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体弱多病,皇上宠溺无度》 第1章 回京 永丰四年八月的京城,酷暑,炎热。 在距离城门口十里外的官道旁,有一处风波亭。 此处时常有人在此送别离京的好友,或是等待归来的亲人。 今日,在风波亭附近,已然被一队训练有素的家仆包围,隔绝了外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这阵仗看起来着实不小,往来路过的人,偶有打量,低声讨论。 “这是哪家的家丁?这么多人,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回京吗?” “看这衣服,应当是荣国公府的人吧?那边不是还停着挂着国公府牌子的马车吗? ” “竟然是荣国公府?那今日这阵仗,莫不是在等那位?” “那位?哪位?谁啊?荣国公一门不都在京城吗?” “你没听说啊?最近宫里那位娘娘病重,说想要召小辈侍疾。” “太后娘娘病重我当然知道,去年宫里不都还在民间搜寻大夫吗?不过,我没听说荣国公府是有小姐的啊?这进宫侍疾,就算是太后的娘家人,宫里难道还能进男人不成?” “谁说国公府没有小姐?嘘,这事儿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荣国公府其实也是有一位小姐的,只不过五岁那年,就离开了京城……” 在高处的亭子里,刘妈妈用在家中准备好的六安瓜片泡了一壶味醇回甘的茶水,倒给坐在亭子里的贵妇人。 “夫人,天气炎热,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坐在石凳上的贵妇人的发髻高高盘起,步摇上的珠翠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当家主母的尊贵和威严。 王氏听着身边刘妈妈的话,抿了抿茶水,不过这香气清高的六安瓜片也没能让她眉宇间的焦躁减少半分。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吗?”王氏问。 刘妈妈:“兴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王氏皱眉,“再派人出去接应,令娘身子不好,这长途跋涉,也不知道她身子吃不吃得消。” 刘妈妈应声下去,很快就有家丁前去打探。 等到快要金乌西坠之际,终于先前派出去的家丁也跑了回来。 “夫人,小姐的马车就在二里地外,马上就到了!” 王氏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喜色。 二里地外,一辆从外面看起来朴素无华的马车里,纪青霭靠在春麦肩头休息。 马车的减震效果很好,在马车内部,空间很宽敞,足够可以让成年男人平躺着休息。不过即便是坐着再舒适的马车,接连着坐了大半个月时间,也会面无人色。 纪青霭在刚才国公府的家丁出现时,就已经彻底醒来。 只是她现在的脸上有些太难看,身子有些无力地靠在春麦身上,“离京城还有多远?” 春麦:“应该就十里地左右了,小姐你再忍忍。” 一旁的夏菽已经倒了一杯温水,拿出一枚看起来就很苦的药丸,递给纪青霭,“小姐先吃药,要奴婢说,咱们在江南好好的,干嘛来京城淌这一滩浑水?” 余杭的热闹繁华跟京城不相上下,老宅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只有老祖宗和她家小姐。老祖宗又疼爱她家小姐,还有妙语连珠的谢公子在旁作陪,活得好不自在。 纪青霭吃了药,感觉到没之前那么胸闷气短,她歪歪地靠在软枕上,虽说现在她的脸色看起来苍白,但也难掩姝色。 纪青霭轻笑一声,“那我现在派人把你送回去?” 前一刻嘴上还说着江南老宅如何好的夏菽,在这一刻却赶紧摇头,她蹭过来,小手殷勤又轻缓地捏着纪青霭的小腿,“奴婢才不,小姐在什么地方,奴婢就在什么地方!” 纪青霭轻笑一声,脑子里这时候却闪过自己在老宅接到的那封密信。 一月前京城的人来了老宅,出身荣国公府的那位太后娘娘,如今病入膏肓,希望纪青霭能入宫侍疾。 随着京城她大伯母的人带来的书信,纪青霭还收到了一封密信,就连她大伯母派来的人都不知道的密信。 是宫里那位太后娘娘的来信。 不愧是宫里的人,就算是十多年不曾见面,也能将她这些年在余杭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那封密信上,就只有五个字—— “谢揽山,西域。” 谢揽山是她五岁那年来到余杭不久,认识的朋友。 老祖宗带她去灵隐寺求医,灵隐寺的苦海大师也是一名高明的医者,谢揽山作为灵隐寺的俗家弟子,又随苦海大师修行。谢揽山同她年纪相仿,算是青梅竹马。 最初在余杭的日子,纪青霭过得并不算好。她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部分时间卧病在床,整个人都沉郁得很,绝对算不上性格很好的小娘子。 谢揽山见到她的时候,纪青霭不大理人。但谢揽山不介意,他每天都像是有无穷的精力,上山下山,从集市上带来有趣的小玩意儿,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两人熟悉后,纪青霭问他为什么每天都想跟自己玩。谢揽山回答说,他从小被家里人丢到灵隐寺,周围都是吃斋念经的老和尚,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同龄人,还是个漂亮的女娃,他当然稀罕,更想缠着纪青霭。 年幼的纪青霭不想理精力异常旺盛的谢揽山,但谢揽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 谢揽山也不笑话她的口是心非,就算纪青霭看起来好像不屑一顾,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给纪青霭带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的时候是七巧板,有的时候是九连环,还有竹蜻蜓,布偶等等,纪青霭终归是被吸引了注意。 在“糖衣炮弹”的攻击下,纪青霭跟谢揽山渐渐熟悉起来。 她在余杭没有认识的小伙伴,谢揽山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后来纪青霭的病情稳定了些,谢揽山也大着胆子带她去放风筝,追萤火,看秋雾,赏冰雪。 要说纪青霭身边最重要的人,除了老祖宗,必然就是谢揽山。 她收到这封密信时,谢揽山的确是应该身处西域。他跟着苦海大师向西云游,西边佛教兴盛,也有许多跟中原截然不同的药理知识,谢揽山很感兴趣。 手中的这封密信,既然都能查到谢揽山,甚至都能查到谢揽山此行的具体位置,虽然没有半句威胁的话,但纪青霭心中很明白,只要她做的决定让上位者不满意,谢揽山恐有性命之忧。 她在宫中的这位太后姑母,可算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她还能不走这一遭吗? 等到风波亭时,纪青霭知道大伯母王氏已经在此处等待自己多时,她的马车自然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荣国公府的护卫也齐刷刷地守在马车周围。 一众仆妇分成两列,王氏在看见纪青霭的马车出现时,人就已经从风波亭里走下来。 这边的阵仗,引得不少人驻足回首。 附近早有传闻是荣国公府的小姐回京,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要知道,这位荣国公府的小姐几乎在上京城里没有任何名声,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国公府还有一位小姐。 听闻这位身体欠佳,先天羸弱多病,自五岁那年后,就跟国公府的老夫人一道回了老宅,此后十年间,从未踏足京城。 今日若是能见上一见,回头又有得吹嘘。 春麦和夏菽先下马车,放好梯子。 纪青霭戴上帷帽后,先从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 这只手雪白光滑,纤细修长,关节处还透着淡淡的粉色,指若葱根。一看,就让人能知道定然是美人手。 当纪青霭扶着春麦走下马车,看见王氏时,盈盈一拜,“令娘见过大伯母。” 她今日身着月白色百褶裙,肩披着兰紫披帛,浅露高头履,这一折腰,就被柔软的纱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明明还戴着帷帽,但这一举一动,都颇为赏心悦目。 王氏赶紧拉住纪青霭的手,语气和蔼:“你这孩子,见大伯母哪里还那么多礼数?” 话虽这么说,但王氏也不得不承认,跟在老夫人身边的纪青霭,行为举止着实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来。毕竟,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的人,当年那可都是从长公主府上从宫里带出来的人。 寒暄片刻后,王氏跟纪青霭上了同一辆马车。 “宫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在马车上,王氏拉着纪青霭的手开口道:“真想明白了?进去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你父母虽然不在,但你就是咱们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你不想去做的事,我跟你大伯父绝无二话。” 太后名义上是让纪青霭去宫中侍疾,但明眼人都知道,太后是想要借此机会,送一个纪家的姑娘进宫。 偏偏纪家就只有这么一位姑娘。 第2章 进宫 荣国公府现在是纪青霭的大伯当家,即便当年老太爷去世后,府上的大伯二伯也没有分家。 纪青霭父亲排行老四,唯一的亲姐姐则是入宫做了皇后娘娘,也是如今的太后。 纪青霭相信她大伯母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因为一个月前,她大伯母身边的刘妈妈来老宅传话时,原话便是“夫人说小姐也不是一定要进宫”。她大伯母这话也算是直白,就差没直接告诉她,让她不要回京。 若是没有那封信,纪青霭说不定还真会考虑一二。 她父亲当年遭遇海难,母亲得知噩耗,惊惧之下早产,在拼尽全力生下她后,就撒手人寰。五岁之前,她一直在荣国公府,那时候照看她的就是她大伯母和祖母。 纪青霭知道大伯母是替自己着想,她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京城。京城里的人都不晓得她是何模样,再加上众人皆知,她身体不好,若是人没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大伯母去年在老宅留了两月光景。”纪青霭忽然说。 王氏不知道她忽然说起这事做什么,不过老夫人膝下一共三子一女,幼子已逝,小女进宫,大儿子和二儿子在京中有官职在身,不便离京。她作为长媳,理应尽孝。于是每年王氏都会去余杭老宅看望老夫人,以全孝心。 “是呀,若不是你祖母不愿留在京中,这一回你回京,她老人家也应该一起回来的。” 王氏说。 纪青霭:“我还记得五年前吧,大伯母每次回老宅,都很匆忙。” 王氏面色一僵,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纪青霭把玩着腰间那枚碧荷玉坠,葱白的手指被那一抹翠色映衬得比玉石还莹润,“先帝驾崩不过才四年时间,荣国公府的光景早就一落千丈。” 若不是因为这样,她大伯母怎么可能有时间在老宅停留那么长时间?京城中权贵家的夫人小姐们的交际,也是一门学问。 哪家高升哪家被皇上重用,只需看哪家夫人收到的拜帖最多,心中大抵有数。 她那位嫡亲的表哥,也是太后的亲子,先帝还在时,荣国公府是何等荣耀?如今,她那位皇帝表哥去得早,膝下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王氏叹气,纪青霭说的都是事实,她无法辩驳。 先帝太后娘娘的亲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太后娘娘出身荣国公府,荣国公自然是从前的太子一党。 先帝在位时,荣国公府炙手可热。 今上是先帝四弟,从前跟国公府并无交集。再加上国公府跟先帝的关系,皇上对荣国公府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多亲近,甚至隐隐厌弃。 太后痛失嫡子,身体每况愈下。 此番纪青霭进宫,并不在选秀时间,而是太后跟当今天子求来的恩典,破格将纪青霭带进宫中。 太后和荣国公府的人都知道,一旦太后去了,天子可能更不会重用荣国公府。 那像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在朝中不再担任要职后,只会走下坡路,越显颓势。 送族中女子进宫,是最直接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可是奈何荣国公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膝下无女,唯有已去世的四老爷,膝下仅有一女,便是纪青霭。 太后娘娘点名要娘家侄女进宫,这是给荣国公府的恩典,也是给荣国公府重新开辟一条路。 “大伯母,我意已决。”纪青霭说。 * 纪青霭进宫那日,换了一身圆领窄袖衣配嫩黄色高腰长裙,头发也被夏菽的一双巧手梳了个最近江南城里最流行的百花髻,又让秋麻细细地描了一次妆。 纪青霭在出门前看了一眼铜镜,确定自己身上的病气已经被遮掩得七七八八,这才放心出门。 春麦跟在纪青霭身边,“小姐您就不能多在国公府里休息两日吗?昨天大夫人也说了,您可以过两日再去宫中的。” 纪青霭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太后病重,此番召我进宫,是以去慈宁宫侍疾为由。我既然都已经回京,宫里接到消息却没派人来国公府催促,是给国公府颜面。” 她没说的是,既然都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 马车行驶过热闹繁华的街道,最后停在了朱红色的宫墙门口。 紫烟是在先帝在位时就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她在宫中待了不短的时间,自认为也见惯了美人。但都没在看见这位在京城中几乎没任何名气的国公府小姐时,来得震撼。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非得要将这位小姐送进宫中了。 在她眼前的这位小姐,虽说穿得明媚妍丽,可就是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姿。周身有贵气,却能引得身为女子的她在见了一面后就心生怜爱。 “奴婢紫烟,奉太后娘娘之命,在此恭候小姐。”紫烟低眉开口道。 纪青霭:“有劳这位姐姐。” 这是纪青霭第一次进宫,实际上她在今日之前都没见过自己的这位太后姑母。 纪青霭在江南老宅时,听老祖宗提过这位出自国公府的太后娘娘。纪家的人生得都不差,而她姑母能在高宗的后宫中脱颖而出出成为皇后,除却家世才学,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可现在,纪青霭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这位太后娘娘,从后者显得灰败的脸色中,很难再窥见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的风采。 看来,宫里这位娘娘病重,也不是夸大其词。 “臣女纪青霭给太后娘娘请安。” 纪青只在进门时飞快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 太后示意身边的嬷嬷将自己扶起来,“起来吧,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纪青霭抬头,她能感觉到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在勾描着自己。 第3章 皇帝 片刻后,纪青霭耳边再次有声音传来。 “当初满京城的人都说哀家的四弟是个俊俏少年郎,但哀家却觉得他那双眼睛生得太多情,太女气,但放在你身上,就恰到好处。这脸蛋的轮廓,随了你母亲,还是个漂亮姑娘。”太后说,“坐过来吧,我们姑侄俩,说起来今日还是头一回见面。府上都是些毛头小子,当年哀家听说弟妹生了个闺女时,还很高兴,说国公府终于有一位小姐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倒一直没能见到你。” 纪青霭:“娘娘放心,臣女日后会都在宫中陪您。” 太后拍了拍纪青霭的手,“委屈你了。” “臣女惶恐。”纪青霭哪里敢感到委屈? 半炷香后,纪青霭被刚开始引路过来的紫烟带去偏殿休息。 “烦请小姐在此休息片刻,太后娘娘宣了太医,给小姐请脉。奴婢就在殿外等候,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唤奴婢。”紫烟说。 “多谢紫烟姐姐。” 纪青霭知道这里估计就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住处,她是以“给太后娘娘侍疾”的理由进宫,所以也只能带一名婢女随行。 “太后娘娘这是想干什么?”春麦在看见殿中只剩下自己和自家主子时,不由低声问。 她倒没觉得这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当初从宫中送至纪青霭手中的那封密信。 纪青霭已经累了,她任由春麦拿着帕子给自己擦汗。皇宫这么大,她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从宫门口走到慈宁宫,这几乎快半个时辰的脚程,对于她来说,简直像是去了半条命。 纪青霭摇头没说话,她猜到太后娘娘请太医给自己看看,一来的确是检查她的身体,二来,应该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她应当是想要让太医看看自己能不能有孕。 这些年她在江南被名医诊断的记录应当早就送到了宫中娘娘的手中,但那些名医的诊断,仅仅是对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对症下药,并不会考虑别的。不过现在,在太后的眼中,单单送一个纪家的姑娘到宫中远远不够,想要让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在长时间里都不走下坡路,那必然需要身上也流着纪家人的血的皇子。 但纪青霭还没再坚持两瞬的笑,就先一步咳了起来,让原本因上了脂粉有些浅粉的脸蛋,顿时变得绯红,就连眼角处,都泛起了一抹红。 “皇上驾到——” 也是在此刻,宫殿外面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声音。 这一道声音传来,在慈宁宫内宛如警铃一响,正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都跪在地上。 纪青霭在偏殿也听到了这道声音,春麦站在她身边,身形微微一僵,她低头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我们现在要出去吗?” “不用。”纪青霭端着一杯温热的白水,浅浅抿了一口,她在进宫之前特意了解过今上在登基前的往事。 李同显在高宗时期排行第四,老皇帝那时候已经有了几个儿子,甚至还有嫡子,再加上今上的母族并不显赫,所以今上在还是皇子时代,过得实在很一般。生母不受宠,连带着自己也不怎么被老皇帝关注,他自然在宫中存在感很低。 这一切是等到今上成年后,才发生改变。 从高宗时代到先帝,朝中的风向均为重文轻武。而今上成年后,就被老皇帝扔去了军中。在所有人看来都已经成为了废子的李同显,在不久后自请去往边关。两年后,在凉城一战中立下大功。在朝堂之中沉寂了两年之久的四皇子殿下,再一次出现在众人跟前。 接下来几年时间,这位四皇子也不回京邀功,反而像是驻扎在了边关,就连宫中年宴都甚少回京。 再然后,就是先帝继位,却没两年因为操劳过度病亡。 至于为什么最后是在军中有建树,在内阁中没什么人脉势力的四皇子登基,完全就是因为他能打。 谁都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不起眼,好像只是在战役中有些名声的李同显,能在先帝去世后,以雷霆之势掌控了整个大夏的军中势力。 拥兵自重。 过于强大的军事力量,以“一力降十会”的姿态,给处于中央集权中心的内阁大人们狠狠上了一课。 自此,李同显登基,改年号为“永丰”。 这样一位皇帝,纪青霭根本不相信对方是个会被人裹挟的人。 她被姑母接进宫,是姑母在病重时期,利用当初皇帝登基时未曾阻拦一事,换的恩情,这可不代表皇帝愿意看见她。 纪青霭才不去触霉头。 但事与愿违。 第4章 汤水 皇帝生母早逝,加上当年皇帝可是狠狠地给内阁文臣们上了“拳头硬好说话”的一课,如今那群老头子格外关注新帝的礼仪和品行。 慈宁宫这一大早就宣了御医,皇帝既然知道,自然要走一趟。 “哀家的身体也就这样了,今日是令娘进宫,她身子娇弱,哀家便想着让太医院的人来替她瞧瞧身子。皇帝还没见过令娘吧?来人,把小姐请过来。” 李同显知道荣国公府的小姐今日进宫,他没想见后者,但现在太后已然开口,他只好继续坐在床沿边。 纪青霭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还穿着一身朝服的李同显。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但也足够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纪青霭只一眼便规矩收回了目光,她盈盈下拜,“臣女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她声音轻软,宛如一阵清风,让听的人不由觉得舒服。 李同显终于转头,他看着不远处穿得明艳的少女,后者低着头,他不大看得清对方的容貌,但后者因为低头而让乌黑的发丝不由自主地朝着瘦削的肩头两旁垂落,露出来一截莹白而纤细的脖颈。那一抹白,和乌黑的发丝作对比,有些晃得惊人。 即便是穿着高腰长裙,不束腰身,却也因为现在跪下来的姿势,衣裳垂落,隐隐勾勒出一把绿腰,不堪盈盈一握。 “起来吧。”李同显的语气平平,听不出来他有多感兴趣。 李同显的确对纪青霭不怎么感兴趣,太后心里是什么主意,他不会不清楚。若不是孝字当头,他又怎么可能松口让荣国公府送人进宫? 太后想用血脉来拿捏自己,那他偏偏不想如太后的愿。 送进宫来的女人那么多,也不是谁都能有子嗣傍身。 他若是要给,也是自愿,而不是被人强迫。 纪青霭站起来时,李同显已经转过头,看着太后,“母后既然一切都好,那儿臣先行告退,就不打扰母后的清净。” 可太后哪里想要李同显离开?纪青霭才进宫,就遇见皇帝,这可是个好机会。 “皇上与哀家也许久未曾在一起用膳,不如中午就留在慈宁宫。” 纪青霭在一旁低着头,她那细细的眉头有些不受控制地蹙起,可能是现在太后娘娘这昭然若揭的心思,也可能是因为她久病多年,实在是厌恶药味,可在慈宁宫中,眼下最不缺的就是这药味。 纪青霭已经做好了李同显会拒绝的准备,如果李同显拒绝太后的提议,可不仅仅是打了太后一巴掌,更是打了自己一巴掌。 谁都知道太后让皇帝留在慈宁宫用膳是什么意思。 她抿唇。 “也好。”淡漠的男音在这一刻落进了纪青霭的耳中,让她低着头被遮掩的那双杏眼儿微瞪,“朕也好些时日不曾陪母后用膳。” 李同显说完这话后,抬头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张义德:“去找间偏殿收拾出来。” 这是准备上午留在慈宁宫处理政务的意思。 张义德在人前都是笑面菩萨,尤其这儿还是慈宁宫,得令应声后,他心底的惊讶没让任何人看出来,只是在离开之前,他的目光朝纪青霭身上快速扫过,转过身就去吩咐手下的小太监去办事。 宫里给皇帝做事的,手脚就没有不麻利的。 李同显没在太后这边逗留太长时间,在张义德回禀偏殿已经收拾出来后,李同显就先一步离开。 他在路过纪青霭时,纪青霭的鼻翼间飘来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徐嬷嬷。”太后叫身边服侍的人,“去让小厨房做一碗消暑的紫苏饮,等会儿让小姐给皇上送去。” 伺候在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很快下去,而纪青霭则是掐了掐掌心。 片刻后,纪青霭端着手中的托盘,朝偏殿走去。 当看见站在偏殿门口的张义德时,纪青霭走过去,低声道:“张公公,我来给皇上送消暑的汤饮……” 张义德在宫中早就见惯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知道送这些汤汤水水的人,主要还是想要见到里面那位? 他们家那位主子爷,可不喜欢在处理公务的时候被人打扰。可是眼前这位,张义德也摸不准。 他是当年李同显在皇子府的时候,就分配过去的跟在李同显身边伺候的。后来,他家主子被分出宫,他一路随行,对自己这位主子很是了解。不说别的,就说今日他主子决定留在慈宁宫时,张义德心里就忍不住感到惊讶。 “小姐稍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儿。” “有劳公公。” 虽然现在是早上,但八月的天气已经很炎热,入伏后,这太阳更有些让人遭受不住。 纪青霭站在屋檐下,那张瓷白的脸上竟然也没什么汗水,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有些养眼。 “她来送汤?”李同显听见张义德的禀告,头也没抬,“不见。”他手中握着的紫毫放在笔架上,但在松手这一刻,李同显脑子里忽然又冒出来不久前自己看见的那抹细长而瓷白的脖颈,不用比划,他就知道自己一只手就能轻易握住。他心下一动,“等等。”在张义德准备出去传话时,李同显改口:“算了,让她进来。” 反正是已经答应了太后的事,现在还在慈宁宫,不见话的显得太不给太后和荣国公府脸面。 纪青霭刚踏进偏殿,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凉得一颤。 她没有旁人畏热,所以夏日也很少用冰。 纪青霭很快走到殿中的案几前,她没有抬头看坐在桌后的男人,只是规矩托着手中银盘,“臣女奉太后娘娘之命给皇上送紫苏饮。” 张义德在一旁听着纪青霭这话,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他才刚觉得荣国公府的这位小姐说不定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但现在就凭着纪青霭这话,他禁不住暗自摇了摇头。 纪青霭感觉到手里的银盘被接走,但她还没等到案几后面的人对自己说“起身”的话,她只能继续跪在地上。可也是在这时候,纪青霭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前面的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摸不准李同显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刚才那句“奉太后娘娘之命”的话出口时,纪青霭心里有些隐隐后悔。她明知道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但当接到太后吩咐那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难堪。 进了宫谁不是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的奴才? 纪青霭心里告诫自己这种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李同显自然知道太后对于送自家姑娘入宫一事有些着急,其实他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这种试探并不会让他觉得高兴。 但是现在,李同显听着下面跪着的人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纪青霭微微紧绷的下颌,还有似乎带着几许懊恼的眉头。 “起来吧。”李同显终于发话。 也是在这时候,外面的小太监进来,低声在张义德耳边说了句什么。 张义德脸色变得微微古怪,眼里有些复杂地看了纪青霭一眼。 “何事?”李同显收回落在纪青霭身上的目光,望向张义德问。 张义德:“是姝婕妤今日来看望太后娘娘,听闻皇上也在此,所以带了些冰镇绿豆汤过来。” 张义德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暗道这位姝婕妤胆子是真太大。她来看望太后,这说出去谁信啊?太后娘娘生病后,早就吩咐过后宫众人,没有她的允许,不需要任何宫妃前来慈宁宫打扰她的清净。姝婕妤这是明知故犯,或者说,姝婕妤就是打听到了皇上的行踪,这才巴巴追了过来。 窥探帝王行踪,这可是大罪。 可偏偏这位姝婕妤又不是一般人,这是皇上生母杨家的嫡女。 要说皇上真正的母族,必然不是荣国公府,而是现在已经封了安乐侯府的杨家。 从前的杨家,不过就是个五品京官之家。在京城里,根本不起眼。如今,水涨船高,就连送进宫选秀的杨家女,都变得不一般。 李同显敛眸,神色寡淡,“不见。” 纪青霭在听见“姝婕妤”这三个字时,脑子里就已经知道是谁。 她在进宫之前,已经对现在皇上的后宫有几分了解。虽然摸不准各位妃嫔的脾气秉性,但将人跟家世对上号这种事,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令纪青霭意外的是,李同显竟然没有见姝婕妤。 她知道李同显登基以来的四年时间里,只经过了一次选秀,就是在他登基后不久。而在这些秀女中,只有李同显母族送进宫的杨姝云一人,被封为了正三品的婕妤,剩余的不是宝林就是才人,甚至还有御女,连一个美人都没有。也是因为这样,杨姝云的这个婕妤,显得就很不一般。 刚进来传话的小太监疾步走了出去,在殿内的纪青霭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了两声争吵。 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关注别人,纪青霭想,如果她再继续在这四周角落都放满了冰的房间里待下去的话,她回去可能就会受凉感冒。 好在李同显本来也没打算要久留纪青霭,很快放她离开。 纪青霭是被张义德送出门的,她一走出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略显的跋扈的声音—— “你说皇上不让人打扰,那你说,为什么她能进去?” 纪青霭抬头,便看见指着自己鼻尖的站在门口的宫装女子,在对方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宫女和太监。 她眉头稍拧,眼神冷淡地在对方身上扫过。 张义德一听到这声音,头都大了,他忽然想到纪青霭刚才在殿中说的那些话,顿时找到了理由,“姝婕妤,这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纪姑娘,刚才也是太后娘娘的吩咐,让纪姑娘送了汤水。” 言下之意,这是长者赐,跟她一个后妃主动过来能一样吗? 张义德这话刚说完,又有一个小太监从偏殿走了出来。 “皇上说,姝婕妤窥探帝踪,禁足七日,在咸福宫好生反省。” 姝婕妤那张脸顿时变得涨红,她是在听了张义德的话后,才知道纪青霭的身份。一个还没有进后宫的女人,竟然也敢越过自己去?姝婕妤心里恼恨,正想要借此发挥,可没想到后来出现的这个太监,带来的李同显的话,差点没直接把她的脸抽肿。 尤其还是在纪青霭跟前。 姝婕妤心里恨得要死,可现在她知道自己已经惹得李同显不快,自然不可能继续在这殿门口争吵。 “臣妾遵旨。”姝婕妤憋屈朝殿内的方向行了一礼,然后直白地狠狠瞪了一眼一旁安静不作声的纪青霭,用力一甩衣袖,转身带着宫婢离开。 纪青霭也不欲在这多停留。 但她刚走到偏殿通往正殿的桃林旁,就看见等着自己的姝婕妤。 纪青霭走了过去。 第5章 晕倒 “你就是荣国公府送进来的人?”姝婕妤盯着纪青霭的那张脸,恨不得要盯上一个洞出来,“太后说你是表哥的妹妹,你姓纪,又不姓杨,你算是表哥哪门子的表妹?” 后宫这么多人,皇帝表哥却就只有一个。 自打选秀以后,皇帝表哥就只封了她这么一个婕妤,就连那些跟着她皇帝表哥在潜邸的旧人,也只有那么少数人的品阶跟自己差不多。 可是她不知道此番如果纪青霭进宫的话,会怎样。 光是看着纪青霭的这张脸,姝婕妤心里就有不满。 也亏得这些年纪青霭从来不在京城露面,不然…… 纪青霭的注意落在身边的桃林上,在宫中的桃林,自然是观赏性桃树,不过有些桃树上还挂上了青涩的果子,很小,估计没法吃。距离纪青霭最近的那棵桃树,就挂了好几个。 纪青霭伸手,碰了碰果子,然后漫不经心抬头看向堵了自己路的姝婕妤。 “太后娘娘乃是皇上的嫡母,臣女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臣女同皇上,如何不是表哥和表妹的关系?” 纪青霭轻轻地一句话,就将姝婕妤堵住。后者要跟她论血缘,她却只提身份。偏偏在这皇宫之中,身份比血缘贵重多了,不然,凭什么人人都想要爬高位? 姝婕妤扯了扯唇,“牙尖嘴利!”她素来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她的身份总归是要特殊些,“硬攀关系,这就是你们荣国公府的教养?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怎么偏偏……啊——” 姝婕妤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这时候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猛然回头,那双眼睛里怒火中烧,“姓纪的!”姝婕妤在愤怒之下,一时间忘了纪青霭的名字,“你敢打我?!” 姝婕妤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有胆量在后宫之中对自己出手。 其实不仅仅是姝婕妤没想到,就连跟在纪青霭身边的紫烟,此刻也愣在原地。 “来人啊!”姝婕妤厉声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站在姝婕妤身后的朝云和彩霞两人快步走出,作势就要压住纪青霭。 “你们做什么?!”紫烟是慈宁宫的人,又是太后指到纪青霭身边的人,哪能让朝云和彩霞在自己面前对纪青霭做什么?在意识到姝婕妤的意图后,紫烟立马挡在纪青霭跟前。 可她只有一个人,姝婕妤却带了一行人。 “砰——” 也是在紫烟跟朝云等人争执时,紫烟身后传来一声倒地声。 “小姐!”紫烟一回头,只感觉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纪青霭被抬进慈宁宫正殿,春麦在看见自家小姐脸上带着青紫色,当即吓得落泪。 她在纪青霭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现在纪青霭是发病了,而且看起来还很严重。 “紫烟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春麦急得说话都结巴。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太后和皇上自然都被惊动。 好在先前请来的太医早早就到了慈宁宫,没耽误片刻。 纪青霭晕倒,呼吸急促,面色青紫,那样子就算是姝婕妤看了,也不敢说一句纪青霭这是在装模作样。 谁假装发病能装成这般模样? 太后被惊动,直接从床上起身,身边伺候的嬷嬷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去了前殿。 李同显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想到京城里关于纪青霭的传言,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荣国公府唯一的小姐,还是嫡小姐,深得老夫人爱护,却一直没生活在京城,因为从前为纪青霭诊治的大夫说纪青霭的病需要静养。荣国公府的老夫人一听这话,二话不说直接带了纪青霭回江南老宅,过起了清净日子。 李同显对纪青霭这具异常娇弱的身体还没什么切实的感受,不过当他一走进前殿,听见往日里在太后身边伺候的紫烟惨白着脸说着刚才在桃林里发生的一切时,李同显拧眉蹙得更深。 “……姝婕妤说,说,小姐不是皇上的表妹,胡乱攀关系,又牵扯到荣国公府的教养,小姐被气得喘不过气来,直接摔倒在地上,几乎是顷刻间,小姐脸上就没了血色,泛起青紫……” 紫烟虽是今日才被太后派去纪青霭身边伺候,但她是慈宁宫的人,慈宁宫跟国公府那是什么关系? 姝婕妤今日的矛头指向的可不只是纪青霭,还有整个荣国公府。 太后闻言,猛然一拍椅子上的扶手,“姝婕妤!你……咳咳…好大的胆子!”太后在听到一个小小后宫嫔妃竟然敢大言不惭指责荣国公府的教养时,气得岔了气,狠狠地看着此刻已经跪在地上的宫装女子。 姝婕妤其实当时在看见纪青霭脸上那副青紫色样子的时候,心里就慌了起来。 她也就是嘴上不把门厉害得很,她听说荣国公府还就只有这么一位小姐,如果荣国公府的小姐真在她跟前出了什么事,太后说不定就会先撕了她。就算是明知道太后时日无多,但如今太后还在,她就能被太后压一头。 姝婕妤不敢看太后,只能看向现在殿中唯一能救自己的人。 “表哥,姝儿请表哥明查啊,姝儿真的没有推纪小姐,纪小姐这样真的不关姝儿的事啊!”姝婕妤哭得梨花带雨,这模样跟先前她在纪青霭面前的张扬跋扈,判若两人。 太后看她这样就厌烦,谁不知道纪青霭进宫是她的主意? “皇上,姝婕妤如今都能编排哀家,诋毁荣国公府,在她眼里,还有没有孝道?还有没有将哀家放在眼里?!”太后忍住喉咙里一阵比一阵凶猛的痒意,愣是拼着身子,没有停顿一下,质问道。 现在太医还在偏殿,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假设如果她这个侄女的身体真那么不中用,太后掐了掐掌心,她们纪家的人讨不到好,今日的罪魁祸首,也别想轻而易举地走出她这慈宁宫的大门。 太后的这句“孝道”压下来,跪在地上的姝婕妤顿时一个哆嗦。 李同显脸色变得不大好看,正好这时,在偏殿的太医出来了。 “母后不如先听听太医怎么说纪小姐的身体。”李同显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沉声道。 太后的确很担心纪青霭的身体,其实如果可能的话,她现在更希望皇上不要在此地。 第6章 发病 太医在看见纪青霭被抬进来的模样时,才知道今日自己要问诊的不是太后娘娘。 “治不好她,太医今日也不用出哀家这慈宁宫。” 有了这话,太医哪里还敢不对纪青霭十二万分上心? 现在太医站在殿前,看到皇上竟然也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而恭敬回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偏殿的那位姑娘是患有喘症,先是因外部刺激而导致喘症发作,颈部脉搏动异常,并见喘咳症状,主水病。后因喘症而导致晕厥,臣已在大都、太白穴上下针,再有一刻钟,姑娘就该醒来。” 听完太医这话,最先松了一口气的人便是姝婕妤。 她跪在地上,整个人的后背陡然一松,呼出一口气。只要纪青霭还活着,那她就不会有什么事。 太后冷眼朝姝婕妤的方向看了眼,“刘太医,你刚才说,哀家的令娘是的因为受了刺激,这才导致喘症发作?” “是的,依微臣之见,姑娘这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身子骨娇弱。不过这些年倒是养得极好,如果没有外部刺激,这喘症也不易发作。”刘太医说。 太后听完这话后,目光便从太医身上转移到一旁的皇帝处,“皇上,令娘不会无缘无故发病。刚才紫烟也说了,姝婕妤出言不逊,不仅诋毁令娘,还诋毁国公府,在背后议论皇上。你看,这应当如何处理?” 还在下面跪着的姝婕妤听出来太后这明显就是一招以退为进,就算是她皇帝表哥想要轻拿轻放,如今被架住,恐怕也不能够了。 一时间,姝婕妤眼泪簌簌流下,“表哥……” 李同显:“姝婕妤行事冲动,降为美人,禁足一月。” “表哥!”姝婕妤没想到这次惩罚来得这么重,从婕妤降为美人,看起来好像只掉了一级,没多重要。但是姝婕妤,应该是现在的姝美人知道,宫中有嫔妃四年没进过一阶的,比比皆是。 她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将这看起来小小的一级追回来? 何况,禁足一月,到时候她的皇帝表哥还记得自己这号人吗? 姝美人很委屈,可现在在慈宁宫中,太后可不允许她再勾得皇上改口。 “来人,送姝美人回宫。”太后沉声道。 很快,慈宁宫的嬷嬷出现在姝美人的身侧,也不管人此刻究竟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被带了出去。 纪青霭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春麦在服侍。 “小姐,你醒啦!”春麦看见纪青霭睁眼时,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随后,春麦就皱起了自己的脸,“小姐这次也太胡来了。” 刚才她是在替纪青霭擦拭双手,刘太医对纪青霭的病情还是不算特别了解。她家小姐的确从小患有喘症,但同时,伴随着喘症之外,她家小姐还有过敏史。 春麦记得有一次自己随老祖宗跟小姐去庄子上,江南庄子的夏日格外凉爽,山里天气变化多端,时不时就会来一场疾风骤雨。雨水之后,天空澄澈,空气清新。她家小姐并不是生来就喜静,春麦还记得她家小姐跟庄子上佃户们的毛孩子们玩到一块儿,将砍下来的竹子做成竹筏,放进冰凉清透的溪水中漂流。结果回家时,浑身都被淋得湿透,发了好几天的高烧。醒来后,趁着老祖宗没注意,溜出去,背着竹篓去桃园里摘桃子。 结果那一次,她家小姐就还没回家就已经发病。 等到老祖宗赶来时,她家小姐已经陷入昏迷。 春麦从那时候就知道,桃子这种水果,对她家小姐而言是致命的。 从那之后,老宅中从未出现过一颗桃子,就连这一次她们回到京城,这个季节正好是吃桃的时候,荣国公府内也不见一颗桃子。 但就在刚才,春麦在听见随着自家小姐一起出的紫烟说经过一片桃林,她家小姐就是在桃林中跟姝美人起冲突时,春麦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猜测。 等到没人时,春麦蹲在脚踏上,检查着自家小姐的手指甲。果不其然,她在自家小姐的指甲缝里,发现了那么一点点的毛桃的绒毛。 哪怕只有一点绒毛,纪青霭接触后,都能引发过敏,继而发病。 春麦不赞同自家小姐用这样的方式损伤自己。 纪青霭低咳了两声,每次发病后,她整个人都很虚弱。现在被自家大丫环指责,纪青霭也没有生气。 “结果如何?”她问。 春麦将刚才殿上的一切如实告知纪青霭,随后她忍不住担心,“小姐,我们这是一进宫就得罪了姝美人吗?那以后……” 春麦为此忧心,她家小姐从前哪里经历过这些? 纪青霭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幔帐,“得罪?这后宫只有进了冷宫才不会开罪任何人。” 这一点,她在进宫之前就想得很明白。 她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这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孤军奋战”?即便是短暂结盟,那也是在某一时间段里,目标利益一致,最终还不是要分道扬镳?除非,这宫中有不想被龙椅上那位记住的人。 所以,听着春麦说她们是不是已经得罪姝美人这事儿,纪青霭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纪青霭刚说完这一句话,她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现在她的情况虽然已经平缓下来,但胸口仍旧觉得闷闷的,有些呼吸不过来。 春麦见她难受的样子,解开自己腰间的香囊,从里面拿出来一枚散发着苦涩的草药味的小丸子,她一边喂给纪青霭,一边小声抱怨,“小姐下一次可不能再这样了,您明明知道您对那毛桃……” 春麦随身携带的药丸是她们还在江南时,灵隐寺的一名高僧配的药丸。虽然不能根治纪青霭的毛病,但在紧急时候,服用可以暂时缓解她的喘症。 纪青霭皱着眉头咽下药丸,她很不喜欢吃苦,但从小到大,吃的苦却不少。 “如果我今日不这样做,姝美人能放过我吗?”纪青霭平静说,她看了眼春麦,就知道这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侯府看起来似乎的确没有国公府荣耀,但现在是在宫里,她出身侯府又怎么样?在这里,她就是姝美人,而我只是国公府的小姐,见了她,也合该参拜。她编排国公府自然可恨,但我给她的这巴掌,同样也落不得什么好。” 可如今,纪青霭知道自己给姝美人的这一巴掌,却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这当然不是因为皇上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不追究自己的责任,而是因为她在姝美人发火之前,就已经先倒下。相比于自己给姝美人的那一巴掌,显然她小命“危在旦夕”更容易引人关注。 纪青霭想,现在姝美人可能万分后悔吧。 毕竟,白挨了自己这么一个巴掌,刚才在殿内,都没来及得哭诉。 即便日后姝美人以此想要博得那位垂怜,脸上一点痕迹都没了,还能引得君心怜爱吗? 万事万物都还有个时效性。 纪青霭呼出一口气,她比谁都看重自己的身子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如此,她怎么可能以身涉险? 第7章 美人 春麦是纪青霭身边四个丫环里性子最稳妥的,可现在听着纪青霭声音低弱的解释,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春麦扑到纪青霭跟前,“小姐,不然我们还是回老家吧。这里,这里我们不待了!” 从前就算是不在京城,不看这里的繁华热闹,她们在乡下过得也很好。 她家小姐何苦非得来宫中受苦啊。 春麦的这番话,换来的是纪青霭一声轻笑。 纪青霭太清楚自己这具身子,若说是她要是生在平民之家,必然是活不到及笄的年纪。每年都需要花大量的银子,就算是在江南,但是在京城的大伯父二伯父还有伯母们,哪个不是托人遍寻名医?就是为了自己。 普通人家哪里禁得住这样的花费?而如今家中有难,纪青霭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更何况,她进宫之前不就已经跟春麦解释过了吗?这天底下的珍贵药材,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齐全更丰富? 纪青霭又咳了两声,那张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抹浅浅的红晕,看起来有一种羸弱却破碎的美感。 太医给纪青霭的诊断记录已经放在太后的手中,坐在正位的整个大夏最尊贵的中年妇人看完后,放到了一旁。 “张太医的意思是,令娘除了喘症有些严重之外,别的方面没什么大碍?”太后问。 这话问得含蓄,但太医知道眼前的太后娘娘是在问什么。 他斟酌了一番言辞,然后开口:“回禀娘娘,按理说纪小姐的身体是这样的。不过,小姐的喘症若是在成婚后,有了身子,应该格外注意。一旦发病,引起呼吸不畅,胸闷,势必会影响腹内胎儿。” “可有什么避免的办法?” 张太医:“静养,小心伺候。” 太后皱眉,这说了跟没说差不多,她挥手让太医先下去。 等到殿中只有太后和徐嬷嬷两人后,徐嬷嬷伸手给太后揉着太阳穴,“小姐已经醒来了。” 纪青霭被春麦服侍着重新梳洗,又见了太后。 早上答应留在慈宁宫用膳的李同显,现如今已经离开。 “皇上今日你也见了,再过两日,你就回国公府去。”太后说,她今天消耗了不少精力,现在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全靠一股气强撑着。“等两日,就会有圣旨送去国公府。” 圣旨,自然是册封纪青霭的圣旨。 纪青霭在来之前,的确没想到这么快。 她浅浅地蹙了蹙眉,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似出现一抹愁容,平白就叫看得人心生不忍。 “可是臣女不就是进宫来伺候娘娘的吗?” 太后掐着帕子,抵在唇边,又咳了两声,“你看哀家这身子,还能捱多少时日?” “娘娘!” 太后这话一出,整个殿内的人都跪了下来。 “行了,都起来吧。”太后似乎并不忌讳自己提生死之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让你回去,也是省得夜长梦多。” 纪青霭垂下眼睑,她知道太后这是什么盘算。 进宫侍奉太后只是一个借口,太后想要以此让她能跟宫里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见面,留个印象。若是她一直都在这慈宁宫,等到太后真离开后,那皇上和自己都要守孝,这入宫又不知道是何年月。 说到底,还是太后不相信皇上会真愿意娶荣国公府的姑娘。 三日后,纪青霭就从宫中回到荣国公府。 又三日,圣旨到。 纪青霭在前院接旨,她跪在地上,从张义德手中接过了明黄的圣旨,脑子里还回荡着张义德有些尖细的声音。 皇上封了她正四品的美人。 这个位份,不太高,也不太低,刚好在中间。 纪青霭本来也没有指望这一上来宫里那位就给自己高位,毕竟从前的荣国公府都是坚定的太子党,辅佐的人从来都是先帝,跟当今圣上可没半点关系。 从地上站起来后,纪青霭就听见张义德的声音传来,“恭喜青美人。” 纪青霭将春麦早就准备好的装着银角的荷包塞进张义德的手中,“多谢公公。” 其实纪青霭也没想到今日来府上传旨的人会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毕竟从之前来看,宫里那位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上心。 送走了宫里的人,纪青霭带着人回了自己院子。 等到入夜时分,月华阁迎来了国公夫人。 夏菽将人迎进来,纪青霭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一头长发已经披散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随性又温和,身上有一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气质。 “大伯母?”纪青霭有些惊讶,“您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王氏上前一步,拉住纪青霭的手,语气有些责备:“都说了让你不用出来迎我,你还出来做什么?” 纪青霭笑笑,没答这话。她是晚辈,长辈上门自然应该出来迎接,何况,还是对她一直不错的长辈。 到了内室后,王氏看了周围一眼,“你们都先出去。”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来王氏和纪青霭。 纪青霭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直到她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王氏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本小册子。 “明日你就要进宫了,有的事情做姑娘的也要明白。”说着这话,王氏当着纪青霭的面翻开了小册子。 “别太害羞,避火图上画得很清楚,你看看你有什么地方不懂的,告诉大伯母……” 纪青霭几乎在看清楚被自己大伯母硬塞到手中的小册子上面画的是什么时,她整个人的面皮都快要烧起来。 下意识地纪青霭就想要将手里这个“脏东西”扔出去,可是还没扔出去,她的手腕就被王氏握住。 “别害羞啊,出嫁前的姑娘家都是要经历这一遭的。你要是不知道这事儿,万一自己受伤都不知道可怎么办才好?”王氏担忧说,“你在宫里,大伯母都不能时常见到你。” 纪青霭听得心头一阵动容,尤其是在对上王氏真切的目光后,她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实在是羞耻极了。 她那双藏在绣鞋里的小脚,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第8章 贤妃 在纪青霭被一本避火图弄得手足无措时,今夜的宫中也不平静。 在咸福宫内,才从姝婕妤降低一品妃位的姝美人此刻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了地上,“凭什么!”姝美人如今也知道即将进宫的纪青霭,被封为美人,从此后就跟她是一个妃位。如果那日在慈宁宫,自己没有被纪青霭算计的话,她也不可能被皇上从婕妤降为美人。 而等到回到咸福宫后,看着宫人们将她的东西从正殿搬去偏殿时,姝美人在这一刻才对自己的身份变了有了切实的感受。 正三品的嫔妃才有资格住在正殿。 而美人是四品,只能住在偏殿。 若是她还是婕妤,那等到明日纪青霭进宫,她怎么可能没有法子好生收拾纪青霭?妃位高一级,纪青霭见到她,就不得不低头。就算是有个做太后的姑母又怎么样?这可是从古到今的规矩,就算是太后的侄女,也必须低头。 可偏偏…… “表哥为什么要封她为美人?!”姝美人越想越气,一把将桌上的茶壶也扫在了地上。 朝云和彩霞赶紧劝道:“主子,咱们可不能为了她生气啊,省得气坏了自个儿身子。何况,就凭着那位的身份,皇上定然也不会太将她放在心上。” 彩霞也点头,附和说:“对呀,主子您可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她算是什么?” 姝美人坐在位置上,神色有些愣愣的,但不得不承认她觉得朝云和彩霞说得有几分道理。 纪青霭一进宫就得到正四品的美人妃位又怎么样?那还不过是她皇帝表哥给慈宁宫那位做做样子而已。当年她皇帝表哥还在边关时,荣国公府的那群人对他可没什么关照,那都是一心一意的扶持前太子。 只有她们杨家,才是她皇帝表哥真正的外家。 只要纪青霭一日是荣国公府的人,身上一日就有先帝的烙印,她表哥怎么可能会宠爱那样的女子? 钟粹宫中—— 站在贤妃身后的两个宫女正在轻手替贤妃摘除头上的步摇,静香作为贤妃身边最信任的大宫女低声汇报着今日打探到的消息。 “……荣国公府的姑娘被封为青美人,明日进宫。” 贤妃面容恬静,她对着面前的铜镜, 细细地看着自己眼角的细纹。 她比皇上大了三岁,在这后宫已经不算年轻。 “之前听说皇上为了这位青美人,在慈宁宫训斥姝美人,还让她禁足。”静香脸上有些担忧,“娘娘,这荣国公府的小姐还没进宫的时候就被皇上那么看重,这进宫还得了?” 贤妃将目光从镜子里收回来,她摘下护甲,“看重?”她不在意似的笑了声,“姝美人在慈宁宫内大放厥词,诋毁国公府的话都传进了皇上耳朵里,不罚她才是怪了。” 也是姝美人大胆,就算是后宫嫔妃,也没人敢把荣国公府的面子这么放在脚底下踩。 她倒没有觉得她们这位皇上有多看重纪青霭。 相反的,她甚至觉得皇上给纪青霭的妃位比自己想象中的还低。侯府出身的姝美人,当年选秀进宫时,不都是直接封为姝婕妤吗?太后的娘家侄女,比不过小小侯府之女。 “对了,今日皇上又去了景仁宫?”贤妃问。 静香低头,“嗯”了声。 随后,静香像是有些愤怒,“她还自诩是大学士的孙女,说什么京城第一才女,也不知道是谁接连着几日都霸占着皇上。” “住嘴。”贤妃拧了拧眉,“这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吗?” 静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 贤妃亲手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神色还算是温和,“你啊,算了,日后可不能再这样。” 静香嘿嘿一笑,她就知道自家娘娘不会责罚自己。她家娘娘性子是出了名的温和,不然,皇上也不会将这宫中的大小事都交给娘娘打理。即便是娘娘不是后宫之主,但做的事情,也跟后宫之主差不多了。 “娘娘,奴婢还有一事。”静香说,“其实今日皇上翻了彩云宫那位的牌子,但半路却被景仁宫的人截走了。” 彩云宫里住着的那位是谁?恐怕整个大夏朝都没人不知道,那是皇上后宫里唯一一位异域女子。 当年皇上还在边关时,收了这么一个格外妖娆的异域美人在身边。这么多年来,王府旧人中,就她一直盛宠不衰。而如今,住在景仁宫中的湘美人竟然截胡,还截的是彩云宫那位的胡?! 这明日可还得了? 第二日,纪青霭就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宫中。 内官监这边原本准备调拨来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四品美人身边一般最多可配四宫女和两个小太监,不过考虑到这位太后的娘家侄女可能会带两人进宫,所以内官监的人才挑选了两名。 没想到,纪青霭此番进宫,带了四人。 她在进宫之前先询问了太后娘娘,得了太后的首肯,纪青霭才决定将跟自己从江南一块儿来的“春夏秋冬”四人都带上。 春麦夏菽和秋麻冬黍都是从小在她身边伺候的,四个人谁都不愿意离开自己,所以纪青霭直接都带进了宫。 如此一来,内官监那边就只送来了两个小太监。 纪青霭分配到的宫殿是蓬莱宫,她只是一个四品美人,不是主位娘娘,只能选择偏殿。 西殿名叫琉璃阁,纪青霭搬了进去。 纪青霭知道自己从宫外带上了春麦四人,短期来看必然是弊大于利。 从内官监派出来的宫女太监,至少对宫中的情形比她们这些外人清楚多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门路,说不定还知道不少内情。少了贴身伺候的宫女,相当于自己舍弃了一只耳朵。 “令娘就是太重情了,这在宫里,我担心她吃苦……” 纪青霭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王氏在府中红着眼睛对国公爷说着自己的担忧。她之前劝过纪青霭只带两个丫头进宫就好,谁知道纪青霭最后还是带上了四个。 “奴才赵安,给主子请安。” “奴才福顺,给主子请安。” 在琉璃阁前,两个小太监跪在纪青霭跟前,低着头,声音恭敬,但也带着几分忐忑。 纪青霭被春麦扶着,看着台阶下的两人,“都先起来吧。” 等到台下的两人起身后,纪青霭这才端看了分配来琉璃阁的两小太监的模样。 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很是瘦弱。 “给我讲讲这宫里的情况吧,我也是初来乍到,不太了解。”纪青霭轻声说。 第9章 局势 福顺下意识地看了赵安一眼。 赵安先站了出来,“主子想听哪方面的?” 纪青霭:“都讲讲吧。” “那奴才就斗胆给主子说说这宫里的几位娘娘。 皇上后宫后位空悬,但有钟粹宫的贤妃娘娘管宫中大小事务,贤妃娘娘膝盖无子嗣,是当年潜邸旧人。 还有一位德妃娘娘,不过德妃娘娘平日里几乎不跟后妃们来往,自己也承乾宫里不出门,奴才听说,德妃娘娘自打入宫以来,就没出过承乾宫。她膝下有一名小公主,不过小公主身体不好,平日里也不怎么离开承乾宫。 在景仁宫的主位娘娘,便是符昭仪。她为人低调,但位份不低。” 纪青霭点点头,这几位娘娘性情到底如何,这些也只是传闻,她没有实际接触过,也不会全然相信。 “继续吧。” 赵安:“宫中还有一位菱修容,主子可否听过?” 纪青霭“嗯”了声,“听说是一名极为貌美的异域美人?” 赵安听见这话后,飞快抬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这位主子。他在宫中已经有三年时间,这期间,也不是没有碰见过那位娘娘。 如果要他说的话,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子这番模样,更胜一筹。 赵安可不敢随意评价宫里主子娘娘们的相貌,他低头,“修容娘娘极为被皇上喜爱。” 别的嫔妃,每个月可能就得到一次侍寝的机会,甚至很多一月一次都没有,但是,皇上几乎每七日都会去菱修容的彩云宫。由此可见,圣宠之甚。 “对了,就在今日,湘美人被菱修容责罚。”赵安说。 纪青霭挑了挑眉。 赵安已经飞快继续说道:“昨日,皇上翻了菱修容的牌子,但在半路却被湘美人的人请到了景仁宫。听说是湘美人昨日身子不适,请了太医,然后皇上去景仁宫后,今早才离开。” 菱修容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性子?今早就直接让人去景仁宫中,将湘美人“请”到彩云宫,叫人顶着抬头,硬生生行了一个时辰的礼。 若不是钟粹宫的贤妃得了消息,匆忙赶过去,还不知道湘美人要受多少委屈。 纪青霭心道,看来她心想的没错,这后宫之中,家族背景说不定还真没实实在在的皇上的宠爱来得重要。 哪怕她在宫外,也听过菱修容的传闻。被李同显从边关带回来的异族美人,自打进了李同显的后院,就一直荣宠在身。要知道湘美人孙晗湘可是有着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她的祖父,是当今内阁大学士。孙家也是大夏的百年清流之家,大夏素来重文轻武,由此也可想而知孙家在整个大夏的位置。 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异族美人,能这么不给孙家一点面子,磋磨湘美人,如果不是脑子蠢笨自取灭亡,就是对方明白,即便自己这么做,皇上也不可能降罪自己。 这是有恃无恐。 纪青霭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眉头。 这还真是…… “行了,我知道了。日后你就跟福顺在外面伺候,内殿有春麦她们。不过,这宫中的事,春麦夏菽她们也是初来乍到,到时候……”纪青霭说到这里时,朝不远处的两个小太监身上看了眼。 在宫里愚笨的都活不下去,更别说走到各宫的主子跟前。 赵安和福顺立马接话:“奴才一定对姐姐们知无不言。” 纪青霭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先下去。 到了傍晚,秋麻和冬黍伺候着纪青霭沐浴,出来后,冬黍问:“主子今日想穿哪套衣服?”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照规矩,今夜皇上会来她们琉璃阁。 纪青霭在冬黍手中的几套衣服上看了看,然后指着一套鲜艳的海棠红,“就它吧。” 今夜也算是她的新婚夜,虽然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凤冠霞帔,穿不了正红,但沾上一点红色的喜气,也是好的。 纪青霭身边的丫环,现在已经是宫女,分工明确又很有默契。 夏菽给纪青霭梳发,秋麻梳妆,冬黍穿衣。 很快,在铜镜中,就出现了一梳着飞仙髻的宫装女子,细长的眉毛像是两片柔嫩的柳叶,一双翦瞳好似含水。上了胭脂的面颊似三月桃花,眉宇间尽是少女的青涩,却又不缺柔情和娇媚。 檀口轻抿,饱满又显得娇艳欲滴,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引人注目,欲一亲芳泽。 那海棠色的宫装层层叠叠,但并不妨碍坐在铜镜跟前的女子的纤纤细腰被勾得不堪盈盈一握。 可谓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夏菽等人早就知晓自家小姐是个美人,只不过从前纪青霭鲜少用脂粉,如今又换上明艳繁复的宫装,看起来少了几分羸弱,多了几分新妇的娇媚。即便她们日日陪在纪青霭身边,跟她朝夕相对,但今日这般一打扮,纪青霭抬头时,还是让夏菽几人眼中情不自禁露出惊叹。 春麦也在这时候出现,“主子,殿内要用冰吗?” 如今是炎炎夏日,每个宫殿都能去领用冰块,给寝殿内降温。 虽然琉璃阁的人也领了冰,但因为纪青霭耐热且不耐寒,所以从进殿后,内殿就没用上冰。 “用吧。”纪青霭说,她能不用,但总不能让皇上不用。 春麦刚命人放了冰盆,外面就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纪青霭出门迎接。 李同显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正好是穿着海棠红宫装的女子俏生生站在廊下的模样。 天还没黑,有所剩不多的晚霞的余光,落在她的裙摆上,好似给这条裙子,镀上了一层霞光。 连老天都有些偏爱她。 对方在看见他时,那双乌黑的杏眼微微一闪,随后就低了头行礼。 今日的她,似乎跟那日在慈宁宫见到的人有些不同。李同显在纪青霭那张透着粉色的面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眼神渐暗。 在纪青霭屈膝行礼时,李同显人已经大步走到了她跟前。 她刚跪下去,手肘就被人扶住, “起来吧。”低醇沉厚的男音在纪青霭耳边响起。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外男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那句“臣妾给皇上请安”的话都才刚到嘴边,又变成了“多谢皇上”。 李同显比纪青霭高出不少,他一低头,就看见纪青霭羞红的耳廓和脖颈。 他忽然想到那日在慈宁宫内,自己坐在位置上,在看见纪青霭的那一瞬间,最先进入自己视线的,就是那一抹跟乌发格外映衬的雪白的脖颈。 第10章 侍寝 那一抹白,他以为自己是没放在心上的,但此刻,再见到这抹白色,已然变成了娇粉色后,他意识到自己应该从来没有忘记。 李同显的视线一瞥,看见不远处的桌上放着满满的膳食,“还没用膳?” 纪青霭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嫔妾想着皇上今日可能会过来,便想等着皇上……” 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着头,露出了半张好似因为娇羞而变得绯红的侧脸。像是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似娇似怯。 春麦等人站在角落里听得心头一颤,其实在皇上来之前,她家主子还说准备用膳。只是没想到皇上来的时辰还挺早,刚好打乱了她家主子用晚膳的时间。 “过来,陪朕一起。”李同显回头看了眼纪青霭,开口道。 他原本没什么胃口,但在纪青霭这儿看见桌上摆着蓑衣黄瓜,凉拌藕片,水晶脍等等看着就清凉爽口的小菜,李同显忽然就有了些胃口。 纪青霭可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李同显身边为他布菜。 李同显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用了,坐下来陪朕吃。” 纪青霭哪怕在夏日,也鲜少出汗。浑身带着凉意,所以李同显在伸手握住纪青霭的手腕时,只感觉到一阵滑腻。他的手心很烫,而且每年夏日,都觉得炎热难耐。李同显的手指,忍不住在纪青霭的手腕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常年握刀剑的手,指腹处早就生出一层厚厚的茧子,粗糙得很。 粗糙的茧子在细嫩的手腕内侧的皮肤上划过,带给纪青霭轻微的刺痛感,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 纪青霭几乎是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这个动作,显然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纪青霭下意识地抬头朝李同显的方向看了眼。 对上男人沉沉的视线时,纪青霭心头一跳,“嫔妾……”她能说什么?说没跟外男接触的经验,所以刚才在被李同显握住手腕的时候,就想跑?纪青霭眉宇间很是纠结,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落在李同显眼中,倒让男人觉得有几分意思。 “无妨。”李同显不等纪青霭解释,直接开口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也不会追究,他只是觉得这琉璃阁有些太热了,他抬头朝站在角落里的春麦等人看去,眸色微沉,声音也低了好几度,“你们是怎么伺候你们家主子?这天这么热,屋里不知道多放些冰盆吗?!” 刚才纪青霭将自己手腕从李同显掌心里抽出去,李同显都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冰肌玉骨”,只觉得心头那股盛夏带来的燥热更甚,他这才觉得殿内似乎比自己书房里热了许多。 春麦担忧地朝纪青霭看了一眼,见后者微不可察地冲着她颔首后,春麦这才让人去将库房里领回来的冰盆放置在殿中。 “皇上息怒,春麦她们都是听嫔妾的话,才没在殿内摆放那么多冰盆。”纪青霭担心春麦等人被降罪,从位置上站起来,跪在地上主动开口求情。 李同显皱眉,“这关你什么事,你起来。” 李同显晚上吃得并不多,他停下筷子的时候,纪青霭也跟着停下来。 纪青霭能感觉到此刻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嫔妾伺候皇上更衣。” 李同显没有回话,但人已经很配合站起来朝着内室走去。 纪青霭安静跟在他身后,殿内的其余人很有眼力见地都退了下去。 老实说,纪青霭从未伺候过旁人更衣,她的手指搭在跟前男人是腰带上,指尖在上好的白玉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这腰带的接口,没能解开。 李同显就只感觉到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自己腰腹间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他知道纪青霭是想做什么,但等了好一阵儿,他身上的衣服都还完完整整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李同显就有点怀疑纪青霭是不是在故意磨蹭了。 “怎么?还不解开?”外面的珠帘放下,内殿里就只有两人,李同显的声音并不大,他几乎是抵在跟前娇小的女子的耳边低声开口。 明明好像没有任何威慑力,但这话带着热腾腾的潮热喷洒在自己耳边时,纪青霭还是忍不住有些轻颤。 “没有……”纪青霭开口,她想说这点小事难不倒自己。但没多久,纪青霭只觉得耳根的地方烧得有些厉害,她声音里忍不住带着一丝轻微的抱怨,像是败下阵来,“嫔妾解不开……” 她有些气恼。 随着纪青霭这声话音落下,耳边就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笑声。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抬起,包住了她的那只小手。内殿之中,很快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是李同显腰间的那条白玉腰带的金扣被解开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声女子的轻呼声。 纪青霭在被跟前的男人抱上床的那一刻,脑子里都还有些发懵。所以,下意识地她揪住了李同显散开的外袍,“皇上,还没……沐浴……” 李同显的动作一滞,眼睛微微一眯, “腰带搭扣都解不开,会伺候吗?” 纪青霭闻言,浑身一僵。她知道李同显后半句话是在问自己会不会伺候人沐浴,这自然是不会的。 可她喜洁,没有沐浴的话…… 而就在她呆愣的这一刻,忽然,纪青霭感觉到自己脖子一痛。 李同显眼睛微眯,眼神暗沉,目光紧紧锁着眼前的人。还从来没有谁在侍寝的时候,像是眼前的人这般当着自己的面走神。 幔帐被放下来,外面的蜡烛都还在燃烧着,床榻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感受不到外面放着的冰盆带来的凉意。 纪青霭知道既然进了宫,这是必然会经历的一步。她想忍着,但却还是没忍住,痛呼声从唇齿之间泄了出来。 “皇上……”纪青霭低声求饶,昏暗的光线中,她那双含水的眼眸,就显得格外晶亮。 那双眼睛里,传递出来的哀求之意也是分外明显。 李同显知道自己看见了,也知道自己看清楚了,但他死死地盯着身下一头乌发已经变得凌乱的女子,却没能让纪青霭如愿。 看着她哭,他低头吻住了纪青霭的眼角,用唇舌,将她眼角悬挂的晶莹的泪珠一点一点舔舐了干净。 纪青霭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好像一点一点在抽离自己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失态,因为她哭得很厉害。 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欺负过,她忘了现在跟她共缠绵的人是天下的九五之尊,那双小手在跟前男人的后背上用力抓了抓,最后忍不住的时候,她甚至张口,狠狠地咬住了跟前人的肩头,像是泄愤,又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最后,纪青霭头一歪,昏了过去。 第11章 懒觉 翌日,外头的天色看起来甚至还没到拂晓时分,但在内室的李同显已经醒了过来。 昨夜放纵,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在这时间点醒来。 李同显低头,以他的目力,即便是在还算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瞧清楚此刻躺在他怀里的人。 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地铺散在他的手臂上,而在他臂弯处的一张小脸蛋,看起来粉嫩嫩的,娇颜酣睡,完全没有丁点儿要醒来的意思。 李同显到现在为止,脑子里都还清晰地浮现着昨夜怀中的人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模样。 他当时只觉得可爱至极,但现在想起来,怀里的人还真是大胆。 后宫众多嫔妃,他还真是没见过谁在自己面前那么失态。 这可能也是导致他昨晚有些不管不顾的根本源头,哪里能停下来? “皇上?” 就在李同显低头看着怀中的纪青霭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张义德一声低低的呼唤。 张义德也是没办法,这都快到上早朝的时间,按照以往来说,这时候内殿里早就应该掌灯,伺候他家主子更衣。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张义德观内殿都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恐误了早朝,张义德不得不开口出声。 内殿的门在下一刻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张义德在看见门口的人,陡然一惊。 “皇上——” 张义德张口就准备请安,但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耳边落下来李同显压低的声音。 “小点声。” 李同显说。 张义德眼睛可不敢乱看,但这并不影响他心里掀起来的惊涛骇浪。 “更衣吧。”李同显从内室走出来,放下珠帘。 张义德做惯了这些事,手脚麻利,动作娴熟,没有任何差池做替李同显换上了一身龙袍,冠发。 李同显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自己下床前,看见纪青霭不经意间翻了个身,在自己跟前露出了大半个纤细又单薄的后背。 昨夜自己见过的像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的后背上,如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红梅。再往下, 李同显不需要多看,也知道那是有多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昨夜他亲手丈量,凶狠禁锢,像是要将其折断在自己掌心之中一般。 李同显难得生出来一点负罪感。 昨夜纪青霭求过他,哭得不能自已,但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 李同显面上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他甚至没注意到服侍自己更衣的张义德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 从内室走出来,外间早已点灯。明亮的光线能让张义德瞧见自家皇帝主子身上的红痕。不难看出来,这应当都是女子的指甲的“功劳”。更重要的是,他还在自家主子的肩头,看见了一个挺深的牙印。 这一次,张义德没忍住,低呼出声。 