喜。宫女是宫里的老人,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她就进宫了,以前是司衣局的掌事。 章雅悠自然是知道房翊这样做的用意,但是,这两个人对自己恭敬无比,熟悉宫里的规矩又擅长服侍人,用起来又得心应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去房翊那里汇报自己的行踪。 容绮被章雅悠安排在身边做了个女史,虽然只是七品女官,但是,因为是贴身服侍又是女帝从前的闺中密友,在皇宫里很受宫人敬重。 章雅悠倒没有刻意去叮嘱容绮,但是,有容绥在一旁反复多次敲打,容绮稳重谨慎,有事情交给她的时候,她总能兢兢业业做完。 “朕近日想查一查当年苏胜坤将军的案件。”章雅悠道。 容绮道:“那微臣去准备一下这个案件的卷宗,顺带查找一下当年有哪些知情人。” 章雅悠点点头:“你先准备卷宗就好。你知道这个苏胜坤是谁吗?” 容绮摇摇头。 章雅悠笑道:“多久没有联系封悟夙了?” “他呀,微臣已经几年没联系了!之前给他去过几次信,都没给微臣回信过!气死微臣了!”容绮跺脚,想到封悟夙,她就来气! 章雅悠道:“朕出道旨意,让他来京面圣。” 容绮之前在父母长辈的安排下,见了几个江湖世家的公子,本以为亲事会定下来,有两个人容千峰夫妇甚是满意,反复斟酌之下,选了一个他们尤为满意的未来女婿,但是,容绮不喜欢,在万剑山庄寻死觅活,甚至离家出走,于是这门亲事不了了之。 容绮道:“难道封悟夙与苏胜坤的案子有关?” 章雅悠点点头:“朕猜测,是有些关联的。” 到了三月,封悟夙回来了。 “我又不是您的臣子,怎么还给我出旨意呢!我不回来都不行。”封悟夙一见面就抱怨,但是,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章雅悠知道他这是接了旨意之后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房翊冷道:“对着陛下好好说话。你是自己跪还是本君让人打到你跪?” 封悟夙不满地看了一眼房翊,骂道:“最没良心最没骨气的人就是你了!自己把媳妇捧到那么高的位子也就算了,还要……” 房翊一道眼风投过来,“噗通”,封悟夙跪了下来,嘴里喊着:“陛下万岁万万岁。” 章雅悠笑道:“起来吧。朕找你回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朕打算命人重新调查当年苏胜坤谋判案,若是有冤情,朕必定拨—·乱~·反正,还苏家一个清白。” 封悟夙瞳孔逐渐放大,喃喃道:“陛下是何意?” 章雅悠道:“朕听闻当年苏胜坤是被人冤枉陷害的,虽是是二十年前的旧案的,但是,若是能让英烈得以昭雪,让遗孤得到安抚,朕觉得可以重新调查此案。” 封悟夙的手微微颤抖,道:“那若是查不出因果呢?” 章雅悠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何案件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朕相信,只要用心查,必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那我就静候陛下佳音了。”封悟夙恢复如常,冷冷道。 他的心已经死了,他等了太久…… (本章完) 511 女帝也难逃催生的命运 章雅悠看着封悟夙道:“总会水落石出的,不管苏胜坤是不是朕的大将军,朕都不会让一个英雄永生背着不该属于他的耻辱烙印。来人,传朕的旨意,宣御察使容绥觐见。” 封悟夙长长作揖:“多谢陛下。” 章雅悠道:“第二件事,有一位故人,你也该见见了。” 这时,容绮走出来。 封悟夙笑道:“哟,还真是故人,好久不见了。” “哼,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怎么一封也不回!”容绮骂道。 封悟夙道:“忙,忙得不可开交,不信你问问陛下和帝君,他们给我派了很多活。” 章雅悠道:“绮儿,你要么和他出宫去黄天源给朕买些糕点回来。朕这边还有很多折子要批,你们先退吧。” 房翊牵着章雅悠的手,道:“东北不安稳,我打算过几日领兵而去,这几日我帮你把折子都批好。不懂事的臣子,我去敲打一下。” 章雅悠道:“那几个奏折我也看到了。这件事可以换个人去。” 她仰头看着房翊,眼里满是不舍与疼惜:“你这一去,又要多久回来?” 她内心还有一种不安,总觉得房翊这一番离去,朝里要出大事了。 “很快。别担心,朝里大部分都是我的亲信,必定会辅助你,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他们去做。”房翊道。 他也隐隐有一种担忧。 “我等你回来。”章雅悠道。 房翊欲言又止,只是拉着章雅悠的手。 送行的那天,房翊将章雅悠抱在怀里许久:“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章雅悠道:“等你回来。” 房翊道:“不要和杜子恒等人,尤其是卢钰走得近,他们狼子野心,我不放心。” 章雅悠听了这话有些尴尬,此处的狼子野心,恐怕与通常理解的“狼子野心”有很大出入。 “我心里只有你。”章雅悠非常坚定。 房翊在马上俯身,亲吻了一下章雅悠的额头:“乖,回去吧。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我四月底五月初就会赶回来。” 章雅悠道:“一定会顺利的!放心,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定扛好这份担子!你多保重,我在长安等你归来。” 房翊道:“好。或许我下次归来,就是两个人等我了。” 章雅悠脸红了,想起昨晚闹腾,真的是好羞涩啊! “务必保重好自己。”章雅悠道。 房翊笑道:“夫人等我回来。” 武陵王出征没多久,朝堂上的画风就有些变了。 开始有老臣关注起女帝的私生活,不但会上折子催促女帝快些生育子嗣,还要在朝堂上当众陈述起子嗣的重要性。 章雅悠头大,房翊出征了,她就算是想努力,和谁生去? 这类折子越来越多,最后章雅悠直接堆在桌子上看都懒得看一眼,更不要说批了,甚至会扔两本给容绮,让她去垫桌腿。 “来喜,你最近给帝君去信了吗?”章雅悠问的很随意。 来喜一惊,女帝这么问,该怎么回答呢? “奴才这两日的信件还未送出去,帝君只是想知道陛下过得好不好,奴才也只是简单记录陛下的衣食起居。”来喜道。 章雅悠抬头:“那你是帝君的奴才还是朕的奴才啊?” “……”来喜不敢说话。 章雅悠笑了笑,道:“朕与帝君的感情很好,帝君更是把朕放在手心里,帝君让你记录朕的言行和生活状态,这是关心朕,朕不但不怪他还很感动,但是,你作为这承禧宫的奴才,要想清楚谁是自己的主子。毕竟没有哪个主子会喜欢自己的奴才把自己的一切告知别人。” 来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道:“奴才清楚了。奴才这就去给帝君写信,就所陛下这里一切如常。” 章雅悠笑道:“下去吧。” 原本只是催生,慢慢地就演变成了催促女帝扩大后宫。 女帝将近二十岁,与帝君成亲两年有余,但是,至今无所出。万一是帝君不能生育呢?帝君现在总是出征,聚少离多,严重影响生育子嗣,没有继承人那可是大事! “荒唐!竟然有人质疑可能是帝君问题!那怎么不说朕不能生呢!”章雅悠骂道。 容绮将奏折捡起来,道:“陛下息怒。这些臣子是太无聊了,但是,在帝君离开后竟然如此口径一直,微臣觉得这背后可能有人在操纵。” “这些人的背景探查了吗?”章雅悠道。 容绮道:“微臣简单看了一下,这些上书之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北方世族的影子。” 章雅悠皱了皱眉,道:“帝君才走,这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容绮道:“微臣这就去进一步调查。陛下也可以找个机会在朝堂上表哥态,让这群人死心!” 章雅悠道:“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如果他们是单纯地催生,那都不算事。恐怕他们是看着帝君既能做帝君又有实权在握,是要塞几个人进来恶心朕的同时还想分一杯羹。” 第二日早朝,章雅悠寻了个由头,和众人道:“朕对帝君终身不渝,也绝不会设置后宫,有了帝君这样的男人,那是珠玉在前,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朕的眼。有些臣子竟想着将自己不成器的庶子送到宫里,想借着后宫来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朕乃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们都看不上的歪瓜裂枣,朕又岂能相中?” “对这种痴想妄想之人,朕若是再收到相关的折子,就不要怪朕恼怒之下,处以重罚。”章雅悠淡淡道。 “那若不是歪瓜裂枣,可以入陛下的后宫吗?”说话的正是杜子恒。 章雅悠皱眉:“除了帝君,其他世间男子在朕眼中都是歪瓜裂枣。” 杜子恒笑了,道:“陛下对帝君的情意还真是让微臣感动啊。” “杜卿有这精力,不如多想想户部的沉疴如何根治。”章雅悠冷道。 杜子恒道:“微臣明白,微臣勤勉无比,请陛下放心。” 章雅悠环顾了一下众人,道:“都把时间和精力用在自己的本职事务上!不思为君分忧,为国排难,朕养你们何用!” “可天家子嗣也是大事啊!”一个声音道。 512 卢钰的哀怨 三朝的时候,章雅悠还没用早膳呢,杜子恒就跟过来了。 “陛下,肚子饿了,蹭顿早膳。”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道:“朕这里的早膳很简陋的,可比不得你杜大人的早膳。” 杜子恒笑道:“怎么会!跟着陛下,微臣就算是吃糠,那也乐意啊!”他俯下身子看桌子上的早膳,嘴里道:“八宝粥、四样小菜、包子、春卷、蛋饼、煎蛋,还有龙须酥,不错啊,很丰盛!” 章雅悠“哼”了一下,自从上次初五宴会上哭诉,房翊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改善她的伙食,一日三餐必须营养丰盛、形式多样。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突然大臣们关心起你的私生活、催生的人一下子那么多了?”杜子恒一边吃,一边笑着看章雅悠。 章雅悠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杜子恒道:“你就不想想这些是什么人?” 章雅悠道:“直接说。” 杜子恒道:“以微臣之见,应该与卢钰有关。” “哼!”章雅悠轻哼了一声。 “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陛下不明白?微臣可是听说,当年这卢钰可是差点就将您娶进门了。”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道:“那时朕失忆了。” “微臣好奇,陛下当年是诈死呢,还是被卢钰救活了?”杜子恒笑道。 章雅悠道:“你以聪明的大脑袋,你会想不明白?如果朕是诈死,以朕与帝君的深厚轻易,他会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会任由朕在范阳呆那么久?或者你退一步理解,如果他知道朕当年是诈死,他会不救朕?朕会是在范阳醒来?” 杜子恒点点头,笑道:“那卢钰对你是有救命之恩。” 章雅悠道:“是啊,所以,他带兵来京城,向朕兴师问罪,朕都没计较。” “他的兵马还没到京城吧?” “朕若是拒绝了,就会杀进京城了。”章雅悠笑道。 杜子恒道:“微臣吃饱了。您大可不必防着微臣,微臣能有什么坏心思?就算是有,也都写在脸上,绝不会在陛下面前藏着掖着的。” 章雅悠心说,我信你就怪了! “再说,微臣也就起个哄凑个热闹,您就算是愿意设置后宫,微臣也不愿意来啊,多憋屈;微臣在杭州的那些美娇娘还等着微臣呢。” 章雅悠笑道:“以后热闹也别凑了!” 朕很烦呐!——这是章雅悠的心声。 杜子恒笑道:“遵命!陛下放心吧。您只管防着卢钰就可以了。” “国债的事情你要抓紧了,朕希望你同时准备一下赋税情况,以防有些地方官员强征税赋、中饱私囊。”章雅悠郑重道。 杜子恒道:“这不是容绥的事情吗?” 章雅悠道:“你也可以顺带做。需要人手,你选,朕来下旨。” 杜子恒笑道:“好啊,那微臣就不客气了,晚点微臣拟个名单交过来,除了办事的人,您还要抽调几个金甲军给我,壮壮声势也好,保护微臣也罢,需要的。” 章雅悠道:“这个也没问题。朕给你指派一百名金甲军。” “那多谢陛下。” 送走杜子恒,章雅悠又埋身在折子的海洋里,事情真多!她还要抽出时间看战报,时刻关注东北一带的战况。 房翊在京中的时候,她是过了几天轻松的日子。 当然,白天轻松,晚上就要受累。 “陛下,尚书左丞求见。”来喜进来通报。 章雅悠道:“让他进来吧。” “陛下很忙吗?”卢钰进来道。 章雅悠道:“你也看到了,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你找朕有何事?” 卢钰很自然地将章雅悠已经批好的折子拿到一旁,顺手摆起来。 “知道陛下忙,过来帮忙的。”卢钰道,“另外,关于武陵王征战的事情,臣有事要奏报。” “武陵王怎么了?” “武陵王调派了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长安只剩下三万左右的禁卫军和不到一万的御林军,若是有人借机攻打长安,陛下当如何自处?而且,陛下给武陵王批的军费额度远远超过收支,这种寅吃卯粮的状态无异于挖肉补疮。” 章雅悠心里一惊。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之?”她表面上波澜不惊。 卢钰道:“武陵王想速战速决的心情,我等自然能理解,但是,不顾路途遥远、不计后果地从全国各地调派军马,这种方式并不可取。若是稍有差池,他还能将这些人带回来吗?以我之见,当然是给武陵王去一道圣旨,调回一部分兵力,同时缩减开支。” 章雅悠道:“这对武陵王来说,等同于釜底抽薪,朕这么做,他会怎么想?” 卢钰道:“但是陛下的安危更重要!” 章雅悠道:“你若是这么想,不如去一趟范阳,把朕的旨意带到,与李明经一起让北方士族支持国债,动员他们参加今年的秋闱。” 卢钰叹道:“可以。我正好要回一趟范阳。” 章雅悠放下笔,看了看桌子上的奏折,心里叹息,事情是做不完的,皇帝真不是一般人能过的日子,太苦了! “陛下要不要出宫走走?”卢钰微笑着。 章雅悠笑道:“朕还不想死得那么快。” “臣自然会保护好陛下的。”卢钰道。 章雅悠起身,从茶盅里捞起两片蜂蜜参片,现在要靠人参来吊着一口气,皇帝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在京城住得习惯吗?上次朕给你赐的那个宅子,还有装修?”章雅悠道。 卢钰笑道:“住得不希望,京城物价太高,陛下给的俸禄远远不够臣开支的。” 章雅悠道:“朕只当卢卿是在开玩笑的,朕现在拟定的俸禄可是远超前朝,朕想的不过是高薪养廉。卢卿的生活奢靡,自然不靠朝廷这点俸禄。” “陛下如何得知臣的生活奢靡呢?” “……”朕以前不是在雅心小筑生活过几个月?——但这种话她万万说不得,她现在就不想和卢钰提到那段过去,也不能提! “朕不管你生活是否奢靡,但你不能贪墨,若是贪墨,朕一定不会轻饶的。” “如果臣贪墨了,陛下打算如何处罚臣呢?” “依照律法规定,朕不会徇私!”章雅悠道。 “哦,陛下还真是绝情啊……”这话说得,配上卢钰那略带哀怨的眼神,章雅悠有种错觉。 513 诉衷肠 章雅悠表示自己很冤枉,若真是无情,哪里还能让他在这里聒噪呢! “你要是没事就先退下吧。你不是还要回范阳吗?”章雅悠道。 卢钰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章雅悠无语地看着他,半晌道:“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嘛。” 她微微一叹气。 卢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又瞟了一眼奏折,问:“遇见什么事了?” 章雅悠心里很烦,先是担忧房翊的安危,又烦恼部分大臣竟然无聊到要对女帝催生的地步,还要担心一部分人别有用心。 如今又有个棘手的案件过来。 “你是尚书左丞,也朕参谋参谋。”章雅悠将奏折递给了卢钰。 卢钰看了一会,又翻了一下卷宗:“如果证据属实,看证据,按律当诛,但是,据我了解,此人有些才华,平素为人还算正直。现在又是用人之际。” “朕就算是再需要人才,但是,科考舞弊,不要说国法难容,就是朕也容不得!他这个做派还怎么给朕选拔人才!他一个寒门出身的人,走到这样的高位实属不易,但是,他的种种罪行,是忘本!花钱就能买到考题,一题竟然要价五千两,有他在,寒门再难出贵子!”章雅悠越说越气。 “杀!必须得杀,杀了才能给天下寒门的考生一个交待!”她用朱砂笔疾速写了一个“杀”字。 “你来拟旨吧。”章雅悠道。 “微臣拟旨?”卢钰有些不敢相信。 章雅悠道:“现在没有人手,原先是容女史拟旨,她出门办事了,你也是臣子,代为拟旨也没什么不妥。” 卢钰笑了笑,道:“陛下使唤起微臣来倒是丝毫不客气。” 章雅悠叹气道:“朕是劳碌命,你既然有空闲,就为君分忧吧。对了,用颜体,朕平时都是颜体。” 卢钰拿起笔,在空白的圣旨上写了起来,行文流畅、措辞严谨,罪状条理清晰、结论很有气势。 “金印和玉玺就在边上,加盖好。”章雅悠道,此刻,她已坐在一旁喝茶。 卢钰道:“陛下真是会使唤人。” “换个措辞。朕这里,女人当男人使唤,男人当牲口使唤,所以,别抱怨,使唤你,说明朕重视你。”章雅悠又抿了一口茶。 “微臣很乐意被陛下差遣,能为陛下排忧解难,那是微臣的荣幸。还有什么要让微臣做的吗?”卢钰道。 “来人。”章雅悠唤了一声,来喜小跑着进来了。 “去刑部宣旨吧。”章雅悠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圣旨。 “奴才遵旨。”来喜恭敬地捧着圣旨退了出去。 章雅悠道:“朕不能与你闲聊了,还有一些折子要批。” 卢钰道:“微臣略懂一些官场之道,不如帮陛下一起看折子?” 章雅悠道:“以后三省建立完备,就不用什么折子都送到朕这里来了。” “的确该如此。那我帮陛下将这些折子分类一下?有些无关紧要的折子我挑出来?” 章雅悠皱眉,按品级,卢钰是不能直接过手这些折子的;按规矩,他也不能不请自来的情况下,送而不走。 “罢了。”章雅悠头痛,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心浮气躁。 卢钰见状,道:“春光大好,比如不如出去走走?就算不出宫,去御花园散散心也好。” 章雅悠皱眉,看着他,道:“卢钰,朕问你,你可要老实作答,你无事献殷勤,所为何事?” 卢钰笑道:“陛下,不如我们去御花园看看,一边走一边聊?微臣还没去过御花园呢。” 呵,这个借口很好。 “可朕没心情。帝君不在,这满园春色,朕也看不进眼里。” 卢钰忽然走近两步,道:“帝君不在,微臣还在啊。陛下一个人,扛起江山,注定太累,帝君再厉害,也无法时时刻刻帮助到陛下,陛下总归是需要几个左膀右臂的。” 章雅悠急忙后退,道:“大胆!离朕这么近做什么!” 卢钰笑了,道:“连杜子恒都能在陛下这里蹭顿早膳,微臣虽然官职低了些,但微臣好歹也是陛下钦封的天宜侯,想去见识一下陛下的御花园都不行吗?” 这话说得,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御花园内,二人并排走着,御花园并不大,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章雅悠和卢钰就逛完了。 章雅悠不让房翊扩充,为此还被房翊笑话是“最抠门的皇帝”,缩减一切不必要的开支,章雅悠觉得自己做得没错,“最抠门”是对她的一种褒奖,毕竟勤勉节约的皇帝,自古以来也不多见。 到了一摇椅处,章雅悠出神了看了一会,这个摇椅还是房翊后来命人加上的,一个月前她还在上面坐过,房翊出征后,自己就没再来过御花园,没心情也没时间。 “陛下请。”卢钰笑道。 章雅悠无奈笑了,还真是物是人非。 她坐在摇椅上,卢钰在后面轻轻摇晃了几下,春光让人沉醉的同时也让人惬意。在暖融融的春光下,她像只猫一样,开始打盹。 因为疲惫,她的呼吸有些沉重,但恬静的脸上依然透着岁月静好的美好。 卢钰轻轻伸手,摸了摸章雅悠的脸庞,那滑腻的手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章雅悠似乎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别闹!” 那亲昵的语气、小女儿的娇憨,让卢钰心底起了阵阵涟漪。 “雅儿!”卢钰情不自禁地唤出声。 章雅悠被这一声轻唤叫醒了,她顿时意识到前面与自己亲昵的并不是房翊,房翊远在千里之外,而是眼前的卢钰! 卢钰见她登时变了脸色,心中有些悲哀,道:“以前微臣想着,女人如衣服,越多越好。从来没想过只有一个女人。” 章雅悠冷着脸,道:“你的私人生活,朕不干涉,也没兴趣知道。天宜侯,这御花园也逛了,回吧。” “可我想说给你听。我现在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进宫,早朝也好,来宫里汇报工作也罢。我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见到陛下你啊!” 章雅悠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听了这话,有些恼怒,道:“你觉得你现在诉衷肠,合适吗?还是对着朕?!” 514 痴与狠 卢钰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我当年可是八抬大轿迎娶陛下的,若不是房翊从中强取豪夺,陛下就是我的女人。” 章雅悠冷道:“你的女人?给你做侧室吗?” 卢钰道:“难道不是吗?当年我们已经成亲了,而且我们有很多美好的记忆。” “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若不是因为你,朕也不会与帝君分别那么久,更不会稀里糊涂地扮演什么崔雅!朕很感激当年你的救命之恩,所以,不与你计较。” “陛下要计较什么呢?” 章雅悠冷道:“你当年的欺瞒、如今的无礼,这些朕统统可以计较。” “难道陛下就可以残忍地对待我的一颗真心,将它丢弃在地还要狠狠踩几脚?” 章雅悠皱眉:“卢卿并未饮酒,为何不停说胡话?” 卢钰道:“微臣自然没有饮酒,说得也是心里话!我对陛下的心意,世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只会装傻吗?” “朕没有!”章雅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可陛下看看臣啊!” 章雅悠道:“卢钰你冷静点。” 她觉得一味恼怒并不能解决问题,干脆平和起来:“朕现在已经有帝君了,武陵王、房翊,他比你先到,朕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这么多年他为朕做的,朕这一生都回报不了。就算你对朕有情意,但是,朕没办法回应你,给不了你想要的,你能理解吗?所以,收起你那份不该有的心思,我们之间只能做君臣。” “喜欢陛下难道是不该有的心思吗?”卢钰无奈笑了,“我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章雅悠道:“是不是朕近来对你较为亲厚,所以,你误会了,你以为朕对你有情、你以为你有机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朕会对你保持距离,以后你再来觐见,朕绝不会单独见你。” 卢钰道:“难道陛下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那陛下为何要给我封侯、赐我官爵?” 章雅悠非常耐心且真诚地道:“朕给你封官进爵,一是考虑到你在北方世族的影响,朕需要更多人的归顺,至少朕不愿意与你为敌,不想再打仗,不想看着老百姓民不聊生;二是你对朕有救命之恩,朕想回报你,在不影响江山社稷的情况下,给你更好的待遇。” 卢钰道:“难道陛下以为这个四品京官就能收买微臣了?那还真是小看微臣了。再说,陛下现在就不怕微臣不满,再次引发战乱吗?” 章雅悠皱眉,她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甚至推心置腹的言辞竟然换来这样一个回应! “卢钰,你说话要三思!朕就直接告诉你,你在朕这里是永远不可能替代武陵王的,房翊,他在朕心中的位置、生命中的影响是无人能够替代的。”章雅悠怒道,她真是越想越生气! “微臣可没说要替代武陵王。”卢钰笑了,伸手想去抚摸章雅悠的面庞,被章雅悠拍开了。 章雅悠道:“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可微臣就是肖想陛下,微臣控制不了,陛下你说,微臣该怎么办?”卢钰笑道,这笑容带着一些危险的气息。 章雅悠冷道:“朕可看不上你。第一、朕只喜欢帝君,不可能再有其他男人;第二、就算朕要其他男人,也不会要你,至少要找个身世清白、过往干净的,你也不想想你有多少女人!你不干净,朕不要!” 不仅仅是不干净的问题了,章雅悠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卢钰那么多女人,可能已经育有子嗣,这种人若是真的入宫,那会让皇室血脉遭到混同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不但理不清,对女帝的名声也是极大的侮辱! 卢钰道:“陛下这张小嘴还真是能说出伤人的话来!句句都是刀子,让微臣这心……” “武陵王不会同意你靠近朕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死伤,朕劝你收起那不该有的心思。”章雅悠冷道。 卢钰冷笑道:“房翊会同意的。” “他同意?他为什么同意?就算他同意,朕也不会同意的!”章雅悠怒道。 卢钰笑道:“好了,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微臣会心疼的。至于陛下和房翊是否会同意,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微臣先行告退。” 章雅悠道:“你少打歪主意!朕告诉你,我们都不要做历史的罪人!发起内乱,民不聊生,我们就是罪人!” “陛下放心,微臣心里有数。”卢钰走了。 卢钰回到范阳后,第一件事是要遣散府里的姬妾。 通房丫鬟好说,本身就是丫鬟,这些买进来的丫头,身体发肤都是主子的,主子可以将她们配人,也可以自用,随手就能打发。 那几个姨娘却不乐意,寻死觅活、哭哭啼啼,轮番上演苦肉计。 “侯爷,妾身爱慕侯爷,自从跟了侯爷,生是侯爷的人,死的侯爷的鬼,侯爷不要妾身了,那妾身只有死路一条,只求侯爷怜爱,在妾身走后,给妾身准备一口薄棺材。”一个姨娘哭得梨花带雨。 卢钰淡淡道:“来人,给贾姨娘准备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她的一应物品让她带到下面,准许她现在的使唤丫头给她守灵。” 两个家丁上前,道:“贾姨娘,请吧。” 贾姨娘吓得脸色苍白,好死不如赖活着,卢钰虽然将她们遣散,但是,毕竟是服侍他一场,给的遣散费很是丰厚。 有这笔遣散费,大富大贵是不可能了,但是也足够一辈子一世无忧了。 卢钰道:“能死在侯府是你们的福气。你们自愿为我殉情的,这份情义我都认,必定厚葬。” 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姬妾们瞬间鸦雀无声。 贾姨娘本就是跪着的,听卢钰这么说,爬向卢钰,道:“侯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愚钝,不配伺候在侯爷身旁。妾身自愿离去,以后吃斋念佛,日日为侯爷求平安。” 卢钰冷哼一声,道:“银两拿了,还有自己的细软,现在出府,还有一条生路。我的耐心非常有限,来人,点一炷香,香烧完了,还没离去的,就准备厚葬。” 515 李明经的快人快语 卢钰和王行之、崔洵在客堂里喝茶闲聊。 就听管家在院子里喊:“你们不愿意走又不想被厚葬也可以,姨娘虽说是半个主子,但是终究是奴才,妾通买卖的道理大家不会不懂。实在不行,我就报请侯爷,直接发卖得了,到时卖给瞎子瘸子又或者老头子,我们说了不算,谁出价高,就归谁!各位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一声“姑娘”就把这些女人和卢钰的关系给撇开了。 这些女人有些是府中通房丫头提上来的,有些是范阳等地的官员或其他世家送过来的,卢钰那时尚未娶亲,按照世家规矩,未娶亲之前是不能纳妾的,即便是纳妾,也绝不会去官府办理纳妾婚书。 这些女人在府里是姨娘的身份,受宠点还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但是,没有纳妾婚书,说到底还是奴才。既然是奴才,当然可以买卖。 崔洵起身看了一下院子,笑道:“看来这些女人嘴上说着爱大哥爱得死去活来,没有大哥活不了,但是,身体很诚实,都选择了银子嘛,平时看上去都是弱柳扶风,这会跑起来比兔子都快!” 王行之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笑了,拿扇子稍微遮挡了一下。 卢钰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愉快。 “大哥,这事,按照我的意思,你做得不厚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要说这十几个女人,再来几十个也养得起,把自己睡过的女人送出去,不知道多少世家要看咱们笑话呢。”崔洵笑道。 王行之道:“虽说没有前例,但也不是不可以。女人嘛,这批走了,再换一批就是了。” 卢钰道:“那你睡过的女人都接回府中了吗?” 一句话问的崔洵哑口无言,若是把他睡过的女人都接到府中,那估计他的府邸要扩大一倍。 王行之举着扇子又笑了:“大哥这句拷问很到位。” 崔洵指着王行之,道:“你!” “大哥,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王行之问。 崔洵道:“大哥也给我们弄个京官做做,这样我们兄弟三个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卢钰道:“女帝尚简朴,下面的官员表面上效仿加克制,京中并不比范阳繁华,更比不得范阳自由。你们何苦去京中蹉跎?” “大哥这话说得,那大哥为何去京城?难道一个四品官就能收买大哥?照我看,还是女帝的脸好看。”崔洵笑道。 “说了这半天,你也就说对了一句话。” “哪一句?” 王行之接过话:“女帝的脸好看!” 崔洵无奈笑了,道:“大哥今天轰走这些女人也是为了女帝吧?” 王行之点点头,看向卢钰,卢钰不置可否。 崔洵道:“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时,管家进来了,道:“侯爷、二位公子,还有一位孙姑娘不肯离去。”他口中的“孙姑娘”以前的孙姨娘,薛冰燕进门后,卢钰纳进来的,很是受宠了一段时间,这几年里,除了正室薛冰燕,卢钰去她房里的次数最多。 据知情人所言,这个孙姑娘很像当年卢钰养在雅心小筑里的姑娘,无论是身段还是眉眼都有几分相像。 “那就发卖了吧。”卢钰道。 管家迟疑了片刻,领命出去。 这时,院子传来呼喊:“侯爷,不管其他女人如何选择,灵儿只有您,也只会选择您!没有侯爷的宠爱,灵儿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灵儿只求侯爷垂怜,能见灵儿最后一面,灵儿死而无怨。” “让她闭嘴。”卢钰冷道。 管家急忙跑出去,不多会又跑回来,道:“侯爷,她服毒了,想要见您最后一面。” 卢钰道:“仿品不配提这些要求,既然死了,就厚葬吧。” 那管家犹豫了一下。 王行之见状,道:“快下去吧,这件事处理得干净些,别惹侯爷心烦!” “大哥既然心意已决,咱们这些做兄弟的自然要助大哥一臂之力。我这边会修书回府,让父亲大人早做准备,到时找个合适的理由向女帝上书。”崔洵道。 王行之笑道:“光是上书还不够,还要再民间造一些声势,比如天宜侯的八字很配女帝,天宜侯对女帝一往情深……女帝才登基不久,最在意的便是民声。” 卢钰笑道:“那就辛苦二位弟弟了。” 三人还在聊着,下人进来通报,说是刺史大人到了。 李明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见了卢钰就笑道:“这一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憋了什么坏水?” 崔洵冷笑道:“这是哪阵风把刺史大人给吹过来了?这得多大的风,能吹得动刺史这体型?” 李明经成亲后,比从前还胖了几分。 “你一个平民,见了本官是应该下跪行礼的,本官不治你的罪也就算了,还敢在那里说风凉话!”李明经道,“这些女人就这么赶出去了?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我们认识二十几年,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你小子十几岁就有女人,怎么突然想做起和尚来了?” 王行之笑道:“李大人管得有些多了,不过是些卑贱的女人,又不是发了婚书的正经妾室,莫说是请出去,就是发卖了,也无可厚非。” “是,这种混账事你们是能做得出来。这也罢了,就怕卢钰肖想自己不该要的东西。”李明经笑道,拿了瓜子就吃。 崔洵冷笑:“你又知道了?” 李明经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崔大个这么笨吗?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 李明经冷笑道:“你猜!” 崔洵被气得不行,论口才,他比李明经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卢钰道:“李兄,这边请,我们单独聊两句。” 李明经跟着他走到一处僻静处,道:“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坏事?” “你何必这么提防我?我们两家虽然相争,却也相辅相成,平分秋色,这么多年,我也不曾害过你吧?”卢钰有些无奈。 李明经道:“那是因为你害不到我,害我也得不到好处。如果不是帮你做坏事,你会对我这么客气?你爱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516 女帝的第一次郊游 卢钰赔了笑,道:“你先别急!你说历代皇帝为什么有妃嫔那么多人?” 李明经道:“当然是为了平衡朝堂,也是为了拉拢朝臣,巩固自己的势力,也有些帝王纯粹是好色。你问这些做什么?哦,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了,你这思想也太龌龊了,你这是惦记上小仙女了!” 李明经是真生气了:“你就算是女帝,那也是女人,就算她能接受三夫四侍,世人能接受吗?” 卢钰道:“京城里很多公子已经开始惦记了……毕竟陛下倾国倾城,又是花样年华。帝君,按理说,等同于皇后,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房翊却权势滔天,入了女帝的后宫,不但能得到女帝,还能得到权势。女帝现在又没有子嗣,若是能让女帝怀上自己的血脉,不等于坐拥江山了?” “你想的美!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你若想入后宫,我第一个反对!小仙女,那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也是你这种人配得上的?别的不说,房翊这种一心一意、洁身自好的状态,就比你高贵千万倍!” 卢钰皱眉,道:“出口伤人的本事倒是渐长了!我和那些男人不同,我是真心实意喜欢她!我这几年过得什么生活难道你不清楚?” 李明经冷笑道:“清楚得很,找了几个和小仙女有几分相似的仿品!这就是你荒唐的生活!” “我现在意识错了,我应该去争取。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房翊出了问题,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他对着李明经耳语了一句,李明经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这消息哪里来的?” “你不用管哪里来的,千真万确!” “所以,你的意思……” “我有私心,但我的初衷也是为了帮助她。” 再说京城这边,章雅悠百忙之中接受大臣的建议,在四月底准备了一场郊游,就定在长安城的西山。 在京的文武百官只要不当职的,都受邀参与;除此之外,还有官员们的亲眷,包括官宦及世家的夫人、姑娘、公子等,浩浩荡荡,很是热闹。 章雅悠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骑马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华贵又威风。 容绥提前命人在过往的道路上安插了暗线护卫,并进行了风险排查,一路倒是安全。 倒了营地,章雅悠坐在营帐外,与一些官员的亲眷闲聊。 “朕以前领兵打仗的时候,就是露营,坐在外头与将士们一起吃饭聊天,最冷的时候,大家穿着单薄的棉衣,喝着烈酒唱歌。”章雅悠笑道,“各位夫人、姑娘不必拘礼,这里条件虽然简陋,但春光明媚,最适合郊游。” 众人连连称是。 “春天是万物生发之际,不宜杀生,但是,这样好的春光,若是有个野味,配上好酒,那也不胜美妙,不知可有人自愿前去狩猎?”章雅悠起身,站在台子上,向众人说道。 这时,有几个年轻的公子站出来,跪拜在地,主动请缨。 章雅悠笑道:“不愧是我大胤的好男儿!来人,给各位大人、公子准备弓箭!诸位可以自行带几个随从,以保证安全。,以一个时辰为限,狩的猎物者,朕有赏,而且是重赏。” 这番话一出,又有二十余人主动加入狩猎的队伍。 容绥和容绮坐在一旁给章雅悠煮茶。 “容卿不去吗?”章雅悠笑着看向容绥。 容绥笑道:“不去。在这里喝茶也挺好。” 章雅悠笑道:“应该挺安全,此处开阔,想要埋伏于是不可能的。容卿费心了。”她知道容绥之所以寸步不离是为了保护自己。 容绥道:“保护陛下本就是臣的份内之事。” 章雅悠望了望那些窜进密林的世家公子们,她不知道有些人正在议论她。 有人道:“原来女帝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你们看到没有,女帝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很温柔啊,比春花都柔美。” “这还用你说!若不是女帝貌美,武陵王又为何能跪拜到石榴裙下?”有人接话了。 “要是我,我也愿意啊,那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众人哈哈大笑,其中有人嘲笑道:“你愿意,陛下可不愿意!你这尊荣可入不了女帝的法眼!” 那人不服气道:“男人看得可不是样貌!” “可你也没才华啊!” “你说谁没有才华!我这次就夺得头名,得了陛下的赏赐再说!” 这时,一个少年背着弓箭驾马过来:“陛下岂是你们能编排的?就你们这种说辞,陛下治你们一个大不敬都是轻的了!陛下当年在辽阳是何等威风,何等受百姓爱戴!她虽是女子,却才华过人,值得我们敬重!” 说完,他便驰马而去。 “哎,这是谁啊!装什么大爷!竟然教训我们!诸位,收拾一下?”有人提议。 另外几名贵公子附和道:“好!必须给点教训,不然以为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呢!” 一个小时辰后,一群狩猎的公子逐步归来,其中一个少年猎得了三只兔子,两只野鸡,还有一只活得红毛狐狸。 章雅悠上前看得时候,那红毛狐狸冲着她发出吱吱的声音,容绥将她护在身后,道:“陛下小心,这畜生凶得很!” 章雅悠道:“这狐狸肚子鼓鼓的,莫不是怀孕了?” 那少年道:“回陛下,这只狐狸是怀孕了,正因怀孕了,臣子不敢妄动杀念,所以,捉回来给陛下瞧瞧。虽是红毛的,但是,没有一丝杂毛,也是难得。” 章雅悠抬眼看了看那个少年,问:“你是谁家的公子?今年多大了?” 少年笑道:“臣子沈天星,是少府监沈毅敬的三子,沈诚然。” 章雅悠问:“那沈诚舒是你什么人?” “回陛下,那是臣子堂哥。”沈诚然恭敬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狐狸腹中有子,就放生吧。”章雅悠笑道。 容绥点点头,招来两个侍卫,让他们去放生,并叮嘱他们小心点。 章雅悠点点头,对那少年道:“今天你猎取的猎物较多,又活捉了一只狐狸回来。朕要奖励你!” 她看了一眼容绮,容绮会意,捧了一把短剑过来。 517 女帝厉害呀! “这是万剑山庄百年来出的精品,这把短剑削铁如泥,可谓剑中之王,其余兵器碰之则破。今日朕将这把宝剑赐予你,希望你不仅在狩猎的时候英勇无比,将来也能为大胤效力,为守护这美好山河贡献自己的力量!”章雅悠将宝剑交于沈诚然。 沈诚然跪地接过宝剑,道:“臣子定谨遵陛下教诲。” 章雅悠道:“起来吧。除了骑射箭术,你可会武功?” “从小练武。” “武艺如何?”章雅悠又问。 沈诚然道:“没有比较过,臣子不清楚自己的水平。” 章雅悠唤来容绮,道:“你试试她的水平。” 容绮摸了摸手腕,道:“来吧,沈公子。” 沈诚然慌忙道:“不不,我怎么和一个姑娘对打呢?拳脚无眼,若是伤到了姑娘,我这罪孽就大了!” “还请陛下给臣子派一个男人来比试吧。”沈诚然道。 容绮怒道:“你竟然敢瞧不起我!”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起初,沈诚然是闪躲的,避免对容绮有正面的肢体触碰,后面见容绮武功高强,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之一绝高下。 二人打斗了一炷香的时间,也分不出胜负。 容绥笑道:“这小子还可以。微臣去会会他?” 章雅悠吃着果子,点点头,道:“点到为止。若是水平尚可,朕打算收为己用,放在宫里做个侍卫。” 容绥加入二人的打斗,换掉容绮,与沈诚然打斗了三十几个回合。 章雅悠看着容绥,容绥点点头,他若是点头,说明此人能力尚可,至少过了他这一关。 “你就进宫做个侍卫吧,从七品。”章雅悠道。 沈诚然及沈毅敬急忙上前拜谢。 傍晚,回宫的路上,章雅悠坐在马车里,抬出头来,和容绥道:“收了个侍卫,看来如此兴师动众,也算有所收获。都准备好了吗?” 容绥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御林军中突然有人高呼:“保护陛下!” 蒙面人从四面八方出现,有的是从街面两旁的楼上跳下来,有的是从地面下钻出来,还有人假扮成路边的摊贩、过往的行人。 一阵激烈的厮杀,夜幕降临的时候,章雅悠的御辇驶入宫门。 容绮跟在马车边,道:“陛下,现在安全了。” 章雅悠道:“你有没有受伤?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容绮道:“陛下,这是微臣应该做得。微臣没有受伤。” 章雅悠简单梳洗一番,换了一身便服,在御书房里等容绥。 半个时辰后,容绥进御书房觐见:“陛下,处理妥当。” “辛苦了,有没有受伤?”章雅悠见他胸口一片血,很是担忧。 容绥道:“微臣没有受伤,这是逆贼的血。” “那几个阴奉阳违的臣子也处理干净了?” 容绥道:“都杀了,连同他们的家眷。” 这才是章雅悠出宫郊游的目的。 一来是引出前朝的拥护者,二来是将那些背后搞小动作、阴奉阳违的人趁乱杀死! 杀了这几个人及其他们的家眷,不但可以根除部分隐患,还有敲山震虎、以儆效尤的作用,朝中定然也官员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能在京为官的,哪个不是人精?还能猜不透这其中的因由?就算反应迟钝了些,也必定消息灵通,自然也会知道女帝杀他们的原因! 不该有的心思自然要收一收,对女帝还是要心存敬畏! “你这样以身犯险,多少还是有危险的,引蛇出洞固然好,但,你现在是天子,你的安危重于泰山。下次让我带兵去围剿就是了。”容绥道。 章雅悠道:“开创新朝本就不易,朕作为女帝,那更是难上加难。朕只能比其他皇帝更努力,当然包括更卖命。不是有你在吗?我不担心的。你看朕,毫发无损。” 容绥没有说话,只是浅浅一笑,道:“陛下留着李诵等人的性命,就是为了这样的作用吧?” 章雅悠道:“你只说对了一点,不仅仅是要引出李唐王朝的愚忠者,还要在适当的时机将其赦免,以彰显朕的仁慈和大度。同时,处死一个李诵并不能解决问题,还有很多李氏子弟在,他们不能追随李诵,还会追随其他人。” “陛下忧心了。”容绥道。 章雅悠道:“这是朕应该做的。” 容绥顿了顿,道:“陛下若无其他事,微臣先告退,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他在宫里久了,对女帝的声誉也有影响。 章雅悠道:“谢谢你,绥哥哥。” 她知道容绥不爱杀人,虽然出身武林世家,更是武功卓绝,但是,他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绝世武功染一身血。 他杀人,他入朝,都是为了她! 容绥顿了一下,没有抬头,继续退了两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经历此事,章雅悠在朝中的威望渐渐树立起来,众官员开始明白,这个艳若桃李的女帝绝不是可以糊弄的小姑娘,更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拿捏的,甚至,他们开始认识到,女帝不是武陵王的傀儡。 在登记短短几个月内,女帝不但收服了李唐王朝的一部分遗老遗少,从前的皇亲国戚也有许多人开始臣服;她任人唯贤,不拘一格,让杜子恒接管户部,使得原本亏空巨大的国库渐渐得到补充。 不怕以身犯险,接连两次,不但剿灭了高远澜一伙,还让李诵的追随者大伤元气。她像是猫一样,冷静从容地将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反对实力玩弄于鼓掌之中,都是她戏弄的老鼠。 女帝厉害啊! 既然女帝不是傀儡,女帝又这般好看,而且至今尚未孕育子嗣,一些心思活络之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帝后宫上。 女帝要纳妃啊! 上书啊!要求女帝那份的奏折跟雪片似的飞到了御书房的案头上,不仅有京官,还有地方官。 容绮道:“这些人也真无聊!还有人自己丧偶,又长得丑,还敢毛遂自荐入陛下的后宫,不知道说他们脸皮太后还是骂他们胆大包天!这都什么人啊!” 章雅悠也挺来气:“朕都想找个理由把这种给发配了!” 518 房翊回来就吃醋 容绮道:“治他一个轻慢之罪,发到那苦寒之地,用不录用,保管这些人就老实了!微臣很想知道,这些男人哪来的自信!” 章雅悠笑了笑,心说,男人一向都很自信! “是朕给他们的差事不够多吗?你整理一下这些人都是什么职务,他们所在的部门还有哪些待处理或待改进的事项,又或者当前有哪些紧急任务,列出来,朕给他们派点活,做不好,正好治罪!” 容绮笑道:“是,微臣这就去准备,一定尽早给到陛下。” “顺带,把这些废话连篇的奏折拿去烧了吧,看着心烦,没有丝毫价值!”章雅悠道。 来喜笑道:“是,奴才这就去处理了。” 到了六月初,房翊凯旋归来。 章雅悠照例领着文武百官出宫去迎接,那阵仗隆重无比,章雅悠盛装打扮,她成亲那会都没如此考究地装扮自己,房翊那时可是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婚礼,百里红妆都不为过,但她也未曾像今天这般精心装扮。 “陛下驾到!”来喜唱道。 房翊翻身下马,看着章雅悠缓缓从御撵上走下来,比从前更加美丽、优雅和尊贵,而且这美丽中透着自信,绽放着光芒,让人不由得被吸引! “臣拜见陛下。”房翊作势要拜,却被章雅悠扶住了。 “帝君请起。”章雅悠当众客套着,然后又说了一句悄悄话:“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跪。” 房翊笑道:“原来夫人是想试试那个动作啊,有点难度,不过,对为夫来说问题不大。” 章雅悠脸红了,好在涂了厚厚的粉底,看不出来,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这狗男人,想什么呢!她说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跪,不是为了保全他男人的面子嘛!他竟然想…… 回到宫里赶紧把那些春宫图都烧了! 简直教坏人!不对,这狗男人天生坏胚,不用教,无师自通。 “辛苦陛下这么热的天出来迎接臣,臣惶恐的同时感激涕零,臣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房翊一本正经道。 章雅悠笑道:“有帝君在,朕可高枕无忧。外头暑气燥热,帝君请与朕坐御撵回宫吧。” 房翊点点头,当然,当着文武百官,他还是要做做样子,要躬身对章雅悠道谢。 进了御撵,房翊拉着章雅悠的手,悄声问道:“夫人想我了没有?” “想!”章雅悠微笑着。 房翊又道:“夫人在哪里想的?” 章雅悠笑道:“在门上想的。” 房翊笑了,道:“门上想的?我以为夫人是在床上想的?再不然也是心上想的,这门上想我,该怎么理解?” 章雅悠笑而不语。 房翊道:“这御撵有点不好,敞开的!否则,我就要亲夫人了!” “忍住!这可是众目睽睽,你还嫌弃这些文臣对朕的编排不够吗?”章雅悠点了一下房翊的脑门,“怎么几个月不见,身上多了些匪气?” 房翊哈哈大笑,道:“那夫人喜欢吗?” 章雅悠道:“喜欢,你变成什么样都喜欢!你辛苦了,这段时间为你担惊受怕,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她将脑袋搭在他的肩头,这种厚实且有依靠的感觉让她心里安定无比。 房翊道:“我日夜都在想念夫人,原本想着四月就能结束,最迟五月结束,谁知道拖到了六月。” “这已经是奇迹了!我一直担心你为了早些回来而有所冒进,生怕你有什么闪失。”章雅悠道。 房翊笑了笑,道:“不怕。我离开的这几个月,朝中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可有讨厌的人故意为难你?” 章雅悠心说:有啊!为难我的人很多啊!但是,她总不能告诉房翊,有人天天上书让她广纳后宫吧?那房翊能气炸! 以他的心性,必定要杀人,那大胤朝得死不少大臣! 不要说大胤朝才建立不就,目前是求稳阶段,就算是如日中天的王朝,帝王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 “没有,我在京中又除了一批逆党,还选拔了一些人才,奏折还是很多,就等着这次秋闱,能选出两三个好用的文臣。”章雅悠笑道。 房翊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京城很多人想入悠儿的后宫呢!” 章雅悠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别听这些传言!再说,就算有人想入朕的后宫,那也得问朕愿意与否,还要问问帝君愿意与否!朕说了,朕对帝君此生不渝,只爱帝君一人,也只会有帝君一人。” 房翊笑道:“悠儿的嘴巴好甜,好想舔一口。” 呃,这狗男人,真的好直接!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更直接的:“好久没有疼爱悠儿了,想舔~%遍悠儿的全身呢。” 章雅悠心里悸动着! 到了承禧宫,房翊抱了章雅悠就直奔温泉池,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灰尘和汗渍,房翊就情不自禁了…… 这半天怎么说呢,章雅悠说不出口,很羞人……也很快乐! 本以为房翊长途奔波,疲惫异常,经历两个时辰的某项运动后会呼呼大睡,但是,呼呼大睡的人是章雅悠! 章雅悠入睡前还在哀叹:唉,男女体质差异!她内心的苦痛有谁能体会! 她醒来的时候,痛定思痛,还是要找点时间修习清心元气经,否则,只配被某人碾压! 房翊坐在书桌旁,看着那一摞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 “阿翊不累吗?”章雅悠睁眼,本来还是睡眼朦胧状态,一看房翊冷然地坐在书桌旁,立马清醒了! “这些奏折都没什么价值,全部是废话,你不用看的。我们一起去用晚膳吧!”章雅悠笑道。 “陛下很紧张?” 章雅悠道:“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在阿翊面前紧张呢!” 房翊点点头,道:“也是。那就是心虚了?” 章雅悠道:“朕也不必心虚!朕知道你看见了这些奏折,但是,这与朕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他们上书让朕纳后宫就是朕的错?是朕让他们这么写的?” 房翊见她生气了,道:“罢了,这事不怪你。不过,悠儿不必担心,我有办法处理这个问题,悠儿只需要告诉我:悠儿是不是想要其他男人?” 519 男人的争斗 章雅悠冷道:“你这个问题让我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除了你,我从来没想过再嫁其他男人,我当不当女帝,我都不可能再要其他男人,除非你要离开我!” 房翊拉过章雅悠,将她抱在怀里,道:“我怎么会离开你!