李同显终于有些回神,他顺着张义德视线看去,自然也看见如今出现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口小小的牙印。 李同显眼眸微沉,他自己伸手拉过衣领。 张义德秉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飞快将李同显的衣冠整理整齐,低着头跟在李同显身后。 春麦等人早就候在门外,当看见皇上和大太监张义德都出来后,自家主子还不见踪影时,春麦不由焦急。 她家小姐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吗?要说此前对她家小姐最重要?那肯定是睡觉和吃饭。 她家小姐就没有在卯时这个时辰醒来过,更何况,还是昨晚那样的情况。 就在春麦心焦之时,李同显带着张义德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好生伺候你家主子,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吵醒了她。”李同显吩咐道。 春麦跪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 纪青霭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还有些陌生的幔帐,眼底似乎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带着几分懵然。 纪青霭想起身,但刚一动,就感觉到从四肢百骸处传来的酸涩和痛感。 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春麦和夏菽一直在内殿候着,听见纪青霭的声音时,人就已经掀帘走了进来。 “小姐?”夏菽还没改过来自己对纪青霭的称呼,她一看见拥着寝被从床上坐起来的纪青霭时,忍不住惊呼。 夏菽什么时候见过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她当即红了眼圈,走过去替纪青霭更衣,“皇上他,他也太不知道怜惜小姐了!”夏菽有些愤愤然。 纪青霭闻言,有些严厉地看了夏菽一眼。 她知道自己带进宫的这几个丫头里,就属夏菽最活泼,也最是冲动口无遮拦。 但如今她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在宫中,一切都要谨言慎行。 夏菽被纪青霭这一眼看得低下了头,乖顺道:“我错了小姐,我不该在背后编排皇上。” “你呀。”春麦见状,主动站出来点了点夏菽的脑门,“现在我们都进宫,主子现在是青美人,我们也不能再用从前的称呼,你还是赶紧改过来的好。” 夏菽“哦”了声,她看了眼纪青霭的脸色,确定自家小姐没有真的生气后,又欢快地叫了一声“主子”。 纪青霭对她这性子有些无奈,“下不为例。”说完这话后,纪青霭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她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这两声咳嗽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很快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再次传出来。 春麦神色紧张,心里道了声“坏了”,她看着放在内殿里的四个冰盆,“主子,奴婢去请太医来瞧瞧吧?” 从前再酷热的夏日,她家主子也不惧热,但每到冬日,恨不得将整个房间里都放上火盆。 昨夜皇上在琉璃阁,多要了不少冰,她是担心自家主子受凉。 纪青霭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她醒来觉得浑身酸软发痛,只当是昨夜太放纵,却没考虑到还可能是受了凉。 “先不忙请太医。”纪青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靠着春麦从床上坐起来,“今日要先去慈宁宫请安,回来再说。” 后宫里虽然没有皇后,但新来的嫔妃是应该在第二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何况,太后还是她的亲姑母。 第12章 百里 从琉璃阁到慈宁宫,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纪青霭现在的妃位没有仪仗,只能靠双腿走着去。 在经过御花园前的一处荷塘时,纪青霭远远的便看见了一行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赵安跟在纪青霭身边的四个大宫女身后,低声跟距离自己最近的夏菽说了两句,又规矩退了回去。 夏菽颔首,随后上前两步,在纪青霭身边低声道:“主子,前面来的是钱宝林。她在宫中一向跟姝美人交好,今日怕不是特意在这儿等着您。” 姝美人背靠侯府,钱宝林家世不显,她爹还只是个外放的小官,还在侯府手底做事,钱宝林在宫中又没什么倚仗,所以当初还在储秀宫时,她就抱上了姝美人的大腿。 纪青霭听闻这话后,脸上神情不变。事实上她现在身体不太舒服,也压根分不出来多余的精力去关注旁人。 钱宝林昨日在纪青霭进宫时,去了一趟咸福宫。只不过这一次,她去的不是咸福宫的正殿,而是偏殿。 刚进门时,钱宝林就听见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被摔在地上的绽开的声音,果然,她目光一扫,便看见满地的瓷器碎片。 “贱人贱人!不要脸的贱人!” 姝美人在偏殿摔了手边一切能摔的东西,嘴里骂个不停。 虽说姝美人没有点名道姓,但钱宝林也知道她是在说刚进宫的纪青霭。 前两日,姝美人去慈宁宫,结果撞上荣国公府的嫡小姐,最后被降了位份,又被皇上禁足的事早就已经传遍了后宫。 钱宝林知道现在姝美人心里肯定窝着火,谁现在过去就是姝美人的出气筒。但她不得不来,因为宫外侯府夫人给她递了消息。 侯府夫人疼爱嫡女,听闻这事后夜不能寐,但即便是侯府夫人也不能随便进宫,于是侯府夫人托人传信,要求钱宝林多去咸福宫陪着姝美人说说话。 钱宝林能拒绝吗? 当然拒绝不了。 她和她一家的命脉,都被侯府握在手里。 宫里人都知道纪青霭的靠山是慈宁宫那位,但同样的,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慈宁宫里的那位估计没多少时日,等到慈宁宫那位一倒,纪青霭在这后宫之中,就没了倚仗。 若是纪青霭进的是先帝的后宫,那众人还要掂量两分,偏偏当今皇上并不器重荣国公府,纪青霭的家世看起来是勋贵世家又如何?谁不知道这几年时间,荣国公府早就不复往日荣耀。 “嫔妾给青美人请安。”钱宝林走到纪青霭身边时,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纪青霭颔首,不欲跟她有什么牵扯,点头招呼后就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忽然从花丛里传来一阵狗吠声。 说时迟那时快,纪青霭刚顺着声音看去,就只见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狗朝着自己扑来。 纪青霭吓了一跳,春麦和夏菽等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上前挡在纪青霭跟前,那条黑狗冲着纪青霭猛然一跳,张口就要撕咬下去。 “小姐!” “主子!” 花园里顿时一阵惊呼。 “咻——” 就在纪青霭感觉到呼吸都快骤停时,耳边像是传来破空的箭羽声。她觉得自己怕是出现了幻觉,在后宫之中,哪里来的箭羽声? 但在后一秒,她就看见一支木箭凌空而来,击中了那条朝着自己扑来的黑狗,木箭和黑狗一同摔落在了地上。 木箭是没有箭镞的,后宫中也不允许任何嫔妃能携带这么凶狠的能杀人的利器。 所以被木箭射中的那条狗,顶多是被击中,却也不会有什么皮肉伤。 纪青霭耳边这时候才传来春麦等人惊慌又担心的声音。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春麦刚才是真被吓破了胆,要知道那狗若是真咬上来,不论是坏了她家主子的手还是脸,她主子在宫里可能真就完了。 纪青霭心里一阵后怕,但在外人跟前,她看起来还面不改色。 “我没事。”纪青霭拍了拍春麦的手背,低声道,她的目光这时候越过自己跟前围着的人,落在了从花圃转角处走出来的一穿着宫装,手中却拿着一张弓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位是百里美人。”赵安很是时候上前一步道。 “煤球!”这时候钱宝林惊呼一声,她跑过来蹲下身,将刚才被木箭击中的小黑狗抱起来,一脸心痛又委屈。 “嫔妾无意冲撞青美人,还请青美人恕罪。”钱宝林“扑通”一声,直接跪在纪青霭跟前,她怀里还抱着那条小黑狗。不过现在那条黑狗已经没了之前那么癫狂凶狠的模样,但在钱宝林怀里,仍旧还对着纪青霭龇牙咧嘴,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纪青霭这头都还没有说话,钱宝林在一旁已经直接哭出了声:“煤球,煤球它只是个畜生,并不知道青美人是贵人,还请青美人和百里美人高抬贵手,别,别要了它的小命……” 纪青霭不得不承认,钱宝林这一招先发制人可谓是有些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现在她跪在地上哀哀戚戚哭着求饶的以退为进的样子,配合之前她说的话,堪称完美。 这宫中要点颜面的主子,都不好意思继续在此事上纠缠,毕竟,除了受到了惊吓之外,她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损失。 何况,她一个才进宫的美人,位份比钱宝林高那么一点,但资历却不如钱宝林。在她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的前提下,她若是要严惩钱宝林,便会落得个刻薄不饶人的名声。 偏偏纪青霭才进宫,根本就没站稳脚,任何一点丑闻风声,都可能让那位厌弃。 纪青霭不由握紧了拳头。 “知道它是畜生,你还不管好它?你说你无意?我看你有意得很!” 就在纪青霭斟酌着要怎么回答时,一道利落的声音直接抢在她前头开口。 第13章 直白 纪青霭随之抬头,就看见百里桐走了过来。 纪青霭早就知道在这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模样出众的女子,但眼前这位,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她知道百里桐,不过不是在入宫前刻意了解,而是当年还在余杭老宅时,那时候先帝驾崩,因先帝膝下无子,京城里的几个王爷都快要斗成乌鸡眼,边关又传来战事。 纪青霭就是在一场战事里听过百里桐的名字。 听闻骠骑将军百里烈的女儿也跟着上了战场,身手厉害。不过百里桐是女扮男装,百里将军并不知情,在得知此事后,立马就将百里桐给绑回了府上。 纪青霭还听闻百里桐当初是自己一个人偷偷从京城溜到边关。 今日一见,对方即便身着宫装,也难掩英气。 不过在纪青霭看向对方时,百里桐只扫了她一眼,随后很快就挪开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纪青霭的错觉,她觉得百里桐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自己。 钱宝林在百里桐开口时,就停住了抽泣声。 她怯怯地朝百里桐看了眼,这一眼,真不是钱宝林装模作样,而是她真有些怕百里桐。 “回百里美人的话,嫔妾只是想带煤球来花园里玩耍,嫔妾不知青美人也会路过此地,所以一时间还没来得及约束煤球,冲撞了青美人。”钱宝林解释。 百里桐皱眉,“畜生不知道道歉,难道你也不会?” 钱宝林当即给纪青霭磕了个头,“青美人,嫔妾知错。” 纪青霭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可能拿钱宝林怎么样,但要说那狗无缘无故朝着她扑来,她也是不信的。 “先起来吧。”纪青霭半个身子都靠在春麦身上,她原本身子就不适,又站了这么长时间,有些受不住。“下不为例。” 钱宝林脸上闪过一丝庆幸,刚准备起身,不料这时候耳边传来另一道声音,直接让她面上一紧。 “人可以下去了,小畜生留下。”百里桐站在原地,她没像是纪青霭那样还要人扶着,先前被她射出一箭的木弓被杵在地上,百里桐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都放在了那张木弓一头,整个人微微弯曲着身子,那姿态并不优雅,反而透着几分随意的风流。 钱宝林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愕然看向百里桐,“煤球,煤球它,它……” 百里桐却不耐烦她在自己面前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结结巴巴这模样是做给谁啊? “它什么它?这小畜生是不是刚才差点伤人?她不追究后果,但我不一样,万一哪天这不长眼的小畜生又发狂怎么办?再说了,我说让你把小畜生留下,又不是要打要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百里桐这番话直接让钱宝林有些无话可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在百里桐身后的宫女将自己怀里的煤球抱走。 小黑狗在离开钱宝林怀里时,还想要转头咬人。 不过百里桐一个健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扯下了腰间的一条飘带,手中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条狗的嘴给绑住,做了个简易的嘴套。 这狗也是看人下菜碟的,百里桐把它嘴给绑住后,它不仅仅没对着百里桐发出呜咽的叫声,甚至还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将狗头紧紧地塞进抱着它的宫女的臂弯处。 百里桐做完这一切后,转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钱宝林,她眉头一皱,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耐烦,直白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钱宝林:“……嫔妾,嫔妾想知道百里美人是打算怎么处理煤球。” “你这人真有意思。”百里桐蓦地嗤笑一声,“你自己看不好的狗,纵狗伤人,现在假惺惺地关心这条狗,你做戏给谁看呐?” 在百里桐看来,今天要是钱宝林看好自己的狗,哪来后面这么多事? 钱宝林被这一通斥弄得面红耳赤,羞愤得怕不是想要当即遁走。 纪青霭在一旁听得有些瞠目结舌,在后宫中,还能这么口无遮拦快言快语,不愧是骠骑将军的独女。 钱宝林走后,纪青霭被春麦扶着上前一步,“令娘多谢百里美人救命之恩。” 纪青霭很清楚,今日若不是因为百里桐在危难关头射出来的那一箭,自己恐怕落不得什么好。 这副皮相,说重要好像没那么重要,但说不重要,在这后宫里,没了这副皮相,怕是也活不下去。 百里桐看着纪青霭这弱柳扶风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不客气,举手之劳。” 纪青霭抿唇浅笑,“那不知道百里美人今日可有时间?令娘想邀……” “没空。”百里桐似乎知道纪青霭想说什么话,不等纪青霭说完,直接开口拒绝。这副模样,跟先前对钱宝林的态度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春麦和夏菽正想上前一步,替自家小姐说两句什么,但两人都还没动作,就先被纪青霭按在原地。 纪青霭低咳了两声,对着百里桐这样的态度,也不恼,“那打扰了。” 说完后,纪青霭这才扶着春麦的手离开。 等到走远了些,春麦才低声道:“主子,您就不生气?” 她家小姐分明是好言好语想道谢,谁知道遇见这么颗“铜豌豆”? 简直油盐不进嘛! 纪青霭笑笑,没回答,只是问春麦:“刚才是不是她救了我?” 春麦一想到先前纪青霭差点被一条狗扑到,现在都还有些惊魂甫定。 “是。” “那不就完了?”纪青霭轻笑一声,相比于救命之恩,百里桐对她的态度又算得了什么? 纪青霭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百里桐的视线里。 “主子,青美人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身子不太舒服。”跟在百里桐身边的玉竹开口道。 她从前就是将军府的人,后来跟着自家小姐来了宫中。 她家小姐最是讨厌装模作样的人,尤其是上京贵女那一副娇滴滴的做作模样。 从前在京城时,那些世家女就颇为瞧不上她家主子,背后说她家主子不像女子,成日里舞刀弄枪,肯定日后是嫁不出去的。 后来,到了宫中,又发生了些事,主子对这种看起来娇弱的贵女最是不耐烦。 先前遇见的那位青美人,可不正好就是她家主子最讨厌的那类人? 百里桐手中把玩着自己雕刻的木箭,轻哼一声,“那又怎样?” 玉竹有些头疼,“青美人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现在应当是去往慈宁宫。” 有个不关心后宫局势的主子,玉竹也无可奈何。 她家主子也不想想,若是青美人在太后面前告她一状,她们福安宫的一众人能落得什么好吗? 若是再发生一次湘美人的事,她家主子就算是有个将军亲爹,那又能怎么样? 玉竹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纪青霭到慈宁宫后,压根就没提刚才遇见的小插曲。 “你这孩子,哀家不都说了吗?平日里不需要你来请安。”慈宁宫虽然对宫妃们闭门谢客,但纪青霭又不太一样,她来了,慈宁宫的人自然是要将她迎进来的。 太后背靠在隐囊上,话虽这么说,但对纪青霭的到来很受用。 纪青霭垂眸浅笑,“是嫔妾擅作主张了,想来见见娘娘。” 太后又问了问她那琉璃阁还缺不缺东西,缺什么都说出来,她让人马上添上。 纪青霭摇头,内监管的人不至于在这时候克扣她的份额。 “托娘娘的福,嫔妾一切都好,也没什么短缺的。”纪青霭回道。 大明宫,有小内侍进来在张义德耳边说了什么后,就退了出去。 李同显正好处理完一批奏折,刚抬头,就看见张义德脸上还没收回去的神色。 他随口问:“发生什么事?” 张义德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开这个口,毕竟他家这位主子一向不爱理会后宫那些争纷,但今日早上上朝时,他家主子对琉璃阁那位似乎很有些不一样,所以张义德才会犹豫。 这一犹豫,就在主子看出了端倪。 张义德不想开口也必须开口,“回皇上,不久前,青美人跟钱宝林在莲花池附近撞上了,钱宝林豢养的黑犬,差点咬伤青美人。” 李同显手一顿,脸上原本还有剩下的一丝寡淡的情绪现在也消失不见。 “她怎么样?”李同显想到今早自己起身时,还睡在床榻上毫无觉察的女子后背上露出的点点红痕,他昨晚有些没收住,估计今天纪青霭会在床上躺一整天。没想到她倒是闲不住,跑了出去。 张义德知道这话肯定是在问昨日才进宫的青美人,他低头不敢看皇上的脸色,“听说就只差一点,青美人那张脸就要被毁了。幸亏是百里美人及时出现,拦住了那条黑犬。” 李同显在听见百里桐的名字时,面上没什么波动。 “她人呢?” 这话,自然还是问的纪青霭。 第14章 抱恙 张义德:“青美人去慈宁宫请安。” 李同显皱眉,“活该。”他低声训斥了一句。 张义德站在殿内,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当然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但现在他更摸不清楚圣意。 他主子这是要管这事儿还是不管? 就在张义德拿不定主意时,李同显已经重新开始批阅奏章。 张义德见这架势,便知道自家这位主子可能是不会再理会早上嫔妃之间的摩擦。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在张义德准备悄悄隐身时,忽然这时候,坐在案几前的男人忽然“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奏折,然后重重拍在桌上。 张义德蓦地一下回头,只见穿着龙袍的男人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那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去慈宁宫!” 纪青霭在慈宁宫内听见圣驾到来的消息时,眼里浮现出一抹愕然。 等到李同显进门时,她跪在地上,视线中只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锦缎龙靴,上面用明黄的金丝线绣着祥龙,威严盘踞, 纪青霭就看见这双龙靴的主人在自己面前停留。 李同显进门那瞬间,就看见了纪青霭。 后者今日换了一身看起来轻盈极了的薄纱宫装,头发被全部挽起来,那截细细的脖颈,现如今安静服帖的低垂,模样柔弱,又似乎带着几分自己的骄矜。 李同显眼睛极好,在那截雪白的脖颈后方,有半枚红色的痕迹隐匿在领口边缘,若隐若现。 他唇角轻抿,昨夜他爱极了纪青霭后背的蝴蝶骨,那上面原本只是一只莹白的振翅欲飞的蝴蝶,但被他弄了后,就变成了一只淋湿了雨,泛着薄红的花蝶,安静地匍匐在纪青霭的后背上,好似虚弱不堪。 “起来吧。” 纪青霭听见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随后,在她视野中的那双龙靴已经消失不见。 纪青霭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垂眸安静听着李同显跟太后的寒暄。 这对天家母子,即便是勉强凑在一起过了四年时间,其中也不见多少温情。 李同显从小跟这位嫡母就不熟,他母族不显,而太后膝下又有嫡长子,哪里需要对宫中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多关注? 李同显照例问了问太后的身体,饮食起居后,就找不出来别的什么话。 太后也很给面子,掩唇打了个哈欠。 李同显借机告退,“母后好生歇息,儿子便不多打扰母后,改日再来看您。” 太后颔首,然后看向纪青霭,“令娘也跟着皇上一块儿离开吧,哀家这儿不需要你伺候。” 相比于留着纪青霭在慈宁宫陪着自己,太后自然希望纪青霭有更多的机会跟李同显独处。 纪青霭点头称是,在李同显起身时,自然也跟着站起来,落后前面的人两步左右,一前一后离开了慈宁宫。 李同显以为纪青霭在见到自己后,会主动谈起早上的遭遇。却不料,纪青霭就一言不发陪着他身边,像是散步一样,安静地陪着自己走路。 “没什么话要说?”李同显主动问。 纪青霭抬头时,眼里还有些错愕。 她脑子里在飞快转着,李同显示想要自己说什么? “今晨嫔妾一时睡过头,还请皇上责罚。” 纪青霭思来想去,自己今天跟李同显相处的时间可能就只有早上那么一会儿,如果自己有什么让面前的人不满意的地方,大约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她低头在请罪时,心里的想法却跟嘴上说的话截然不同。 昨晚她都被李同显折腾得那么惨,哭着求他都没有用,早上自己醒不来,这能怪她吗?分明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的错,她才没觉得有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谁让两人的位置不对等?她只能低头。 虽然是装模作样。 李同显定定地看了纪青霭好一会儿,确定跟前的人是真没想要跟自己告状后,那张脸上的神色不知道为何变得有些不好看。 他一拂袖,“既然知错,那你最近就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这话后,李同显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大明宫,离开之前,也不让纪青霭跟着。 留在原地的纪青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对她而言,刚才李同显的话,她没觉得有太难过。 让她好好反省,这话不就意味着这段时间她都不用侍寝? 纪青霭想到昨夜,那场欢愉,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痛。 好像腹内都要被挤压碎掉的痛。 说实话,她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等回了琉璃阁里,纪青霭整个人松懈下来,嗓子眼里的那股痒意就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琉璃阁内外都能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太医很快到了琉璃阁。 纪青霭面色潮红,先前在外面,她脸上看着泛红,倒像是有气色,但实际上,那时候她就有些烧了起来。 等回了寝宫,心里的担子一放下,纪青霭就彻底病发。 太医诊脉后,开了药,没多久就离开。 春麦亲自去抓药煎药,夏菽留在殿内伺候。 久病成医。 纪青霭对自己今日的病情也有所了解,她只是感冒发热,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叮嘱夏菽等人不用太担心后,纪青霭就沉沉睡去。 宫里没什么秘密可言。 琉璃阁请太医的事,一打听,都能打听出来。 太医这边给出来的说法是青美人受惊受凉,导致发热。 福安宫内,百里桐正拿着木箭射击。 后宫里当然没有校场,她直接把偏殿旁边的茶室清空,在里面立了靶子,无聊的时候练练手。 听完身后的玉竹说完琉璃阁的事后,百里桐又射出一箭。 不过这一次,木箭没能命中靶心。 歪了。 “真的病了?”百里桐问。 玉竹点头,“应该是没错的,有人路过蓬莱宫外,都闻着一股子药味。” 喝过中药的人都知道,那熬药的味道有多霸道,恨不得将方圆十里都圈起来,弥漫着自己的味道。 琉璃阁是蓬莱宫的西殿,走在整个蓬莱宫外面都能闻到药味,可想而知,琉璃阁那位是病了。 “哦。”百里桐从箭筒里又抽出来一根自己做的木箭,瞄准靶心。 “真是个病秧子。”百里桐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玉竹站在她身后,没听得太清楚,“主子?您刚才说什么?” “咻——”百里桐又射出一箭,这一次命中靶心,就算是没有箭镞,凭她的手劲,也能牢牢地钉入三寸。 “没什么,你听错了。” 大明宫 敬事房的内侍托着放着绿头牌的盘子,低头站在殿内。 李同显处理完奏折后,看见下面站着敬事房的人,“拿上来。” 张义德立马接过敬事房内侍手中的托盘,呈到自家主子跟前。 李同显的手在托盘里翻了两下,脸色不大好看,他收了手,“琉璃阁的牌子呢?” 敬事房的人几乎立马跪在地上,“回皇上,琉璃阁的宫女今日前来敬事房,告知奴才们青美人身子抱恙,近日不能伺候皇上,遂将青美人的牌子撤了下去。” 李同显:“身子抱恙?” 李同显在问这话的时候,眼神朝张义德扫了去。 那意思很明显,他在问张义德这是怎么回事。 第15章 出头 张义德是太冤枉了。 从前这些后宫的主子们有什么身体不适,太医院也不会都报到自己跟前。何况,还是这么一位才进宫的四品美人。 张义德“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立马去查。” 敬事房的内侍也跟着跪了下来,虽然还不清楚这位青美人到底算是何方神圣,但天子一怒,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最好小心为上。 “牌子都撤下去。”李同显没了想要召人侍寝的打算。 敬事房的内侍很快退了出去,张义德不敢耽误事儿,一边打听清楚了今日琉璃阁的动静,同时还差手下的小太监去将今日给琉璃阁那位诊脉的太医请了过来。 今日去琉璃阁的太医是马太医,只是一名小小的医士,今日被宣至大明宫内,院使都一并跟了过来。 往日里给皇上诊脉的都是院使,马太医也不知为何今日皇上却宣了自己。 一路上,马太医头上的冷汗就没断过。他有心想从来宣旨的小太监口中套出两句话,奈何大明宫的小太监从上到下,无一不嘴严得很,他半天也没能打听出来个一二。 现如今,马太医跪在大明宫宫内的汉白玉石板上,低垂着头。 “今日琉璃阁那边如何?” 马太医心里正惶恐着,忽然耳边就传来皇上这一句话。 马太医一愣,所以,今日皇上叫自己过来,不是为了请脉?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问责? 马太医心里在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马将纪青霭的病情如实重复了一次。 “受惊受凉?” 李同显坐在位置上,听完太医的陈述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姿态随意地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在大拇指上的翠绿的扳指。 “张义德。”李同显忽然喊道。 张义德:“奴才在。” “你说今日在莲花池附近,有人冲撞了她?”李同显问。 张义德有点想擦一擦脑门上的冷汗,他记得自己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是钱宝林没看管好一只小黑毛畜生,差点咬上青美人。”张义德回道。 李同显抿唇,“钱宝林不敬上位,降为御女,让她好好在宫中反省一月,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了。” 张义德心中一惊,“是。” 要知道自打他家这位爷登基以来,鲜少给后宫的嫔妃升位,当然也很少抹了谁的名头。如今因为琉璃阁那位,竟然已经有两位嫔妃受罚。 这可真是够稀罕的。 “那畜生现在何处?” 张义德:“百里美人让人送去了花鸟房。” “畜生伤人,还留着做何用?”李同显冷冷问,显然对百里桐的处理并不满意。 同时,他心里还生出了些恼怒。 被太后放进宫来的人,就这么没本事?差点被欺负,也不还手? 李同显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他倒是要看看这样的人,要怎么完成太后给她的交代! 在咸福宫偏殿的姝美人得知大明宫内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顿时,偏殿内又传来了一阵瓷器被砸碎的声音。 “好,好得很!”姝美人坐在位置上,一双美目里现在只剩下滔天怒火,“姓纪的还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这宫里谁不知道钱宝林……钱御女是她的人?!现在钱御女被禁足,打的难道不是她的脸吗? 朝云和彩霞在姝美人身边伺候,两人都知道自家主子今日心情很不好,听见耳边的话时,不敢随意出声。 最后还是朝云反应过来,冒着被姝美人训斥的可能,劝道:“主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下月初的万寿节。” 她家主子先前也被禁足,而且算算日子,皇上的万寿节那日,她家主子都还在禁足期。如今她们最应该注意的不是琉璃阁那边的动静,而应该是如何让皇上松口,在万寿节的时候放她家主子出去。 不然,等到皇上万寿节时,后宫别的嫔妃们都能在皇上跟前露脸,就她们家主子还在禁足,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主子失宠了吗? 宫中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这种事决不能发生。 姝美人听完朝云的话后,心里的火气一下就像是被压住,发不出来。 她摸了摸炕桌下的抽屉,“今日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我身体不适。” 朝云看见了姝美人刚才的动作,她是侯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荣辱和性命都寄托在侯府。跟着姝美人进宫之前,她是侯夫人身边的得力一等丫环,进宫后,她也是负责联络宫外人。所以,朝云对这炕桌的抽屉里放着的东西很清楚。 “主子今日可是要用那香?”朝云问。 这玩意儿是夫人重金求来的偏方,似春药但又没春药那么烈,只是会让人情乱意迷,算是寻常夫妻房中之乐的一点小手段。 姝美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嗯。”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傍晚,圣驾至咸福宫。 咸福宫偏殿的灯笼挂了一夜。 琉璃阁内,春麦正在替纪青霭擦拭头发。 她家主子这一头青丝可谓极好,乌黑发亮,又柔顺极了,像是海藻。 “慈宁宫的紫烟姐姐又送了药过来。”春麦轻声道。 她们几个从小伺候纪青霭的人都知道,慈宁宫那位是在催促她家主子尽快怀上皇子,诞下流着她们纪家血脉的皇子。 “嗯。”纪青霭闭着眼睛点头,就算是听见这消息也没睁开眼睛,“找个地方埋了。” 那药是能让人尽快受孕的药丸。 纪青霭知道慈宁宫那位打的是什么算盘,但那也要她配合不是?纪青霭暂时没有想怀孕的打算,她平日里看重的东西不多,最重要的就两样。 她的心情,她的身体。 纪青霭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何况,她进宫是一回事,怀孕生子又是另一回事。 春麦将那枚药丸交给夏菽,后者很快去处理。 “太后娘娘恐怕也听说了主子在敬事房的事,那明日,要不要……”春麦想说的是要不要让敬事房重新将绿头牌挂上去。 “不着急。”纪青霭还闭着眼睛享受着春麦的按摩,春麦有一双巧手,每次按头都按得她浑身舒坦。她身子都还没好利索,就去要伺候别人?就算这个人是皇上,纪青霭也不想委屈自己。 何况,今晚那位不都已经去咸福宫了吗?后宫那么多姐妹,现在少了她一个,压根就没什么大不了。这种争锋有什么意思?急不可耐地去争宠,野心外露,才是落了下层。 更何况,她不大相信李同显对慈宁宫那位做了什么一无所知。 现在的她在李同显心里,可能都还是“滞留观察”的状态。 她表现越是急切,恐怕适得其反。 春麦见纪青霭已经决定了这事后,也不再劝说,转头说起来下月的万寿节。 皇帝的生辰,自然是重中之重。 “主子想要送什么?”春麦问。 纪青霭:“我记得进宫的时候,带了一块儿老宅的墨锭?” 春麦:“……” 那墨锭是块好墨,但宫里什么上好的墨锭没有?只送这么一块墨锭,是不是有点太敷衍? 纪青霭没听见春麦的回答,不由睁开眼。 当看见春麦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时,纪青霭陡然回过神来。 这不是给她往日相熟的那个人送礼物,而李同显也的确不稀罕一块好墨。 她微微垂了垂眼眸,“我自己来绣个荷包吧。” 她的绣工,不好不坏,但她可以给荷包里配些药材,能醒脑清神。 春麦试探问:“主子,这是不是也太普通了一点?” 宫里的那些娘娘们,怕是早都给皇上送过了荷包吧? 见纪青霭脸上并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春麦不由劝道:“小姐的丹青,在整个余杭闻名,千金难求,何不……” 纪青霭当然知道春麦的意思,她不由抿了抿唇。 第16章 香囊 纪青霭最终还是点头。 第二日,纪青霭自己在书房研墨时,她听见外面春麦和夏菽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她还没静心,干脆将门口的两人唤了进来。 “说什么呢?”纪青霭问。 夏菽眉眼间有些躲闪,而春麦则是瞪了她一眼。 纪青霭抬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都不说话?”然后她点了夏菽的名字,“夏菽,你来说,是不是又在外面打探到什么消息?” 她身边的四个丫环里,就只有夏菽一人是咋咋呼呼的性子,也最是耐不住寂寞。从前在余杭时,夏菽就是个“包打听”。别人大院里的琐事,她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夏菽被纪青霭点名,她咬了咬唇,“其实也没什么……”夏菽恼自己刚才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还被自家主子逮了个正着。 “嗯?”纪青霭眼睛盯着她。 这双眼睛里清泠泠的,没什么威压,但让夏菽看了,就是不敢再隐瞒。 “今早奴婢去膳房,遇见了咸福宫的宫女。昨日是姝美人侍寝,今早皇上就解了她的禁。”夏菽说。 她虽然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 那日她没能跟自家主子一起进宫,但事后也听说了她家主子在宫中发病的消息。那多危险啊,当年她跟春麦几人见识过纪青霭发病差点要一病不起的样子,每次纪青霭发病,她们都要暗暗捏一把汗。 咸福宫的人把她家主子害成这样,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出来? 纪青霭听完夏菽的话后,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我知道了。”纪青霭说。 可能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夏菽忍不住抬头朝她多看了眼。 但是现在她家主子已经在专心致志地磨墨,压根就没分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等到夏菽和春麦出去,关上房门后,纪青霭这才铺平宣纸。 夏菽的话并不是没有在她的心头掀起波澜,但她没有因为姝美人的一次侍寝就重获自由而感到气闷,她借此机会,看清楚了一件事。 李同显吃软不吃硬。 至于后宫的规则,他才是规则。 旁的都不重要。 距离万寿节还有十来日,李同显接连着十几日都不曾进后宫。前朝之事千头万绪,越是临近万寿节,京城里来往的外地人就越多。尤其在驿馆里,几乎都快要住满使团的人。 大夏周边有不少附庸小国,在万寿节来临时,纷纷入京给皇帝贺寿献礼。 纪青霭在琉璃阁里,听夏菽说了好几次后宫的嫔妃们去大明宫送汤水。不过,无一例外,都被张义德挡在门外。 张义德此举是受谁的旨意,不言而喻。 纪青霭没去凑这热闹,哪怕这期间慈宁宫那边的人都催促了几次,她也没动。 不过,纪青霭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她先前想要用一个荷包糊弄李同显的生辰,被春麦不软不硬地劝下。现在,她就给大明宫那位送了个香囊。 不是生辰里,就只是寻常的一个香囊而已。 张义德在看见琉璃阁的宫女过来时,他脑子都有些大了。 因为最近皇上久不进后宫,宫里的娘娘们都使出浑身解数,一个两个的都朝着大明宫奔来。想要见皇上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今日有嫔妾亲手炖煮的银耳莲子羹,明日就有亲手做的芙蓉酥,甚至还有的庭院里开了一朵花,想要邀请皇上一同观赏,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都能找出来,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无聊小事,不过就为了见殿内的人一眼。 正是因为这样,张义德昨日便挨了训斥。 李同显显然不耐烦这一趟接着一趟的通禀,下令说下次还有嫔妃来此地叨扰,全都罚禁足七日,省得在他耳边嚷嚷得令人烦闷。 “春麦姑娘。”张义德看见是纪青霭身边的最信任的大宫女过来时,脸上还端着一副叫人挑不出来任何错的笑。 春麦将手中的托盘递给张义德,“公公安好,我家主子听闻皇上今日里政务繁忙,所以特意绣了一个清神醒脑的香囊,还请公公帮帮忙。” 说着这话,春麦很懂事地又朝着张义德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张义德听完这话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是非得要来见主子的,那就好。 他现在是摸不准自家主子对这位琉璃阁的青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要说慈宁宫那位想做的事,他家主子早就知晓。原本以为青美人的出身,必然是会遭自家主子厌弃,可先前发生的那些事,张义德已经摸不准这位主子的脉。 在不知道纪青霭在自家主子心里的位置到底是什么样之前,张义德不愿真的跟琉璃阁的人交恶。 “春麦姑娘尽管放心。”张义德笑眯眯说,只要不是青美人想要求见皇上,一切都好说。 当张义德在李同显午休时,呈上托盘里的香囊,李同显只扫了眼。 他没问是谁送的,但张义德不敢不说。上一次太医院的事,他挨了训斥,也长了教训。 李同显听见“琉璃阁”三个字的时候,终于再次将视线落在了托盘的香囊上。 李同显从托盘里拿起了那只香囊,在香囊上,绣了两支颇为简单的劲竹,郁郁葱葱。能看出来,这香囊针脚细密,做工算是极好的,但是绣工,有些粗糙,很一般。跟宫里的绣娘相比,完全就没法比。 李同显嗤笑一声,随手放在了一旁。 等到午休结束,李同显坐在案几后,掐了掐眉心。 夏日接近尾声,早晚已经变得凉爽,但午后仍旧让他觉得燥热。 上午见了使团的人,有些头昏脑涨。 李同显正想要叫张义德再给殿内添些冰,忽然鼻翼间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草药香气。 这味道很淡,但一缕落进鼻端,像是灵台都清明了几分。 李同显微微挑眉,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那个中午他还挺看不上眼的香囊上。 太后的侄女送个礼物,也如此不走心。 这是他中午看见纪青霭送来的香囊的第一反应。 拙劣的绣工,甚至在他十几日不进后宫后,这才姗姗来迟找过来。甚至还是只派来了个宫女,自己都还在琉璃阁里。李同显甚至都快要怀疑纪青霭是因为看见后宫别人都来大明宫前走动,她自个儿不来显得异类,这才派人送来一只香囊糊弄自己。 第17章 酥山 可现在,李同显被这香囊里的香气安抚得神魂似乎都变得安宁下来。 好像也不是什么随便糊弄他的玩意儿。 李同显刚准备将香囊佩戴在腰间,忽然,他手一顿,“张义德。”李同显冲着外面喊了声。 张义德立马跑了进来,“奴才在。” 李同显看着此刻在自己手心里的香囊,眼中沉思片刻后,“宣太医。” 太医院的院使很快过来,接过李同显手中的香囊后,院使低头认真闻了闻,“回皇上,这香囊无甚大碍,是一只提神醒脑的香囊。只不过……” 李同显听到这里,眉头微挑,“只不过什么?”他沉着声音问。 院使见李同显似乎有些误会,赶紧说:“皇上不必担心,老臣是觉得这香囊配得极妙,不是寻常的醒脑香囊的配方。这里面加了迷迭香和柠檬草,还有丝丝檀香,有提神的效果,还有镇定的作用。寻常的提醒神脑的香囊,一般是用薄荷和冰片做主材料,所以,老臣觉得此香囊甚妙。” 李同显唇角微翘,既然香囊无碍,他让张义德重新呈上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挂在了腰间。 “算有点良心。”李同显轻笑一声。 刚送了院使回来的张义德正好听见自家主子这听起来像是挺愉悦的一句话,心中暗暗一惊。 这些年后宫的那些主子们不知道朝这大明宫内送了多少东西,但有哪一样被他家主子留下来过?如今就这琉璃阁的人送来的东西被留了下来,光是这一点,张义德也不由在心里对琉璃阁那位高看了两分。 纪青霭送了香囊后,就没再理会。 不过晚上在传膳时,纪青霭吩咐夏菽去膳房多领一份酥山。 平日里她是不吃冰的,所以这话引得夏菽侧目。 “酥山?”夏菽眨了眨眼睛,“可是主子您的身体……” 这才停药没多久,再加上现在晚上已经有初秋的风卷着凉意,这种时候哪里适合吃酥山? 纪青霭放下手中的紫毫,她甩了甩手腕,端起面前的清茶浅浅地抿了一口,“不是我吃。” 夏菽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去了膳房。 到最后夏菽也没猜出来自家主子究竟是要将这份酥山赏给谁。 反正她不想吃,秋日吃凉,万一闹肚子怎么办? 等到夏菽提了晚膳回琉璃阁后,没多久,蓬莱宫外面就响起了一道道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纪青霭整理衣裳迎接。 她病好后,又休养了几日,这才让人去敬事房把自己的牌子挂上。 不过,李同显久不进后宫,那牌子挂上后,也没有任何动静。 今夜,李同显终于翻了牌子。 已经十几日不曾踏足后宫,却忽然翻了琉璃阁的牌子,这一消息,在天黑之前,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纪青霭现在可没精力去琢磨李同显到了自己这儿会在旁人那儿掀起什么样的波澜,她朝着李同显盈盈一拜,“嫔妾见过皇上。” 秋日至,纪青霭也换下了轻薄的宫纱襦裙,换上了一身柔软的绣着银杏的浅色宫装,衣袖宽大而显得格外飘逸,腰间掐得极细,好似一只手就能将其折断,格外飘逸。随着纪青霭福身的动作,她头上的步摇在轻微地摇晃,又像是被这无情卷落叶的秋风戏弄,簌簌颤动。 李同显:“起身吧。” 说完这话后,他先踏步进殿。 今日在让敬事房的内侍上前后,他直接翻了琉璃阁的牌子后,李同显自己都有些诧异。 他最近政事缠身,没精力去后宫。 但可能是因为今日下午,腰间的香囊带来的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让人耳清目明,手头的事处理起来似乎也变得极为顺畅。所以,他才会听见敬事房内侍过来的消息时,宣了人进殿。 至于没考虑就翻了琉璃阁的牌子,李同显觉得这是考虑到纪青霭送香囊的份上,何况,他也想看看在太后授意下的纪青霭,究竟还会做什么。若是出格,他也能正好铲除太后一派的势力。 “还没用膳?”李同显进殿后,发现桌上正好摆放着膳食,品类不算很丰富,但看起来都很清淡可口。 纪青霭跟着李同显进殿,闻言,她点点头,然后道:“皇上用膳了吗?” 李同显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顺势坐下,“坐下一起吃。”可能是因为看见纪青霭这边都是清淡下饭的家常小菜,腌酸黄瓜,清炒葫芦丝,还有醋溜土豆丝,那微酸的味道倒是有点勾动了李同显的食欲。 纪青霭先给李同显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她晚上不怎么喜欢吃荤腥,肉粥配小菜就正好合适。 李同显原本只想要尝一尝,但拿起碗筷后,被一盘醋溜土豆丝打开了胃口,卷着鸡蛋饼吃了不少,最后下了三小碗皮蛋瘦肉粥。 饭后,纪青霭让人端上来一份酥山。 放在掐丝珐琅冰箱里的酥山还没有融化,酥山上方的酥油和乳酪蜂蜜等混合在一起的香甜的味道,已经霸道地飘散在空气里。 李同显原本觉得已经有八分饱,但在看到纪青霭端上来的酥山时,又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吃一份酥山。 他这个人畏热却不惧寒,哪怕现在已经是秋日,但火气仍旧很重,甚至现在大明宫内都还放着冰山降温。 所以看着纪青霭端到自己跟前的这份酥山,李同显没有拒绝。 等到李同显拿起勺子时,才发现陪在他身边的纪青霭跟前只有一盏茶。 他微微一愣,意识到只有一碗甜点后,他将酥山朝纪青霭跟前推了推。 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小的嫔妃抢零嘴。 “吃吧,朕的后宫还不至于吃不上一碗酥山。”李同显说。 这一次愣怔的人换做成纪青霭。 纪青霭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她转头正好能看见李同显的侧脸。在边关沙场打磨过的男人,面容冷峻且带着一股锋利的味道。似刀削的格外有棱角的侧脸线条,更显坚毅和俊傲。 纪青霭知道李同显是误会了。 她轻笑一声。 这声笑成功地吸引了李同显的注意力。 第18章 避子 李同显看着她,“笑什么?” 纪青霭将酥山重新推到李同显跟前,她摇摇头,“这本就是嫔妾给皇上准备的。” 不知是因为她的坦白,还是因为她这句话本身,李同显有些讶异挑眉。 不过,显然纪青霭的坦诚,让李同显很受用。 他轻笑一声,直接伸手将一旁的纪青霭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间。 纪青霭低呼一声,像是对男人这般突然而莽撞的动作弄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纪青霭就伸手攀附住了眼前人的宽肩。 浓浓的龙涎香混合着男人身上的独有的味道,在这一瞬一并进入了纪青霭的呼吸里。 这股有些霸道的味道,瞬间占据了纪青霭的呼吸,让她的那双攀附在跟前男人肩头的那双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带着粉意的指头,现在好像变得白了一点,都是因为紧张导致的。 李同显像是没意识到此刻纪青霭的局促不安,怀中的女子太轻了,他刚才单手抱着人起来的时候,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而怀里的人也太软了,软到她稍稍一僵硬,自己就能够感受得一清二楚。 但是李同显就想看看现在纪青霭变得紧张僵硬的样子。 先前在面对一碗酥山时,对方的坦诚的确让他心情愉快,但同时,纪青霭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也让他心生破坏欲。 他想看纪青霭手足无措的样子,想看看打破了她的聪慧沉静后的模样。 所以现在,李同显有些得意勾唇。 他一手掐着纪青霭的细腰,一手拿着小金勺,挖了一勺酥山的奶酪,和着冰,姿态格外亲昵地送到纪青霭的唇瓣旁。 纪青霭像是有点无措,面对已经送到唇边的酥山,奶香气已经送到了她的呼吸里。 纪青霭柔软的唇张开了一小点,轻轻地咬住了那小小的金勺。 香甜的奶香顿时在她的嘴里化开。 “好吃吗?”李同显问。 纪青霭点点头。 她现在距离李同显很近,两人的呼吸似乎都快要交织在一块儿。 李同显揽着怀中的人,目光落在纪青霭沾了一点乳白色的奶酪的唇角上。那像是被染上了樱桃色的唇瓣,多了一点白色,似乎格外碍眼。 “有多好吃?”李同显在问出这话时,已经握紧了纪青霭那把细腰,凑上前。 纪青霭只感觉到面前落下来一道阴影,随后她的呼吸就被眼前的人有些粗暴地掠夺。 酥山被搁置在桌上,珠帘晃动,幔帐垂落,遮挡住了床上的旖旎风光。 纪青霭在被放倒时,脑子里已经有些昏然。大脑似乎变得缺氧,她浑身都没了一点力气。 但身体本能的反应还在,尤其是那一晚上李同显带给她的痛,她记忆犹新。 所以当跟前的人覆盖下来时,纪青霭指骨分明的一双手紧紧地拽着面前男人胸口的衣襟,眼中似有滚烫的晶莹,挂在眼眶里,要坠不坠,楚楚可怜。 “轻点。” 纪青霭咬着自己已经变得红肿的下唇,娇娇怯怯地开口。 她大约不知道此时的自己,青丝铺满枕,那张雪白的小脸上泛着绯色,娇声娇气说出这话时,显得有多诱人,让人把持不住。 李同显眼神一暗,倾身彻底覆了上去。 幔帐里,很快传来锦缎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子低低的惊呼声。 纪青霭觉得李同显是故意欺负自己的。 她分明在开始之前,都那么认真地请求了他,但最后她还是晕倒在了男人的臂弯里。 第二天醒来时,纪青霭刚想要从床上坐起来,顿时感到身体传来的一阵不适。 她恼火地皱了皱眉。 昨日晚上,圣驾至琉璃阁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紫烟一早便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给琉璃阁送赏赐。 “……秋葵花鎏金银盏一套,金嵌珠宝点翠盘长式耳环一对,翠十八子手串一串,金丝珐琅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翠雕花鸟纹花插一对,天鹿锦戳纱绣一幅,妆花云锦五匹。这些都是太后娘娘今日特意叫奴婢给青美人送来的赏赐,太后娘娘一直都记挂着青美人呢。” 紫烟微笑着念完了今日从太后库房里送来的赏赐,开口说。 纪青霭早已梳洗整齐,听着耳边的声音,她脸上也挂着浅笑,“麻烦紫烟姑娘来这一趟。”纪青霭转头看向春麦,“春麦,去取我那只金蝉玉叶簪送给紫烟姑娘。” 纪青霭并不是走选秀入宫,加上有太后做主,她从宫外带进来的可不仅仅是银票,还有不少首饰。 国公府就只有她一个姑娘,她又从小生活在富足的余杭,老夫人和王氏都巴不得把好东西全都送到她身边。 纪青霭拿出来打赏宫女的,自然也是顶好的东西。 紫烟原本还觉得有些烫手,但纪青霭坚持,她也不好再推拒。 在离开之前,紫烟想了想,还是转头,低声道:“青美人的药,能少吃还是少吃为妙。” 紫烟说完这话后,转身离开。 她一走,内殿就只剩下了纪青霭跟春麦两人。 春麦皱眉,“主子,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给我们投诚?” 紫烟是太后的人,那药是太后送来让纪青霭服用,目的就是为了能尽快怀上皇嗣。只不过太后可能没想到的是,纪青霭虽入宫,但没想要这么早就有孕诞下子嗣。同样的,太后更想不到,久病成医,纪青霭也是通些药理的。 慈宁宫送来的药,对身体有什么损伤,她不说能说个七七八八,那也能说个五六分。 别说五六分,哪怕纪青霭就只看出来了一分,她也不可能冒险。 太后若是以为自己跟她想的一样,觉得子嗣才是立足后宫的根本的话,那可真是错了。 她绝不可能去利用一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位置。 纪青霭听着春麦的话,不由失笑。 “我这位姑母,身子骨怕是真不行了。” 不然的话,在慈宁宫这种“舒适养老地”的有点脸面的宫女,何须跟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四品美人交好? 纪青霭没太将紫烟的话放在心上,但却记住了这个讯号。 就在春麦问纪青霭刚才那些东西是收进库房还是摆在外面时,夏菽带着张义德的小徒弟进了琉璃阁。 张义德的小徒弟钱小贵生得机灵,尤其是那一双招风耳,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猴子。 钱小贵进来后,就给纪青霭行了个大礼。他今日走一遭,是师父吩咐他过来给青美人送皇上赏赐之物。 大内制造的东西,显然样样都是精品。 随着钱小贵报出来价值连城的金银玉首饰后,最后钱小贵带来了最后一道赏赐。 一碗避子汤。 第19章 好奇 钱小贵的脑袋都恨不得直接塞进自己的胸口,他死死地低着头,如果现在能直接消失的话,他也想消失。 哪怕这是皇上的意思,但他这样来传话的小太监,在各宫的主子跟前,也是要夹紧尾巴的。他如今还没在皇上身边服侍,没几个人会看他的面子。 钱小贵等了片刻,他没等来内殿这位主子的怒火,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多谢公公。” 钱小贵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松地就离开了琉璃阁,在被纪青霭身边的大宫女夏菽送出门时,钱小贵还有些深一脚浅一脚。 等到回过神来后,钱小贵不由在心里感慨,这琉璃阁的青美人可真是好脾气啊。他不是第一次给皇上后宫嫔妃们送避子汤,但没有谁像是刚才那位如此平静地接受。运气好的话,他就听个响儿,运气不好的话,宫里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 此时,在琉璃阁内,房间里有些过于安静。 春麦看着纪青霭,心头有些难受。 “主子……” 纪青霭听到春麦的声音时,已经抬头。她看着春麦那张如丧考妣的脸,不由轻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委屈什么?” 春麦紧紧地抿唇,没吭声。 倒是这时候从殿外风风火火折返回来的夏菽,脸上充气,鼓起了腮帮子,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小姐!皇上也太过分了!”夏菽进门,确定院子周围没有别人,闷着声音说。 她还像是知道点分寸,没有大声嚷嚷出来。 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咬牙切齿。 纪青霭听着她连称呼都换了,看来是真生气。纪青霭再转头看向春麦,后者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流露出来的意思跟夏菽差不多,春麦也觉得桌上的这一碗避子汤很碍眼。 “就算是皇上不喜咱们国公府,那当初太后娘娘在提出来送小姐入宫时,他难道不会拒绝吗?就算是没能拒绝,那小姐进宫后,他为什么还要让小姐侍寝!侍寝还给,给,给这避子汤,这不是作弄人吗!”夏菽气得眼睛都发红,一双圆眼恶狠狠地盯着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避子汤,目露凶光。 纪青霭看着夏菽好像快要上火的样子,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喝点,消消气。” 夏菽:“……小姐!”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家小姐竟然还想着消遣她?!她才不想喝茶!她现在都快要被气死了! 纪青霭将茶盏放在桌上,那只戴着一只喜鹊登梅的金手镯的手在桌上很有节奏地点了点,淡粉色的指尖接触在桌面时,发出了几声轻响。 “可你气什么呢?我们荣国公府本来就不被那位待见,不是一开始都知道的吗?再说了,有没有这碗避子汤,结果都一样。”纪青霭在说这话时,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枚药丸,她直接就着一盏茶,吞服了药丸。 纪青霭并没有因为李同显派人送来的避子汤感到愤怒,因为就算是没有李同显,她自己也会想办法不受孕。 “可,可是……”夏菽觉得自家小姐说得很有道理,但她还是很生气,“可这不一样呀。”她闷闷道。 主动选择和被动接受,总归是让人心里的感受不一样的。 夏菽是觉得自家小姐被折辱。 纪青霭并非不明白春麦夏菽的想法,她身边的人觉得愤怒是因为这药是李同显送来的,无论对方先前给了自己什么赏赐,但有后面一碗避子汤,这就足够说明李同显不曾将她放在心上。 可,她跟李同显又不是寻常夫妻,她自打入宫,就没想求这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的真心。她想要的,一直都很明确。 纪青霭真的很难生气,但现在好像她也需要生气。 这天晚上,皇上摆驾彩云宫。 在彩云宫里,李同显跟菱修容坐在一块儿用膳。 面前的晚膳丰富极了,珍珠团,黄芪蒸鸡,烧鹿筋,黄焖鱼翅,爆炒凤舌,八宝肉圆,还有一盘香珠豆小食,每样菜看起都色香味俱全。 谁不知道彩云宫的菱修容最是得圣宠,就算是前些日子新进宫的青美人,也必然是比不上这位娘娘的。 菱修容动作熟练地给李同显布菜,她跟在李同显身边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摸到了些李同显的口味。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李同显用了两筷子,就停了下来。 “皇上?”菱修容有一张极具异域风格的脸,五官深邃又精致,看起来妩媚动人,“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菱修容不仅仅容貌上佳,就连嗓音,听了也能叫人浑身酥麻。 李同显按住了此刻放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只纤纤玉手,这手的主人刚才已经挑开了他胸口的衣襟,想要探进去。 这动作不可谓不大胆,换做旁人,可不一定敢。 但这人是菱修容,她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李同显的怀中。 李同显脑子里有些意外地出现了昨天自己尝过的几道很清淡却又格外开胃的小菜,他伸手推开菱修容,靠在软榻上,“有凉饮吗?” 处理了一天政务,他觉得有点烦闷。 菱修容直起身,立马就安排人去膳房准备。 “皇上最近心情不好?”菱修容问。 李同显:“各方来使都汇聚京城,白日里不得空闲。” 他觉得自己不是心情不好,只是太疲倦。 菱修容:“那妃妾给您解解乏?” 说完这话,菱修容细腰一扭,也不知道她那步子是怎么移动,只见裙摆像是海浪一样优美晃动。她柳腰柔软,扭动起来的时候能勾出惊人的弧度,可谓是玉骨冰肌体段香,妖媚十足。 纪青霭在收到李同显留在彩云宫的消息时,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让春麦将桌上的那幅画收起来。 “收起来?主子不是准备在万寿节的时候献给皇上吗?”春麦低声问。 纪青霭轻笑一声,“我又绣了个荷包。” 春麦不理解,她记得先前她家主子明明已经放弃了送荷包的想法。她手里这幅画,栩栩如生,将年轻帝王的威严和伟岸,都生动地勾勒了出来。这若是放在余杭,不知会有多少人会争相购买。 作好画却要束之高阁,春麦觉得自家主子做了一番无用功。 虽然春麦不明白,但她还是按照纪青霭说的那样,将这一幅新画收了起来。 直到万寿节之前,纪青霭都没见到李同显。 彩云宫那位的确得宠,敬事房的消息传来,接连着三日,她们这位皇上都留宿彩云宫。 春麦和夏菽等人虽然觉得宫里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主子并不适合她们家小姐,但皇上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琉璃阁,也难免有些浮躁。 倒是纪青霭很沉得住气。 李同显又不是一般的男人,后宫里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就算是她模样再好,也不可能让李同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自己情根深种。何况,她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当今这位皇上,看荣国公府很是碍眼。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引得李同显对自己感兴趣。 一旦对方好奇,她就有机会。 纪青霭有把握,至少说,在太后薨逝之前,李同显不会轻易对她丧失兴趣。 万寿节这一日,后宫里除了现在都还在被禁足的钱御女,各宫的娘娘主子都到了御花园。 这也是纪青霭第一次正式见后宫众人。 第20章 找茬 纪青霭今夜换了一身立领斜襟的月白色的上衣,领口和袖口处绣着缠枝莲,配着有绉褶的木槿紫留仙裙,有风吹过时,裙摆飞扬,看起来清雅脱俗,像是下一刻就能乘风而去。 秋麻只给纪青霭的头发上簪了一只质地莹润的白玉发簪,但那支发簪雕刻着一簇精致的梅花,花瓣舒展,似乎连纹路都清晰可变,栩栩如生,仿佛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幽香。 纪青霭刚到御花园,这里被贤妃一手布置成了宴会的场所。即便是晚上,四周也极为明亮。 做工精美的宫灯三步一盏,在席位上,还摆放着明亮的夜明珠,看起来花团锦簇,又富贵逼人。 贤妃掌管后宫之事多年,今夜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疏漏。 纪青霭畏寒,九月中旬的夜晚,秋风正劲,像是能钻进她的衣领。纪青霭没有到处走,找到自己的位置便坐了下去。 好巧不巧,在她的左手边,就是姝美人的位置。 纪青霭才刚坐下来,就感觉到身边来了人。 风里带来一股浓郁的熏香,她有些不适地用手帕掩住了口鼻,咳了咳。 “这可不是我们青美人吗?你今日怎么也来参加宴会?你这身子骨,能受得住吗?”姝美人被身边的朝云和朝霞扶着走过来,那双眼睛里闪动着恶意的光,看着纪青霭,“我可听说了,那日钱御女的一只小猫都能把妹妹你吓得卧床不起,我今日也是关心你,今夜风大,万一还没有见到皇上,你先被吹出来个好歹,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姝美人现在就差没直接开口咒死纪青霭。 夏菽站在纪青霭身后,听见这话,一下火气就冲上头。 但她刚准备开口,却在下一秒,硬生生地把自己憋成了个河豚,鼓着腮帮子,愣是压住了嗓子眼的那些要骂人的话。 夏菽的确很冲动,但她在进宫的第一天,就被自家小姐告诫过,在宫中谨言慎行。不然,到时候她不仅仅自己遭罪,说不定还会连累她家小姐。 春麦在一旁用余光瞥了夏菽一眼,见后者一脸憋闷,但没有开口时,心头松下一口气。 纪青霭像是对自己身后的一切完全没有一点觉察,她听着姝美人这话,柔柔抬头,“多谢姝姐姐挂心,但今夜有姝姐姐在身旁,姝姐姐身形高大,想来今夜我应是不会受凉吧?” 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笑盈盈地看着脸色已经忽然一变的姝美人,那双似秋水的翦瞳里,带着几分灵动的光。 姝美人听着耳边传来“身形高大”这四个字,当即觉得一阵血气上涌。 “你,你!”姝美人伸手指着纪青霭,似乎分外愤怒。 也对,纪青霭夸赞姝美人的四个字,就差没直接说姝美生得魁梧了。 在大夏朝中,女子以纤细为美。 姝美人身形的确比一般的宫妃看起来要高大些,因为她骨架就比一般女子大不少。当初在选秀时,若不是因为她娘家是当今圣上的母族,肯定在第一轮时,就被刷了下去。 姝美人进宫以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节食,才瘦下去,穿着宫装看起来跟寻常妃嫔的身形差不多。她最是厌恶有人拿自己的身形身材说事,但现在,纪青霭的每句话都让她感到异常愤怒。 “伶牙俐齿!”姝美人怒斥一声,她原本还想要说什么,却不料这时候一道利落的女音落下来—— “先撩者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何况,她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百里桐从不远处走过来,她耳力好得很,就算是刚才没在纪青霭周围,也听见姝美人的话。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的话,百里桐是肯定懒得理会这群人的小九九。但没办法,上一次她误会了纪青霭,虽然后者什么都没说,但她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想要她亲自去给纪青霭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在这些娇滴滴的名门贵女身上已经吃过太多亏。 姝美人在看见百里桐出现时,不由咬了咬牙,“百里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百里桐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好巧不巧,她的位置在纪青霭的右手边。 “我想说就说,你能拿我怎样?”百里桐偏着头看着姝美人问,那气焰有些嚣张,完全不把姝美人放在眼里。 朝云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大好看,她不由低头在姝美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姝美人面上的怒色这才渐渐消失。 她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算了,懒得跟你这种一个月都见不到皇帝表哥一面的人讲话。” 百里桐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她直接端起桌上盛着桂花酒酿的玉壶,自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惬意地尝了一口。 宫中新酒,味道还不错。 纪青霭的目光在姝美人的腰腹间轻轻扫过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她转过身,看着旁边端着酒杯并没有打算要理会自己的百里桐,“多谢百里美人。”纪青霭开口。 人家不想理她,但她不想失了礼数。 百里桐靠在座椅上,“我可没帮你。”她说,“只是在你跟她之间,我看她更不顺眼。” 玉竹站在自家主子身后,听着自家主子这巴不得一口气要将整个后宫的人都开罪完的话,嘴角当即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要说这后宫之中,谁家主子嘴最硬,玉竹想,她家主子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纪青霭听到百里桐这样的回答,忍不住失笑。 对方不待见自己,她也没有热脸去贴冷屁股。 纪青霭伸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垂眸看着面前案几上的吃食,脑袋有些放空。 当在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为明显的冷嗤声时,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 只见这时候百里桐眼神微讽,看着现在落座在她对面的宫装美人身上。 纪青霭的目光自然也顺着百里桐的视线看去,春麦上前半步,弯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这位是湘美人。” 纪青霭顿时脸上露出了些了然的神色,哦,当初她才进宫时,就听说过的那位截了彩云宫那位恩宠的湘美人。 今日一见,果然很有些姿色,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周身还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纪青霭看着对方手中抱着的竹简,低头掩住唇角的笑意。这能不书卷气吗?来个宴会用晚膳,都还带着卷轴,必然是有书卷气的。 不过,这样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美人,似乎跟她身边的百里桐关系并不好? 纪青霭微微沉思。 那位湘美人大约也是听见了来自百里桐毫不客气的冷哼声,她的眼神直接锁定在百里桐身上,“百里姐姐。” 百里桐皱眉,“谁是你姐姐?” 在百里桐身后的玉竹,已经有些想要掐住自己人中的想法。她是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这么晕过去。 被她家主子气晕过去。 第21章 直率 湘美人似乎有些受伤,面上都带上了几分幽怨,“百里姐姐还在怪我吗?那日我是真不知道皇上会过来,不然,我也不会让百里姐姐为难。事后我已经跟皇上解释过,一切都是误会,百里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纪青霭抱着暖手的茶盏,嘴角微微一抿,虽然她不知道百里桐跟这位湘美人之间在之前发生过什么,但现在她只觉得对面的人是有点把人当傻子。 在后宫里,傻子不是死了就是在冷宫里,至少在今日宴会上的,应该没什么傻子。 果然,在湘美人这话说完后,换来的只有百里桐更冷然的声音。 “我跟你很熟吗?别一口一个姐姐,我听着怪恶心的。”百里桐一口饮下了手中的桂花酒酿,眼神都懒得再给对面的人一个。 纪青霭低头,掩住了唇角勾起的浅浅弧度。 后宫里这么心直口快,且说话毫无遮拦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她身边这位。 不过,百里桐的确是有底气。谁让别人有个好爹,当初在战场上,可是当今皇上的左膀右臂。 只要百里桐不做出踩到李同显底线的事,估计她想在这后宫中横着走,李同显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句话都不会多说。 像是现在这种跟妃嫔们打打嘴仗,吃亏的都只是要装贤良淑德的别的妃嫔们。 “噗嗤——” 在百里桐这话话音刚落时,从纪青霭的左手边就传来一阵清晰的看好戏的嘲笑声。随后,还有两声一点也不掩饰的讥诮:“湘美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贴别人的冷屁股,可惜啊,人家根本就不买你的账,你就别在这儿白费力气了。” 纪青霭没偏头,也知道这声音来自姝美人。 她的脑子里,蓦然闪过一句话—— 木头脑瓜,发达四肢。 姝美人刚才被百里桐好一阵怼,但百里桐又是这宫里出了名的“凶悍”,之前百里桐都敢用箭对着钱御女,她还真怕百里桐一个不高兴,要对自己动手。骂不过又打不过,姝美人心里又不是没有气。现在看见有人也在百里桐手下吃亏,还是自己一直都很讨厌的湘美人,姝美人哪里还忍得住?巴不得把自己在百里桐那儿受的气,全都发泄过去。 湘美人倏然冷了脸,她怎么对百里桐那是她的事,由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 “也对,姝美人此前都没有在上京城里,自然没有跟上京的哪位贵女是手帕之交。就算是姝美人想要跟谁交好,这不也没机会吗?” 湘美人说完后,低低笑了两声。 谁不知道当初杨家外放,在地方上也不过是个五品官。若不是后来因为皇上登基,杨家也随之水涨船高,在京城安家落户,现在后宫里,哪里会有姝美人这么一号人物? 姝美人此前一直在京城之外,跟湘美人这样的百年清流之家的贵女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在百年清流世家眼中,像是杨家这样“鸡犬升天”之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 湘美人从前在京城就是有名的才女,身边有不少世家女追捧。而姝美人在京城认识的人就没那么多了,尤其在“排外”这种风气存在时,她在入宫前,的确没能接触到京城里正儿八经的贵女圈。 姝美人被这么毫不客气地打脸揭短,开始脸上看好戏的笑容渐渐消失。 周围已经落座的嫔妃也都注意到了两人的争吵,但因为两人都算受宠,加上一位是皇上母族表妹,一位的祖父是内阁大学士,都不是好招惹的,所以一时间谁都不敢随便掺和。 宴会这一头,倒陷入了一片凝滞。 这时候,不远处有通报声传来,贤妃娘娘驾到。 贤妃是负责今夜在御花园的宴会,刚过来,就发现纪青霭她们这一片有些过分安静。 “这是怎么了?”贤妃问。 湘美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站起来作势要给贤妃行礼,不过贤妃待人宽和,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在湘美人福身之前,贤妃身边的大宫女静香在贤妃的示意下,已经伸手扶住了湘美人。 “各位妹妹都不必多礼,坐下来说吧。”贤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口道。 湘美人也不再坚持,“回娘娘的话,先前嫔妾们只是闹着玩,也没什么大事。” 姝美人在贤妃跟前自然不可能继续跟湘美人叫板,贤妃虽然不是皇后,但手里却握着权利。有皇上撑腰,贤妃可是能管教她们这一群妃嫔的。除非她真是觉得自己过得太舒坦,才会在这种时候去触贤妃的霉头。 贤妃见状,微微一笑,像是觉得很满意眼下的状况,“那就好,今日是皇上的万寿节,妹妹们都是恭俭温良的大家族出来的贵女,想来最是安分守己,能替皇上分忧。” 有贤妃这话,下面坐着的嫔妃们,都站了起来,福身应声。 没多久,宴会便开始了。 宫女们手里端着一道道膳食,鱼贯而入,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 桌上很快摆放满珍馐佳肴,琼浆玉液。 乐师舞女登场,乐声如仙乐悦耳,舞姬身姿婀娜,长袖飘飘,舞步轻盈,令人陶醉。 纪青霭看着盘中模样好看,但已经没什么热气的膳食,顿觉没胃口。 这么冷的天,吃冷食,能有什么味? 不过她在来之前,已经吃了不少东西,现在也不饿。 纪青霭看眼前的舞姬跳舞,看得挺专注。 宫里的舞姬跟外面的舞姬,完全不一样,她觉得很有意思。 当年她也逼着谢揽山带自己去小馆里听曲儿,去花楼看艺伎跳舞,结果她还没害羞,倒是谢揽山先红了一张脸,甚至连耳朵尖都变得通红,把人家酒驾的凉水喝了大半,丢下银子,带着她匆匆跑路。 纪青霭有些看得入迷。 前殿的宴席结束后,李同显转道来了御花园。 他一走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小桌后伸手托着腮,专心致志地仰头看着面前的一群舞姬的纪青霭。 周围的人都只是微微抬头看一眼,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唯独纪青霭,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时不时地跟身边的两个宫女点评。 第22章 舞姬 李同显不由轻笑了声。 张义德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刚才李同显说不必惊动众人,所以也没有小太监在前面通报。他跟着这位主子爷过来,在御花园的人还没几个知道。 听见这声笑,张义德心里微微一惊。 