除非我死了!” “我们生个孩子吧。”房翊道,“这样,你将来也好有个伴。” 章雅悠道:“好!也许,这次就会有了……不过,你说将来有个伴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有你吗?就算我们只活五十岁,还有几十年呢。” 房翊刮了一下章雅悠的鼻子,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太激动了。是这些人多管闲事,不是你的问题。不过,有些人手伸得太长,我势必要敲打一下。” “阿翊,我们现在还是用人之际,我支持你敲打,但是,手下留情啊。”章雅悠撒娇道。 房翊笑道:“堂堂女帝还要撒娇,说不过去吧?我可是听说这几个月你在京中做了很多大事。” 章雅悠不好意思地笑了,道:“在阿翊面前,我才不是什么女帝,我只想被阿翊宠着。” 房翊笑道:“好!宠着你!也依你,我会对这些人高高举起皮鞭,然后轻轻落下。” 在房翊回来之后,章雅悠又过了几日清闲的日子,所以,当卢钰请求觐见的时候,章雅悠正在喂鱼,旁边还摆着画架。 “微臣参见陛下。”卢钰道。 章雅悠笑道:“平身吧。最近帝君在帮朕处理政务,你若是有什么要汇报的,直接去御书房找他吧。” 卢钰微微蹙眉,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这样倚重武陵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这江山本就是朕与帝君一同打下来的,平时守江山也靠武陵王,若是他想要这江山,朕给他就是。”章雅悠一边说,一边又给荷塘里投了几块鱼食。 卢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想要争论的念头压下去,道:“这次微臣回范阳给陛下带了一些范阳的特产来。” 章雅悠笑道:“卢卿有心了。不过,朕不能收。” “为何?” “帝君不让收。”章雅悠笑道,“朕是夫管严,没办法。” 卢钰道:“陛下还真是时时不忘刺激微臣。” 章雅悠道:“朕为何要刺激你呢?是你自己多想!” “卢卿多把心思放在政事上,以卢卿之才,很容易做出业绩,朕明年自然会给卢卿官升一级。”章雅悠笑道。 房翊在御书房内批奏折,这边放下笔,问:“陛下哪里去了?” 一个太监道:“陛下去御花园荷塘那里喂鱼了,陛下还搬了画架过去,说是作画呢。” 房翊笑道:“那本君要去看看了。” 他还没到荷塘处,就看见卢钰和章雅悠二人在一起说话,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二人之间的间距很近,章雅悠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而卢钰则是一脸痴迷地看着章雅悠。 房翊内心的怒火蹭蹭就上来了! “陛下真会使唤人,让本君去批折子,自己却在这里闲情逸致。”房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这样热的天气,万一中了暑气怎么办?” 章雅悠正想说,自己不热,她身上的衣料贴着皮肤就是透心凉,现在日头落山了,旁边还给自己摆了个冰盆,自然是热不到。 结果房翊却将她拉在怀里,拿着扇子给她扇风,顺带将她的衣服拢了拢。 嗯,天热,穿得很轻薄,虽然是几层纱,但是,里面的肚兜看得见,是粉色的。 “武陵王来了正好,下官想与武陵王单独聊几句。”卢钰道。 房翊道:“本君没空与你聊天。” 卢钰道:“武陵王拒绝得太早了,但是,武陵王的事情能掩饰多久呢?一年,还是半年?我认为武陵王有必要与我聊聊的。” 房翊脸色一变,冷道:“也好,正好聊聊,好打消你那种僭越的念头!” “悠儿你先回去,我让人给你冰镇了绿豆百合汤,吃了解暑,不过,不能贪多,晚膳还要用。”房翊笑道,顺手捏了一下章雅悠的脸。 章雅悠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口型:“在大臣面前好歹给朕留点面子!” 等章雅悠走远了,卢钰道:“武陵王的伤势还能撑多久?” 房翊冷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你原本受的不是伤,而是中了蛊毒,可惜你强行运功压制,就变成了内伤。据我所知,你这蛊毒已有三年之久,应该难以再压制下去,加上你的内伤,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本王即便受伤,杀死你易如反掌。”房翊动了杀气。 卢钰很是淡然地看着他,道:“论武功,我不会比武陵王低多少,你若是没受伤,我兴许没有胜你的把握,但是,你重伤在身,你想赢我,也很难!” 他一伸手握住了房翊打过来的一拳。 二人对峙着。 “我来,并不是为了与你打架!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收手。”卢钰冷道,“两败俱伤,或是你重伤被人发现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房翊喉咙内一阵甜腥,一口鲜血涌上来,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收回了手。 “你照顾不了她一辈子,但你若是死了,必定有很多人觊觎她以及这片江山。我很在意她,我可以代你继续守护她,扛起守江山的重担。我对她的喜爱不会比你少。只要你同意让我入女帝的后宫,这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卢钰道,他情绪激动,眼神悲苦。 “那你找她去,找我?难道你认为我会把她让给你吗?”房翊冷道,“我死了,她一样可以守住江山,只要她愿意!” 卢钰道:“只要你不拦着,我自然有办法说服她!” 房翊冷道:“悠儿只爱本王一个人,你就算是入了后宫又如何?你永远也走进不了她的心里!” “那是我的事。我现在想的是,如何守护她!你不能太自私!”卢钰冷道。 房翊鄙夷地看了一眼卢钰,冷道:“本王自私?” 他若自私,就不会咬牙活着!而且只为了她活着! 他若自私,完全可以自己登基,然后再传位给自己的自私,他可以找到很多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人! 520 偷听 卢钰冷道:“但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李祥带着几万人与南越国勾结一处,仆固家按兵不动,李诵还有一批死忠蠢蠢欲动,你还能替她冲锋陷阵到几时?” 房翊道:“这是我的事!你配不上她!” “你!”卢钰万分恼恨,“我有办法让你同意!” “本王同意又如何?本王与陛下都是彼此一生挚爱,你根本不配!”房翊道。 “但是,你撑不了太久,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强行运功,这里有粒丹药,对治疗内伤很有好处,华阳真人炼制的,只此一颗,送你!”卢钰扔给房翊一个玉瓶。 房翊皱眉:“你觊觎我的妻子,我至死都不会要你的东西!” “你想好再说吧,至少能延缓你半年的寿命,半年,你可以做很多事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她想想。”卢钰笑道。 房翊犹豫了,他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后,章雅悠被人欺负,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收拾不了这样的残局! “这次由我带兵去打李祥吧。”卢钰道。 “你会打仗?纸上谈兵丢的可是命!”房翊冷道。 “武陵王没举事的时候,应该也只是看过几部兵书吧。”卢钰笑道,“走了!晚点会有奏折送到,那是我请兵出征的,记得批一下。我只要五万人就可以了。” 房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眼神晦暗不明,他只要轻轻一用力,那个玉瓶就会破碎成粉,但华阳真人的丹药万金难求,若是真的,他毁掉了,就是暴殄天物! 他回到寝宫的时候,章雅悠已经喝完绿豆百合汤了:“阿翊休息一下,现在换朕去处理公务了。自从阿翊回来,朕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都长胖了呢!” 房翊笑道:“我看看,哪里胖了?让我摸一下?” 章雅悠拍掉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嗔道:“正经点!对了,卢钰找你聊了什么?” 房翊道:“陛下很想知道?” 章雅悠道:“只是好奇而已。” 二人又玩闹了一会,房翊这才放开章雅悠,她才得以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去把封悟夙传来。”房翊道。 云台道:“是,帝君,奴才这就去。” 房翊又道:“等一下。云台,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云台笑道:“奴才八岁就到王府了,那时还是侯府,如今算起来有十五年了,贴身服侍帝君也有十年了。” 房翊道:“你资质一般,但是心思灵巧,机敏忠诚,能力尚可,你跟在我身边继续服侍我,做这些打杂的活儿,屈才了;而且,你一个男人出入宫殿多有不便,尤其这承禧宫还是女帝的寝宫。” 云台道:“帝君这是不要奴才了吗?” 房翊摇摇头,道:“我只是把你放在更适合你的位置,我晚些推荐你去做个金甲军吧,以后保护女帝就是你毕生最大的职责和最光荣的使命。” 云台跪下来,道:“奴才明白。” 御书房内,跪着一个宫女。 “你都听到了什么?”章雅悠问。 那宫女道:“奴婢听到了天宜侯说帝君有重伤,天宜侯还给了帝君一粒药,是一个叫华阳真人的人所炼制。天宜侯的意思是,帝君伤势严重,恐怕命不久矣。不过,这一点奴婢也没听得真切。” 章雅悠的手在书桌底下用力抓着衣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然而平静。 那宫女只见她笑了笑,继续埋头书写,丝毫不受她所述内容的影响。 “帝君的身体很好,他们应该是在开玩笑。这种虚假的消息千万不要讹传,否则,性命难保。”章雅悠抬头,看着那小宫女。 小宫女急忙磕头:“奴婢知道了,奴婢当时离得有些距离,又是背风的地方,应该是听错了,还请陛下恕罪。奴婢绝不会乱传任何消息。” 章雅悠道:“朕选你,是看着你机灵。所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想好了!关于朕和帝君的一切,那都是国家机密,你若是敢乱说乱传,不止是你一个人掉脑袋那么简单,诛九族,知道吗?” 她向来是亲和的,很少说重话,小宫女第一次看见不怒而威的女帝,吓得魂飞魄散,又想起自己之前有几次多嘴的经历,若是被发现了,那岂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不会多嘴的!”小宫女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章雅悠笑道:“下去吧。不要乱说话就行,这种事帝君听见了会不高兴的,他好好的,有人乱说,不等于诅咒他嘛!朕也不乐意!” 那小宫女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空无一人,章雅悠身子颤抖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阿翊受了重伤!阿翊命不久矣!” 可房翊什么都没和她说,甚至昨天晚上依然龙精虎猛。 她从未见他服药疗伤,虽然身上有伤痕,但他说那些都是旧伤、皮外伤…… 难道是小宫女骗自己?不,她没那么大的胆子。 “小苏子!”章雅悠唤来苏宝来。 “奴才在。”苏宝来恭敬道。 章雅悠道:“你去通知卢钰,就说朕召见他,悄悄出去,也让卢钰避人耳目,定在勤政殿偏殿的书房。” 苏宝来心领神会,道:“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出宫。” 一个时辰后,卢钰进了宫,到勤政殿偏殿书房的时候,章雅悠已经守在那里。 “陛下召见微臣?”卢钰还有点高兴,毕竟这是她主动找自己。 章雅悠道:“请坐。” 待卢钰坐定,章雅悠开门见山道:“你说帝君受伤了?” 卢钰道:“陛下听谁说的?” 如果是房翊自认的,她现在不可能会召他过来问这样一个问题;房翊既然不愿意告诉他,知晓内情的人告诉她,她也不会急于核实真假。 于是卢钰迅速得出一个结论:女帝派人偷听了自己的对话,毕竟那天在场的还有几个宫女,其中一个收拾画架等物品的宫女离他们很近。 一个宫女碰巧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又碰巧告知了女帝,会有这么凑巧吗?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那个宫女是女帝派来的。 “那个宫女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是个知情人,陛下觉得她还能留吗?” 521 我想要的是陛下啊 章雅悠听了这话,颓然地坐下去,道:“难道这是真的?他受了很重的伤?将不久于世?” 卢钰道:“看来陛下和帝君的感情也很一般,否则,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陛下没有察觉呢?” 章雅悠摇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房翊的身体一向健康,他平时没有任何异常,而且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活力十足,她从来不疑有他,所以,压根没想过房翊会有内伤,而且严重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细想一下,有一次房翊嘴角带着血液,她当时还问他是不是受伤了,房翊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告诉她:“可能是最近馋了,咬到舌尖了。悠儿晚上可要好好慰劳一下为夫啊。” 得,一张口就是那档子事,章雅悠光顾着害羞了,哪里还想得到他是掩饰受伤。 “他的确受了伤,起因是中了蛊毒。他强行运功导致。他现在是内伤加蛊毒。以我对他所中蛊毒的了解,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卢钰道。 章雅悠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卢钰道:“我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连陛下都能在短短时间内培养出偷听我们对话的宫女,何况我们卢家呢,以当年护国公府的实力,眼线早就遍布全国。从武陵王那里探听消息自然是难了点,牺牲也会大一些,但不是不可能。” “是谁给他下的蛊毒?他为什么会中蛊毒?”章雅悠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的阿翊、她的帝君、她的武陵王,真的会从她身边消失吗? 卢钰道:“有个叫薛瑶依的女人,你应该认识。” 章雅悠微微点头。 “你入京之后有听到这个女人的消息吗?姜家原本已经没落,为何会加入反叛的队伍?” 章雅悠道:“姜家跟随李祥而去,朕以为薛瑶依作为姜星源的夫人,自然也是跟着去了。” 卢钰摇摇头:“她没走,死了!房翊把她剁了,剁完还不解恨,扔去喂狗。” “这是很多人都亲眼目睹的。你以为武陵王这些年的微信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手段残忍,不是杀人这么简单,而是杀人的手段极度残忍。”卢钰道。 章雅悠摇摇头,道:“他不会滥杀无辜,他杀得都是该死之人,而且,带兵打仗必然需要雷霆手段,否则,那些人不会轻易臣服并效忠的。” “我的女帝陛下,这大概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房翊何止是杀人,他是屠城!你应该派人去东北查看一下,你就该知道东北这次有多少人死在屠刀下。”卢钰道。 章雅悠闭上眼,道:“这些朕不想知道,朕现在问你,你可有解毒的法子?或者认识什么高人?只要能帮武陵王解毒,朕可以答应他一切条件。” 卢钰笑道:“陛下为了武陵王当真不惜一切代价?” 章雅悠道:“是的。” 卢钰道:“我送了他一颗华阳真人赠予我的丹药,只要他服用,不要过度用功,至少可以延缓他半年的寿命。” 章雅悠道:“华阳真人既然能练出如此神效的丹药,那一定是高人,他可有救治的办法?” “据我所知,没有。但是,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有一半的成功几率。”卢钰道。 章雅悠激动地上前两步,道:“那你说说你的办法,只要治好了武陵王,朕有大大的赏赐。” “是吗?陛下会给什么赏赐呢?”他朝前走了两步,离章雅悠很近,章雅悠连连后退,直到碰到后面的桌子。 “放肆!你想做什么?” 卢钰笑了,道:“如果微臣想要的赏赐是陛下呢?” “大胆,朕岂是你的觊觎的!”章雅悠用力推开卢钰。 卢钰笑了笑,道:“陛下可要想好了,武陵王的伤不能再拖了,若是拖下去,恐怕五成的把握都没有。” “除了这根条件,其他条件,你都可以提。”章雅悠冷道。 卢钰道:“那微臣想入陛下的后宫。” 章雅悠愣住了:这个要求和前面的那个有什么差别吗? “有点差别。微臣入陛下的后宫,只是一个名份问题,陛下可以不与微臣行夫妻之实;微臣想要陛下,陛下可以不给微臣名份。”卢钰道。 章雅悠道:“就不能换个其他要求?” 卢钰道:“不能。” 章雅悠道:“你如何与他解毒?” 卢钰道:“这是我的事了,陛下只管说自己是否答应我的条件?” 章雅悠道:“好!朕答应你,不过,你要是敢欺骗朕,朕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卢钰道:“那微臣就谢过陛下成全了。微臣这里还有一份奏折,请陛下批示。” 章雅悠看完奏折,沉默了,若是之前,她可能会考虑让卢钰带兵打仗,但是,她现在担心卢钰会将这部分兵力占为己有,然后对她进行逼迫。 “我原本是想问陛下要五万兵马的,看陛下这个神色,恐怕是担心我有反意。这样吧,我只问陛下要一万兵马,其余,我自己来想办法。”卢钰笑道。 章雅悠不解地看了一眼卢钰。 卢钰叹气道:“这么多年,对你掏心掏肺,你总是不信我!我这次领兵出征,一来是给武陵王一个活命的机会,我知道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二来是我也想做出点功绩,将来进了陛下的后宫也不至于被人说只靠裙带关系。” 章雅悠道:“休要花言巧语!先把救治房翊的法子交出来,否则,你以为你还能走出皇宫吗?” 卢钰道:“这话说得,我还真伤心呐!你真的一点都信不过我?我可是吃软不吃硬,你即便扣留了我,甚至对我刑讯逼供,我不愿意说,你们也休想救房翊!” “你!”章雅悠气结,“你先回去,出征讨伐李祥的事情朕与帝君商量一下。”当然,她还需要找房翊确认一下伤势。 如果他真的受伤了,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他,如果他死了,那她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留恋了。 “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疼。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样哀求一个女人,并求她赏赐我,与其他男人分享她的机会,但是,我控制不了内心……” 522 替他隐瞒吧 章雅悠的心微微一颤,道:“你不必这样……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环肥燕瘦,名门闺秀,事实上你也这么做到了。所以,你若在朕这里演戏,大可不必。” “再者,你对朕那点心思,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只是不甘,收起不甘吧,人生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要你对朕忠心,想的是忠君报国,必然会得到令人艳羡的东西。朕需要的是忠臣良将,而不是后宫。” 卢钰道:“陛下还真是绝情寡义啊!我这次回范阳,不过是将府里那些女子统统送出去,以后再无瓜葛,世人皆知我对陛下的情意,只有陛下装作不知道罢了。” 章雅悠冷笑道:“朕想不知道也很难,毕竟一些传闻都传到了朕这里。以你的手段和能力,想要让朕知道这些,轻而易举。如此看来,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卢钰道:“看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阴谋算计了。陛下的话,句句如刀子。” 章雅悠道:“你我之间就不必打这种口水官司了。朕只想知道,你如何救武陵王?最快什么时候可以?” 卢钰道:“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开始施救。不过,还是我前面那个要求。” “只要给他解了毒,朕答应你了。”章雅悠道,“不过,还是等朕之后的召唤,这几日你随时做好准备。” “看来陛下是信不过我,还要与武陵王确认一下他的伤势。”卢钰无奈笑了笑。 章雅悠道:“朕自然是要确认之后才能答复你。至于你要领兵出征的事,朕允了,给你调派三万兵马,粮草充足,其余兵马你自行筹划,朕想要捷报。” 卢钰道:“有陛下的这份信任,臣定能不辱使命。臣斗胆问一句,陛下为何突然这么信任臣了?” 章雅悠道:“朕想了想,给你三万兵马固然有风险,但是,你若是想反,就算不给你兵马你也会反,不如借此机会,我们君臣之间相互信任一回。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好一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武陵王之前可是几十万大军调派。”卢钰道。 章雅悠瞪了他一眼,道:“朕手里的兵马也就这么多!” 卢钰心下了然,武陵王手里掌握天下兵马大权,这三万人极可能就是女帝能够调派的全部人手,她总不能把御林军也让他带走! “多谢陛下!那微臣就等着陛下召唤了。”卢钰道。 章雅悠点点头。 她去找房翊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封悟夙。 “拜见陛下。”封悟夙难得恭顺,因为章雅悠派专员调查当年那起苏胜坤通敌叛国案,他对章雅悠刮目相看,虽然目前尚未翻案,但是,翻案指日可待。 “平身吧,帝君召你进宫是何事?”章雅悠问道,她也没指望封悟夙会和自己说实话。 封悟夙道:“目前还不知。陛下可以与我一起进去。” 章雅悠道:“帝君身体如何?平日里多有操劳,你可要守护好他的身体和健康。我们大胤还要靠着帝君呢。” 封悟夙犹豫了片刻,道:“等一下见过帝君,看看他是何事召,我再告知陛下,如何?” 章雅悠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若房翊康健,他定然会直接说“他装的像头牛”,再不然就开玩笑地说“怎么,他最近不行吗?”——当然,鉴于当前身份的差异,这样的玩笑话他不会说出来。 房翊没想到封悟夙是与章雅悠一同进来的。 “帝君总算是想起我了,召我是什么事啊?哦,我应该自称草民。帝君召草民是有什么事吗?不会只是请平安脉吧?”他一边笑,一边搭了房翊的脉搏。 章雅悠笑道:“朕许久没有看医书,更未实际操练,这点医术恐怕是要还给医生了!朕也帮阿翊看看脉象吧。” 房翊笑道:“我现在好得很,就不要与封悟夙一起来凑热闹了……” 他话还没说完,章雅悠已经拉过了房翊的手。 以她的医术,她只能探出房翊的脉象凌乱中透着虚弱。 “我说了我没事,悠儿别胡闹。”房翊宠溺地看着章雅悠。 章雅悠笑了笑,道:“姑且信你。我先借封悟夙一用。” “他能给悠儿做什么呢?” “看看我是不是有宫寒一类的毛病或者有病根。”章雅悠对着房翊附耳道。 房翊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原来她是想给我生个孩子! “对了,卢钰请旨,要去剿灭李祥乱党,朕同意了。朕觉着也该让他为社稷做点贡献了,否则,封他一个侯爷的爵位,太便宜他了。”章雅悠笑得很随意。 御书房内,章雅悠道:“坐吧。” 封悟夙笑道:“草民不敢。” 章雅悠道:“那你站着也可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屏退了所有的人。 “你实话告诉朕,帝君的身体如何了?” 封悟夙垂着眸子,犹豫了一下,道:“不大好。” “不替他隐瞒了?” “已经瞒不住了。他想瞒着的,但我觉得陛下应该知道。”封悟夙冷声道,“如果他坚持服用我的药,还有两年的时间,但是,他为了瞒住您,进宫之后就停药了,乐观点估计,也就一年的时间。”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中的蛊毒,毒入肺腑。除非能找到炼制这种蛊毒的人,拿到解药,否则,解不了。不但我解不了,燕有才也试过了。不行。”封悟夙低声道。 章雅悠眼睛一阵酸胀,心底汹涌着难以名状的酸楚,她想的是,他若是去了,自己也不独活,不能同生,总可以共死吧?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封悟夙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帕子递给了章雅悠,道:“陛下,别这样。他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心疼,还会怪我多嘴。陛下是如何知道这个状况的?” “卢钰来找过我。你去看看他吧,他应该是有事找你。不用告诉他,朕知道了,既然他想隐瞒,就顺着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好!”封悟夙退了出去。 封悟夙进了雍和宫,房翊也在发呆。 “我上一次见你发呆,应该是十年前吧。你那时刚刚得知自己与仆固瑾瑜有婚约……”封悟夙道。 523 不怕死,怕给她留下烂摊子 房翊回神,道:“其实本王经常发呆,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封悟夙笑了,道:“你那是老猫打盹,一心数。说吧,找我何事?” “她找你什么事?” 封悟夙道:“你这么问,就是低估陛下了,她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是何等聪明,你不会不清楚。她知道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会是认为我透露出去的吧?”封悟夙害怕了,房翊这眼神是想杀人。 “和我关系不大,应该是卢钰向她透露了什么。她显然也不全信卢钰,找我是核实真假的。我觉得这个时候,没必要和她再隐瞒,大家一起想办法,你不再讳疾忌医而是配合治疗和吃药,就算没有转机,至少可以延长性命。” 房翊冷哼了一声:“她知道后是什么状态?” 封悟夙道:“那还用说吗?眼泪哗啦就出来了,我看着都心疼,她颓然地坐在那里,像个几十岁的老妪,突然间没了一点活力。御书房一个人都没有,她说她想一个人静静。” 房翊握紧了拳头,捶打在桌子上,精致的黄花梨桌子晃了晃,近乎散架。 “隐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延续寿命并找到破解之法,多陪她走一段路。”封悟夙认真道。 房翊扔给他一样东西。 封悟夙接过来,打开,轻轻闻了闻,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房翊,又闻了闻,道:“这是好东西,你服用下去,至少可以延缓你半年的寿命。这里面有两味药十分难得,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仙草的话,它们就约等于仙草。” “当真?” “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封悟夙白了他一眼,朝黄花梨的桌子上一坐,桌子哗啦一下倒下去了,他急忙跳了过来。 “好好的桌子,你捶它做什么!”封悟夙不满道。 房翊道:“这么大的药丸怎么吃?” “噎死你,算我的!直接吃!” 房翊正要将这药丸吞服,封悟夙又问:“从哪里弄来这样的丹药?” “卢钰给的。”房翊淡淡道。 “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让我想想,这家伙想做什么!他不会是惦记上女帝陛下了吧?这可就难办了。这家伙难缠的很!” 房翊目光阴鸷,声音冰冷:“本王要杀了他!” “他要是那么容易被杀死,早死在你手里了,而且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想想陛下,她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卢钰再不是个东西,至少目前还愿意听她差遣。要是他反了,这大胤就算不到头,也要四分五裂了。”封悟夙笑道,一脸的玩世不恭,“你先吃药吧,好歹还能多活半年,有这半年,我又可以试试其他治疗方式了。” 房翊冷道:“如果不是考虑到悠儿……” 他宁死也不会要卢钰这颗药丸! “我觉得你应该去劝慰一下女帝,让她同意卢钰入后宫。” 封悟夙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道劲风闪过,房翊的手已经捏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稍稍用力,他就会当场毙命! “找死!”房翊怒道。 封悟夙道:“先放手!你现在最好不要用内力。你的伤!” “离间我夫妻二人者都该死!” 封悟夙扒着他的手,道:“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房翊看着面容紫胀、表情狰狞的封悟夙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手。 封悟夙喘息了一会,道:“不会吧,就说句话,你就想掐死我?” “药你吃了是吧?那好,我就可以说了。”封悟夙退到门口,随时准备夺门而出的架势。 “你若一直是摄政帝君,你们一夫一妻的状态可以维持下去,毕竟陛下对你那是真心实意,我前面看着她那心灰意冷的模样,大有你若不在了她也绝不独活的意思,但你现在的身体,你必须要考虑清楚,一旦你无法掌控局面,惦记陛下或陛下后宫的人又何止卢钰一个?但是,如果卢钰成了陛下的夫君之一,他必然会协助陛下维护当前的局面。再说,入后宫也未必就有夫妻之实。至于你百年后,他们是什么状态,你也管不了,反正是眼不见心不烦。” “你是这么想的?”房翊冷声道。 封悟夙道:“我撤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他推门的时候,就看见章雅悠站在外面,似乎站了很久,神情有些呆滞。 “哟,陛下来了!”封悟夙故意提高声音,“不耽误你们聊了。” “悠儿。” “阿翊!” “饿了吗?” “等阿翊一起。” “好。” “就在阿翊这雍和宫吧。” 房翊拉过章雅悠,将她抱在怀里,道:“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 章雅悠落泪了,她本以为房翊还会再掩饰一下,自己打算陪着他继续演戏,没想到他伤重如此,开口就是向自己道歉。 可他何错之有? “阿翊!朕一定有办法救治你的。朕会为你寻神医、蛊王,一定可以救治你。你能告诉朕,你中的是何种蛊毒吗?” 房翊道:“应该是绝情蛊,中了此毒的人不能动心不能动情,否则会有噬心之痛。这几年我一直用内力压着它。” 那一年,章雅悠的死讯传来,房翊觉得自己世界里的光瞬间消失了,就在这时薛瑶依来找他,借着安抚他的名义亲近他,并将这份蛊毒下在他的茶水里。 那段时间他只觉得胸口沉闷,以为是伤心过度,等到后来发现时蛊毒已深入脏腑,光靠他的内力根本无法排泄出来。 “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样瞒着,错过了太多治疗的时机,你若是走了,我该怎么办?”章雅悠伤心欲绝。 就是考虑到她的将来,所以,房翊这几年手段残忍,对很多叛军、逆党、异己者进行了残酷镇压,令人闻风丧胆。 他不怕自己担恶名,他怕自己走后,给她留下的只是烂摊子…… “我帮你整理好这一切。放心,我命大的很,死不了。”房翊笑道。 章雅悠抬头,亲吻了他,本来是轻轻一触,慢慢变得缠绵。 她很少主动,尤其是这般缠绵悱恻的主动,房翊很是享受,情动之时,胸口有些痛,但是,他不能说…… 524 张贴皇榜 以往的缠绵是热情,如今的缠绵是悱恻,章雅悠想哭,但是,她不能流泪,她不能做出那种诀别的架势,她要给他信心。 “朕明天就去张贴告示,征天下能人来为阿翊治疗。”章雅悠笑道,她靠在房翊的肩头,神情餍足而美好。 她这个神态让房翊大受鼓舞,内心有满满的成就感,心里想的是:原来这样才是她最喜欢的! 章雅悠要是知道此刻他心里想得还是这档子事,必定瞬间崩溃! 第二日,卢钰又来了。 “陛下,臣是来领旨意的。”卢钰道,态度还算恭敬。 章雅悠递了个眼色,道:“圣旨准备好了,苏宝来会去宣旨的。” “那武陵王的蛊毒可要解?” “自然是要解,而且不惜一切代价给他解毒。”章雅悠道,经历昨晚的悲苦,她沉静了许多,毕竟慌乱解决不了问题,病急乱投医更不是最佳选择。 “那陛下可否需要臣帮忙呢?”卢钰对此很是期待。 章雅悠道:“暂时不用。朕会用自己的方法去为帝君解毒。你只管安心带兵打仗。” 她起身,走到卢钰面前,道:“此行艰难,朕在京城等你平安归来。若是遇见难处,一定要及时给朕上书,朕会想尽办法派人前去支援。” 卢钰道:“有陛下这句话,朕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同样,陛下如果在医治帝君的过程中遇见障碍,也务必给臣去信,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帝君祛毒疗伤。” 章雅悠顿了一下,道:“你如何有把握?” 卢钰道:“陛下可知当年臣是如何救活陛下的吗?” 章雅悠摇摇头,道:“朕不知,但据说是巫术。” “用的也是蛊。苗疆蛊王在年轻时游历中原,曾受过我父亲的救命之恩,所以,曾给我父亲留下两样信物,拿着这两样信物,就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 章雅悠道:“当年,你就是用这个信物求他救了朕?” “是的。不过,这信物不是任何人拿去他都会信,蛊王当年给我父亲留下了一段暗语。”卢钰淡淡道,“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 “好,收拾一下,后天启程吧。” 章雅悠一边在全国贴出皇榜,征兆天下能人来解毒,一边命云台带人前往苗疆寻这位蛊王,就算是请不到蛊王,也请一些其他用蛊高手回来。 封悟夙这边则是住进了雍和宫,每日里照顾房翊的身体,亲力亲为地给他试药。 “这些药你亲自试,别吃死了自己。本王可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人情,我自己喝就行,就算有毒,就当以毒攻毒了!”房翊道,直接抢过药碗,一饮而尽。 封悟夙笑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我若是怠慢了,我有几个脑袋够掉的?不过,我发现我上当了,我以前说过,我绝不入朝为官的,我怎么一转眼就当官了?” 章雅悠封了他为太医署的太医署令,官职不大,但是,手底下还有几十号人,太医丞有两人,不同科室的太医有几个,还有配药的、管库房的等工人。 “现在是大胤朝。让你这种吊儿郎当的人做令官,难道还屈才了不成?再说,你平时除了在本王这里混吃混喝,也没见你管什么!还不是那两个太医丞在忙碌?”房翊道。 封悟夙道:“你这就是没良心了!” 房翊看了外面一眼,笑道:“你的良心在外头,不在我这里。” 门外站着的正是容绮。 封悟夙笑道:“那我先去了,晚点过来看你。” 房翊冷道:“你别来烦我就行。” 兴许是都在宫内,容绮和封悟夙经常见面的缘故,章雅悠与房翊也给他们创造了不少单独见面的机会,所以,这二人的感情急剧升温,封悟夙也不像从前那般躲着她了。 “上次你要的书,我给你找到了。”容绮将东西往封悟夙怀里一塞。 封悟夙笑道:“可以,效率很高嘛!这两本书很难找,我们在上面兴许能找到一些法子。” 容绮揉揉脖子,道:“还说呢,昨天本来是我休沐,我饭都没顾得上吃,在皇宫的书库里翻了一整天。” 封悟夙笑道:“这是我谢谢你的。” 容绮跟着油纸包就闻到了香味:“桂花糖酥?” “是啊,给你买的。下次我出宫了,再给你带一些,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容绮笑道:“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要不要跟我出宫去转转?” 容绮有些犯难:“今天我当值,陛下那边可能随时会叫我。帝君的身体如何了?” 封悟夙摇摇头:“不是很乐观。” “陛下不是招到一些能人吗?” “还招到一些骗子!”封悟夙笑道。 皇榜贴出去一个多月,各地揭皇榜的有上千人,经过当地官府筛选确认确实怀有医术或奇技的人有上百人。 这上百人里有一半是骗子,冲着高额赏金来的。 按照房翊的脾气,那必须要杀了,但是,章雅悠认为现在不能妄动杀业,就当给自己积德了,所以,这些骗子都是死罪免了,判了徒刑。 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确实会医术甚至这批人里有些人医术很高明,但是,对房翊的内伤和蛊毒也是束手无策。 这些人,虽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但是,外地来的人,章雅悠都给了盘缠和少量的赏钱,个别人通过太医署的考核,留下来做了太医。 还有一小撮人是李祥部下或李诵的追随者,故意汇进队伍,想借此刺杀女帝。 皇榜上说的是女帝有顽疾。 “哎,那你知道这绝情蛊是何人所制吗?只要找到这个蛊毒的制作者,是不是就能找到解药?”容绮问。 封悟夙点点头,道:“据说是苗疆一个擅蛊的女人所制,目的是杀尽天下负心人,没有解药。” “近来可有云台的消息?”容绮又问。 封悟夙道:“你怎么对武陵王的伤势这么关心?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哎,类似一种爱屋及乌吧。陛下在意,为了帝君的病情,她瘦了很多。”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这种情深义重的女子,我怎么就没遇见呢!”他这么说的时候,故意看着容绮。 容绮道:“因为你不配!那么花心!” 封悟夙还要聊,紫燕跑过来,道:“容大人,陛下找您呢!” 525 卢钰的机会来了 容绮道:“我要先去,有事去承禧宫找我。” 她跟着紫燕一路小跑:“陛下可说找我是何事?” 紫燕道:“奴婢不清楚。” 容绮像是自问自答:“这个节骨眼,能让陛下亲力亲为的,应该是武陵王的事了。” 进了书房,章雅悠脸上挂着微微的喜气,道:“云台那边来信了,说是找到了愿意来中原的三位苗疆很有名望的蛊师,你负责接待,务必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同时,他们提的一切合理要求,都满足他们。即便有些超纲,也尽量满足。” 容绮笑道:“好,微臣这就去处理。” 到了九月,苗疆来的三位蛊师经过一番尝试,也以失败而告终。 “我们三人虽是苗疆人,但也知感恩。我等感谢女帝陛下的热情款待,所以,即便我们无法将这位贵人体内的蛊毒清除,但是,我们给贵人体内放了另一种蛊,这种蛊可以克制当前的绝情蛊,让其不至于继续蔓延。只要争取到时间,总归还有办法解毒。”其中一个蛊师道。 章雅悠问:“那大师下得蛊可有什么危害?” 那蛊师道:“若是我施法,自然是有的,但是,我们苗人最讲信用,我既然是为了感谢女帝而用蛊,怎么可能伤害这位贵人呢!何况,我这颗蛊也是上乘蛊,资质甚好,万里挑一,若不是为了感谢,也断然不会轻易把它用出去。” “多谢大师。朕另有厚礼赠予大师。” 另外一人道:“这绝情蛊不但是蛊,还加了我们苗人特有的诅咒,很是难解。贸然去解,对解毒者和中毒者都有反噬。” “若是能请到蛊王,这件事应该可以迎刃而解。蛊王有一只蛊王虫,乃是万蛊之王,必定能克之。” 章雅悠命人好生款待这几名蛊师,又赠予他们厚重的礼物。 “让悠儿费心了。现在有这么多东西加持,好歹能缓几年,所以,不着急。你这段时间太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房翊道。 章雅悠笑道:“根本不累。什么大事都比不上你的身体。你体内现在有其他的蛊,我还是想着尽快取出来,若是那个蛊师被人怂恿或要挟,我们就被动了。” 房翊道:“那我们不把他杀了不就好了?” 他对杀人这回事向来看得很淡。 章雅悠捂住他的嘴,撒娇道:“以后不准动不动就杀人。” “好,都听悠儿的。”他拉着章雅悠一阵细细的亲吻,“悠儿怎么这么甜?” 章雅悠笑道:“我还觉得阿翊甜呢!阿翊不必担心,朕已找到了给阿翊解蛊毒的方法。” “哦?我觉得我这身体没问题,尤其吃了封悟夙开的这些药后,身强体壮,随时可以带兵打仗!悠儿今天的折子我已经批完了。”房翊笑道。 章雅悠不得不佩服房翊这效率。 “悠儿打算如何犒劳我呢?” 章雅悠踢起一条腿,身子轻轻一跃,攀上房翊的腰身,笑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行不行?” 房翊的喉结滚动了几下,道:“这大白天的……我自制力再好,也受不了,所以,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你现在投降也来得及!”她挑衅地看着房翊。 这边,卢钰接到了章雅悠的密信,上面答应他的要求,让他尽快请来蛊王给房翊施救。 “大哥,笑什么,这么开心?”王行之一身戎装,少了几分秀气,多了一些英武。 卢钰道:“眼看大捷在即,这是我入仕以来的第一仗,不仅是战场上的胜仗,也是官场上的胜仗,自然要开心。” 这时,崔洵也进来了,道:“外头那两个人好像是京城来的,他们对话我听到了,一股京腔,而且,看那气度,应该是侍卫。” 王行之顿时了然,道:“那是女帝来信了,所以,大哥才这么开心。” “这个女帝,还真是高手,撩拨男人的手段真是一流,这样若即若离,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崔洵道,他一直对章雅悠有些意见。 王行之笑道:“二哥慎言,那可是女帝!” 卢钰道:“你要学学三弟,慎言!” 崔洵笑道:“是,慎言,她不仅是女帝,将来还是咱们的大嫂,长嫂如母,必须敬重待之。” 卢钰笑了。 “看来女帝是接受大哥的条件了,祝贺大哥,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王行之笑道。 卢钰笑而不语。 崔洵道:“不如今天召几个人过来庆祝一下!这一批姑娘中有几个模样还不错,我挑两个处子给大哥送过来。” 卢钰道:“不用。” “都有一年了吧?你这是准备做和尚了?”崔洵笑道,“大哥不要,我可要再召一个进帐子了。” 王行之笑道:“二哥,要注意身体啊!” “等大获全胜后,我们再庆祝吧,回京庆祝,我定为二位弟弟争取一个好的官职。”卢钰道。 “多谢大哥!”二人异口同声道。 “听大哥的,我这几天也忍忍。我帐子里的那两个也送出去,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他们需要。”崔洵笑道。 这些女子都是买过来的青楼女子或清苦人家卖出来的姑娘,是军~~妓,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这些人为了讨好王行之和崔洵,总会在新来的女子中挑选一两个模样好看又是处子的女子送给他们。 卢钰原本是讨好的首要对象,但卢钰拒绝的很干脆,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大哥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那大哥什么时候派人去苗疆请蛊王呢?”崔洵问道。 卢钰道:“不急。” “大哥这次就对了,关心则乱,这样不急不缓,女帝就必然心急,到时自然是要对大哥有求必应。何况,大哥现在出征在外,是最好的借口。武陵王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王行之笑道。 “女帝可是为了武陵王煞费苦心,不但向天下张贴皇榜,还派人从苗疆请了一些蛊师去长安。”崔洵道。 长安的动向,他们时刻关注着。 王行之给他递了个眼色,崔洵会意,笑道:“不过,女帝待大哥一定是有情的,这次让大哥带兵出来,就是给大哥机会。” 嗯,卢钰心说,这话我爱听。 526 帝君不行 十月,卢钰班师回朝。 章雅悠三天前接到了消息,但只是命人准备了庆功宴,并未出宫去迎接。 房翊正在帮章雅悠批折子,道:“你这有点打卢钰的脸了。” 章雅悠心说,你故意这么说的! “怎么还气上了?”房翊伸手捏了一下章雅悠的脸。 章雅悠拍了一下他的手,嗔道:“这里是御书房!” 房翊笑了笑,对着她一阵耳语:“我们又不是没在这里亲热过……嫌他们碍事,让他们出去就是了!” 章雅悠脸红了,骂道:“不要脸!” 想起那天的事,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不要脸,太羞人了!果真,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真理! “你若是想给卢钰一个面子,全了君臣的情分,我倒也不介意你出城去迎接他。”房翊笑道。 章雅悠只觉得这是一个大坑,她若是真的答应了,某人必定跳脚,就不是“全了君臣情分”那么简单了。 “我去迎接你,是因为你不仅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的夫君。我去迎接自己的夫君凯旋归来,没有问题!但是,对于卢钰,我若是去迎接,难免要主张他的骄傲。再说,若是每个人打了胜仗朕都要亲自出城迎接,那朕也够累的!不去!” 房翊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却听章雅悠转折道:“但是,朕初登基,根基不稳,若是只待帝君如此,显得朕任人唯亲,必定引发朝臣不满,也会给世人留有口实。朕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 章雅悠道:“由帝君代朕去迎接。一来,帝君身份尊贵,我们夫妻一体,帝君绝对能够代表朕,不至于让功臣寒心,他们就算想寻朕的不是,也找不到理由;二来,帝君战功赫赫,对大胤的贡献天地可鉴,任谁也不能越过帝君,这也让卢钰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房翊笑了笑,道:“夫人啊,为夫想知道这卢钰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章雅悠一愣,她没想到房翊会在这个时候装傻充愣,笑道:“大概是嫌这天宜侯的爵位不够大吧。”——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装傻! 房翊笑道:“夫人变坏了!好,这棘手的活儿就交给为夫吧。来,夫人过来检查一下,这些折子为夫批得如何?” 他伸开手臂,邀请章雅悠坐在他的腿上。 章雅悠笑道:“不去!不看!怎么就是朕一个人的活了?在内,你是朕的夫君,帮朕处理点政务,是应当的;对外,你是朕的臣子,为皇帝陛下排忧解难,同样理所应当。” 房翊拉过她,笑道:“伶牙俐齿,就知道欺负我!” 他把头放在她的肩窝处,章雅悠心头一惊,这狗男人不会有想…… “封悟夙可是说了,你要清心寡欲!”章雅悠指着房翊的额头,轻轻点了点。 房翊笑道:“别听他的!马上,我就把他这个太医署令给撤了!” 章雅悠轻轻推开他,道:“要遵医嘱!今天按时服药了吗?” “没有悠儿喂我,太苦,吃不下!”房翊皱眉道。 嗯,这可真是个作死的好理由! 几日后,帝君房翊领着文武百官前去城门迎接凯旋而归的卢钰。 “不是说女帝亲自来迎接的吗?”崔洵骑在马上,小声问王行之。 王行之道:“帝君代表女帝来了。这若是女帝的主意,那真是一步好棋!” “三弟这是何意?” 王行之笑了笑,道:“二哥稍安勿躁,且看看就知道了。” “天宜侯大战逆贼李祥,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此乃天宜侯神勇,更是陛下洪福齐天。本君受陛下之命,领文武百官前来迎接。”房翊道。 卢钰道:“不过是仰仗陛下的佑护罢了,不敢居功。劳烦武陵王亲自出城迎接,这份情意,我记下了。” “本君不过是奉命行事。” 房翊坐在女帝专属的御撵中,与骑着马的卢钰并肩而行。 “武陵王的身体如何了?”卢钰笑道。 “如你所见,好得很。”房翊冷道。 卢钰道:“为何我观王爷印堂发黑,毒气上涌呢?这绝情蛊可不容小觑。不知王爷何时引来的风流债,竟然有人要给王爷下这种蛊毒?” “若论风流,比不了天宜侯,妻妾成群、处处留情。天宜侯虽然未中毒,但这长期纵-~欲,恐怕,未必好用。这一点,本君以为天宜侯应该有自知之明。” 卢钰道:“这个就不牢王爷挂心了。倒是王爷,一副虚不受补之态。陛下为了王爷可谓煞费苦心,但以我看,王爷这体内的蛊毒更胜从前了。以毒攻毒是个法子,但是,若是使用不当,可是要毒上加毒的。” “你还有心思关注宫里呢。” 卢钰道:“关注宫里不需要花费我太多的心思。何况,只要陛下的事,我都很关心,这一点王爷不是早就清楚?” 房翊冷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 卢钰道:“这么说来,王爷真是太自私了!你若是死了,她怎么办?这大胤恐怕就要塌了!” 房翊一道眼风扫过来,道:“我们就看看谁先死!” “别!王爷,你杀我,没那么容易,若是容易,你早就动手了!何况,我死了,陛下可就少了一个肱股之臣。” 卢钰入京之后不几日,又有人来上书了,又是催着女帝广纳后宫、绵延子嗣那一套,章雅悠看也不要看,冷着脸问那臣子,道:“广纳后宫,朕就可以孕育了吗?你的言下之意,帝君不行?” 那臣子急忙下跪:“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章雅悠问道。 那臣子道:“臣、臣的意思是,陛下后宫不能空置,不利于朝堂稳定,广纳后宫也是为了平衡朝堂的势力。” “这么说来,你还是觉得帝君不行啊!可惜今天帝君没来,他若是来了,当场能砍了你。算了,朕也不罚你了,帝君知道你说他不行,自然会罚你的。”章雅悠淡淡道。 “臣冤枉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微臣没有说帝君……”——“不行”两个字,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527 女帝这回铺张奢华了 下了朝,章雅悠有些头大,她最近内心很不安,房翊虽然暂时抑制了呕血的症状,最近却开始嗜睡,而且嗜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帝君的身体如何?你和朕说实话,朕好有心理准备。”章雅悠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很紧张,真怕听到那不好的消息。 封悟夙道:“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敢隐瞒陛下,他的状况——”他顿了一下,“不大好,但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最坏的结果就是睡过去。” “睡过去?一直醒不了?”章雅悠追问。 “是的。他体内有两只蛊,都很厉害,相互克制,但也以他的身体为食。”封悟夙道,“我不懂蛊,这些也是我从书上看到的。” 章雅悠沉思了片刻,道:“容朕想想该怎么办。” 现在各方势力尚不稳定,一部分人对她臣服,不过是屈于房翊的权势和手段,这批人表面上言听计从甚至歌功颂德,其实包藏祸心,还有一部分人已经潜在暗处,伺机而动,就算不能为李唐复国,也时不时闹出些动静让她头痛。 再就是一帮墙头草,看形势而站队。 这些人一旦听闻房翊倒下去,必定生出反意,就算不反,也会难以调遣。 她回到承禧宫的时候,房翊捧着一本书睡着了,她已经走得很近了,但是房翊依旧没有醒来。章雅悠心中酸楚,那个英明神武又警觉敏捷的房翊真的不在了吗? 她已经命令十几个暗卫轮班守护在房翊身边,但不要让房翊知道。 她伸手轻轻取下房翊手中的书,房翊的手抽搐了一下,继而睁开眼。 “你来了。脸色这么差,有人为难你了?”房翊温和地笑着,这种温和章雅悠许久不见了,竟让她产生一种错觉:房翊这是老了? “没有,朕可是九五之尊,谁敢为难朕!”章雅悠笑道,“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罢了。” 房翊拉着她的手,抱住她,道:“让你费心了。我不要紧的。折子我已经批完了,有些人我已命人去敲打了。” 章雅悠轻轻推开房翊,伸手摸上他的脸,道:“阿翊,你活着,在我这里,比什么都重要。” 房翊抓住章雅悠的手,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能受卢钰的蛊惑,他没那个本事祛除我体内的蛊毒。你不准答应他!” “我答应他什么?”章雅悠无奈笑了。 房翊道:“他一直觊觎你,恐怕要拿我的身体来和你做交易,想入后宫。” 