刚才在前殿,因为安乐侯府还想趁着今天这机会,朝后宫塞人,李同显才发了一通火,没想到这短短时间里,他从小伺候的这位不苟言笑的主子居然笑了? 这要是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事。 张义德大着胆子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穿着月白色和木槿紫宫装的女子以手支颐,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歌舞。那模样,似乎还有几分悠闲惬意。 张义德心里惊了声,随后垂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李同显带着人浩浩荡荡出现在众人跟前时,纪青霭耳边的歌舞便都停了,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给如今坐在上位的男人请安恭贺。 “起身吧。”李同显坐在位置上说,他偏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贤妃,笑道:“贤妃辛苦。” 今晚晚宴都是贤妃操持。 贤妃哪敢居功,“都是妃妾应该的。”她能感受到下面妃嫔们看向自己格外热络的目光,于是贤妃又道:“今日是皇上的万寿节,宫里的妹妹们都准备了些礼物,皇上可要现在看看?” 贤妃知道,今夜若是谁准备的生辰礼最得皇上心意,便是最有可能在今夜侍寝。 所以,往日里那些不太受宠的妃嫔们,更是花费心思在这生辰礼上,就为了今夜能脱颖而出,得到皇上青睐。 李同显“嗯”了声,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乐师舞娘退下去。他抬手时,目光从纪青霭的面上扫过。 纪青霭的失落一点都没掩饰,看起来格外明显。 甚至李同显都还看见坐在稍微靠后的女子瘪了瘪嘴,好似很不满意这样的结束。 李同显不由轻笑了声,随后他伸手摸了摸此刻还挂在自己腰间的醒神的香囊。 至于吗?李同显想,不就是宫里养着的一群伶人? 当然至于,纪青霭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刚才那一支舞她才看了一半,都还没有看完,人就被李同显给挥退,她默默在心里把现在坐在上位的男人骂了一通。 不懂风月,不懂欣赏!简直就是浪费了宫廷里的乐师舞娘。 当纪青霭听见贤妃说让大家献礼时,她眸色一闪。 虽说之前在替换掉准备好的画作时,纪青霭心里很解气,但事到临头,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冲动。 最先献礼的自然是贤妃娘娘,作为在潜邸时期就跟在李同显身边的老人,还是极得李同显信任的老人,贤妃在李同显心里显然是不一样的。 贤妃献上的是一幅千里江山图的屏风。 这一幅屏风上,江山绵延,风光无限,一针一线,都像是动起来了,栩栩如生,精美异常。 李同显见状,眼中也不由自主露出满意的神色。 紧接着献礼的,就是菱修容。 后者今日穿着一身轻薄的异域纱裙,外面套着一件披风,但在行走之间,还是能让人窥见一两分雪白而纤细的腰肢。 “皇上,妃妾今日来有一新舞想要献于皇上。” 李同显:“准。” 菱修容拍了拍手,顿时乐声响起。 而站在人群中央的菱修容已经脱下了外面罩着的那件披风,露出来那身袒露着手臂和腰肢的纱裙。 鼓点声响,菱修容纱裙下的纤足处的金铃也一并跟着响起,腰肢随着鼓点扭动。 凝情眄堕珥,微睇托含辞,风情脉脉。 纪青霭正欣赏着菱修容曼妙的身姿,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彩云宫的主子,不得不说,对方那张脸蛋,便是后宫最好的杀器。妩媚到浑然天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也难怪这样的人,能在李同显的后宫里“常青”。 “蛮女就是不知检点!” 也是在这时候,纪青霭的耳边传来姝美人这么一句压低了声音的厌恶声。 这话姝美人也就只敢嘀咕两句,若是落进了菱修容的耳中,她多少也要吃点苦头。 在场的有不少人跟姝美人是同样的想法,菱修容能冠宠后宫,靠得可不就是这张狐媚子一样的脸,还有那些低俗魅惑人的手段吗? 坐在纪青霭斜对面的湘美人已经垂下眼眸,并不去看眼前这“伤风败俗”的一幕。 中原的高门女子可不会像是菱修容这种域外女子喜好在人前跳舞,就算是跳舞,也是夫妻情趣,哪里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搔姿弄首? 简直俗不可耐! 纪青霭低头抿了一口新酒,在御花园里坐的时间长了,只靠着热茶暖不了身子,喝点酒,才会更暖和。 坐在上面的李同显目光越过菱修容,落在纪青霭的脸上。 果不其然,在旁人都兴致缺缺或是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嫉妒或是鄙夷时,在场的就只有纪青霭还看得津津有味。 李同显沉默了一瞬。 他前几日,都被菱修容以编舞为理由,留在了彩云宫。想来这事儿,宫里的人都知道。 原本以为,他这几日都不曾踏足琉璃阁,纪青霭肯定是要着急的。 没想到,从今天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看着纪青霭还能这么兴致勃勃地欣赏菱修容的舞姿,甚至还一脸陶醉的样子,没有丝毫嫉妒或者别的什么情绪。李同显想,就算是他不去琉璃阁,他看对纪青霭也没什么影响。 李同显不由哼笑了声,叫人听不出来喜怒。 他这声笑引来距离最近的贤妃的侧目,当年菱修容就是凭借一身绝妙的舞姿,从 一群舞女中脱颖而出,所以贤妃温和问:“皇上可是觉得菱修容的这支舞极好?听说这支舞,菱修容练了足足三个月,就为了今日。” 李同显“嗯”了声,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敷衍,并不怎么认真。 贤妃笑容一顿,她感觉到刚才李同显的那声笑,似乎并不是针对菱修容,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下面。 只不过李同显刚才收回视线的动作很快,她看了眼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 在后面的妃嫔献礼时,李同显发现站在纪青霭身后的那宫女,悄悄地将一个精巧的手炉放进了她手中。 现在天气还不算寒冷,只能称得上凉爽,宫中没什么人现在就用起手炉。 李同显忽然想起来先前两次自己去琉璃阁,他是挺喜欢抱着纪青霭的。不仅仅因为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香,娇软可人,更是因为纪青霭就像是一块冷玉。他厌热,每次抱着纪青霭时,犹如抱着一块寒冰,异常凉爽,令人舒适。 不过现在想起来,估计是纪青霭畏寒。 李同显伸手碰了碰桌上盛装着酒酿的金盏,触手冰凉。 “张义德。”李同显唤人,“去让人把宴会上的酒水都温一遍。” 省得有些人怕冷还要喝凉水,还真是当自己身子好得很。 第23章 献礼 纪青霭喝到温酒后,顿时觉得胃里升起来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她忍不住又倒了一杯。 春麦在后面看着,小声提醒道:“主子,这新酒也会醉人。” 春麦对自家主子的酒量一清二楚,没有千杯不倒的本事,但也不至于一杯倒,不过,三杯倒却很有可能。 纪青霭摇了摇头,“这酒很甜,应当不会醉人。” 春麦:“……” “嫔妾今夜想要献给皇上的,是这个。” 轮到湘美人时,湘美人风姿翩翩走到台前,看着李同显,“嫔妾可以靠近一点吗?” 李同显点头。 湘美人便拎着裙摆,走到了李同显跟前,然后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她要献给李同显的是民间百姓给新生儿准备的虎头鞋。 湘美人面颊泛着绯红,她羞怯地朝李同显看了眼,“皇上,嫔妾今夜给您准备的礼物,就是皇上跟嫔妾的孩儿。太医说,嫔妾已有身孕。前段时间嫔妾隐瞒,便是想要在今夜,特意给皇上您一个惊喜。还请皇上恕罪,湘儿也不是故意想要瞒着皇上。” 李同显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是湘美人所在的景仁宫的主位娘娘符昭仪所出。 符昭仪也是当年在潜邸的老人,只不过她虽然养育着一位小公主,但却常年闭门不见客。听闻在景仁宫的正殿,设有小佛堂,符昭仪每日几乎都在佛堂里。 像是今日这样热闹的万寿节,符昭仪也没有参加。 就连同住在景仁宫的湘美人,自打进宫后,也没见过这位景仁宫的主位娘娘几面。 贤妃眼眸微动,目光落在了湘美人看起来几乎还很平坦的小腹上。 当年符昭仪在潜邸时,只是小小的侍妾,后来皇上登基,给从前就在潜邸跟着自己的老人都升了一级,只有符昭仪一人,因为膝下有个女儿,直接连跳三级,晋位昭仪。 从前还在潜邸的皇上,因为人在边关,身边就没带什么人,所以后院里一直子嗣不丰。也是因为这样,符昭仪当年入宫时,才能晋位那么快。 如今,后宫里又出现一位有孕的妃嫔。 尤其是在李同显膝下还没有一位皇子的时候。 湘美人在宴会上丢下的这个讯息,可谓是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同显在听见这消息时,还没做出来什么反应,忽然也是在这时候,另一道女音响了起来。 “皇上!” 纪青霭差点被吓了一跳,她刚才也听到了湘美人的话,结果还没来得及让她多想,在她左边的姝美人倏然站起来,喊了一嗓子,她人都被惊到。 姝美人现在也不管自己现在站出来到底合不合规矩,她是真没想到湘美人也有孕。 今夜,她也准备了惊喜。 姝美人不是没感受到此刻湘美人朝着自己射来的带着冷意的的目光,但她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不就是仗着自己肚子里有坨肉吗?这谁还没有了?! 只是现在被湘美人抢了先,姝美人心里很不舒服。 她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但如今看来,她只担心被捷足先登的湘美人抢走了风头。所以,姝美人这时候才急急忙忙站了出来。 “皇上,没想到今夜皇上是要准备双喜临门呀。”姝美人娇俏开口,她走过来时,还用手撑着自己的后腰,看起来好像很累一样。姝美人像是没看见湘美人此刻已经阴沉下来的脸,她只看着在位置上的男人,“嫔妾也有一好消息,想要分享给皇上。近些时日,嫔妾一直觉得身子不适,老犯恶心,请了太医院的人来一看,才知道,原来嫔妾肚子里已经有小皇子了。嫔妾也才得到这消息,今夜就想要告诉皇上。” 姝美人在告知喜讯时,还不忘记踩一脚湘美人。 宫妃有孕,尤其是在后宫还无一人产下皇子的前提下,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同显亲政四年,这期间朝中的大臣们不是没有将视线放在过李同显的后宫,现在两位美人同时有孕,这消息明日一传出宫门,不知道引得多少人人心浮动。 李同显大喜,这的确是好消息。 “赏!” 不论是景仁宫还是咸福宫都得了重赏。 贤妃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在李同显说完赏赐的话后,在确定李同显没有要给任何人晋位的意思后,她也跟着做出了表示。 “两位妹妹辛苦,本宫库房里还有两支上好的老参,到时候差人给你们送去。”贤妃说。 姝美人和湘美人皆道谢。 姝美人和湘美人有了身孕一事,直接导致后面准备献礼的嫔妃们没了斗志。 今夜恐怕所有人准备的礼物,都不及姝美人和湘美人,皇上定然是已经被这两位美人吸引了全部目光,哪里还会想起她们? 纪青霭的确是有些惊讶,她想到在宴会开始前,她看见姝美人被她身边的宫女一左一右扶着,原来是因为有身子。不过,这肚子都还没有显怀,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献礼物时,纪青霭倒没有多失落。她原本也没有怎么好好准备李同显的生辰礼,所以她送的东西,会不会被李同显瞧上,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抱任何期待,所以真到了这一刻,纪青霭也没有失落失望的情绪。 只不过坐在上面的李同显,在听见“青美人”三个字的时候,没忘记吩咐张义德去将托盘里的东西呈上来。 当李同显看见跟自己腰间的香囊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拙劣绣工时,脸上的那抹笑意,像是在不经意间,变得浅淡了很多。 李同显瞥了眼荷包,又看了眼此刻站在不远处的纪青霭,后者脸上看不出来任何心虚。 似乎对方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现在还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浅笑。 “下去吧。”李同显冷淡开口。 显然,他对纪青霭今日送来的生辰礼很不满意。 要论敷衍,可能在场的人,没有人比纪青霭送的礼更加敷衍。 偏生刚才纪青霭还露出那样歉意的笑容,李同显就算是心里有股子火气,都不知要怎么发泄出来。 这一幕,宴会上不少人都看见。 被皇上嫌弃的生辰礼,也就只有纪青霭这么一个。 纪青霭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姝美人就拿着团扇,掩住唇,“你那荷包,也好意思拿出手?” 第24章 敷衍 纪青霭面不改色,甚至还笑眯眯回应:“皇上不是收下了吗?” “难道皇上还能跟你计较?”姝美人觉得自己碰了个软钉子,颇为不客气地讽刺说。 纪青霭:“那你去让皇上退回来?” 姝美人:“……” 宴会散,纪青霭回了琉璃阁。 春麦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纪青霭看见了,但没开口说话。 今晚别说是春麦,估计这宫中不少后妃都睡不着觉。 姝美人和湘美人同时有孕,这一消息,不知道已经激起来多高的浪花。 纪青霭没什么想法,这宫里怀了孩子不算是本事,要让这孩子平安生下来,长大成人才那是本事。在她看来,姝美人和湘美人,如今不像是怀了金疙瘩,更像是竖了两个靶子。 纪青霭让秋麻拆了自己这一头发饰,转身去了隔壁净房,泡了热水澡。 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幸亏穿得厚,还有手炉,又喝了让浑身都变得暖融融的新酒,不然可有得她受。 纪青霭在浴桶里泡得昏昏欲睡,可能春麦前头的提醒有道理,那今年的新酿,也是醉人的,她现在眼皮有些沉重。 净室里雾气袅袅,纪青霭闭着眼睛趴在浴桶边缘,那巴掌大的脸蛋就枕在雪白的似莲藕的手臂上,青丝铺满如白玉的后背,看起来有些格外撩人。 清媚而不自知。 李同显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也不晓得自己今夜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也许,真的就是因为看见纪青霭那份格外不上心的荷包生辰礼,特意过来找茬。 自打他坐在现在的位置,还真没有人像是纪青霭这般明晃晃地敷衍自己。 李同显进来时,没让人通报,直接走进了内殿。 他准备了不少话问纪青霭,但此刻,看见雾气蒸腾里的莹玉美人时,李同显眼中就只剩下了在浴桶中的人,旁的一切,都好似变得没那么特别重要。 毫不设防的纪青霭,当被人按住了肩头时,几乎是瞬间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纪青霭睁开眼,都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就先被鼻翼端传来的那股子熟悉的龙涎香给唤醒了凌乱夜晚的记忆。 下一刻,纪青霭的呼吸就乱了。 “皇……上……” 她甚至来不及清楚叫出来人,声音就因为身体的变化而变得破碎。 净房里已经变得一片潮湿,浴桶的热水几乎有大半桶都被倾洒了出来。 纪青霭趴在李同显的肩头,呼吸凌乱,那张原本就因为泡澡而变得有些绯色的脸蛋,现在更显颜色。 大约是因为今晚纪青霭喝了酒,浑身本来就已经变得很酥麻,李同显的折腾竟然没有让她彻底晕过去。 只不过等到结束的时候,纪青霭看起来也不大好就是了。 前些日子身子上才刚消退的痕迹,在经过今夜后,几乎又重新回到了纪青霭身上,甚至更加变本加厉,比之前还甚。 春麦等人早就已经退得老远,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才听见内殿的人唤水。 纪青霭虽说没有像是之前两次那么没出息地直接晕倒,但现在也是意识混混沌沌。 可偏偏这时候李同显还想要跟她说话。 一番云雨后,李同显的心情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他一手禁锢着纪青霭的细腰,丝毫不给对方可能离开自己的丁点机会。他有些粗糙的指腹,在摩挲着纪青霭细嫩的腰间肌肤,引得怀里的人轻颤。 “为什么只送荷包?”李同显开口问。 纪青霭从宴会回来后,就已经觉得疲乏,不然也不至于泡在浴桶里时就昏昏欲睡。后来又被李同显拉着折腾了一番,更是累得慌。 现在的她,被人紧紧禁锢,她也只想睡觉。 至于眼下李同显的问话,纪青霭只觉得像是有蚊虫在自己耳边嗡嗡乱吵,她有些恼怒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李同显:“……” 这般淘气又随性的动作,可没人敢在他面前做出来,也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就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抗拒。 李同显差点就要被气笑了,但看着在自己怀里这张泛红的娇颜时,尤其是在看见纪青霭那张明显被自己欺负得有些狠的红唇时,他心头一哂,算了,这一次他懒得跟纪青霭计较。 现在在李同显的鼻翼间,除了怀中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今夜在宴会上品尝到的桂花酒酿的香气。 看来还是个不听他话的醉鬼,李同显心里有些好笑想到。 可是,不听他的话,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下一刻,李同显直接将纪青霭捂着耳朵的那双手给拿了下来。 “纪青霭。”他在怀中女子的耳边低沉地唤到她的名字,“起来,别装睡。” 纪青霭被人扯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时,恼怒地皱眉。 “你真烦。”纪青霭说。 李同显眸色一深,哪怕明知道现在怀里的人十有八九是因为醉酒才敢对自己胡言乱语,但这样的胡言乱语也是他不想听见的。 “嘶——” 下一刻,纪青霭便痛呼出声。 有人咬她! 好痛! “清醒了吗?”李同显在她耳边阴恻恻问。 纪青霭:“……” “朕的生辰,你就只送个荷包?纪青霭,你长本事了?!”李同显咬牙说。 就连那些他都记不住名字和模样的妃嫔,都知道在今夜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新奇的玩意儿吸引自己的目光,就只有纪青霭一人如此糊弄他,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纪青霭是有些醉了,但她好像又没有完全醉倒。 当耳边传来李同显的质问时,纪青霭半真半假地朝着李同显胸口一推,奈何现在她整个人都被男人禁锢在怀中,这一推,也没能将跟前的人推开。 “谁让你那么,那么……” 李同显等着纪青霭后面的话,但等了半天,也没能等来纪青霭“那么”之后的话。 他还以为是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睡着,但一低头,李同显就愣住了。 娇娇怯怯的美人现在脸上布满了湿痕,哭得无声无息。 可就是这般模样,李同显看了觉得心头好像有个地方,被揪了一下。 他的大手放在纪青霭的脸上,替她接住泪水。 “哭什么?”李同显低声问。 纪青霭眼睛已经变得红红的,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和沙哑,“……避子汤。”她说完这三个字,泪水又落了下来。 第25章 撒娇 李同显听着耳边传来这道似乎包含着无限委屈的声音时,眸色渐深。 他看着纪青霭那张已经哭红了眼睛也哭红了鼻子的脸蛋,在心底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诱导一样,“避子汤怎么了?” 可能李同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他问这话时,是有多怜惜。 纪青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自己的鼻子,这样子就像是一只吐泡泡的小金鱼,就连眼睛,都快要红肿得像是金鱼眼,“您这是,这是看不上我。” 又娇又软的腔调,任谁听了都很难不想要安慰她。 纪青霭就像是真委屈到了极点,在李同显跟前,就连那句“嫔妾”也忘了说,一口一个“我”,却也是因为这样,让她此刻的难过和伤心看起来都是那么直白。 李同显沉默片刻,他的确是没想要现在让纪青霭有孕。 太后搞得那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 他平生最恨被人摆弄,太后那点小心思放在他这儿,根本就不够看。 既然想要摆弄他,他何必客气? 纪青霭算是他对太后的迁怒,可是谁让她就是太后选定的那个人呢? 他接纪青霭进宫,让慈宁宫那位看见希望就在眼前。但他偏生就要让这希望变成吊在骡子眼前的那颗苹果,一辈子都能看见,却永远都吃不着。 太后想要荣国公府的姑娘怀上皇子,更想要扶持身上流淌着荣国公府的人的血脉的皇子上位,那他偏偏不如她所愿,让她这辈子都看不见有荣国公府的血脉的皇嗣出现在后宫之中。 在琉璃阁外面那棵树下的药丸,他心里有数。 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踏进这琉璃阁。他就是有些好奇,想知道根本就没跟太后一条心的纪青霭,到底怎么想。又或者是他是在好奇,为什么荣国公府出来的纪青霭,没按照太后的要求办事。 他想知道纪青霭,忍不住好奇。 李同显知道纪青霭处理了慈宁宫那边送来的东西,这举动看起来好似是不想受孕,但如今,这般可怜兮兮地对自己说出“避子汤”这三个字时,到底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委屈? 李同显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做了个他自己都意外的决定。 “那以后就不喝了。”他说。 纪青霭心头像是因为这话在某一瞬间停止跳动。 她就是意外。 她以为至少李同显不会在太后还在世的时候,让后宫里出现有纪家血脉的子嗣。可现在…… 摸准了此刻李同显的脾气,纪青霭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她就像是一只品种名贵的狸奴,乖乖软软地趴回到李同显的胸口,那双手也紧拽着李同显胸口的衣服,给人拽得皱巴巴的。 毕竟刚才李同显已经为自己退了一步,她在这人跟前,就应该乖顺一点,顺着李同显的意。 纪青霭因为才哭过而有些鼻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下了心头的事,顿觉得一身轻松,然后很快,她微微张着嘴巴,歪头就这么睡了过去。 李同显反应过来后,听着耳边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哂笑一声。 今夜的确倦了,先不跟她计较。 搂紧了怀中的人,李同显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倒是出奇酣畅,以至于第二日早上,李同显都没能按点醒来。 张义德在外间替自家主子爷更衣,一回生二回熟,张义德是看明白了,只要他家主子在这琉璃阁歇一晚上,早上是肯定等不到那位青美人出来替他主子更衣,还得是他! 李同显全程没讲话,但最后在张义德准备给他挂上往日里用的那用金丝线绣着瑞兽,上面还镶着红宝石的荷包时,他伸手拦了一下。 “换昨日那个。” 张义德的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 昨日那个? 昨日他家主子好像就收到了一个荷包。 就是,简陋得他都有些看不过眼的那个。 张义德:“是青美人献给皇上的那个荷包吗?” 李同显淡淡瞥了他一眼,他没说话,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不然呢? 张义德战战兢兢地将那个只绣着一条做工粗糙的龙的荷包挂在了李同显的腰间。 今日着实很热闹。 不仅仅是后宫,就连前朝也是一样。 昨夜万寿节,从宫里传来了两位主子有孕的消息。 要知道李同显膝下无子,自然也谈不上立太子。 如今后宫后位空悬,不论是哪位主子诞下皇子,背后的势力都有机会将其推上后位。嫡长子,可不就是注定的太子人选? 朝堂之上,不少人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后宫更是热闹。 姝美人和湘美人同时有孕,昨夜贤妃娘娘已经下令赏赐了不少东西,各宫的人今晨也去道喜。 至少明显上都是道喜。 纪青霭没去凑这个热闹,她身子不大舒服,今天醒来后,下床时,她都还觉得有些腿软。 拜昨夜的新酿所赐,李同显拉着她做那事儿的时候她一直都很清醒,身体的反应也比往日来得剧烈很多。 李同显似乎感受到比往日更加顺畅淋漓,该用的劲儿是一点都没省着,尤其是仗着在浴桶之中,那般狭窄的天地,她更是逃不掉,反而便宜了李同显,往死里折腾她。 身子不适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今日慈宁宫的人唤她过去。 春麦站在纪青霭身后,看着镜子里还在被夏菽和秋麻梳发描妆的自家主子,开口询问:“姝美人和湘美人那头,各宫都送去了礼物,主子,我们送什么?” 吃食和贴身常用之物都很容易被人动手脚,纪青霭根本就没想要对姝美人和湘美人任何一个人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上次皇上赏赐的一对玉如意,送过去。”纪青霭说。 她转送李同显送的东西,总没错。 收拾妥当后,纪青霭就去了慈宁宫。 走进殿内,还是那一股苦涩的中药味。 太后今日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地坐在了位置上。 纪青霭见到对方,下拜请安。 “起来吧,坐过来,陪哀家聊一会儿。”太后开口说。 纪青霭:“是。” 说完后,她就走到太后跟前,坐在了后者身畔。 “昨夜,听说姝美人和湘美人都怀了身子?”太后问,不过这话的语气里已经很肯定。 纪青霭点头。 “那你是怎么回事?”太后这话问得不算严厉。 可听见这话的纪青霭,几乎是立马就跪在了地上。 “嫔妾,嫔妾无能。”纪青霭认错。 “你是没用!进宫这么长时间,皇上去了几次你宫中?哀家给你的药,看来都是浪费了!”太后冷冷说。 内殿就只有她们姑侄两人,太后也懒得在纪青霭面前拿温情那一套,直言道:“你若是能在一月内有孕,今日之事,就算了。若是不能……” 太后没将后面的话说完,但给了纪青霭一个两人都懂的眼神。 第26章 收拢 谢揽山。 谢揽山是纪青霭的罩门。 太后不可能动余杭的老祖宗,那是她的亲娘,也不可能动荣国公府的人,因为这些都是她的血亲,只有宫外的国公府繁荣昌盛,她在宫里的地位才不可能被动摇。所以,从始至终,太后拿捏纪青霭的,就只有一个人。 几乎是从小伴着纪青霭长大,对纪青霭身上的病症了如指掌,甚至她这条命,有一半都是谢揽山从地府里拉回来的。 不论是纪青霭,还是现在的太后,都很清楚,她是绝对不可能不管谢揽山的死活。 纪青霭将头垂得更低,“嫔妾知晓。” 从慈宁宫出来,身边照旧是紫烟相送。 秋意正浓,慈宁宫里有不少小太监正拿着扫帚打扫着落叶。 纪青霭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已经不富绿意的参天古树,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飘飘洒洒落下来,渐渐没了生机,给整个宫殿,好似都平添了几分萧瑟。 “紫烟姑娘可还有家人?”纪青霭忽然开口。 紫烟低头回道:“奴婢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下兄嫂。” “宫中若是得了恩赐,女子二十五岁时,便可放出宫,不知紫烟姑娘是作何打算。”纪青霭像是闲聊一般,开口问。 紫烟:“当年便是兄嫂见奴婢在家,多一张要吃饭的嘴,便卖了奴婢。这些年,奴婢跟家中早已两清。” 自打她兄嫂将她发卖之日起,她便没有兄长,也绝不可能回到过去的那个家中。 “琉璃阁里还缺一位姑姑。”纪青霭说。 虽说她现在的品位照例只能带四个宫女,但纪青霭有办法让李同显松口。 只要紫烟愿意配合。 当初紫烟到琉璃阁说的那番话,纪青霭就知道她有这个心思。 她并不急于打探太后的病情,凭她现在在宫里的位置和人手,想打探也打探不出来,反而还容易打草惊蛇。 但是慈宁宫的人对她的态度,本身就能窥探一二太后的身体。 若是有朝一日,太后薨逝,慈宁宫这些从前在宫中风光无两的宫女嬷嬷们,不是陪葬就是去守陵。 不是谁都甘心。 纪青霭拿捏的就是这点摇摆的人心。 紫烟顿了顿,谨慎道:“青美人想要奴婢做什么?” “慈宁宫是谁跟宫外的人联络。”纪青霭说,“若是事成,日后慈宁宫在宫里的网,便交予你手。” 她不可能因为谢揽山的事去求李同显,先不说李同显会不会答应,就若是被李同显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进宫,甚至还是为了别的男人进宫,就算是纪青霭到李同显身边没小半年时间,也能摸清楚这男人的逆鳞。 至少说,她进宫的缘由,必然是在李同显的雷区。 这雷要是炸了,她能不能活难说,但谢揽山必然活不了。 李同显可不是太后想要用谢揽山的命来威胁自己,他是定然会要了谢揽山的命。 所以谢揽山这事儿,只能她自己想办法。 至于慈宁宫在后宫的这张网,她要定了。 等到回了琉璃阁,春麦将刚才从慈宁宫带回来的那药瓶放在桌上,担忧道:“主子怎的就答应了太后?” 太后要求她家主子在一个月内怀上皇嗣,不然就要叫谢公子好看,可是能不能怀孕,这事儿也不是她家主子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何况,她家主子没想过要在这么短时间里受孕。 纪青霭:“那这不也是要等一月之后才能见分晓吗?” 现在答应太后,无非是想要稳住对方,让她不再对谢揽山出手而已。 “主子是想拖时间?”春麦不理解,“可是一月之后,主子没有怀孕,难道要找太医院的人……” 春麦是询问是不是要找太医院的人作假,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现在就要接触太医院。不然,等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再动作就晚了。 纪青霭摇摇头,她昨夜被折腾,今早又去慈宁宫跟太后虚与委蛇,觉得头疼,让冬黍进来给自己按头。她就这么歪歪地靠在美人榻上,青丝散漫滑落,“你猜,为什么太后这么着急让我一个月内有身孕?” 春麦摇头,她想不出来。 “慈宁宫下面的那些人都坐不住了。”纪青霭提点说。 春麦像是想到什么,眼中闪过震惊。 “主子的意思是,那位的身体……” “不然呢?”纪青霭见春麦明白过来自己的意思,轻笑了声。 若是她的好姑母身体康健,坐在太后的位置上,哪怕李同显有了嫡妻,也不可能在她面前摆谱。这后宫之中,谁的位置都可能变动,唯有太后的位置不会,只要太后人在,慈宁宫就是常青树。 人心浮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棵树要枯死了。 就像是今天她在慈宁宫看见的那棵望春玉兰,可能活不到明年来春,也望不见春了。 树倒猢狲散,慈宁宫里有人想要求个前程,而不是被当做弃子一样被陪葬或送去皇陵。 若是太后薨逝,皇上必然是要守孝。 后宫之中,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能有任何妃嫔有孕。不然,这就是打皇上的脸,把礼法教义摁在地上摩擦。 纪青霭有时候觉得太后还真是为了纪家操碎了心,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她是入了魔怔。 因为先帝崩逝,荣国公府风光不再,如今坐在皇位上的男人身上没有纪家的血脉,太后便想要弄出一个身上留着纪家的血的孩子,坐上那位置,好像这样做,就能维持着先帝还在时的样子。 这可不就是魔怔? 纪青霭心里轻叹一声,她是为了太后叹气。 太后只知道她身子骨弱,在余杭养病,这十来年不曾回京,估计就将她当做了容易拿捏的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女。奈何她这人,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疾病折磨了十来年,性格古怪,性情偏激,身边又有个谢揽山,读过四书五经,却也见惯风花雪月。她怎么可能还真像是寻常闺秀娇女,听话温顺? 用谢揽山来威胁她的手,太后就应该知道,她永远不可能跟她真正一条心。 她可以保荣国公府,但也绝不会让太后如愿。 不然,她成什么了? 第27章 承吻 春麦还想问问怎么能将紫烟姑娘带到她们琉璃阁,这内官监都是有规定的,何况现在她家主子的品级不高,内官监那边的人未必会看她家主子的脸色。 但春麦想了想,还是没问。 自打她跟在纪青霭身边开始,她就发现她家主子想做的事,鲜少有做不成的。她主子说有办法的事,那就一定有办法。 纪青霭的午膳用得不算多,她吃过饭后,在琉璃阁里转了两圈,然后就回了寝殿内,睡下了。 每次有李同显到来的晚上,她的睡眠都不太充足。 从前还在老宅时,纪青霭差不多都是戌时睡觉,一直要睡到早上的巳时才起床,算起来差不多有足足六个时辰。 但每次李同显来琉璃阁,哪一次不是折腾到半夜? 纪青霭这一午睡,差不多睡到了黄昏时才醒来。 她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里都还有些浑浑噩噩,像是没能从梦境里完全清醒过来。 “春麦,给我倒点水。”纪青霭哼哼说。 很快,就有一盏带着暖意的茶盏送到了她的唇边,同时,有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捞起来,半卧在床上。 几乎是在这一刻,纪青霭就清醒了过来。 先不说春麦有没有这般有力气,仅用一只胳膊将她从床上半抱起来,就说此刻萦绕在她的鼻端的龙涎香,这宫中,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身上有如此味道。 纪青霭睁开了眼睛,在看见李同显的那一瞬,她下意识要翻身下床给人行礼。 “嫔妾不知皇上驾到……” 但纪青霭的动作还没做出来,就被李同显直接按在了床上。 “不必多礼,先喝水。”李同显低声开口说,然后动作还算是轻柔地给纪青霭喂了喂水。 纪青霭睡了长长的午觉,现在才醒来,面颊上泛着一层自然的绯色,整个人看起来白里透红,像是一颗才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水蜜桃。 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低着头,就着自己的手小口小口喝着温水时,他喉头忍不住滚了滚。 今日还在大明宫时,刚处理完手头的奏折,李同显的脑子里就浮现出来昨夜在自己怀里有些可怜兮兮地差点没直接哭成一团的纪青霭。 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来琉璃阁的路上。 纪青霭刚喝完水,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忽然就落下来一道阴影。 她原本轻轻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倏然一紧,五根葱白的手指头,像是收到了某种刺激,不由紧紧地拽住了刺绣精美的被面。就连指甲盖上,都泛起了一层白。 在床上的纪青霭的脑袋现在被迫抬起,纤细的脖颈脆弱地仰着,在这截雪白的后面,还有一只带着小麦色的大手,用力掌控。 被迫承吻。 李同显是在看见纪青霭唇瓣上的水渍时,彻底忍不住的。 原本就带着艳色的唇瓣,因为这一层水光,变得更加勾人。 他没多想,低头就侵占了这一片领土。 碾压,戏弄,吮吸。 纪青霭差点就要被李同显亲得喘不过气来,她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了面前男人的怀中,眼角处都浸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看起来楚楚可怜,却又无端引起人的施虐欲。 李同显没想在这时候折腾她的,可眼下纪青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媚态,令他眸色一暗。接下来的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内殿里传来叫水的声音时,早就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 李同显抱着纪青霭先去清理了一番,再出来时,纪青霭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倦色。 纪青霭倒是想要直接倒头就睡,可是李同显偏偏要抱着她走到桌前坐下。 “吃点东西再说?”李同显低声哄着她开口道。 纪青霭倦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在那种事情上,她根本就招架不住李同显,每次事后都恹恹的,格外没精神。 所以现在听见李同显让她吃东西时,纪青霭摇头,“不想吃。” “那不行。”李同显强硬拒绝,“听你身边的人说,中午你就没用多少,晚上怎么还能不吃饭?” 纪青霭抿唇,不说话,但是拒绝的姿态很明显。 李同显不管她的意愿,唤人传膳。 很快,一道道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桌。 考虑到纪青霭的口味,李同显让人安排的都是清淡的小食。 他抱着纪青霭,直接将人圈在自己怀中,然后端着碗,拿着小瓢羹,一点一点送到纪青霭唇边。 “听话,张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也许是李同显现在的声音轻柔,也许是因为膳房大师傅的手艺出类拔萃,那一阵阵的香味朝纪青霭的鼻端扑来,纪青霭在李同显的目光下,乖顺地张了张嘴。 这顿晚膳,是李同显亲手给喂完的。 等到李同显又将纪青霭抱起来,想要让她去休息时,纪青霭已经变得清醒了不少。 有了刚才那一打岔,她现在不是那么困,想要立马去睡觉。 “皇上,先放嫔妾下来吧。”纪青霭清醒之后,立马变得规矩了不少,她红着脸对现在抱着自己的人开口。 李同显轻“啧”了声,似乎像是有点不满。 其实纪青霭很轻,他抱着根本就不怎么费劲儿。 “又要做什么?”李同显问。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缠上了。 纪青霭的体温并不高,甚至比常人还低一点。但是李同显却是不大一样,他一年四季浑身都像是火炉一样,烫人得很。 所以每次李同显触碰纪青霭时,就像是本能一样。靠近后者,就像是朝着沸腾的岩浆里投入了一块块的寒冰,总能将他心头的燥热一一抚平。 现在纪青霭主动靠近,李同显没多想,身体已经做出来了下意识的反应,他将纪青霭那只试探的手卷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纪青霭没有回答李同显这话,直接将人拉进了偏殿。 这里纪青霭布置成了书房。 上一次纪青霭让春麦将画作收起来,束之高阁,现在她自己也够不着。 纪青霭转头看向李同显,咬唇,“嫔妾有一礼物想要送给皇上。” 第28章 令娘 李同显挑眉,他顺着此刻纪青霭手指的方向看去,差点没气笑了。 还真是没人想是纪青霭这般大胆,就算是送个东西,都还要让他自取。 李同显抬手取下了长木匣。 上面有个铜扣,轻轻一掰,就能打开木匣。 里面装着一幅画。 李同显原本没抱着什么心思,但在展开画卷时,他在看清楚眼前的这幅画时,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还有惊喜。 李同显的确是挺惊喜,从这幅画上能看出来落笔的人很用心,将他的神态描摹得格外生动。 看着画卷下方的签名和小印,李同显唇角勾了勾,“令娘?” 纪青霭的耳朵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她忘了自己平日里作画时,盖的那方小印上,只落了自己的乳名。 反正用小印的画卷,都不会流传出去,这小印盖上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看见这小印上的字的人是李同显。 一个名字,也能被人唤出几分亲昵暧昧的味道。 纪青霭像是觉得不妥,她伸手就想要从李同显手中重新拿回自己的画卷,“皇上恕罪,嫔妾,嫔妾拿错了。”她只想给李同显换一幅画,随便画的什么都行,只要没有自己那方小印。 “这上面难道不是朕?”李同显戳穿纪青霭现在的谎言,“画了朕,令娘不送朕,还能送谁?” 大约是觉得纪青霭的反应有些有趣,李同显一口一个令娘,叫得纪青霭脸皮发红,就连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 相比于现在纪青霭的羞窘,李同显心情大好,笑声直接传出了偏殿。 张义德等人就候在门口,在听见自家主子爷的这声开怀不加掩饰的笑声时,张义德心里默默给眼前这位琉璃阁的主子抬了抬位置。 能哄得他家主子爷这般放声大笑的,他看,这后宫之中,也就琉璃阁的这位青美人,堪称是独一份。 再想到这位主子进宫才多长时间,张义德不得不更服气了些。 在殿内,纪青霭被李同显的话噎住。 这画若是不送给李同显的话,显然就只有自己收藏。 她偷偷收藏关于李同显的画?那还不如送出去。 纪青霭被李同显圈在怀中,不吭声,但莫名的就是给人一种在耍性子的倔强。 李同显才收了礼物,而且还是一份看起来挺得他心意的礼物,现在心情正好着。他低头看着纪青霭露出些气呼呼的小表情,心头微微一哂。这似乎是他认识纪青霭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方除了在床笫之间,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不掩饰情绪。 不过,他表示很受用。 李同显抬手就捏了捏纪青霭的侧脸,“不高兴了?” “没有。”纪青霭说。 “那还鼓着一张脸?” 纪青霭:“……就,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嗯?” 纪青霭伸手抠着李同显胸口的盘口,他常服上也绣着暗色的龙纹,活灵活现,十足威风。“嫔妾忘了这画是要送给皇上的,这才用了小印,嫔妾知错。 ” 这话就让李同显不高兴了,他捏着纪青霭的侧脸,迫使对方抬头看着自己。 “那你想给谁送的时候用小印?” 他目光沉冷,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纪青霭抿唇,没回答,反而抬头看着李同显,“那皇上喜欢吗?” 李同显还继续看着她,没有回答。 “皇上喜欢的话,嫔妾就只给您用。”纪青霭低头伸手搅着自己手腕上的披帛羞怯说。 她刚说完这话,就“啊”地一声发出惊呼,下一刻,平日里纪青霭练字作画的那张宽大的黄花梨桌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她整个人都被李同显抱起来放了上去,随后就被禁锢在跟前男人的怀中。 下颔被人拿捏,紧紧地抬起,随后,唇上就传来了灼热的触感。 霸道的龙涎香,顷刻间占据了纪青霭的呼吸,一时间,铺天盖地都是面前男人的味道。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啃噬弄得浑身发软,不清楚眼前男人的兴致从何而来,纪青霭觉得自己分明也没有说什么招惹他的话。 大约就真是不讲理极了。 纪青霭心想着。 她的双颊变得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做不出反抗,只能由眼前的人为所欲为。 就在纪青霭被亲得失神时,忽然在这时候,她感觉到耳垂一痛。 是被人叼着咬了一口。 “朕喜欢。”李同显那道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落在了纪青霭的耳中,潮湿的气息几乎将她右边的耳朵都包裹了起来,引得她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日后,只能给朕用。”李同显说。 除了送给他的画作,他不想看见别人手里还出现这方小印的身影。 纪青霭被耳垂上的痛感激得回过神来,眼里有了几分清明。 她不是没听见李同显的话,但就是因为这样,她眼底才会浮现出茫然。 只有送给他才可以用小印?纪青霭觉得这人简直霸道极了。 凭什么? 纪青霭脑袋里蹦出来这三个字。 纪青霭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却出卖了她。 李同显哼笑一声,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脸,“令娘是不是忘了,这画作落款处,还有时间?” 刚才李同显就已经瞧见,只不过他心情极好,懒得和纪青霭计较。 可现在不一样了,纪青霭居然还质疑他。那小印上的名字那么亲昵,如何是旁人能看见的东西?除了他,他不允许旁人拥有。 “令娘是在朕的万寿节之前,就已经作好了画吧?”李同显看着纪青霭的眼睛问,完全不给后者任何可能躲闪的机会。 纪青霭早就被李同显一口一句“令娘”给叫得红了脸,她的乳名,除了家里人之外,还不曾被外人叫过,更别说是李同显这样的男人。 明明家里人唤她令娘时,她不觉得这二字有何缱绻,但从眼前的男人口中轻吐出来时候,那股,酥麻的劲儿,扰得她无措。 画作上的日期被李同显戳穿,纪青霭本来也没想要隐瞒,她捏住了男人的手指,缠绕上去,“现在送,还来得及吗?”她仰头,露出那张精致的脸蛋,眼角还有些泛红,无辜问。 第29章 后悔 李同显简直要被纪青霭这一手转移话题的本事惹笑,可他如今又拒绝不了眼前的人眼巴巴看着自己问的问题,“来得及。”李同显嗓音低沉。 至于小印的事,他懒得跟纪青霭计较。反正纪青霭人都已经在他的宫中,难道还能跑了吗?难道还能接触外男?她的那方小印,除了给自己用,还能给谁? 李同显想到这里,眼中的欲色渐深。 晚膳前的那一次,对于他来说,只能算是开胃小菜,根本就还不够。 原本想着纪青霭精神不济,他今日暂且放过她。但现在看来,纪青霭都还有心思跟自己斗智斗勇,那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黄梨花木桌上的一切都已经被清空,这桌子够大,也够结实。 李同显欺身而上。 一朵江梅春带雪。玉软云娇,姑射肌肤洁。 纪青霭刚才起来时,就没有让春麦等人进来服侍,她头上也没有那么多叮叮当当的东西, 就用一根质地看起来极好的温润的玉簪,松松垮垮地挽起了那一头的青丝。 可如今,因为李同显,那玉簪在乌黑的发丝间摇摇晃晃,摇摇欲坠,最终“啪嗒”一声, 摔在了地上,断成两截。 房间里的纪青霭和李同显,没有一个人关注这支玉簪,甚至很可能无人发现。 随着玉簪的滑落,纪青霭那一头青丝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在风中摇晃,在黄梨花木上被压得凌乱。 纪青霭没想到李同显的兴致说来就来,她在进宫之前,分明记得自己搜集到的关于李同显的资料上有说明,这人不重欲,不然到现在也不会子嗣不丰。 但眼下,纪青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伸手推了推跟前男人的胸膛,想要把人推开,那节玉白的脖颈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粉红色,“皇上,嫔妾,嫔妾还有话要说……” 纪青霭是真有正经事。 李同显一把将她从桌上抱起来,让纪青霭彻底坐在了他的身上,他目光沉沉,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着纪青霭,令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里。 李同显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你说,朕听着。” 纪青霭几乎快要哭出来,她现在这样,要怎么说? “太后娘娘,想,想要让嫔妾有,有孕……”纪青霭这话说得断断续续,磕磕巴巴,一方面固然是觉得在李同显面前提及太后的打算,是感到些羞耻不堪,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现在自己的处境。 李同显眸色深沉,像是一团漆黑的墨,叫人看不出来里面的情绪。 “继续。”他说。 纪青霭没想要帮太后隐瞒,甚至太后没有说的那些事,她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一个月内有孕,只是太后的第一步。想要保证日后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继承大统,身份自然很重要。嫡和长,总要占一个。 如今李同显后位空悬,她也不可能一步登天,那能在出身上做文章的,就只有“长”。 如今姝美人和湘美人同时有孕,现在两人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尚浅,太医院诊不出来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 “太后可能,对,对姝美人,嗯,还有湘美人她们出手。”纪青霭皱着眉头,显然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 纪青霭以为皇嗣这种事,对于李同显而言,肯定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无论如何,李同显都会因为自己透露出来的消息引起重视。 可她没想到的是,在自己说完这话后,只换来了李同显一个绵长到有些窒息的亲吻。 对方并没有放开自己,甚至还有些变本加厉。 纪青霭已经无力再思考别的事情,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李同显抱着她回了内殿。 叫水后,纪青霭已经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反正今日已经将该说的话都告诉了李同显,后者要怎么做,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纪青霭几乎没什么负担的,就靠在李同显的胸口睡着。 当她浅浅而又均匀的呼吸声从李同显的胸膛处传来时,抱着纪青霭的男人低头,看着像是一只倦懒的狸奴的小东西趴在自己胸口,他眼中情绪翻涌。 先前李同显在书房里胡来的时候,让纪青霭看不出来他在听了自己的“告密”时有半点情绪起伏,当时纪青霭都不知道李同显是不是真的听见自己在说什么。若是现在纪青霭还清醒着的话,定然能看出来李同显那双一点都不平静的双眸。 李同显的确是没有办法做到平静。 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纪青霭会直接将太后可能要做的事,这么轻率地就告诉了自己。 按理说,在后宫中,纪青霭跟太后才应该是天然的盟友,可如今,纪青霭并没有这个打算。 说心里没一点触动是显然不可能的。 他当然知道慈宁宫那边肯定不会太安分,只是没想到这消息是从纪青霭口中讲出来。 这后宫里,在他看来,是最不可能的人。 李同显很快就将所有的情绪掩在了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纪青霭在睡梦中似乎觉得被抱着有些难受,低哼了两声,身体下意识地就想要从面前人的怀中挣脱出来。 可李同显的那双犹如铁钳一般的胳膊,紧紧地箍着她的柳腰,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最终纪青霭不再扭动,像是放弃一样,温软地,又像是认命一样趴在了此刻紧抱着她的男人的怀中。闭目的眉眼间,无害又干净。 李同显瞧着这一幕,心头忽然一震,抬手轻抚上纪青霭的那张看起来乖觉的侧脸,他觉得当初自己赐下的两碗避子汤,是真委屈了纪青霭。 他就算是迁怒任何人,都不应该迁怒到纪青霭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第二天,李同显就让张义德开了库房。 纪青霭看着眼前已经堆满的前厅,又看了眼对自己笑得灿烂亲切的张义德,心里微微惊讶,但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模样。 “张公公,这是?”纪青霭问。 张义德现在是真对琉璃阁这位主子有些服气,今日一早,他家主子爷就拿着一幅画,让他去找最好的工匠裱起来。结果才说完这话,他家主子又重新将那画卷夺走,“算了,你去给朕找一批上好的木材来。” 张义德目瞪口呆,听着他家主子这意思,是要亲自来裱画? 他跟在自家这位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他为了一幅画做这些事儿?他家主子向来对风花雪月的事没太多耐心,如今却像是转了性。 这画,他是亲眼看见自家主子从琉璃阁出来后便拿着。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琉璃阁这位青美人相送。 不过一幅画,就能得到他家主子这般青眼。不仅如此,今日还有这么多的珍宝赏赐,张义德是不得不服气。 纪青霭让春麦送走了张义德,她人还有些倦懒地靠在美人榻上。 接连着两日侍寝,她根本就有些受不住。 昨日就恹恹的,今日只会更胜一筹。 纪青霭的眼睛盯着地上桌上摆放的赏赐,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第30章 御下 这些东西,到底是因为她侍寝有功,还是……卖了慈宁宫有功? 如果只是前者的话,纪青霭当然觉得太亏了。 她不怎么喜欢做那事儿,昨日李同显若是能记住自己说的话,那对她才是大有裨益。 她当然不怀疑李同显的手段,想要在他跟前耍什么心眼,那就是班门弄斧。她都能知道慈宁宫内现在人心浮动,李同显难道能不知道吗?何况,即便是慈宁宫还像是铁桶一样的时候,凭着这人的手段,真没有在里面埋着钉子吗? 上位者,不可能让属于自己的地盘上还有秘密。 但凡李同显想,这宫中的任何秘密,势必都能查个水落石出。 纪青霭可不觉得自己跟太后捆绑在一起,真能全身而退。 她不是高看李同显,而是她自己没那么目中无人。 从进宫开始,她就已经看清楚了形势。 真要说后宫里有一个人说了最算数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李同显。 她何必放着最粗的大腿不抱,要去抱慈宁宫这棵已经垂垂迟暮的即将枯萎的老树呢? 夏菽在纪青霭身边伺候,她看着眼前这些赏赐,那张小嘴巴就一直叽叽喳喳着,没有停下来。 “主子,这么多东西,奴婢昨日便出去打听过了,皇上给那两位的赏赐,都还没给主子的多呢!”夏菽笑眯眯开口,她想的很简单,皇上给谁的东西最多最好,那就是最喜欢谁。 她家主子这么好的人,当然是担得上所有人的喜爱。 夏菽就是为纪青霭高兴。 春麦进门时,刚好就听见夏菽这话。 她瞪了后者后一眼,眼神里暗含警告。 皇上要赏赐谁那是皇上的事,现在拿到主子面前说,就算是她家主子得的赏赐最多,那主子心里肯定也不会太痛快。 夏菽被春麦一瞪眼,捂住了自己啾啾的嘴巴。 纪青霭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轻笑一声,“没关系,她想说就让她说吧,不然可要憋坏了。” 这话听着有几分意思,春麦也笑了。 “主子!”夏菽被打趣,跺了跺脚,那张看起来很有福气的小圆脸上,满是无语。 纪青霭挑眉,“难道不是吗?” “就一点点……” 夏菽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掐了那么一点点尖尖的位置说,“可那也是奴婢高兴呀,皇上心里肯定是有主子的。” 纪青霭对夏菽的话没做评论,不过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 她是真没有春麦想的那么多,李同显给后宫的谁赏赐,她没放在心上,她要的的确是跟夏菽说的那般一样,只要李同显心头现在觉得她比旁人更重要,就够了,就这么肤浅。 不过纪青霭也想错了一点,李同显送来这么多东西,不是因为什么侍寝,也不是因为她所谓的出卖慈宁宫的消息,而是李同显后悔了。 李同显后悔那两次的避子汤,这是补偿,也是心疼。 夏菽倒是误打误撞,猜到了沾边的一点。 但这种话,李同显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他要做的,就是不停给纪青霭送东西,送到他心里的心疼和悔恨平息的时候。 因为宫中有两位妃嫔有孕,还是在最危险的前三个月,所以纪青霭决定不是必要的情况,坚决不离开琉璃阁,省得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有时候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 纪青霭在收到湘美人的邀约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生辰想要宴请大家?”纪青霭送走了景仁宫的宫女后,喃喃自语了一句,眼里尽是困惑。 湘美人的生辰就在两日后,这份还挺煞有介事的请柬送到纪青霭的手中,纪青霭 不知道究竟是她想多了,还是湘美人脑子有些不正常。 这最危险的前三个月都还没有过,湘美人不忙着躲在自己宫里,还要邀请人过去聚一聚,这是什么道理? 赵安很快回来,纪青霭让他进门。 纪青霭不喜欢用太监服侍,再加上春麦几人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关系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 赵安和福顺这两个分到了纪青霭手下的小太监,知道在日常起居上讨不到纪青霭的欢心,就立马换了方式,去钻研宫中人脉,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今日赵安就被用上了。 “景仁宫西殿的人给各宫都发了帖子,想要邀请各位主子在两日后去小聚。”赵安将自己这小半天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纪青霭,“还有一则消息,听闻万寿节那日,前殿安乐侯府惹得皇上不快,因为安乐侯府想要再送一名女子来宫中。不过那时候姝美人还未曾传出来有身孕的消息,现在安乐侯府的人似乎还没有死心,想要借着姝美人有孕的名头,送一名杨家的女子来宫中,以照顾姝美人为由。” 纪青霭在听见赵安前面一句话时,没怎么露出什么情绪,不过听见后半句话时,则挑了挑眉。 安乐侯府看起来好像也不像是面子上那么受重用,不然,也不至于一直将视线放在李同显的后宫里。 送了一个嫡女过来,还觉得不够,还要送第二个。 “这些消息,都是从哪儿打听到的?”纪青霭问。 她平日里不怎么关注赵安在宫里结交了什么人,但有的事,碰不得就是碰不得,没有任何可以商讨的余地。 要是赵安敢把手伸到大明宫去,那她也保不了。 赵安听出来纪青霭语气里的凉意,当即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回主子的话,奴才跟膳房的小安子是同乡,咸福宫的人在膳房闲聊时说漏嘴,姝美人最近几日在咸福宫里发脾气,闹得整个咸福宫的人人尽皆知。” 纪青霭:“真的?” “奴才不敢欺瞒主子,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赵安后背有些冷汗。 “那就好。”纪青霭点头,“你的手若是伸到不该去的地方,本主只能把你送去张义德手里,你懂的吧?” “奴才知道。”赵安打了个哆嗦,他是看出来了,他伺候的这主子,平日里那是真温和好说话,也从来不会磋磨下人。但只要是碰到她的底线,她可能压根就不会给人多说话的机会。 纪青霭点点头,“起来吧。” 赵安感恩戴德地起身,只有他自个儿心里知道,自打宫中两位美人有身孕,但皇上还是接连着翻他家主子的牌子,他就有点飘了,皇上跟前的张公公,御前总管都不知道来他们这琉璃阁跑了多少趟,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小内侍也是能跟张义德攀上关系的人。 可如今,纪青霭这番话,直接将他打回原型。 他家主子,不喜欢心里没点数的奴才。 第31章 玉竹 接下来的这两日时间,听闻姝美人身子不适,接连着叫了两次太医院的人,李同显差人去看过,这几日倒是不曾再踏足后宫。 纪青霭乐得轻松,每次李同显来琉璃阁,她身上都要不舒服好几日。 这种“福气”,长久以往,她可吃不消。 两日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就到了湘美人宴请众人那一日。 纪青霭倒想要称病不去,可两日前李同显才来过琉璃阁,找这借口,实在不算高明。 这一次赴宴,纪青霭带了春麦跟赵安。出门前,纪青霭反复叮嘱两人在外小心谨慎。不仅是自个儿谨言慎行,更要留意旁人。 纪青霭恭贺送礼,准备的是一套吉祥楼打造的一整套头面。 吉祥楼的东西虽然跟大内的首饰不能相比,但在民间,颇受年轻娘子们的喜爱。因为她家的花样最是与众不同,就连宫里,哪怕有能工巧匠,但也不一定有吉祥楼的设计有新意。 一套镶嵌彩宝的金丝头面,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纪青霭到景仁宫的时候不早不晚,并不算出挑。 纪青霭进殿之前,还问过赵安这景仁宫的主位娘娘符昭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进宫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见过这位娘娘。 今日来景仁宫,若是不去正殿请安的话,那是不是有些不知礼数。 赵安打小就在宫里,还在内官监当值的时候,他还真去过这景仁宫的正殿。 “主子不必担忧,就算是您去请安,符昭仪也不会见您。奴才在宫里,就没见过这位娘娘离开景仁宫,而且……”赵安压低了声音,“景仁宫的正殿已经被符昭仪改成了佛堂,她平日里谁都不见,就连皇上,也鲜少去打扰……” 不过各种秘辛,就不是赵安能打探出来的。可能,只有王府旧人才知一二。 纪青霭虽有些好奇,不过现在对她来说,确定不需要去给符昭仪请安就够了。 湘美人为了此番生辰宴,在偏殿四周都摆放了许多花草。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但花鸟房的内侍们的手巧夺天工,景仁宫的人要盛开的花,花鸟房也及时送了过来。一时间,整个小花园里,姹紫嫣红的一片,香气扑鼻。 纪青霭对气味格外敏感,这里面恰好就混杂有会诱她发病的百合。 春麦见自家主子忽然一下白了脸,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不由立马摘下香囊,放在纪青霭的手帕里。 “主子,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春麦皱眉道。 她是觉得纪青霭的身体最重要,旁人可能无所谓的味道,但对她家主子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 纪青霭用手帕掩着香囊,吸了两口气,鼻翼间再没了百合那股浓郁的香味,她这才觉得呼吸没那么急促。 听着春麦的话,纪青霭失笑,“都来了,哪能那么快离开?” 何况,赵安手里抱着的礼物,都还没有交给正主。 所幸的是,在小花园靠着湖边的凉亭里,大约是因为深秋湖边带着寒意,没什么人过来,湘美人宫里的人也没放太多的花卉来此。 纪青霭送了礼后,便带着春麦赵安朝凉亭走去。 走近时,纪青霭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 好巧不巧,是似乎看自己不太顺眼的百里美人。 纪青霭脚步顿了一瞬,随后大步走进凉亭内。 在纪青霭出现时,百里桐就已经听见了脚步声。 她有些不耐烦皱眉,好不容易找个清净地儿,怎么还有人这么不长眼? 百里桐不耐烦回头,她原本以为是湘美人,毕竟这段时间,湘美人还一直想跟她“重修旧好”。 “怎么是你?”百里桐在看见纪青霭的那瞬间,眉头已经高高挑起。 这副模样,也不知道究竟算是嫌弃,还是不耐烦。 纪青霭柔柔一笑,“我见这头很安静,以为无人,没想到百里美人在这儿。” 纪青霭在说这话时,人已经走进了凉亭内,然后坐在百里桐对面。 百里桐还没什么反应,倒是站在百里桐身后的玉竹瞪大了眼睛。 玉竹还真是没见过像是青美人这样的人,她家主子长了一张毒舌的嘴,但凡被她家主子怼过的人,都对她家主子没什么好脸色,更别说像是这样主动靠近。 玉竹暗暗替对面的青美人捏了一把汗,她对青美人没什么偏见,就怕自家主子一个忍不住,把人给弄哭了,那场面可就不好收拾。 “我是问你,你怎么不跟她们在一起?”百里桐见纪青霭就这么施施然在自己对面坐下来,眼中更是带着几分警惕。 据她所知,这些京城里的名门闺秀,最喜欢抱团。而纪青霭的出身,担得上一句贵重,如果她现在去前厅,估计也会有不少人愿意吹捧她。 荣国公府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即便现在不怎么受宠,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比旁的不少人强太多。 纪青霭实在是没必要跟自己这种人待在一块儿,百里桐心想着。 纪青霭没提自己对气味过敏,会引发她的喘症一事,“那百里美人呢?百里美人不也没有跟她们在一起?” 纪青霭不答反问。 百里桐被一噎,她都有点不知道纪青霭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跟那群娇弱的嫔妃处不来,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 可偏偏现在纪青霭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太真挚,那双眼睛也清透明亮,不带着任何讥诮讽刺,百里桐立马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瘪了下来。 “这里风大,可不适合你这种娇滴滴的弱女子。”百里桐端起面前的冷茶,掩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冷不淡开口说。 玉竹在自家主子身后听得都快要翻白眼,她家主子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现在嘴真的很硬啊?明明是带着关心的话,但被她家主子一讲出来,就像是在讥讽挤兑。 玉竹刚想干笑一声,替自家主子解释两句。她是真怕自己有朝一日在后宫里被人套麻袋,就是因为自家主子那张嘴太得罪人了。 “多谢百里美人提醒。” 但在玉竹开口之前,纪青霭已经先回应了百里桐。 “咳咳——”端着冷茶的百里桐像是被呛住一般,忽然就猛烈咳嗽了起来,一张脸都被呛得通红。 玉竹赶紧伸手替自家主子拍了拍后背,“主子你没事吧?” 百里桐别过脸,不想叫人看清楚她此刻的神情,抱怨道:“这茶居然是凉的!也不知道景仁宫的人究竟是怎么伺候人的!”她气闷胡乱找借口道。 玉竹见她没呛岔了气,放下心来,“可是主子您刚才就已经喝了两杯了,难道您现在才知道这是凉茶吗?” 玉竹很无辜问,然后她就真的很无辜地问住了自家主子。 百里桐:“……” 这蠢笨的丫头!在外面也敢随便拆她的台?到底谁是主子啊!简直忒无法无天了! 第32章 嘴硬 纪青霭在对面听了,却有点忍不住掩唇低头浅笑。 “我哪里是提醒你,你想得可真多。”百里桐想着回头再教训自己身边的丫头,又想到纪青霭的回答,她刚才被呛住,就是因为纪青霭不按常理的回答,她嘀咕了一句。 她分明就说她这种弱不禁风的体质,最好就别在外面瞎逛,赶紧回去得了,哪里有关心? 纪青霭还是那么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她没有喝凉茶,只是伸手把玩着一只茶盏。那如玉的手,放在天青色的茶盏上,看起来更显莹白如玉,“那我也当百里美人是在关心了。” 百里桐想要轻哼一声,谁稀罕她这么想啊!但她的脸色骗不了人,现在对着纪青霭,脸色已经舒展了很多。 “原来姐姐在这儿,可让我一通好找。” 就在百里桐别扭,纪青霭轻笑时,一道女音落进了她们的耳中。 百里桐在听见这声音时,就皱了皱眉。纪青霭倒是抬头,看着来人,唇角挂着不变的笑容:“湘美人。” 百里桐见状,好不容易舒展的脸色,现在好像一下又变得不太好看。 “笑什么笑,看谁都笑?丑死了。”百里桐小声嘀咕。 这声音不大,可能也就只有百里桐主仆二人能听见。 在百里桐身后的玉竹,觉得自己的人中真的需要再掐一掐。 刚来的人正是今天宴请众人的湘美人,此刻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宫装,还没有显怀,看起来多了几分娇俏。 湘美人过来时,只看见百里桐的身影,没想到里面还坐着纪青霭。 所以,纪青霭转过头看着她时,湘美人眼里出现一瞬间的错愕。 她的确没想到在百里桐身边竟然还会有别人。 不过湘美人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眼底的那点惊讶,“没想到青美人也在这儿,青美人是跟百里姐姐很熟悉吗?怎么没去前厅?那边很热闹呢!” 虽然湘美人已经极力掩饰,但纪青霭还是听出来对方似乎对自己出现在百里桐身边这件事感到不愉。 “也不是很……”纪青霭没想要故意夸大自己跟百里桐之间的关系来反击湘美人,但是,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百里桐用更快的声音压住了她的回答。 “挺熟悉的,怎么?湘美人连这点也要管?”百里桐毫不客气反问。 湘美人脸上一下露出些落寞的神色,“百里姐姐,我其实没有恶意……” “你有没有恶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百里桐开口。 湘美人忽然就碰了碰自己的肚子,像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她苦着一张脸,“不管百里姐姐信不信我,当初我真的是无意的,没有想要利用百里姐姐的意思。今天我邀请大家,其实是想要邀请姐姐。但我知道,如果我只是叫姐姐一个人的话,姐姐肯定也是不愿的。今日午膳,有姐姐最喜欢的鲥鱼,希望还合姐姐的胃口。” 纪青霭现在面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内心已经凌乱。 这算是什么?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这是撞上了什么小情人诉衷肠的场面。 百里桐看着湘美人捂着肚子的动作,眼底有些烦躁,“你不是有身孕了吗?还到处乱走?还不找个位置坐下,难道还要我们请你?” 湘美人听见这话,似乎并没有觉得这话有多冒犯自己,反而她眼底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就知道姐姐是个面冷心热的……”湘美人婉婉一笑。 纪青霭此刻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好像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 她干脆起身,“我见花园那头似乎还有丹顶鹤是吗?我先去看看。” 湘美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些有些骄傲的笑,“那是皇上在我进宫时赏赐的,青美人若是喜欢,便去看看吧,不过丹顶鹤清高,可能不喜欢跟生人贴近,青美人小心。”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的这番“好意”提醒,她心里觉得好笑,脸上的神情却没多少变化,“那多谢湘美人提醒。” 就在纪青霭转身离开凉亭时,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百里桐的声音。 “等等,我等你一起。”百里桐说。 纪青霭有些诧异回头,她说去看丹顶鹤,无非就是找个借口。 从前谢揽山也带她去看过不少珍禽异兽,谢揽山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子弟,但邀月山庄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谢揽山便是邀月山庄的少庄主。 谢家家大业大,在江湖中很有些地位。同样在这样的武林世家里,从各地搜罗来不少稀罕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百里桐却像是没看出来纪青霭的惊讶一般,见纪青霭愣在原地,不耐烦开口:“不走吗?愣着做什么?” 纪青霭像是才反应过来,紧跟在了百里桐身边离开。 “蠢死了。”等两人已经离开水榭,百里桐忽然说。 纪青霭:“……你在说我?” “不然?”百里桐一点也没有客气,偏头皱眉看着她,不等纪青霭说什么,她已经又开口说:“她在对你暗暗炫耀,你没听出来啊?!” 纪青霭:“……” “就你还是国公府的小姐?你们国公府都像是你这么蠢的吗?”百里桐嫌弃说。 这话一出,在纪青霭身后的春麦就先拉下了脸。 她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过谁有像是眼前这位百里美人这般讲话。 实在是太不知所谓了!春麦愤愤想着。 可纪青霭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甚至在百里桐说完这话后,她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里桐就是心直口快,其实刚才她在说纪青霭太蠢的话后,心里就已经有些后悔。 百里桐紧抿着唇,准备硬生生道个歉的时候,就听到纪青霭的笑声传来。 她盯着纪青霭,眼里有些疑惑。 “你在担心我?”纪青霭问。 百里桐的脸上变得有些古怪,她紧绷着脸,“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么笨而已,小心被人算计。” 纪青霭“哦”了声,“可我被谁算计啊?湘美人不是百里美人的朋友吗?百里美人既然相信湘美人,那我也相信好了。” “谁相信她啊!”百里桐一听纪青霭这话,差点就炸了。 第33章 保护 就连跟在百里桐身后一直很规矩的玉竹,在听到这里时,也忍不住小声开口,“就是,谁相信她啊!一肚子心眼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呢!” 百里桐没听见玉竹的嘀咕声,她是真觉得纪青霭有些蠢笨。长着一副聪明过头的样子,还以为她跟外面那群人差不多,结果心眼子差得可太多。 百里桐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当初自己误会了纪青霭,现在想要补偿她,还是纯粹因为自己觉得这人蠢笨,看不过眼,“多管闲事”地想要去提点两句。 “别看人家跟你一样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人家心眼子可比你多多了。她这种人,你日后看了,走远点,别凑近。”百里桐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有对纪青霭透露一句自己跟湘美人之间的过节。 纪青霭笑了笑,“知道了,多谢。”她笑盈盈回道。 百里桐看她这一脸明媚的样子,心头忽然出现一种感觉,好像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也没那么面目可憎。 宴席快开始,纪青霭和百里桐两人很快回去。 幸好湘美人没有想要效仿贤妃,将宴会摆在花园中,不然这顿生辰宴,纪青霭可真不一定能吃不下去。 刚走进殿内,纪青霭就觉得自己眼睛被晃了一下。 那夜万寿节,夜色正浓,纪青霭也没机会看清楚所有人。 而今日,还是白昼,这一室的珠光宝气,锦绣绫罗,差点没直接晃花了纪青霭的眼。 纪青霭如今在宫里也不算是籍籍无名的人物,毕竟谁都知道,在万寿节后,姝湘二人有孕的消息透露出来,皇上并没有歇在这两人任何一位的宫中,而是去了琉璃阁。甚至,在接下来的三日时间里,皇上都留宿琉璃阁。 倒是有人想要找纪青霭酸一酸,奈何这段时间纪青霭连琉璃阁的大门都不曾迈出,就算是有这心思的人,也没有机会。 如今,纪青霭来赴宴,最先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就是跟在姝美人身边的钱御女。 钱御女是最近才被允许出门,先前一直关禁闭。她家世不显,又没有圣宠在身,恐怕这一个月,李同显压根就没有想起过还有这么一号人。姝美人更是不可能为了一个钱御女,去主动找李同显说这事儿。所以,钱御女是实打实地被关了一个月。 