章雅悠道:“你都知道了,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房翊沉默了,道:“悠儿,我爱你,我在意你胜过在意我的性命,我不能容忍别的男人和我一起分享你,哪怕靠近你都不行,但是,我很矛盾。” 他显出痛苦之色,紧锁的眉头让章雅悠没来由一阵心疼。 “如果我真的好不了,你身边总要有一个爱你又有能力的男人,否则,谁与你一起抗下这所有的重担?”房翊沉声道。 章雅悠抱着他,道:“有你这番话,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悠儿,我爱你!”房翊道。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是章雅悠听过最美妙的情话,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情地吻了上去。 二人缠绵结束,章雅悠道:“我们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房翊笑道:“我猜猜看,不如放出风声,说我病重,看看有哪些人蠢蠢欲动,正好收网。” 章雅悠与房翊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道:“这只是其中一件,还有另外一件。” “好像我的生辰要到了。” 章雅悠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次我想给你办一个隆重点的宴会,召百官们来朝贺,兴许这些人的吉利话真的能给阿翊增福添寿呢。” “勤俭朴实的女帝陛下这回不节俭了?” “哎呀,偶尔铺张一次,相信陈黑面不至于那么不给面子,会要参朕一本。”章雅悠笑道,陈康远向来耿正,不喜李诵的做派,李诵上位第二年他便辞官在家,章雅悠复用他,仍命他为御史大夫。 “我当初劝你不要给自己添堵,陈黑面不能复用,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章雅悠想哭,陈黑面果真讨厌!但是,忠言逆耳,她想努力做个明君! 转眼到了房翊的寿辰。 二十九岁,按风俗,算虚岁,正好三十,那是大日子!再说,作为大胤最权贵的男人,他想庆祝,哪一天都是大日子,何况女帝心疼的紧! 房翊穿着帝君特有的华贵服制,鸦发金冠,端坐在那里如同神仙临世,尊贵俊美,端得赏心悦目,章雅悠越看越欢喜,忍不住打量了几眼,看他的眼神里俱是柔情蜜意。 章雅悠照例做了一番冠冕堂皇、辞藻华丽的开场白,历数房翊对大胤的功劳,为大胤和女帝所做的一切,又表明这一场筵席乃是她个人的体己,是她对帝君的心意。 众臣子起身跪拜,齐声祝福。 宫女鱼贯而入,奉上酒菜。 歌舞起,乐声婉转大气。 房翊从卓在底下抓了章雅悠的手,笑道:“悠儿这么看着我,我心花怒放,我这么好看么?” 章雅悠低笑道:“人间尤物。” 房翊轻笑:“夫人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彼此彼此。” 卢钰坐在席间,看着主座上的二人旁若无人秀恩爱,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还带着无法发泄的酸味,不由得多喝了几口酒。 容绥看见这一幕,心中不是滋味,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恭祝帝君福寿双全,祝愿女帝和帝君白首偕老。 房翊笑着收了他的祝福,命人给他赐了酒,对章雅悠附耳道:“容绥懂事许多,我最近看他没那么厌烦了。” 章雅悠干笑了一下,心说,人家也没得罪你,你凭什么厌烦呢?再说,容绥现在劳苦功高,可是她的肱股之臣。 但是,你过生辰你最大! “朕有些不胜酒力,先出去散散酒气,由帝君领着大家喝酒,还有歌舞,诸位爱卿务必尽兴。”章雅悠笑道。 528 女帝猛于虎 半柱香过后,大堂中间升起层层雾气,烟雾缭绕之间,一些鲜衣舞姬婷婷袅袅地迈进舞池,其中一女子尤其明艳。 云雾之中,那女子若隐若现,妖娆之中透着神圣和高贵,只见她身着轻纱羽衣,鸦发云鬓,身姿曼妙,舞姿妖娆,真真一个翩若惊鸿,动若游龙,只是一眼便十分惊艳。 众舞姬将其拢在中间,众星捧月之势,一时很难看清她的面容。 忽听一阵婉转低沉的箫声响起,正是那女子吹。 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中间女子的脸,惊道:“啊,陛下!” 其余臣子惊住了,陛下?在哪呢?哪儿呢?纷纷伸头去看。 啊——果真是女帝! 房翊也看见了,先是眼睛直了,他的悠儿真好看,经过这几年他绵绵不断的爱意,她更好看了,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人能将高贵和妩媚这样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太好看了! 接着他就不乐意了,更不得意了! 穿这么少,这么轻薄,那欺霜赛雪的肌肤露出了大片,她这是被人看去了! 房翊环视了一眼众人,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不行,他要挖掉这些人的眼睛,自己没有夫人吗?盯着我夫人看! 臣子盯着主上好,目无尊长,该死! 忍住,再忍忍!房翊做着思想斗争,毕竟这是他的寿辰,章雅悠花费这么多的心思也是为了他高兴,看她的舞姿,那么优美娇柔,想来她是练习了很久,她平时那么忙,肯定是没能用的空闲时间都用上了! 他若是贸然冲下去,岂不是坏了她的心意? 再忍忍! 容绥也惊呆了,他从来没想过章雅悠可以这样张扬恣意地妩媚着,目下无尘、目中无人,明明穿得单薄,却冷若冰霜,贵不可言。 这是仙女一样的人物,这会子落入凡间了。 可惜,她是为了那个人才落入凡间的。 至于卢钰,自从认出跳舞之人是章雅悠,他眼睛就没挪开,是非常直白的欣赏和喜欢,毫不掩饰。 他认识的章雅悠骨子里本就有一种野性,野性难驯,恣肆豁达。 她的舞姿、她的箫声,无一不是这世间最美的表达。 一曲终了,众人意犹未尽,还沉浸在方才的舞姿和乐声中,房翊气恼,却也不方便表态,带头鼓了掌,这时掌声雷动,有人还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拍手,那热乎劲让人看着手疼! 房翊拉过章雅悠,将她护在怀里,借着身体错开的档口,附在她耳边道:“穿成这样,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章雅悠笑道:“任君采撷。” 房翊嘴角勾了勾,这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尺度也大了! 不过,自己宠坏的小妖精,跪着也要宠完! 房翊忽然觉得脏腑之内像是有东西在游动,这种恶心的感觉一直都有,但这次却尤为明显,以至于感到一阵抽搐得疼痛。 一股血气往上涌,喉咙处冒着甜腻和腥臭,他一个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 众人惊住了,武陵王这是怎么了? 战场犹如神助、堪称战神的武陵王竟然当真吐血,这是身体有样了吗? 章雅悠也愣住了,很是慌张地喊道:“来人,选太医,把太医署令也叫过来!快点!” 混迹官场,能在御前露脸的,有几个傻子!众人瞬间明白,前段时间女帝到处张贴皇榜,并不是女帝身体有恙,而是武陵王出了病症! 而且不是一般的病症,所以才需要张贴皇榜!那说明武陵王病得很重! 武陵王是大胤的基石,他病重,那就意味着…… 只见房翊摆摆手,笑了,道:“不过方才奴才送来一杯鹿血,可能是冷了,有些腥臭,我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 他笑得风轻云淡,看女帝的眼神有些暧昧,完全不像是病重的样子,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 再看女帝,娇羞地笑了。 众人似乎又明白了,女帝猛于虎啊! 谁不知道武陵王没有女人,就女帝一个妻子,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行,为了取悦女帝竟然要服用鹿血了,那只能说明女帝厉害! 宴会照常进行,女帝和武陵王照常秀着恩爱,大庭广众之下腻在一起,看得群臣心头痒痒,主要是这两人都太好看了,坐在一起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宴会上还有一些世家子弟,这些人中有些人是第二次见到女帝,上一次是春游的时候,那一次女帝飒爽英姿,这一次婀娜多姿,无论哪一种都美艳不可方物。他们中有未成亲的,看着女帝,心里生出了一种念头,一种房翊知道了想掐死他们的念头。 承禧宫内,房翊安抚章雅悠,道:“没事,我不过是按照计划在他们面前演一场戏,加上前段时间张贴皇榜的事情,必然能引出一些人来。” 章雅悠锁着眉头,演戏吗? 恐怕这会子才是演戏吗?他怕自己担心。 “嗯,你没事就好。那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章雅悠问道。 房翊笑道:“绝对没有!现在是到了收拾你的时候,你前面说得还算话吗?” 章雅悠明白他要做什么,本想劝他收敛,但也知道他身体状况,随时可能昏睡过去,便由着他闹腾了。 她翻了个身,就占据了主动权,笑道:“主动权在朕手里,你要乖乖的。” 二人闹腾了一番,房翊沉沉睡去。 不能再等了。 房翊的蛊毒不能再拖下去。 那些躲在暗中的人也不会给她喘息的空间。 书房内,章雅悠连夜调兵遣将,忙到凌晨才在御书房的里间休息了一会。 “绮儿,你速去宣天宜侯觐见。”章雅悠醒来的第一件事,喝了一碗燕窝羹,就开始思索昨晚的部署是否有疏漏。 容绮领旨而去。 章雅悠回到承禧宫,看了看房翊,呼吸平稳,但是依旧在沉睡。 “阿翊,你太累了,就好好休息吧,这一次,有我在。”章雅悠道,“你要记住我的话,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有些事算什么呢?” 封悟夙道:“最坏的情形出现了。他有可能一直昏睡下去……” 章雅悠道:“好好照顾他。如果发生什么异常,你带着他走,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你这是交待后事?”封悟夙道,“别这么悲观。实在不行,臣替陛下给帝君扎两针?” 529 妖孽卢钰 章雅悠冷声喝道:“放肆!” 她知道封悟夙只是在说玩笑话,但是,此刻她没心情。 封悟夙立马禁声,脸上有微微的尴尬,急忙躬身道:“是微臣唐突了,请陛下恕罪。” 是的,眼前的女子不再是那个还未长大的小丫头,不是可以被他捉弄的章家姑娘,而是睥睨天下的女帝,天下人都说她是靠着房翊的庇护才登上那宝座,说是她武陵王的傀儡,实际上她这些年做了哪些事,封悟夙很清楚。 那种果敢、英勇、权谋、大气以及长远的谋划,她是天生的王者。 房翊愿意捧她到那么高的位置,不是因为想让她做傀儡,而是他相信她的能力和智慧,他知道她比他更合适做帝王。 “好生照顾帝君,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照顾他,明白朕的意思吗?”章雅悠冷声道。 封悟夙道:“微臣明白。必定让帝君安然无恙。” 他顿了一下,又道:“请陛下保重。” 章雅悠顿了一下,道:“朕去早朝了。” 她觉得很累,以前累的时候还能去房翊那里耍耍赖,将活儿丢给他,那以后呢? 卢钰并未告假,今日的早朝没来。 散朝后,容绮已经等候在御书房了,道:“微臣夜间去了天宜侯府,但天宜侯自称生病,避而不见。” 章雅悠怒了:“他好大的胆子!” 容绮道:“陛下息怒,有可能他真的受伤了,微臣之前听闻他在军中已受伤。” “朕为什么不知道?” 容绮道:“微臣见他的时候,一切如常,以为已经痊愈,且这等事情不敢惊扰圣心,所以,微臣就没告诉。” “再去宣旨,只要人没死,抬了进来见朕。” 容绮道:“微臣领旨。” 日落西山,容绮回来了,见了章雅悠就跪下来,道:“微臣办事不力,没能请到卢钰卢大人,但是见到他了,的确是受伤了。微臣宣读了陛下的密旨,他说想见陛下,只有亲自见了陛下他才能答应陛下的事情。他还说……” “还说什么?” “他还说,这可能是陛下见他最后一面了。” 章雅悠心里一惊,猛然起身,卢钰这是要死了? 但是昨天宴会他还好好的,看自己的眼神恨不能吃了自己,简直忤逆到极致,这会就要死了? “那以你的观察,他要死了吗?” 容绮道:“微臣不好判断,但是,听说是昨晚受到刺杀。屋子内一股血腥味。” 章雅悠道:“你去安排一下,朕微服出宫。” “卢大人说,如果陛下出宫的话,他会命人一路上做好安排,请陛下放心。” 章雅悠冷哼了一声,这个卢钰惯会拿乔,恐怕不是伤了,是故意让她这个女帝登门求他。 晚间,章雅悠扮作普通宫女,在一种暗卫、容绮等人的护送下去了天宜侯府。 门口早有人在那里等候,恭恭敬敬地领了章雅悠去了卢钰所在的院子,进门之前,那仆人道:“请诸位在此稍作停留,侯爷说只见姑娘一人。” 容绮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无礼!姑娘,让我陪您进去吧?” 章雅悠道:“现在外头等着吧。” 仆人领着章雅悠进去,本以为推了门就进了房间,没想到进门之后整个房间只摆了一道屏风,屏风后面还有一道走廊,两侧是博古架,摆放着各种珍稀物件。 进了屋子,有几个丫鬟小厮恭敬地守在外间。 一个丫鬟领了章雅悠进了里屋,卢钰躺在床上。 从外间到里屋都布置得富丽堂皇,比她承禧宫丝毫不差。 卢钰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对那几个下人挥挥手,道:“下去吧,没有通传,不准进来。” “臣重伤在身,没办法给陛下行礼了。”卢钰道,他欠了欠身子,声音听起来一点有些虚弱。 章雅悠皱眉:“你真的受伤了?何人所伤?” 卢钰向她伸了伸手,道:“陛下,可否搀扶微臣一把,让微臣坐起来说话?” 章雅悠转身看了看,没有丫鬟小厮在了,她忽然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你就这样躺着说话吧,朕聊几句就走。” “陛下不是来看望微臣的?”卢钰一脸的委屈,一副被伤到的表情。 “是,听闻你受伤,朕过来看看,当然,也有些事情叫请你帮忙。”章雅悠硬着头皮道。 “陛下说什么?陛下可否离微臣近一些?”这个要求就很过分了,章雅悠确定这其中必然有诈,卢钰必定没有受重伤,否则,哪还有精力和心情来调戏自己?那眼神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还带着笑意呢! 章雅悠现在的状态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但是,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 她上前两步,拉过一把凳子,坐了下来,离床还有半丈的距离,道:“朕说,朕有事需要你的协助。” 卢钰笑了笑,坐起来,道:“陛下这么怕微臣啊?离微臣这么远也就罢了,都不敢看微臣,是微臣今天没梳洗,很丑吗?” 他微微俯身,中衣敞开,露出大片的胸膛,肌理分明,白皙有肉,配上那张清华妖冶的脸,还有深沉挑逗的眼神,真是妖孽!任谁看了都要心旌摇荡! “卢钰,你能不能自重点?”章雅悠有些头大,“朕是来聊正经事的。” 卢钰道:“微臣知道,微臣想做的也是正经事。让微臣猜猜陛下的来意。”卢钰笑了笑。 章雅悠调整了一下情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陛下一是想让微臣去请苗疆蛊王,为武陵王驱除孤独;二是趁着武陵王病倒的时机,与陛下一起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清理干净。”卢钰微微笑道。 章雅悠道:“正是。” “事成之后,陛下如何赏赐微臣呢?微臣上次提的条件还作数,陛下考虑好了吗?” 章雅悠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口渴,道:“你这屋子里连口茶水都没有吗?” 卢钰笑了,起身,下床,一气呵成,动作轻快无比,给章雅悠倒了一杯茶:“怕他们来打扰我们,哦,不是,怕他们偷听到微臣与陛下所谋的大事,还是让微臣来伺候陛下吧。” 530 得偿所愿 章雅悠推出手,道:“你就站着就好。茶水放在那里,朕不渴。”其实她很渴,想喝水。 “你现在装病,等于是欺君,朕倒要问问卢卿,你到底几个脑袋,敢欺君?现在又这般轻~浮,要朕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臣哪里轻浮了?陛下冤枉臣了。” 还不轻浮吗?你简直都轻浮到飘起来了!你的眼神反映出来的信息很多了,好吧? “那陛下是答应满足臣的心愿了?哦,对了,臣怕陛下记不住臣的心愿,那臣再说一次,臣向陛下自荐枕席,臣想入陛下的后宫,陛下封臣一个贵君就好了。”卢钰笑着。 他的笑容固然好看,但是,他笑里藏刀。 “贵君?”呵,这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卢钰道:“以臣对陛下的情意,贵君倒也能匹配。” “贵君等于前朝的贵妃,虽然尊贵,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卢卿就这么想做妾?”章雅悠冷笑道,心中愤怒,所以,言辞犀利,想要羞辱一番,若是他知难而退,那是最好。 “为了陛下,做妾又何妨呢?”卢钰不恼,笑着道。 章雅悠气结:“既然卢卿心意已决,那朕答应你。你马上去请蛊王来为帝君祛除蛊毒。” 卢钰问:“陛下可带了圣旨过来?” 章雅悠一愣,她出门要随便带个圣旨吗? 卢钰笑了笑,转身从书桌上拿了一张已经写满字的纸,递给章雅悠一支笔,笑道:“口说无凭,还请陛下签字画押。” 章雅悠气恼地落款了自己的名字,卢钰想拉过她的手去按指印,章雅悠躲开,冷道:“朕自己来。” 一个帝王,被人向债主一样强迫着签字画押,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卢卿可要有心理准备,这后宫不得干政,卢卿这身官服恐怕就要换了!这有名无实的贵君可没什么实惠!”章雅悠冷道,简直想咬牙切齿。 卢钰道:“怎么会有名无实呢?我的陛下。” 他俯下身子,离章雅悠很近,烛光摇曳下,他的身影被放大,完全将她包裹。 “臣似乎听到了陛下的心跳声,陛下很紧张呢。” 是的,很紧张,章雅悠觉得卢钰此刻太危险了。 “你离朕远点!”章雅悠想起身,却被卢钰伸手一拉,抱着她一个旋转,双双倒在雕花的大床上。 “卢钰,你想做什么!你放肆!你敢!”章雅悠用力挣扎着,但是,根本不是卢钰的对手,卢钰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许多。 卢钰凑着她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还是那么香。陛下都答应封臣为贵君了,算起来陛下也是臣的女人呢,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 “放肆!下作!卢钰,朕会杀了你!朕以为你入朕的后宫,不过是看中权势,想着多一道屏障,朕只是答应让你入后宫,却不代表朕要和你在一起!你快放开朕!” “我若是不放呢?”卢钰笑着,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章雅悠伸脚去踢,却被卢钰抓在了手里,还顺手扯掉了她的鞋袜。 “雅儿不乖哦。” 章雅悠的头闪躲着,不让他吻到自己,听他唤自己雅儿,心中又有一股气:“你的雅儿在崔家呢!你找错人了!” 卢钰笑了:“雅儿吃味了吗?傻丫头,和自己吃味吗?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雅儿,就是陛下你呢!乖,别躲了,我怕弄伤你,舍不得呢。” “但是,又特别想亲雅儿呢,怎么办呢?”卢钰看似有些为难,但是,他的手可一点都不老实,游走着,还去扯她的腰封。 “卢钰,别逼我恨你!”章雅悠恼道。 “我该怎么办呢?”这句话对卢钰的触动有些大,他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喃喃自语:“你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我现在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为了你,我可以不要那些莺莺燕燕,可以放弃荣华富贵,可以为你守身如玉,甚至可以抛弃我过去二十几年的尊严,和其他男人分享你,我这么卑微,只求你能接受我。” 他那伤感的神情、卑微的眼神触动了章雅悠,也许卢钰没错,他只是执念太深,若如他所说,他爱上了自己,那他一定很痛苦,毕竟要舍弃那么多…… 章雅悠感到一阵躁动,口干舌燥,想喝水。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这在卢钰看来,是一种诱-*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本想亲下去,却忍住了,只见笑了笑,道:“雅儿乖,我给雅儿端杯水来。” 他端来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用亲吻的方式喂给章雅悠,一开始章雅悠很是排斥,但是,她真的好渴,而且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渴望,加上,她也对抗不了卢钰的强势与力道。 “真乖。”卢钰笑着,眼里的情意越来越浓。 “雅儿真好看。”卢钰笑道,章雅悠美得超凡脱俗,登上帝位后更是尊贵大气。看着美人,卢钰心里又有些后悔,当年他若也是这般强势,哪有后来的房翊?她必定在她身边,只会有他一个男人,他的恩宠就是她的天,当然,他会对她好、很宠她,给她一切想要的。 她还会为他生很多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会宠着,让孩子们得到最好的。 章雅悠头脑昏沉,热、燥、难受。 这房间里的香味和方才喝的茶水,似乎都不正常…… 卢钰颤抖着,他之前所有女人加起来都不如此刻她带给他的震撼,那穿越灵魂的渴望更是燃烧着他。 “雅儿,雅儿,我们终于要在一起了……别怕,我会很温柔的。”他本就穿得轻薄,只是轻轻一扯,衣衫掉落。 二人坦诚相见。 “爱你,雅儿,以前爱你,现在爱你,以后依然爱你……”卢钰捧着章雅悠的脸,喃喃自语,巨大的幸福包裹着他。 他俯下身子,膜拜一般亲吻着。他终于得偿所愿,他感恩……老天待他不薄。 这是天下最尊贵、最了不起的女人。 章雅悠眼中含泪:“卢钰,把灯熄了好么?给我留点尊严。” 她身体微微颤抖,两靥生花,声音娇娇柔柔,眼里还带着泪花,盛开的娇花也不过如此。 卢钰吻上她的眼睛,顺手拿了件衣服,一挥,里屋的蜡烛悉数灭掉。 531 她是大胤女帝 丑时,章雅悠醒来,疲惫,还有微微的酸痛,头也有些痛。她本来是想事情结束就走的,结果卢钰帮她揉了揉脑袋,她就睡了过去。 “禽兽!”章雅悠骂了一句。 她起身想要下床,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雅儿醒了?”餍足又欣喜的声音,“外头备了热水,雅儿要去洗洗吗?” 章雅悠摇摇头,昏睡之前,好像有人帮她擦了身体。 “雅儿受累了,让我来帮雅儿穿衣吧。”卢钰笑道,他眼神晶亮无比,显然是一直未睡,处于兴奋的状态。 事实上,他在章雅悠短暂入睡后为她简单擦洗了身子,然后一直凝视着她,越看越觉得好看,想着前面的热烈和畅快,他的心早就飞起了。 “不用!别碰朕,你让朕恶心!”章雅悠骂道,恨卢钰,也恨自己! “卑鄙、无耻!你还在茶水和香火里下#药!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章雅悠低声咆哮着! 卢钰不笑了,认真道:“是我算计好的,我是怕你为难情……谢谢你,雅儿,谢谢你让我得偿所愿,我卢钰发誓,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女人,也只有你一个女人。” “朕觉得自己好脏……你毁了朕,也毁了朕与房翊之间的感情……”章雅悠用被子遮住身体,哭了。 想到房翊,她心碎了。 这一幕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是,她尚有一丝侥幸,万一卢钰只是想谋权呢,她可以给他高官厚禄和至少荣耀…… 她本以为自己身为帝王会看开,然而,一切真的发生了,又自责又痛苦,同时还觉得委屈,她是帝王啊!为了一个男人要受这种凌辱…… “雅儿,我只想要你,只要待在你的身边,你不要拒绝我,我会对雅儿好,一辈子对雅儿好。容女史第一次来后,我已经命人带着信物去请蛊王了,肯定来得及的。雅儿担心的有人不安分,我也着手准备了。确实是我不对,是我用了卑鄙的方法,但是,我爱雅儿,情不自禁。雅儿原谅我好不好?” “雅儿再想想,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是为了房翊牺牲,只要他是真心爱你,他只会感动,不会怪你。这样,你不但不会失去房翊,还多了一个我,不好么?” 这套说辞,真高明!不但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还把矛头轻松转向房翊,不愧是个把妻妾都赶走的渣男! 卢钰若是知道章雅悠心里是这么想的,估计能吐血。 “叫个嘴严的丫鬟进来,帮朕梳妆打扮一下,朕要回宫早朝了。你前面说的,朕都听进去了,既然你知道朕的心思,朕无需赘言。”章雅悠冷道。 回宫的路上,容绮发现了异样,但是章雅悠脸色异常难看,她也不敢问,小心翼翼地跟着后头,进了承禧宫,章雅悠去看了房翊,拉着他的手想哭,但最后忍住了。 她换了帝王的冕服去早朝,脸上的哀切朝臣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臣有本上奏,岭南生异动,仆固临泽等人自立为王。”兵部尚书上奏道。 章雅悠道:“朕知道了。以后上奏尽量在禀报事件的同时辅以解决方案,否则,这样的消息,朕难道不会去打探吗?还要养诸位做什么?” 那人急忙道:“臣以为陛下可以先下旨封赏,封以爵位,进行安抚,如果不从,再趁其人心不稳之时领兵攻打,以彰显陛下天威。” 章雅悠冷笑一声,道:“朕没给他们封赏吗?正二品的武将,世袭的侯爵。朕就是太仁慈了!” 那兵部尚书还要再说话,章雅悠挥挥手,道:“行了,这个事情朕自会召集人员商讨对策。其他人还有事吗?” 众人摇摇头。 章雅悠道:“朕再颁布一道旨意,征天下能人异士为帝君治病。你们中间谁有资源或请得动能人的,朕重重有赏。” 众臣子这下更加确认,武陵王房翊前几日的寿辰宴会上吐血,是内伤和病重,并不是他说的鹿血。 再联想到武陵王已多日不曾参加早朝,连征讨李祥都是天宜侯带兵出征…… 这是要变天了啊! 景安二年,腊月,长安变天。 中书令、礼部侍郎、刑部侍郎、连同右卫千牛将军谋反,在长安城内连杀半个月,直接逼宫,他们杀死不愿意加入反军的大臣、躲避不及的百姓以及守在宫门外的士兵和侍卫队。 云台领着一对人马,道:“请陛下随微臣出宫,微臣誓死护住陛下。” 章雅悠笑了笑,道:“听闻很多大臣都归顺了他们,在府门口贴上了蓝符,可有此事?” 云台道:“回陛下,有此事。” 章雅悠道:“这样一来,朕的朝堂可就要大换血了。” 云台不解。 章雅悠道:“云台,你的忠诚朕知道了。对朕忠诚的人,朕不会亏待的。下去吧,带一对金甲护卫守住承禧宫即可,别让他们打扰了帝君的休息。” 她看了看天,飘雪了。 “是时候收网了。”章雅悠笑了笑,这嗜血的笑容让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她知道,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身份更能改变一个人。 过去那个章雅悠不复存在了。 她是大胤的开国国君,是指点江山的女帝。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开国! 她以往总是心软,想着让百姓休养生息,让锦绣江河免受战乱之苦。打仗,她累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总有人为难、歧视她,因为她是女人,而为难她、歧视她! 偏不让他们遂愿! 景安三年元月,天宜侯、仆固临泽、李设、容绥等人率领八路人马抵达长安,五十大军,之用了三天的时间,败叛军、杀敌首,尸横遍地。 长安飘着大雪,那些阵亡之人的鲜血来不及流远,就凝固了。 因为大雪和寒冷,章雅悠甚至闻不到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在众位宫人的簇拥下走出承禧宫,走到宫门处,走下台阶,踏着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她仿佛看到两年前她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登上台阶的情形。 历史的一幕又在重演! “章雅悠,贱人,毒妇,我死后必定化为厉鬼,食你血肉,让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宁。”是千牛将军。 532 登楼看雪 章雅悠走到那人面前,冷道:“朕待你不薄,你虽不善言辞,不会迎逢,但朕欣赏的就是你的忠厚,朕将你一个正七品下的带刀侍卫越级擢升为四品的千牛将军,你一个布衣,一年之内连升十几级,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可惜啊,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要反朕!来人,拖下去,一刀一刀给朕刮了!不刮满一千刀,不能让他死了!” 她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皇宫上空。 她要让世人知道,她是女帝,她是天子,她的天威不容侵犯,如果心狠手辣能令人敬畏,就让她做个心狠手辣的女帝吧! “你不得好死!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云台机灵,听见那人还在叫骂,上前挥刀,直接切了他半截舌头,他冷冷看了那几个押解他的侍卫:“切了舌头,又不会四人,这算一刀,到时不要低于九百九十九刀。” 天上还在飘着雪。 这些雪落在地上,和地上的血块融合在一起,竟是红红的样子,刺眼、醒目、却带着奇异的瑰丽。 “起驾!回宫!”苏宝来尖细着嗓子喊道,他算是遇见了三代君王,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战之后,再也没人敢小瞧她!再也没人因为她是女子而敷衍她或是对她生出微词来。 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承禧宫内暖融融的,房翊已经醒了,有些虚弱,脸色依旧苍白。 “醒了?可觉着冷?今年这雪下得又多又厚实。”章雅悠笑道,没了方才那天子的威严与冷峻,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还有点絮絮叨叨,“药有没有准时喝?床头给你放了蜜饯,嘴巴苦了,就吃一颗蜜饯。” 房翊笑了笑,道:“吃过药了,没那么虚弱。” 病弱、苍白让原本俊美无双的公子带着一份病态的美,章雅悠心中生起无限的怜惜,想当年房翊是何等光彩照人,是何等傲然尊贵,无论是出征时翻身上马的架势,还是凯旋而归时的踌躇满志,以及朝堂上指点江山的大气尊贵,又或是批阅奏折的从容沉静…… 章雅悠道:“要我陪你去大殿里走走吗?” “好啊,那辛苦悠儿了。” 章雅悠笑了,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流,房翊前日醒的,听说他醒来的那一刻,她喜极而泣。 蛊王来长安的时候,已是大乱。他看了房翊的症状和伤势,说了前面那几个蛊师一模一样的话,他中蛊毒日久,又多次强行运功压制蛊毒,内伤严重,这蛊虫在体内已经长大,他有信心把蛊虫取出来,但没有绝对的把握让他醒过来。 但是,房翊醒过来了。 这不是上苍可怜房翊,是可怜她章雅悠。 章雅悠原本想着,没有房翊,她活不下去,她要陪着他一起去死,但是,经历这么多事,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不能死。既然不能死,她就要带着对房翊无尽的思念痛苦地活下去。 章雅悠亲自为房翊穿衣打扮,并为他裹上宝蓝色的灵鼠大氅。 他们相互搀扶着走过大殿,又出了承禧宫,登上了那烟波楼——这是章雅悠登基后房翊命人敕造的,请高人看了五行八卦,集风水、镇邪气,是整个长安最高的楼。 “今年的雪真大。”房翊道。 章雅悠拉着他的手,兴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他的手很凉,章雅悠放在胸口处暖了暖,但是,还不够啊,还是凉,她放在唇边,为那双白皙又瘦弱的大手哈着气。 “瑞丰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房翊笑道,他反手握住章雅悠的手,道:“再吃几服药就好了。” 章雅悠笑道:“是的,只要开春了,阿翊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初。到时,朕准备一场春游。我们出宫去散散心。” 房翊笑道:“好。” 他轻轻搂着章雅悠。 皇宫内,一些侍卫、士兵还在收拾残局,一些叛军被押解着。 忽然有人抬眼看见了他们。 有人喊了一声:“看,武陵王!武陵王!” “陛下和武陵王在看雪!” 这二人都有着谪仙一般的面容,身着华服,高高在上,恍若天神降临。 哗啦啦,跪了一地,接着就是山呼万岁。 章雅悠与房翊对视一眼。 “阿翊,你知道吗?你对我而言,你胜过这大好河山。你与我一起享受这锦绣河山,我很感恩。”章雅悠道。 房翊笑着揉了揉她的鸦发,笑道:“阎王不敢收我,否则,我拆了地府。这么多天,悠儿说得话我听得到,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动。我就想着,无论如何我要醒来,不能让我的小丫头独立面对那么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泪光,“对不起,让你受苦受累了。”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经受了那么多……” 章雅悠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我之间无须道歉。你醒过来,就是奇迹。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回到寝殿,章雅悠笑道:“今晚想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不过,你大病初愈,不能吃油腻辛辣的,要慎重点菜。” “不要,你最近太累了,不能让你更累了。有御膳房,还有宫女,这些事何须你亲自去做?” “我那是心累,现在麻烦解决了,毒瘤也没有,你又在康复过程中,我这心里不知有多轻松,所以,做点体力活,有益身心健康。”章雅悠笑道。 章雅悠带着念儿和紫燕去了御膳房,这时,卢钰进宫了。 “卢大人,陛下她去御膳房了,说是亲自下厨给帝君做点吃食补补身子。”来喜道,他这句话的信息量够大。 卢钰冷眼看着他,道:“我找得就是帝君。” 来喜还要拦着,房翊道:“让他进来吧。” 卢钰一身戎装,铠甲上还堆着积雪和残存的血液及污渍。 “帝君这一屋子的药香,也是难得,闻了让人提神。”卢钰冷笑道,他放下手中的佩剑。 章雅悠为了方便照顾房翊,把他带到了承禧宫寝殿的偏殿,他这屋子离章雅悠的寝殿只隔了几间屋子,而且,这几间屋子又是打通的状态。 “天宜侯总不是想和本君聊药香吧?” 533 迫不及待想入女帝后宫 卢钰淡淡道:“陛下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你倒下的这两个月,她面对了很多,朝臣对她刁难,世人对她不解,歹人借着拥护李唐王朝而要置她于死地,她没有流过一滴泪,但是,你醒来的那一天,她哭了。” 房翊静静地听着,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波涛汹涌,曾经他是付出的那一个,他有能力,如今,他成了亏欠方。 “你知道我为什么请苗疆蛊王来救你?我完全可以用苗疆蛊王的这个承诺,谋取更大的利益,甚至调用苗疆的力量。”卢钰道,他看着房翊,内心满满的妒忌,他们前面登楼观雪的情景,他也看到了。 章雅悠眉目含笑地看着他,那种柔情似水的感觉,他从未体验过。 得到她的人又如何?她的心不在自己这里! 鬼使神差一般,他走了进来。 房翊道:“你和本君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本君欠你一个人情。” “哼,你的人情,我不稀罕。”卢钰冷道。 房翊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不敢面对!你这个懦夫!”卢钰怒道,“她为了救你,半夜去找我。那个夜晚可真是太美妙了。” 房翊握紧了拳头。 “不要作出这种怒不可遏的表情,你早就猜得到,而且以你的智商,你岂能猜不到!她,一个女帝,为了救你,用自己的身体和我交换。” “你觉得是交换吗?”房翊压抑着怒气,“在你心里,那是交换?你在轻贱她的同时,又何尝不是轻贱你自己!” 卢钰皱眉,是啊,一个“交换”,他轻贱了自己与她,这是他的初衷吗? 难道妒火让他没有理性了吗? 他竟变得如此不堪?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引人瞩目贵公子卢钰呢?还真是造化弄人! “她已经答应我入宫。”卢钰平静了一些。 房翊的拳头一直紧握着,内心痛苦无比。 恨卢钰乘人之危,恨章雅悠背叛山盟海誓,然而,最恨的还是他自己,是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倒下了。 “这就不必和本君说了。” 卢钰道:“我不能不与你说,她最在意的是你,把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那天晚上,她哭了……可我心里又何尝不痛苦?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没有她,我活不下去!我入宫,你可以阻拦,但是,不要让她为难,她已经很痛苦和自责了。” 房翊冷道:“想不到天宜侯卖惨犯贱的本事一流,不但能哭,能博取同情,明知道陛下不喜欢却要强求陛下,还能跑到本君这里诉衷情,你似乎走错地方了?” 卢钰冷笑道:“帝君若是骂了,心里舒坦点,尽管骂,不要让陛下为难就好。我相信帝君与我一样深爱陛下,不想让她为难。而且……” 他笑了,道:“而且,我认为陛下对我亦有情,一切都是顺水推舟。” 房翊骂道:“无耻!” 他的悠儿只爱他一个! 章雅悠在御膳房忙了一会,给房翊做了药膳粥,炒了两个清淡的素菜,急忙折回来陪房翊,还没进门,来喜就说卢钰在里面。 “来了多久了?”章雅悠轻声问。 来喜道:“回陛下,约莫一炷香了。” “没打起来吧?”现在若是打架,房翊不是对手。 “没有,很安静,像是在聊天。”来喜笑容可掬地说道。 章雅悠悄悄听了一会,只听到一部分,卢钰中间几句话还挺让她感动的,听到“顺水推舟”这四个字,她也骂了一句“无耻!” 这时,卢钰又道:“是,我无耻,我强迫的,而且我当时用了非常手段,不管怎么说,我对不起她,但是,身为男人我也必须重视自己的感情,我爱她,很爱。” 房翊冷笑,道:“本君说了,你诉衷肠找错对象了。” 他想揍人,但是,浑身没力气。 章雅悠给来喜使了个眼色,来喜会意,宣道:“陛下驾到!” 接下来就是,卢钰赖着要留下来用晚膳。 章雅悠道:“只是煮了点粥,都是素菜,水准应该不如天宜侯府。” 她垂着眸子,真是为难。 自从与卢钰有了亲密关系,二人之间的感觉就微妙很多,而且卢钰对她非常上心,恨不能一天跑宫里一百次——这是夸张的说法,就是卢钰但凡能抽出时间或有需要进宫,他就会找尽理由进宫面圣。 后来需要调兵,并麻痹敌人,卢钰才离京一段时间。 “能和陛下一起共进晚膳,吃什么都是美味。”卢钰笑道。 章雅悠心说,这话说得真骚!论说骚话,你赢了! “你这一身血气,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再说吧。”章雅悠道,她不想让房翊伤心或动怒,拉了房翊就走。 卢钰收敛起笑容,看了一下周身,眼神很冷。为什么?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她都看不到?是视而不见还是根本看不到?为什么在房翊和他之间,她永远都倾向并选择房翊? 房翊突然顿住脚步,道:“添双碗筷而已。” 卢钰听了这话,笑了。 “那我让人带句话出宫,有奴才守在宫门外,让他们给我带点干净的衣裳进宫。”卢钰道,小跑着追上那二人。 章雅悠万万没想到房翊会这般大度,松开拉着他的手,道:“你是都知道了吗?” 房翊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悠儿别担心。” “我怕,我怕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你可以怨我恨我,但是……” 房翊拉着她的手,道:“别胡思乱想。” 饭菜还没摆上来,卢钰的衣裳先送进来了,速度之快,让人哑然。 但是,比起惊人的速度,那四大箱衣裳、佩饰更让章雅悠无语。 “这是什么意思?”章雅悠不解,她真怕卢钰这个举动刺激到房翊,还想着回头悄悄和卢钰商量一下,等房翊病情稳定了,再向天下宣旨。 房翊捏紧了拳头,这家伙也太心急了!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念他救命之情,忍痛割爱,百般隐忍不说,还在悠儿面前为他美言,他倒好,直接打脸啊!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进宫?”房翊冷道。 534 臣不要脸只要陛下 卢钰笑道:“奴才们不懂事。不过,既然都搬过来了,就放在这里吧,迟早要搬家,现在搬过来,后续也省点活。” 他心里想的是,这些狗奴才还挺会办事! 天宜侯府多少伺候的下人啊!搬两项东西这点活,根本不差好吧! 房翊直接翻白眼,以这卢钰不要脸的程度,他若是入宫了,争宠手段必定层出不穷! 章雅悠道:“用膳吧。” “奴才来送炭火,担心这厅堂炭火不足,帝君身子受不得凉。”来人是来喜,带了几个小太监,抬着两个炭火笼子过来了。 章雅悠笑道:“好奴才,下去吧,用心伺候帝君,朕有赏。” “奴才不图赏赐,奴才一定尽心服侍帝君,请陛下放心。奴才退下了。”来喜笑道。 卢钰道:“这奴才不错,看着也喜庆。” “要么送给你?”房翊冷笑道。 卢钰道:“帝君这是要把人安插到我身边吗?” 章雅悠“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冷道:“能不能好好用膳?” 用完晚膳,章雅悠看着房翊服了药,微微安心,这才把卢钰叫到御书房。 “皇宫里除了朕的承禧宫、帝君的雍和宫以及宫人们住的地方,其他宫殿都是破败的状态,衍庆宫比较完整,过去住的是前朝淑妃,朕命人秀颀一下,不过,当前事情较多,少说也要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朕再下旨昭告天下如何?” 衍庆宫的确比较完整,但是,离承禧宫较远,前朝皇帝的寝宫并非承禧宫,章雅悠登基后才将承禧宫定为自己的寝宫。 后妃是否受宠或在后宫的地位如何,除了看封号,再就是看住处,是独自一宫,还是与其他后妃共处一宫,这宫殿的规格如何,最重要的是宫殿是否离皇帝的寝宫近。 卢钰一听这话,表面上是为了他着想,实则是找了借口故意延期,但是,好在她不是直接严词拒绝,在他看来,这就是进步! “陛下日理万机,如此繁忙,臣怎么好再让陛下费心呢?臣自己带人来修葺,不用国库一两银子,也不用陛下一兵一卒。衍庆宫是挺好,但是,臣不喜欢,臣就选含光殿吧,陛下这几日便把圣旨下了,臣都准备好了。” 至于什么圣旨,你懂得! 章雅悠扶额,这人是故意不接茬,以他的智商,他岂能不知自己延期让他入宫的原因? 含光殿虽然小了点,但是离承禧宫非常近,只有一墙之隔。 “陛下。”卢钰唤了一声。 章雅悠回过神,道:“嗯?有事?几天没合眼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卢钰道:“想陛下了。” 章雅悠头大,最近虽不是天天见,但也是经常见。 卢钰拉过章雅悠,抱了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摸索着想去亲她的唇,却被章雅悠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顿时会意,无奈笑了笑:“陛下可不能对臣始乱终弃,臣现在只有陛下了。” “这……就因为朕是天子,所以,就颠倒过来了?卢钰你现在不要脸了吗?”章雅悠气道,她也是自找的,竟然吃饱了叫他过来,但是不叫过来吧,他赖在那里不走,眼见着又要和房翊掐架了。 “臣只要陛下,所以,脸是什么,不打紧。”卢钰笑道。 “你开心就好。”章雅悠无奈啊~ “臣开心啊,马上就能常伴陛下左右了。那臣先回去,明日就带人进宫修葺含光殿了。”卢钰笑道。 “行吧。”章雅悠想哭。 送走卢钰,又去小心翼翼地陪着房翊,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悠儿,累不累?” “累啊,这皇帝不是人当的。” 第二日,章雅悠单独召见了李设。 李设浑身透着成熟稳重的气质,那闪亮的铠甲闪烁的不仅仅是银光还有杀伐之气,西北风把这安郡王府锦衣玉食养大的二公子变成了糙汉子,虽然粗犷了,但是,也更有男人气概了。 “臣李设,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章雅悠笑道:“你怎么也来这种虚礼?坐吧,喝口热茶。” 李设大喇喇地坐下来,品了一口茶,道:“还是宫里的茶好喝,一品就是好茶。” 章雅悠笑道:“朕之前不是派人给你送了一些?” “舍不得喝,还没喝呢。”李设笑道,仍是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章雅悠笑道:“朕有段时间比你还穷,比我们那会在辽阳时都穷,穷得吃瓜子都怕银子不够。” “这么穷,房翊那些家私没给你?” “给了,否则,更穷。每天一开眼,就是银子。”章雅悠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在辽阳的那段日子。 二人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 “没有瓜果,你捧着一个苹果,那膜拜的神情,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可怜劲……”李设笑道,“对不起,陛下,臣一时唐突了,说错话了。” 章雅悠叹气道:“难不成咱们之间生分到这个程度了?今天召你过来,可不就是叙叙旧?” “君臣有别。”李设道,他一直不敢拿眼去看章雅悠。 章雅悠道:“这么多年,朕召了你几次,你怎么不来见朕啊?朕成亲那会,给你发了帖子,你也没来。” 李设抬头,看了看章雅悠,道:“不是辽阳走不开嘛,契丹那帮人一直不老实。给你守住边关,你不是有精力全力处理内患?” 章雅悠道:“话虽如此,但你也不至于抽不出一点时间……” 李设道:“这件事你得问卢钰。” “卢钰怎么了?和朕当年那场受伤有关?” 李设点点头,道:“是的,不过,都过去了,不值一提。” “是不是朕这次不叫你,你还不进宫呢?直接回辽阳了?” 李设道:“不是在战场上看到了吗?军事部署的时候,不也见过吗?” “你呀!有什么想吃的?朕给你做?” “臣可不敢劳烦陛下,不过,臣想吃长安采芝斋的糕点了,陛下若是方便,陪臣出去一趟,安危的事情,陛下放下,臣会安排妥当。”李设道。 他害怕章雅悠拒绝,又笑道:“不过,陛下不能随便离宫,臣能理解的。不过是随口一提,其实也没那么想吃采芝斋的糕点,太甜了,臣这几年换了口味,喜咸辣。” “你想什么时候去?”章雅悠笑道。 535 你不欠我的 李设看着章雅悠,道:“听说明儿晴天,明儿一起?” 章雅悠想着最近早朝还没恢复,自己一直紧绷着神经,出宫走走未尝不是好事,点点头,道:“明儿卯时宫门处碰头,警卫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设笑道:“好嘞,臣现在就去安排。” “辛苦了。”章雅悠道。 李设一抬头,笑了,道:“不辛苦,臣甘之如饴。臣这就退下了。” 李设一走,章雅悠站在窗下目视他离去的背影。 “这幅情景,臣真是羡慕。陛下竟然这般依依不舍。”卢钰不知何时到了。 章雅悠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好羡慕。” “陛下可从未如此目送臣离开?” 章雅悠道:“可你马上就要搬进宫里了,你若走,朕也如此目送你,可好?” “不要!”卢钰上前几步,握住章雅悠的手,“陛下对他们可比对我温柔很多。” 章雅悠不语。 卢钰又道:“之前李设为了让我救你,当着我的面发誓,永生不见你,不会向你吐露你的身世,否则,你就会万劫不。是我写信给他,同意他解除誓言,他才能来见陛下。” “是你让他以朕的性命发誓的吧?”这都不用想,否则,以李设的人品和心意,怎么舍得用章雅悠的性命来发誓。 卢钰摸摸鼻子,道:“此一时彼一时,臣那时也是没办法,他若是乱来,那臣岂不是功亏一篑。陛下,臣之前有些行径的确令人不齿,臣知道错了。陛下不要这般冷淡地待臣,好不好?” 章雅悠道:“你不该如此拈酸吃醋,你该想想,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如果朕此时反悔,你又能把朕如何?朕默许,说明朕对你有意。朕对你的态度,不过是情绪上的缓冲,也是做做样子给一些人看。你向来聪明,为何这个道理不懂?” 卢钰听了这话很是激动,道:“陛下的意思是,陛下对臣……陛下心悦臣?” 章雅悠叹气,微笑,道:“你说呢?” 卢钰突然有些羞涩,道:“还是亲口听陛下说了才好。” 章雅悠笑道:“那你等着吧。对了,你来见朕,是有事吗?” 卢钰笑道:“想陛下算不算事?” 呃,朕没你这种骚话张口就来的臣子! “臣是想来请示陛下,含光殿的规格要做到什么程度?是否比雍和宫低一个等级?” 章雅悠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点,道:“你这是试探朕!该怎么做,你自己要做到心里有数。另外,你要的东西朕都给你了,不要去刺激帝君,明白吗?” 卢钰心里一沉,见章雅悠脸色不虞,急忙道:“臣明白。” 第二日,章雅悠换了一身寻常贵妇的装扮,带着玉凌、容绮去了宫门,李设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待了。 到了采芝斋,李设想也不想,指着其中的几样糕点,让小厮每样包一些,自己则拿了几块尝尝。 “味道变了。”李设喃喃道。 那小厮笑道:“这位贵客,您说笑了,我们这铺子是百年老字号,手艺、配方都没变过,这些糕点还是从前老师傅做的,他在这家铺子里做是三十年,十几岁就在这里做学徒,现在都带学徒了。” “你尝尝,有没有变?”李设拿了一块糕饼递给章雅悠。 章雅悠咬了一小口,笑道:“确实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再试试这个桃酥呢,还有这个桃花酥。”李设笑道。 章雅悠也接过来尝了尝,道:“看样子是从前的手艺,但是,吃着,却不是从前的味道。” 李设笑了。 章雅悠命玉凌去付银子,李设急忙道:“哎,怎么能让女人付钱呢。” 章雅悠笑道:“上一回是你付钱,别和我抢,我现在可是有钱的女人!” 二人相视而笑。 “你还记得啊?”李设问。 章雅悠愣了:“记得什么?” 她记得很多事情,不知道他说得是哪一件。 李设挠挠头,道:“罢了,你现在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空闲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章雅悠笑道:“我记得有一年,我们在采芝斋这里买了很多糕点,你付钱,然后你说带我去听戏,我就跟着你去了,结果是通王府,在那里还遇见了李可柔。” 李设笑道:“记性真好。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 二人还专门去了当年的通王府看看,如今已经被封了。 “朕把这座宅子赐给你,做个将军府,如何?”章雅悠道。 李设笑道:“好啊!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他们原本还想再去熙园走一趟,但时辰已晚,玉凌和容绮都在催。 李设把章雅悠送到宫门处,看了看天,道:“哎呀,我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把你送到宫里吧。” 章雅悠点点头。 那长长的玉石宫道,二人走了很久,但是,再远的路也有尽头,很快就进了内宫门。 “不用送了。打算在长安待多久?”章雅悠问。 李设道:“过几日便回,少则三五日,多则八九日,老祖宗还在,多陪她老人家两天。这几日,没什么事,我就不来看你了。” 章雅悠点点头,感觉心里一酸,眼睛里就冒出泪花来。 “我欠你的。”章雅悠道。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设提了提手中的糕点,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欠我的,因为你没问我借过,是我自愿给的。就算你欠我的,这不,你已经还了。” 章雅悠破涕而笑。 “有心仪的姑娘记得告诉我,我给你们赐婚,还会去给你们主婚。”