要说钱御女一点怨言都没有,显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钱御女解了禁足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姝美人。 在看见咸福宫的偏殿里新添置了许多精美的器具,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姝美人怀有身孕,皇上特意赏赐的后,钱御女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她脸上挂着有些干涩的笑,“姐姐有孕,妹妹还没有恭喜姐姐。” 姝美人挥了挥手,像是并不在意她这句恭喜。 “姐姐这段时日见到皇上的时候,皇上他心情应该很好吧?”钱御女试探问。 不过姝美人没能明白她的这层试探,脸上还挂着有些得意的笑。 姝美人觉得这段时间她的皇帝表哥对自己似乎比之前温柔有耐心多了,虽然没有留宿咸福宫,但是这段时日的赏赐却不少,这不就是她表哥体谅她有身子吗? “挺好的。”姝美人说这话时,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怯笑意,眉宇间都带着一股明显的风情,“自打表哥知道本主有了身孕后,送过来的东西都不知道比从前多了多少倍,表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钱御女脸上有些艰难地保持着笑容,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了恨意。 她分明当初是因为受到姝美人的指使,才去给纪青霭下绊子。结果青美人没事,她倒是被禁足。 即便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姝美人可从来没有想过在皇上面前提过自己半句。凭着现在姝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她为了自己说一句话,皇上根本就不可能拿她怎么样。 姝美人什么都没有说,这除了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根本不重要之外,那就只能代表她不过只是一枚棋子。 谁入宫想要做别人的棋子? 她对姝美人忠心,可姝美人怎么对自己? 钱御女低头掩住了眼底的晦涩。 今日来在景仁宫之前,姝美人就暗示了她,纪青霭也会赴宴,她的仇,可以自己报。 可是现在钱御女只看了纪青霭一眼,却没有开口呛声。 她现在忽然觉得有纪青霭在也挺好的,她也听说了最近后宫最受宠的新人就是这位青美人。而姝美人很是不喜欢这位,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出头鸟,让这两人打起来,不更好吗? 殿内也有看不惯纪青霭的旁人,但如果纪青霭在宫中孤立无援的话,奚落怼上两句当然没什么大问题。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看见纪青霭是跟着百里桐一块儿进来的,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审时度势的人,百里桐这个炮仗,一般人谁敢正面跟她对上?所以现在,就算是有人看纪青霭不顺眼,也没有一个站出来。 今日宴会小聚,位置都是随机的。 百里桐跟纪青霭一块进来,自然而然地,就跟纪青霭坐在一块儿。 “刚才谢谢你。”纪青霭忽然侧身,凑在百里桐耳边小声说。 百里桐:“谢我?” “对啊,她们看我跟你一块儿进来,都不敢惹我了!”纪青霭笑眯眯说。 百里桐:“……” “你好厉害啊。”纪青霭真心实意说。 百里桐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么样,反正很复杂。有一股酸涩,又好像觉得很高兴。 她从前就跟上京里的这些名门贵女处不来,最大的原因就是这群娇滴滴的大小姐们觉得女子舞刀弄枪很是粗俗,而她又不会吟诗作赋,绣花爱俏,跟她们格格不入,自然也被人排斥。 像是纪青霭这样,正儿八经地认真夸她厉害的,从来都没有。 百里桐目光顿了顿,像是掩饰一般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口饮下,“一般而已。”她镇定说,然后又补充道:“不过保护你,绰绰有余。” 第34章 变故 纪青霭笑出声。 百里桐觉得自己耳根有点发烫。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坐在最前面的今日寿星的目光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她们身上,谈笑间,气氛很好。 相比于纪青霭跟百里桐这头的和谐,坐在她们不远处的姝美人和钱御女,就没那么融洽了。 “你还真是个废物。”姝美人看着在自己旁边畏畏缩缩的钱御女,忍不住讥讽道,“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把握。” 她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怀着身孕,肯定不能侍寝。但是,这后宫里谁侍寝,也不应该是纪青霭。 姝美人就等着看今日纪青霭被下面子,结果谁知道身边的人这么废物。 居然就被禁了一次足,现在话都不敢说,不是废物那是什么?姝美人眼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钱御女低垂着头,“她是美人,嫔妾若是冒犯她,就是大不敬之罪。” “蠢货,本主都还在这儿,你怕什么?” 钱御女还保持着低着头的模样,叫人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具体神情。在听见姝美人这话时,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如果她真被纪青霭责罚,她可不相信姝美人会替自己出头。 钱御女不敢跟姝美人争论,就在一旁,安静给她布菜。 这原本是宫人的活儿,但她做起来也顺畅无比。 至于酒水,姝美人是丁点都没沾。 有人问及,她就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不方便。 纪青霭在桌上时,也没有沾酒水,她倒觉得湘美人没有那么蠢,会在宴席的饭菜上动什么手脚,她就是觉得前院花园里浓郁的花香飘了些进来,熏得她不太舒服,没胃口。 用过午膳后,大家也就准备散了。 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变故就发生了。 纪青霭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偏头时就看见两道身影朝自己的方向砸了过来。 她如果反应够快的话,当然是能躲开。 但现在她们所在的位置,就在水榭,这要是让开,肯定有人会跌进水中。 何况,纪青霭看见朝着自己砸过来的两人,其中之一就是百里桐。 另一位,纪青霭也看清楚是谁,可她身体本能的反应更快一点,纪青霭抱住了百里桐的腰,朝旁边一滚。 她身后,就是水榭的入口,有三两级台阶。 纪青霭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也低估了她带着百里桐时,两人的冲击力。 纪青霭直接滚下了台阶。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是太快,春麦都没反应过来,而赵安这些内侍,都被留在了门口候着,根本就没能跟进来。 “主子!”春麦在看见纪青霭被撞倒时,吓得尖叫,她伸手想要将纪青霭拉回来,可是指尖堪堪擦过纪青霭的衣袖,就眼睁睁地看着纪青霭跟百里美人一块儿栽下了台阶。 与此同时,众人的耳边也传来了“扑通”一声的落水声。 跟在姝美人身边的朝云和彩霞两人,大惊失色,“主子!我家主子掉水里了!快来人啊!主子她还怀着身孕呢!” 场面顿时变得格外混乱。 李同显带着人过来时,撞见的刚好就是眼前这一幕。 他收到湘美人说要邀请各宫的小主前去景仁宫聚一聚时,心里原本就有些不耐烦。 湘美人这是存了什么心思,他又不是看不明白。 原本以为他那日没做声,湘美人就应该知趣,好好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景仁宫,他安排的人都看着,只要湘美人自己不胡来,他能平安保住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只是最后湘美人还是没能理解到他的意思,非得要出这个风头。 今日也是顺道路过景仁宫,刚走到外面,李同显就已经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惊呼声。 “姝美人见红了——”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叫了这么一声,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旁边的小湖里。 湖面上,有一缕暗红色在水中,看起来格外明显。 不过春麦和玉竹这边却是半点分过去的心神都没有,春麦已经急得哭出来。先前是她家主子抱住了百里美人,让人免于落水。而现在,她家主子已经被百里美人抱在了怀中,脸色苍白,看起来痛苦不堪 “皇上,皇上,求求您为我们家主子做主啊!” “皇上——” 李同显出现后,姝美人身边的朝云和彩霞,哭丧着一张脸爬到李同显身边,在他脚下哐哐磕头。 众妃嫔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李同显,纷纷福身行礼。 纪青霭已经痛得快要失去意识,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自己从百里桐的怀里落进了带着龙涎香的宽厚的胸膛中。 纪青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疼痛而产生了错觉,她似乎听见四周传来抽气的声音。 朝云和彩霞还在哀求,但纪青霭耳边只剩下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嗡嗡声,她被身体上传来的痛几乎麻痹了神经,最终头一歪,整个人都昏倒了过去。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这时候伺候在湘美人身边的大宫女棋书惊呼道,只见湘美人像是大受刺激,捂着肚子,一脸冷汗涔涔。 湘美人被棋书扶着手,暂时还没有倒下,只是那脸色看起来着实苍白。 她眼神委屈地看向此刻抱着纪青霭,转身大步就要离开的李同显,声音低弱,“皇上,嫔妾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嫔妾有罪……” 说这话的时候,湘美人已经流下来了两行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百里桐紧跟在李同显身后,她可不是想要故意跟着李同显,而是因为李同显刚才从自己手里抢走了纪青霭,她还没有忘记在刚才,就是纪青霭伸手抱住了自己,才让她免于从水榭掉进湖中的可能。 现在百里桐听着湘美人这话,那双拳头忍不住捏紧了。 “让开。” 李同显在听完湘美人的话后,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对方,只是冷冷开口吐出两个字,然后抱着人便消失在景仁宫。 李同显走了,但张义德可不敢随便离开。 眼下景仁宫乱糟糟的一片,还牵扯到了两位有孕的主子,他哪敢随便就跟着自家主子爷走啊。到时候他家主子肯定是要问话的,张义德飞快安排起人手,应对眼前这乱糟糟的场景。 纪青霭是被痛醒的。 她睁开眼时,眼前像是有一道白光闪过,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后背,腰间,手臂,膝盖处都传来了剧烈的痛感,叫她无法忽视。 “嗯——”纪青霭闷哼一声,后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握紧的拳头,被人捏住。然后,自己的五根手指头,被迫打开,不属于自己的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手指,穿过了她手指的缝隙,跟她十指交缠。 第35章 受伤 纪青霭在这一刻是真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惨白着一张小脸蛋,就连唇上,都没了一丝一毫的血色。 睁开眼时,纪青霭顺着自己那只被人握住的手看去,便看见了沉着一张脸的李同显。 她心头一惊,脑海里蓦然浮现出自己抱着百里桐倒下去之前的那一幕。 纪青霭抿唇,刚想要起来,肩头就被人按住了。 李同显沉郁的声音传来,“伤成这样也不好好躺着?!朕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李同显是真很生气,谁都不知道他刚走进景仁宫,看见纪青霭几乎没什么声息地靠在百里桐怀里时的心情。 他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想纪青霭出事。 尤其是在看见女子那么脆弱,好像下一刻就能随风飘去的样子时,他心里生出了一点紧张,甚至呼吸一滞。 纪青霭却不敢在李同显跟前隐瞒,她那双清亮的眼睛跟李同显黑沉沉的视线相接时,纪青霭有些苍白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好像这样就能增添几分血色一般,“皇上,嫔妾知罪。” 李同显那只原本跟纪青霭十指交缠的手,在听见后面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紧了紧。 他想,她的确是有罪。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板,也敢随便抱着百里桐在台阶上滚下去。 百里桐有身手,她有什么? 摔一下就像是能摔碎的琉璃,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的确是有罪! 心下不满,李同显面上没什么变化,“你有什么罪?” 纪青霭垂下头,那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折曲了脖颈的仙鹤,“嫔妾当时分明看见的是姝美人和百里美人倒下,但嫔妾只接住了百里美人……” 纪青霭在受伤的那一瞬间,已经忍不住在想这一幕还真是好手段。 百里桐和姝美人同时栽倒,她在明知道姝美人有孕的情况下,如果选择拉住百里桐的话,这似乎就能给她安上了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即便是这件事的起因跟她无关,但她的确是对皇嗣见死不救。 “那时候百里美人距嫔妾最近,嫔妾这才……”纪青霭低着头,没有看李同显的眼睛,她的声音放得很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身上痛得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太多。 “你的确有罪。”李同显带着十足的冷意的声音在这一刻落进了纪青霭的耳中。 这声音,让纪青霭本来看起来就已经很单薄的肩头,似乎有瞬间僵硬。 李同显想狠狠给纪青霭一个教训,可是在看见眼前纪青霭将脑袋迈在枕头里,只露出来了靠近耳边的那截雪白的侧脸,后者的呼吸似乎都已经轻不可闻,他忽然又心软,见不得纪青霭这般模样。 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的主人现在正在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出去时,李同显差点没气笑。 他差点真以为纪青霭没了脾气,结果还在这儿等着他。 李同显眸色一沉,不仅用力抓住了纪青霭极力想要缩回去的手,还很有耐心地一根一根捏着纪青霭的手指头。 纪青霭:“……您作弄人!” 纪青霭偏头的时候,露出了一双眼尾已经带上了绯色的眼眸,眼睛里还藏着一汪泪,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李同显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放在纪青霭的眼下,就看着前一刻还被纪青霭藏住的泪珠,在这一刻滚过在自己的手心里。 “哭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要请罪?” 纪青霭被问住,抿唇倔强不吭声,但是那双眼睛现在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男人,那样子看起来好似满腹委屈,但就是嘴硬倔强地不肯为自己辩解。 李同显心头一软,“明知道自己不是那铜墙铁壁,看见危险也不知躲,你难道能说你没罪?摔成这样,自己吃苦头,朕看你就是缺心眼子!” 纪青霭一听到这话,原本紧抿的唇,现在有些忍不住嘟起,好似不满。 “可百里姐姐摔倒,嫔妾能见死不救吗?” “她死不了。”李同显淡淡说。 纪青霭:“……” “倒是你, 躺在床上的感觉怎么样?”李同显看着纪青霭不服气的样子,冷声问。 纪青霭:“……” 她眼睛一眨,泪湿于睫,就连鼻头都变得红彤彤的,“好疼……”纪青霭可怜巴巴说。 这模样,她有三分是靠演,但身上的痛楚却是实打实的。 第36章 不忍 从小到大,纪青霭都没遭过这样的罪。 越想越觉得委屈,纪青霭的泪珠,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该!”李同显看着她这小可怜的模样,也有些生气。 下一刻,李同显转头冲着外面喊道:“还不赶紧都给朕滚进来!?” 太医院的人早就在李同显抱着纪青霭回琉璃阁的时候,在殿内候着。 只不过那时候纪青霭还昏迷着,太医院院使做了初步检查,开了药。 可李同显见人还没醒来,也不说让太医院的人离开的话,让人都跪在外面,等着纪青霭醒来后,再检查一次。 李同显不舍得跟受伤的纪青霭发火,太医院的这些人就成了他怒火的发泄口。 太医院院使忙不迭上前,隔着一方帕子搭上纪青霭的手腕。 “如何?”李同显沉着脸问。 院使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但他不敢伸手擦拭,“回皇上,青美人身上多处擦伤,背脊处和手肘处的骨头都有不同程度的错位,接下来的这段时日里,还需卧床静养。老臣已开好了活血化瘀的药方,不出月余,青美人周身的擦伤应无碍,只是这骨头的伤,还需要些时日。” 李同显听到后,看了纪青霭那张还显得苍白的小脸上一看,沉着声音问:“可有镇痛的药?” 他在说这话时,伸手按住了纪青霭的下颔,还放了一根手指头在纪青霭的牙关处。 大约是因为觉得痛,纪青霭刚才一直在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现在那唇上,都已经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痂,再咬下去,定然会流血。 现在李同显放了一根手指头进来,纪青霭在最初的茫然后,后一瞬,她整张脸都变得通红,血色上涌,羞得她无处遁形。 太医院院使不敢多看,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都垂到肚子上。 “有,但都是暂时的。”院使回道。 “给她用上。”李同显说,他见不得纪青霭无声委屈自己的样子。 院使很快退下去,内殿里只剩下了李同显和纪青霭两人。 先前纪青霭在昏迷中,也痛得出了一身冷汗,湿透的衣服已经被春麦换去,现在她唇瓣上都干得泛皮。 李同显站起来,他忽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小小的力道, 拉着他。 李同显低头,看见一只素白的小手,现在正拽他的衣服。 李同显看向纪青霭。 “皇上是要走了吗?”纪青霭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她也知道姝美人那边的情况应该更严重,她在昏迷之前,就听见有人喊“见红了”的话。可是,她现在就是有些固执又自私地不想眼前的人离开。 纪青霭这话问得很轻,在李同显听起来,还显得很没有底气,似乎她笃定自己这时候就是要离开,就连挽留的话,都不敢多说。 就这么一下,李同显感觉到心头有个柔软的位置被人拿着棍子戳了戳,有些发痛。 他伸手拍了拍纪青霭的手背,“不走,朕去给你倒水。” 纪青霭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目光却一直缠留在李同显的身上,没有挪开。 李同显是真只是去取水,现在纪青霭动一下都觉得四肢百骸传来剧痛,她现在也不敢坐起来。 李同显折返回来,沾了点水,沾湿了纪青霭的唇。 下意识地,纪青霭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 李同显看着那截粉色的小舌飞快地舔干净了唇的水渍,就飞快缩了回去,他眼中的颜色似乎变得更暗了些。 “还想喝?”李同显问。 纪青霭点点头。 刚才要不是说喝水的话,她都忘了自己原来也是觉得很口渴。身上传来的痛感太剧烈,口渴这种需求似乎都被降低了存在感。 但一经提起,就让人有些无法忽视需求。 纪青霭微微张着唇,等着第二次投喂。却没想到,紧接着而来的不是温水,而是带着滚烫的热意的缠吻。 李同显直接渡了一口水给她。 纪青霭偏着头在枕头上的样子,还有些来不及吞咽,枕头上顿时出现了一小块被洇湿的痕迹。 她如今身上不方便,推不开面前的人,只能像是一条被搁浅上岸的鱼,有些无力地张开嘴巴,用力呼吸。 但同时也给了李同显可乘之机,他的气息瞬间侵略了她的所有领地。 等李同显离开时,纪青霭的那张唇的确不干了,但却有些发肿。 李同显的手指擦过纪青霭唇角残留的水渍,似乎在这时候,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 “乖乖休息,朕……”李同显顿了顿,接着开口:“去那边看看。” 纪青霭知道这一次是留不住他,没有再像是先前那样伸手拽着跟前人的衣服不松手。 可她如今越是表现得听话乖巧,越是令李同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同显又在床前停留了一会儿,他看着纪青霭的眼睛,俯身,低声开口:“朕去给你讨个公道回来,别拈酸吃醋,知道?” 这话让纪青霭几乎是倏然一下抬头,她眼里似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 李同显低笑,“怎么,不相信?” 李同显的一只手还捧着纪青霭的侧脸。 纪青霭在这时候没有说话,她只是像是一只狸奴一样,将自己的脸在李同显的掌心里轻轻地蹭了蹭。 这姿态,好似完全信赖,又格外依赖。 李同显轻笑一声。 在李同显离开琉璃阁后,春麦等人才踏进了内殿。 春麦夏菽等人一看见纪青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躺在床上,腰腹间都还敷着药时,泪珠子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纪青霭刚说了句“都哭什么”时,忽然发现从春麦身后,又走出了一个人。 是百里桐。 百里桐先前是跟在李同显身后一块儿来的琉璃阁,她心情很复杂。 “你醒了。”百里桐有点不敢靠近纪青霭。 先前在景仁宫她抱着纪青霭时,只觉得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好像怀里的人,能被一阵风就吹走一样。这不是她认知里的那些装柔弱的京城大,小姐,纪青霭是真的娇弱极了。 被李同显抢了人,她敢怒不敢言。刚才想进来,还被李同显给轰了出去。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纪青霭,她难得变得木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你醒了”。 第37章 上药 纪青霭倒是睁大了眼睛,她看着百里桐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你没受伤吧?” 如果换做旁人在这时候问百里桐,百里桐指不定要以为是在讥讽自己。对啊,明明看起来是自己先没站稳要摔倒,怎么最后救了自己一命的纪青霭受重伤,而自己却安然无恙?但现在说这话的人是纪青霭,百里桐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来,纪青霭对自己只有关心。 “你还真是缺心眼!”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刻,百里桐心里像是有一股气,她也不再迟疑,大步从春麦身后走到床前,“我是会随便就摔的人吗?倒是你,你看看你现在这都成什么样了?” 透过中衣,虽然纪青霭背后已经上了药,但她擦伤的地方实在太多,总有些伤痕暴露在百里桐眼中。 纪青霭本来就很白,当伤痕出现在她身上时,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格外明显,也格外触目惊心。 纪青霭像是泄气一般回道:“我若是知道有这么疼,那肯定不拉你了。” 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让她知道原来摔下去能有这么痛,纪青霭是真不能确认自己还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百里桐在听见这话时,不仅没觉得心中不舒服,反而点头,“有了这次教训,下次我看你还敢不敢随便伸手救人。” 说完这话,她喊了一声“玉竹”。 玉竹很快从殿外走进来,然后将一个瓶身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瓶子递给自家主子。 百里桐打开装药的瓷瓶,从里面挖了一大坨黑色的膏体,她拉住纪青霭的胳膊,在敷药之前,她还是先询问了一句:“这是伤筋动骨膏,我家的独门配方。看着颜色不大好看,味道也不大好闻,但很有效果。在军中,千金难求。你要不要试一试?” 百里桐知道自己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没有太医院的看起来精致,但这膏药是真好用,从前她在校场受伤,这伤筋动骨膏的药效是寻常大夫制作的膏药的三到五倍,见效快,轻伤几乎立竿见影。 不过,她当初想拿去送人,后来发现她送出去的玩意儿,被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小娘子们转身就当做垃圾一样丢掉。 “笑死人,这种腌臜玩意儿,谁能瞧得上啊!” “哎呀,听说她都是在军中跟一群糙老爷们儿一起长大,估计我们这位女将军从来都没有用过姑娘家用的东西吧。” “真是丢死人了,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今日我要不是看在她是将军府的小姐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接下来。日后她若是还要送这种东西,我可真是不知道要该找什么借口推辞了,可真真是苦恼死人了。” 百里桐不知道自己现在看向纪青霭的眼里,其实还有几分紧张。 而在下一刻,纪青霭那道略显得娇气的声音就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都说了是好东西了,我为什么还不试?”纪青霭瘪嘴说,像是很不满意刚才百里桐的那瞬间迟疑一样。 她不觉得一坨黑漆漆不大好闻的膏药有什么值得嫌弃,从前谢揽山给她配的药丸,又大又苦,简直难以下咽,但对她的病情却大有裨益。 良药苦口嘛。 她早就习惯了。 就凭着表面去判断,实在是肤浅。 百里桐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放心,我会很轻的。”她说。 纪青霭的小脸还趴在枕头上,她侧着眼睛看着跟前的人,在百里桐给自己上药时,露出来了一节小臂。 “你也受伤了。”纪青霭发现百里桐手臂上也有擦痕,而且都已经浸出了血,却没有任何包扎的痕迹,她惊呼一声。 百里桐的手很稳,哪怕现在听到耳边传来纪青霭的惊呼,也没抖一下。 “小伤,不碍事。”她平静说。 纪青霭:“可都流血了。” “也没关系。”百里桐说。 她是真没觉得自己现在是受了多重的伤,不过是蹭破了皮,流点血的伤,在她看来,等于没受伤。 “放心,我皮糙肉厚。”百里桐感受到躺在床上的人不赞同的视线时,补充说。 纪青霭:“……” 她还真是没听过哪家的姑娘说自己是皮糙肉厚的。 “你身上真的没有别的伤吗?”纪青霭还是不大放心。 “没事。”百里桐给纪青霭擦好药,拿着手帕擦了擦手,她低咳了两声,话题转移得很生硬:“那什么,你现在想睡觉吗?” 纪青霭有点茫然眨了眨眼,像是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桐脸色不大自然地开口:“你不是为了救我才受伤吗?你要是不想睡觉,平常做什么?看话本子?还是做别的什么?你可以让我来,看话本子的话,我可以给你读画本子。如果你说刺绣什么的,我不怎么会,但是我身边的玉竹,绣活还算是拿得出手,你想要什么?” 纪青霭反应过来刚才百里桐那不自然的脸色是为什么,她蓦地就笑出了声。 先前还说最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的百里桐,现在居然主动要给自己念话本子?纪青霭一想到那场面,忍不住甩了甩头,觉得画面过于诡异,不敢再随意想象。 “不用了。”纪青霭笑着笑着就苦了脸,轻微的抽动也会拉扯到身上的伤口,“我想休息一会儿。” 她每日都习惯午后小憩,今日遭了大罪,早就精神不济。 百里桐闻言,“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晚上再来看你。” 纪青霭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会因为伤口太痛而睡不着,没想到太医院早就得了李同显的命令,在药方子里加了安神助眠的草药,她在被春麦小心翼翼地喂了药后,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今日纪青霭受伤,琉璃阁内伺候的人都提心吊胆,轻手轻脚,唯恐发出半点声音吵醒了内殿里的主子。 琉璃阁内很安静,而此刻的景仁宫偏殿,则显得喧闹了很多。 第38章 小产 先头李同显出现在景仁宫时,直接抱走了面无人色的纪青霭。太医院的人最是会看上位者的脸色,自然是皇上在什么地方,太医院的精锐就在什么地方。 院使都去了琉璃阁,来景仁宫的,自然就是些太医院的二把手。 姝美人被救上来时,身下已经流了一滩血,她还没有昏迷,眼神死死地看着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抱着另一人离开的背影。 在这一刻,姝美人冷得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明明,她都落水了。 明明,她都还怀着身孕。 可为什么,她表哥却抱着旁的女子,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就这么离开? 太医过来时,姝美人发现不是院使,她强撑着身子,冷呵道:“狗奴才!本主肚子里可是皇上的孩子,这可是皇子!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院使呢!把院使给本主叫来!” 伺候在姝美人身边的朝云和彩霞也不由着急,但还没轮到她们出声,张义德就出现了。 常年跟在李同显身边的张公公,就算是后宫的宠妃,见了也会给一两分薄面。 张义德隔着一扇屏风,“姝美人,许太医乃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有他在,您尽可放心。” 张义德这么一出声,听着好像还跟平日里一样乐呵呵的好说话,但那语气里的不容置喙也很明显。饶是姝美人心里有再多委屈和不忿,如今也只能偃旗息鼓。 小腹处传来的一阵一阵的抽搐的痛感,让姝美人也无暇顾及太多。 她死死地拽着身上的寝被,心里又恨又惊慌。 张义德有一点说错了,就算是妇科圣手,但也不是能解决一切麻烦。 等李同显再次踏足景仁宫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哭声。 刚走进偏殿,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扑鼻而来。 李同显阴沉着一张脸,“怎么回事?” 张义德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周围还有不少今日来参加宴会,因为留下来没离开的嫔妃,现在全都跪了下去。 “回皇上,姝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张义德冷汗涔涔开口道。 姝美人落水,又是在这深秋,孩子月份还小,根本禁不起折腾。如今,许太医已经尽力施针营救,但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李同显没说话,大堂内也无一人敢吭声。 “皇上——” 就在这时候,从屏风后面忽然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姝美人被朝云和彩霞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来,因为小产,她那张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甚至眼底好像都变得带上了青色。 “表哥,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姝美人声泪俱下,裙角边上还染着血迹,她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嫔妾,嫔妾是被人害了,还有我们的皇儿……”姝美人哭着要扑向李同显,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里间时,她亲身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在一点一点离她而去时,她心里是有多恨。 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都还没满三月,如今就化作了一摊血水,消失不见。 李同显在看见姝美人这般不管不顾跑出来的样子,原本就阴沉着的一张脸,此刻变得更加难看。 “你们都是瞎了眼?!还不将你家主子扶进去!”李同显眼睛沉沉地看着在姝美人身边的朝云和彩霞,声音冷得像是要结冰。 “没规矩的奴才!”张义德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赶紧让人将姝美人拉扯进去。 在这种时候,就算是这位小主子闹腾,他也不敢让人再闹到自家主子爷跟前。 姝美人见自己离李同显越来越远,她哭声不停,“皇上,表哥……” 张义德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他想说这位姝美人还真是没一点眼色。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还敢在自家主子跟前哭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家主子此刻根本没什么好心情,要是安安静静的,说不定还能让眼前这位爷多生出几分怜惜之心。自个儿没能护好孩子,还大哭大闹,这不是更惹得他家主子厌烦吗? 李同显瞧着殿内还跪着的这一群乌泱泱的人,他环视一圈,没看见湘美人的身影。“湘美人呢?” 张义德赶紧开口:“湘美人还在休息,太医说,湘美人动了胎气,现在需卧床静养。” 在说这话的同时,张义德不由自主想到自家主子先前在抱着青美人离开时,那位娇滴滴的湘美人都还捂着肚子,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副身子不大舒服的样子。可惜,他家主子似乎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让她过来。”李同显说。 张义德在这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李同显后一句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你也聋了?” 张义德恨不得连滚带爬出去去将湘美人“请”来。 看来,这位怀着身孕的湘美人,肚子里也不是揣着一块免死金牌。 这时候,收到消息的彩云宫和钟粹宫的两位主子也赶了过来。 湘美人生辰要邀请众人小聚,在钟粹宫的贤妃处有过明路,御膳房也是由贤妃的人去叮嘱了两句。贤妃没掺和这些前几年入宫的新妃的“争奇斗艳”,不过在这一日还是让宫人送来了生辰礼。 至于彩云宫那位,从前还在王府时,就是个不大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人。景仁宫的帖子送来彩云宫,菱修容懒得多看一眼。 菱修容先到一步,她一进殿,就看见李同显坐在位置上,而周围那些穿着鲜艳俏丽的宫装的嫔妃们,一个个都安分得不行,还跪在地上。 菱修容越过地上跪着的这些人,走到李同显跟前盈盈一拜,“妃妾见过皇上。” 有菱修容这一出现,李同显似乎才反应过来殿内还跪着这么多人。 “都起来吧。”李同显说。 菱修容率先一步,坐在了距离李同显最近的位置上,“妃妾一听人说景仁宫出事,便赶了过来。皇上,您也别太忧心,自个儿身子才最重要。” 菱修容是接到了姝美人小产的消息后,这才决定走一遭。不然,下面这些人的小打小闹,还不至于让她亲自过来看这热闹。 不过,即便是过来看热闹,她也是打听清楚了钟粹宫那位要过来后,这才出门。 她只是想看热闹,可不想沾染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 有贤妃在,菱修容就知道她只需要在李同显旁边做一只安静的花瓶即可。 李同显看了眼菱修容,虽然还没开始审问,但他就是很确信今日之事,肯定跟菱修容无关。所以,他勉强点了点头。 贤妃是后脚到的景仁宫。 第39章 虚伪 贤妃掌管后宫的大小事务,眼下景仁宫出了这种事,她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向李同显告罪。 李同显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先起来说话吧。” 贤妃这才站起身。 “这件事贤妃怎么看?”李同显问。 贤妃知道,这是李同显要将今日之事交给自己处理的意思。 当初贤妃在听到湘美人要举办生辰宴时,她心里就不大看好。 既然肚子里怀着皇嗣,这不好好养胎,还想要凑热闹,这不是奔着出事去的吗?不过,想到湘美人的出身。听闻这位从前闻名上京城的才女每年生辰都会举办热热闹闹的诗会,邀请京城里未出阁的姑娘们一块儿参加,好不热闹。 后来湘美人进宫,虽有些宠爱在身,但宫里没什么倚仗。如今可能是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便觉得自己站稳了脚跟,人也变得轻浮了不少。 所以,今日的生辰,都敢跟她提要求。 贤妃自然是满足她。 “姝美人身边伺候的宫人何在?”贤妃坐在了菱修容对面,开口问。 很快,朝云和彩霞就被带了出来。 两人几乎是立马跪在了眼前三个坐在位置上的贵人下方,“皇上,贤妃娘娘,奴婢求您为我们家主子做主啊!”朝云哭诉道:“我们家主子是被人推下去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没几个脸色好看。 那些还留在景仁宫看戏的嫔妃们,不由窃窃私语。 “你这个小宫女说是姝美人被人推下去的就是被人推下去的吗?谁知道你们现在是不是发疯乱咬人。” 有人藏在众嫔妃中,不满出声。 她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想为此惹上一身骚。 万一眼前的贱婢胡乱攀咬,那可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贤妃自然也听见周围人的声音,她看向朝云:“你说这话可有证据?不然,你若是胡乱攀咬的话,本宫立马就送你去慎刑司,让你尝尝慎刑司的滋味。” 朝云和彩霞在听见“慎刑司”三个字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宫里人谁不知道慎刑司这地方?恐怕到了阎罗面前,都没进了慎刑司可怕。 朝云彩霞在短暂的惊惧后,纷纷“砰砰砰”地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奴婢今日说的每句话,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皇上和娘娘。” 贤妃正了正脸色,“那你说是谁推的姝美人?” “是百里美人!”朝云抬头,脸上还有泪痕,“奴婢亲眼所见,就是百里美人推的奴婢的主子!如果不是这样,百里美人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也是在朝云话音落下的这瞬间,先前张义德去传话喊来的湘美人刚好迈进了殿内。 湘美人在听见朝云的话时, 捂着自己的肚子,那样子看起来好似摇摇欲坠,分外脆弱。 “你个刁奴,你这是血口喷人。”湘美人怒斥道:“百里姐姐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皇上,娘娘,百里姐姐真的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在湘美人身边搀扶着她的贴身宫女棋书见自家主子这么激动,不由一脸担心,“主子,您还怀有身孕,当心身子。” 谁知道湘美人也直接跪在了地上,她原本应该是今日的主角,现在看起来柔弱惹人怜,“皇上,娘娘,这一切都是嫔妾的罪。都怪嫔妾,嫔妾不应该在邀请众位姐妹们一起陪着嫔妾过生辰,还连累了百里姐姐。” 当湘美人这话刚说完时,原本安静极了的内殿,忽然就传来一声轻笑。 这声笑听起来过于明显,几乎是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而湘美人在听见这道带着轻讽的笑声时,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笑出声的人是菱修容。 而坐在旁边的李同显和贤妃,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菱修容在这种场合发出的不合时宜的笑。 “瞧瞧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本宫差点都要信以为真,还真以为你跟人家百里美人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菱修容受宠多年,她在宫里想要跟谁呛声的时候,还真是没什么对手。 她这一句“伶牙俐齿”,就轻飘飘地遮住了湘美人在京城前十多年来苦心营造的才女人设。 当初湘美人截了她的宠的事,菱修容可还没忘。 那时候湘美人就是用“身子不舒服”这种借口,派人大胆地拦截御驾。装得倒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但大家都在宫里,谁还看不出来谁那点小九九? “嘴上说着不是百里美人,实际上也不拿点证据,空口白牙的,还以为你这是想做戏。”菱修容笑盈盈说。 她那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蛋,在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好像又十分认真。 湘美人瞬间白了脸,她刚想反驳点什么,但在这时候,开始一直消失不见的百里桐,忽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嫔妾来迟了一步,还请皇上、娘娘恕罪。”百里桐一步走上前,跪在下方开口道。 朝云和彩霞在看见百里桐出现时,不由再次磕头出声:“皇上,娘娘,求皇上替奴婢主子做主,当时百里美人推主子的时候,很多人都有看见,求皇上明查。” “嫔妾没有。”百里桐听见朝云的控诉,压根就没有朝她身边多看一眼,“嫔妾当时是栽倒,但绝不可能故意去推姝美人。何况,当时嫔妾也是被人推了一把。” “你胡说!”朝云气急,一时间竟忘了上下尊卑,她狠狠地盯着身边的宫装美人,“这宫里谁不知道你百里美人武艺超群?若是真能被人随随便便就推倒的话,那岂不是笑话?” 朝云现在这话倒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 藏在人群里的钱御女出声:“当初百里美人对嫔妾射出来的那一箭,就算只是木箭,那力道也大得出奇,百里美人怎么可能被人一推就倒呢?” 钱御女这时候主动开口,没人会怀疑她的用意。毕竟宫里人都知道她是姝美人身边的人,如今姝美人小产,钱御女自然是要替姝美人出口气。 第40章 妙算 百里桐在后宫里几乎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如果真要算有一个的话,那现在唯一一个可能会帮她说话的人,都还躺在琉璃阁里,可怜兮兮的。 所以这时候,在钱御女小声嘀咕完那番话后,又有不少人站出来证明百里桐有武艺傍身,根本不可能被人一推就倒。 百里桐听着耳边传来的这些“证词”,心里没一点波澜。 “皇上,嫔妾当时没能站稳,是因为走出宴会厅后,嫔妾觉得身子不适,疑似中毒。”百里桐面不改色说完这番话,“所以,现在嫔妾斗胆恳请太医前来诊脉。” “姐姐,就算是你想要找借口,也不能撒谎啊。”湘美人在听见百里桐这话时,不由上前两步,苦口婆心劝说:“我知道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但如果撒谎被识破的话,姐姐你可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百里桐这时候却像是没听见湘美人这话一般,她抬头:“贤妃娘娘,嫔妾还有一请求。” 贤妃看了身边皇上一眼,李同显这时候没有打断百里桐的话,显然就是要让她说下去,就连刚才百里桐要求请太医,李同显都没有拒绝。于是,贤妃点头,“你讲。” “嫔妾离开宴会后,才觉得浑身无力。嫔妾猜测,若是真有人下毒的话,定然跟今日的宴席脱不了干系。所以,嫔妾还恳请娘娘能封锁景仁宫,检查今日酒席。”百里桐说。 她说完这话后,眼神随意地落在了刚才还在“努力”替自己伸冤的湘美人身上。 湘美人如今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被百里桐这话狠狠地伤了心。 “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湘美人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泫然欲泣,“姐姐是在怀疑我吗?” 百里桐转过脸,不再看湘美人一眼,“嫔妾只是不想被人污蔑,嫔妾没做过的事,自然不会承认。” 贤妃没着急安排人手去查今日宴席上的一切吃食和酒水,她从位置上站起来,朝李同显的方向跪下,“皇上,御膳房今日供给景仁宫的膳食是妃妾一手安排,如今需要调查的人,还请皇上定夺。” 让她的人去查涉及到她的人做的事,那不是左手查右手吗?不管结果怎么样,贤妃都知道自己处理的结果不一定让每个人都心服口服。所以,她将这件事情交给李同显。 “张义德,你带人去查。”李同显很快下决定,同时也叫了还没有离开的太医过来替百里桐诊脉。 许太医是妇科圣手,对不少毒也有研究。毕竟在后宫里的,有孕的嫔妃若是不能平安诞下皇子,十有八九都跟这毒有关。 在许太医给百里桐诊脉时,朝云和彩霞目光死死地盯着前者。 片刻后,许太医收起迎枕。 “如何?”李同显问。 许太医跪在地上,“回皇上,百里美人的确是中毒了。这是一种叫逍遥散的毒,不过,分量很轻,除了让人四肢无力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影响。” 百里桐看向姝美人身边的两宫女,眼神没有波澜。在她被人推倒的那瞬间,百里桐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体发生的不对劲。只是那时候她想着摔一跤对自己而言也不算是重伤,却令她没想到是纪青霭会抱住她。 所以,哪怕今日姝美人身边的两个宫女不指认她,她也会主动提出自己身体的异样。哪怕只为了纪青霭,她也一定会要求彻查清楚。 “皇上,琉璃阁青美人身边的大宫女春麦姑娘来了。”这时候,安排完徒弟钱小贵去检验今日酒水饭菜的张义德进来在李同显耳边轻声说,“春麦姑娘说这是青美人的安排。” 如果换做是别的嫔妃身边的宫女,张义德根本都懒得通报。 什么人都想见他家主子爷,如果都能见的话,那还不得乱套? 可这位青美人,张义德琢磨了一番自打纪青霭进宫后,自家主子爷在对方身上破的例,想了想,还是低声通报了一声。 “叫她进来。”李同显说。 李同显以为纪青霭安排春麦过来,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今日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 但没想到,春麦进来后,直接跪在地上,“皇上,娘娘,奴婢有话说。” 春麦已经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不过里面的主子在讲话,她不可能贸然进去。 站在外面时,春麦有听见姝美人身边的宫女指认百里美人下黑手。在这一刻,春麦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考虑周全。 先前在百里美人离开后,她家主子忽然叫她来景仁宫。 “主子是想要尽早知道事情的处理结果吗?”春麦问,然后又保证道:“奴婢定然不会让害了主子的人脱逃的。” 纪青霭摇了摇头,她知道是春麦误会了。她是忽然想到自己摔倒之前看见姝美人和百里桐两人都朝自己砸来的画面,因为最后她受重伤,还被李同显亲自带回来。 这原本是很不错的一石三鸟之计,只是在李同显选择将她亲自抱回来后,在她这里,已经没了机会。那剩下的,就剩下姝美人和百里桐。 此刻,春麦跪在地上,将临走之前纪青霭交代自己的话讲了出来。 “奴婢当时跟在主子身后,看见百里美人被人推了一把,但奴婢没看清楚推百里美人的人是谁,百里美人和姝美人都一块儿被推倒。”春麦说,“那时候钱御女在姝美人和百里美人中间,想来钱御女也能为奴婢这话做证。” 正藏在人群里的钱御女,一听到春麦此刻的话,顿时感到周围好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大家都是不久前宴会的参与者,姝美人和百里美人都跟她们走在一块儿,对当时的站位,有印象的有不少人。 钱御女根本否认不了。 当李同显的目光扫来时,钱御女根本不敢抬头,“当时,当时嫔妾的确是站在姝美人身边。” “那你可有看见百里美人伸手推姝美人?”贤妃问。 钱御女摇头。 朝云和彩霞像是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答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两人喃喃道,如果不是百里美人推了她家主子的话,那现在她家主子的仇要找谁? “够了。”李同显坐在位置上,看着下面的人,“来人,把这两污蔑主子的刁奴带下去!” 百里桐都没有伸手推人,纪青霭身边的大宫女和钱御女都作证,那百里桐自然也洗脱了嫌疑。 此刻,可能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湘美人捏紧了拳头。 第41章 私心 不是百里桐将姝美人推下水,那姝美人是怎么摔倒?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变得凝滞。 先前还有个怀疑对象,众人还能保持看戏的好心情。但如今百里桐已经洗脱了嫌疑,剩余的人,不由人人自危。 湘美人在这时候看向了钱御女,“钱御女不是站在百里姐姐跟姝美人中间的吗?那如果姝美人真的倒下的话,钱御女怎么没有伸手扶住姝美人?”湘美人像是无意间发生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她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唇,又用另一只手放在胸口处,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不会是钱御女明明看见姝美人倒下,但是就是没有伸手扶一把吧?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湘美人跟姝美人不对付,一个百年清贵世家出身的人,着实看不上暴发户出身的安乐侯的嫡女。每天就知道跟在姝美人身后的跟屁虫,她看不顺眼也很久了。 钱御女原本以为自己被逼着给百里桐作证后,就可以安静地当个透明人。却不料现在湘美人这番话,直接把她整个人都架在了火上烤。 一时间,钱御女的脸色变得缤纷多彩。 她见先前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原本以为没有人会问她为什么在姝美人摔倒的时候她没能伸手接住。 可是现在,钱御女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 她为什么要接住姝美人? 难道就凭她让自己出头,却害自己被禁足吗? 或者是凭她总是将自己当做普通宫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还是说,就只是凭着对方显赫的家世,自己就注定要做她的垫脚石吗? 谁不知道那时候如果她真的抱着姝美人朝旁边一滚,虽说可以避免姝美人落水,但自己肯定会受伤。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骂自己是“废物”的女人让自己受伤? 所以,没有人知道,在姝美人摔下池塘落水之前,钱御女下意识伸出去,但在最后却又收回去的那只手。 钱御女心里暗恨,但她知道现在自己不给个合理的解释的话,别说逃不过眼前这一关,就连之后等到姝美人好起来,想到这一茬时,自己肯定也不会好过。 当即,钱御女就哭着跪下来,“嫔妾不知道湘美人为什么要这么恶意揣测嫔妾,明明是在湘美人的生辰宴上出事,嫔妾心里也很惶恐不安。姝美人在摔倒的时候,嫔妾不是没有伸手想要抱住姝美人,可是姝美人倒下去的那一刻,实在是太快了,嫔妾没有百里美人那样的身手,没能反应过来。如今姝美人出事,嫔妾有罪,请皇上和娘娘责罚。” 钱御女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就算是认罪,她也没忘记在这时候提醒所有人, 她和姝美人都是在湘美人举办的这劳什子的宴会上出事。就算是她因为没能拉住姝美人的有小小的罪过,那湘美人是不是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湘美人被钱御女摆了一道,那张看似柔弱的脸上,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表情,“你!”湘美人一生气,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看起来好像被气狠了。 她身边的宫女棋书立马惊呼一声,“主子,您没事吧?” 贤妃见状,让人赐座,“你都还怀着身子,可别再动气了。”贤妃开口,也算是替湘美人挽回了一点面子。 毕竟,眼下后宫之中,也就只有湘美人一人肚子里怀有皇嗣。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必然是有些特殊的。 “钱御女也起来吧,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贤妃也没抓着钱御女不放,现在算是两边各赏了一颗甜枣,一碗水端平。 钱御女在怼完湘美人后,尤其是在看见湘美人伸手捂着肚子后,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些害怕。她下意识地朝着殿内坐在最上面的年轻帝王看了眼,确认对方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情绪后,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先前被张义德派出检验今日宫中饭菜酒水的钱小贵带着太医回来了。 张义德看了眼身边的自家主子,率先开口:“事情查得如何?” 钱小贵先呈上来证物,然后开口道:“这是湘美人今日宴会所用的竹叶青,在这些酒里,里面有彩菱粉。这一盆是奴才从小花园里搜出来的含香草,含香草的味道很淡,尤其是掩藏在众多带着花香的花卉之中,并不出挑。” 贤妃闻言,“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候在钱小贵身边的太医便站了出来,“回娘娘的话,含香草的香气对人并没有什么伤害,甚至还有安神的作用。但如果服用了彩菱粉这种能让人感到兴奋的药物,就会在体内形成逍遥散的毒性。严重的话,逍遥散会致幻,甚至能在幻境中杀人,杀人者却不自知。所幸,今日这酒水中的彩菱粉有限,又经过酒水稀释,药性已经极大程度地被降低,达不到致幻的程度,但也会感觉到四肢僵硬,反应迟钝等等后果。” “这酒水不是湘美人准备的嘛!看来,湘美人……”菱修容听完太医的话后,直接开口道。 她就差没直接说这是湘美人亲自下的彩菱粉的毒。 这般不加掩饰地啪啪打脸,在场的也就只有菱修容一人做得出来。 湘美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被钱小贵托举在手中的那盆含香草。 在湘美人身边伺候的棋书心头也是一阵大乱,全靠着快要将掌心掐出血的狠劲儿,才堪堪没有在面上流露出来任何痕迹。 “皇上,娘娘,嫔妾,这不是嫔妾做的,嫔妾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含香草,这些都是宫中的花鸟房送来的,宴会之后,嫔妾也是准备要差人将这些借用来的花草送还回去,嫔妾真的不知道啊。”湘美人哭诉道。 李同显看了钱小贵一眼,“将去花鸟房的人和负责照看这一批花卉的宫人叫来。” 钱小贵低头,很快去外面将人带进来。 李同显看着只有一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太监被带上来,皱眉,“怎么就只有一个?” 钱小贵:“回皇上的话,景仁宫去花鸟房的小宫女,方才奴才带人发现已经在后花园里投井自尽,打捞上来时,人已经没气儿了。” 第42章 落定 至于是不是真的自尽,宫里的这些贵人们,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尸体停在外面,没有抬进来,以免冲撞了殿内的贵人们。 如今被带进殿内的花鸟房的小太监,已经快要被吓哭了。 花鸟房在整个宫里,就像个养老的地方。在里面似侍候花花草草和宠物的宫人,大多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不过,也有安逸的一点,很少能沾染上宫里的是非。 平日里跟花鸟房接触的,都是各宫最底层的宫女和太监。今日这个叫小磊子的太监,还是第一次被带到皇上跟前。进来后,便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浑身颤抖地趴在了地上。 贤妃见身边的皇上没有要主动询问的意思,她这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磊子在过来的路上,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事。 好在身边的小公公还算和善,提点过他,到了皇上和娘娘跟前,只需要如实照说,他这才不至于御前失仪湿了裤子。 现在他趴在地上,压根不敢抬头,“回娘娘的话,奴才叫小磊子。” “小磊子,你可认识景仁宫的秋月?”贤妃问,先前钱小贵说的那个已经投井自尽的三等宫女就叫秋月。 “认,认识,秋月姑娘在三日前,来花鸟房里要了一批花草,送到景仁宫。” “你可还记得有什么品类?还有,这些花草,是你们花鸟房的人配置的,还是秋月的要求?”贤妃问。 小磊子:“秋月姑娘来,来花鸟房时,带着单子,是她点名要的品种,奴才不敢托大。” “单子呢?” 小磊子交代了单子如今在何处存档,花鸟房虽然是养老的地方,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在里面的宫人背后大多没有任何势力,想要被主子磋磨,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所以,花鸟房有严格的登记制度。各宫点名要什么,需要出具单子,若是没有具体的要求,那也需要在从花鸟房出库时,核对具体送出去的每样东西,并且按指印。这样一来,就省得有些不讲理的跋扈的主子,借口给花鸟房甩黑锅。 很快,钱小贵就亲自取来了花鸟房内当日秋月送来的单子。 张义德呈交给坐在上位的男人。 李同显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后,就递给了身边的贤妃,然后目光直直地朝着下面的湘美人射去。 最初湘美人在进殿为百里桐求情跪在地上,很快李同显就让她起身,甚至后来贤妃还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给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四品嫔妃赐座。 可是如今,湘美人抱着肚子已经在地上跪了好一阵,李同显不开口,贤妃自然更不会开口让她起来。 至于原本就看她不顺眼的菱修容,更是不可能主动开这个口。 湘美人不是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是当原本应该早就被处理掉的含香草出现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乱套了。 含香草的外形跟普通的杂草很相似,藏起来也很容易。宴会一结束,棋书就亲自去掩藏起来。等到归还回花鸟房的时候再拿出来,一切都天衣无缝,令人找不到破绽。 可是含香草又怎么会重新出现? 湘美人想不明白,但现在,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明白。 “想不到原来我们湘美人,也是精通毒药的高手。”当贤妃手中的那张单子传到菱修容手中后,菱修容才不管现在殿内是什么气氛,她轻笑一声,开口道。那样子,看起来好像真是在赞扬湘美人。 本来脸色就已经很难看的湘美人,因为菱修容的这句话变得更加不好看。 “这也是你说的不知情?”李同显终于开口,他看着跪在下面的湘美人,眼中没多少情绪。但他眸子里的冷意,在这一刻都快要化为实质。 显然前一秒菱修容“称赞”湘美人的话,也不是没一点儿作用。 湘美人:“嫔妾真不知道含香草跟太医说的彩菱粉有这样的作用,就连含香草,嫔妾都不认得。嫔妾也饮了酒,若这一切真是嫔妾做的,嫔妾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湘美人说得声泪俱下,因为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听上去她的这番话还真没什么纰漏。 皇上子嗣不丰,宫妃若是有孕,哪个不是将肚子里的孩子放在首位?湘美人怎么可能给自己下毒? 百里桐在听见这话时,不由皱了皱眉。 旁人可能不会,但她就是莫名不太相信湘美人。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湘美人这么一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对自己能怎么狠得下去的心。 百里桐忍不住朝李同显看了眼,她不相信湘美人,可是没有证据,如今只能寄托于最前面的男人。 如果李同显不想再追究下去,这件事也不会落在湘美人头上,最后十有八九,都是那个已经死掉的三等宫女背上叛主犯上的罪名。 李同显现在的目光都落在湘美人身上,只是在面对湘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蛋时,他的眼眸中没什么怜惜的情绪。 “张义德。”李同显没回应湘美人前一段哭诉,只是叫了身边的大太监。 张义德从后面走上来,下意识地,他朝着殿内还跪在地上的湘美人看了眼。 这一眼,湘美人自然有所觉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从一个阉人眼中看到了一分怜悯。 湘美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生气,更没来得及多想,耳边已经传来了张义德的声音。 “这是彩菱粉,是奴才在湘美人房中搜寻出来,已经经过了太医院的检查,确认跟今日在竹叶青里的毒属同一种。” 在李同显将纪青霭抱回琉璃阁时,被留下来的张义德显然不是什么都没做。 “不,不可能……”湘美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跪都跪不住,她抬头眼前有些模糊,看着坐在上面的男人,“皇上,皇上,求求您,相信嫔妾,嫔妾真的没有害人,真的没有害人啊!” 贤妃目光平和地看了眼,转头道:“皇上,既然今日赴宴的各位妹妹们,差不多都有饮酒,不然,让太医都给各位妹妹们看一看?”虽说先前许太医在替百里桐诊脉时,提过这种不是很严重的逍遥散,在十二个时辰后,会在体内自己消失,不需要太紧张。但,这严重也是毒,不是吗? 贤妃这话一出,殿内那些今日在宴会上饮了酒的小主们,哪里还能坐得住? 李同显已经站了起来,“湘美人受身边大宫女棋书蛊惑,犯下大错,即日起,降为采女,禁足景仁宫。贱婢棋书,送去慎刑司。剩余的事,就交给贤妃了。” 说完这话,李同显大步离开。 湘美人闻言,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扑过去就想要抱住李同显的脚。 “皇上,皇上,求求您,相信嫔妾吧,嫔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可在李同显身边的张义德动作更快一步,他看起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却将湘美人拦得密不透风,让她根本没有一丝机会接触到不远处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年轻男人。 纪青霭听到这消息时,已经是黄昏。 她下午睡了好长的一觉,一醒来,便发现李同显居然坐在床头。 第43章 采女 “皇上?”纪青霭眼中露出了微微诧异。 她是真没想到李同显会真的回来看自己,“您怎么来了?” 李同显扶着她的肩头,将她托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朕答应的事就不会食言。” 纪青霭眼里露出了小小的雀跃,像是对李同显这话感到很受用。 她的确以为中午那阵儿李同显说处理完后会回来看自己的话就是托词,没想过是真的。 如今她受伤,又不能侍寝,所以对李同显来自己宫里这事儿,纪青霭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李同显大约是看出来了她先前对自己的不信任,心里有些闷,但看在纪青霭如今这般模样,自己又不可能真拿她怎么样,李同显心里的憋闷似乎更重了。 忽然,就在这时候,一只柔软的小手就触上了李同显的胸口。 “皇上,你生气了吗?”纪青霭靠在他身边,仰着头,露出那双一眼就能望见底的明亮的眼睛,唇角挂着一丝浅笑问。 她因为受伤,脸色变得苍白,因而此刻在纪青霭脸上的这个笑,便显得格外乖巧惹人垂怜。 李同显见了还能说什么?他原本就是有些心疼,就算是气恼,也是气恼自己为什么没能让纪青霭相信,跟身边的人没什么干系。所以,在看见纪青霭对自己浅笑的模样,李同显心里的那些气,好像也跟着消失。没来由的,他不想纪青霭误会自己生气是因为她。 “没有。”李同显抓住了纪青霭放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手,开口说,“朕只是想,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若是有下次,你再敢如此,朕可绝不轻饶!” 李同显说得严肃,但纪青霭摸准了他的脉,现在也不觉得怵。 她如今被李同显掌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甚至还有点不老实地挠了挠眼前的人。 “哦,嫔妾知错了。”纪青霭说。 在说这话时,纪青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又不舒服?”李同显的注意力一直落在纪青霭身上,没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个小表情。 纪青霭摇摇头,又点点头,“没什么大碍,就是背上的伤口一直很痛。”她低声说。 她问过太医背上这么长的伤口会不会留疤,太医哪里敢让这位琉璃阁的主子身上留下半点疤痕?今日皇上震怒,大有一副治不好青美人的伤就要问罪的架势。 太医院将镇痛的药物跟药方混合在一起,她睡觉前喝了一碗药,现在可能是药效已过,清醒后,纪青霭就已经感觉到了从四肢还有后背上的传来的痛。 李同显闻言,眉宇间的那片沉郁之色好似变得更加浓重了几分。 “放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李同显开口,“今日之事,已经有结果了。” 纪青霭抬头看着他,虽然她没有追问,但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好奇,再明显不过。 李同显却没有直说,而是问:“要不要先用膳?” 纪青霭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睡了一下午,被李同显这么一提,好像才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空空如也。 “嗯。”纪青霭点头。 她说完这话,就想将身边的人推开。 李同显皱眉,“又怎么了?是哪里有不舒服了吗?” 纪青霭面颊上忽然飞上来两团薄薄的红晕,她主动错开跟李同显相触的目光,“还请皇上您先出去,春麦要替嫔妾梳洗一番。” 刚才才醒来的时候,纪青霭就被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李同显吓了一跳。那时候,她哪里还能顾忌到自己的形象?现在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蓬头垢面地对着李同显已经好一阵,纪青霭脸上就烧得慌。 她什么时候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哪怕在余杭老宅,盛夏去乡下庄子避暑的时候,周围没有嬷嬷,她也不曾以这般模样见过人。 纪青霭越想越觉得羞怯,恨不得低头直接把自己卷起来。 但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要求自己离开的理由后,差点没直接笑出声。 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伸手直接抬起了纪青霭的下颔,让纪青霭没机会再低头躲开自己的目光。 “就因为这?”李同显失笑。 纪青霭抿唇不想回答,尤其是现在她的脸几乎都被李同显捧住,就算是想要逃,也逃不掉。 她现在有点倔强的小模样,落在李同显的眼中,却让男人觉得分外可爱真实。 “令娘不梳发,也是极美的。” 就在纪青霭暗暗恼恨较劲儿时,她耳朵忽然拂过一阵暖流。 李同显的声音也随之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纪青霭早就知道从李同显嘴里叫出来的自己的乳名,就像是有一种魔力,传进耳朵里时,便带着一股麻酥酥的触感。 尤其是现在李同显说的话,纪青霭几乎是腾的一下,就红了脸。 “在朕面前还折腾什么?你背上还敷着药,下来吧。”李同显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地上,他冲着纪青霭伸手。 这动作,看得纪青霭双瞳微微一颤。 随后,纪青霭的那只手,轻轻地放进了李同显的掌心里。 男人粗糙而宽大的小麦色的大掌,跟此刻落进他掌心里的那一只看起来就小小软软的白嫩小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同显稍稍用力,就拉着纪青霭从床上站了起来。 等到纪青霭坐在了凳子上后,李同显才安排人传膳。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显然不大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更何况,李同显低头看着纪青霭此刻拉扯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后者明显就是带着无言的催促。 他低笑一声,顺势将纪青霭的那只手抓进了自己的手里。 “日后,湘采女只能待在景仁宫偏殿,不会再出来。”李同显开口说,在说出这话时,不难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漠。 纪青霭惊了一跳。 她反应了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现在李同显口中的“湘采女”,竟然就是当初的“湘美人”。 采女是后宫中等级最低的妃嫔,甚至可以说采女只能算是半个主子。 谁都能使唤两句。 这对于湘采女来说,怕是根本接受不了吧。在宫外,是闻名京城的清贵世家的才女,刚入宫,也是备受宠爱的湘美人,如今,却因为李同显的一句话,就要沦落成为半奴半主的采女,这对于心高气傲的湘采女来说,可能比杀了她还难受。 第44章 冷情 纪青霭刚才那瞬间的反应没瞒过李同显,李同显像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既然做得出来谋害皇嗣,还有陷害你的事,那就应该知道后果。”李同显说。 纪青霭已经回过神来,何况,她又不是什么老好人,不至于在湘美人设计想要陷害自己之后,还能对她以德报怨。 “这一次慈宁宫那边没有动静吗?”纪青霭问这话不是要替湘采女脱罪,而是她不希望日后李同显再想到这种没有被考虑进去的可能,感受到被人愚弄,到时候作为跟慈宁宫最有瓜葛的人,被迁怒。 李同显却只当纪青霭是为自己着想,担心自己因为惩处了湘采女心里不痛快。想到这里,李同显握着纪青霭的那只手不由更紧了一点。 他从前真是错得离谱,他想。纪青霭怎么可能跟太后是一类人呢?她分明聪慧又乖巧,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卖弄手段心机。 “湘采女做的事板上钉钉,没得跑。慈宁宫在这里充当的顶多只是个辅助的角色,不碍事,老鼠都已经被抓了出来。”李同显说,他不想让纪青霭看到那么多不堪,所以也没选择细说。 在景仁宫里,张义德能那么迅速地搜集出湘采女下毒的证据,这些便是慈宁宫的手笔。 太后都还没有动手,倒是湘采女先动了手。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同显才对湘采女更加厌恶。 他厌恶后宫女子为了一己之私,就下毒谋害他人的嘴脸。 “今日若不是看在她祖父的面子上,朕早就将她打入冷宫!”李同显嗓音里冷意森然。 纪青霭也是在这一刻,再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眼前男人的冷然。 在她刚进宫时,就知道湘美人颇得圣宠,家世清贵,说不定还是未来皇后的强劲的竞争对手。 但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这位颇受宠的美人,从此后,可能就要查无此人。 而且看李同显的样子,哪怕现在湘采女肚子里还怀着他唯一的孩子,李同显也没想过要看在皇嗣的面上,给湘采女任何优待。 恐怕等湘采女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后,就会立马抱离。 想要用肚子里的血脉来换得眼前男人的垂青,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纪青霭垂下眼眸,她也不知道现在湘采女会不会后悔。就为了姝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最后还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而湘采女之事,也是好好地给她上了一课。 用过晚膳,春麦又端来了一大碗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的药。 纪青霭死死地拧着眉头,一口喝光。 随后她赶紧塞了一把蜜饯,这才勉强将嘴里那一股苦涩的味道压下去。 李同显还没有离开,他就守着纪青霭喝药。 