章雅悠道。 李设笑道:“好啊!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章雅悠点点头,二人陷入一阵沉默。 李设道:“听说,卢钰这小子要当贵君了?” “他是个厉害的主儿,韬光养晦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了。说起来,有些妒忌他。”李设道。 章雅悠看着他,道:“别……你千万别……” 李设笑道:“你想什么呢!小爷我是那种男人?走啦!” 章雅悠站在原地,目测他转身离去。 这么多年他避而不见,不是不想见她,而是对那个誓言宁愿信其有,不愿意让她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536 女帝的狠厉 李设似乎感受到背后有道目光,忽然停下来,转身,看见章雅悠还站在原地。 “舍不得我啊?”李设笑道。 章雅悠一愣,转身,打算离开。 李设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来,玉凌和容绮见状,紧张的不行,生怕李设下手没轻重。 “我不会学卢钰,不会让你为难,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李设闪着黑亮的眸子,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还是天真烂漫的状态。 章雅悠一开始有些紧张,随即平静下来,她永远都可以相信李设的为人。 “你说。” “若是有下辈子,咱们就在一起吧,就咱们两个人,一心一意,那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李设郑重道。 章雅悠笑道:“好。” 李设道:“认真的?不准反悔?” 章雅悠笑道:“君无戏言!” 李设道:“那再会!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以后就不来京城了。” 章雅悠道:“好!保重。” “嗯,保重!” 送走李设,章雅悠心中怅然若失,不知不觉就回到承禧宫,房翊正在看书。 “晚膳想吃什么?”章雅悠问。 房翊摸了摸她的脸,道:“玩够了?穿这么少就出门了?” 章雅悠笑道:“和李设出宫了,我给你买了点糕点,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房翊看着她神情有些落寞,道:“李设要走了?” 章雅悠道:“是啊。不聊他了,尝尝这糕点,不过,太甜了,你不能吃太多。” 这就是她与房翊之间的默契,房翊只看了她的神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会下意识地注意房翊的情绪和感受。 “他什么时候走?”房翊道。 章雅悠道:“只说少则三五日,多则八九日,要陪一下老太妃。以后没什么事就不回长安了。” 房翊笑道:“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的口吻明显轻松许多。 章雅悠道:“你可知道这朝中谁家的姑娘堪为良配,我给他赐婚去。” “悠儿又不是不知道,我眼里只有悠儿,以前不曾看过朝中哪位官员的千金,如今身为帝君,更是一个眼神都不带留给他们的,所以,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房翊笑道。 章雅悠笑道:“知道啦!阿翊眼里只有我、阿翊只爱我!” 房翊突然道:“那你只爱我吗?” 章雅悠如遭电击,有卢钰在,她算是只爱他吗? “瞧我这个傻问题,悠儿当然只爱我。”房翊急忙自嘲,“尝尝这个豆饼,甜而不腻,味道不错。” 甜而不腻的豆饼对章雅悠而言,毫无滋味可言。 她这段时间受到的内心煎熬并谁都大。 “阿翊,我累了,我睡一会。”章雅悠道,她是真的累了。 房翊道:“好,我在这里守着你。” 章雅悠道:“你才将将初愈,不可累着,这么多人,你不用守着。” 房翊道:“守着悠儿,我才安心呢。” 章雅悠是在房翊的怀抱中睡过去的。 这一夜章雅悠睡得特别安宁,一直到第二天清晨。 “一醒来就能看见阿翊,真好。”章雅悠笑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不如年前就不早朝了吧” 房翊笑道:“陛下偷懒还要找理由啊?” 章雅悠笑道:“因为阿翊回来了嘛!要不是阿翊身体还虚弱,我会懒得更彻底。” 房翊欺身过来,道:“虚弱吗?哪里虚弱了?” 她已经感受到了某一处的异样,脸一下子红了。 “不准乱来!”章雅悠嗔道。 “那我虚弱吗?” 章雅悠笑道:“不虚弱。那你既然不虚弱,朕正好有件事交给你做。” 房翊笑道:“好处没有,倒是舍得给我派活。” 章雅悠起身,正色道:“现在情势依然危急,很多大臣都下狱了,你以前的亲信里也有人背叛,你若是身体状况准许,是时候出山敲打一下,顺带给朕选拔几个人才。” 房翊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好!” “朕也该起来了,正好去见见一位故人。”章雅悠笑道。 她带着人来到皇宫角落里的一处冷宫,见到了李诵。 李诵见她过来,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落地,碎成了无数片。 他知道,如今是彻底复国无望,大势已去。 “怎么,在这里住得习惯吗?”章雅悠笑了笑,“看你面容浮肿,脸色苍白,应该不是胖得缘故,是最近没睡好吧?” 李诵笑道:“这都是拜你所赐。” 章雅悠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不杀你吗?” 李诵看着她,道:“为了折辱朕?” 章雅悠摇摇头,道:“若是这么简单,朕也不配坐这个帝位。” 她坐了下来,离李诵很近,玉凌见状急忙立在章雅悠与李诵之间,并给跟过来的侍卫递了个眼色。 “那你可知朕为什么没有把你打尽天牢,而是把你放在这里?”章雅悠笑着看向李诵。 李诵冷笑道:“成王败寇,你不必得意。我们李家,坐江山三百多年,你才两年,何必沾沾自喜。” “你这两年,日子未必好过。”李诵冷道。 章雅悠道:“是啊,你穷奢极欲,留了一个窟窿满满的国库、满目疮痍的江山,还有一群不省心的逆臣贼子给朕,朕这生活自然不好过。” “第四天了,你应该是心急如焚,等着消息传进来,但是,消息没来,进来的是朕,所以,你该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章雅悠淡淡道。 李诵哆嗦着双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章雅悠,是害怕、憎恨、屈辱、绝望。 “朕知道你不会轻易死心,也知道一群人借着效忠李唐王朝而蠢蠢欲动,所以,你活着,就是最好的诱饵。”章雅悠笑了笑。 李诵痛苦地闭眼眼睛。 “你一个亡国之君都能在朕的朝堂上布下自己的棋子,朕想了解你的动向,又是什么难事吗?”章雅悠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过是按照朕的意愿整合了这群有反心的乌合之众,让朕将他们一举歼灭。说起来,朕还要谢谢你。” “你!恶毒!”李诵觉得胸口一阵疼痛。 章雅悠道:“还有更恶毒的事情呢……”她打算釜底抽薪。 537 容绥不告而别 李诵握紧了拳头,他身边还有几个人,他微微环顾了一下,想着鱼死网破,既然复国无望,那就拉着这个女人一起下地狱。 章雅悠笑了,道:“别等了,你那几个暗卫早就被朕的人带走了。若不是朕允许,你以为外面的人能将人送到这里?若不是朕允许,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在这皇宫大内的冷宫内传递消息、密谋造反?” 她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只可怜虫。 “朕不杀你,自然是因为你有用。”章雅悠冷道,“你若是安分守己,朕会让你活着,而且是衣食无忧的那种。” “你应该知道洪州福临城,不知道华妃可好?听闻华妃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儿子,朕还没来得及去送份礼呢。”章雅悠道,“你说朕送点什么好呢!” 虽然章雅悠并未下令处死李诵身边的这几个孩子,但是,由于生存环境变故太大,孩子本就体弱,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李诵认定如果他们无法逃出生天,必然会与他一起被章雅悠处死,所以李诵对庄露华这个孩子抱有极大希望。 “你想要我做什么?”李诵道,他知道章雅悠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见他。 章雅悠道:“朕打算封你做个天恩县公,就去福临城吧,那是你的封地,带上你的这些妻妾孩子,记得在民间为朕歌功颂德。” “你会这么好?” 章雅悠笑了,道:“朕一直这么好。对了,见了庄露华记得代朕问好。” 很快,李诵等人被带到了勤政殿,章雅悠写了圣旨,让郭宝来当众宣读,并在京城各处张贴告示,以告天下。 “临行之际,朕不得不再交待李卿几句”,章雅悠慢慢踱步到跪伏于地的李诵及其亲眷,“收好自己的本份,便能安稳读过此生,若是让朕发现异常,不等朕杀了你,便有人会杀你。” “微臣明白。”李诵颤抖着。 “这些奏折你不妨看看,多少人上书让朕杀了你。”章雅悠扔下一摞东西,李诵却也不敢打开看,只是将额头伏在地上。 “还有你们几个女人,平时做好劝诫工作,切不可听信谗言,否则后患无穷,朕才凌迟了几个逆贼。”章雅悠道。 那几个女人战战兢兢道:“臣妇谨遵陛下教诲。”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告知朕,不妨说了,以后想见朕,也不容易。”章雅悠道。 李诵想了想,道:“微臣没想到还有活命的一天,陛下对微臣有再生之恩,微臣不敢辜负陛下,微臣还有几个人,尚潜伏在陛下的朝中。”李诵道。 章雅悠做了个动作,念儿把笔墨纸端了过来。 李诵颤抖着手写了一个名字,正要写第二个,章雅悠道:“你可想好了,你这么做不但可能害了他们的性命,也可能害了你自己的性命。” 李诵大惊。 章雅悠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他想构陷他人,借此破坏大胤的朝堂根基,他就是重罪! “微臣已安排人带着天恩县公去夸街了。”容绮道。 章雅悠道:“听闻帝君已经把田英召回来了,这件事交给他吧。” 如果李诵还有党羽,放出李诵,虽然冒险但放长线钓大鱼;如果李诵已无人可用,那么,用一个手下败将去收买人心,她也不亏。 容绮犹豫了片刻,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微臣想与您说。” 章雅悠道:“你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容绮道:“这是微臣兄长让我交给陛下的信,他说,陛下如今已肃清朝堂,天下即将安定,身边又有能臣良将,陛下的英明仁爱也渐渐获得天下人的认可,他想退隐江湖,他还是喜欢江湖之远的生活。” 章雅悠力挽狂澜、扫清障碍的踌躇满志在听到这番话时瞬间分崩离析。 容绥也走了吗? 她都没来得及去送送他,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 她微颤的手接过那封信,道:“容绮,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她似乎成了“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的人,这些与她并肩作战的人都要离开了吗? “陛下,容绥说,他信你是个明君,是离去纯粹是自己的想法。”容绮退出之前,说了这样一句话,“您不必伤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容绥本就是江湖之人。” 章雅悠摆摆手,道:“朕知道了。” 她坐在勤政殿的书房里睡着了,她梦见了很多人,甚至梦见了自己上一世的生活,那些人那些事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甚至梦到自己登基为帝了…… 她悠悠转醒的时候,看见自己身上盖着宝蓝色的斗篷。 房翊道:“怎么睡着了?是太累了?” 章雅悠一抬头就看见房翊满脸柔情。 “朕觉得这一切都是在做梦。”章雅悠微笑道。 房翊道:“容绥走了?” 他看到了摊在桌子上的那封信。 章雅悠道:“走了。” 想到容绥和李设,她又生出无限的伤感了。 “我在,我会一直在悠儿身边。我命人给悠儿炖了些滋补的膳食。现在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章雅悠道:“你比我更需要这些。一转眼又到年底了,怎么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房翊笑道:“明天就有了。” 章雅悠看着俊朗出尘的房翊,心中一阵甜,心想,还好,房翊还在。这辈子不辜负房翊就好了。 转眼间到了新年,宫里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宫里的新年布置是卢钰做的,之前卢钰每日都进宫,每回进来还都要搬一些个人物品进来,像蚂蚁挪食一般,让章雅悠觉得好笑又卑微,于是下了旨意,封卢钰为明德君,算起来是二品的位份。 旨意下来了,即便含光殿还未修缮完毕,卢钰也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 一开始卢钰对这个位份有些不满,毕竟贵君是从一品,比尊一品的帝君只差正一品的一个级别,如今明德君是二品,那就差了从一品、正一品两个级别。 “难不成你还想压帝君一头吗?不管你是几品,朕已昭告天下,此生不再设后宫,只有帝君与明德君两人,这都不满意?”章雅悠乜了他一眼。 538 和谐才是王道 卢钰笑道:“如果是这样,那臣没有丝毫意见,也不敢有意见啊。” 他真害怕后续有人后来居上,再说,让他眼见着其他男人来分享章雅悠、增加他争宠难度,光是想想就难受。 章雅悠道:“不过,你和房翊也要想办法替朕挡掉那些烂桃花,毕竟,你们作为后妃却身居高位,不知多少人要妒忌眼热。以前尚有说辞,说朕接受不了一妻多夫,如今你来了,这个说辞就站不住脚了。” 卢钰上前,搂着章雅悠,道:“好,臣明白了,臣一定不让那些歪瓜裂枣来打扰陛下。” 章雅悠笑道:“年夜饭都准备好了?帝君喜素食、清淡,千万不要油腻了。” 她拉住卢钰的手,道:“朕希望我们这里清净安宁,没有勾心斗角,朕努力公平地待你、爱你、敬你,能做到与房翊同心同德、不让我为难吗?” 卢钰道:“臣能。那如果帝君容不下臣呢?” “容不下你,你又怎会在这里?我也会与他谈谈的。” “这段时间,你一直住在承禧宫的偏殿,他也并未说什么。”章雅悠微笑道。 卢钰笑了笑,心底却在叹息:说到底,她还是维护房翊。 不过,她如今愿意接受自己,并不排斥自己的亲密举动,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你该庆幸。”章雅悠淡淡道,走出了御书房,前往承禧宫,房翊应该在那里等她了。 卢钰笑道:“是的,臣很庆幸。” 如果不是他当初使了点手段,先下手为强,恐怕以女帝与李设、容绥的感情,自己断然没机会入宫的,也正因他入宫了,李设和容绥才黯然离场。 思及此处,卢钰心中有一股暗喜,轻轻追了出去。 景安三年的年三十,大胤皇宫里一片祥和。 坐在另一桌吃年夜饭的容绮忽然一阵头晕,看着大鱼大肉一阵干呕。 封悟夙见状,急忙跑过去查看。 章雅悠与房翊对视了一眼,静听下文。 封悟夙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大概是,偶感风寒了。” 章雅悠见他支支吾吾、不但不自信还脸红了,知道这其中必有端倪,她看了一眼房翊,房翊清了清嗓子,道:“今儿高兴,不如本君为太医署令赐婚吧。” 章雅悠道:“要找个能降服他的。” 二人话音才落,封悟夙和容绮对视了一眼,双双脸色大变。 “本君问你,你可有心仪之人?” 封悟夙嚅嗫了一会,脸红了,不停地看容绮。 “你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平日里花天酒地,能有什么心仪之人,给他指个门当户对让他收收心就好了。”章雅悠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封悟夙噗通跪下来,道:“臣已有心仪之人,就是容绮。臣不但心仪她,我们,还,还珠胎暗结了。” 章雅悠笑了笑,容绮果真是怀孕了! “几个月了?” 封悟夙道:“两月有余。” 呵,好家伙,在战乱之际顺带弄了孩子出来,这两人是怎么想的! 容绮羞红了脸,道:“请陛下、帝君、明德君成全。” “可在宫外置办房产府邸了?”章雅悠问道。 封悟夙道:“没有。” “可有存银?” 封悟夙心说,我那么点俸禄您又不是不知道,以前跟着您那位帝君,他倒是出手阔绰,但我都用完了啊!存银没有,破衣裳倒有几件。 “你这么没府邸、没存银怎么娶媳妇呢?以朕看,你还是别娶了!娶了也养不起!容绮你起来,就在皇宫养胎,生了孩子,朕花钱给你养着!”章雅悠道。 容绮笑道:“多谢陛下。微臣这就起来,听陛下的安排。” 封悟夙傻眼了,怎么着,没钱就不算男人了吗? 他不停地看向房翊,向房翊求救,房翊心说,别看我,当初女帝初入宫,吃穿用度都是我的,我武陵王府可是家私满满! “陛下,您帮臣的父亲平反了,被前朝抄家的家私臣不要了,那老宅能不能还给臣?臣从今天开始努力攒钱,俸禄一分钱不用,都交给容绮。”封悟夙跪在那里。 “这件事朕交给明德君处理吧,看看当年苏家的老宅何在。起来吧,回头朕让紫燕给你取二两银子,跪了这么半天,压岁钱总归要给的。”章雅悠故作叹息摇摇头。 众人大笑。 景安四年出了正月十五,章雅悠过了二十二岁寿辰,因为不是正日子,又没复朝,就几个人简单吃了顿饭。 景安四年五月,经过四个月的筹备,原本的秋闱提前了,定在这个月开考。 这件事是房翊全称监管,虽然辛苦了点,但章雅悠这么安排也有自己的良苦用心,一来是让房翊有事可做,科考是大事,让他恢复之后就承办一件大事,是她的信任,更是她的倚重,修补一下她与房翊之间因为卢钰介入之后那种微妙又不安的关系;二来是让房翊借此机会在文臣中选择可靠之人拉入麾下。 至于卢钰,章雅悠也给派了很多活,从清理乱党到情报打探,再到整顿吏治,每天的事情压得他做不完,以至于到了晚上他都没有从前那种跃跃欲试、不眠不休的状态了。 紫燕给章雅悠捏着肩,念儿又端了几碟子瓜果过来,章雅悠前所未有的怯意。 “陛下,德君殿下诉苦说,太累了,请您去批折子呢。”念儿笑道,“来喜都跑过来两回了,也不敢说,这第三回被奴婢看见了,问了才说。” 章雅悠笑道:“让他累着吧,朕的男人是那么好当的嘛!” 话虽如此,作为大胤的第一位帝王,章雅悠自问还算勤勉,所以,当她听念儿这么说的时候,示意念儿把瓜子糕饼瓜果什么的都端着,这就去了御书房。 一进御书房,卢钰就撒娇了:“陛下,臣手疼,折子太多。” 呵,卢小三,你也有今天啊! “好了,那朕来吧。以往朕这里的折子比现在还多呢!”章雅悠笑道。 “揉揉!”卢钰撒娇道。 念儿、来喜等人见了这情景,麻溜地就出去了,还贴心地把里外两道门都给带上了。 539 大结局 “陛下光顾着去安抚帝君,臣可是有几日不见陛下了。” 章雅悠道:“胡说,朕昨天还见了你!” “陛下知道,我说得不是那个意思?”卢钰欺身上前。 那你说得是哪个意思? “那朕给你揉揉手?” “我的手不疼了。”卢钰笑道。 那先前说手疼的是哪个? 最后还是让卢钰在御书房里间休息的软塌上得逞了。 “你!”章雅悠气结,御书房的软塌简直让她不忍直视,她打算命人将软塌扔出去! “雅儿,你真好看。”卢钰笑道,眼神里俱是痴迷,“我原本以为入宫是我选得最难的一条路,没想到可以如此充实而快乐。” 章雅悠道:“你倒是快乐了!还不快去给朕干活!” 卢钰笑道:“遵命!微臣这就去!雅儿就坐在这里好不好?我命人给雅儿准备了江南的糕点,这会子应该要做好了。” “那还不端过来!”章雅悠故意板着脸,一不小心破功了,笑了起来。 卢钰笑道:“来人,给陛下把糕点端上来。” 景安四年九月,章雅悠食欲不振,每日早朝回来异常疲惫,面容也不复从前的亮泽。 封悟夙来诊脉,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这是有喜了。” 章雅悠点点头,和她想的差不多,她懂些医理,探过自己的脉象。 “多久了?”她问。 封悟夙道:“看这脉象应该不到两个月。” 不到两个月,那孩子是谁的呢?这是个让她头大又羞涩的问题! 又过了一个月,章雅悠便出现了孕吐症状,吃什么吐什么,一个月下来,清瘦许多,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 紫燕想方设法给章雅悠做清单可口的饭菜、点心,卢钰干脆放下手头的事情,每日里给章雅悠按摩、推拿穴位,减轻她孕吐的痛苦,更是换着花样哄章雅悠开心。 众人看了这状态,纷纷猜测,女帝这头一胎肯定是明德君的孩子,否则,明德君何必这么上赶着呢? 卢钰自然也通过各种渠道听到了大臣和宫人们的议论,坊间传言他也听说了,他笑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不管这一胎是不是他的孩子,只要人家以为是他的孩子就够了! 女帝的第一个孩子是给他生的,想想就开心,做梦都能笑醒。 房翊这边坐不住了,他找了封悟夙。 封悟夙第一次见到武陵王这么忸怩、羞涩的状态。 “你给本君看看,本君是不是不行?” 封悟夙差点被嘴里的茶水呛到,他想笑又不敢笑,毕竟他现在当了爹,还靠抱武陵王的大腿赚钱养家呢! “下官看看,看看哈!”他装模作样地给房翊把脉,时而摇头,时而点头。 “那帝君平时表现如何?” 房翊想说,很威猛的,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合适。当即道:“你只说本君的身体有没有、有没有问题!” 封悟夙道:“下官看着脉象,帝君一切正常,没有亏空虚弱,阳气很足。” 房翊皱眉:“那你说,本君与陛下成亲多年,为何……”算起来,两人成亲将近六年了,这六年里先是战乱,东奔西走,接着又是他四处带兵平定,后面遇见他生病,算起来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六年,但是,就算没有六年,也足够生一两个孩子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章雅悠身体问题,毕竟之前中过红颜绵的毒,又多次受伤,在辽阳的时候差点没命,虽不知卢钰用了什么方式将她救活, 但应该也是非常规的方法,对身体多少有损伤。 如今章雅悠怀孕了,原来不是她不行,而是自己不行! 唉,这话怎么说!要他怎么开口! 怎么就叫卢钰那小子给捷足先登了呢! “帝君有没有问过陛下,这孩子是谁的?”封悟夙道。 房翊瞪了他一眼。 封悟夙道:“您若不好意思问,那下官冒着砍头的罪名,告诉帝君这胎儿的月份,帝君可以根据时间进行倒退。” 他附耳过来。 “怎么算?”房翊问了问。 封悟夙又附耳说了几句。 房翊眼前一亮,心里盘算着,越算越觉得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 封悟夙出了雍和宫,越发觉得还是女帝厉害,这个女人太厉害了,这么算下来,两个男人都要掏心掏肺! 房翊派人去请了卢钰过来,卢钰本以为这是鸿门宴,但是,帝君相邀,不能不给面子,所以,还是准时赴约。 “你这段时间照顾陛下辛苦了。”高冷的帝君,难得笑容可掬、礼贤下士,这让卢钰受宠若惊。 卢钰笑道:“这都是我的份内之事。帝君不必客气。看着陛下受苦,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房翊给卢钰倒了茶,道:“悠儿身子弱,从前受过伤、中过毒,所以,怀孕不易。我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不管她这一胎是谁的孩子,都是她生的,都是她的骨血,我们身为她的夫君,理应保护好、照顾好她,让她安心、平安、无忧无虑地生下孩子。” “这个自然。”卢钰笑了笑。 房翊道:“如果我们任何一人使坏,当然,本君只是假设,导致这个孩子出现意外,悠儿会恨我们一辈子的,另外就是,她身子弱,有可能会终身不育,这个结局是我们三个人都无法面对和承受的,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卢钰起身,难得恭敬地对他鞠躬行礼,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既然你我二人在此事上达成共识,我也松了一口气。从明儿起,我们两个轮流陪伴照顾陛下。” “好!就这么说定了!”房翊笑道。 至于孩子跟谁姓,这个问题他们两个都想知道,非常重要! 但是,女帝是怎么说的呢,女帝说,这孩子是她生的,她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凭什么跟别人姓啊!就跟她姓章! 好了,这下房翊和卢钰也没什么要较真攀比的了。 景安五年四月,章雅悠诞下一名皇子,取名章绎,同时改年号为征和。 此后,章雅悠还推行了女子科举制度,选拔了一批聪慧又有志向报效国家的女子让她们走进朝堂,同时,组建女子军队,兴办女子学堂,是以,章雅悠在位期间,女子地位前所未有地尊崇。 ~~~(全书完)~~~ 原本想着,小火慢炖,写到长长久久,写到200万字吧。结果就是,丰满的理想在骨瘦的现实中总是缺少生存的空间,书友们建议早些完本,编辑老师这边也两次委婉地催促完本。我想着,我一定不能烂尾啊!我还告诉自己,谁谁的书在120万字的时候情节才刚刚展开呢!比起前文的小火慢炖,后面的章节显得匆促匆忙,“烂尾”似乎又成定局。 但是,朋友们,我真的非常努力在写了,我每天挤出任何一点可能码字的时光来码字,有些章节的更新时间是夜晚十一点多,那时我刚刚写完这一章。 接下来,我会花一些时间做两件事:一是整体过一遍这本书,修改相关错别字;二是给相关人物写一些番外。 写作的热情,是我心底的火苗,也许不能成就燎原之势,但温暖了我以及一小部分读者。谢谢你们看到这里,谢谢你们喜欢我这不够华美的文字。 “重生贵女福气多()”查找最新章节! 540 番外之李设篇 紫灵山,玉虚宫的仙尊又要渡劫了,作为修仙界第一人,以他修炼百年的功力,度过这次雷劫没有问题,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仙尊他任性啊!压根不理这雷劫,躲洞府里养花去了。 玉虚宫的弟子都知道,仙尊养了一株兰花,据说叫六灵仙兰,上天入地,放眼三界,只此一株,仙尊宝贝得像自己眼睛一样,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培育着,而且绝不假手他人。 这六灵仙兰也是娇贵得很,仙尊侍弄了几十年,硬是没开花。 有弟子看见仙尊曾对着这株兰花喃喃自语,说什么“说好的,这辈子一起呢?你跑哪里了?” 