在看见纪青霭居然一口就喝完时,他有点吃惊。 后宫中的女子大多没吃过苦,就连一碗中药,都得小口小口抿下去,能喝半个时辰的都有。 像是纪青霭这样的,倒是罕见。 “没想到令娘还是个厉害的。”李同显打趣说,他伸手放在纪青霭的唇角处,一点也不介意地直接用拇指擦去了她唇角残留的一点黑褐色药汁,“不苦吗?” 纪青霭摇头,“嫔妾都习惯了。” 李同显闻言一怔,他像是恍然想起纪青霭似乎从小就是病秧子,甚至在整个京城里,几乎都没几个人知道她。 看着面前好似格外羸弱的女子,李同显忽然抬手,动作有些生疏,但他还是碰了碰纪青霭的发顶。 “吃苦哪能习惯。”他说,“睡吧,今夜朕陪着你。 ” 若是说李同显忽然表现出来的温情,吓了纪青霭一跳。那么现在李同显说今夜要留宿琉璃阁的话,直接让纪青霭愣了神。 “皇上?”纪青霭以为自己听错了,“您今夜在这儿?” 她现在这样,肯定是没办法侍寝的,而且晚上可能睡不好,说不定还会吵醒身边的人。哪怕李同显回去自己休息,也肯定比睡在她这儿安逸。 李同显伸手就在纪青霭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他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睛落在纪青霭那张明显吃惊的脸上,“不行吗?” 纪青霭:“您今晚在这儿的话,可能睡不好……” 这话很委婉,但纪青霭也不确定眼前这男人会不会生气。 “你还嫌弃上朕?”李同显说,但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是不像是有生气。在纪青霭反应过来之前,李同显已经让人送水进来。“行了,朕比你身边的那些人耳目更清明,你晚上若是有什么事,朕也能反应过来。” 李同显说完这话后,张义德就送水进来。 从前李同显在琉璃阁留宿,早上都不曾让纪青霭起身伺候。如今,纪青霭受伤,李同显更不可能让她伺候。 再加上李同显这皇位,也算是实打实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可能因为从前他一直在军营的缘故,身边很少有宫女伺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张义德。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的水声,她坐在床上,脑袋里好似还有点没能反应过来。 刚才李同显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晚上,他来照顾自己吗? 纪青霭不敢多想,她怕这是自作多情。 很快,纪青霭就唤来春麦进来。虽然下午都没有再出去,但她也要洗漱才休息。 李同显的动作比她快很多,纪青霭刚被春麦扶着,走到床边时,李同显忽然上前一步,直接将纪青霭拦腰抱起。 他的动作很快,但在微末的细节处又把控很精准,没有触碰到纪青霭身上任何一处伤口。 房间里还有春麦,纪青霭被身边的男人这般一手抱起,她整个人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后,很快直接红了脸。 春麦已经很有眼色地从内殿退了出去,安静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纪青霭耳后都红了一片,很快,她就被李同显放进了床榻的内侧。 “皇上?”纪青霭在意识到李同显的动作时,表情微微一僵,她偏头看向身边也已经脱靴上床的男人,“这不合规矩。” 平日里侍寝,妃嫔无一例外,都是睡在外面。 可现在李同显直接将纪青霭放在了里面。 李同显折返回床上之前,已经吹灭了灯。不过习武之人仗着即便是在黑暗中,也很好的目力,李同显清楚地捕捉到身畔女子脸上的犹豫不安。 他想直接把人给按到床上,但又思及纪青霭身上还带着伤。最后,李同显干脆直接捧着纪青霭的侧脸,舔了舔她的唇,“朕让你睡,你就睡。” 李同显原本只想着吓唬吓唬身边的女子,但他一贴近纪青霭,有些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紧接着,李同显忍不住撬开了面前人的唇齿,恨不得将她柔软的小舌狠狠揪出来,戏弄啃噬。 当幔帐内传来男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时,李同显的唇已经落在了纪青霭那截纤细的脖颈上。 后一秒,李同显用仅剩下的理智强行拉回了自己的冲动。如果再放任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来什么。 “快点好起来吧,令娘。” 黑暗中,李同显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第45章 投喂 第二天,百里桐来了琉璃阁。 其实昨日从景仁宫出来后,百里桐就想过来的,但没想到,李同显居然在琉璃阁留宿,她只能打消自己的念头。 百里桐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春麦在给纪青霭上药。春麦手中,拿着的就是昨日她送来的那瓶看起来极为不起眼的伤筋动骨膏。 没有人会不喜欢看见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人看重,尤其是对于百里桐而言,她见惯了那些高门大户的娇滴滴的小姐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将她主动靠近的真心踩在地上。 百里桐直接走了过去,“你身体好点了吗?” 纪青霭趴在床上偏着脑袋,乌黑的发丝有些不安分地从她滑嫩的侧脸滑落,衬得枕间上的那张小脸蛋看起来更加雪白,也更加柔弱。 “谢谢百里姐姐的关心。”纪青霭弯了弯眼睛,但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套,“没好,还是很疼。” 等到说完这一句话后,纪青霭就做出了皱着小脸的模样。 她神态自然,就算是露出这样的神色,也一点都不会叫人觉得故意和做作。反而,这么可怜的小表情,像极了一只被淋湿的小狗狗,看得人心疼。 纪青霭是觉得真疼啊,哪怕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让她幼年受尽折磨,但从小到大,这种皮肉之苦,她还是第一回尝试。而且,第一回,就玩得这么大,纪青霭简直觉得要痛死了。 百里桐闻言,这回答对她来说实在是很新奇。军营中的男儿们,都信奉流血不流泪那一套,而京城里的贵女们,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假面的体面”焊在自己的脸上,像是纪青霭在自己面前这么真实的表露,让她心里泛起来一种很诡异的想法。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好可爱! 百里桐心里闪过各种念头,但面上好似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玉竹,东西给我。”百里桐偏头道。 跟在她身后的大宫女递来了一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在这口袋外面,还有三个很明显的标志—— 珍馐斋 珍馐斋是京城里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子,世家小姐贵女们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不过他家的东西很是抢手,所以即便是排队去买,也至少要耽误一两个时辰。 在宫里想要买到宫外的东西,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而且宫中检查森严,想要从宫外把东西带进来,更是要花大价钱。 不过下面总有些机灵过头的小太监,肯钻营,有这种本事。宫里的娘娘们,若是嘴馋,只需要花银子,也不是不能满足自己。 百里桐坐在纪青霭跟前,直接打开了袋子,然后从里面抓了一把蜜饯,“张嘴,给你。” 纪青霭从百里桐拿出了珍馐斋的口袋时,人就已经在懵然之中。 当听见百里桐的“命令”时,她就真照做了。 等到口腔里传来一股浓郁的果子香的味道时,还是杏仁干的味道,纪青霭似乎才反应过来。 “给我?” 百里桐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平常才不会特意为了买一包蜜饯,就像个傻子一样去那什么珍馐斋跟前排两个时辰的队。 纪青霭眼睛一弯,“特意给我买的呀?” 百里桐听着眼前这人分明就很故意的“得寸进尺”的问话,她紧绷着很是严肃的一张脸上,表情渐渐快要绷不住。 血色是没有办法靠意志力压下去,她可以用力掌控管理自己的表情,但阻碍不了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百里桐就感觉到了血液好像直接从脚下一拥而上,直接冲上了她的脑袋,连带着她的脸颊和脖子,都控制不住发红发烫。 “谁,谁要特意买给你?”百里桐还在傲娇地嘴硬说,“本主不过就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昨天你不是为了救本主受伤吗?这些给你,就算是报答。” 站在百里桐身后的玉竹,有那么一瞬间,也可能是两瞬间,是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家主子找个借口都说不利索,一口一个“本主”,好像还非得要让人知道自己现在很紧张一样。 玉竹心里感叹,她家主子成日里叨叨人家青美人没心眼子,她觉得自家主子好像也没有聪明到哪儿去。 纪青霭笑眯眯听完百里桐说完这些话,哪怕听百里桐说手里的蜜饯是为了报答自己这样的话,也点点头,好像真的相信一样。 可如今纪青霭表现得越是容易相信百里桐这欲盖弥彰的“解释”,越是让百里桐觉得有点复杂。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刻纪青霭浑身上下好像都在说一句话—— 行呗,你说是就是吧。 纪青霭的这种“不战而败”,让轻而易举获得了“胜利”的百里桐真的很难有成就感。 百里桐:“……” 好像也没有赢的这种感觉,算是怎么回事? 接连着好几日,百里桐早上都准点到琉璃阁,中午纪青霭就留她在琉璃阁用膳。 湘采女这事儿过去差不多快十天后,百里桐再踏进琉璃阁,跟纪青霭分享了一个消息。 “安乐侯府的三小姐进宫了。”百里桐说。 纪青霭诧异抬头。 安乐侯府的三小姐,就是姝美人的亲妹妹。 百里桐像是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惊讶,主动解释道:“姝美人的身子经过太医院的检查,这一次小产,伤害极大,日后,可能很难再有孕。” “嘭——” 此刻,在咸福宫的偏殿,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滚!滚!都滚开!”与此同时,跟这些碎掉的瓷器声一并传来的,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姝美人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她才小产,太医道,她如今身子亏空得离开,需要好生静养,只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可是自打姝美人得到了家里送来的消息,尤其是今日看着家中的妹妹打着看望自己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寝宫时,姝美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就是因为太明白了,现在她心底的愤怒这才遮掩不住。 第46章 血脉 朝云和彩霞才回来没多久,上一次在景仁宫中,为了给自家主子报仇,两人没有证据却急于将百里桐拉下水,最后被送进慎刑司,吃了三十大板,这才被放出来。 三十大板,运气好的话,还能苟延残喘。运气不好的话,当场毙命。 可能姝美人身边的这两位大宫女的运气都还算是不错,被抬出慎刑司时,虽然人都已经昏死过去,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奴才想要彻底养好病再出来干活,那就不是奴才,而是主子了。 朝云和彩霞两人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但人已经开始兢兢业业出现在姝美人跟前服侍。 两人是从小就跟在姝美人身边伺候,也是姝美人在宫中最信任的人。 如今,不论是朝云还是彩霞,都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这时候,一个梳着天仙髻的绿裙少女走来,眼中带着几分疑惑问。 朝云和彩霞在听见对方声音的那一刻,两人俱是浑身一僵。 “三小姐。”即便赵云知道这眼前的人对自家主子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不得不恭敬回道:“主子只是心情不好,现在可能想要一个人待会儿。” 绿裙少女惊讶捂住了自己的嘴,“姐姐这段时间都是这般吗?还是说……”她眼睛一转,笑盈盈道:“还是说,姐姐是因为看见我进宫来陪她,她不高兴,这是在对我发脾气呢?”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辜,说出来的这话,却带着十足的杀伤力。 朝云和彩霞对视一眼,不由纷纷低头。 “三小姐说笑了,三小姐跟主子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主子怎可能会因为看见三小姐不高兴?”朝云硬着头皮说。 但随着她这道声音的落下,从殿内忽然飞出来一盒做工极为的精致的胭脂盒,那胭脂盒很有分量,砸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好大一声巨响,同时伴随着里面姝美人的一声暴怒:“朝云,滚进来!” 朝云在听见姝美人这道命令时,原本就因为受伤失血过多,这些天还没有养回来的苍白脸颊,现在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即便知道进去后,自己可能会遭遇什么,但是主子的命令,她一介做奴才的,也不能违抗。 倒是安乐侯府的三小姐杨宝珠,在听到里面传来自家姐姐的声音后,朝着眼前两个已经面无人色的宫女一笑,“既然姐姐要唤你们,看来应该是有正事儿,我就先不打扰了。” 在说完这话后,杨宝珠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刚转过身,杨宝珠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她那位自视甚高的嫡姐啊,呵。 朝云这头进殿,无视了殿内一地的碎陶瓷片,直接跪在地上,“主子。” 朝云口中的这两个字才刚出口,一只茶盏就迎面飞了过来。 她不敢躲,顿时,那杯装着滚烫的茶盏,就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同时,几近沸腾的茶水也淋了朝云一脸。 在这瞬间,朝云就忍不住惨叫出声。 “到底本主是你主子,还是外面那个小贱人是你主子?!本主看你这贱奴,在本主的咸福宫,都想着攀外面的高枝儿了是吧!”姝美人中气不足,但带着阴沉的声音也随之落了下来。 姐妹?她跟杨宝珠绝对不可能是姐妹!对方那是想要趴在她身上敲骨吸髓的蝗虫,哪里有进宫来抢走她夫君的姐妹? 原本还在殿门口的彩霞一听见这道声音,也不管自己进来后会不会遭受姝美人的惩罚,跑进来直接“扑通” 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就只刚才那么一眼,彩霞心里就忍不住一阵害怕,朝云那张脸毁了。 彩霞疯狂朝着此刻已经从床上走下来的姝美人的方向磕头,“求主子饶命,求主子饶命。朝云她只是一时糊涂,但绝对没有背叛主子的意思。求主子明查,求主子饶命。” 朝云也忍着剧痛,不断磕头。面上毁容的痛苦让她说话好像都带着痛意,连贯不起来,“啊求求,求主子饶命,饶命……” “滚出去!”姝美人不想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上演什么姊妹情深,这只会让她更加神奇。 当朝云和彩霞刚哭着谢恩然后转身要离开时,忽然,伸手撑在桌上稳住自己身子的姝美人冷冷的话音落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让她自生自灭,谁让私下里请人医治,别怪本主不念旧情!”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彻底掐灭了朝云的希望。 “别哭。”彩霞感觉到怀中的人在发抖,不由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劝道。 咸湿的眼泪只会让面部烫伤的伤口恶化,平添痛苦,难以愈合。 朝云只能死死咬住牙关,连哭都不敢,很快又憋红了脸。 姝美人乱砸一通后,很快就有新的宫人进来收拾。 “把这床单也给本主换了!”姝美人见到从前不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叫“荷露”的宫女,冷冷开口。 荷露刚进来之前,在长廊上就遇见了从前在咸福宫好不风光的朝云彩霞二人,那两人哪里还有之前的风光?她知道这都是她家主子小产后,脾气变得阴晴不定,随时都要拿下人撒气的缘故。 所以荷露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回应都很乖巧。 收拾完一地狼藉,荷露又走到内殿,开始重新收拾床铺。 一进来,荷露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哪怕在浓郁的熏香之下,她也能闻到一股近乎于腐烂的味道。 她不敢多想,只能将染着黑血的床单飞快收拾起来,换上崭新的,这才匆匆离开。 自家主子身下一直流血未净,好似又不是恶露,这件事情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敢随意乱问,只能将秘密藏在心底。 琉璃阁里,百里桐和纪青霭聊了两句安乐侯府家的事后,两人都转移了话题。 百里桐看着纪青霭已经能自己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她眼里闪过一丝高兴。 “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我看你这琉璃阁的人都准备收拾东西,看样子大家都迫不及待了。”百里桐打趣说。 纪青霭低头,掩下了自己那姣好的面容,挂上浅浅的笑意。 “到时候搬家时,你一定要过来玩。”纪青霭说。 百里桐这几日跟她日日都在一起,那日百里桐刚到琉璃阁,张义德就来了。 张义德是带着圣旨来的。 第47章 婕妤 张义德来做什么,其实纪青霭这些天心里已经有些预料。 李同显说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绝不仅仅是惩罚了湘采女那么简单。 果然,张义德过来后,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先是亲切同她问了声好,然后这才道:“青美人接旨——” 明黄的圣旨一出,纪青霭就跪在了最前面。在她身后,还有百里桐和琉璃阁的一众宫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宫之安,系于内廷之和睦;妃嫔之德,关乎皇室之荣耀。今有纪氏青霭,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其贤良之德,婉嫕之姿,深得朕心。特晋封为青婕妤,赐蓬莱宫正殿,以彰其德。望其今后,益加勤勉,恭谨自持,绵延皇家福泽。钦此。” 张义德念完圣旨后,脸上的笑容好似更加深刻了些,“青婕妤,接旨吧。” 纪青霭接过圣旨,跪谢:“谢主隆恩。” 张义德让身后的小太监将皇上的赏赐都抬上来,然后又道:“恭喜青婕妤,皇上派奴才过来时,特地吩咐奴才,让您好生休养,手下的人可以开始准备宫殿搬迁的相关事宜。” 纪青霭:“多谢张公公。” 这一次,不需要她吩咐,赵安已经主动上前一步,给张义德手中塞了银子。 赵安能在后宫里打探到那么多消息,也算个八面玲珑的人。现在他知道自家主子精神不济,立马引着张义德去旁边的茶室,“张公公这边请,小的愚笨,还有不少事情想要请教张公公呢,还请公公能为小的解惑……” 他家主子从四品升为三品嫔妃,自然而然的,在宫里的人手也要翻倍。 都是奴才,没人不想在主子面前得脸。赵安自然不会想要新人进来后,压自己一头。 “恭喜啊!”百里桐刚才在琉璃阁里,亲眼见证了纪青霭的晋位,不由第一时间送上了祝福。 纪青霭料想到了李同显会抬一抬自己的位置,但没想到是当着百里桐的面。这一出,搞得她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但百里桐根本就没给纪青霭多想的机会,“那婕妤今日有这么大的喜事儿,不如,嫔妾来给您助助兴?” 纪青霭一听百里桐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顿时纪青霭就羞红了脸。 “百里姐姐!” 百里桐哈哈笑出声,但她说给纪青霭助兴是真的。 百里桐当即给纪青霭表演了一段剑舞。 不得不说,即便是穿着有些繁复的宫装,但百里桐舞剑的身姿看起来也是极为飘逸,兼顾了力量与美感。 饶是纪青霭这种不懂剑舞的人,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结束后,百里桐坐在了纪青霭的对面。 她从玉竹手中接过一方手帕随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忽然开口:“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什么想法。” 百里桐不是没发觉先前纪青霭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我之前在宫外有过婚约。”百里桐说。 纪青霭自打百里桐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有点没反应过来。 听到这里,她惊讶道:“婚约?” 有婚约的女子怎么会来参加选秀? 百里桐点头,“几年前,皇上要选秀时,我不想进宫,我爹也觉得我在后宫待不住,所以,就给我挑了夫婿。对方我也挺熟,是我爹副将的嫡长子,叫薛海。我们也算是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啊……”纪青霭冷不丁听见这么一个秘密,她眨了眨眼,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打断百里桐。 结果百里桐根本就没想过要掩盖自己从前跟人有婚约,还是青梅竹马的事,“虽然我不用参加选秀,但你也知道,当时皇上才登基不久,后宫嫔妃稀少,子嗣不丰,各大家族都铆足了劲儿要在选秀中送上家族里最看好的女子。我家虽然世代都是武将,我爹从前就跟在皇上身边,但也不希望宫里没个人。所以,我爹就从旁支里,挑选了一名适龄女子。” 百里家算是在李同显登基后,成为京城里的一流的权贵人家。 但因为大夏王朝从开国起,整个朝廷就是重文轻武的局面。 “我家在朝中根基不深,旁支就更不用说了,被选中的那位堂妹,也就是普通人家的闺秀。我爹早早将她接到府中,特意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指导她礼仪规矩。结果,我这位堂妹本事大得很,还没有进宫,就先把我当时那个未婚夫迷得五迷三道。” 百里桐撞见了她那位即将进宫参加选秀的堂妹,跟同从小跟自己一块儿长大的青年站在一块儿。她堂妹的算盘打得很响,如果能选上,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选上,她可不想再回到从前的家里。 旁支跟嫡系那能一样吗?见惯了将军府的好东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要再过从前的日子。 所以,对方就看准了百里桐的未婚夫。 选不上,她就要同这样的有权势的男子订亲。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就我那位堂妹一个人是办不成的,薛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百里桐咬了咬牙,她没有告诉纪青霭的是自己在知道这件事后,回头就把薛海套麻袋打了一顿,狠狠出气。跟这种人成亲,是绝不可能的。 “我爹能看上的京城里的世家子,都不想娶我这样的人。所以,我就跟我爹说,让他把我送进宫。 这不是正好吗?反正来求娶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薛海还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我还不如进宫。至少,我在边关跟皇上也有几分战场上的情分,进了宫,皇上也不会为难我。 而且,皇上长得还不错。再者嘛,我虽然觉得薛海不是个东西,但我堂妹,先是受了我爹的恩惠,但在府上明知道那时候薛海还是我未婚夫,还把注意打到他头上,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进宫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我就偏偏不如她所愿。临门一脚,递上去的名字就换成了我。” 百里桐现在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能想到那日自己离开府上时,还嫌弃她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的堂妹,气得要死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所以啊,你就别觉得现在皇上升了你的位置,你在我面前别扭。”百里桐豪气道,“我也不在乎!” 她进宫就是为了气死她堂妹,再气死之前的未婚夫。 纪青霭已经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气性,还真是够大的。 第48章 怜惜 “哦,皇上其实也知道,所以,我入宫来,其实也没见过皇上去我宫里坐坐。”百里桐一点也不介意再给纪青霭透点自己的底。 纪青霭:“……” “你也别担心我会不会后悔什么的,就算是不进宫,我不也得嫁人吗?上要侍奉婆母,下要养育子女,这些事儿我可做不来。”百里桐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由打了个寒颤。“以前白吃白喝还有点无聊,现在还能找你说说话,好像也还行。” 百里桐说这些只是想让纪青霭可别不好意思,但没想到,纪青霭听了这些话后,让人从库房里拿出了不少新奇玩意儿。 像是万花筒,还有千里镜这种海上来的东西,不是在边关就是在京城的百里桐可从未见过。 百里桐收到这些夏菽从库房里翻找出来的东西时,眼里带着惊讶,“你怎么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京城的那些小娘子也不是没可能,只要像是纪青霭的这样就好。 纪青霭浅笑,“以前我还在余杭时,身边有位小伙伴,也很喜欢这些稀奇玩意儿,他经常带我去集市上淘些新鲜物件。” 余杭水运很发达,在沿海一带回来的船只,好些从远航的大船上下货,便是下到内河的船只上,直接运送来余杭一带。 余杭的富商很多,这些舶来品好卖得很。 百里桐拿着纪青霭送给自己的礼物,开心离开。 当夜,李同显就来了琉璃阁。 纪青霭早早就准备好了迎驾,现下已经入了深秋,纪青霭披着一件大氅,显得她那张原本就很小的脸,看起来更小了。 李同显过来的时候,一把就将准备福身的纪青霭拉了起来。 “不是已经让你在殿内候着吗?还出来做什么?”李同显直言说。 他知道纪青霭畏寒,果然,现在碰到纪青霭的那双手时,一股凉意也随之传来。 李同显顿时皱眉,他不跟纪青霭发火,但不代表不会对纪青霭身边的人发火。 “你们怎么伺候你家主子?天寒也不知道拦着你家主子些?”李同显沉声呵斥的时候,琉璃阁的宫人跪了一地。 纪青霭那双手现在就被李同显包裹在掌心里,她看着李同显那张冷肃的脸时,不由微微蜷缩起自己的手指,在后者的掌心里轻轻地挠了挠。 李同显几乎是立马低头看向了她。 纪青霭抿了抿唇,“是嫔妾自己要出来的,皇上可别怪他们了,她们也拦不住嫔妾的。” 李同显眉心一拧,他又捏着纪青霭还没怎么回暖的手,“下不为例。” 纪青霭粲然一笑,拉着身边的人就朝殿内走去,“那可不行,这是规矩。” 哪里有李同显都来了蓬莱宫,而她还在殿内不出来迎接的道理? 李同显刚想说自己说的就是规矩,他说不用纪青霭出来迎接,那就是不需要。 可是这话李同显还没能讲出来,纪青霭已经笑着补充了后一句话—— “再说了,嫔妾得知皇上要过来,也想早一点见到皇上。” 李同显闻言,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只原本就握着纪青霭的那只手,不由紧了几分。 纪青霭没有掩饰自己唇角的轻笑。 走进殿内,李同显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羊肉汤的味道。 膳房送来的羊肉汤锅,下面还加了一个小炉子,里面放着银丝炭。 殿内满是奶白色的羊肉汤“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加了红花椒葱白姜片和白芷的羊肉汤,蔓延出来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跑了出来。 李同显今日原本没觉得太饿,但现在,闻着这羊肉锅子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他忽然觉得好像有点饿了。 纪青霭:“今日嫔妾托皇上的福,有喜事想庆祝,就叫膳房的人准备了热锅子,还有已经温好的秋露白。嫔妾就借花献佛,谢皇上。” 纪青霭虽没有明说今日她想要庆祝什么,但李同显怎么可能不明白? 李同显失笑,尤其是在看见纪青霭那双坦荡又明媚的双眼时,他很难说自己心里没有一丝触动。 李同显拉着纪青霭的手坐下,他觉得纪青霭有些太小心。分明是荣国公府的嫡女,偏生遇上太后这么个姑母。看这宫中出身大不如她的姝美人,还有现在的湘采女,从前哪个不比她张扬?要是旁的女子遭受无妄之灾,早就哭天喊地求他要讨回公道,就她不敢提什么要求,甚至想要自己留下来,都只会无声的可怜试探着抓着自己的衣角。 知她双亲皆已不在,李同显心中愈发怜惜。 心中一动,李同显就将秋猎的话脱口,“过几日就是秋猎,到时候你身子好一点,朕便带上你。” 纪青霭眼睛顿时就亮了。 因为万寿节的缘故,李同显在位时的秋猎都往后延迟了一两月。不然,礼部也来不及的准备。 纪青霭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能跟着一起去秋猎,毕竟她现在也不过才三品,只是个婕妤,而且身子骨还没完全好利索。她知分寸,从没想过要去拿这件事为难李同显。 却没想到,现在李同显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纪青霭怎么可能不想去? 入了宫的女子,这辈子想要离开宫的机会很少。她才进宫不到小半年,就能有跟着一起块儿去秋猎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多谢皇上!”纪青霭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 李同显见状,唇角飞快翘了一下,然后又拉回了平日里的模样,“朕也说了,要你身体好一点,太医院的太医说你能去,才行。若是过几日,你身子还养不好的话,这事儿就没得商量。” 纪青霭笑得又软又乖,很是讨好地主动给李同显夹了羊排,“嫔妾肯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秋猎之前,也是在这一日后的两日后,慈宁宫的紫烟在入夜后,悄悄来了琉璃阁。 第49章 密信 这两日时间,纪青霭从青美人变成青婕妤一事,早就传遍了后宫。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毕竟李同显登基这几年时间,在后宫中的人还真是没一个晋位。 在钟粹宫的贤妃泡在浴桶中,她肩头有一双手在很有力地给她揉着肩。 “这是个运气好的,瞧瞧先前的湘美人和姝美人,这怀着皇嗣,咱们那位皇上除了给了些赏赐之外,可什么都没有。人家青婕妤,不过是摔了一跤,就升了位置。” 贤妃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还带着笑意。 不过,在她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只是更加细致妥帖地替她揉着肩头,放松肌肉。 慈宁宫里的紫烟自然也听见了纪青霭晋位的消息,紫烟这时候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对纪青霭投诚,纪青霭虽说口头答应了她日后会将她调来琉璃阁,但这件事情在落到实处之前,她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主子的赏是恩赐,主子的罚也是恩赐,她们说到底,只是宫里的奴才,不是主子。 她若是一日不来蓬莱宫,留在慈宁宫的每一日都会提心吊胆。 紫烟被带进来的时候,纪青霭正站在桌前习字。 她身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整日躺在床上,她骨头都快要躺软。反正写字和画画又不是什么大开大合的劳作,她就动动手腕,每日来诊脉的太医也没说不行的话,春麦和夏菽几个大宫女也就由着纪青霭这么去了。 “紫烟见过青婕妤。”进来后,紫烟就给纪青霭行了个全礼。 纪青霭放下笔,“起来吧。” 她知道紫烟这个动作,就是代表着对方完全归附于自己。 “是本主让你查的事情有线索了吗?”纪青霭问。 紫烟恭敬点头,然后将手里的纸条递给纪青霭,“这是太后娘娘在宫中接触宫外的人,剩余的,都是娘娘这些年在宫里的势力。” 纪青霭接过纸条一看,微微挑眉,看来太后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 除了宫人,还有在前朝的带刀侍卫。 太后既然有办法联系上宫外的人办事,那后宫里肯定是有人跟在前殿的侍卫有联络。 纪青霭看着纸条上这个叫“陈洛书”的侍卫的名字, 她没有听过。 “还有一事,奴婢想娘娘可能会在意。”紫烟说着,又交出了一物。 是用一个小竹筒卷起来的纸条。 紫烟低着头,“这是今日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传给小安子的信。” 小安子就是紫烟揪出来的跟宫外联系的枢纽之一,是个倒夜香的小太监。 不过,小安子现在已经是纪青霭的人,收到这消息时,直接找到了紫烟,将太后身边的徐嬷嬷传来的消息原封不动地递到紫烟手中。 纪青霭打开竹筒,在看清楚太后在纸条上发布的命令是什么时,纪青霭的脸色忽然一下变得很难看。 竹筒外面的漆口完好无损,能看出来不论是拿到了竹筒的小安子还是紫烟,都不曾打开看过。 紫烟虽然没有打开,但也能大概猜测到竹筒里的纸条上都写了什么。自打琉璃阁的这位主子,在景仁宫受伤后,那份病案送去了慈宁宫后,她就不止一次听见太后的责骂声。 太后很生气,对于纪青霭居然会伸手去帮一个无关的后宫的人而导致受伤,如果她身体允许的话,指不定太后还会亲自来琉璃阁教训她。 不过,最近皇上升了纪青霭的嫔位,太后想做什么,紫烟也能猜到一二。 从前太后是拿谢揽山的命来威胁纪青霭进宫,如今,眼看着纪青霭似乎已经得了皇上的青睐,那谢揽山这个人,在太后眼里,自然也不应该继续存在,省得日后成为荣国公府的绊脚石。 所以,现在在纪青霭手中的那张纸条上,下达的命令很清楚—— “谢揽山,杀。” 纪青霭盯着纸条,不由收拢了手指,最后握成拳。 紫烟不敢抬头,整个偏殿书房里沉静一片。 好一阵,纪青霭的声音才传出来。 “好,好得很。”纪青霭都快要被自家姑母这釜底抽薪的一出给气笑了。 明知道谢揽山在她心里的分量,但她的好姑母就为了不让她惦记,就要出手杀人。 她在余杭第一次受到胁迫时,纪青霭妥协了。现在,纪青霭看着手中那团已经被自己揉得不成样子,上面却能轻而易举要谢揽山陷入危险的纸条,她抿唇,她的姑母好像还真将她当做了好拿捏的软柿子。 “外面那个叫陈洛书的带刀侍卫,有没有发现?”纪青霭问。 她和紫烟都在后宫,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不能去前朝,更不可能跟宫中的侍卫接头,不然这宫里就乱了套了。太后之所以选了小安子这么一个倒夜香的小太监,还不是因为对方每日都有短暂的出入宫门口的时间,这样的人,无意间跟侍卫接触时,才不会引得人怀疑。 “没有。”紫烟交代道:“小安子说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联系陈洛书,没有别人。只要他不找到陈洛书,后者就不会知道宫里的人下了新的命令。” 纪青霭听见这里时,点点头,“那就好。” 春麦和夏菽先前还不知道先前自家主子怎么忽然一下就沉了脸,但听见现在纪青霭跟紫烟谈到了宫中的侍卫时,春麦率先反应过来。 宫中的侍卫是能出入宫门的,现在在宫内的前朝,跟纪青霭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若是对方出宫,在宫外,能让纪青霭这样勃然变色的,那估计就只有一个人。 “主子,是谢公子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春麦低声问。 纪青霭将手中已经揉成了一团的纸条递给春麦。 后者打开一看,不由抽了一口气。随后,春麦的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 太后怎么能出尔反尔? 当年谢揽山带着纪青霭在外面瞎逛时,也没少照顾纪青霭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对那个总是笑嘻嘻好像从来不会感到忧愁的谢揽山,春麦几个人都很喜欢。 “主子想怎么做?”春麦在看见纪青霭现在的反应时,就知道她家主子不可能坐以待毙。 纪青霭没立即回答春麦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紫烟,“现在太后的身体如何?” 第50章 甜头 紫烟沉默了片刻,“不太好。” 纪青霭心中差不多有数,这个不太好,估计太后是真没多少时日。 “本主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纪青霭说。 等到紫烟离开后,纪青霭叫赵安进来,问了两句搬宫殿的事情做到了哪一步。 赵安如实回答。 现在除了纪青霭住的这间宫殿还没有整理搬过去,其余的都已经差不多。 纪青霭对赵安办事的效率很满意,“内官监那边的宫人都选好了吗?” 赵安:“回主子的话,奴才挑选了几人,还等主子定夺。” 说完这话,赵安就将一个小册子递了上去。 纪青霭打开一看,不由微微挑眉。 她又朝着赵安的方向看了眼,“不错。”纪青霭合上了册子,这上面是赵安整理出来了他挑选过的宫女和太监的名录,每个名字还记载了这些人从入宫到现在的事迹,确保背后没有任何一股势力。换而言之,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宫女的名额减一个,剩余的你看着办。” 她既然要用赵安,就要给赵安放权。 像是春麦这几个近身伺候自己的人,掌管着她的衣食起居和库房,是在她身边最说得上话的。那赵安,想要对方死心塌地跟着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跟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要让这条蚂蚱尝到甜头。 在宫里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最大的甜头就是权利。 赵安手里有了权力,尝到甜头,才会对她,对整个蓬莱宫都死心塌地。 至于后者手里的权力会不会太大,纪青霭并不担心。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跟赵安一起来琉璃阁的,还有一个叫福顺的小太监。最初福顺可能愿意屈居于人下,但随着整个蓬莱宫的人手扩张,他一个蓬莱宫的老人,却还不如新人能在主子面前出头,肯定要急。 纪青霭不怕他急,就怕他不急。 急起来的人才会有动力,会盯着赵安。 她还在余杭时,老祖宗让她去管铺子。那时候纪青霭年纪小,还没十岁。 在余杭这种富庶的地方,她们纪家的铺子就没有不是旺铺的。掌柜和伙计哪个不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纪青霭想跟这些人玩,哪能玩得过? 她在接二连三碰壁之后,干脆放弃了跟这些人年纪都可以当她叔伯的人正面玩心眼,直接从店里拉出来掌柜和账房先生,当做两大龙头。反正都是在铺子里干了多年的人,这些人对铺子也了解得很,纪青霭将扳手腕的桌子让给自己选出来的掌柜和账房先生,谁干赢了,谁干得好,谁就是铺子的主事人。 这样一来,下面的人自动就将敌方的把柄送到了她手中,哪里还需要她亲自动手? 掌控了铺子里的所有动向,纪青霭也算是彻底掌控了局面。 老祖宗事后在听说这件事后,特意将她叫了过来,赞扬了两句。 “做主家的,哪里有跟下人斗的?简直失了颜面和体统。这一次,令娘你做得很好。主家要做的就是知人善任,而不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 纪青霭将老祖宗的话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第二天,纪青霭起来后没多久,就起身去慈宁宫。 她上一次在景仁宫的时候,摔得最严重的地方是后背和手臂,双腿倒没太大的问题。养了这些时日,纪青霭在外面逛逛,没什么大碍。 等到了慈宁宫时,纪青霭直接去了太后寝宫。 还没进门,纪青霭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股浓郁的老参的味道。 她的鼻翼很小幅度地扇了扇,很快确定了中药里的几味补药。 拜纪青霭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所赐,对于现在闻到的味道,纪青霭很轻松地分辨出来那都是强行续命的珍贵药材。 因为她小时候也服用了不少,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 不过即便如此,纪青霭脚步也不曾犹豫。她今日要做的事,就算是太后身子骨不好,没多少时日,她也不会心软。 走进殿内,里面是比外面更加浓郁冲鼻的药味。 纪青霭走过去,“令娘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听见通报声时,想从床上起来,但她这小半年来,身体就一直靠着参汤吊着。 甚至到了现在这一步,参汤也不大管用了。 她知道自己这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浑身都使不上一点劲儿,在纪青霭进来时,她也只能躺在床上。 “起来吧。”太后开口。 就只说了这三个字,她已经控制不住大喘了两口气。 一旁的徐嬷嬷担忧地给她顺气。 “令娘今日过来,是来给娘娘……” “请罪吗?”不等纪青霭说完话,徐嬷嬷已经代替太后开口。 她是跟着太后的陪嫁女,跟太后早就默契十足。现在太后一个眼神,徐嬷嬷就能知道太后想说什么。 对于纪青霭为了救一个无关的宫妃而导致受伤这件事情,太后很愤怒。 她分明还给了纪青霭一个月的时间。 在太后看来,自己都已经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让步” ,给了纪青霭这么长的准备时间,结果就一场无足轻重的旁人的生辰宴,纪青霭全都办砸了。 她要的是在闭目之前,能看见有流淌着纪家人的血脉的皇嗣出现,就像是她的皇儿一样,身上有皇家的血,还有她们纪家的血脉。 如今,纪青霭这是想要自己死不瞑目啊! 太后越想越气愤,就算是躺在病床上,也不妨碍此刻她偏头对纪青霭怒目而视。 随着纪青霭入宫半年,却表现很“废物”,太后只恨自己如今身体不行,不能好生教训她。 纪青霭在听见徐嬷嬷的声音时,像是愣怔了一下,随后就轻笑出声。 “徐嬷嬷您在说什么胡话?”纪青霭表情平静而无辜,“本主做错了什么,需要对太后娘娘请罪?” 徐嬷嬷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这后宫里,哪个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样子?今日纪青霭这么一开口,还真是让她噎了一口气。 第51章 出气 纪青霭眼神扫过徐嬷嬷,带着冷然。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刻纪青霭身上那股气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徐嬷嬷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些怯意和畏惧。 不管纪青霭从小是不是在京城长大,她都是荣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到了宫中,不管现在纪青霭肚子里有没有如太后所愿怀上皇嗣,她现在都是青婕妤,是主子。而她不论如何得太后娘娘的信任,在外人看来是不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但对于后宫的主子而言,她就是奴才。 既然是奴才,刚才主子说话时,哪里有她插嘴的份? 徐嬷嬷的后背,在这一刻,冒出来了许多冷汗。 她如今的一切,不过都是靠着太后撑腰。 而太后的身体如何,她作为太后最信任的人如何不清楚其中的底细?若是太后有什么不测,那她…… 徐嬷嬷根本不敢再多想。 纪青霭压根就没在徐嬷嬷身上花太多精力,她今日来的唯一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太后一人。 纪青霭上前了两步,她脸上挂着笑,眼里没什么温度,“今日嫔妾来见太后娘娘,是有一物想要给娘娘过目。” 说着这话,纪青霭已经将手中的一两指宽的木匣,递给了身边的春麦。 春麦上前,站在太后床头,当着徐嬷嬷和太后两人的面,拨弄着木匣外的金属搭扣,然后直接打开。 木匣里就只有一张纸条。 跟昨日从慈宁宫送出去的纸条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这张上面写着“谢揽山,杀”四个字的纸条,看起来不知道被人多用力地揉过,然后又被展开,订在了木匣里。 徐嬷嬷在看清楚木匣内纸条上的字后,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后退一步,神色惊慌。 这张纸条分明就是她亲手交给宫里的暗线,怎么,怎么会落进了纪青霭的手中?! 徐嬷嬷惊疑不定地看着纪青霭,她的心里在此刻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还躺在床上的太后,则是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纪青霭。 “好,好,好,你好得很……咳咳!”太后在看见纸条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 纪青霭这才进宫多少时日?能将她在宫里的人都摸得一清二楚?摆明了就是这慈宁宫里,是有吃里扒外的东西!更可恨的是纪青霭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出来,不就是摆明了笃定自己不能拿她怎么样? 太后猛然咳嗽出声,原本青白的一张脸上,很快因为呼吸急促而变得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 纪青霭面色不变,“娘娘想要我进宫,因为荣国公府在先帝驾崩后,不复往昔荣耀,我理解。”她上前两步,看着还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太后,眼神也一点不避开,直直地看了回去,“但娘娘从没想过要好好跟我说话,一开始就想要用强权压我。娘娘这辈子在宫里习惯了高高在上,要叫旁人听从你,不容反抗。但怎么办,我真是很讨厌被人威胁,也很讨厌出尔反尔。” 太后大约是没想到纪青霭胆子能这么大,宫里阳奉阴违的人她见得多了,但像是纪青霭这样的,就算是玩手段,都要放在明面上来的人,她还真是头回见。 但不得不说,纪青霭这种态度,让太后变得更加愤怒。 她用力拽住自己的枕头,朝着纪青霭的方向砸去,“你,你你好大的,好大的狗胆!” 可是久病之人,甚至还是久病的病重之人,浑身都绵软无力,纪青霭站在原地,在看见太后的动作时,根本就没有要躲开的意思。最后,太后扔出来的枕头,无力地落在了纪青霭的脚前。最后带来的一阵风,吹拂起她的裙角。 声势浩大,却不堪一击。 纪青霭弯腰,将那枕头捡起来,拍了拍上面可能并不存在的灰尘,她上前两步,重新将枕头给太后放了回去。 “娘娘还是省点力气吧。”纪青霭说,“对了,今日令娘过来,还想要向娘娘要一人。” 太后此刻已经被纪青霭气得半句话都讲不出来,她想抬手,但最后胳膊也还是无力地垂落在寝被上,手指着纪青霭,发出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纪青霭带走了紫烟。 太后想拦,徐嬷嬷也的确追了出去,“青婕妤,这不合规矩。”大约是先前纪青霭看向自己那一眼让徐嬷嬷从心底感到发凉,现在追出来后,她的语气也不再像是从前那么冷硬强势。 纪青霭:“怎么不合规矩?嬷嬷应知如今本主身边还缺宫女,本主跟紫烟一见如故,怎么,本主现在要个宫人都不行了吗?” 徐嬷嬷:“……” 她当然是有无数个可以反驳纪青霭这话的理由,但是,莫名的她就退步了。 在纪青霭拿出纸条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有人卖了慈宁宫的消息。现在纪青霭这么明目张胆地要带走紫烟,可想而知,这个人就是紫烟。 但她留不住人。 纪青霭既然都已经开口要让人,那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日不管她们慈宁宫愿不愿意,纪青霭都能将人带走。 徐嬷嬷最后还是将人放走了。 紫烟也没想到今日一大早,纪青霭就出现在慈宁宫,还直接在太后跟前将自己带走。 等离开慈宁宫时,紫烟感觉还有点恍惚,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主子,太后娘娘那边……”紫烟跟在纪青霭身后,不由有些担忧出声,但在开口时,紫烟已经麻溜地换了称呼,“您这样带走奴婢,会不会不好交代?” 纪青霭:“本主不需要给太后交代。” 她早就说过了,这宫里要说谁的话最有用,那必然是李同显这个皇上。 在紫烟昨夜将纸条递到自己手中之前,纪青霭已经先在李同显那儿透了底。 太后的人她也不敢全盘照收,那都是太后在宫里经营了几十年的人手,即便是她靠着慈宁宫的人拿到了这份名单,纪青霭不会觉得这些人就真对自己死心塌地。所以,她很坦诚就跟李同显坦白过此事。 用不上的人,不如交给李同显的人去调教。 凭着她对李同显的了解,纪青霭知道即便是太后从前的人认李同显为主,后者也不会重用。身为一国之君,想要成为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太后从前的人,李同显根本看不上眼。 纪青霭从来就没想过要跟李同显对着干,只要对方相信她,这部分人手最后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中。 所以,今日之事,就算是太后强加阻拦,不让她带走紫烟的话,纪青霭也准备好了第二条路,确保能将紫烟带走。 皇帝的口谕,谁还敢抗旨吗? 第52章 开拔 回到琉璃阁后没多久,百里桐又来了。 这一次,百里桐手里提着一篮子的青橘。 “令娘!”百里桐在知道纪青霭的乳名后,便很不客气地叫上了,“这是今年进贡的新鲜青橘,你快来尝尝,我爹特意托人给我送进宫来。” 显然是大将军得了赏赐,没忘记自家还在宫里的女儿。 纪青霭笑眯眯接下来。 百里桐坐在她对面,“过几日就是秋猎,也不知道这一次有哪些人一块儿去。” “你去吗?”纪青霭问。 百里桐点头,“当然,这种机会一年就一次,要是错过了,那可太可惜了。”等她说完这话后,忽然意识到今年纪青霭很可能就去不了,百里桐顿时哑声。她眼神带着歉意地看着纪青霭,“那个,我不是有意的啊,就……”她咬了咬牙,又想到纪青霭受伤完全是因为自己,所以,百里桐突然就做了一个有点冲动的决定,不如,她也不去好了,就留在宫里陪着纪青霭。 可是百里桐这话还没有说完,纪青霭已经笑着开口打断了她。 “我应该也可以跟你一块儿去。” “啊?!”百里桐先前想说的话,顿时就被纪青霭丢出来的这个消息给噎在了嗓子眼里,她半天没反应过来,眼里还残留着吃惊的神色。 反应过来后,百里桐的皱眉,“你也跟着去秋猎? 皇上准许的吗?可是你身体……” 纪青霭:“秋猎也不一定要满载而归呀,我如今在外面随便走走还是没问题的。” 百里桐“哦”了声,随后面上浮现出一层喜色,“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俩的帐篷就搭在一起。你在营帐里等着我,我去打猎!你想吃什么,我就打什么回来!” 她从前参加秋猎,就是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在骑马狩猎这件事情上,整个后宫没一个人能比得过她,再加上她跟李同显也算是有过一段战场上的交情这层关系,每次李同显去秋猎时,都会点上她。 这一次,百里桐觉得秋猎更有了些盼头。 她要让纪青霭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满足纪青霭的所有要求。 忽然一下,百里桐觉得自己好像多了很多动力。 纪青霭自然是不知道现在百里桐在想什么,她在知道这次出门身边有熟悉的朋友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那好呀。”她乖乖点头,俨然一副完全相信百里桐的样子。 殊不知她这般模样,能让百里桐瞬间变得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没心眼子要出门,那她必然要保护好她的安全啊! 虽然只是一次秋猎,但皇上出宫,前后准备事宜就不少。 春麦带着新分来的小宫女们在收拾行囊,赵安在前厅将打听到的这一次秋猎有关的消息汇报给自家主子。 “此番跟随皇上一同去立荣山的除了主子之外,还有菱修容,姝美人,百里美人。以往皇上出门狩猎,都不怎么喜欢在身边带后妃,但这一次大约是因为姝美人心情郁郁,皇上也让姝美人随行。至于菱修容,听闻菱修容从前也会骑马,而且骑术不错,当年在边关时,也时常跟随在皇上身边。” 赵安知道自家主子想听哪方面的消息,挑选性地讲了出来。 这些几乎都算是纪青霭的老熟人。 “秋猎随行的,还有皇上钦点的大臣。朝臣也可带家眷,不过主子不用担心,朝臣和家眷虽然在营帐外围,但主子也能召见家里人。” 纪青霭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晓。 这一次出行,她还真是有几个想亲自见一见的人。 等到真正出门时,纪青霭已经忍不住换上了冬日的厚衣服。 春麦她们在收拾行李时,特意多带了好几身的厚衣服,就连棉被都带得比旁人多。 从宫里到皇家猎场立荣山,差不多需要花费两日。 纪青霭登上马车后没多久,就直接睡下。 这种漫长的路程,其实挺折磨人。哪怕马车的减震效果极好,甚至格外宽敞,但纪青霭还是很不喜欢这种长途出行。 春麦等人早就见怪不怪,放下了马车内的另一层帘子,顿时就将外面的日光遮挡得七七八八。 纪青霭再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春麦扶着她起身,“主子现在要用膳吗?” 纪青霭几乎睡了一个白天,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她点点头。 春麦先从马车里的小桌下面拉出抽屉,里面放着宫里精致的茶点,“主子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夏菽已经去传膳。” 御膳房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纪青霭坐起来,掀开马车的帘子,又推开车窗,看了外面一眼。 不论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都有些看不见尽头。 皇上出行,势必人员众多。只不过这是纪青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心头不免感到吃惊。 这么长的队伍,纪青霭也不指望着能在路上见到大伯母。 路上御膳房准备的膳食也没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大多都是早就准备好的食材,然后在路上热一热。 春麦带回来的一食盒的膳食几乎全都是炖菜,已经炖后好闷起来,凉了再热,也不知道是热了第几回,毕竟御膳房也要保证宫里的主子们在传膳时能立马拿到手中的菜都是热菜,所以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这一盅汤里面的食材都变得软烂,看起来毫无食欲。 纪青霭自然也没什么食欲。 甚至还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倒胃口。 “算了。”纪青霭合上了盖子,“把我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 有上一次长途坐马车的经验,纪青霭这一次在出行之前,特意准备了不少关于吃的东西。 从前谢揽山偷偷带她出去玩,遇见过西域的商人,对方骑着骆驼,两边还挂着一种叫馕的大饼,是一种很方便的干粮。 但纪青霭不大能吃得惯这种大饼,谢揽山就地取材,不是在山林间抓了兔子,就是在河里捞了鱼,将肉剁碎,用油一炸,加上佐料香料,香气顿时扑满鼻。然后将肉末塞进馕里,也算是一种肉夹馍。 油炸过后的肉质,酥香还带着点椒麻,再加上面食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妙的味道,令人食欲大动。 纪青霭没有谢揽山能就地取材的本事,也没有他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身还挺不错的厨艺,所以准备的肉都是在出宫之前,让御膳房的人按照她的要求制作好,然后装瓶密封起来。 因为上面还有一层油浸泡着炸肉,所以保存几日是不会坏的。 馕在纪青霭的坚持下,尺寸缩小了不少,用一只手拿着正好。 春麦去后面的马车里将准备的食材都拿了过来,在小桌上摆弄起来。 刚打开的炸肉食罐,里面的香气就飘散了出来。 纪青霭担心路上都只能吃点干粮,所以让御膳房做了好几种不同的油炸出来的油焖肉,肉质不同,味道也不同。 像是最外面的,是五香孜然的五花肉,肥瘦相间,一口咬下,油汁迸溅,唇齿留香。 然后依次是酱鸭肉,这也是用热油跑过,又炒香了小料,加入酱油胡椒粉腐乳汁和冰糖等等,然后焖烧收汁。在这一瓶肉罐子里,肉质的颜色看起来红亮泛着油光,因为罐子里倒满了酱汁,这剁得细碎的鸭肉也被腌住了味道,跟前一份五花肉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还有烧鹅肉等等,纪青霭口味更偏甜一点,她喜欢用馕夹着酱鸭肉吃,一口下去,香味就充盈了她的味觉,吃完后还回味无穷。 纪青霭在给随身携带的馕都装上了“馅料”后,一共装了五个小饼,放进了食盒里 ,又递给春麦,“让赵安给皇上送去。” 第53章 伴驾 她估计李同显这一路上也吃不大好。 而且,虽说皇上去秋猎,但这一路上,李同显肯定没有她休息得好。她可以睡一路,但李同显可没什么睡觉的机会。 跟纪青霭猜想得差不多,李同显现在才跟吏部尚书谈完政事。马上快要到年底,又到了吏部最忙碌的时候,李同显督促询问了几句。 他跟前几任皇帝都不太一样,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不论经过多少年,身上总还是残留着铁血冷悍的味道。 李同显不是个眼睛里能容沙子的人。 吏部尚书从李同显的马车上出去时,迎面吹来了一阵风,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老尚书觉得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所以这阵凉风吹来,实在是有些令人发冷。 赵安也是差不多在这时候赶上来的。 张义德在看见赵安时,惊讶了片刻。 没别的什么原因,就是因为觉得赵安这时候来得也太晚了。人家别的妃嫔早就不知道送了几波人过来,打着各种幌子,不就是为了想见皇上一面吗?毕竟在行军路上,皇上在什么位置根本不需要打探,稍微主动一点,那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结果青婕妤倒好,这一整天,张义德都没见过这位主子身边有什么人凑过来。 甚至中午时,他家主子用膳的时候,还特意叫他到身边问了句青婕妤那边有没有什么事,他都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家主子担心青婕妤在路上身体不适,所以才没像是别人那样派人来打听,还让他去太医处问问情况。结果回头一问,张义德才知道是因为那位主子在路上直接睡了过去,怕是根本就没想起来他家主子。 张义德都不知道自己回这话时候,自家主子是个什么脸色,反正他是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的。 现在看见赵安终于出现,张义德立马将人送了过去。要知道,今日一整日,不论是姝美人,还是菱修容送来的人,皇上都没有召见。张义德心里估摸着,自家主子说不定就是在等这位青婕妤的人呢。 李同显今日在路上召见了不少人,虽说坐在马车里,但也早就饿了。 不过御膳房拿出来的东西,软绵绵又黏糊糊的,看着就没什么胃口,所以李同显中午用得不多。 现在到了晚膳时间,李同显也不大想传膳。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张义德领着赵安进来了。 赵安一进来,便跪在马车地上,“奴才拜见皇上。” 李同显这马车是由八匹马拉着,里面不仅仅有一张卧榻,甚至还摆放了三张案几,用于会客,很是宽敞,像是直接拉了一间房子,还四平八稳的。 “起来吧,是你主子让你过来的?”李同显问。 赵安恭敬点头,“回皇上的话,青主子担心皇上途中胃口不佳,特意命奴才送些膳食来。” 李同显挑眉,“呈上来。” 张义德立马将赵安带来的食盒送了上去。 食盒一打开,里面混合着各种熟肉的香气就飘散了出来,弥漫在整个马车里。 李同显原本还有些轻蹙的眉头,这时候像是悄无声息地舒展开了。 吃不好暂且也是可以忍一忍的,但总归是让人心情不大好就是了。李同显没想到,纪青霭居然还能想着给他送膳食过来,而且这份膳食一眼看去,就知道肯定不是膳房自己人想出来的东西。 她路上还惦记着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李同显心情一好,便开口道:“去将你们青主子请过来。” 这话一出,别说是赵安,就连张义德都愣住了。 张义德没想到自家主子今日在拒绝了姝美人和菱修容想过来伴驾的想法,这时候反而让自己亲自去将青婕妤接过来。 赵安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他家主子派自己过来之前,可没提出想伴驾的意思。但皇上现在可是亲自发话了,赵安怎么可能不激动? 等到赵安跟张义德骑着马走到后面纪青霭的马车跟前时,转述李同显的口谕,正坐在马车上小口小口用着“肉夹馕”的纪青霭一愣。 纪青霭身边的春麦和夏菽反应更快一点,已经开始给纪青霭整理仪容。先前纪青霭才睡醒,想着在自己的马车上,她便随意了很多。 纪青霭坐在位置上,任由这次带出来的两个大宫女对自己“动手动脚”,她木着一张脸,心里却在念念有词。 吃饭都让人吃不安生! 纪青霭被送到李同显的马车跟前时,李同显人已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 在纪青霭出现时,李同显已经直接伸手,放在了纪青霭的腰间,一手就将人从马背上揽了下来。 纪青霭戴着都快要垂到脚边的帷幕,不得不说,骑马过来的路上,可真是尘土飞扬,即便是一小段路程,也能打造出来风尘仆仆日行千里的气势。 李同显拉着纪青霭的手就要走进马车内,但纪青霭在进门的时候,顿了顿,“皇上,等等。”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伸手将头上的帷幕摘了下来。 原本白色的帷幕,才这么短短的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上面就蒙上了一层土黄色,全都是路边激扬起来的尘土。 纪青霭将已经弄脏的帷幕放在外面。 “早知道朕就直接去你那边,身上的伤怎么样?”李同显也是在让张义德去接纪青霭后,才想起来纪青霭身体不适。 纪青霭摇摇头,“嫔妾无碍。” 她越是这么乖巧,越是让李同显心里感到愧疚。 李同显拉着纪青霭的手就没有松开,他带着纪青霭坐在自己的那张案几上,先前纪青霭让赵安送来的食盒,里面的小饼还整整齐齐地放着,看起来没有动一口的样子。 纪青霭微微诧异。 第54章 留下 李同显在这时候已经开口,“这饼叫什么名字?不是御膳房的那帮人想出来的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纪青霭,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虽然是在提问,但不难听出来,李同显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纪青霭轻缓地抿唇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她说,“这其实是馕,只是嫔妾想着一张馕太大,吃起来不太雅观,所以就叫膳房的师傅做小了一点。里面夹着肉,吃起来会更香。这名字,也很粗俗直白,就叫肉夹馕。” 李同显大笑出声,“大俗即大雅,你这小脑瓜子想得不错。” 张义德和赵安两人现在就守在马车外面,张义德在听见马车内自家主子毫不掩饰的笑声后,心里默默地将里面这位青婕妤的位置抬高了两分。 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李同显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家主子沉稳内敛,大多数情况下沉默寡言,甚至还有些薄情冷血,像是眼下这般放肆大笑的时候,屈指可数。 但好似在青婕妤跟前,张义德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他家主子这样的笑声。 纪青霭觉得李同显的高兴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她看着食盒里还没动的小饼,不由问:“这些是不合皇上的胃口吗?” 李同显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松开拉着纪青霭的那只手,他摇头,“朕想跟你一块儿吃。” 行军路上,纪青霭能想到自己,还送来了令人食欲大动的膳食,光是这一点,李同显心里就有些触动。 更何况,纪青霭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求宠,只是关心他的身子。 李同显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耍心机,尤其是后宫里的那些手段,在他面前,就薄得跟一层纱似的,不用多看,都能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但偏偏出现了纪青霭这么一个“异类”,还最不应该成为异类的那个人,李同显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落在纪青霭身上。 纪青霭唤来了春麦,刚才过来之前,纪青霭就让春麦将她们准备的东西都装在食盒里带过来,不然,她跟李同显两人就吃五个小饼,即便是自己能吃饱,但李同显肯定是吃不饱的。 “到了营地后,你的营帐就搭在朕旁边。”李同显一边吃着肉夹馕,一边开口说。 纪青霭抬头,“这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这一次随行的,菱修容的位份比她高,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在皇上营帐的旁边扎营吧? “没什么规矩,朕说的就是规矩。”李同显的态度看起来很强硬,“你身子不好,在朕身边,朕才放心。” 纪青霭脸上露出了些古怪的神色。 李同显见状,感觉到有异,“怎么了?” 纪青霭觉得自己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在出门之前,分明已经答应了百里桐,说好的两人营帐要在一起,现在李同显开口,就要强势地将自己的营帐挪到他身边去,她总得要给百里桐一个交代。 “嫔妾跟百里姐姐已经约好了……”纪青霭只好将自己跟百里桐的计划告诉李同显。 李同显:“……” 从前百里桐在他这儿就跟透明人一样,但现在,他忽然就觉得这人有点碍眼。 “没事。”李同显很快做出决定,“到时候你在朕身边,朕再让人把她的营帐搭得离你近一点。” 纪青霭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多谢皇上。” 这天晚上,纪青霭没回自己的马车。 李同显先前见她过来时就已经有些后悔,当然不可能再让她骑马颠簸回去。 纪青霭脸色还有些迟疑,这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这不是在宫里,她今日要是歇在李同显的马车里,明日怕不是整个行军队伍的人都能知道。 但李同显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唤来春麦等人,进来伺候纪青霭梳洗。 最后纪青霭还是躺在了李同显这辆马车的卧榻上。 不得不说,李同显马车几乎有她那马车的三个那么大,甚至还更宽敞,这卧榻,自然也比她的舒服太多。 不过纪青霭睡了一个白天,现在即便躺在再舒服柔软的卧榻上,也没那么容易睡着。 李同显照旧把她抱在了里面的位置,现在纪青霭有些静不下来。 李同显因为她的动作,也被扰得没办法安睡。 “动什么?”李同显感觉到了自己声音变得低哑了不少,浑身的血液好像也变得沸腾起来,滚烫不已。而身边的人就像是一块凉玉,散发着冷香,让李同显忍不住伸手想要将人紧紧地抱在自己怀中。 纪青霭被他抱得这般紧,再加上两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对方身体的变化,纪青霭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纪青霭不由轻颤了一下。 她感觉到李同显的呼吸就喷洒在自己的脖颈边上,这种感觉,好似一头凶兽匍匐在自己身边,稍不注意,就可能被一口吞下。 同时,纪青霭也感觉到缠绕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勒得很紧,像是想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跟前这人的怀中一样。 纪青霭又忍不住动了动。 “嗯……”下一刻,纪青霭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人咬了一口。 随后,李同显带着明显的不赞同的声音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么急?”李同显问,他的大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纪青霭的下颔处,逼得在自己怀中的人不得不抬头,随后他低头,就截住了纪青霭的呼吸。 纪青霭的唇被封印,跟前的人似乎变成了一座火焰山,哪怕她浑身冰凉,现如今也被炙烤得发热。 这个亲吻,并没舒缓李同显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的呼吸落在纪青霭的耳朵里,变得又重了几分。 “等你好了,朕就……” 李同显这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感觉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唇。 “我没有!” 纪青霭现在在李同显怀中,已经羞得一张脸变得通红。 这是什么话啊! 说得好像她很急色一样! 她根本就没有那意思! 现在一着急,纪青霭也忘了要在李同显面前自称嫔妾。 就算是刚才想蹭蹭,那也是因为后背上的伤口结痂,现在已经开始长出了新肉,那种痒意,她根本控制不了。 第55章 放肆 先前还在宫里时,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她后背酥痒难耐,都是春麦等人打着灯,仔细看着她背上的伤处,然后给她轻轻挠挠。不至于将伤疤挠破,但也能缓解现在大片大片的新生肉带来的有点没办法忍耐的痒意。 而现在,纪青霭想着李同显的误会,她整个身子都快要烧起来。 等到纪青霭磕磕巴巴地解释完后,她已经不想看李同显,伸手推着面前人的胸膛,企图这时候自己从跟前这个冤枉了自己的男人怀中挣脱出去。 但是李同显没想要放人。 李同显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误会了纪青霭后,又感受到现在纪青霭的抗拒,他闷笑一声,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有些纵容。 “跑什么?不怕冷?”李同显还将纪青霭紧紧地扣在自己怀中,他身上滚烫,是纪青霭在深秋的夜晚会喜欢的温度。“朕错了还不行吗?”李同显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纪青霭的耳边说,他几乎都快要咬住纪青霭的耳朵,让怀中的人止不住地颤栗,“是朕想要令娘……” 当李同显说完这话后,纪青霭莹白的耳垂就已经彻底沦陷。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如今耳朵这样的“命脉”都已经被李同显尽数拿捏,只能瑟瑟发抖地藏在猎人的怀中,浑身上下都泛起了一层粉色。 李同显将怀里人的衣服都快要揉得一团乱时,怀中人的那双眼睛里已经氤氲起一片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 又乖又惹人怜。 李同显不敢把人欺负太惨,他把怀中的人的那张红唇亲得都快要发肿后,还低头像是安抚地碰了碰纪青霭的唇,“哪里痒?朕给你挠。” 他声音还带着嘶哑,纪青霭内心抗拒得不行,可是李同显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伸手放在了她的后背。 纪青霭着急地就要伸手抓住李同显的手,她现在背上的伤口都还没有完全好利索,上面虽然不至于像是最开始那么血肉模糊,但是还有些褐色的疤痕没有脱落,就连摸起来,都有些粗糙不平。 这么丑的样子,她不想要李同显看见。 “皇上!”纪青霭一开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娇又媚,这哪里是拒绝?分明就是欲拒还迎。 纪青霭脸上的颜色涨的更加发红,“不要……”她可怜巴巴地说,背上狰狞的伤口她不想叫眼前的人看见。“很丑……”她垂下眼睑,掩住了自己眼底的光。 李同显见怀中的人这副模样,心头软得厉害。他大手按住了纪青霭的后脑勺,将人的脑袋贴进了自己的胸口,“朕吹了灯,不看,行不行?你不是痒得难受吗?朕给你挠挠。” 纪青霭此刻鼻翼间尽是一股浓郁的龙涎香,她耳边听着属于李同显的砰砰的心跳声,那句“嫔妾想要春麦”的话,就这么渐渐消失。 纪青霭感觉到了李同显的手已经放进了自己衣服里,在后背上,找着位置。 “这里?”李同显问。 纪青霭后背被男人粗糙的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引发了一阵阵的战栗,像是被雨打湿的芭蕉,看起来楚楚可怜。 最后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后背上新生长出来的肉有些发痒,还是仅仅是被李同显此刻作乱的手抚得发痒。 她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地方痒。 纪青霭想开口求饶,最后还是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发出闷闷的哼叫声。 李同显听见后,觉察到她在做什么,另一只原本揽在她腰间的手就放在了她的下唇处,轻而易举地将她的下唇从她的贝齿之间拯救出来。 “别咬自己,咬朕。” 李同显的声音刚落进纪青霭的耳朵里时,纪青霭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怎么变得如此大胆。或者,她就是因为知道李同显对自己那点莫名的纵容,才变得有些“放肆”。 纪青霭一口就咬在了李同显的肩头。 可是她自己不知道的是,这点痛楚对于李同显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檀口轻盈,柔软至极的唇瓣贴在他肩头的那瞬间,却令李同显浑身紧绷,似有什么蓄势待发。 距离猛兽出笼,也就一线之差。 最后纪青霭还是累极了,在李同显的怀中沉沉睡去。 的确什么都没有做,但好像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泡过一样,乏得很。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射进马车时,纪青霭醒来,还有点茫然,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何处。 “醒了?”直到一道熟悉的男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纪青霭偏头,才发现原来李同显早就已经起身。 隔着一道幔帐,她只能看见男人隐隐约约的身影,坐在案几前,手中似乎还拿着奏章。 纪青霭轻声“嗯”道,然后忍不住琢磨起来这男人怎么在马车上也起这么早。 春麦很快进来伺候纪青霭梳妆,御膳房的人早就已经将早膳送了过来。 纪青霭坐在李同显身边,她小口小口喝着金黄的南瓜粥,提出等会儿要骑马回自己马车的事。 不料李同显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在这儿不舒服?” 纪青霭脸上挂着浅浅的绯色,这哪里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哪里有她一介小小的嫔妃,一直待在皇上的马车里的道理? 这不合规矩。 何况,“皇上白日里还要见大臣,嫔妾留在此地不妥。”纪青霭说。 从前在宫里,她不是没听过有嫔妃朝着大明宫里送汤水,这些人不就是打着“红袖添香”的主意吗?奈何李同显看起来像是个不解风情的,来大明宫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没人能在大明宫里伴驾,李同显不许。 如今,虽然不是在大明宫,但李同显既然要接见朝臣,她留在这儿就不大妥当。 纪青霭在说完这话时,忽然就感到一片温热,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她低头,就看见李同显的那只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有什么不妥?朕这里还缺个研墨的。”李同显笑了一声,“不知道青婕妤可愿留下?” 这话一出,纪青霭原本脸上只是浅淡的绯色,倏然一下,就变得通红。 第56章 继室 当纪青霭在李同显的马车内留宿,甚至这天白日里还在里面伴驾的消息传进了后面姝美人的马车时,靠在马车内壁上的脸色看起来还很苍白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憎恶。 不过才短短一月光景,原先光鲜活跃的姝美人,此刻脸上只剩下一片阴翳。 如今在姝美人身边伺候的人是彩霞和荷露,后者便是当初那个负责收拾姝美人寝宫的二等宫女。 将这消息汇报给姝美人时,彩霞和荷露纷纷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彩霞原本是跟朝云住一间屋子,两人都是安乐侯府的家生子,几乎从小就是一起长大,也一直跟在姝美人身边,关系亲厚,情同姐妹。但就在离宫之前,彩霞亲眼见证了朝云的死亡。 朝云的死并不是意外,可能在咸福宫的每个人都能预料到这一情况的发生。 当初姝美人小产后,朝云和彩霞两人进了慎刑司,回来后身子也没好利索。再后来,朝云那张脸就被毁了,沸腾的茶水烫伤的不仅仅是她的脸,还有小半个身子,右肩都被烫得溃烂,露出了猩红的血肉。 主子发了话,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敢不听。 朝云那张没能得到医治的脸和身体日渐腐烂,腐肉的感染导致她高烧不退。 宫中的奴才生病是极为晦气的事,传染的主子就是罪加一等。 所以在朝云发烧时,就被人用草席随意卷起,丢进了浣衣局的最西边的废殿之中。 那里都是染了病准备等死的宫人。 彩霞偷偷去看过一次,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送了药。但朝云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不清,就连水都灌不下去。 没多久,就去了。 就连死的时候,都悄无声息。 自那之后,彩霞在姝美人跟前时,更是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出什么错,最终也落得个跟朝云一样的下场。 “是吗?”片刻后,听见这话的姝美人终于开口了。 她眼神漠然地从彩霞和荷露身上扫过,“那她还真是好运。”姝美人再一次开口,这声音叫人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但就是有一种无形的低压,让听的人恨不得此刻将脑袋都垂进肚子里。 彩霞和荷露不敢回她这话。 就在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古怪,连空气好像都快要凝滞停止流动时,马车外面终于出现了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样的诡异的宁静。 “姝美人,安乐侯府夫人求见。” 姝美人听到这声通传时,似乎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冷笑出声。 她正想要叫人滚,但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最后把人叫了进来。 安乐侯现在这任夫人,是安乐侯的续弦。 姝美人是安乐侯前头那位夫人所出,而杨宝珠,那位现如今的安乐侯府的三小姐,才是眼前出现在马车里的这位侯夫人的嫡女。 安乐侯夫人出现在马车里时,彩霞和荷露已经退了出去,马车里只剩下姝美人和安乐侯夫人。 安乐侯夫人给姝美人行了一礼,看起来带着些敷衍。 姝美人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她当然是知道为什么。 不过是这些人听说她小产,知道她当初是用了什么怀上了皇嗣,这一小产,便是彻底伤了身子,日后可能很难再有孕。 家族对于一个送进了宫却不能怀孕的族女,当然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甚至,对于不少人来说,她就已经是一颗弃子。 “不知道母亲今日过来,有何贵干?”姝美人懒懒地靠着身后的软枕,语气却是带着几分嘲弄。 哪怕不问,她也心知肚明。 安乐侯夫人似乎并不在意现在姝美人的态度,甚至,她眼底还浮现着一点淡淡的怜悯。 “妾身今日是来替侯爷给美人传话。”安乐侯夫人开口。 就算现在她这个名义上的大女儿是皇上的嫔妃又怎么样?她可是听说了,自打荣国公府的那位嫡小姐入了宫,皇上每月可有不少时日都歇在那位的宫里。甚至,皇上登基四载,头一回晋升后宫嫔妃,竟然就是落在那位身上。 而她这个好女儿,不仅仅没能在对方刚入宫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将人摁死,反而还还惹怒了皇上和太后,就连位份都被削了一级。 “侯爷私下觐见皇上时,提了几次让宝珠入宫之事,皇上都不曾反对。这一次秋猎,宝珠也来了立荣山,到时候还请姝美人能多带着宝珠走走。宝珠那丫头,自打上一次来宫中看望姝美人,回到府上后,都还一直挂念姝美人。她这个小姑娘,看来也是极喜欢您的。” 安乐侯夫人将这番话没什么波澜地讲完了,她不信姝美人不会接招。 若是没了家族在背后鼎力支撑,在后宫的人又怎么可能掀得起风浪? 她笃定了眼前的大女儿不敢跟侯府撕破脸。 安乐侯夫人在姝美人的马车里没有待很长时间,很快她就离开。 彩霞进马车里给自家主子添茶倒水,耳边忽然就传来一声听起来隐隐含着些癫狂的笑。 “好,好得很,他们还真是不要脸!”姝美人阴冷开口。 说什么杨宝珠喜欢自己想念自己,这话也真是够恶心人的。让她带着杨宝珠走走,走去哪儿?去见皇上吗? 姝美人握紧了手,那长长的指甲,几乎都快要嵌入掌心里。 彩霞的呼吸都放得轻了很多,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透明人,不会被自家主子注意。所幸现在姝美人满脑子都是杨宝珠和纪青霭两人,还真是没什么多余的心神分给她。 快到申时,出行的队伍这才渐渐停下来。 纪青霭现在是坐在李同显的马车里,自然是最先下马车的。 李同显直接牵着她的手,先走到了营地最中心的那顶看起来最大也最豪华的明黄色的帐篷里。 “朕知道你畏寒,这里烧着炭火,还冷吗?”李同显问,“若是还觉得冷,就让人再添些炭火进来。” 这时节,对于李同显而言,根本就不需要炭火。但他知道纪青霭怕冷,所以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李同显就先吩咐了张义德去自己帐子里烧上银丝炭。 第57章 骑马 纪青霭看见李同显额头上有些不易令人觉察的细汗,她摇摇头,然后抬起手,捏着一方鹅黄色的帕子沾了沾跟前男人的额角,冲着他露出个浅浅的笑,“不冷,嫔妾多谢皇上。” “你的营帐就在旁边,还没搭好,先不着急,就在这儿休息。”李同显没拦着纪青霭的动作,只不过在纪青霭要放下胳膊的时候,他直接抓住了纪青霭拿着手帕的那只手,“没事,朕不热。” 安营扎寨也需要时间,何况,还是来的都是皇亲国戚和朝臣,更是马虎不得。 天色尚早,李同显安置好纪青霭后,准备出去骑马转一圈。 正好这时候,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百里桐直接驾马而来。 像是百里桐这样的宫妃的马车,其实还在老后面,但架不住这位出来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那匹枣红色的“奔云”。百里桐在听见说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下来的时候,探出身朝外面看了眼。 在最前面的皇帝的马车是停了下来,但要轮到自己这儿时,可能都还要半个时辰。 百里桐等不了,干脆换上了骑装,直接从马车上迈上马背,一路疾驰而来。 她是来找纪青霭。 先前她答应了纪青霭,这一次秋猎,但凡对方想吃什么,她都会给纪青霭抓来,自然不可能食言。而且百里桐一想到昨日自己想要去找纪青霭一起在马车上打叶子牌消磨时间,结果谁知道玉竹回来说,纪青霭根本就不在马车里,已经被李同显接走。 百里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宫里无聊了许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小伙伴,结果有的人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小伙伴拐走,她憋了一口气,今日一大早,就又让玉竹去寻纪青霭。 谁知道李同显这人这般霸道,一个人霸占着纪青霭,根本不给自己丁点机会。 百里桐生气,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就算是她有胆子冲到李同显的马车跟前要人,后者也不可能真把人这么交给自己。 现在扎营,百里桐跟着李同显每年都会来皇家猎场,她也知道李同显每次过来后,都会骑马巡逻一圈。 既是巡逻,也是热热身。 毕竟,任何一个在边关待久的人,再回到宫里那座硕大的牢笼里,也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气。 百里桐就是摸清楚了这一点,所以趁此机会,火速来了营地,见到了纪青霭。 一见面,百里桐便忍不住抱怨道:“皇上到底想干嘛!你又不是他的宠物,他难道还想要成日将你绑在身边不成?” 玉竹在后面听着自家主子的话,浑身上下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是真想要捂住自家主子的那张嘴啊! 纪青霭捂着嘴笑,显然没有因为百里桐心直口快的这话生气。 百里桐比纪青霭高半个头,她伸手一揽,就把纪青霭揽进自己的怀里。 “我们还说好的这一次出来住在一起呢。”百里桐有些惆怅。 纪青霭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我已经跟皇上说了,他同意让我们俩的营帐挨在一起。” 百里桐在听见这话后,眼睛一亮,然后哼哼道:“这还差不多!” 随后,她又看向纪青霭,问:“你会骑马吗?” 纪青霭点点头,她会骑,而且应该还勉强能看得过去,“只是我骑马的时间很少,也不知道现在技术生疏了没。” 谢揽山就像是精通十八般武艺,骑马自然也不在话下。他爹把他放在余杭,就像是放了一只猴在深山老林里,这没人看管的小猴子还不得天上地下都翻一遍?谢揽山带着纪青霭,后者坐马车到底不是太方便,所以,纪青霭的骑术也是谢揽山亲手教出来的。 而谢揽山师承名师,自身骑术不赖,教出来的纪青霭这个学生,也算是像模像样。 说起来骑马,纪青霭脑子里忍不住想到了当初的那个人。 现在距离自己进宫都已经小半年,也不知道谢揽山跟着苦海大师从西域回来没有。 百里桐不知此刻纪青霭脑袋里在想什么,她听着纪青霭的回答,眼睛一亮,“那你现在要不要试一试?我在旁边给你牵马,我的身手你大可放心,绝不会让你受伤。” 百里桐就是想带纪青霭去玩。 而且看着纪青霭乖乖软软的样子,她一点也不介意做纪青霭的“师父”。 谁不想要这么一个听话乖软的学生呢?就连她从前最讨厌的牵马这种事情,她觉得自己也能甘之如饴。 玉竹担心自家主子胡来,哪怕青婕妤不会介意,但……万一,那位就很介意呢? “主子,这不好吧?”玉竹试探着小声想劝说。 纪青霭的确不介意,她坐了两日的马车,虽说马车里好像很舒服,但被关在那么大点地方整整两日,她也想出去走走。 所以在听见百里桐的提议后,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没关系,我也相信百里姐姐。”纪青霭笑着说,“正好我也想出去转转。” 百里桐将原本就揽着纪青霭的那只手,放在纪青霭的肩头拍了拍,“这就对了嘛!我让我的奔云托着你!走!” 深秋的立荣山有一种孤寂肃杀的美,山上大多数都还没有枯黄,而是呈现出一种极深的暗绿色。历年来的松针落在地上,铺成了一段有些松软的路。 百里桐的奔云是一匹红色的战马,身形高大,但看着好像的确还挺温和。 纪青霭今日穿着一套白色打底冰蓝色镶边的宫装,她原本是想要回去换一套衣服,但百里桐说这样也行,反正两人又不跑马,她就拉着缰绳,带纪青霭出去转一转。 纪青霭已经有快一年时间没有骑过马,她伸手撑在马鞍上,一只脚踩着马镫,就在旁边的百里桐想着要不要直接伸手掐着纪青霭的腰,将人给抱上去时,她就看见身边这个穿着华丽的宫装的娇俏女子,裙摆飞扬出一个圆弧,动作飘逸,身形轻盈,一跃上了马背。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又不失美感。 百里桐在旁边,忍不住“哇”了一声,很给自己小伙伴面子地拍起了手。 “令娘,你这模样,看起来可不像是不精通的样子啊。”百里桐笑着说。 纪青霭弯唇浅笑,“学过一点点,皮毛。” “那教你的师父应该是个中好手,不然,普通人想要的有你刚才上马的姿势,免不了要含胸驼背,没一点美感。对了,你骑马的师父是谁啊?”百里桐好奇问。 她就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嫉妒,其实她上马的姿势也很好看,但现在没机会教给纪青霭了。 她倒是想要看看,谁运气那么好,竟然比自己还先遇见了纪青霭。 第58章 低压 纪青霭:“从前在余杭的一个好朋友。”说到这里,纪青霭觉得有点可惜,“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他。” 估计是不能了。 她在宫里,就算是谢揽山从西域回来,也见不着自己。 “如果你们认识的话,肯定能成为朋友。”纪青霭补充了一句,谢揽山和百里桐都是那种看着就有无限活力的人,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会很快乐。 百里桐眼里有些遗憾,“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吧。” 百里桐说牵马就真只牵马,她没敢让纪青霭策马狂奔。等着两人围着营地走了半圈后,李同显的人就找了过来。 李同显带着人回来后,发现营帐里没有纪青霭的身影,一问,才知道纪青霭被百里桐带了出去。 等李同显找到人时,就看见纪青霭和百里桐两人都骑在奔云上,百里桐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骑装,长发学男子束冠,纪青霭则是被她揽在胸前,几乎倚靠在她怀中。 远远一看,百里桐那样子,还真有点雌雄莫辨。 张义德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忽然觉得有一股子的寒意袭来。 他抬头看了眼前方不远处在马背上的两人,心头一跳。 “令娘。”李同显在开口时,已经大步朝纪青霭那头走去。 这时候纪青霭正听着百里桐说她曾经伪装成小兵,混进军营里,结果待了一个月,愣是没被人发现的经历。 纪青霭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时,她倏然一下抬头,便看见了似乎一身都有些低气压的李同显。 “皇上?”纪青霭看了眼天色,现在好像还还挺早的,太阳都没有落山,她还以为李同显至少要在晚上点燃篝火的时候才回来呢。 百里桐这时候也看见了已经快要走到她们跟前的男人,她忍不住瘪嘴。 她都还没有跟她的好朋友玩够,但现在很明显,李同显就是要来跟自己抢人的。 百里桐心里很矛盾地嘀咕着,分明李同显都带了那么多人出来,怎么偏偏就要跟自己抢纪青霭?她就只有纪青霭一个,而李同显还有那么多!可同时,百里桐也很明白,纪青霭既然在后宫,最好就是能得到李同显的宠爱。 有圣宠在身的妃嫔,日子当然比不得圣心的宫妃好太多。 “皇上。”百里桐拉紧了缰绳,然后松开,从马背上利落翻身而下,给李同显行礼。 李同显冷淡“嗯”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让她起身,就这么直接略过了半福身的百里桐,直接走到奔云跟前,冲着纪青霭伸手,“下来,朕能接住你。” 这话直接让纪青霭想要自己翻身下马的计划中断,她看着出现在自己跟前的这只掌心处都还有不少细碎擦痕的大手,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李同显就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放在纪青霭看起来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上,使了点劲儿,就轻松地将人从奔云的背上抱了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李同显搂抱着,她的鼻翼间满是属于跟前这个男人的味道。 纪青霭很快红了脸。 “其实嫔妾可以自己来。”纪青霭小声解释说。 李同显“嗯”了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她刚才这话放在心上,他伸手替纪青霭紧了紧披风的领口处,语气好似有些责备,“怎么跑出来了?不觉得冷了吗?” 虽然带着责备,但李同显说话的时候,却是对着现在还在原地半福身的百里桐。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刚才没叫百里桐起身,让人扶起百里桐。 百里桐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现在这是被针对了! 就因为她把纪青霭从营帐里带了出来,所以就被眼前这个小心眼男人针对。 纪青霭见状,赶紧开口:“是嫔妾想出来走走,嫔妾还是第一次来立荣山,百里姐姐对这儿很熟悉,所以嫔妾就想请百里姐姐带着嫔妾转一转。” 李同显那只刚才就钳固在纪青霭细腰上的大手,一直没松开。 “想出来刚才怎么不告诉朕?”李同显听出来这是纪青霭想要替百里桐找借口,他微微不满,心里更加确定了肯定是百里桐在主动蛊惑纪青霭,“朕难道不比她熟悉?” 百里桐:“……” 纪青霭:“……” 她要是还没看出来现在李同显是在吃醋的话,那才怪了。但就是因为看出来,纪青霭才觉得这一幕有点古怪。 她主动拉住了李同显的手,“嫔妾以为皇上很忙,所以这才找了百里姐姐。嫔妾错了。” 李同显本来就没有要找纪青霭算账的意思,他就是心里有点不爽。尤其是在看见纪青霭被百里桐半搂在怀中骑马时,他不想承认自己心里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人直接抢过来。 而现在纪青霭乖巧地拉着他的手,说知错这样的话,李同显忽然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可同时,他也因为纪青霭的话,心中那股奇怪的火气又烟消云散, 寻不得半点踪迹。 “朕没怪你。”李同显说,“下不为例,去哪儿都得告诉朕。这山上有野兽,就算是在营帐周围,也不见得完全安全。你又没有武艺在身,还是跟在朕身边最安全。” 李同显在说这话时,就已经拉着纪青霭朝着营帐走去。 百里桐自然跟在后面,李同显现在这话,也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百里桐:“???” 她没有证据,但又觉得前面的人的话就是在暗讽自己。 她难道不能保护纪青霭?不能护她周全? 百里桐很郁闷,那双眼睛忍不住狠狠地盯住了走在前面的男人。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的话,她现在的目光就是唰唰的上百把小刀子,要嗖嗖地朝着李同显刺去。 叫他在纪青霭面前诋毁自己的清誉! 第59章 信任 李同显带着纪青霭进了自己的营帐,在灯光下,纪青霭一眼就看见了一团毛茸茸的雪白小东西。 她“咦”了声,然后偏头看向李同显。 李同显唇角勾着笑,“要不是因为这小东西,朕也不会回来这么早。这几日秋猎,朕怕你无聊,带了它回来,可以陪你解闷。” 纪青霭真没想到出现在李同显营帐里的兔子,是他亲手猎回来,还是特意为了自己。 一时间,纪青霭的心情很复杂。 实不相瞒,她以为这兔子是今晚来烤着吃。但听着李同显这意思,是想要她养着玩。 养兔子这种看起来萌萌的宠物,在她小的时候的确期待过。 有人也给她弄来了一只兔子,放在院子里。 然后…… 纪青霭差点被臭死了。 看着乖巧的小东西,但……有着格外不一样的味道。 “不喜欢?”李同显一直观察着纪青霭的表情,他挑了挑眉,像是有些诧异。 纪青霭含蓄问:“这兔子是皇上让嫔妾养着吗?只是冬日来临,估计这小东西也不是很好养活?” 她不想在李同显面前装作一副自己很喜欢的样子,一只还好,但万一李同显喜欢上这种自我感动,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有些话,能坦白自然是要坦白,尤其是关系到自己会不会莫名吃亏和遇见天降神锅的时候。 李同显原本只是猜测,但又觉得不大可能。可现在在纪青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同显就知道了,纪青霭应该真是对出现在营帐里的这只兔子没有任何兴奋激动。 他抿了抿唇,“不喜欢?” 纪青霭看了眼李同显的脸色,试探道:“嫔妾喜欢。” 没想到,纪青霭这话一出,李同显的脸色看起来更沉了。 李同显当然是不是因为她而生气,他就是有点生自己的气。 因为送礼好像都没送到纪青霭的心坎上,如今还要纪青霭配合自己说谎话。 “你喜欢什么?明日朕给你猎来。”李同显有些固执问,他非得送一样纪青霭喜欢的东西心里才能舒服。 纪青霭:“?” 她看了眼身边的人,确定李同显没跟自己开玩笑后,纪青霭说:“其实兔子挺好的。” 李同显不相信。 “嫔妾很喜欢吃烤兔肉。”纪青霭补充说。 李同显:“……” 一时间,李同显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 但是很快,他看着纪青霭就笑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就连站在外面的张义德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义德看了眼天,在心里感慨,这位青婕妤真是厉害,在回来的路上,他家主子的那张脸都还拉着呢,一看就是谁靠近谁倒霉的样子,结果这才多少时间?那位就已经哄得他家主子眉开眼笑。 李同显的心情因为纪青霭后面的这句话,是真的一瞬间变得非常好。他控制不住自己大笑出声,一手揽着纪青霭,一手放在后者的发丝上,动作却很轻柔地揉了揉,带着几分不易令人觉察的宠溺,“不愧是朕的令娘。” 若是换做旁人,定然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这么坦诚。 简直坦诚到可爱,让他无法不欢喜。 纪青霭现在却是一头雾水,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能让李同显这般高兴。 “皇上?”纪青霭疑惑开口,她不就是说了一句自己喜欢吃烤兔子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同显渐渐停下笑声,他望着自己怀中的女子,眼神最后落在纪青霭的那张红唇上,“今晚就吃烤兔子。”李同显说,“令娘还想吃什么?明日朕给你猎来。” 纪青霭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但先前她就好像给了李同显一个没脸,现在听着对方的话,纪青霭决定还是小小地哄一哄身边的男人。 “皇上猎什么回来,嫔妾都爱吃。”纪青霭说。 这话也不算是太假,在山林间的野味,新鲜,肉质紧实,口感比圈养的家禽自然是好了不少。所以,纪青霭觉得应该都还会很不错。 李同显眼神幽深地盯着纪青霭,“真的?” 纪青霭点头,“嫔妾不骗皇上。” 纪青霭自己都不知道,她说的那句话触动了李同显。分明在她看来,她今日进了帐篷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平平无奇。但是,现在她整个人都被李同显抱在了怀中,而且还坐在了他的腿上,腰间被男人圈得结结实实,不留缝隙。 檀口已经被人强势截获,温软的小舌也被迫共沉沦。纪青霭的那双手此刻只能无力地拽住李同显胸口的衣服,却也没什么作用,她仍旧被面前这人强势的攻击逼退,甚至都有些呼吸不上来,一张雪白的小脸,如今已经涨得通红。 李同显身上那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龙涎香,好像在侵入纪青霭的身体,将她也染上这般香味。 营帐里忽然传来了灯芯爆破的“哔啵”声,很快,又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有些暧昧的水声还有女子无力的低泣。 纪青霭只是被李同显抱在怀里,李同显知道她身体还没大好,不敢乱来,但就算是不真枪实弹地做什么,纪青霭也有些遭受不住。 她那套看起来清冷的宫装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面前的人剥落至肩头,原本雪白的肩头上,现在也印上了一朵接一朵的红梅,看起来娇艳欲滴。 玉山将崩。 李同显抱着纪青霭平复时,纪青霭那双眼睛里已经挂着泪珠。 她的衣服已经被李同显紧紧地收拢在一起,看起来就是有些凌乱狼狈,但这丝毫没影响她的美感。甚至反而因为这样,令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娇弱得想要人欺负。 “令娘可要记住今日的话。”李同显忽然嘶哑着声音,抵在纪青霭的耳边开口说。 这话刚出时,纪青霭根本就没明白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今日说了什么需要一直记住的话? 纪青霭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 第60章 沐浴 不过李同显还抱着她,将头放在她的脖颈处,灼热的呼吸就直接喷洒在纪青霭的肩头和脖颈相接的敏感的地方,引得纪青霭轻颤。 “日后,令娘都不要骗朕。”李同显开口。 纪青霭总算是知道李同显要让自己记住什么,但也是在知道的这瞬间,她眼里的迷茫更甚。 李同显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纪青霭不由飞快地蹙了蹙眉,但她的双臂,这时候已经环住了李同显的窄腰,“嫔妾一辈子都不会欺瞒皇上。” 不管李同显在想什么,她总是要表表忠心的。 李同显微微抬头,吻住了她的耳垂。 他也有些惊讶于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决定,甚至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他没有告诉纪青霭,但却瞒不过自己。 李同显想,如果纪青霭这辈子都不会骗自己,那他就信她一辈子。 就连喜欢吃小兔子不喜欢养小兔子这种小事,他的令娘都不愿意欺瞒自己,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她呢? 出生于皇室,李同显再清楚不过给出信任有多难得,稍有差池,就是把性命交到了旁人手中。但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想过要对纪青霭交付信任。 这天晚上,纪青霭如愿以偿地吃到了烤兔子。 还是李同显亲手烤的兔子。 原本她还有点担心兔子的口味,却不料李同显的手艺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甚至,可以说很不错。 “从前在边关巡逻的时候,晚上在边境随便扎营,就直接裹着一块皮草直接躺下。马背上也装着干粮,但时间长了,谁想吃干粮?狩猎就是最好的打牙祭。”李同显坐在篝火旁边,转动着插着兔子的松枝,“最开始没经验的时候,身上连盐都没有,干烤着猎物,那味道……” 李同显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觉得一阵倒胃口。 野味处理得好,那就是鲜嫩多汁,处理不好,那就是满口腥骚,一般人还真咽不下去。 “后来才知道,去巡逻的时候,干粮少一点,也要带够调味。”李同显笑了一声,说话间,李同显手中的那只兔子已经烤好,香味也飘散到空气中。 是一股很容易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李同显接过张义德手中的匕首,将兔子肉切割成小份,放在盘子里,递给纪青霭,“尝尝朕的手艺。” 纪青霭尝了一口。 “如何?”李同显的目光就没从纪青霭的脸上挪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的篝火离得有些近,将纪青霭浑身上下都烤得暖融融的,那张脸蛋,在篝火的映衬下,看起来也红扑扑的。 “好吃!”纪青霭眼睛一亮,回头就对上了李同显的目光,“皇上的手艺比御膳房的大师傅还好!还厉害!” 张义德在后面听着这位青主子的话,浑身一激灵。 放眼整个后宫,甚至整个天下,敢把他家主子跟御膳房的那群奴才相提并论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位了。 李同显听着纪青霭这话,也是愣了片刻,随后笑出声。 “你啊!”看着纪青霭像是一只认真的小仓鼠,在“兢兢业业”啃着兔子肉的时候,李同显就忍不住笑了。至于冒犯什么的,他还真没觉得。大约,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说这话的纪青霭只是想夸一夸自己而已。 听惯了耳边虚假的阿谀奉承,反而是纪青霭这种不经过任何加工修饰的赞扬,更让李同显心悦。 这头安营扎寨已经结束,预示着御膳房的人也终于可以就地起灶,开始给主子们做热腾腾的新鲜的饭菜。 百里桐晚上是想要找纪青霭一块儿用膳,而且她还打着今夜跟纪青霭一块儿睡觉的准备。 谁知道她在隔壁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天都黑了,但旁边的帐篷里一直都没有亮灯,看起来冷冷清清,没有人回来。 都到了这时候,百里桐如果还不知道是李同显留住了自己的小伙伴,那可能才是真没脑子。 百里桐叹气,站起来眼神幽怨地朝着最中央的那顶看起来最大也最豪华的帐篷远远看了眼,拉着一张脸自己去用膳去了。 她捏了捏拳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就等明日,明日我就不信他还能一直守在令娘身边!” 一直跟在百里桐身边的玉竹忍不住朝着自家主子翻了个白眼,咋滴?她家主子现在能耐了?还要跟皇上抢女人吗?! 玉竹不由打了个哆嗦,这画面太诡异,她不敢想象。 纪青霭的确是被李同显留在了自己这顶帐篷里,李同显给的理由还很让纪青霭无法拒绝。 “野外扎营比不得宫里,立荣山夜间寒凉,你身子又畏寒,不如留在朕这儿,晚上也暖和些。” 纪青霭实在是没办法抵抗睡觉时,身边有个火炉的感觉。 昨日在马车里,她靠着李同显,就像是床上放满了汤婆子,暖融融的,一整夜都睡得很好。 春麦进来伺候纪青霭梳洗。 因为前两日都在马车上,所以纪青霭只是简单地擦了擦身上。但哪怕纪青霭没有怎么离开马车,对于已经习惯了每日都要用水沐浴的人来说,一日不沐浴,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纪青霭就在春麦等人的伺候下,走向了帐篷里的屏风后面。 纪青霭在另一头脱了衣服准备沐浴,而李同显则是坐在外面看奏折。 只不过现在李同显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他已经盯着手里的这本折子看了好一阵儿,但上面写了些什么,他好像一个字都没有记住。 即便是他不想关注屏风的另一头到底在做什么,可是习武之人,异于普通人的超凡的听觉,让他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来什么是衣服挂在屏风上的声音,什么是纪青霭脱了鞋子踩在木桶外面的梯子上的声音,甚至于,纪青霭的那双纤足先搅动了浴桶的水面的声音…… 哗啦啦—— 是有人踏进了浴桶传来的水声。 李同显闭上眼睛,他不看,但这些声音纷至沓来,他的脑海里几乎都能描摹出来纪青霭的每个动作,她每个动作的每一帧画面。 李同显的呼吸不由变得粗重了几分。 下一刻,李同显站了起来。 第61章 擦发 帐篷外面的凉风吹拂着李同显的面颊,那夜风好似快要化为实质,凛冽得很,吹得人面颊有些发疼。 张义德站在外面,冷不丁地看见自家主子迈步而出,却没等到什么吩咐。 他飞快看了眼就垂下了头,站在原地当个透明人。自家主子的样子,显然不是想要他们这些奴才出现碍眼的。 只见自家主子扯了扯衣领,像是有些热得慌。 张义德想到里面那位畏寒的青主子,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过来。他家这位主子爷是不怕冷的,哪怕是到了冬日,殿内也能不生火。 可是这位青婕妤截然相反,才初秋时,就恨不得燃起炭火取暖。 现在他家主子爷迁就里面那位,下马车之前就特地吩咐过放几盆炭火在帐内,如今怕是觉得热得不行。 李同显的确觉得帐内热浪翻滚,但是却不是因为那么区区几盆炭火。 吹了好一阵儿,直到春麦叫人进帐篷将浴桶抬出来换水时,李同显觉得体内的燥热舒散许多,这才重新走进营帐内。 一掀开帘子,一股清幽的香气就席卷了李同显的呼吸。 也几乎是在这瞬间,李同显就要觉得自己刚才在外面吹过的冷风,都白受了。 纪青霭出来就只带着春麦和夏菽两人,现在身边没人,她就自己擦着头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在看见李同显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站在门口时,纪青霭微微诧异,“皇上?”她喊道。 这道声音像是唤回了李同显的理智,他脚步一动,见到灯下美人的动作时,便朝着纪青霭的方向大步走来。 “怎么不叫人进来伺候?”李同显一边说,一边从纪青霭的手中接过了绞头发的帕子。 “嫔妾让她们先去用膳,这里反正也用不着她们。” 纪青霭哪敢使唤他?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地就想要避开,可是李同显的反应更快一些,在接过纪青霭手中的帕子的同时,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纪青霭的肩头,直接让她坐在了榻上。而他自己则是双腿微微分开,将纪青霭的双腿夹住,瞬间禁锢了她的自由。 “皇上?”纪青霭有点意外他的动作。 “不舒服告诉朕。”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动了起来。 很显然,他从前应该并没有这种经历,所以,动作看起来很生疏,而且让纪青霭觉得有点痛。 纪青霭能感觉出来李同显已经在小心翼翼,但她头发一直很浓密,很容易没注意就扯到发丝。 不过纪青霭觉得自己还能忍一下。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纪青霭的视线中,是李同显那条镶着金玉石的腰带,金龙气势汹汹地盘在腰带上,那双有些狰狞的龙目则是用玉石装点,更平添一分骇人的气势。 纪青霭伸手有点不安分地点了点那对龙目,然后“噗嗤”一声轻笑出声。 营帐里很安静,伺候的下人早就退了出去,只剩下纪青霭和李同显两人。她的这声音变显得突兀,李同显的手一顿。 “笑什么?”李同显问。 纪青霭顺势抬头,那张芙蓉面上挂着笑,“嫔妾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 李同显脸上像是闪过一丝尴尬,他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反正进来时,看见纪青霭在偏着头擦头发时,就直接这么做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紧抿了一下唇,没吭声。 旁人看见这一幕,大抵是要以为他生气了,不敢再说话。 但纪青霭却有点摸清楚了她们这位皇上的性子。 平日里看着严肃不苟言笑,私下里性子却有些别扭。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可能并不会直接讲出来,而是拐弯抹角暗示。如果旁人理解不到他的想法,他可能就会一直沉着脸,不高兴。如果谁能准确猜中他的心思,按照他的想法来,他就很容易被顺毛。 简称,就是个执拗的别扭怪。 纪青霭当着李同显的面直接闭上了眼睛,伸手拽着他的腰带,确保自己不会因为中途真的打瞌睡而歪倒。 既然李同显想要给她擦头发,那这种时候她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就相信对方就好,让他折腾去吧。 反正,她只需要坐在原地就好。 “皇上待嫔妾可真好。”纪青霭笑着说。 果然,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信赖地抓着自己后,还没有说任何扫兴的话,他原本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角,渐渐地翘了起来。 “这就算好?没出息。”李同显不以为意道,但那唇角已经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谁不会想要自己的付出自己的好被人发现?没有回应的付出会让人感到挫败。而对于坐在皇位上的人来说,他给的好,要是有人不领情,那周围多的是想要的人。 显然纪青霭的回应,让李同显很满意。 等春麦进来时,纪青霭的那一头青丝差不多都已经被李同显擦干。 春麦惊讶,但她没多问,只是拿着一个天青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来香气扑鼻的头油,一点一点细心地抹在纪青霭的发丝上。 纪青霭那头原本就很有光泽的乌黑的发丝,如今看起来更加柔顺发亮。 李同显没有纪青霭那么讲究,在外面,随便擦擦身子就行。 但是今夜纪青霭留宿在他的营帐里,也叫人给李同显准备了热水。 这话若是让旁人讲出来,李同显保不准会觉得麻烦。但换做纪青霭,尤其是李同显在听见耳畔传来的那句劝说,“行路两日,皇上也乏了,泡澡能解解乏呢。嫔妾出宫前还特意带了太医院开的泡澡的草药,皇上不如试试吧。” 有了这话,李同显怎么可能不同意? 这都是纪青霭对他的好,为他身体着想,李同显无法拒绝。 “都听你的。”李同显笑着说。 张义德在听见自家主子的吩咐时,惊讶了一瞬。因为先前他家主子就说了今夜就擦擦身子,不用那么麻烦。结果现在改变的主意,这帐子里就只有他家主子爷和青婕妤两位主子,是谁的劝说,不言而喻。 能让他家主子爷改变想法的,这位青主子还真的后宫里头一个。 第62章 别扭 李同显不喜欢宫女伺候沐浴,而如今营帐里还有纪青霭,他也懒得唤小太监进来,自己一个人转身进了屏风另一边。 纪青霭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男人双臂搭在木桶的边缘,整个人靠着桶壁,眯着眼。 太医院开的泡澡的草药,味道很淡,漂浮在浴桶的水面上。 纪青霭进来的时候,李同显就知道了。 不过,他没有睁开眼,似乎是想看看纪青霭到底想做什么。 纪青霭过来的时候,寝衣的袖子都被用绳子挽起来,露出来两条纤细的手臂。 李同显没有洗头发,纪青霭就坐在浴桶的后面,伸手放在了李同显的头上。 这个位置,一般人很难靠近。 但李同显在感觉到纪青霭的动作时,没有出声,也没有躲开纪青霭的双手,这态度已经很明确。 很快,李同显就感觉到一双指腹很柔软的手落在了自己的头皮上。 纪青霭的力道不重,但也不是绵软无力。她的手法应该是专门学过,才按了两下,李同显就睁开了眼睛。 很舒服。 不过浴桶本来就有些高,纪青霭坐下来后就一直抬着手臂,没多久,她已经觉得酸涩。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再坚持一会儿,手腕就被人捏住了。 李同显的动作有些快,纪青霭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尤其是在感觉到一只湿漉漉的大手抓住了自己时,她嗓子里那声压低的惊呼没忍住,从唇边溢出。 随后,纪青霭便感觉到自己手腕内侧被还坐在浴桶里的人按了按。 “累了?”李同显问。 纪青霭:“也还行,不过如果皇上觉得还舒服的话,嫔妾还可以继续。” 李同显点点头,“的确很舒服,依朕看,令娘这手艺,比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还厉害。不过,别费劲儿了,手酸了吧?”说这话的时候,李同显的大拇指有力地在纪青霭的手腕上揉了揉。 顺势,李同显也将纪青霭拉到了自己跟前。 先前人在他身后,他都看不见。 纪青霭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也不知道是被浴桶里散发出来的水汽给熏的,还是刚才给李同显按摩后,热出来的。 “嫔妾不累。”纪青霭小声说,还想要将自己的手腕从李同显的大掌里抽出来。 虽然李同显好像是在给自己揉着手腕,但莫名的,在这种场景下,尤其是对方还没有穿衣服,手上都还湿漉漉的时候,纪青霭心里觉察到一阵危险。 可她的这点小动作,放在李同显的眼里,显然都不够看。 “不累?那令娘再帮帮朕?”李同显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纪青霭身上,就没挪开过。 他原本是没什么心思的,但看着现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后背处,面色红润的纪青霭时,有些念头就有些止不住了。 或者说,原本这些念头就一直存在,只不过碍于现在纪青霭的身子,他强行压了下去。如今这时候见到纪青霭,被镇压后的念头,疯狂反扑上来,甚至比第一次还要强烈。 纪青霭还没明白过来李同显这话是什么意思,忽然就感觉到原本只是轻轻捏着她手腕儿那只大手,一下用力,就带着她的手,也沉进了水里。 下一刻,纪青霭猛然瞪大了眼睛。 原本只是带着一层薄薄的绯色的脸,现如今,已经完全红透了。 等到从屏风后出去时,纪青霭是被李同显抱在怀里出去的。 相比于纪青霭恹恹的神色,李同显看起来倒像是餍足,心情很好。 纪青霭被李同显抱着放在了床榻上,纪青霭一想到先前在屏风内侧发生的事,整个人都忍不住裹上棉被,然后把自己藏起来。 手心有些发痛,她也有用香胰子洗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总觉得还有一股奇奇怪怪的感觉停留。 但下一刻,纪青霭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这床寝被被人掀开。 “令娘。”李同显的声音传来。 纪青霭有些鸵鸟似的闭上了眼睛。 现在她不想看李同显,一听见这人的声音,看见这人的脸,她先前脑海里好不容易清除掉的画面,又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卷土重来。 “生气了吗?”李同显问这话的时候,嗓音里明显是含笑。 他伸手一揽,就将纪青霭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纪青霭原本是想要挣扎一二的,但实在架不住李同显身上传来的滚烫的热意。所以那点挣扎,很快就消失干净。 “您作弄嫔妾。”纪青霭小声道。 她不知道还能那样做事,一时间,羞得无地自容。 如果不是因为先前李同显的动作太快的话,纪青霭想,自己断然不会上当。 可后来李同显的强势,让她也逃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做完。 李同显听着耳边传来的娇嗔的声音,胸膛轻颤,笑出声。 他低头看着此刻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怜爱。 “朕怎么在作弄你?刚才令娘做得很好,朕也很舒……” 李同显最后那句“舒服”还没有说出来,就先感觉到一只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接着,纪青霭有些羞恼的声音传来。 “别说了!” 纪青霭是一点也不想再回忆刚才在屏风后面发生了什么。 回应她这话的,是李同显落在她掌心的亲吻。 纪青霭:“……” 现在这情况就非常令她恼火,她倒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不高兴,但又实在是舍不得李同显这个滚烫的怀抱。权衡之下,纪青霭发现自己还是暂时麻痹自己,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靠着暖和的李同显睡觉是最佳选择。 结果这别扭劲儿,也没能坚持太久。 折腾了一整天,纪青霭的确来了瞌睡。 抱着暖呼呼的人,她也一点都没有觉得寒冷。 没多久,纪青霭就真趴在李同显的怀里睡着了。 当李同显听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前一刻还在跟自己闹别扭的人,后一秒居然真就这么心无旁骛地睡着了。 这心可真够是大的,李同显忍不住想着。 第63章 查人 第二天,纪青霭醒来的时候,李同显已经不在床上。 她揉了揉眼睛,刚准备出声,就看见有人掀开帐篷最外面的帘子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李同显。 “醒了?那正好起来用个早膳。”李同显原本进来的动作放得很轻,就是为了不想吵醒纪青霭,没想到对方正好醒了过来。 纪青霭叫人进来梳洗后,这才发现今日李同显的头发上沾染了一层露水。 她低呼一声,让人赶紧去拿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皇上这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吗?”她从春麦手中接过干燥的帕子,站在李同显身后,先替人擦了擦头发。 “嗯,早上起来就想去转一转。”李同显说,他想拉住纪青霭的手,示意她不用再擦头发,“都是一点雾水,没关系。” “那怎么成?”纪青霭躲开了李同显伸来的那只手,“朝露覆在头上,不擦干的话,日后也很容易引起头疼。皇上您是万金之躯,头疼也不是小事。” 李同显听着纪青霭颇为认真的絮叨,脸上一笑,看起来好似不在意,但心里却很是受用,便由着纪青霭去了。 “上午的时候你想学骑马吗?昨日朕看你跟百里桐在一起,好像还挺开心的?喜欢骑马?”李同显问。 纪青霭给他擦头的手差点一顿,随后道:“嫔妾会骑马,只是太久没有上马,技术有些生疏。” 李同显:“你会骑马?” 随着这话出口,李同显心里却想写昨日百里桐跟纪青霭共乘一骑的样子,他不由又给百里桐记了一笔。 “嗯,从前在余杭时,嫔妾在乡下的庄子上,那地方还算是宽敞,也能跑一跑。”纪青霭说。 李同显真有些惊讶了,他看着纪青霭这么娇弱的样子,还以为她跟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差不多,顶多是会一点,但没想到她还敢跑马。 “荣国公老夫人还真是宠爱你。”李同显笑着说,纪青霭这些本事,他没做他想,全当是老夫人的指导安排。 纪青霭笑笑,没辩解。 “不过,你现在的伤还没痊愈,骑马在周围走走倒没什么问题,但去猎场打猎,还是等明年再说吧。”李同显说,“你若是想去走走,朕陪你。” 纪青霭哪里敢要他陪着?何况,她今日还要见大伯母,哪里有心思应付李同显? “皇上昨日不是还说要去狩猎,让嫔妾好好吃上一顿吗?您要是就在营地陪着嫔妾,那嫔妾今日吃什么呀?”纪青霭问。 李同显没因为她的话感到不满,反而伸手在她的鼻尖上点了点,“你啊。”李同显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就知道吃。” 昨日的兔子,今日的野味。 这要是放在旁人身上,肯定是要想方设法让自己留下来,就纪青霭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争宠”。 但偏偏他上了心。 “还想吃兔子吗?今日朕再给你猎两只回来。”李同显问。 纪青霭当然是他说什么好就好。 用完早膳后,李同显就离开了,纪青霭则是回到旁边自己的营帐里,然后让春麦去将荣国公夫人请来。 王氏很快就跟在春麦身后从外围的营帐里走过来,在看见自家侄女时,王氏下意识地就要行礼。 纪青霭上前一步,直接端住王氏的手肘,“大伯母,一家人就不用这么见外了。” 王氏无法,只好起身。 “你这孩子。”她有些无奈道,然后这才抬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纪青霭。 荣国公府不受重用,再加上纪青霭才进宫,太后那边早就不接宫外的帖子,她就算是担心,也没有借口给宫里递牌子进来看看。 “前些日子,听说青婕妤摔了一跤,如今可好?”王氏目露担忧,但她到底不是纪青霭的生母,有些事想做,也要讲究个分寸。 纪青霭微微一笑,主动站起来,在王氏跟前转了一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大伯母不必为我忧心,不信的话,您看看?” 端详片刻,王氏脸上这才浮现出些许笑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拉着纪青霭坐下,“你出事的消息传出宫来,你大伯父就进宫面见了圣上。虽然皇上说你已无碍,但你大伯父又不放心,想要托太后娘娘照看你一二,慈宁宫那边……” 王氏叹了声气,只对纪青霭说太后娘娘身子不济,估计分不出来多余的心神照看她。 纪青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她大伯大伯母一家可能心疼自己,毕竟感情也是要相处出来,她跟太后,可谈不上什么感情。估计大伯父托人带话,还被太后训斥了一顿。 太后对自己救了百里桐一事,恼火得很,恨不得能自己起身训斥她,又怎么可能帮忙照看? 纪青霭没说话,只是伸手放在了王氏的手背上。 “令娘晓得。”她说。 王氏平复下心情,然后主动开口:“今日青婕妤召见臣妇,可是有什么事需要臣妇安排?” 纪青霭也不忸怩,直言道:“我想让大伯母帮我查一个人。” 纪青霭要王氏帮忙查的人是陈洛书,她在后宫之中,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能伸手到前殿去。 陈洛书是宫中侍卫,平日里她也见不着。 更何况,在京城里,她没什么自己的势力,现在只能靠着家族。 王氏在听到陈洛书的身份时,也没多问,点头应下:“今日傍晚,大伯母便给你回信。” 纪青霭:“多谢大伯母。” 说完正事儿后,王氏又朝着纪青霭的肚子上看了看,就在纪青霭以为王氏要问她皇嗣的事时,王氏犹豫了片刻后,开口了。 第64章 野趣 “自打先皇故去,太后娘娘身子一落千丈,如今更是缠绵病榻,所以,她老人家的想法,臣妾知晓可能会为难青婕妤。青婕妤平日里在宫中,还是得为了自己多想想。”王氏倏然压低了声音,“您还小,孩子的事急不得。妇人生产,便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若是青婕妤只是为了国公府,大可不必。” 王氏说完这话后,便垂下了头,没敢看纪青霭。 她自然知道自己今日这话,是有多大逆不道。 可是从前她嫁给国公爷时,四郎都还是个孩子,长嫂如母,她几乎是看着四郎长大的。如今四郎英年早逝,就留下一个纪青霭,她也是经历过生产的女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艰难?越是年纪小的女子,在经历这种事时,越是危险。 这也是她刚嫁到国公府时,老夫人亲自教导过她的话。 如今,她不过是传给了纪青霭。 她知道太后娘娘一定会给纪青霭施压,想要她尽快诞下皇嗣。可要是为了一门荣耀,搭上亲侄女的命的话,王氏不敢想。 纪青霭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眼底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多谢大伯母,令娘知道了。” 王氏离开后没多久,百里桐就找了过来。 “去打栗子吗?”百里桐今日换了一身劲装,还不等门口的人通禀,她人就已经风风火火地从门口掀帘而入,看着还坐在榻上的纪青霭兴冲冲开口问。 “打栗子?”纪青霭没有在意百里桐的莽撞,她抬头疑惑问。 百里桐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弹弓,“对,立荣山上有不少野板栗,这玩意儿也可以填饱肚子。宫里不常见,不过寻常百姓人家里,倒是时常出现。” 这种粗食,上京城里的那些名门小姐们大约是看不上的,但是百里桐很笃定纪青霭不会。 果然,纪青霭在听完她的话后,眼睛一亮,“好呀。” 纪青霭吃过烤板栗,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东西是长在什么地方。每年秋冬之际,谢揽山翻墙来找她玩时,时常会给她带街头的烤栗子。 那香气,她还以为今年是等不到了。 百里桐今日也牵着奔云过来,“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我带你吧。” 纪青霭看着坐在马背上对自己伸出手的人,动作迟疑了片刻,随后,她还是将自己的手放进了百里桐的手心里。 纪青霭只是想到昨夜李同显没来由的吃醋,她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过,她还不至于因为李同显的这点不高兴,就疏远百里桐。 “驾!” 百里桐一声娇呵,奔云便像是一道惊雷一般,飞驰而出。 “怕不怕?”百里桐从身后揽着纪青霭,大笑着问。 纪青霭偏头,嗓音里同样含笑,“不怕!” 幼年缠绵病榻,终日寻不得自由,所以在身体好一点后,亲近她的人都知道,在这样一副看起来端庄淑女的皮囊之下,藏着有多喜欢刺激的灵魂。 策马狂奔,纪青霭没这驭马的本事。 但百里桐有,她如今也算是沾了光。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身下的马匹飞奔起来的速度,让她感到一瞬间的心悸,但随之而来的,是隐秘的兴奋。 百里桐见纪青霭没有被吓哭,顿时心头兴致大起,手中拿着马鞭,又抽了一鞭,“好,那我今日就带你见识见识奔云的厉害!” 这话说完后,纪青霭顿时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好似变得更加凌厉。 与此同时,身后的百里桐单手按着她的脑袋,令她转头,靠近她胸口。 “可别把你吹坏了。”百里桐大笑着说。 纪青霭:“……” 那她倒也没有那么脆弱吧? 百里桐说的那一片板栗林,已经靠近围猎场的东北角。 等到了地方后,纪青霭仰头看着面前这些参天大树,其中有个子不太高的,应该就是板栗树。 “咻——” 纪青霭还在观察着板栗在什么地方,就听得耳边有石子儿破空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不远处的树上,就有一团毛茸茸的浅褐色的东西掉了下来。 “愣着做什么?走,去看看!”百里桐走到纪青霭身边,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人朝前走。 板栗藏在了壳斗里,壳斗外面是带着刺的,有长有短,里面有绒毛。 百里桐没让纪青霭伸手去捡地上的壳斗,她比纪青霭皮糙肉厚,更适合干活儿。 百里桐射下来的这壳斗已经自然成熟,顶端都炸开成四瓣,露出来了里面的果实。 “看来没坏。”百里桐直接从腰间摸出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将果实从壳斗里撬了出来,再“唰唰”地使着花刀,在顷刻间,就已经将板栗的外壳加里面贴着果肉的一层带着绒毛的皮削干净,递给纪青霭,“尝尝,你应该没吃过吧?” 纪青霭眨了眨眼睛,她只吃过热腾腾的炒得熟透的开了口的板栗,像是眼下这般模样的,她还真是头回见。 百里桐递给纪青霭板栗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些世家大小姐,跟自己是有点不同的。就算是纪青霭不介意,但这东西也算是来历不明之物,她正准备收回手,自己先吃一口,结果就看见纪青霭从她手里接过了有点泛白的生板栗,咬了一口。 生板栗跟烤熟的板栗完全是两种味道,但都有一股甜味。 纪青霭抬头,“有点像是莲子!” 不过,新鲜莲子的水分还要多一点。 百里桐扬了扬眉毛,她随父在边关时,那也是北方,而北方好像没有吃新鲜莲子的习惯,说起来,她都不曾吃过莲子。 “那我还没去过江南,也没吃过莲子。”百里桐有些惆怅说。 纪青霭:“那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啊!” “一言为定!” 虽然两人都知道“以后有机会”的可能性很渺茫,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 这时候,就在纪青霭和百里桐不远处,有人出现在了猎场的边缘。 是杨宝珠和姝美人。 今日一大早,杨宝珠就被安乐侯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送到了姝美人跟前。 这意思,不言而喻。 安乐侯希望今日姝美人去猎场见皇上时,也将家中的幼妹带上,在皇上面前露露脸。 安乐侯近些时日来也很烦恼,送进宫的大女儿没了孩子,那身子估计是没办法再生养孩子,已然是一枚废棋。 他在皇上跟前已经明里暗里提过了好几次希望能将幼女送进宫的打算,可是皇上始终没松口。 第65章 口角 没有办法,安乐侯不得不让大女儿提携幼女,希望皇上能在见过幼女后,改变心意。 “今日宝珠就要多多叨扰姐姐了。”杨宝珠来到姝美人帐中后,笑盈盈开口。 姝美人看着她那张才及笄的娇媚的脸,一不留神,余光瞥见了在铜镜里的自己。因为小产,再加上那日是用了香才怀上的孩子,这段时间她身子一直不适,亵裤上每日都有乌黑的血迹,也许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姝美人知道自己脸上的颜色很不好看。她不过还不到双十年华,眼角竟已有细纹! 这般枯黄的面色,即便是用再多再珍贵的脂膏,也比不过眼前杨宝珠这般真正的少女姿色。 姝美人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妹妹说什么客气话。”姝美人硬着声音说着场面话,“既然父亲已经将妹妹托付于本主,本主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过,妹妹能否得到那位的青眼,那都要看妹妹自己的本事。” 杨宝珠伸手虚虚扶了扶头上摇晃的粉桃花步摇,知道姝美人这是在告诉自己,哪怕是将她送到皇上跟前,皇上也不一定能看见她。 “姐姐可以拭目以待。” 姝美人冷哼一声,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快要走到门口时,她微微偏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妹妹不在宫中,可能不知道皇上最近这段时日,最宠爱的人便是青婕妤。就连昨日在来立荣山的路上,皇上可都一直将青婕妤带在身边。所以啊,有些人说话之前,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我姐妹之间,这般不知轻重,本主笑笑也就过去了。这若是闹到旁人耳边,那可就贻笑大方。” 杨宝珠:“多谢姐姐提点。” 姝美人见她面上没什么起伏的样子,似觉得无趣,哼笑一声,一甩广袖,转身便走了出去。 杨宝珠当着姝美人的面当然没露怯,她跟这位嫡姐向来不对付。从前在府中时,她的嫡姐就看不惯自己跟母亲。不过,那又怎么样?她嫡姐越是表现得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她越是要在父亲面前委曲求全。 而她父亲,什么时候为了长姐教训过自己呢? 不过,杨宝珠在走出营帐时,目光忍不住朝着整个营地里最中央的那顶镶着明黄色的金边的帐篷看去。即便今日没有姝美人的这番话,她也知道皇上这两日身边都跟着青婕妤。 杨宝珠垂下眼眸,一个病秧子,能在宫里活多久? 虽是这般,但总也是让人觉得碍眼。 姝美人带着人走到猎场入口,李同显人已经坐在马背上。在他身边,距离最近的,便是菱修容。 菱修容原本就出身异域,在她的家乡,女子人人都会骑马,且骑术精湛。她也不大介意男女之防,如此大喇喇地跟在李同显身边。 旁边还有不少王孙贵族和朝臣们,姝美人远远看了眼,没看见纪青霭和百里桐。 她像是觉得有些失望,不由抿了抿唇。 京中的贵女鲜少有不会马术,尤其是打马球在京城的贵族圈里流传开后,但凡有点脸面的家族,都会让族中的女儿略通一二。 狩猎杨宝珠并不在行,但她此番前来立荣山,本来也不是为了在秋猎中拔得头筹。她上了宫人牵来的小黑马,跟已经上马的姝美人并肩而立。 “姐姐怎么不过去?”杨宝珠远远地就已经看见了李同显,从前宫宴时,她有随着母亲一同进宫,坐在席位上,也曾远远地见过李同显。 后者容貌冷肃却不乏俊俏,周身气质不凡,威严加身,使得原本就异常俊美的男人,身上像是更多了一层光环,闪闪发光,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从那个时候开始,杨宝珠就知道自己看不上这世上别的男子。 她想要入宫,但那时候她嫡姐还是宫中的“姝婕妤”,她若是也进了宫,皇上又怎么可能看中自己?所以,就算是她想入宫,父亲和母亲也不答应。 不过,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她那个骄傲跋扈的长姐,在宫里狠狠跌了跟斗。 杨宝珠一想到自己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李同显,那张芙蓉脸上,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姝美人见状,冷哼一声,“你要是没脸没皮要跟外男厮混在一起,本主也不拦着你!”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霎时间,前一刻还面色红润双眼含春的杨宝珠,在这一刻,血色尽褪。 大约是看见李同显身边还有一位妖娆的宫装美人,杨宝珠还想要争取一二,“皇上身边不是带着人吗?我们怎么就不能去?” 姝美人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蛮女不知检点,本主竟然不知道,本主的好妹妹,在府上竟也受的这等规训?” 这话不仅骂了杨宝珠没规矩,顺带着还将安乐侯夫人奚落了一顿,说她不会教养府上的子女,才会在现在说这么些没脸没皮的话。 杨宝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现在周围都是宫中之人,她想要逞口舌之能,也没那个胆子。 秋猎开始后,李同显一马当先, 身下的骏马像是一道闪电,飞驰入了山林。 在他身边的菱修容竟然也不遑多让,策马而入,竟然也能将身后的群臣甩开。 姝美人带着杨宝珠,等到入口处的外男都走得差不多后,这才驱马上前,朝着猎场而去。 杨宝珠紧跟在她身边。 在她们身后,还有此番随着自家夫君一同参加狩猎的京城的贵妇人们和世家小姐。 杨宝珠在姝美人身边急急催促,“姐姐,皇上去哪儿了?咱们还能追到皇上吗?” 今日她可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光是这一身行头,就是母亲在一个多月前花了大价钱吩咐绣娘赶制,头面是从珍宝阁内定制,还是母亲拿了当年嫁妆里的一块东海粉玉寻珍宝阁的大师傅亲手打造。 如此盛装,不过是为了在李同显面前露一面。 姝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杨宝珠心里的算盘?她面不改色,“急什么?跟本主走便是。” 杨宝珠心生狐疑,骑马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 姝美人感觉到异状,但她没回头,甚至声音听起来都还带着几分轻讽。 “放心吧,就算是本主厌恶你,今日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就算是没有你,父亲大人估计在不久后,也会重新找旁人进宫。你和那些小蹄子,在本主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姝美人这话简直一点情面都没给杨宝珠留下,她说完这话后, 一挥马鞭,就策马飞快朝着前方的林子里跑去,似乎并不在意杨宝珠会不会跟上来。 而杨宝珠则是在听到先前姝美人最后那句话时,气得脸色发红。还不等她发作,姝美人就已经只给她留下了个背影。 几乎没来得及多思考,杨宝珠立马跟了上去。 第66章 疯马 她心头冷笑一声,却也知道姝美人说的没错,就算是没有自己,到时候她们的父亲肯定还会再从族中选出来别的女子,送进宫中。 想到这里,杨宝珠便打消了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她就不相信了,她这位长姐还真有胆子跟家里对着干。要知道她如今在后宫拥有的一切,那都是维系在她是安乐侯的大小姐的身份上。 没有安乐侯府,她什么都不是。 姝美人很快就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哒哒”的马蹄声,她眼底露出了两分寒意。 纪青霭现在抱着树枝过来,地上已经被百里桐捡起来的石头围成了一个小圈,她将干燥的树枝扔进去。 “深秋干燥,容易走水,山林尤甚。”百里桐一边拿出火折子点燃枯枝,一边跟纪青霭解释道:“所以,烧火也要围起来,万一秋风吹来,劲头强烈,火势蔓延,控制不住,可就遭殃了。” 纪青霭只觉得她见多识广,听得连连点头,就差没像是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给百里桐鼓掌了。 她这么乖巧听话,还用“你好厉害啊”的眼神看着百里桐,让百里桐实在是很受用。 随后,纪青霭就看见百里桐将刚才她们捡来的壳斗里的板栗都取了出来,然后她手中的那把通体漆黑的匕首飞快在手中转着,那些外壳坚硬的板栗都被画上了“十”字,然后一个个被扔进了火堆里。 跟炫技似的。 纪青霭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嘴里忍不住“哇哇”的惊呼出声,“真厉害啊!”纪青霭一边说,一边手里拿着一截树枝,在升起来的那火堆里刨了刨,将栗子在火堆里翻滚。 百里桐刚才没想要纪青霭干活儿,在她看来,纪青霭跟京城里那些装作娇滴滴的做作的大小姐们截然不同,她的小伙伴,是真的娇弱,不堪一击。这种正儿八经的娇滴滴的小美人,怎么能干这些粗活?百里桐巴不得替纪青霭打点好一切。 结果没想到纪青霭不用她开口,自己就先动手。 百里桐眼中浮现出赞许的神色,如果现在纪青霭不动手,她也会拿一根树枝翻搅的。百里桐只当做纪青霭聪慧异常,没多想像是她这样的贵族娇女,是如何懂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野事。 渐渐地,火堆里散发出一股甜腻的板栗香气,竟然跟当初谢揽山翻墙而入时,手中带着的街头的炒板栗的香气别无二致。 百里桐熄了火,准备用灰烬的余热将里面的板栗烤熟透。 纪青霭站起身,准备去找一点新鲜的叶子。刚才她们捡了不少栗子,这肯定吃不完,她想着等会儿带回去,给春麦和夏菽两个丫头也尝尝。 百里桐在她身后开口:“不要走远了,后面那一处是悬崖,你可别过去。” 纪青霭点头,“知道啦!” 就在纪青霭弯着腰掐着林子里的嫩叶,百里桐从火堆里刨出来一枚散发着淡淡的焦香的栗子时,忽然这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百里桐耳力过人,几乎是在这瞬间回头,冲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而纪青霭还没反应过来,想要伸手去摘不远处的那朵浅紫色的牵牛花。 “救命——” 一道女子的尖叫声,乍然在周围响起。 与此同时,急促的马蹄声也随之传来。 纪青霭抬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匹黑黢黢的高大的骏马,马背上托着一穿着华服的少女,冲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令娘,闪开!” 百里桐在注意到这一幕时,下意识想要拿出弓箭,但奔云早就被她解了缰绳,去周围自己找草吃。手边没有趁手的弓箭,百里桐当机立断,先前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嗖”地一下朝马腿砍去。 她眼力准,力气狠,这一击,竟也击中,甚至那匹马的腿骨,明显一折,霎时间,鲜血喷涌。 百里桐刚想要松一口气,却不料,那匹黑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如此剧痛之下,仍旧像是发疯了一样,跑得极快,根本不受马背上的人的控制,也完全不顾马腿受伤,血流如注。 那模样,像是就算是要死,也要先发疯奔跑。 可前面就是悬崖。 百里桐提气狂追,伸手时,指尖跟马身擦过,终归是慢了一步。 纪青霭不是没听见百里桐的厉喝,她想要侧身避开,但是那匹马忽然又转了个方向,仍旧朝着她的位置逼近。 纪青霭眼睛一闭,她没有武功在身,刚才那一避让,已经全然凭着求生的本能,超常发挥。眼下这般近的距离,无论如何她也是让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 “咻咻——” 只见其中一支带着玄铁的箭矢,没入黑马的眼睛,一支没入黑马的咽喉,两支箭在顷刻间,就只剩下了箭羽,大半支全都没入了黑马的身体里。 这一变故,来得又快又狠。 纪青霭整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感觉到面颊上飞溅到了一片滚烫。 她甚至在这一瞬间,都感觉到马匹快要将她踏碎的黑马粗大的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 晕厥之前,纪青霭似乎有感觉到自己腰间被一只强健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卷起,她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但她已无暇多感受,意识里已经是一片黑暗。 百里桐那声“令娘”都已经卡在了嗓子眼里,差点就要尖叫出来。 第67章 密谈 虽说凌空而来的两支箭,成功地击毙了发疯的黑马,但是由于惯性,还在疾驰的骏马还保持着前倾,即便是就地倒下, 那上百斤的骏马压倒在一个弱女子身上,那也令人不死即残。 这一刻,百里桐的懊恼和自责达到了顶峰。 她不敢想象如果今日纪青霭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要如何面对。 哪怕是一命抵一命,她也不能消除自己心底的愧疚。 “砰——” 黑马在瞬间毙命的同时,脑门处又挨了快速奔来的李同显那没有留丝毫余力的一掌,几百斤重的骏马轰然朝着右侧倒下,发出巨大的轰响。 这一幕,出现在紧跟着李同显而来的侍卫和朝臣们的眼中时,众人瞳孔一缩。 “皇上!” “护驾——” 骏马倒地,李同显沉着脸,怀中稳稳地抱着人走出来。 百里桐在看见被李同显横抱在怀中的纪青霭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回到了原处,终于开始重新跳动。 “令娘——”百里桐提气跑过去,想要看看在李同显怀中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刚才纪青霭被黑马挡住了身子,她也不确定纪青霭究竟有没有被黑马冲撞。 可是百里桐刚准备探头,就对上了李同显那双冷厉的双眼。 百里桐一愣,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还准备踮脚。 但是李同显却微微偏了偏身子,将纪青霭整个人朝着自己怀中按了两分,没再分给百里桐一个眼神,转身大步朝自己的坐骑走去。 百里桐这时候才意识到,李同显现在是把她也疑上了。 她心中气得不行,她又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怎么可能设计陷害纪青霭? 可是她也很清楚,今日的确是自己主动邀请纪青霭,而来的栗子树林又是这般偏僻,没什么人的地方,再加上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的烈马,摆明了是要纪青霭的命去的,桩桩件件,看起来她作为明面上的人物,的确是逃不了干系。 百里桐原本心里压着骂李同显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蠢货的话,也不得不重新按住,只是这种被人怀疑的心情实在是很不爽,也很微妙。 “皇上,还请允许嫔妾留下来,跟大理寺的官员们共同彻查此案。”百里桐深吸一口气,主动对李同显作揖道。 她心里有怒火,今日不管是谁暗害纪青霭,她都要把人揪出来。倒不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在李同显那儿的嫌疑,就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本身。 她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纪青霭遭遇不测。 怕李同显因为怀疑自己而不同意,百里桐继续道:“嫔妾对马匹一直很有研究,皇上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人跟在嫔妾身边。” 她不怕被李同显的人监视,就怕大理寺的人查不到这马怎么患上了失心疯。 百里桐说完这话后,李同显没有反对。 不过大约是因为迁怒,他现在对百里桐没什么好脸色,也懒得回她的话。何况,现在对李同显来说,最重要的是赶紧带纪青霭回营地,找太医。 想到先前他为了追一只麋鹿,追至猎场的东北角,就听见这方传来的惊呼声。 李同显皱眉,原本只准备让身边随行的侍卫去看看,却不料这时候耳边传来百里桐的那声“令娘 ”。 当这声音落进李同显的耳中时,身体本能的反应更快一步。他双腿一夹马腹,顿时顺着声音就飞奔而去。 如若不是这样,他根本不会主动过来查探。若是他今日晚到一步,李同显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当视线中捕捉到纪青霭的身影那一刻,李同显自然也看见了坐在一匹黑马上的女子,正骑马冲着纪青霭而去。 李同显挽弓搭箭,接连两箭射中了马头,此举只在须臾之间。 