这一日,仙尊正打坐,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淡淡的,但是,闻了就不会忘,他从未闻过这么好闻的气味,带着冰爽的冷香。 他急忙起身,六灵仙兰终于开了。 “你终于开了!你这也太慢了!”仙尊笑道,手舞足蹈的像是孩子。 “你怎么还不乐意了?嫌我骂你了?好了,我不骂了,你能来就好!”仙尊笑着。 他身形化作一团清气,去了甘霖殿,这是玉虚宫宫主所在的地方。 “师叔,您怎么来了?师叔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去做吗?”宫主纪无双毕恭毕敬道。 仙尊笑道:“我要下山一段时间,少则半个月,多则半年,如果不顺利的话,我可能就不会紫灵山了。” 纪无双不知如何接话,这位师叔,作为修仙界的奇才,活得向来恣意任性,他也不敢多问,只道:“那师叔要我准备什么吗?还有其他事情交代吗?” “命个心细手巧的人,把我那株仙兰照顾好,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仙尊道。 纪无双道:“师叔放心。” 仙尊这一走就是数月,然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纪无双看得出来,师叔这次受挫了,以往俊美的容貌现出了颓废的状态。 “唉,可惜师叔修得是无情道,否则,找个道侣比什么都好。”这是纪无双的内心独白,当然,他是万万不敢和仙尊这么说话的。 “师叔,最近收了一批新来的弟子,资质都属上佳,您要不要叫几个过来带着玩玩?”纪无双笑道,他想着,师叔作为仙尊贡献点光热,早些年也收过几个徒弟,这三十年来,光顾着养兰花了,不要说收弟子了,就是偶尔的试炼指导都没有,最后就是加持一下结界。 可仙尊受几千名弟子供奉啊!总该出点力吧? “那我去看看,有顺眼的挑两个过来。我这长信殿也太冷清了些。”他有些哀伤地看了一眼六灵仙兰,跟着纪无双去了主峰——飞鹤峰。 仙尊羽衣飘飘,风华无限,他一出现就引起了骚动,纪无双见多不怪了,从他还是个少年时就有这样的情景了,如今他也步入古稀之年。 当然,作为修仙人士,纪无双看上去还比较年轻,像是四十岁。 “师叔,您这边请。这十几个都是资质上乘的孩子。”纪无双很是骄傲,玉虚宫可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排名第二的凌霄门根本无法望其项背,所以,好苗子都是他们先选。 仙尊指了指那几个要下山的人,问:“这几个是怎么回事?” “哦,他们勉强通过了第一轮和第二轮测试,测灵根的时候发现是废灵根,只能让他们下山了。”纪无双道。 仙尊指了指其中一个少女道:“把那个丫头带到长信殿。” 纪无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师叔是要个洒扫的丫鬟吗?” 仙尊道:“也可以,不过,带她过来,我是想亲自带一下。” “那是要收为徒弟?” “不是,就是顺手教一下,不是师徒关系。” 纪无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否则,这个废灵根的丫头就是自己的师妹了,传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还有,到此为止,我以后不收徒,也不指导了。”仙尊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话。 众人知道玉虚宫的仙尊收了一个废灵根的丫头做关门弟子,羡慕妒忌都不足以形容。 且说这名女弟子跟着去了长信殿,见了仙尊后,很是惊讶,这仙尊长得好像一个故人?而且比那故人更好看,仙风道骨,已经不是谪仙的问题了,毕竟是仙尊,虽未羽化登仙,但已超脱六界。 “本尊很好看吗?”仙尊笑道,模样有些自恋。 小丫头乖巧地点点头,道:“仙尊好看。” 仙尊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想了想,道:“章雅悠。” 实际上,她的名帖上并不是这个名字,她就想用这个名字看看仙尊的反应。 仙尊坐了起来,表情很是激动,道:“那你知道一个叫大胤朝的地方吗?” 小丫头想了想,道:“自然是知道,大胤朝的女帝也叫章雅悠。” 在天元大陆上,的确有一个人间帝王统治的王朝,但是,不叫大胤,上下五千年,就没有大胤朝! 她心说,那个女帝是我!我就是章雅悠! 章雅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她记得自己上一世寿终正寝,活了七十几岁,儿孙绕膝,房翊比她先两年走了,她走的时候除了儿女,还有卢钰。 谁知道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她是修仙世家的庶女,不受宠,没地位,抱着试试看的目的来参加玉虚宫的弟子选拔,结果过了前两关,第三关惨遭淘汰。 “李设?”章雅悠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长得很像李设,见到自己后主动把自己带到长信殿,听说自己叫章雅悠又那么激动,还知道大胤的存在! 万年冰山的仙尊绷不住了,上前一把抱住章雅悠,道:“你怎么才来!你若是再晚些来,我就去渡劫了,被雷劈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还真是李设! 她抱着他,笑道:“我迷路了,所以,来晚了!听说仙尊年岁过百,可是真的?” 李设道:“昂,是的!为了等你,我都一百多岁了!” “那……”那我们还能成亲吗?一个老头子,这年岁都够当她祖宗了。 李设道:“你嫌我老?” 俊美无双、天下女修梦寐以求的仙尊竟然被人嫌老?说出去简直天理不容! “不嫌不嫌!这么好看的仙尊,朕,哦,不好意思,一时改不了口,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来了就好,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章雅悠“啊”了一声,这也太快了。 “不快了,我们上一世相处那么多年,相知相惜,加上这一世,我们都认识两辈子了。”李设急忙道,他害怕再有人捷足先登啊! 章雅悠扶额,说好的修仙呢,这怎么一来就要成亲了? 但作为弱小无助的修仙废柴,是拗不过修仙大佬的,章雅悠才到长信殿半个月,就被李设吃干抹净,一个月后,传出消息,李设仙尊要娶亲了,消息一出,震动修仙界!这万年老树开花了?还是和一个修仙废柴? 不管怎么说,万年老树表示,婚后生活很幸福,他非常满足——必定是满足的,不然也不能天天用仙法给夫人做饭清尘啊。 541 番外之容绥篇 541番外之容绥篇 大周朝,皇宫内,年轻的皇帝又在御书房忙到深夜,众人皆说皇帝勤勉,却不知皇帝经常在御书房内看话本子。 这小皇帝当皇子那会,便不喜女色,年满十八,都未娶妻,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如今登基两年了,后宫之人寥寥无几,除了皇后,还有淑妃、昭仪、婕妤等人,加起来也就六位。 都是花一样的女人,但是,皇帝不爱,经常在御书房待到深夜,有时实在晚了就宿在了御书房的小房间内。 皇后和诸位嫔妃各显身手,想方设法去御书房那里晃荡,送汤的,送情诗的,拿着字画借口请教的,生病求关注的…… 可惜,小皇帝还是冷淡得很。 有人说,皇帝可能是断袖,但是,皇后和诸位嫔妃赌咒发誓说,皇帝那方面很厉害。 “那方面厉害,不代表就喜欢女人啊!”有人道。 是哦,这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于是皇后和诸位嫔妃心理平衡了,不是自己不受宠,不是皇帝不喜欢自己,是皇帝不喜欢女人,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后宫异常和谐,皇后和几位嫔妃不是聚在一起打吊牌就是一起吃瓜子听戏,谁若是做了什么绣品的新花样还要一起交流探讨一下。 皇后还叹息:“唉,陛下生的那般好看,说是花容月貌都不为过,哪曾想竟是……”不提了,皇家颜面。 但侍寝还是要继续进行的,毕竟皇嗣重要,若是没有子嗣,这大周朝不就完了吗?小皇帝也心知肚明,所以,后宫偶尔还是要去的,至少初一十五要宿在皇后的宫里。 这一日,小皇帝在御书房内看书,听见一阵聒噪。 外头的太监总管尖着嗓子骂道:“小蹄子,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另一个人急忙跑过来,道:“对不起总管,这丫头脑子反应慢,一根弦,做什么都毛手毛脚的,事情做不好,更不会伺候人,又是个闷葫芦,所以,只能做些粗活,我本来是让她过来修剪草坪的,谁知道她一走神就跑到这里了,请总管大人恕罪!” “这么笨手笨脚的,打死扔出去,以免扰了圣人和各位贵人的心情,你有几个脑袋!” 小皇帝不乐意了,这狗奴才有几个脑袋敢这般作威作福。 他情不自禁地走出了御书房。 总管太监颐指气使,一旁杂役房的管事正不停作揖赔罪,地上则跪着一个脏兮兮的姑娘。 小皇帝忍不住上前两步,眼睛一错不错地看了一会那姑娘,道:“让这丫头来御书房伺候吧。” 太监总管早就把小皇帝的表现看在眼里,只当这小皇帝是看上这少女了,这丫头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这粗布衣裳都没遮住那一身的雪白和清秀的容貌,若是打扮一番,那兴许就是国色天香,想到小皇帝在某些方面开始“归正”,老太监心头一喜,对小丫头也就客气很多。 “陛下,请用茶。”小宫女端了一杯茶过来。 小皇帝尝了一口,七分热,烹的是龙井,已经许久没有人为他煮龙井茶了。 她的举手投足很像一个人,但是,小皇帝不敢确认。 这个小宫女的身世材料他看了,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双亡后,叔父大概是为了霸占田产,就把她卖到宫里当粗使的宫女。 “可识字?”小皇帝问。 小宫女本能地点点头,但又连忙摇摇头,她忘记了,她这个身份可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目不识丁。 到了晚间,小皇帝要宿在御书房。 小宫女打算告退,毕竟伺候小皇帝就寝的活可不是她的,结果小皇帝却留下了她。 “你可会乐器?” 小宫女摇摇头。 “那你来暖床吧。” 小宫女瞪大了眼睛,这皇帝是什么路数? 不会乐器就要暖床,他明知道自己不会乐器! “奴婢会吹箫。” 很快,玉箫就递了过来。 小宫女捧着玉箫,心里有些惆怅,吹什么呢?她才来到这个世界,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流行什么曲子! 她没想到,上一世她是女帝,这一世竟然做了粗使的宫女,那些粗活,她没做过,自然是做不好! 她更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小皇帝竟然是容绥——确切说,他是长了一张和容绥一模一样的脸,连神情气质都很像容绥,但是,她不能确定这就是容绥! 上一世,她至死也没见到容绥最后一面,遗憾啊! 是不是容绥呢? 小宫女想知道,因为小宫女就是章雅悠呀! 想到自己曾经是女皇帝,小宫女胆子大了,心想,不管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奴婢还是给陛下暖床吧!”她笑了笑,解开衣服,上了那并不宽敞的软塌。 小皇帝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但他终究没有说话。 这不过是秋天,哪里就用得着暖床了?但小皇帝金口玉言,就算热了,那暖床的事情也要继续。 这一暖,就是半个月,以至于小皇帝连皇后的宫里都忘记去了。 皇后也不在意,反正陛下那点事,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迟早要破,皇家要脸面,她得顾全这个脸面。 小宫女胆子越来越大,以往还能早起服侍小皇帝起床更衣,后来,自己就开始睡懒觉。 她是确认了,这小皇帝不是容绥,否则,容绥不会这么无动于衷。她也用美色坐实了传言,小皇帝确实不喜欢女人。 “陛下是想用奴婢来击破流言吗?”小宫女问道。 小皇帝嘴角一勾:“你说什么?” 小宫女觉察到了危险,连连后退,最后说不出话来,因为嘴已被小皇帝用嘴堵住了。 小皇帝还把她扔到了床上,对她百般撩拨,让她十分难受,但,就是最后一步停止了。 章雅悠心里暴怒,这百分百不是容绥,容绥哪有这么变态啊! 接下来的两个月,二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章雅悠也耍起了心眼,你来我往,倒也为皇宫死气沉沉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生趣,小皇帝脸上时常挂着笑,对后妃也和善许多。 从小皇帝的眼神,后妃们看出来,他这是喜欢女人了,于是闻风而动,天天在御书房和皇帝寝宫之间徘徊算计,就是为了能与皇帝春风一度。 小皇帝夜宿后宫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后妃们一个个光彩照人,如浴春风。 “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章雅悠恨恨地想,她没办法忍受小皇帝顶着一张容绥的脸这般放荡,和其他女人亲亲我我。 关键是,这个人变态!每次从后妃那里回来,还要磋磨她一顿。 “这是想去哪?”小皇帝冷冰冰的声音。 “奴婢只是去……端茶?奴婢说是给您端茶,您信么?”她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有小皇帝赏得一些细软,她自己都不信! “还想离开!”小皇帝气急,还是白天呢,就把她吃干抹净了!而且连吃好多次! 章雅悠又痛又累!一口气睡到深夜。 一抬头就看见小皇帝在看自己,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深情。 “陛下,您……” 小皇帝抱住了她,道:“小没良心,你总算来了!” 果真是容绥! “那你怎么不认我?害的我这几个月战战兢兢,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容绥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不让你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你怎么会珍惜呢?” 542 番外之长孙骁篇 长孙骁重生了,回到了自己十七岁这一年,这时,他刚刚拿了制举的头名,皇帝很是欣赏,又有长孙靖的保举,正要去外地赴任历练。 他一个激灵,想到前世一些事,急忙收拾一番,去见了祖母卢老太太。 “孙儿给祖母请安了。”长孙骁笑道。 “骁儿来了,快坐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有什么需要的,让你娘给你置办齐全了,我已经发过话了,不拘多少银子。”卢老太太慈爱地笑着,就这么个嫡亲的孙子,那真是捧在手心里。 长孙骁道:“多谢祖母。让祖母费心了。” 卢老太太神秘一笑,道:“你也不小了,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跟在身边照应着,否则,你娘不放心,我这儿有两个丫头,瞧着还不错,不如让你带了去?” 长孙骁笑道:“祖母,我这是去上任,要做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带着女人多有不便。再说,我这还未娶妻,先带着通房,传出去不好。” 他说着,就把话题朝亲事这方面提了。 卢老太太本就到了颐享天年的年岁,心里最盼望的就是四世同堂,就长孙骁这么一个嫡孙,若是能早点成亲,那她必定合不拢嘴。 “你可有相中的姑娘?”卢老太太道,“不过,你一向勤于读书,应该认识不了几个姑娘。” 长孙骁笑道:“祖母不是挺喜欢我那几个表妹的。” 他说的几个表妹,既包括他嫡亲姑姑长孙青樱的两个女儿,也包括崔晋家的几个女儿以及崔氏姐妹家的几个姨表亲妹妹。 但是,卢老太太真正喜欢的自然是自己的嫡亲外孙女,对崔家的几个女儿不过是表面的客气。 “哦,你这么一提让我想起来了,惠儿和你年岁相仿,说起来也可以定亲了。”卢老太太笑道。 长孙骁笑道:“惠表妹如今应该十四岁了,我这一时半会又不会成亲,别耽误了人家,而且惠表妹样样都好,可我不喜欢啊。” 卢老太太有些失望,道:“强扭的瓜不甜,那就算了吧,虽然我是希望你们亲上加亲,但是,也要双方愿意啊!” 长孙骁心里有些着急,章雅惠不行,不还是有章雅悠吗? “祖母,孙儿觉得悠儿不错,灵气十足,读书用工,心地善良,嘴巴又甜,姑母虽然对她冷淡了些,但那不是她的错。她向来识大体又亲近您,若是接到府上住着,您不等于多了一个孙女?” 卢老太太眼前一亮,道:“话虽这么说,她爹娘也未必就同意把那丫头接到我们家来。” 长孙骁是真着急了,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卢老太太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接章雅悠过来就是单纯接她过来住几天吗? “我的意思是”,长孙骁轻咳了两声,“祖母可以先为我去章家下聘,我们先定了亲再说,我现在不急着成亲,悠儿也还小,等她年岁大了,再成亲。这段时间,你就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教导着。” 卢老太太皱眉:“以往要给你说亲,你死活不同意,推说学业为重,前几日还说什么一心做事,无心儿女情长,怎么今儿就要定亲了?” 长孙骁叹了口气,决定拉崔氏出来背锅: “祖母,不瞒您说,夫人她找我了,很恳切地和我谈了,想把崔家的二表妹许与我。我左思右想,还是与章家的妹妹亲厚些,章家的妹妹若是进门,也必定与您亲厚些,与其定了别人,不如定姑姑家的妹妹。” 卢老太太顿时明白了,崔氏为了巩固自己在长孙家的地位,选得自然是娘家那边的人,真若让崔家那丫头进门了,她虽谈不上不喜,却也觉着有些碍眼。 这崔氏本就处处袒护娘家,对她那哥哥有几分巴结,若是她那侄女进了府,有姑母撑腰,还不知如何趾高气昂。 “那惠儿不是与你更般配吗?”卢老太太还是觉得章雅悠太小了些,这守着她长大,要好几年呢! “我与祖母亲厚,但也不能不考虑母亲那边的感受,母亲她不喜欢惠儿表妹。”长孙骁道。 他现在完全是个孝子孝孙,仿佛想娶章雅悠的人不是他,他完全是为了平衡各方关系。 他这边说服了卢老太太,又去崔氏那里做了一番巧妙的游说。 第二天,卢老太太就派人去请长孙氏了,崔氏、长孙氏、卢老太太三人先商定了亲事。 第三天,长孙靖和崔氏就带着礼单上门提亲去了。 长安城的一众贵女芳心碎了一地,连章雅惠都黯然伤神了好多天。 长孙骁原本要在外地赴任两年的,结果一年刚过,就回京了,他心里想的是,小媳妇要考宫学了,他要陪着提前准备呢! 他记得当年章雅悠可是拿了双如意的人,只要他稍微点拨一下,这一世应该也会大放异彩。 当然,还有另一个层面,他要阻止章雅悠遇见房翊、李设等人,还有卢钰这类的,决不能让她看见。 又不能天天拘着她,那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让眼里只有自己,只念着自己的好。 卢老太太已经把章雅悠接到长孙府了,每天带在身边。 长孙骁回来后,每天都能见到章雅悠,小丫头水灵灵的,端的好看,笑起来又是甜甜的。兴许是年纪渐长,知道什么是定亲了,所以,不像小时候与自己那般亲密,知道回避了,在有人的场合都是循规蹈矩甚至羞涩内敛的,只有没人的时候才会顽皮,甚至与自己说几句玩笑话。 这一世的章雅悠并没有在宫学考试中拿得双如意,但是成绩合格,顺利进了咏絮阁,在咏絮阁里过了两年生活。 及笄礼也是在长孙家办的,不是章家不疼这个女儿,而是长孙家太喜欢这个孩子了!相处日久后,就连崔氏也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女儿,吃穿用度都是与长孙芝韵相同规格,甚至比长孙芝韵还要好一些。 及笄礼刚过,长孙骁就撺掇着卢老太太给他与章雅悠举办了婚礼,二人热热闹闹成了亲。 洞房的时候,容绥内心无比激动,上一世来得迟了,没能与章雅悠走到一起,这一世费了好大力气、守了这些年才好不容易把她娶到家,他真不容易! “悠儿,终于等到你了。”容绥掀开了红盖头,深情款款地说着。 543 番外之杜子恒篇 杜子恒在大胤朝做到了尚书令,正二品,而且是有实权又受宠信,算起来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帝差点给他封王,活到六十岁,也算是寿终正寝,女帝给封了国公,还赏了谥号,到死都是荣宠加身。 可惜…… 当年自荐枕席没有成功。 女帝只当他是说疯话,故意闹着玩,殊不知那是他谋划许久又下定决心而为之,最后成了一场闹剧,除了那个醋王,谁也没当真。 遗憾啊! 带着这股遗憾,杜子恒重生了。 一睁眼就是个摄政王。 还是大胤朝,坐着龙椅的依旧是位女帝! 上一世,大胤朝的女帝是章雅悠,直到他死,女帝都未封过摄政王。 “王爷,陛下来探望您了。”随从进来恭敬地说道。 杜子恒点点头,他这具身体被人行刺受伤,幸好命大,心脏长偏了,所以,只是受了重伤,不至于要命。 “是让女帝在外头候着,还是请她进来?”随从又恭敬地问着。 呵,听说自己受伤,女帝便亲自来慰问,还能让她候着,果真是摄政王,看来这个女帝只是一个傀儡。 女帝进来了,进门就掩面而泣:“孤早朝的时候听闻摄政王受伤了,担忧不已,早朝上到一半,就直接来看摄政王了,摄政王可有大碍?” 杜子恒心里冷哼,这女帝好强的求生欲,生怕自己一个不虞就把她从宝座上赶下来吗?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杜子恒不满,他对摄政王的身份很是适应,很快就掌握了精髓,训斥起女帝,完全没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摄政王教训的是,那孤不哭了。摄政王伤了哪里?可有抓到刺客?”女帝放下袖子,一脸的关切,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尤其清白无辜。 待看到那张脸,杜子恒立马生出一种滑跪的心情:这张脸赫然就是章雅悠的脸! 怎么,她也来了这里? 看这张脸的年纪,不过是十四五岁,还是他在杭州城认识时的样子,美好而青涩。 杜子恒将原本想要责骂的话术统统咽了下去,对着这张脸,他可说不出重话来。 “无碍,劳陛下费心了。”杜子恒淡淡道。 女帝睁大了眼睛,合不拢嘴,摄政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如此和颜悦色了? 杜子恒伤势痊愈后,就恢复早朝了。 众人见了他无不跪拜请安,反倒是对女帝冷冷淡淡。 女帝坐在宝座上,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经常犯困打哈欠不说,还时不时以一种白痴一般的口吻问他:“摄政王的意思呢?” 只是一层窗户纸而已,捅破这层窗户纸,天下就改姓杜了。 渐渐地,大家发现摄政王变了! 摄政王没有那么爱杀人了! 摄政王对女帝恭敬有礼了! 摄政王对女帝很上心,不但教她如何处理政务,还帮她立威于朝堂! 最主要的是,摄政王开始往皇宫跑。 “摄政王莫不是觉得孤这里的膳食美味?若是如此,孤让御膳房的人都去王府如何?”女帝道,她不是读书的料,一看书就犯困,但是,摄政王在,她万万是不敢睡的,生怕自己一觉醒来,脑袋搬家了。 她也暗自纳罕:按理说,摄政王已经将天下收于囊中,除了几个先帝倚重的老臣对她尚有几分袒护之心,文武百官都是摄政王的幕僚和亲信,他随时随地可以颠覆这王朝,大可不必对她做这些表面功夫。 “看着陛下吃饭,甚是香甜。”摄政王笑了笑。 女帝尴尬地笑了笑,瞬间觉得再美味的饭菜也不香甜了。 蹭饭吃也就罢了,摄政王又开始蹭睡。 “这……恐怕不妥。孤已经及笄了,男女有大防,孤不介意,只是摄政王的名声若是为朕所……”“玷污”两个字还未说出来,就听摄政王勾勾唇角,说道: “我也不介意。” 女帝还能怎么样,心里害怕得要死,生怕这摄政王有什么怪癖,半夜里把自己给掐死了!谁不知道摄政王克妻,已经克死了四任妻子,坊间传言都是被摄政王给吃掉的,摄政王是天生煞神! 摄政王在女帝的寝宫睡了小半年,女帝终于被吃掉了,但是没死。 摄政王说:“这滋味很好,舍不得让你死了,只要本王吃得开心,你就能一直活,懂了么?”他捏着女帝好看的下巴,眼神动作都有些轻浮。 女帝受了极大的侮辱,却也无奈,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连个亲信之人都没有! 这一日,摄政王勃然大怒。 “摄政王为何发怒?”女帝战战兢兢。 杜子恒扔过来一张纸,那上面用颜体写着两排小字:武陵房翊,范阳卢钰。 “这是什么?”他近乎咆哮。 女帝道:“不过是孤看话本子,里面的人名……” “把这话本子拿出来!”摄政王不依不饶。 女帝嚅嗫道:“摄政王不让孤看话本子,所以,孤看完就偷偷烧了……是孤自己烧的,孤手里没有可用之人,摄政王知道的。” 她还有一句话:为何摄政王看了这两个名字如此震怒?这反应也忒大了!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摄政王似在喃喃自语。 女帝道:“摄政王,孤知道错了。孤与你说实话,孤近来做了个梦,梦见这二人,他们皆说与孤有缘……想来,孤也该成亲了,前几日相父大人又来催孤立后了,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她怯怯地看着摄政王。 “这个老狐狸!”摄政王叫骂了一声,冷道:“你说什么?你立后,你立谁为后?是房翊还是卢钰?” 女帝眼睛亮了亮,声音也响了几分:“好你个杜子恒!你敢说你不认识房翊和卢钰?你敢说你不是杭州城的杜子恒?怎么,换了个地方,就不认识朕了?爬了朕的龙床,还敢对朕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这气势、这口吻、还知道房翊和卢钰,不是章雅悠是哪个! 他知道章雅悠来了,立马想滑跪! 之前只是觉得长得像,断然不会是同一个,如今她也跟着过来了,虽然身份、时空换了,但她还是那个章雅悠啊! “你怎么也来了?” 章雅悠白了他一眼,道:“不是你把朕召唤过来的吗?看来你对朕的意见很大啊,换了个时空和朝代,竟然要当摄政王,处处为难朕,现在报复够了吗?” 杜子恒笑道:“现在跪下认错还来得及吗?” “不行,朕要报复你!” “啊?”这……传说中的“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章雅悠笑道:“朕要立你为后,把你圈在后宫,派去服侍你的人除了男人就是太监,你那些莺莺燕燕全部轰走,只做朕的裙下臣!” 杜子恒抱起她,笑道:“臣等不及了,请陛下立马下旨处罚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