眼看着那疯马就要砸向纪青霭,李同显哪里还有时间想那么多,轻功运用到极致,险险将纪青霭从马身下夺走。 他知道纪青霭从小体弱多病,身子骨不好,再加上这一次秋猎出来,她原本身上的伤都还不曾痊愈。惊惧之下,怕是连自己是谁都没有看清楚,人就已经昏迷。 见到纪青霭晕了过去,李同显心头显然是有些乱了,他只顾得大喝一声让太医去营帐里候着,抱着纪青霭就要回营地,哪里还顾得上先前坐在马上的女子? 如今,李同显身后传来了惊呼声—— “杨小姐?!” 姓杨? 李同显才想起来那疯马上还有这么一号人,他像是有点意外,但最终也没回头,直接抱着纪青霭上马,转身飞快回了营地。他内心焦急,面上却沉得好似要滴水。 至于身后的杨小姐是谁,他还真不大在意。 百里桐也被刚才那声高呼“杨小姐”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她大步走上前去,在看清楚先前坐在马背上的女子是谁后,意外挑眉。 居然是杨宝珠。 百里桐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在确定现在人群里没有出现姝美人的身影时,她不由拧了拧眉头。 先前杨宝珠进猎场时有多光鲜亮丽,那么现在看起来就有多凄惨。 杨宝珠进猎场后,一直跟在姝美人身后。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秋猎,但立荣山很大,仅凭着每年秋猎的时间来走一遭,她也不大能分得清楚山上的布局。 杨宝珠只感觉到周围的树林好像变得越来越茂密,她只当做走进了猎场腹地,但因为周围没见多少人,杨宝珠心里这才渐渐升起几分不安。 虽然在跟来之前,她已经告诉过自己,姝美人不可能犯蠢对自己出手,可到了几乎没什么人烟的密林里,杨宝珠心头还是忍不住感到没把握。 就在这时候,一直骑马走在前面,从来没有回过头的姝美人忽然停了下来。 “你说,如果在今日之后,你进宫,本主会怎么样?”姝美人的声音幽幽地落进了杨宝珠的耳朵里。 杨宝珠本来就觉得她现在有点奇怪,听闻这话,她也收起了平日里那套浮于表面的姊妹情深, “姐姐自然还是姐姐,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身上背负的都是安乐侯府的荣耀,自然是同舟共济。” 杨宝珠说完这话后,就听到姝美人传来的那声冷嗤。 “同舟共济?”姝美人重复着刚才杨宝珠说的话,“你知道咱们安乐侯府,在宫中有些人手吧?” 杨宝珠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在京城里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们家,自然也不例外。 而安插在宫里的人,除了传话之外,还要听主子的命令。 像是前头她长姐打探帝踪,眼巴巴主动送上门求宠,不就是宫里这些探子给的情报吗? “那你说,有朝一日,我们姐妹二人想要做的事不同,这些人,到底是听谁的命令?”姝美人问。 她的嗓音很平静,几乎叫人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可越是这样,杨宝珠心里的不安越是厚重。 第68章 救美 “妹妹自然是应该礼让姐姐的。”杨宝珠掐着手心,认真说。 姝美人回头,那张即便是用了上等的胭脂的脸,如今看起来仍旧没什么血色。在周围这样寂静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看起来竟无端给人些森冷的感觉。 “那可怎么办?本主可不稀罕被人让出来的东西。”姝美人今日用了墨色的口脂,这样深的颜色,显得她那张脸更加白得没有一点雪色,也多了几分凶悍,“所以,本主要的是安乐侯府的人,只能听本主一人的命令。” 杨宝珠现在终于确定自己内心的不安已经落到了实处,她心头一惊,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道:“就算是没有我,日后肯定还会有别人。你现在真要对我下手,你觉得爹和娘会放过你吗?!别忘了,你是安乐侯府的人!” 奈何这话并没有让姝美人有一丝犹豫,甚至反而因为杨宝珠的这番话,让她心里的那个决定更加清晰,势不可挡。 “那就——” 来一个,杀一个。 在姝美人轻笑着开口的时候,杨宝珠甚至都没能听清楚姝美人的后半句话,她身下的马匹忽然像是发了狂一般,猛然一下窜了出去。 因为惯性,杨宝珠身子往后一倒,若不是她此刻死命拽住了缰绳,可能直接就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 姝美人听着耳边渐渐远去的尖叫声,坐在马背上,眼神带着冷然。 她知道这里已经是靠近猎场的东北角,也知道这一带很少有人过来,即便是有,她安排的人早就应该拦住了乱入的人。现在,她只需要回去等着,等着杨宝珠的死讯传来。 悬崖之下,尸骨难存。 姝美人轻笑一声,随后又有些恼怒地皱了皱眉头,一咬牙,她便直直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在猎场受伤,出人命,都太正常不过。 杨宝珠在马背上疯狂颠簸时,她已经来不及咒骂姝美人丧心病狂,她拼命拉紧了缰绳,奈何现在身下的这匹马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受控制。 就在她觉得今日自己必死无疑时,忽然,这时候有人从天而降。 杨宝珠是有那么一瞬间心怀希冀的,尤其是在看见这一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那双原本有些灰暗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 英雄救美。 少女怀春的心事在生命攸关的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然后,垂直降落,坠入渊薮。 杨宝珠从始至终都没有等来李同显的一个眼神,一句问候,哪怕她都已经在马背上叫了一声“表哥”,可距离她那么近的男人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在了现在他紧紧地抱在怀中的女子身上。 好似除他怀中的人,他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 杨宝珠看着李同显出现,又看着后者紧张,却不是对着自己,最后,再看着对方没看自己一眼就抱着他怀里的女子转身离开。 她的小腿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但是从大腿骨传来的剧痛,始终折磨着她,痛得她晕过去又醒来,折磨不已。百来斤的黑马压在了她身上,五脏六腑好像都已经错了位,嗓子眼里的血腥味是那么浓重,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李同显抱着纪青霭回营帐,差点被将匆忙提着药箱赶过来的太医院一众人吓得呼吸骤停。 李同显因为抱着纪青霭,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而刚才,纪青霭被马血几乎喷溅了一身,周身都是血污,看起来好不骇人。 太医不明真相,哆哆嗦嗦地对着李同显伸手。 这一举动,直接触怒了李同显。 “蠢货!朕让你看青婕妤!”李同显怒喝道。 这一路上他抱着纪青霭回来,只觉得在自己怀中的女子轻得就像是一片落叶一样。 这让李同显很快想到了那日在景仁宫,自己也是这般无措地抱着纪青霭回到琉璃阁。 他那时候分明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日后不要再让纪青霭受伤。可眨眼之间,这才月余,纪青霭又这般晕厥在了自己怀中。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虽说现在李同显还没下令说要杀人的话,但太医院的几位,谁没感受到此刻来自李同显的的怒火?稍不留神,就是自个儿人头落地。 一行人战战兢兢上前,轮流替床榻上的这位青婕妤把脉。 终于,太医院院使常祚余松了一口气。 不等常祚余主动回话,李同显直接开口问:“青婕妤如何?” 常祚余跪在李同显跟前,“回皇上的话,青婕妤只是受惊晕厥,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李同显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那为什么她还没有苏醒?” 常祚余:“青婕妤身子娇弱,况且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之症,令她比旁人更容易受惊。约莫到了傍晚时分,青婕妤应当能醒来。” 李同显听见这话后,稍微放下心来,但是脸色看起来仍旧不太好看。 “先天不足?那就给朕补足。”李同显坐在床头,丝毫没有在意此刻纪青霭还沾着血迹的手,他掌心将纪青霭的小手完全包裹起来,企图驱散此刻纪青霭指尖的寒意。“朕日后不想再听见有人说她身子不好的话。” 常祚余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结果在听见李同显这话时,眼皮狠狠一跳。 “微臣领命。” 常祚余从营帐里出来后,深秋的风一吹,他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身后太医院的同僚们个个愁眉苦脸,压低声音道:“院使,如今可有什么良策?” 这话一出,还没等常祚余回答,身边有别的同僚惆怅感慨,“娘胎里就羸弱的身子,再怎么补,也不能补到跟常人一样吧?皇上这不是在给我们出难题吗?” “依我看,青婕妤如今这身子,那都应该是经过了经验老道的医者调理过的成效,也不知道是哪位神医,若是能找到,说不定还能有点希望。” “现在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吗?院使,您有什么想法?皇上这,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常祚余哪里能有什么想法?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的人体质强健,有的人脆弱,这都是天注定,他如今还不是束手无策。但皇上都下了命令,他没办法,也得想个办法出来。 李同显在将纪青霭抱回来时,春麦和夏菽已经收到消息。只不过先前营帐里都是太医院的人,两人未得召见,只能心急如焚地在帐外等候。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让她们进去伺候主子时,春麦和夏菽已经迫不及待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李同显此刻还坐在床榻旁,手里拿着一方锦帕,将在纪青霭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那动作,即便是外人看起来,也知道是有多轻柔耐心。 第69章 诱哄 春麦原本提着的心,在看见躺在床上昏迷的自家主子时,又变得紧了几分。 “皇上。”春麦咽了咽口水,她试探道:“还是让奴婢来伺候主子吧。” 这种事,她和夏菽比李同显更得心应手。 虽然刚才两人已经在帐外听见太医的那些话,但现在看见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纪青霭时,春麦和夏菽俩人还是红了眼睛。 纪青霭没能让太医院的一众人放下心来,太阳快落山之际,一直守在纪青霭身边的李同显没等到纪青霭醒来,反而在他身边发起了高烧。 那张原本雪白的一张小脸,现在烧得红扑扑的,看起来令人心疼。 “太医院的人呢!还不赶紧给朕滚进来!” 随着李同显的这声暴喝,今日一直留在隔壁营帐的随时待命的太医院一众人,忙不迭进来。 对上震怒的帝王的目光,为首的太医院院使常祚余额头上已经是一片冷汗。 “她还没醒过来。”李同显沉着声音道。 常祚余盯着头顶落下的冷硬目光,再次给纪青霭诊脉。 “如何?”李同显问。 常祚余:“青婕妤受惊后,邪气入体,这才导致高烧昏迷。臣等马上为青婕妤开药方。” 这解释并没有让李同显周身的怒气稍微收敛一点,事实上,因为这一个白昼纪青霭都没有醒来,李同显的耐心已经在告罄的边缘。 皇帝浑身的低气压,让整个营帐内的人都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太医院等人觉得时间似乎有过了一年那么长,耳边终于落下来李同显的声音。 “还不快去?今夜青婕妤若是醒不来,你们也不用再回京城。” 这声音沉沉的,不高昂,但却让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感觉到了脖子上悬着一把玄铁剑。 稍不留神,人头点地。 常祚余领命下去。 纪青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小时候每一次犯病后,当没了性命之忧,躺在床上,浑身绵软无力,就是这种感觉。 没能死,但也不算好好活着,因为连呼吸都让她觉得有些费劲。 纪青霭醒来的那瞬间,呼吸就乱了。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李同显,几乎立马抬头。 下一刻,纪青霭就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那只手的掌心带着些茧子,还有些粗糙,但动作却不粗暴。 她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道长舒气的声音。 太轻了,纪青霭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太医院的老东西看起来还是有点用。”李同显像是自语的话这时候倒是清清楚楚地落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先喝点水?能起来吗?”李同显低声问。 营帐里一直都点着灯,哪怕现在已经是黑夜,但营帐内也是透亮的。 纪青霭抬了抬手臂,不出意外,没一点力气,她摇了摇头,“有点晕。” 李同显闻言,直接俯身,一手放在纪青霭的后背,几乎横过了她的蝴蝶骨,一手放在她的胳膊上,一用力,便将人从床上抱着坐起来。 很快,在纪青霭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杯温水。 在杯子外面,被一只看起来骨节明显的大手稳稳地端着,那水直接送到了纪青霭的唇角畔。 “张嘴。”李同显说。 纪青霭现在喘得连一句话都难得一口气说完,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就着李同显的手喝了点水。 刚想说够了的时候,李同显就已经先放下了那杯温水,然后又递来一盏小碗。 “再喝点。”李同显的声音像是在诱哄。 纪青霭才醒来,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不疑有他,直接张嘴。 结果刚喝了一口,她差点没被呛住,咳了半天。 李同显赶紧将递到她唇边的药碗挪开,放在一旁,伸手拍着她的胸口,像是在替她顺气,“怎么了?”李同显皱眉,眼中的焦集之色根本没掩藏,“还不舒服?” 纪青霭因为刚才的一阵咳嗽,直接红了眼眶。 “骗人。”纪青霭声音低低地说。 她倒是想大声一点,但现在身体不允许,只能用着小小的声音,低声抱怨,还是在抱怨李同显。 李同显有点没听清楚,还凑近了一点,“嗯?说什么?” 霎时间,浓郁的龙涎香就充盈了纪青霭的胸肺之间。 纪青霭偏头,不看他。 她现在是没力气指责李同显,她就是气对方居然哄骗自己喝药,她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先一步吞下了那一口极为苦涩的中药。 所以,纪青霭现在很生气。 在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她吃了口苦。 她从小习惯了喝药,但不代表她喜欢吃苦。就光是这一点,足够她记恨李同显。 至于对方的身份是什么,现在完全就没在纪青霭的考虑范畴之内。 李同显在看着纪青霭的反应,随后一联想,就知道现在床上的人在气什么。 只不过现在纪青霭生气的样子,都让他觉得跟旁人不同。 旁人若是敢在他亲手喂药的时候还跟自己耍性子,李同显当即就能撂手不干。 可是纪青霭别过头暗自生闷气的小模样,叫李同显看了,只觉得床上的人可爱得紧,他没觉得生气,也不觉得自己一腔好意被辜负,甚至李同显自己还在心里飞快反省了一番,好像这事儿的确是自己不对。 的确是他刚才没跟纪青霭说清楚,就哄着她吃了口苦。 他都还记得刚才纪青霭在意识到唇边不是温水,而是苦药的那瞬间,眼中的不可置信。虽然这点不可置信,很快就变成了不加掩饰的被欺骗后的愤怒,李同显也觉得纪青霭在这短短时间之内的变化实在是很可爱,让他挪不开眼。 “朕……错了。”李同显有些磕巴地跟纪青霭道歉,他又将刚才放下的药碗端起来,送到纪青霭唇边,“先喝药,好不好?” 这一次,就是明目张胆的诱哄了。 第70章 野果 纪青霭耳根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她没回答,但又被身体本能的反应出卖。 李同显又怎么可能没发现她的异样? 李同显眼底含着两分笑,他这表情若是被还在旁边帐篷里候着随时待命的太医院一众人看了,还不知心底作何感受。 “这药是太医院的那群老头子想了一下午,专门为你调理身体开的方子,喝一点,好不好?”李同显简直算是拿出来了自己十二万分的耐心,这可都是在旁人身上从来没有过的。 纪青霭本来也不是没分寸一直拿乔的人,她的小性子,使一次两次,李同显可能会受用。但若是一直不懂事,想要身边这位身居高位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声下气地哄自己,只会让他厌烦,纪青霭绝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 更何况,她既然知道这是调理身体的药,她也不会不认真对待。 久病的人,没有哪一个不希望自己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体。在纪青霭看来,没什么比康健平安更重要的了。 所以,在李同显这话刚说完后,纪青霭已经听话地转过头,闷头忍着嗓子眼里的冒出来的苦涩,一口喝光了碗中乌漆嘛黑的药汁。 这动作,快得让李同显拿着小小的调羹,都没用武之地。 李同显愣了一瞬,随后轻笑一声,趁着纪青霭没注意,给她唇里塞了一枚果子。 纪青霭下意识咬了一口,顿感到一阵冰冰凉凉却又甜滋滋的汁水,填充了自己整个口腔。 “这是什么?”纪青霭诧异挑眉,可能因为味道很不错,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但那截粉色的小舌在她的双唇之间一扫而过时,李同显的视线很快捕捉到。 男人的目光倏然一下变得幽深起来,那喉头也忍不住滚了滚,似坚冰的喉结有些性感地上下滑动着,那只原本只是随意撑在床沿边上的大手,也不知道何时收拢了手指。 “野果。”李同显的声音显得有些黯哑,“好吃吗?” 纪青霭点头,“很甜,还有果子的香气,好吃的。” 她都没有尝过的东西,很新奇。 “就摘了这么两个,都留给你。”李同显说。 这山果子其实已经过了季节,只不过因为挂得足够高,在树梢之巅,还没被林间的鸟兽叼走,就那么颤巍巍地剩了两枚,红彤彤的,挂在上面,被李同显射下来,一路上揣在怀中,就等着给纪青霭看个新鲜。 纪青霭粲然一笑。 她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见李同显的声音再次传来。 “朕也尝尝。” 纪青霭都还没有意识到李同显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面前忽然就罩下来一层阴影,她的唇就被眼前的人轻柔地含住了。 李同显大约还是有一分理智,他没有像是往常那样强势地要掠夺纪青霭的呼吸,这一次,他只是很克制地含弄着纪青霭的唇,扫过她的唇舌的每一处,含着细细地吮吸。 可就是这样的轻柔,却也色气十足。 纪青霭腾地一下,便涨红了脸。 随之而来的,她的呼吸再一次变得急促起来。 李同显见好就收,最后只是意犹未尽地咬着怀中人的下唇,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但对于现在的纪青霭来说,还是有些太刺激了。 她的身子绷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在这个不算是进犯的亲吻后,却轻颤不已。 脸上像是羞色,又像是犯病的不正常的潮红。 所幸的是,这种压在心头喘不过气的感觉,对纪青霭来说,很寻常。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跟刚才的那个吻没多大的关系。但这种对自己身体不能把控的无力之感,还是会令她觉得很挫败。 纪青霭在平复呼吸的时候,李同显就已经觉察到了她心情骤然的低落。 李同显忽然有点懊恼,他刚才也是有些没控制住自己。 最近这些时日,纪青霭时常在自己跟前晃悠,或者说,是他自作自受,拘着纪青霭在自己跟前。明知道对方身子还没有好利索,他什么都做不了,但就是想要把人放在眼前。看得见,吃不着,久而久之,纪青霭任何一点小小的动作,都能勾得他方寸大乱。 “不喜欢?不高兴了?”李同显的大掌,放在纪青霭的侧脸上,像是托着她的半张脸那般,低声问。 纪青霭没有,她摇了摇头。 没说话,但这样子也不像是唬骗人。 李同显并不是个愚钝的人,虽说纪青霭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过她小时候被疾病缠身时是有多煎熬,但生病的感觉,大抵都是相通的。只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生病带来的这种不舒服的感受,也就是三五日,倒霉一点,可能会绵延月余。但对于纪青霭来说,可就大不一样了。 她卧病在床,长年累月都要遭受这种无休止的折磨。可能偶尔得到三五日的喘息时间,也太稀少了。 李同显并不怎么会安慰人,事实上,这世上需要他安慰的人,屈指可数,那也要看看他愿不愿意纡尊降贵来做这事儿。 “朕已经命常祚余等人给你调理身子,这太医院也不能让朕白养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吗?日后还有大把时光,又不是治不了。”李同显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显得狷狂,但又给人一种格外笃定的感觉。 好似他说的话,就真是金科玉律,更改不得,令人不得不信服。 纪青霭耳边落下来这话时,她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惊讶的。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可能根本都入不了李同显的眼,所以她不想说。但是她没想到,李同显竟然看出来的,而且听着这话,估摸着也猜到了她心底到底是在不满什么在纠结什么。所以,纪青霭真有些惊讶了。 说没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就没想过,原来像是李同显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到体贴入微。 这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都忘了要怎么反应。 所以,现在李同显看见的,就是纪青霭仰着头,毫无戒备的清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在里面,有还没散去的惊讶和茫然。 李同显忽然一下的,就被这种眼神给烫了一下。 也没来由的,他心头动了动。 陡然之间,他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心思。就只冲着这一份懵懂,和对自己的信任,他想保护怀中的人。 在所不惜。 第71章 证词 “这般看着朕做什么?”李同显见纪青霭没有说话,便主动开口。 可能因为此刻纪青霭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乖巧,他没忍住,又低头,在那张殷红的小嘴上,亲了亲。 这一次没有含弄,没给纪青霭喘息的机会。 纪青霭却是红了脸。 “没,没什么。”她刚才又被李同显“偷袭”,有点慌乱地低头。只是纪青霭看着李同显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的大掌,终于她的手在这只大掌里翻腾了一下,主动打开了自己的手心,也握住了眼前的人,“就是有点没想到。”纪青霭说。 没想到李同显的贴心而已。 李同显:“嗯?” 纪青霭复而抬头,冲着他嫣然一笑,“皇上很好。”她说。 李同显耳边从来不缺阿谀奉承,却没谁敢像是纪青霭这么直白,直白到像是在敷衍。 奈何纪青霭生了一双好眼睛,她看向谁的时候,好似格外专注,让被看着的人,很容易陷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巴不得当真。 李同显便笑了。 他感受着现在回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今日的事情,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纪青霭望着他,抿唇,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倔强,“是有人要害嫔妾吗?” 纪青霭没有刻意装柔弱可怜,但她这么一副身子,不装,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弱不禁风。 “别多想,有朕在,不会让你受委屈。”李同显轻声回道,但在纪青霭没看见的地方,他眼底已经染上了一层狠意。 正好在这时候,张义德在外面通禀,说大理寺那边已经有了些眉目,现在想要禀于御前。 一般皇室私下的案子,也轮不到大理寺的人来管。但今日李同显是气狠了,特命大理寺的人彻查,这就表明了他不想看见任何徇私,不管有谁参与进来,他也懒得听任何人求情,只要真想。 大理寺介入,自然很快就有线索。 李同显正要应声,忽然,他就感觉到自己掌心被挠了挠。 李同显低头。 “嫔妾可以一起听听吗? ”纪青霭问,像是担心李同显不同意,她又道:“嫔妾就在屏风后面,不说话,不会打扰各位大人断案。” 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李同显没办法拒绝纪青霭,直接点头,“好。” 等张义德等人搬来屏风后,李同显直接召见大理寺的人还有百里桐一起进来时,纪青霭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皇上?”纪青霭看着这时候仍旧坐在自己床边的年轻帝王,没想到李同显竟然还没有出去,“您应该去外面。”纪青霭提醒说。 她虽然占据了李同显的床榻,但是李同显的营帐原本就做得极大,还特意开辟出来一块处理政务的地方,完全可以按照流程来办事。 可现在李同显留在她身边,这像话吗? 奈何纪青霭的焦虑没能传染给李同显。 后者坦然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朕在这儿陪着你。”至于外面的朝臣究竟怎么想,他哪管那么多。“你不方便问大理寺那些人的,便问朕好了。”李同显说。 纪青霭确定李同显现在没在跟自己开玩笑后,心中愕然,但也没有再劝说。 很快,大理寺的人来了,身边还跟着百里桐。 在百里桐身边,是钱小贵。 钱小贵是张义德的徒弟,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日后就是张义德的接班人。他跟在百里桐身边,那就是李同显的意思。 在百里桐洗刷掉她自身的嫌疑之前,李同显派去的人就会一直盯着她,以防她在里面做什么手脚。 大理寺卿在进皇帐后,下意识地就要给李同显行礼。 但是抬头张望后,大理寺卿就没看见自家皇上,直到从屏风那头传来了李同显淡淡的声音。 “今日之事,各位爱卿,可有了眉目?” 为首的大理寺卿姓胥,是李同显亲手提拔上去的一寒门子弟。 胥蕤光在意识到屏风后除了皇上之外,还另有他人时,有过短暂的惊讶,但他的接受能力显然不错,很快忽视了这有些不寻常的一幕,认真回禀:“回皇上的话,今日秋猎青婕妤受伤一事,受害人除了青婕妤之外,还有一人。” 李同显对还有谁受伤的事并不在乎,但现在胥蕤光既然提出来,显然是有他的理由。 “是谁?”他问。 “安乐侯府的三小姐。”胥蕤光道。 自打他接手了这皇家的案子后,安乐侯夫人今日都不知道来寻了他多少次,那里里外外的意思都是要给自家姑娘报仇。 胥蕤光面不改色,心里轻笑。 报仇那是肯定的,但很明显,皇上是要为了青婕妤出气,至于安乐侯府的那位,是谁?恐怕就连皇上自己都不清楚,也不在意。 所以即便是报仇,那也顶多就是个添头。 因为杨宝珠也是案件当事人,胥蕤光带了人前去问话。 杨宝珠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好,他到的时候,人虽然是清醒的,但浑身上下,都没几处好地方。 皇上出行,自然是带走了太医院的不少人。可今日太医院的好手几乎全都留在了李同显营帐隔壁,替纪青霭调理身子。留在安乐侯府这边的,大约是个在太医院不怎么起眼的小医者。 太医说杨宝珠的这条腿可能日后会落下病根。 她膝盖处的骨头都碎了,就算是及时得到医治,日后的情况怎么样,也很难说。 杨宝珠不仅仅是坏了腿,还被砸伤了五脏六腑,人被带回来的时候,胸口衣襟处,全是她自个儿吐的血。 这不养个小半年,估计是不会好。现在人身子虚弱,不得劳心费神,不然就是伤上加伤。 胥蕤光点头表示知道,他问的杨宝珠的那些问题也很简单。 “杨三小姐称,她今日的马匹是姝美人身边的彩霞安排的,她觉得肯定是彩霞为了当初朝云的死,想要为朝云报仇,才想要设计谋害自己。” 胥蕤光说完这话后,就将杨宝珠的供词呈了上去。 张义德绕过屏风,低着头恭顺递到李同显手中。 这证词上的确是按有杨宝珠的手印,上面的内容跟胥蕤光说的大差不差,甚至杨宝珠还在上面写明了朝云是如何因为自己而死。言之凿凿,似乎丝毫没有怀疑到姝美人头上。 这是想把姝美人摘出来?还是说,这件事情的确跟姝美人无关? 第72章 浑水 此刻,在安乐侯府的三小姐的营帐内,安乐侯夫人眼睛红红的。 她现在在胥蕤光面前哭着说要谋害自家闺女的人偿命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杨宝珠在被送回营地时,安乐侯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膝下虽然有三个孩子,但是只有杨宝珠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小女儿,当然是从小就疼爱得很。 出去时,杨宝珠都还是好好的,这回来后几乎奄奄一息,她这个做娘亲的,怎么可能不痛心?何况太医诊断,女儿日后这腿可能不能再像是常人一般行走,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身有缺陷的男子不得入朝为官,身有缺陷的女子,又如何能入得了后宫? 得知在猎场边缘,杨宝珠的座驾惊扰了青婕妤后,甚至现在还害得那位青婕妤昏迷不醒,安乐侯夫人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趁着太医去给杨宝珠开药方的空档,她已经听女儿将今日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所以,当大理寺的人来了又离开后,安乐侯夫人便有些坐不住。 “到这种时候,你还替那小贱人遮掩做什么?”安乐侯夫人显然不太赞同杨宝珠刚才的做法,“宫里那位青婕妤受伤晕厥,哪怕皇上这不做点表示,荣国公府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事儿全都是因为那小贱蹄子闹出来的幺蛾子,你是蠢的吗?现在还在为她开脱?” 安乐侯夫人觉得眼下就是能摁死姝美人的最好时机,甚至都不需要她们动手。 杨宝珠现在躺在床上,面无人色。 她是疯了才会替姝美人遮掩。 “母亲觉得,若是女儿告发了长姐,皇上会怎么做?”杨宝珠冷汗涔涔问,那些冷汗都是痛出来的。 “打入冷宫。”安乐侯夫人冷声说,声音里不乏厌恶。 杨宝珠:“但女儿也入不了宫了。” 李同显不会喜欢一个对自己嫡姐都出手的世家女,或者说,这世间大多数男子都不会喜欢。在这些男人眼中,女子就合该温柔,贤惠,听话,懂事,可是娇蛮,这是情趣,但决不能恶毒,这是底线。 所以,她绝不能给李同显留下这么个不堪的印象。 更何况…… 杨宝珠低头看了眼自己那条在被褥下的已经被包扎起来的腿,她很想要用力挪动,但那腿已经不大听自己的使唤。 太医跟她母亲的对话,她不是没听见,虽然很模糊,但她也知道眼下的情况怕是不大好。 日后她还能站起来吗?杨宝珠狠狠地抠着自己的掌心,刚才大理寺的大人们来问话时,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的那只手已经血肉模糊。 为了进宫,哪怕,现在她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忍。 “姝美人那边是什么情况?人怎么没带过来?”李同显问。 他不管彩霞有没有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但区区一宫女,说背后没人指使的话,谁都不会相信。 胥蕤光:“姝美人今日也在猎场中受伤,从马背上跌了下来,现在还下不得床。” 李同显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相信还是没相信。 胥蕤光也是觉得这宫里的女子们,没一个省心的,也够狠心。 “疯马又是怎么回事?”李同显问。 胥蕤光看了眼身边的百里桐,回道:“那匹疯马被人喂了带毒的干草,这是百里美人去马厩查验出来。剩余的那些干草已经被微臣派人看守起来,那毒唤为狂梦,是一种能令畜牲发狂,在短时间里拥有无穷精力,透支性命的一种毒。所以,今日杨三小姐的座驾才会忽然狂奔不止,并且在被百里美人用匕首击中马腿后,仍旧狂奔。中了这种毒的马匹,将会跑到死,力竭而亡,才会停下来。” “下毒的人呢?” 胥蕤光脑门上有些冷汗。 他先前也是跟在李同显身后进去猎场的朝臣之一,李同显下令让大理寺彻查此案时,他人就在现场。 所以,他也是第一时间就安排了人控制了马厩一干人等,但很离谱的是,他的人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胥蕤光确认过的姝美人回来的时间,也确认过在姝美人回来之前,她身边的宫女都在做什么。马厩少了一个小内侍,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掉落悬崖,人是没了,而且案发现场,做得也很干净。 跟着小内侍一起坠崖的,还有一匹御马。 从马腹内提取残渣,送去太医院的人那边后,胥蕤光确定那小内侍骑着的马,也是被喂了带有“狂梦”这一味毒药的干草。 “所以你们现在连个有嫌疑的人都找不到?”李同显从屏风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不由变得森冷了几分。 谁都能听出来他现在很不满意。 胥蕤光也很头疼,今日出营帐内的人太多,谁靠近过马厩,就连巡逻的侍卫都能说出来一连串的名字。 大理寺的人审问到现在,也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 幕后之人显然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况,来了一手浑水摸鱼。 “微臣有罪,还请皇上恕罪。虽然臣等还未曾查到具体的人,但能在短时间里,将宫中的内侍引开,还能处理掉所有证据的,想来在营地内,有不少人手,并且跟宫中的人相熟。”胥蕤光说。 不论是巡逻的侍卫,还是宫中的内侍,都不会随随便便将朝臣家的下人当回事儿,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事的,显然都应该是他们的“熟人”。 胥蕤光这话几乎都直指这一次来立荣山的后妃。 在他身后的那些大理寺的官员,一个个冷汗涔涔。 胥蕤光是敢说,他们佩服,但跟他们也怕没命这一点并不冲突。 谁不知道此番皇上带来的几位后妃是什么人?一个在皇上潜邸时就备受宠爱的胡姬菱修容,一个是安乐侯的大女儿,皇上的表妹,一个是太后的娘家侄女,现在皇上都还守在她身边,今日他们想来问两句这位青婕妤案发时的场景,都被皇上撅了回去。 还有一位,算了,这位看起来脑子不是太聪明的样子,不像是有颗九转玲珑心,在他们大理寺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分出心神去干点毁尸灭迹的事。 李同显听完这话后,没吭声,只是低着头,将纪青霭那双放在被褥外面的那双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她指尖的冰冷一样。 纪青霭觉察到李同显的动作,她自然也听见了大理寺的人的回禀。 她没有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开口让李同显好好再调查调查菱修容和姝美人身边的人,只是低声问:“皇上会不会很为难?” 纪青霭心里已经有人选,大理寺究竟能不能找到证据,查个水落石出,她并不在意。 既然如此,不如给李同显递个梯子。 但纪青霭有点错估了李同显的想法,或者说,她有点低估了自己对李同显的影响。 第73章 爱重 李同显那只握着纪青霭的手,不由自主变得紧了几分。 他看着纪青霭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蛋,那一头青丝,有的有些不算安分地凌乱地贴在了她的面颊上,李同显心中一紧。 他没有回应纪青霭,只是用另一只还空闲的手,抬起来放在了纪青霭的侧脸上,动作轻柔地将她面颊上的碎发捋到了耳后。 随后,李同显的目光望向了屏风,似要透过这一处屏风看清楚外面的人似的,“这马又为什么会冲撞青婕妤?” 胥蕤光对此还没什么线索,试探道:“可能是当时疯马冲出来后,看见的人只有青婕妤,所以将她当成了目标?” 这时候,躺在李同显身边的纪青霭,又伸手拉了拉李同显的衣服。 李同显低头,好似刚才对着大理寺一群人的那一脸肃容的人不是他一样,他脸上的神色在瞬间就变得温和了不少。 李同显知道屏风另一头还站着不少人,但是很明显,他没有想过要避开这些人,甚至连一点掩饰都没有。 “怎么了?是有哪儿不对劲吗?”李同显低声问。 这声音直接传到了屏风另一侧的几人耳中,百里桐脸上的神色都没动一下,她进来在看见屏风时,便知道纪青霭在这儿,那李同显做出什么事,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而像是胥蕤光这样的朝中大臣,平日里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过有关那位从前不怎么在京城里出现过的荣国公府的嫡小姐的传闻,但具体是什么样子,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 如今,在看见自家皇上跟这位青婕妤的相处时,或者说,叫听见两人的相处时,李同显不同于寻常的嗓音,也让人意识到了这位青婕妤对于他们皇上是不同的。 至少,眼下是很不一般。 纪青霭的反应其实跟外面的胥蕤光等人也差不了多少,她偷偷地拉了拉李同显的衣服,显然是想要偷偷跟他说悄悄话。结果这男人刚才那毫不掩饰的一声,让她的计划彻底泡汤。 纪青霭忍不住红了脸。 被李同显灼灼的目光盯着,纪青霭也不好一直扭捏,外面都还站着那么多人,就算是李同显不在乎,但她也要是面子的。 “嫔妾今日在遇见杨三小姐的那匹马时,有听百里姐姐的话,向旁边退了两步。但是,那马似乎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一样,又转了个弯……”纪青霭皱着眉头回忆说,但她也不太清楚是不是自己在危难关头产生的错觉,惊惧之下晕厥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忍不住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脑袋,“可嫔妾也不知道当时的感觉对不对,也可能是嫔妾记错了……” 既然李同显要接着查,那她也不需要再客气。 这一切都是在李同显的默许下进行,哪怕日后他后悔,也迁怒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纪青霭的确是自己也不太确定,她当时退到旁边时,那马是不是也转了个弯。 李同显听到这话后,脸上的颜色变得很难看。 原本他以为纪青霭只是受了无妄之灾,但有了现在纪青霭的这番话,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情来。 外头的百里桐在听见纪青霭的声音时,原本一直低垂下去的脑袋,这时候忍不住抬起以来,朝着屏风看去。 她眼里有止不住的担忧。 百里桐是知道纪青霭平日里说话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声音很轻,但也能听出来几分轻快之意。可是现在纪青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气无力。 她进来之前就问过太医,纪青霭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在得知纪青霭昏睡了近乎一整日的时间后,百里桐那颗心悬在半空,就没落下。 “皇上,青婕妤的话,嫔妾可以作证。”百里桐跪下来开口说。 纪青霭不是习武之人,目力耳力都不如自己。所以,今日在林中,百里桐有清楚地看见纪青霭明明是按照自己的指示,朝着旁边避险。 但那匹疯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分明就已经失了神智,还追着纪青霭而去。 这点变化虽然很小,不易让人觉察,可是凭着百里桐的目力,还不至于看错。 李同显的怒气,在听完百里桐的话后,几乎没有任何掩饰地就散发了出来。 在营帐里的人,可能除了纪青霭之外,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低垂下头,唯恐成为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好,好,好。”李同显连说了三个好字,但其中咬牙切齿的意味早就不言而喻,“这都敢明目张胆害人,你们大理寺明日之前若是还查不出来的话,依朕看,也不用继续在大理寺供职!” 李同显这话一出,以胥蕤光为首的一干大理寺的官员,都不敢反驳,谁都能听出来李同显是在气头上,这种时候去触霉头,讨不到好。 大理寺的人和百里桐都退了出去后,李同显低头,看着纪青霭,“朕会将害你的人抓出来。” 纪青霭抿了抿唇,没有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她最后还是在李同显的目光里轻轻地牵了牵唇角,“嫔妾知晓了。” 胥蕤光这头刚从皇帐里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时,他一掀开帘子,就看见雁足灯灯下的那道身影。 他倒是不太意外。 “三公子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小小的地方?”胥蕤光一边脱下外衣,一边朝着灯下的人走过去。 他现在说得倒是淡定,但坐在灯下的人在看见他回来的那一刻,就倏然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步朝着他走来。 下一刻,胥蕤光胸前的衣襟就被人狠狠拽住了。 “她怎么样了?”来人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担忧。 胥蕤光被这么“粗暴”对待,也没生气,他拍了拍现在放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你当我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看见青婕妤?放心吧,太医不都说了没事了吗?” 第74章 兄长 “那不是你妹妹!太医说没事难道就没事吗?人没死,他们都说没事!”来人语气很不满,“你不是都进去了吗?怎么没见到她?”灯下的青衣男子皱眉。 雁足灯将他的轮廓一点一点描摹,后者生得翩翩俊秀,可不就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荣国公府大房的三公子纪德生? 荣国公夫人王氏膝下有三子,大儿和二儿早就已经娶妻生子,在朝中也有一官半职。 纪德生算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老来子,跟上面的两个哥哥相差十几岁,倒是跟纪青霭的年岁差不多。 往年纪德生还小时,每年都会随王氏一同下江南。 在国公府这一辈中,就属他跟纪青霭相处的时间最多,也最为熟悉。 荣国公府里没有小姑娘,全都是人高马大硬邦邦的公子哥,纪德生在看见自家小妹妹的第一眼时,就喜欢得很。 人家家里都有妹妹,他也有,就是妹妹离他太远,每年就只能见那么一两次。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纪青霭,尤其是在听见别人吹嘘自家妹妹的时候,他特别想纪青霭。年幼的纪德生想,如果他的妹妹在京城,这京城里的什么第一美人什么第一才女怎么可能轮得到旁人?肯定全都被他妹妹轻而易举收入囊中。 这一次秋猎,纪德生也是跟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一块儿来的立荣山。 原本纪德生还想要找个时间看看能不能约自己的妹妹见一面,算起来,他们都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曾见面。 可没想到,他都还没有见到纪青霭,就先一步听说了她受惊晕厥的消息。 纪德生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平日里也见不到纪青霭,哪怕现在听说了纪青霭受伤,他哪怕是纪青霭的堂兄,也是外男,没道理能随着母亲一同去探望纪青霭。 找不到人询问,纪德生就将主意打到了胥蕤光身上。 他跟胥蕤光是同窗。 胥蕤光中进士那年,他也上了榜。 只不过,因为这些年皇上并不待见荣国公府,他已经有两位兄长在朝中任职,纪德生便也想得开,大不了在家里做一辈子的富贵闲散人,像是当年他四叔那样,到处游历,便也不错。 大约从一开始就无心官场,他性子又爽利,没高门世家子那么多权衡利弊,倒是跟寒门出身的胥蕤光在学堂时,就处得不错。 胥蕤光听着纪德生的话,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皇上守在青婕妤身旁,你说我有几个脑袋,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去看你妹妹?我看你是不想我要命了。” 纪德生:“……” 虽然知道自家好友这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偷偷看一眼,也不是不行。” 胥蕤光差点就要气笑了,敢情他这条命还真不是命啊! 他还真是交友不慎。 “就算是我有那个胆子,但宫里贵人我想见就能见吗?我进去的时候,皇上就在帐子里放了屏风,我等连皇上都没见着,皇上在那屏风后面一直陪着青婕妤。”胥蕤光没好气开口。 纪德生愣了愣。 胥蕤光见状,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在都已经快要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来劝慰眼前的男人。 “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今日依我之见,皇上对你妹妹还挺在意。所以,她不可能有什么事。”胥蕤光说。 纪德生垂下眼眸,他想,如果纪青霭现在还在余杭的话,定然不会遭遇这样的事。 “你们查出来什么了吗?” 纪青霭这晚上睡得不是太好。 她白日里昏睡的时间太长,晚上反而有点睡不着。 大理寺的人离开后,她原本还想见一见百里桐。今日之事,纪青霭想,肯定牵连到了百里桐。 可是李同显压根就没想过要离开自己半步,自打她醒来后,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纪青霭都快有些无奈,推着李同显的手臂,说让他去做自己的事,不用担心自己。 结果谁知道,李同显反驳得振振有词。 “这是朕的营帐,朕自然是在此处。令娘想要赶朕走?朕能去哪儿?” 李同显明知道纪青霭不是那个意思,但偏偏就要误会她的话。 纪青霭被这话说得羞恼极了,干脆转过身,不看对方的脸色,也假装没看见李同显那充满戏谑的眼神。 李同显在床边大笑。 纪青霭:“……” 她想,这又有什么好笑的?她发现李同显此人的喜好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就说每次这男人莫名地高兴时,她都找不出来原因。 不过李同显的确有公务要处理,他叫人撤了屏风,还叫人将原本办公那一块的案几挪到了床榻旁,跟纪青霭就只有一步之遥。 李同显坐在案几旁处理公务,也就在纪青霭身边。 纪青霭的每个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也不让春麦夏菽进来伺候,纪青霭渴了饿了,都是他亲手伺候。 纪青霭哭笑不得,李同显又没做过这些事,哪里做得惯?但他就是在很笨拙地侍弄自己。 纪青霭也不会那么没有眼色一直打搅李同显,后者在看文书时,她也在安静想着事。 今日发生的事,她从头到尾好生梳理了一遍。然后在大理寺的官员们离开后不久,她吩咐夏菽将自己今日换下来的衣服送到百里桐手中。 纪青霭思来想去,觉得今日唯一可能踩进了旁人的陷阱的,估计就只有早上她跟在百里桐身边出门时,去马厩被一小内侍冲撞了一下。 她没注意那小内侍的模样,想来即便现在去寻,也寻不到人。 现在纪青霭躺在床上,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 若是没有今日的意外,那么现在她大伯母应该已经将陈洛书的消息送过来了。 只不过因为她晕厥,而李同显又一直在帐子里陪着自己,即便是大伯母想送消息过来,现在也只能作罢。 纪青霭不由咬了咬唇,因为想到陈洛书,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宫里的太后。 那日她怕是将太后气狠了,回来后,听闻慈宁宫又宣了太医。 李同显也去看了好几次,想来太后可能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但即便是这样,李同显还是来了秋猎。纪青霭知道慈宁宫现在恐怕都在李同显的掌控之下,所以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越是要赶紧将陈洛书抓在自己手中。不然,万一有一天,李同显知道太后居然还在宫内有一条线能安排宫外的事,必然会顺着查下去。 那么到时候她进宫最重要的那个原因,就瞒不住了。 估计这世上,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枕边的人,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来。 年轻的帝王,更不能。 第75章 舒湘 “想什么?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 就在纪青霭认真思索着陈洛书的事情时,耳边冷不丁地就落下来了李同显的声音。 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处理完了公务,走到床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纪青霭还没有回应,李同显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是不是还在想今日发生的事?”他语气变得轻缓,眼神也不像是平日里那般犀利,“放心,朕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纪青霭伸手拉住了他的食指。 李同显的手很大,又很干硬,但纪青霭的手摸着却很水嫩,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她的五根手指头,如今都软绵绵地缠绕在李同显的那么一根手指上,声音跟她现在的人一样让人觉得乖顺,“嫔妾信皇上。” 第二日,纪青霭终于见到了百里桐。 百里桐的样子看起来比平常好似多了几分郁色,见到纪青霭的时候,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令娘,你身子怎么样?”百里桐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关心纪青霭。 纪青霭从床上坐了起来,其实她没什么大碍,但今日李同显下了命令,让她不得离开营帐。就算是要出去透透风,那也必须跟在他身边。 简直霸道得不行。 “我没事。”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还对百里桐摊了摊手,“倒是昨天的事情连累你了。” 百里桐很少掉眼泪,但现在却因为纪青霭这话,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发闷。 “还连累我?你怎么不说是我连累你?要不是我私下带你出去,你也不会遇见那种危险的事……”百里桐昨天回来后,就反省了自己。 她昨天带纪青霭出去,的确是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觉得即便是没有侍卫保护,她一个人也能护住纪青霭。毕竟这是在皇家猎场的范围,在她们这一行人过来之前,御林军早就已经将整个山头都摸索了一遍,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她以为即便是运气不好,遇到点小问题,自己也能解决。 可是没想到,遇到被下了药的疯马这种事,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李同显的突然出现,纪青霭能不能坐在这里跟自己聊天都还难说。 纪青霭不想去回忆昨日的危险,她抿唇,“这跟百里姐姐无关,真正害我的人,是引得黑马发疯,又袭击我的人。” 说到这里时,纪青霭脸上的神色不由变得冷了几分。 百里桐听到这儿,顿时想起来今日自己过来找纪青霭要说的正事。 “昨日你让夏菽送来的衣服,已经有了眉目。袖口上沾了一种香,味道很淡,不大能闻得出来,但是对于中了狂梦的毒的牲畜来说,就跟香馍馍一样,别的都看不见,只看得见你。”百里桐说,“那香叫瞳日,只有西域有这邪性玩意儿。” 如今在营地的,跟西域有关系的,除了菱修容,不做他想。 纪青霭跟百里桐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差不多的意思。 “有证据吗?”纪青霭问。 百里桐:“大理寺的胥大人,已经带人去搜查她的帐子,最迟午膳之前,就会有消息。” 菱修容此刻一身华服,站在营帐之外。 她身边原是有两位大宫女,采薇和舒湘,但如今,跟在菱修容身边的,只剩下了采薇。 日光从头顶落下来,笼罩着菱修容的那张五官看起来格外深邃的精巧的小脸。她的瞳色不同于寻常的中原人,而是带着淡咖色。 身后的营帐,来来往往都是大理寺的人。 采薇在一旁愤懑不平,“娘娘,这些人也太没规矩了!简直就没将娘娘您放在眼里!还有舒湘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就是坑害娘娘,这种小人,娘娘可千万不能放过啊,娘娘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肯定不会相信舒湘那个小贱人的。” 菱修容在听见采薇谈及到“舒湘”这个名字时,脸色微不可察地冷了几分。想到不久前,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的自己的贴身大宫女,还有从对方身上搜出来的“瞳日”,菱修容忍不住掐了掐手心。 可是又在听见采薇说到李同显时,菱修容的脸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昨日青婕妤受惊一事,恐怕来参加秋猎的人都有所耳闻。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跟这种事情扯上了关系。 她若是说自己没有指使舒湘去给青婕妤下毒,恐怕都没人会相信。毕竟,舒湘可是跟了他快十年的贴身丫头,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她现在人呢?”片刻后,菱修容开口问。 采薇才意识到这时候自家主子娘娘问的是舒湘。 “应该被大理寺的人看押了起来。”采薇回道,她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她跟舒湘同吃同住好些年,两人一同在菱修容跟前伺候,现在舒湘被抓走,就连她,可能在短时间里也洗脱不了自己的嫌疑。 采薇回完这话后,试探着朝着菱修容看了眼,“娘娘,现在我们要过去吗?” 自打舒湘被带走后,她家主子娘娘都还没怎么说过话。所以,采薇觉得,她家娘娘一定会有很多话想问舒湘。 “不了。”菱修容说。 采薇不解,“娘娘不问问她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吗?” 菱修容:“你觉着呢?能在本宫身边侍奉这么长时间,她可能是才被人收买吗?” 当年舒湘跟采薇是一同来到自己身边,那时候她还跟着皇上在边关。两个丫头,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没有亲人,孤身一人。这样的人用做丫头,也最为放心,毕竟,不用担心有谁拿着她们的家人来威胁,引诱她们做些叛主之事。 哈 可如今,舒湘手中那指向性极为明显的证据,几乎是恨不得直接将这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主仆之间,快十年光景。 菱修容自认为自己对身边的人还算不错,舒湘却在这种时候叛主,明知道是大理寺办案,几乎是巴不得直接将她拉下去。 第76章 仗势 “主子是说……”采薇脸色变得难看,“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主子的人吗?” 菱修容没说话,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才到当初还是个王爷的李同显府上的时候,她远远不如现在这般受李同显的重视。 是谁想要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她心中有数。 “她日日装得贤良大度,那张假面戴的时间久了,本宫都差点要忘了她当年是什么样的人。”菱修容冷笑一声,眼中充满讥讽。 “菱修容娘娘。”这时候,有人过来。 菱修容抬头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钱小贵,心里已经知道这是谁派的人。 她没有磨蹭,只是转身时,吩咐了一句:“大理寺的人动了本宫的东西,若是不给本宫收拾规矩,回头可别怪本宫要问各位大人的罪。御赐之物,若是少了丢了坏了,想必各位大人也担待不起。” 说完这话后,菱修容也不管身后的一群人究竟是什么反应,便大步离开。 “大人……”当菱修容这话出口后,大理寺有的小官吏便觉得这东西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好看向自家上司,“那位娘娘既然已经开口,那下官是否要回避?” 谁都不想得罪这位大名鼎鼎的菱修容。 谁不知道这位娘娘最是“没规矩”,但偏偏他们皇上并不在意,曾经还说过异域女子不懂中原规矩,也不算是什么罕见事儿,倒是希望旁人能包涵一二。 有了皇帝这话,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冒犯这位娘娘?万一在皇上面前吹吹枕头风,那可就够他们喝一壶。 胥蕤光闻言,头也没抬,手里的动作倒是不曾停下来。 “你们是要听娘娘的,还是听皇上的话?众位可不要忘了,你们究竟是谁的官,谁的下属,手中的俸禄又是谁给的,还有,你们是奉谁为君主。” 胥蕤光这话声音不大,但却显得冷肃。 先前问话的官员浑身一激灵,感觉后背似乎都已经被濡湿,转头立马拱手,“大人教训的是。” 胥蕤光没再此事上多敲打手下的人,他放下手中的那盆花,微微眯了眯眼。不得不说,这位受宠多年的修容娘娘,是有几分威慑力。 就刚才那么一句话,居然也能让大理寺的人心里掂量一二。 不过…… 狐假虎威,也得看那位愿不愿意给这机会。 身为天子门生,胥蕤光能在年纪轻轻就坐上大理寺寺卿的位置,当然不能只是泛泛之辈。当今是位什么样的人,胥蕤光这些年也稍微摸清楚了几分那位的性子。 眼里容不得沙子。 他想要对谁好,那是真能让人受宠若惊。若是不想对谁好,荣宠也能在顷刻间覆灭。 至于现在么,胥蕤光觉得自己押刚才被人带走的修容娘娘,还不如押自家好友的那位病弱的堂妹。 菱修容跟在钱小贵身后,很快就发现这不是通往皇帐的路。 “这是要带本宫去哪儿?”菱修容忍不住冷下了声音。 钱小贵:“皇上在大理寺的大人们办案的地方等着娘娘,奴才奉命带娘娘过去。” 菱修容在听见这话时,不由自主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她心中大惊,但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异样,让旁人瞧了笑话。 “走吧。”她说,又像是随口问道:“青婕妤还在皇上的营帐中吗?” 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出来李同显为什么不在营帐里等自己,偏偏要去大理寺那种不近人情的还有外人的地方。 钱小贵虽然还没能取代他家师父成功上位,但是那张嘴,却随了张义德,严得很,哪怕现在面对的人是菱修容,他的嘴也严实得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回娘娘的话,这都是贵人的事,奴才哪能随意打听?” 菱修容暗骂了他一句“狗腿子”,却又将钱小贵无可奈何。 这是李同显身边的人,她就算是再得宠,但李同显身边的人也不是她能随意动得了的。 纪青霭在收到菱修容被带去大理寺问话时,她刚喝完春麦端上来的一碗漆黑的药汁。 也不知道太医院的人是对自己有多大的仇,开的药方,简直堪比黄连。 虽是这般抱怨,但纪青霭也能尝出来几味有些熟悉的药材。 久病成医,她的这条舌头也是很厉害,一口下去,她也能将药方猜个七七八八。 纪青霭能从药方推断出来太医院的人想做什么,不难想,这应该是李同显的命令。 放下碗,春麦熟练地从旁边的罐子里取出一枚甜杏递给纪青霭,然后问:“主子,咱们要过去看看吗?” 纪青霭从位置上站起来,“不去了,你去请大伯母来一趟,我也好久没有跟大伯母聊聊天。” 她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何况,昨日李同显在自己面前保证,会给她满意的结果,不会叫她失望。 现在若是过去,不就是摆明了她不相信李同显吗? 这种或许会引得适得其反的事,纪青霭不会做。 春麦领命而去。 纪青霭没有在李同显的帐子里见王氏,而是去了自己的营帐。 李同显霸道得很,不允许她出去转一转,但在李同显的营帐内,纪青霭能猜到自家大伯母肯定不会太自在。 王氏一过来,就上前抓住了纪青霭的手。 “令娘,昨日你可有受伤? 我听说你被杨家的那丫头冲撞,晕了过去。” 昨日王氏就想过来看望纪青霭,但是皇上下了命令,所有人都不得过来叨扰纪青霭,就算是荣国公府的人,也没能进来。 倒是小儿子去的打听一番,知晓晚上纪青霭醒了过来,不过发了热,当时除了皇上和太医之外,谁都没见到纪青霭。 纪青霭柔柔一笑,“大伯母你放心吧,我这不是好着吗?我没事,昨日皇上出现,我没受伤,只是受到些惊吓。” 王氏没太相信纪青霭这话, “你是不知道安乐侯府上的那三姑娘,大伯母昨日去看了,那样子可吓人了。你说你要是也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老祖宗那边可更是交代不过去。” 纪青霭还真不知道杨宝珠怎么样了,她醒来后,就知道那匹疯马上坐着的人是杨宝珠,受了伤,但具体是何种模样,没人用这些琐事来惹她心烦。 “杨三小姐如何?”纪青霭问。 第77章 背刺 王氏拿着手帕掩着唇,低声道:“听人说,那姑娘的腿怕是好不了了。我估计这传闻应该不假,那安乐侯后来这位夫人多厉害啊,昨日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 纪青霭早就听过安乐侯想要将自己这个小女儿送进宫的事,如果杨宝珠的腿真的落下了什么毛病,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不过,我听安乐侯府的下人说,这事儿肯定是跟宫里那位姝美人脱不了干系。”王氏继续道:“从前姝美人还没有入宫时,跟杨三小姐在府上的关系就不大好。每次有什么宴会,安乐侯夫人看样子都不太乐意带姝美人出门赴宴。有一次,杨三小姐在尚书府落水,都说这是安乐侯府上的大姑娘,也是现在的姝美人动的手。只是这世间传闻千千万,有的事不是我们亲眼所见,也当不得真。但这位三小姐亲口承认是她长姐推她落水,光是这一点,也足够证明侯府上姐妹不合。” 王氏无权过问宫中这桩案子的进展,但又害怕有人用手段蒙蔽纪青霭,她想让纪青霭自己心里有个判断,不至于让人哄骗了去。 纪青霭明白王氏的好意,她点头,“多谢大伯母,令娘知晓了。”随后,她就问起来在陈洛书一事。 王氏先前并不知道太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条宫外的暗线,若不是这一次纪青霭提出来,她跟国公爷都毫无觉察。 说起来陈洛书,还是国公爷亲自去查的人。 “他原本是先皇的人。”王氏开口,“先皇那时候……”王氏似乎有些犹豫,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拿捏不准,“先皇是个很孝顺的人,从小到大,太后娘娘都将他当做眼珠子。先皇登基后,太后娘娘管束得严,想引诱先皇的宫女,都被太后安插在先皇身边的探子回禀给了太后,然后经由太后之手,全都处死了。先皇可能是想要透口气,所以,在宫里也有一批自己的人手。” 王氏说得隐晦,但纪青霭已经听明白。 早些时候,先皇刚驾崩,宫中有传闻流出来,说是先皇太勤勉,夜半处理奏折时猝死。 那时候先皇甚至没有娶妻,已经是一国之君,还颇为有些“悬梁刺股”的读书意味。 坊间便有传闻,是因为太后娘娘过于严苛,以至于先皇不得不在太后娘娘的监视和督促下勤勉。结果这一不留神,勤勉过头,劳累猝死。所以,先帝是被太后娘娘给逼死的。 先皇在长期太后这样一位“严母”的高压鞭策下,想要自己找点乐子不容易。所以,才有了一批在宫中自己的人手。 但当先皇去世后,按理说这样一批人,早就应该沉寂,不知道怎么还有一个陈洛书成了太后娘娘的人。 “陈洛书不是被家族举荐的世家子弟,他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爬上来的。”王氏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纪青霭。 能够在皇宫中成为带刀侍卫,而不靠着祖上的荫蔽,足够证明一个人的本事。 “他家中有一病弱的妹妹,需要以大量的银钱吊命。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原本先帝手下的那群人,在先帝驾崩后,都悄悄沉寂,只有他走到了太后跟前。”王氏说。 “太后娘娘手里捏住了他家中的妹妹。”王氏既然现在说出这话,那就意味着如今,太后已经没了这筹码。她不知道纪青霭究竟想做什么,但纪青霭既然提出来陈洛书这个人,他们国公府自然会帮她打点好一切。 纪青霭的手指头捻着手中的一串玛瑙珠子,“辛苦大伯母了。”她知道想要查探到这些消息,肯定是又大伯父安排人快马加鞭回京城连夜彻查的手笔,“令娘还有一请求。” 王氏:“跟大伯母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纪青霭浅浅一笑,“那烦请大伯母能安排令娘跟这位陈大人见上一面。” 纪青霭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一次秋猎的机会,她想要见陈洛书的机会,几乎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她昨日希望王氏能在傍晚给自己消息的原因。 王氏没感到任何惊讶,很快点头,“好,今日酉时如何?” 金乌西坠,也是营地内侍卫巡逻换岗的时候。 纪青霭点点头,同意了。 午膳时分,李同显没有回来。 纪青霭让春麦出去打探,得知大理寺那边已经审理结束,菱修容已经回了营帐。 而李同显,也去了菱修容的帐子。 春麦打探完消息回来的时候,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纪青霭的眼睛。 “主子,那咱们现在还要摆膳吗?”春麦轻声问,像是唯恐声音大一点,就惊扰了纪青霭一般。 纪青霭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她听出来春麦那声音里紧张又担忧的情绪。 “怎么?难道从前我们没有自个儿吃过饭吗?”纪青霭浅笑着反问。 春麦倏然抬头。 “正好今日中午,你们也能留下来陪着我一块儿吃饭。”纪青霭又说。 从前在余杭,若是不在老宅里用膳,纪青霭又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经常叫自己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坐下来陪自己一块儿吃饭。 春麦低声应道,然后出去传膳。 她离开之前,给夏菽递了个眼神。夏菽是她们四人中,性子最活泼的,也最是能讨纪青霭欢心。 等到春麦一离开,夏菽就主动凑到了纪青霭身边,蹲在她脚边,给她捶腿。 就在夏菽脑子里搜罗着这些天自己在营地里听见的那些大臣内宅女眷们传出来的八卦,准备分享给纪青霭解闷儿时,纪青霭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我休息一会儿。” 说完这话,纪青霭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这样子,分明就是不想让夏菽讲话的意思。 夏菽:“……” 她原先想要逗趣的那些话,尽数卡在了嗓子眼里,完全无用武之地。 纪青霭想说自己没不高兴,也没放在心上,但她估计不论是春麦还是夏菽,都不会相信。既然如此,她便不说了。 只有西域出产的瞳日,在菱修容的贴身大宫女舒湘身上搜了出来,若是说这事儿跟菱修容没一点关系的话,纪青霭也不太能相信。 她如今能知道的,便是姝美人和菱修容都参与了昨日的案子中。 李同显不是不明白,但是今日留在菱修容的营帐里,不管是什么原因,都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她入宫之前就很清楚地知道,她是来求权的。即便是吸引李同显的注意,她也目的也是为了能在对方的庇佑下,仗对方的势跟太后抗衡。 这人杀伐果决,心中若是有私情,那也是他要自己愿意留那么一点私情。 这些日子李同显对她的体贴,她差点都快要忘了,规矩和律法,对于普通人而言,是死的。但对于位高权重的一国之君而言,是活的。 他要给谁定罪,谁就有罪。 他要赦免谁,又有谁能阻拦? 纪青霭真没有太伤心,她就是被转变这么快的皇帝,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 第78章 撞柱 这厢在菱修容的帐子内,李同显坐在首位,而菱修容则是跪在地上,一直没起身。 “多谢皇上信任妃妾。”菱修容叩首。 李同显转着手里的扳指,近日来为了秋猎,常拉弓射箭,拇指容易被割伤,这是纪青霭特意送来的。为了确保这扳指的大小,纪青霭还特意用细线在内侧缠绕了一圈丝线,让他能够在勾弦时更加稳定,减少弓弦的摩擦和冲击,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受伤。 昨日一试,的确好用。 “皇上不爱惜自个儿身子,但嫔妾看了可会心疼。” 李同显的耳边似乎还在萦绕着那日纪青霭趴在他怀中软软的乖巧的声音。 他说不用,结果纪青霭难得变得有几分凶巴巴的样子,非得让他套在手上,不准取下来。 “都是小伤,射箭这不是很正常吗?反正有老茧。”李同显说。 纪青霭却是拽着他的衣服,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小伤也是伤,您就是不爱惜自己。” 李同显不得不承认,他就是看见纪青霭那般模样后,最后心软,听了纪青霭的安排。 这也是这么多年里,他在日常生活中,第一次听从了一个女子的安排,还挺心甘情愿。 现在李同显听着菱修容认错的话,将注意力从扳指上收回来,他只是掀了掀眼皮。 刚才在大理寺的办公营帐内,菱修容并不承认自己指使了舒湘。 舒湘也被带了进来,两人当面直接对峙。 相比于菱修容一脸镇定,坚决咬定了自己没有指使任何人对青婕妤做出不利的事,在地上都快要抖成筛子的舒湘,看起来就没那么坚定。 “朕只是相信朕看见的。”李同显在听见菱修容的话后,脸上没多少情绪,“你身边那个舒湘既然反口说此事跟你无关,朕也相信,在当年的事之后,你不会再用毒害人。不然,你应当知道后果。” 这话听起来,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刚才在大理寺的人跟前,舒湘在跟菱修容面对面对峙时,没绷住,不断冲着菱修容的方向磕头,哭着说自己错了,不该陷害她的话,但是,也仅仅只有这些话,随后她还没交代出幕后主使,直愣愣地撞柱而亡。 大理寺的人的确没能在菱修容的营帐中翻找出任何有关瞳日的毒药,而舒湘的撞柱而亡,掐断了所有线索。菱修容自然也因为没有别的证据指明她就是害人凶手,被放了出来。 如今,李同显分明是说着相信的话,但是菱修容在听到这话的瞬间,不是感到庆幸,而是觉得一阵后怕。 李同显这是在提醒她。 当年她到王府时,身上背着三条人命。 她是父母早亡,是跟同两位兄长一起长大。 兄长比她大六岁,在她还没及笄时,兄长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二赖子。 两位兄长吃喝嫖赌,样样都会,却样样不精通。 胜在她家兄妹三人的皮囊都很不错,她大哥更是红俏坊里的春英姑娘的入幕之宾,甚至春英姑娘还倒给她那位大哥拿银子花。 只是这种“好景”不长,后来春英姑娘被西域的一行脚商看中,赎身带走当妾室。 哪怕春英姑娘再怎么心悦她大哥那张皮囊,被她大哥那张嘴哄得七荤八素,也能知道自己倒贴着银子养男人,跟嫁给行脚商做妾室,哪个更安稳些。何况,青楼里的姑娘们,年纪大了,谁还会有生意?能趁着年轻时,被有钱的商人看中,讨回去哪怕做个端茶送水的三等丫鬟,恐怕也比在青楼里一条玉臂万人枕来得好。 春英姑娘被赎身离开后,她家的境况一落千丈。 两位兄长好赌,被人设计下了圈套,欠了一屁股的债,最后转头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那日她在砍柴回家后,因为早上就只喝了一肚子的凉井水,根本不能填饱肚子,干了活后,更是一阵头晕目眩,刚放了干柴,就晕倒在了柴房。 在柴房耽误了些功夫,等到醒来的时候,却冷不丁听见两位兄长的对话。 她刚准备出声,但耳边传来的交谈声,跟她有关,一时间,她不由噤声屏息,侧耳偷听。 “三丫我看也能出去干活儿了,她整日里在家白吃白喝,现在是时候去赚钱。” “红俏坊的坊主收多少钱?” “送什么红俏坊?还要跟那些臭婆娘讨价还价,再说了,就算是卖得好,也就一两银子,日后这死丫头赚的钱,还不是到了那些臭婆娘手里?所以我觉得应该这样……” 菱修容当时就在柴房里面,听着自家大哥和二哥商量着怎么让她直接在家里的柴房里接客。 这样不仅能拿到所有的嫖资,还能源源不断地利用她生钱。 她年纪小,又没被调教过,不少青楼楚馆的常客大爷们就好这一口。 两位兄长的谈话,如同恶魔低语。 菱修容现在在营帐里,虽然还只是深秋,甚至营帐里都有一盆炭火,但在这瞬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胆寒。 第79章 娇气 李同显在她进府时,就已经安排了人去探她的底。 当初她是顶替了一名舞者的身份,混进的王府。 当时她才杀了人,家里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若是被人发现,她引诱野狗,又在路上扔了下了药的生肉,去兄长带着买了她的初夜的老男人回来的必经之路,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人是如何被发狂的野狗活生生地撕碎,最后差点连骨头都没剩下,她这等“邪恶灵魂”,势必会让邻里将她烧死,驱散她这样的“恶鬼”。 其实关外的狼很多,但菱修容也知道自己的本事。能招来野狗,都差点让她掉了一块肉,若是引了狼群过来,恐怕她的那两位禽兽兄长还没死,自己就先被嚼得骨头都不剩。 又为了避免三个成年男人反杀野犬,她差不多引了十多条恶犬过来。 下药的事很隐秘,反正那些野犬最后也会暴尸荒野,没人会去给这些恶狗收尸。 菱修容以为自己能一直瞒下去,却不知道李同显这人办事狠,手下做事的人也是如此。 那些早就死了好些日子的恶犬,偏偏都被李同显的人找了回来,还开膛破肚。 她的秘密,也无影遁形。 没有杀过人的人,第一次杀人,总会留下阴影。 而杀过人却不再杀人的人,初次杀人的记忆,恐怕过了几十年,也会记忆犹新。 现在李同显就是在逼着她回忆起当年她是如何躲在树上,亲眼看见自己的两位兄长和那个不认识的老男人是如何被十多条恶犬活生生地撕碎。 浓郁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她回到家里,洗了好几个时辰的澡,都不曾驱除那好似已经缠绕在骨子里的味道。 “妃妾知晓。”菱修容跪在地上还没有起来,那张脸已经一片煞白。 当年李同显能留下她,其中之一的条件便是她这辈子不准再用毒。 至于她杀的那些人,李同显倒是没再追究。 一来她的兄长和那想要买了她初夜的老男人,都不是大夏的百姓,就算是李同显是王爷,也没道理把手都伸到邻国去。二来,这些人,本来也该死。 欺善怕恶,欺软怕硬,利用女人来给自己赚不正当的钱,还是自己的血亲,本就禽兽不如。 “此事明面上也跟你有不少牵扯,因此,回宫后,朕罚你禁足一月,你可有异议?”李同显问。 菱修容:“妃妾不敢。” 李同显出来后,直接去了自己的营帐。 当走进来,看见床榻上空无一人时,李同显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来人!”李同显喝了声。 张义德忙不迭小跑进来。 “青婕妤呢?!”李同显问,“朕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 张义德人已经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回皇上,青婕妤今日早上召见了荣国公夫人,所以去了隔壁。青婕妤还记着您的话,未曾离开营帐。” 李同显在听到纪青霭的消息后,周身的怒火这才被按下来。 在猎场他都不至于草木皆兵,但纪青霭一离开营帐,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李同显就有点忍不住着急。 听闻纪青霭没有乱跑后,李同显松了一口气,“朕过去看看。” 纪青霭的帐子外面,守着春麦和夏菽。 中午纪青霭让她们两人坐下来一起用了午膳后不久,她就歇下来。 算起来,这还是来到立荣山后,纪青霭头一回睡到自己的营帐中。 她的床榻,自然比不得李同显那边,但就连热度,也比不上。 她知道这是因为床上少了一个人。 但她一个人休息,独处才是常态。 有点不太习惯,但躺了没一会儿,纪青霭已经睡着。 可能是十多年来的午休习惯,跟暂时的身边少了一个人的不习惯比起来,具有压倒性的胜算。 李同显进帐时,没让人吵醒纪青霭。 他轻手轻脚走到纪青霭身边,低头看着拥着寝被睡得一张小脸都泛起了可爱的红晕的纪青霭,低声道了句“小没良心的”。 他在处理完公事后,可是第一时间就过来寻纪青霭。可纪青霭倒好,该吃吃,该睡睡,完全没觉得她身边少了自己有什么不同。 李同显心里有些气闷。 但不管怎么气闷,他现在还是冲着纪青霭伸出了手,贴上了后者的额头。 昨日纪青霭不管不顾在睡梦中发起高烧的那一幕,令他心有余悸。 以至于现在看见纪青霭睡熟后,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自伸手感知一番她是不是又有身体不舒服。 所幸的是现在在李同显的手背处传来的温度很正常,没有再像是昨日感受到的滚烫。 不过也是因为这动作,纪青霭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眉头不由浅浅地蹙了起来。 李同显看见后,忍不住哼笑了声,“娇气!” 话这么说,但脸上却带着一股子的纵容。 李同显脱下外袍和长靴,掀开了被子的一角,也翻身上床。 刚才虽然摸出来纪青霭没有发烧,但是后者身上也不见得多暖和就是了。 李同显体温本来就比纪青霭高出不少,他冬日里就像是一团烈火一般。等到李同显刚躺上床,睡在旁边的纪青霭就像是感觉到了一团暖意在朝着自己靠近。 下意识地,纪青霭忍不住主动靠近了身旁这团隐约的烈火。 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纪青霭在李同显的怀里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感受到这一幕的李同显,刚才心里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点憋闷,因为纪青霭主动朝着他怀里靠近的这个无意识的举动,顿时烟消云散,哪里还留有分毫? 纪青霭这一觉睡得时间并不长,可能是因为这些时日她睡觉的时间真是太多了,所以差不多申时初,她人就已经醒来。 刚醒来的时候,纪青霭就感觉到自己好像泡在了暖融融的热汤之中。睁开眼,就看见了对着自己的宽阔的胸膛 。 属于男子的冷烈的气息,也在这时候传进了她的呼吸之间。 “皇上?”纪青霭有些惊讶道,她都不知道李同显是什么时候上了自己的床榻,而且这里还是她的营帐。 这话话音刚落,纪青霭就感觉到原本就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坚实有力的胳膊,忽然一紧,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棵巨树的一条格外粗壮的枝条,压制住,令她狠狠地贴紧了树干。 纪青霭觉得呼吸好像都因此紧了几分。 “怎么不听话?”随后,李同显的声音就落了下来。 纪青霭都不知道是自己反应慢了一点,还是李同显这话原本就说得没头没脑,她反正是没明白他这是想表达什么意思的。 “皇上这话是何意?”纪青霭问。 第80章 气性 李同显直接低头咬了一口纪青霭的耳垂,这动作直接令后者主动朝着他怀里藏了藏,他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 “朕让你好好在帐里待着,你倒是跑出来了。” 纪青霭用手指头抠着李同显胸口衣襟的盘扣,很不服气,“嫔妾是在帐里呢。” “让你在朕的营帐里,你知不知道朕回来的时候……”李同显刚想说自己回来没看见纪青霭时,变了的脸色,但忽然又觉得这么说出来有点没面子,更重要的是,他恍然意识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纪青霭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有能让自己牵肠挂肚的本事。 这个认知,让他心绪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 “嗯?”纪青霭久等不到李同显后面的话,她抬头,有些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的人,然后说:“嫔妾的大伯母今日来探望嫔妾,在皇上的帐子里,多少是有些不太方便,所以嫔妾这才回来。何况,嫔妾也不能一直留在您那里,这听起来多不合规矩。” 纪青霭是想,李同显今日都留在菱修容那处用了午膳,若是他心血来潮,将菱修容带去皇帐内,她跟菱修容打个照面,那场景不是会挺尴尬? 纪青霭心里瘪嘴,这种自讨没趣的事,她才不做,丢人的还不是自己? “有什么不合规矩?”李同显不喜欢听这种话,他喜欢谁,想对谁好,无人能置喙,就算是御史台的人,也没谁敢把手伸那么长,对他的后宫之事指手画脚。 李同显单手捧着纪青霭的侧脸,那幽深而宁静的目光像是要这样就看进纪青霭的心底一样,“朕让你住,你就尽管住,谁还敢说什么吗?” 纪青霭在他掌心里的那半张小脸,顿时像是一朵绽放的昙花一样,缓缓开了。 “可嫔妾是担心今日皇上会带人回去,那嫔妾在皇上的营帐里,可不就是碍了旁人的眼?”纪青霭浅笑着开口说。 李同显一直看着她的那张脸,似乎企图从上面找出来一点她在嫉妒愤怒的证据,但纪青霭笑得好看,不似作假。 李同显:“都听说了?” “嗯。”纪青霭也不再跟他打哑谜,“嫔妾知晓皇上去见了修容娘娘,本以为皇上会将她带回去。” 虽然纪青霭现在是笑着对着李同显,但她也同样伸手撑在了跟前男人的肩头,那抗拒的意味也很明显。 “嫔妾听闻,昨日之事,跟娘娘无关。”纪青霭低声说。 早知结果,但不代表她心里没一点失落。 如果做不到的事,她希望李同显在一开始就不要给自己许下承诺。 哪怕她暗示过自己,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但如果世间的暗示都有作用的话,那大家岂不都是圣人模样? 李同显听纪青霭这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刚想重新将纪青霭抱在怀里,却不料纪青霭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步,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用被子披在了身上,靠着墙角,只露出来了那双明亮清透的眼睛。 李同显瞧着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躺在床上的样子,差点没气笑。 “躲什么?”他问。 纪青霭抿唇,没有回答,但是周身抗拒的意味很明显。 纪青霭是觉得李同显在明知故问,她不想上当,说得越多,越容易被李同显带偏。所以,她干脆不说话。 李同显见纪青霭的态度丝毫没有要软化的迹象,他微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朕没想带她过来。”李同显说。 这是实话,他不可能在明知道纪青霭还在自己床榻上,又将旁人带过去,这不是闹心吗? 至于另一件事情,李同显只能说菱修容没犯事,在纪青霭身上的毒不是菱修容下的,他也不能因为对方无罪,就随意让人下大狱吧? “菱修容她跟瞳日无关,这一点,大理寺的人已经查得很清楚。但既然是她身边的人出了岔子,不论如何,她也是要受些惩罚,朕已经下旨,此番回去后,她会被禁足一月。”李同显耐着性子跟纪青霭解释说。 纪青霭早在李同显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菱修容无罪。 但她只是看到结果的人。 “原来是这样。”纪青霭点头。 李同显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便坐起来,伸手要去拉住纪青霭。 他知道纪青霭受委屈,想安抚。 但是李同显没想到,自己的这只手刚伸出去,纪青霭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直接从墙角站起来,越过了他的那只手,下了床。 “春麦夏菽。 ”纪青霭已经高声唤门口的贴身宫女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她不是没有一点气性的。 或者说,在入宫之前,纪青霭的气性还很大。只不过旁人一般很难真的惹怒她,但这不代表她没什么脾气,是个泥人儿。 李同显看着自己那只伸到半空的手,他眼神一沉。 尤其是纪青霭直接传唤宫女这一举动,摆明了就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不想再跟他讲话。 李同显自己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被人这样拂了面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哪怕自己还没有成为一国之君之前在,他好歹也是大夏的王爷,同样没什么人敢像是纪青霭这般,完全不给他一点颜面。 哪怕现在营帐里,就只有他跟纪青霭两人。 春麦和夏菽进来时,就感觉到自家主子跟皇上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儿。 但两人看了眼纪青霭的脸色,后者的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不过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不似作假。 主子们这是闹了别扭,下面的人当然不敢吭声。 李同显盯着纪青霭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儿,确定现在纪青霭是不打算理会自己后,他眼里的温度渐渐冷下来。 第81章 会面 “张义德。”李同显唤了外面的人进来,“滚进来!” 李同显走了。 春麦站在纪青霭身后,她从铜镜里能看见自家主子的表情。在听见皇上离开时,她家主子面上都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倒是那位,一脸阴沉,任由是谁看了都知道现在皇上的心情不会太好。 “主子,皇上走了。”春麦说。 “嗯。”纪青霭不是没听见,也不是没听出来李同显的怒气。甚至,她也知道,李同显在床上给自己的那番解释,是在低头给她递梯子。如果她够识相的话,就应该顺着李同显给自己的梯子下来。 可估计李同显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识相。 “皇上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挺生气的,主子,这真的没事吗?”春麦担忧问。 她是担心自家主子遭李同显的厌弃,那在宫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吗? 但是纪青霭看起来并没为此忧虑,“能有什么事?没事的,放心吧。”虽然是这么说着话,但纪青霭手中有些失了力道,将随手把玩的发簪朝着跟前一扔。 金玉跟实木相撞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纪青霭抬手揉了揉眉心,这话是安慰身边的人的,具体的,纪青霭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算是惹怒了李同显? 她知道自己可以顺着李同显给的梯子下来,这样做甚至还会让李同显愧疚,对自己更好一点,来弥补自己这一次事情里受的委屈。 可是这气性,有时候真压不住。 委屈求全固然是她进宫时的打算,何况,她就是只在李同显面前委屈求全而已,并不算难。 但她发现要做的时候还是很难。 不论是谁,都没有人能真的让她毫无芥蒂地委屈求全和低头。 她可能真是这些年被疾病折磨得有些古怪,这种时候心气还那么高,想着的不是别的,而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理智和感情在拉扯,纪青霭想着头疼,干脆懒得再想。 不过现在她把人给气走了,倒也方便了酉时去见陈洛书。 反正她已经惹怒了的李同显,当然不需要再将他那句让自己留在营帐的话奉为圭臬。 她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纪青霭出营帐时,让春麦带了一个竹编的小篮子。这玩意儿看起来很精致,跟农户用的天差地别,但现在纪青霭手边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勉强能用。 秋日已至,时不时地就会落下一场雨。而山间还生山雾,哪怕白日里,林间有些地方也是带着露气,有些湿润。这就导致了这山林里,有不少野生的菌子。 得力于从前被混世魔王谢揽山带着在外面乱跑,纪青霭见识了不少野生菌,甚至还见识了不少会令人中毒的菌子。每次吃菌子时,谢揽山总是会充当那个“试毒先锋” ,纪青霭就通过观察他来判断他们自个儿胆子大不怕死摘的野生菌到底有没有毒。 这种分辨有毒无毒的方式太“鲜活”,纪青霭不想记住都很难。 所以现在她就带着春麦夏菽去摘菌子。 约见陈洛书是在靠近后山一点的位置,这一处在营帐的西北角,距离营地最近的,都是些京城的小官,还是文官,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纪青霭到约见的地方时,陈洛书已经到了。 后者已经换下了禁卫军的铠甲,只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衣。 “陈大人。”纪青霭见到人,确定对方就是大伯母给自己带来的画像上的男子是同一人后,走了出来。 陈洛书在禁卫军中做了这么多年,沉默但刻苦,早些年已经升为小队长,如今在营地,也有一间自己单独的营帐。 他今日回营帐时,忽然从外面飞进来一支飞镖。他迅速起身想去追,但暗中的人早就消失不见踪迹,他只能折返。 回来后,陈洛书才发现那只飞镖上扎着一张纸。 打开一看后,陈洛书不由捏紧了拳头。 那张纸条上,写明了今日傍晚约见的地方。 他在禁卫军中,沉默少言,也没什么结交的朋友,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这么个人,但对于他家中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 如今,在那张不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纸条上,只写着三个字—— 陈扬水。 这是他家中妹妹的名字。 陈洛书从小跟陈扬水相依为命长大,当年家中窘迫,父母早早逝世,族中无人收留。 他想要去学武,日后能凭着一身武艺养家糊口。可就算是去武馆拜师学艺,也需要银两。 家里连吃口饱饭都不容易,又哪里来的余钱能让他去武馆学艺? 但他最后还是去了。 交到武馆的钱,这些钱有一半,都是他常年卧病在床的妹妹偷偷地做绣活,还有趁着他出门做工时,偷偷给附近的富贵人家洗衣服赚来的。 他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年幼的妹妹,瞒着他做了很多活儿。 从小那双手都不知道比旁人家的小姑娘粗糙多少倍。每到冬日,陈扬水的那双手更有些不能看。满是冻疮,原本纤纤细手,看起来却像是发溃的胡萝卜。 哪怕就这样了,他妹妹都舍不得拿银子去药铺买最便宜的冻疮药膏,而是背着他,将自己赚下来的那笔银子,送到了武馆。 这辈子,他可以谁都不管,但唯独不可能不管陈扬水。 所以在看到纸条时,哪怕他知道这可能是旁人威胁自己的把柄,但他不得不主动跳进陷阱。 到了地方后没多久,陈洛书就听见了背后有人靠近,从脚步上听,来人应该不会武功。 他还当做是周围那位官员或是其家眷,没想到,对方一句“陈大人”,便让他意识到这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陈洛书转身,在看见来人时,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青婕妤?”陈洛书实在是没想到,给自己飞镖传信的人,竟然是纪青霭。他在看了一眼后,便立马垂头,拱手冲纪青霭行礼。 陈洛书眼底的惊讶掩饰很快,但仍旧被纪青霭发现。 纪青霭:“不必多礼,陈大人似乎看见本主很惊讶。” 陈洛书抿唇,“不知道青婕妤找微臣是有何事?微臣似乎并不认识……” “不都派人去余杭将本主和本主身边的人都查了个遍吗?陈大人,我们也不算不认识吧?”纪青霭直接打断了陈洛书的话,开口说。 她时间不多,不想花费口舌跟眼前的人虚与委蛇。 能开门见山,快刀斩乱麻自然是最好不过。 第82章 掌控 陈洛书也不是不认账的性子,他在听见纪青霭提到余杭时,再加上纪青霭现在本人都出现在了自己跟前,陈洛书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暴露了。 他有把柄在人手,替人办事。 如今,陈洛书也不废话,直接跪在地上,“陈某一人做事一人担,还请青婕妤高抬贵手。” 他能去查别人,那被人查,也是迟早的事。只是陈洛书没想到纪青霭能这么快查到自己头上,而且还查到了陈扬水的头上。 纪青霭:“当年你是心甘情愿跟着先皇办事。” 陈洛书倏然一下抬头,他先是被纪青霭这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诧异,随后,又被纪青霭这话里传达出来的信息给惊了一瞬。 有了这话,陈洛书心下已经确定纪青霭手中关于他的消息,差不多掌握得七七八八,他如今在纪青霭跟前,跟透明的没什么两样。 这宫里,还有谁会想要在乎先皇曾经养过什么人?纪青霭既然能查到这里,还有是什么她不知道的? “是。”陈洛书承认。 先皇虽贵为九五之尊,但性子却很好,心思也……很好猜。 尤其是在跟当今这位比起来,先皇可谓是“好糊弄”。 只不过,大约是心底太柔软的人注定在那位置上坐不长久。 “先皇想来没有逼迫过陈大人做什么事,都是陈大人自愿的。”纪青霭说。 陈洛书沉默了一阵,然后开口道:“先皇为人和善,与太后娘娘不同。” 这便是承认了,他是自愿效忠于先皇,但如今,在太后这里,却是被胁迫。 纪青霭:“本主无意为难陈大人,陈大人的幼妹,现如今已经被人送回到了陈大人府上。过些几日回京城,陈大人便能同她团聚。” 陈扬水在被国公爷的人找到的时候,周围都是太后的人。 很显然,太后是将陈扬水作为人质,号令陈洛书。 不过太后显然也知道陈扬水那一身的病痛,也是要花不少银子吊着命。她以替陈扬水治病为由,圈禁陈扬水,变相地威胁陈洛书。 这还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陈洛书敢心生怨怼吗?那是太后对陈家的恩宠,若是心生怨怼,那岂不是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陈洛书在听到纪青霭这话时,那情绪便有些遮掩不住。 “扬水她……”陈洛书震愕抬头,像是觉得不敢置信那样,看着纪青霭。 他其实原本以为纪青霭也是想要捏着自己妹妹,来威胁自己。 纪青霭:“本主没那喜好在外面替人照看谁,既然是陈大人的家眷,陈大人应当有本事照看好。” 陈洛书沉默,他知道纪青霭不可能是忽然善心大发,调查了自己,顺手将陈扬水救出来。 半晌,陈洛书冲纪青霭的方向磕了个头,“主子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当年太后娘娘的确吩咐属下去余杭调查,也命属下找人跟上谢公子,准备在必要的时候,要了谢公子的性命。” 他在这时候改口,想来是要认纪青霭为主的意思。 纪青霭虽然说早就已经知晓太后安排的这些事,但在听到陈洛书亲口讲出来时,她还是忍不住觉得一阵气闷。 尤其是她没想到太后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要放过谢揽山。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撤掉跟踪谢揽山的那些人手。 “所以,现在你的人还监视着谢揽山?”纪青霭问。 陈洛书点头。 纪青霭:“撤了吧。” 陈洛书领命,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主动开口说:“谢公子武艺高强,警觉性也很强,属下安排过去跟踪他的人,好几次都差点暴露……” 他收到过外面的传信,说是谢揽山已经揪出来了身后好几个尾巴,不过谢大公子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这些尾巴会是什么人特意派来监视自己,他只当做是流氓宵小,挨个揍了一顿,还把人给倒吊在树上,便扬长而去。 也是因为这样,陈洛书这头派过去的人手,都不得不变得谨慎又谨慎,唯恐再被谢揽山觉察出端倪。 纪青霭听到这儿,没生气,反而轻笑一声。 “他一直都很厉害。” 说完这话后,纪青霭便转身,预备离开。 陈洛书还跪在地上,“主子,属下还有一事。” “嗯?” “宫中太后娘娘那边……”陈洛书倒不是担心自己,他是担心陈扬水。毕竟,他在宫中当值,也不可能做到时时刻刻都看着陈扬水。 纪青霭明白他的顾虑,看在陈洛书这么识时务的份上,纪青霭也愿意跟他透露一二,让他安心。 “还有十来日就入冬了,本主上次去慈宁宫,见到一棵树,也就这些时日的光景了。” 纪青霭离开后,陈洛书也很远消失在原地。 春麦手中拿着竹篮,纪青霭还真准备弄一点野生的菌子回去。 见自家主子蹲在地上,还挺有模有样地从地里拔菌菇,春麦低声问:“主子,您就这么相信他了?” “不然呢?”纪青霭反问。 “可是……”春麦皱眉,“他这是不是反水得太快了,这种人也值得我们相信吗?” 纪青霭轻笑,“我信不信他很重要吗?” 她原本想要捏住这条宫外的线,那都是为了保证谢揽山的安全。现在陈洛书在明知道太后快要不行的情况下,何必再多此一举还去盯着谢揽山? 而她原本也没想要陈洛书做什么,即便是有,不还有人也盯着他吗? 国公府如今看起来再怎么坐冷板凳,但百年世家,也不是说着玩玩。到时候陈洛书真领了她的吩咐,国公府的人还能不帮着她盯着人? 春麦听完纪青霭这话后,恍然大悟,“所以,主子您现在来收服陈洛书陈大人,其实是想着不能让这人落在旁人手中吧?” 慈宁宫若是倒下了,这块饼迟早会被瓜分干净。 宫里和宫外的人手, 她不要,自然有人会收入囊中。 确保谢揽山不会被除了太后之外的人发现,纪青霭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李同显在营帐中等了许久,他自打跟纪青霭不欢而散后,也不许身边的人去打探纪青霭在做什么,他笃定纪青霭会在晚膳时来寻自己。 但眼看着酉时都快过去,天色也暗了下来,营帐外面愣是没有一点声音。 “皇上。”终于,在李同显快要等得不耐烦时,张义德进来了。 李同显面上虽然没显露分毫,但心底已经变得轻松了不少。 他没抬头,“是青婕妤来了?” 李同显原本想说,那就直接把人带进来。 可这话还没出口,站在下面的张义德眼角一抽,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禀:“安乐侯带着杨三小姐求见皇上。” 李同显倏然抬头,眼底已经隐隐有些晦暗的风云在翻滚。 张义德心底暗道一声糟糕。 【宝宝们中秋快乐吖!!!】 第83章 蠢人 安乐侯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李同显沉着脸,看着在下面的张义德,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张义德也叫苦不迭,他哪能知道安乐侯竟然这么坐不住?还没得皇上的宣召,就自己先眼巴巴过来。 说好听一点,他是想要为亲女讨要个公道,说不好听一点,这不就是在威胁皇上吗? 何况,昨日安乐侯府的三小姐受伤,大家都不是傻子,其中有什么猫腻,没挑明,那就是给侯府一个面子。 现在安乐侯眼巴巴地跑过来,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皇上,奴才去打发了安乐侯?”张义德也猜不透现在李同显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见李同显不说话,他只好试探开口。 李同显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恼怒安乐侯不识好歹,想要把人赶走。但转眼间,他又改变了想法。 “让人进来。”李同显开口道。 他知道安乐侯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先前他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心情不好,有人要撞上来,给他递筏子,他也不介意用一用。 张义德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去外面请了安乐侯和杨三小姐进来。 杨宝珠是被身边的丫鬟搀扶着走进来的,她没姝美人那么张扬,现在脸上没施多少胭脂,脸色看起来还泛着些苍白。再加上拖着腿的病弱模样,看起来的确很弱不禁风。 安乐侯这些年可谓是春风得意,自打李同显登基后,一遭从不入流的小小官宦之家跃至皇亲国戚,好不威风。人到中年,还发福了两大圈,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富贵之相。 不过,现在这位看起来格外富贵的安乐侯,从门口进来时,几乎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嚎道:“皇上,求皇上为老臣做主啊!”那样子,活脱脱像是一个大肉瘤“啪叽”一下贴在地上,只剩下沉闷的赘肉的声音,闻不得半点骨头声。 守在一旁的张义德,一听见这话,眼皮不由重重一跳。 蠢货,的确是蠢货,还是蠢出了新高度的蠢货,他在宫里,已经好些年没见到这么活生生的蠢货了。 李同显:“安乐侯有什么事,起来说。” 算起来,安乐侯的确算是李同显的“舅舅”。不过,他母妃从前在宫中的位份不高,又在生下他后没多久,就去世。在李同显登基之前,他同杨家的人并不亲厚。 杨家不算什么显赫的大家族,族人之中,也没什么出色的将相之才。寻常人罢了,甚至还贪生怕死。李同显当初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甚至后来还被“发配边关”。杨家的人别说关照,那是恨不得能跟李同显划清界限,唯恐卷入了皇子们的争锋之中,葬送了全家性命。 偏偏李同显看起来是个不露声色,骨子里却有些记仇的。 当年杨家怎么对自己,他还没忘。 能封杨家一个侯爷,也不过是看在他母妃的面子上。至于这一声“舅舅”,他是绝对叫不出口的。 安乐侯大约早就习以为常,也没听出来现在李同显声音里的冷意。 他没起身,又“哐哐”地给李同显磕了两个头,“皇上,您是不知道,小女,小女她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啊皇上!” 这回不等李同显说话,安乐侯就嚎叫起来。 杨宝珠的双腿都废了,这好好的姑娘,日后可怎么嫁人? 安乐侯以为杨家已经将姝美人摘了出去,所以,现在口口声声说着“无妄之灾”,但是没有一句话不是在暗示着昨日的祸事,都是因为菱修容那个外域女子。 杨宝珠虽然觉得现在营帐内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她今日跟着安乐侯过来见李同显,也是破釜沉舟。 她昨日那么苦心孤诣地将疯马和下毒一事跟自家长姐分开,甚至还搭上了一条腿,但是今日,李同显却连安乐侯府的营帐外面都不曾路过,除了送了个不起眼的太医,什么表示都没有。 杨宝珠这才觉得有些慌了。 她昨日都没能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去见李同显,恐怕后者记住的只有自己这十多年来最狼狈的一面。这哪能让李同显印象深刻?又哪里能勾得他念念不忘? 杨宝珠是真怕李同显忘了自己。 那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如今,她跟着安乐侯进来后这么长时间,也听着自家亲爹哭嚎了这么长时间,坐在上面的男人始终没有发话。 杨宝珠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终于,在安乐侯再一次谈到杨宝珠后,坐在上面的李同显开口了。 “那安乐侯,你想要怎么样呢?” 安乐侯只能听见自己想听到的话,哪里还分辨得了李同显此刻声音里的冷淡和轻嘲? 当即,安乐侯就抬起了他那颗看不到脖颈的头,用着芝麻绿豆眼飞快谄媚地看了坐在上面的年轻男人,还迫使自己挤出了好几滴眼泪,“三娘她也是因为宫里的贵人遭了这般大难,如今,三娘身体不适,民间的大夫哪里能比得上太医院?微臣听太医说,三娘这腿,可能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看着。微臣想,想让三娘一直能被太医院的这些杏林高手们照看着。” 这话虽然没有直说,但跟直说也没什么两样了。 安乐侯无非是在告诉李同显,我女儿都是因为你后宫的人争风吃醋受伤,如今为了她要一个以后的保证,这不过分吧? 张义德在角落里听着安乐侯的这番话,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可真是好长时间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蠢笨的人了。 哪怕是先帝那个泥性子,估计也没有谁敢去当着先帝的面放肆,这么威胁人。 更何况,他家主子,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子。 现在张义德看着安乐侯,还有旁边那位一直没吭声的杨三小姐,眼里隐隐约约透出了些怜悯。 杨宝珠也在紧张地等着李同显的话,今日她父亲可算是将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若是她的这位皇帝表哥还没有动任何恻隐之心的话,她昨日的那些盘算,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84章 做局 “朕明白了。”李同显终于四平八稳地开口,没能让安乐侯父女俩烧干了脑子,“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等安乐侯从李同显的营帐里出去的时候,心里还七上八下。 皇上虽然说给他一个交代,但是具体是怎么交代,却是半点口风都没有透出来。 李同显的这一手,直接让脑子本来就不大灵光的安乐侯,更成了没了头的苍蝇,乱转都找不到地方转。甚至他还主动朝张义德看了眼,只可惜害怕蠢人连累自己的精明的大太监,滑不留手,别说给他点什么信号,那是巴不得跟他划清界限才好。 被人搀扶着的杨宝珠看起来倒是比自家亲爹镇定了一点,只不过也就是表面而已。 安乐侯去面见了李同显这事儿,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李同显现在还坐在高位,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变得昏暗了下来,很多营帐外面都冒起来了袅袅炊烟。有些不用御膳房厨子的官宦人家,自个儿生火做饭,就用每日新鲜捕获的食材,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李同显现在都还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张义德都觉得自己快要在门口站成了一根木棍,终于,他耳边传来了李同显的声音。 “你家青主子呢?”李同显问。 张义德眼皮抖了抖,“青婕妤先前带着她身边的春麦姑娘去林子里摘了野菌,现在正在自己烧锅做饭呢。” 他在收到下面的人的回禀时,也愣了愣。 这宫里的主子,还有自己会下厨的吗?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现在这位青婕妤怎么回事?难道看不出来皇上跟她闹了脾气,如今不想着怎么过来讨好皇上,怎么就还自己吃上了? 李同显:“……” 他坐在位置上,不由捏了捏骨节,发出一阵“咔咔”的声音。然后,李同显转着拇指上因为缠了金线,而显得格外服帖的扳指,笑了声。 这声音落进了张义德的耳朵里,叫这个跟在李同显身边多年的大太监,也揣摩不出来自家主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同显要被纪青霭给气笑了,先前分明就是纪青霭大胆包天地要给自己甩脸子,现在她倒好,居然就自个儿给自个儿弄上了吃食,把他撂到一边,胆子是真大。 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准备去纪青霭的帐子,但又想到自己刚才的布局,顿时歇了心思。 “给御膳房的人招呼一声,她想要什么,都给她。要是有谁从中作梗,你知道该怎么办。”李同显说,然后伸手捏了捏眉心,“传膳吧。” 张义德听得一阵心惊胆战,他想说,御膳房下面的人能有多不长眼,敢克扣到青婕妤的头上?但既然是自家主子的口谕,他少不得要亲自去御膳房敲打一番。 纪青霭才不知道不远处的李同显在想什么,她刚回营帐的时候,就发现百里桐在不远处徘徊。那样子,是想进去找她,又不敢一样。 纪青霭直接额走到百里桐身后,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拍一拍百里桐的肩头,就已经先一步被后者觉察。 “要不是我这次出门刚回来,你还打算在我这营帐跟前来回走多久?这门口的草都被你给踢秃噜了。”纪青霭现在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跟前是用石头围起来的火堆,在火堆之上,架了一口锅,现在锅里的水还没有开始沸腾。 这些就地起灶的活儿,其实纪青霭原本是准备自己亲自动手的。当年她跟在谢揽山屁股后面厮混的时候,也多多少少学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本事。但没想到,百里桐在这时候出现,当然这一切,她干脆都交给了百里桐。 毕竟,对方比她熟练多了。 更重要的是,纪青霭不用多猜想,也能知道即便是自己不说,百里桐怕不是也要抢着做这些事。 百里桐坐在纪青霭身边,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柄挺长的木勺子,在那口锅里时不时搅了搅。 “也没有走很久……”她小声辩解。 纪青霭哼笑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 百里桐也顺着纪青霭的目光看去,差点没直接腾地一下红了脸。 她刚才心情烦躁,想去看纪青霭,又有点害怕。就一直在纪青霭的营帐不远处走来走去,烦得踢着脚下的路。不仅仅把纪青霭营帐跟前的那片都已经变得枯黄的草地给踢得秃噜了,还愣是在一片黄草地里,把自己鞋头给踢得一片狼藉,染上了青黄的草汁。 纪青霭见百里桐面露尴尬,她也没有继续揶揄她,转头将身边那一篮子已经洗干净的菌子拿起来,作势就要朝锅里扔。 百里桐前一刻还沉浸在刚才自己被纪青霭戳穿的尴尬之中,后一秒在注意到纪青霭的动作时,刚开口问了句“你在扔什么”时,这话才说了半句,差点吓得惊呼。 “这玩意儿你就直接扔进去了?!”百里桐好歹也是行军打仗的人,在军队里,到了野外,什么玩意儿都混着粮食吃过,但唯独这菌子,一般人谁敢随便摘了吃啊。保不准这一口下去,睡着后再也起不来。 纪青霭像是没听出来她的惊慌,还很配合点头。 “对呀。” “对个板栗啊对!”百里桐急了,她发现纪青霭不仅仅是没心眼子,还是真天真,这野外摘采的菌子能随便入口吗?“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可能有毒?” “它没毒。”纪青霭说,“这是鸡纵菌,能吃的。” 百里桐瞪大了眼睛,她还真是没想到纪青霭能在自己面前说出个七七八八。 “你怎知道?”这些世家大小姐们,尤其是被世家从小培养着要做宗妇的大小姐们,从小学习的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如何执掌中馈,可没听说谁家的大小姐还要去灶房里认认食材,做到样样精通的。 纪青霭:“以前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捡过。我还知道,这东西在集市上还可以卖不少钱呢。” 当然她没去卖过,但谢揽山干过这种事。那时候他俩在山上捡了不少鸡纵菌,自己没吃完,老宅就算是没落于京城,但是有老祖宗坐镇,管家自然是不可能允许外面来路不明的东西进府。 就算是纪青霭带回来的也不行。 谢揽山便直接背着背篓,大喇喇地朝着集市的地上一坐,吆喝起来。 因为两人缺乏经验,卖的价格很低,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哄抢而空。 纪青霭忆起往事,唇角不由带上了几分真挚的笑意。 第85章 示好 百里桐见她这样子,已经差不多猜到纪青霭又想到了她那位好友,估计去集市上卖东西也是跟她的那位还有一块儿。 她忽然就有点嫉妒了。 “你跟你那位手帕之交关系可真不错。”百里桐酸溜溜说。 纪青霭一愣,才反应过来百里桐说的那位“手帕之交”是谁。 她差点“噗嗤”一声直接笑出来,不过这时候她也没有去纠正百里桐的误会,“那下次有机会,你们认识一下啊,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纪青霭这话的重点是想要介绍谢揽山跟百里桐认识,但这话落在百里桐的耳朵里,后者的重点就抓错了。 百里桐满脑子就只听得见纪青霭说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顿时这两日子来因为愧疚而变得阴雨绵绵的内心,陡然因为纪青霭的话,就照进来了一束热辣的阳光,驱散了阴霾,好似连着霉运都一并被灿烂的阳光给驱散了个一干二净。 精气神也一下都回来了。 “我过来找你,其实还有些事想告诉你。”百里桐说。 纪青霭有些漫不经心的,“嗯?”她问。 “我安排了人蹲在安乐侯府营帐的周围。” 纪青霭眼皮忽然就跳了跳,她倏然抬眸看向百里桐,皱眉。其实疯马一事已经算是落下了帷幕,尤其是大理寺的人都介入,今日李同显还过去旁听,算是彻底结案。 既然都是李同显点头的事,想来他是不希望看见还有人背着自己节外生枝。 “百里姐姐,这件事情……”纪青霭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想要让百里桐不要再追究下去。 百里桐却比她更快一步,“姝美人身边的朝霞,跟杨宝珠接触过,杨宝珠虽然重伤,甚至还落下了残疾,但你回来之前,我看见安乐侯带着她去了皇上的营帐,估计安乐侯是想要把杨宝珠送进宫。” 纪青霭其实早在昨日看见李同显拿着杨宝珠的“证词”时,心里就知道杨宝珠心里肯定是有别的算盘,但她真没想到,杨宝珠的目标这么“远大”,居然是一门心思要进宫。 纪青霭惊讶地都忘了搅动锅里,这里面是百里桐从猎场外围打来的一只跑山鸡。这两日百里桐是无心狩猎,但这小畜生忒不长眼,非得朝着她的手下钻,她若是不带回来拔毛剥皮,也是对不起这只鸡的“煞费苦心”。 “她进宫是想跟姝美人斗个昏天暗地吗?”纪青霭实在是不了解杨宝珠的想法,在宫外自由的日子不好吗?非得进宫来,看人脸色的,这不是纯粹的没苦硬吃? 百里桐打探到的这些消息,倒不是关注杨家的姐妹内斗,而是想来给纪青霭提个醒,“杨宝珠不是什么善茬,她既然能在昨天那么好的机会,忍住给皇上告状,就为了进宫,她这么做,恐怕也不只是为了要针对姝美人。” 百里桐言尽于此,但纪青霭知道,她是想要让自己也多多提防杨宝珠。 纪青霭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百里桐盯着纪青霭的眼睛,“你要是难受的话,今晚我留下来陪你。” 百里桐不相信纪青霭真的一点都不介怀。 纪青霭听出来百里桐这一刻对自己的担心和关怀,她没有再说什么“真的没事”之类的话,她知道反正自己说不说,百里桐可能都不会相信。所以,纪青霭干脆点头,“好呀!” 这野山鸡炖野菌的味道实在是很鲜,几乎能鲜掉舌头。 汤汁浓郁,菌菇肉质肥美,跑山鸡一口咬下去,也只会让人觉得鲜嫩异常,香气扑鼻。 就算是纪青霭这种“吃猫食”的人,也忍不住喝了两碗汤。 张义德过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纪青霭跟百里桐言笑晏晏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烤着火,纪青霭那张雪白的脸上也忍不住被烘烤出了几分红晕,看起来格外娇俏。 张义德站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但在纪青霭身边的夏菽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 就算是春麦和夏菽对李同显再不满,但两人心里也很清楚,对方是一国之君,是皇上,她们开罪不起。就连在李同显身边的大太监张义德,她们都得罪不起。 “张公公。”夏菽主动开口,“不知张公公现在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菽这边一开口,围坐在火堆跟前的纪青霭和百里桐都听见动静,不由纷纷回头 。 纪青霭从原地站了起来,“张公公,是皇上有事吩咐吗?”她那样子,看不出来丝毫怨怼,甚至对着张义德样子,跟从前也没什么差别,好似本分得很,也并不知道自己今日从李同显的营帐主动离开后,有什么不对,像跟李同显之间根本就没有闹不愉快。 张义德笑了两声,他也觉得自己现在来得不是时候,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过也是替主子办事而已。 张义德一招手,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就捧着两托盘走上来。 张义德笑眯眯地看着纪青霭,开口道:“回青婕妤的话,这些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给您送来的。” 走上前的两个小太监手中的托盘里端着的赫然是已经烤好的獐子肉,还有两尾看起来格外鲜美的秋鱼。 山林中也是有溪水清潭,这种鱼,便是清水鱼,没什么泥土河沙的腥臭味,直接片了肉,在鲜嫩沸腾的汤水里这么一烫,就能直接入口。那滋味,不是一般好,肉质滑嫩爽口,不仅仅有鲜嫩的口感,还有回甘。 百里桐也凑了过来,“是好东西。 ”百里桐低声在纪青霭身边说。 立荣山里是有一深潭,不过那位置可不好找,而且这清水鱼也不是那么好捕捞。前些年她一个人在山里乱窜的时候,误打误撞曾经找到过那深潭,那水简直凉得浸骨,也抓过里面的清水鱼,知道不容易,也知道味道很不错,这才这般对纪青霭开口,催着她留下来。 讨厌李同显没关系,但是她从来不讨厌李同显送的东西。 第86章 反骨 谁让这天下之主的男人送出手的,一般就没有不好的呢?! 百里桐这一刻,把自己的“能屈能伸”展现得格外彻底。 纪青霭差点没忍住在张义德跟前笑出来,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才堪堪稳住自己的神情。 “那就多谢公公跑这一趟了。”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朝身边的夏菽递了个眼神。 夏菽也很有眼力见地拿出的三个荷包,递给了张义德和跟着他过来的两个小太监手中。当然,张义德手中的那个荷包里装着的银子,是最多的。 纪青霭原本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事儿,但没想到,张义德带着人拿了银子后,看起来居然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张公公这是还有什么事吗?”纪青霭不得不主动开口询问。 张义德也觉得此刻自己这张老脸有些发烫,但皇上吩咐的话他不得不照做。 “今日青婕妤不同皇上一起用膳吗?”张义德硬着头皮问。 他自己问了这话后,都觉得一阵荒谬。 皇上是什么人?只有他召见别人的份儿,哪里有谁想要见皇上就能见的? 但偏偏,他家主子现在想见人,却又不肯低头,非得让他过来问这么一句话。 纪青霭听见张义德这话时,微微吃惊地看了张义德一眼。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 张义德这是疯了吗?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 “张公公说笑了,本主未得皇上的召见,怎么能去同皇上一起用膳?”纪青霭说。 当然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虽然说她不能决定自己今晚跟李同显一块儿用膳,但却可是去派人寻李同显的。若是李同显点头,今晚她便还能跟前几日一样,跟李同显坐在同一张饭桌上用膳。 但纪青霭可能反骨就在这时候冒了出来,她就是不大想要如李同显的愿。 现在张义德做的一切,纪青霭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一二。 这些话显然不是张大总管一时脑子发热,忘了礼法尊卑,失言问出来的话,而是受了某个人的指使。 在这里,谁能指使宫里的大总管? 答案呼之欲出。 纪青霭知道自己现在最好就是顺着李同显给自己的梯子下去,不要再继续跟李同显闹别扭。 这都是男人第二次纡尊降贵地主动给自己梯子,如果她还不领情的话,未免显得太不懂事。 但纪青霭就想不懂事。 递梯子那不是低头,她接了梯子,却是低头。 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就要先一步低头? 这不公平。 所以,纪青霭拒绝了。 张义德回去的时候,整个人脸都是耷拉着,站在李同显的营帐跟前,他深吸一口气,这才走进去。 那背影看起来,颇有几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在里面。 李同显在听见张义德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抬头朝张义德身后看去。 原本以为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现在却不见踪影。 李同显压根就没有听张义德究竟在回禀什么,他冷着一张脸,声音任由是谁听,都能听出来几分不高兴。 “你青主子呢?”李同显问,“不是叫你把人给朕带回来吗?” 张义德人已经“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 张义德心里叫苦不迭,他家主子哪里是让自己将纪青霭带回来,分明就是要让那位青婕妤主动跟在自己身后。可谁知道最后情况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位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故意的。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奴才去见青婕妤时,青婕妤已经在用膳。”张义德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硬着头皮,“青婕妤听说皇上还没有用膳,特意让奴才带回来了一盅热汤。” 张义德在这种时候,心里对纪青霭还是生出来一分感激。 不论如何,纪青霭没有让他两手空空地回来,已经算是救了他半条命。 果然,李同显在听见这话时,脸色微微缓和了一点,“东西呢?” 张义德忙不迭叫人送上来。 纪青霭和百里桐自己捣鼓的那野山鸡菌子汤的味道着实很香,当小内侍端着托盘进来时,李同显就闻到了那股香气。 他哼笑一声,叫人听不出来此刻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倒是会享受。” 张义德偷偷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李同显盯着那一盅鸡汤看了好一会儿,但就是没有动一口。 最后还是叫人放在了案几上。 晚上,李同显没有再去探望纪青霭。 这对纪青霭而言,再好不过。百里桐今晚要歇在她这儿,若是李同显派人过来,她还不乐意呢。 百里桐习武,冬日里比寻常人抗寒很多。就算是她身上不比李同显暖和,但对于纪青霭而言,也是一个非常舒服的“汤婆子”。 尤其是百里桐身上其实也是香香软软的,抱起来的时候,纪青霭脑子里忍不住跟李同显做了个比较,最后心里得出结论,还是百里桐抱着舒服。 百里桐如今也是头一次。 她未出阁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手帕之交,也从来没有机会跟哪家的大家闺秀这么亲密。 现在跟纪青霭躺在一张床上,她伸手碰到纪青霭带着凉意的手指尖,干脆一把抓过,“你手怎么这么冷?” 纪青霭笑了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就一直这么凉了。” 百里桐“哦”了声,然后大方张开了自己的手臂,“那行吧,今晚我就勉强接纳你,给你取暖。” 她嘴上好像很嫌弃的样子,但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 纪青霭见状,直接笑出了声。 这天晚上,纪青霭觉得自己休息得很好。 而在隔壁营帐内的李同显,半天都没有睡着。 可能是这些天习惯了身边有人,李同显在躺下的时候,感觉到床榻之间,似乎还残留着属于纪青霭身上那股独有的味道,带着点苦涩的药味,又混合着她的体香,形成了一股有些清苦的香气,很独特。 光是闻着这一股味道,李同显就发现自己有些经不住撩拨似的,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躺在床上,李同显没有动手,也没有召任何嫔妃侍寝,就这么等着身体自己平复下来。 他重重地吐出来了一口浊气,心里有些烦躁。 第87章 闹崩 张义德虽说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但是这狗东西实在是太会揣摩他的心思,找了人关注着纪青霭那边的动静。 这都已经大半夜,但是百里桐进了纪青霭的帐子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这消息自然也禀告到了李同显跟前,李同显更烦了。 一念之差,反倒是让百里桐钻了空子,哪怕他现在想召人过来,也晚了。 纪青霭先前在景仁宫受伤的背后已经彻底大好的时候,秋猎的队伍终于回了京城。 不过在这一段时间里,纪青霭都没有得到李同显的召见。 她虽然不打听,但有夏菽在,纪青霭也能知道,不仅仅是自己没得到召见侍寝,就连菱修容也没有。 至于姝美人,听闻她受惊那一日,姝美人也受了伤。虽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只是崴了脚,有些擦痕,早就应该好了,但是这段时间,姝美人一直都没有怎么出营帐,更没有再上马去秋猎。不过,听说每天都有杯碗的残骸从姝美人的帐子里送出来。 还有一件大新闻,便是安乐侯府上的三小姐杨宝珠,被皇上封为了才人,养好了身体后,便直接进宫。 杨宝珠要进宫这件事情,受到打击最大的人不是纪青霭,而是姝美人。 听闻她让身边的宫女朝霞去求见李同显,但李同显以她还在生病不易出门为由,直接拒绝了姝美人想见自己一面的请求。 这消息传回到姝美人的耳朵里,她哪里还能不知道李同显的意思? 李同显并不想见自己。 眼下这样的局面,无非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相信当初杨宝珠的那套说辞。 可就是因为她猜到了这一层,现在姝美人更不知道她的那位三妹妹如今进宫,李同显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几日时间,接二连三发生在安乐侯府中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 当那日张义德去宣旨后,她就让人去将安乐侯请了过来。 姝美人质问过安乐侯,为什么要去求李同显将杨宝珠送进宫来,宫里明明已经有一个自己,凭什么杨宝珠也要进宫? 就算是她不懂朝政,不懂帝王的平衡之术,但也能明白此消彼长的道理。 杨宝珠进宫,她那位好继母说得好听极了,说什么是让杨宝珠进宫陪伴自己,还说现在她身子不舒坦,不能伺候皇上,所以家里给她送来了援助。 但到时候,谁能不清楚杨宝珠进宫争宠哪里可能是为了她这个长姐?杨宝珠当然是要为了她自己。 可惜,姝美人的话不能再像是从前一样,让安乐侯这位蠢笨的侯爷有什么忌惮。 安乐侯的脑子就像是张义德想的那样,里面的脑仁儿可能就只有芝麻绿豆那么大,能装下的事少,能想明白的事情更少。 但是再蠢笨,安乐侯也能知道自己这个原配所出的大女儿不怎么喜欢自己。 人都是偏心的,他也一样。 相比于一个娇蛮跋扈的大女儿,他当然更喜欢会对自己撒娇,会依赖自己的小女儿。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三妹妹现在是什么模样?不进宫,难道这辈子她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吗?”安乐侯很不客气地质问自己的长女。 姝美人:“怎么不能?只要本主在宫中一日,她就不可能没有好去处。” “那你妹妹心悦皇上,正好皇上也松口,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安乐侯问。 姝美人:“……” 她掐了掐手心,尤其是在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的父亲,对方振振有词地跟她说什么进宫才是杨宝珠的心愿,现在杨宝珠的心愿达成,她这个做姐姐的应该是为了妹妹感到高兴,这种时候说败兴的话做什么的时候,姝美人只觉得荒谬极了。 等到安乐侯陈词慷慨激昂地结束后,姝美人这才淡声问:“杨宝珠的心愿是满足了,那我呢?” 她没有再自称“本主”,像是完全摒弃了自己的身份。 安乐侯:“你?你母亲不是说你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养了吗?你妹妹进宫,也能照拂你一二。” 姝美人听见这话,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 照拂? 杨宝珠来照拂她? “她不是来照拂我的,是来跟我争宠的。”姝美人说。 安乐侯:“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是亲姐妹,哪里有什么争宠不争宠的说法?都是为了整个侯府。” 姝美人懒得跟他争辩这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透,但是蠢货却能自欺欺人的问题,“既然如此,那侯府在宫中的人手怎么分配?我要将名单给三妹妹吗?”姝美人试探问,侯府在宫里的人手的名单,就在她的脑海里,但是她并不想分给杨宝珠。 要是让杨宝珠在宫里站稳了脚,日后她的日子过成什么样还难说,反正不可能是有现在好。 在狩猎场的事,杨宝珠的确是帮自己打了掩护,但她动了杀心这件事情,杨宝珠能忘吗?还能像是在李同显面前打掩护一样假装她们之间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可姝美人没想到,她这话一问,安乐侯就给她丢了个炮筒。 “这还用说吗?你母亲早就把人交给你妹妹了。”安乐侯说,“名单的事情,也不用你费心,你就安心养你的伤。” 姝美人呼吸一窒,她此刻的目光死死地锁住了安乐侯,“你说什么?” 安乐侯不是没感觉到自己这个大女儿的低气压,但是转念一想,大女儿这步棋都已经是废棋,他们杨家的资源当然是要倾斜到还有用的小女儿身上。 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侯府的人脉,就算是他想要给杨宝珠,哪里又需要看大女儿的脸色。 昨夜他夫人才说,姝美人现在对着家里人是越来越趾高气昂,真是进宫当了娘娘,就不把父母放在眼里。之前他还觉得也没有,但现在,对上姝美人的视线,安乐侯觉得自家夫人说得是有几分道理。 人家家里的女儿进宫,那也是还认父母的,就他这个大女儿,每回见到她,他哪次不是行了叩拜大礼? 这眼里哪里还有她老子? 越想越是这个理,安乐侯芝麻大的眼睛鼓了鼓,顿时变成了绿豆大小,“我说,宫里咱们家的人手的名单,你母亲早就给了你妹妹。” 第88章 回宫 “她怎么会知道?你告诉她的?”姝美人在气极后,反而好像变得冷静下来,她盯着安乐侯问。 安乐侯:“这是自然。” “你这是想要逼死我?”姝美人冷静的时间不长,在问出这话时,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将宫里的人手都交到杨宝珠手中,她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难道眼前这个是她亲爹的男人不知道吗? 安乐侯:“这怎么就是逼死你?你跟宝珠都是侯府的姑娘,没有道理这些你能用,你妹妹却不能用。”说到这里时,安乐侯又觉得有了几分底气,看向姝美人时,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满,“那是你亲妹妹,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这些时日对她做了什么?要不是你丧心病狂,你妹妹现在能是这般模样?!” 最后这话,安乐侯压低了声音。 要是传出去,侯府保不准要落得个“欺君之罪”。 杨宝珠又不是真的圣母, 姝美人想要她的命,她在李同显那里掩饰是因为她还想要进宫。但是在安乐侯府里,她还需要替姝美人遮掩吗?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姝美人的这副“蛇蝎心肠”。 她为了成全侯府的名声,成全长姐的名声,自己委屈求全。她跟姝美人对比起来,完全就是两种人。 安乐侯最初听闻时,神色大变。他宠爱幼女,对长女一直不带喜爱。若不是因为现在长女已经是皇家的人,他定然当天夜里就要把人找来发作一番。 现在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安乐侯也懒得在同姝美人虚与委蛇。 姝美人沉默了片刻,她终于明白过来杨宝珠当初在李同显面前替自己遮掩,最后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她差点没笑出声,觉得有意思极了。 “滚!”姝美人没有再辩解什么,她的冷静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土崩瓦解,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到了安乐侯的脚边。 这样一来,她算是彻底跟安乐侯府撕破了脸。 这一幕,很快就被送到了杨宝珠的床榻跟前。 安乐侯夫人现在还在守着自家女儿,听见这消息时,脸上不由露出痛快的神色。 “还是太便宜这小贱人了,不过从今日之后,你爹估计也对她死心了。”安乐侯夫人看着杨宝珠说。 杨宝珠现在的气色仍旧不是太好,她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就算是腿脚没问题,也要躺着休息小半年时间的。 “这就够了。”杨宝珠把玩着手中的车珠串,“爹爹以前虽然不喜她,但到底是护着她,又因为她在宫里,也算是能给家里带来助力。但现在爹爹有了更好的人选,她在宫里的死活,爹爹应该是不会放在心上了。” 杨宝珠在醒来后,在听见太医的诊断后,心里就已经开始琢磨起来要怎么报复姝美人。 这事儿即便是告到皇上那里去,也是姐妹之间的龃龉,最乐观的情况便是姝美人被打进冷宫。 可当初姝美人是想要她的命啊! 她甚至现在都瘸了一条腿,只能让那个女人安安稳稳在冷宫度过一生怎么行?! 她要亲手弄死姝美人。 在宫外,鞭长莫及。 现在不过是才开始。 入冬之前,纪青霭终于重新回到了蓬莱宫。 她搬进了正殿。 还没有睡个囫囵觉,宫里的丧钟就敲响了。 纪青霭几乎是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一时间,她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春麦赶紧伸手扶住她,“主子,您慢点。” 纪青霭摆摆手表示不碍事。 “这钟声……”夏菽进来,先点了灯,现在时辰还早,不到卯时,外面一片漆黑。 纪青霭坐在床上,等着额前这一阵眩晕感过去后,她才开口:“应该是宫里有人去了。” “啊?” “可能是我那位姑母。”纪青霭平静说。 自打她被要求进宫时,太后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再加上此前她截获了原本应该送到陈洛书手中的书信,还特意去慈宁宫走了一趟,可差点没把那位掌控欲极强的太后娘娘给气得半死,如今还能坚持到现在,太医院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千年老参。 亏得是皇室家底厚,不然,纪青霭估摸着,在她随着李同显去秋猎之前,这丧钟就应该敲响。 “更衣吧。”纪青霭开口说,“等会儿应该就会有人过来了。” 春麦唤了人进来,而她自己则是在纪青霭的衬裤的膝盖处,快速拿着针线,缝上了包着棉花的棉布。 “主子等会儿若是去慈宁宫的话,保不准是要跪一日的。”春麦见自家主子望过来,不由絮絮道,“您这身子哪经得住?” 纪青霭笑,她还真没打算给太后跪一整日。 果然,纪青霭预料得没错,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有宫人来了蓬莱宫外面,让她去慈宁宫,太后驾崩了。 初冬已至,黎明之前,天寒地冻,纪青霭刚走出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不由将手中的手炉抱得更紧了一点。 纪青霭走到慈宁宫时,宫殿里已经挂上了白布,配合着曙光未至的天幕,在昏暗的宫灯光线笼罩下,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殿内已经有不少嫔妃赶来,纪青霭来得不早不晚,并不打眼。 太后是在寅时左右去的,她贴身伺候的徐嬷嬷这些时日都一直睡在太后寝宫的脚榻上,为的就是能随时照看太后。今夜徐嬷嬷陡然醒来,起来想给太后换个汤婆子,却不料,睡在床上的人没了呼吸,连身体都快要变得僵硬。 太后的身后事已经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而宫中的嫔妃都跪在正殿里哭灵。太后驾崩的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往京城里的朝臣勋贵们的宅邸,女眷们从京城里的四面八方汇聚到宫中,为太后娘娘守灵。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的呜咽声,她其实挺擅长流泪的,可能是因为小时候遭了大罪,她从前有点哭包的体质。 只不过她哭的时候,一直很安静,因为太大声,会抽泣,让她胸口发闷,呼吸不过来。 但如今,纪青霭觉得自己对着太后的寝宫哭出来,还需要点刻意的表演。 就在纪青霭觉得哭出来有点费劲儿时,春麦朝她手心里塞了一张手帕。 第89章 驾崩 辣椒水味的手帕。 快到午时时,纪青霭被春麦扶着去偏殿用膳。 今日太后驾崩,也不可能大吃大喝,跟过寒食节似的。 这让跪了一上午的本来就觉得很冷的纪青霭,更冷了。 腹中落下的都是冷冰冰的食物,好像从中间获取不到一丝热量。 才吃了两口,纪青霭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明白,再跪下去,她就该发热了。 就在纪青霭琢磨着是要在什么时候装晕一下时,忽然这时候,有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的小太监,出现在了她跟前。 随后,春麦走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纪青霭抬头,又朝着那小太监看了眼,然后由着春麦将自己扶起来,朝旁边的阁楼走去。 这原本是暖房,是当初太后用来培育名贵的娇花的地方。 纪青霭一进来,就感觉到这地龙烧得极旺,跟“四处漏风”的正殿截然不同,仿佛让人一下从寒冬进入了暖春。 看见站在雕花木窗跟前的人的背影,纪青霭盈盈下拜,“嫔妾见过皇上。” 刚才的小内侍就是李同显派人过来传话的。 算起来,自打上一次她跟李同显不欢而散之后,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也有十来日光景。 春麦和夏菽都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这些时日里,从来都没有主动劝说过让她去服个软什么的。 纪青霭自己当然也不可能想到这一出,所以,两人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面。 李同显在听见身后传来那道熟悉的嗓音时,就忍不住转了转手指上的那枚扳指。 秋猎已经结束,他也不怎么再拉弓,其实没什么必要一直带着扳指。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枚扳指他始终没有取下来,反而时不时地,都还要把玩片刻。 不过每次把玩,他的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来纪青霭当日低着头,细心给他缠丝线的模样。 装乖。 每当这个时候,李同显不由在心底嗤笑。 也是这十日来不见纪青霭的踪影后,李同显在心头留给她的评价。 从前他只当做纪青霭最听话乖顺,但现在,李同显可不觉得自己从前是了解纪青霭的。越是了解,他才越是意识到纪青霭那张乖巧的皮囊之下,胆子是有多大。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嫔妃,估计早就在琢磨着怎么让自己消气。而纪青霭倒好,好似自己不召见她,她也就完全忘了自己似的。 李同显很不满。 尤其是前些时日,他人没有见纪青霭,但跟纪青霭有关的消息,却从来没有在他跟前缺席。 “青婕妤同百里美人去看麋鹿了,青婕妤还喂了麋鹿,很开心……” “青婕妤今日被百里美人带着去爬山,赏红叶……” “青婕妤见了国公夫人,去国公府的营帐里用膳,心情甚佳……” “青婕妤……” 好像在没有见他的日子里,纪青霭每日也很快活。 这便是让李同显更不满,如此看来,他岂不是在纪青霭心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有没有他,她倒是都很快活? 这认知让李同显格外不舒服。 此刻,李同显终于听见了纪青霭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暖阁里就只有他和纪青霭两人。 他现在没叫人起身,纪青霭就还保持着下拜的姿势。 世家的嫡女,规矩自然是让人挑不出来丝毫错处的。就像是现在,纪青霭头上的步摇,甚至都没有半点摇摆晃动,稳稳当当。 从李同显的角度看去,纪青霭轻垂着眼眸,姣好的面颊上流露出一股从容和镇定,看起来温婉迭丽。 但只有他知道,这张看起来乖顺的皮囊之下,是藏着怎样倔强又固执的灵魂。 就像是他从前说过的那样,他分明已经告诉过纪青霭,日后两人私下时,不需要她那么多规矩,可是,纪青霭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看起来都像是眼下这般一丝不苟,叫人挑不出来错。 李同显晾了她一会儿,发现纪青霭根本就没有要低头的意思,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最后反而是李同显自己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手稳稳地托住了纪青霭的手肘,“起身吧。” 纪青霭抬头,顺势一笑。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在正殿里跪的时间太长了,现在从半福身的状态站起来,腿弯一酸,没站稳。眼瞅着就要摔倒在地,在这瞬间,李同显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人,长臂横穿过纪青霭的腿弯,另一只胳膊则是稳稳地落在纪青霭的后背,直接将人横抱了起来。 李同显的脸色有些发沉。 尤其是从现在,他没有吭声,就紧抿着唇,就连下颔,都绷得紧紧的,那线条看起来利落而锋利。 “你还挺能!”李同显忽然落下来这么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纪青霭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就算是再能揣摩他的心思,也不是每次都能精准明白他在想什么。 在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什么冲自己发脾气的时候,纪青霭一般就保持安静乖巧不说话,只是用着她那双专注看人时,就显得格外多情又深情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抱着自己走向软榻的男人。 纪青霭还伸手抱着李同显的脖子,她人很轻,哪怕是穿着冬日厚重的衣服,被人抱起来的时候,也很难让人觉得有几分重量。 那双纤细的小手,带着几分冰凉的体温,怯怯地勾着男人的脖颈。 李同显说完这话后,低头跟纪青霭对视时,他不得不承认,在被纪青霭那双像是凌凌的双眸盯着时,他心头的怨气,好像就消失殆尽。 可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纪青霭,他又很不甘心。 比之前在猎场时,经过了十来日的发酵,只会让他觉得更加不甘心。 “身子不好,还去哭灵。你是蠢的吗?” 李同显没好气说。 纪青霭像是没听明白李同显这话似的,她柔柔地低着头,“可是这是规矩呀,嫔妾应该去正殿。” 第90章 反弹 李同显恼怒地看着她,他心疼她身子不好,但纪青霭自己竟然没放在心上,他自然是生气。不过在气闷之中,也很无可奈何。 “朕让你去了吗?!”李同显拧眉问。 纪青霭微微扬着头,眼睛里露出了些微疑惑。 他还能不准自己去哭灵? 还有这种好事? 李同显见纪青霭现在目光呆呆看着自己的样子,尤其是那张脸蛋上还因为受冻而显得苍白,没什么血色,他直接伸手,有些粗暴地捏住了纪青霭的下颔。 不出所料,指腹处有一阵凉意袭来。 李同显的脸色看起来更不太好看了。 “对着朕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现在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是你身边的人没伺候好?朕看你就是平日里太惯着她们,既然伺候不好,那就拖下去的……” 李同显阴沉着一张脸开口,他不想罚纪青霭,难道还不能罚纪青霭身边那几个宫女吗? 他知道纪青霭宠爱她身边的人,但在李同显看里,就算是宠爱也得有个限度。 今日纪青霭在慈宁宫的正殿跪了那么久,这群奴婢都不知道想任何办法,那就是失职。 可是,李同显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他就感觉到跟前的人靠近。 他的手原本还掐着纪青霭的下颔,但因为纪青霭现在起身的动作,他担心自己手劲儿大,真的伤到她,所以松了手。 也是在这瞬间,李同显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清苦的香气,柔柔地落在了自己的唇角处。 李同显一怔。 但他的反应很快,不管纪青霭对自己的主动靠近是出于什么目的,猎物都主动送上门来,他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等纪青霭离开,李同显已经伸手按住了纪青霭的后颈,蛮横地敲开了她的唇齿。 像是要将这段时间的隐忍和憋闷,都在这个凶狠的亲吻中发泄出来一样。 纪青霭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她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要逃。可如今她的后脑勺就被按在李同显的掌心里,就算是后退,也退无可退。而李同显的另一只手,则是强势地环住了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都朝着自己胸膛按去。 纪青霭“唔唔”地哼声叫了两句,她能觉察到李同显在这个亲吻中的凶狠,心头闪过危险的警告,让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放在李同显的肩头,想要将人推开。 可是她的那点力气,在李同显看来,实在是很不够看。 推拒的动作,甚至还不如挠痒痒。 直到纪青霭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传来一阵凉意时,她才是真慌了。 在暖阁,房间里的温度还不至于让她觉得寒冷。但李同显现在的动作,和那极具有侵略性的目光,让她的背脊处泛起一阵凉意。 肩头的呼吸滚烫,像是能灼烧皮肤一样。 可最后,李同显也还是有分寸,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现在两人在什么地方。他只是一手就捏住了纪青霭的两只手腕,然后低头,像是有些恶狠狠地,在纪青霭的两只手腕上咬了两口。 那淡青色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肤下隐隐若现,李同显低头的动作,像是要刺进血管一样。 最后纪青霭只感觉到从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了一阵酥麻的痒意。 和微微的刺痛。 李同显再抬头时,眼底似乎有泛着一丝猩红色。 “刚才……”李同显才起了一个头, 却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目光深沉地盯着纪青霭肩头已经散开的衣服,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堪堪将拔地而起的欲望压下去。 自打跟纪青霭闹了别扭后,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过召人侍寝。 身体的欲望也一直不曾得到疏解,眼下在对着纪青霭时,这些时日里被压制的欲望,好似触底反弹。 张扬,格外嚣张,掩饰不住。 李同显忍不住先动手将纪青霭胸口和肩头的衣服合拢,但那只拽着纪青霭胸口衣领的手,那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能让人窥探出来几分不寻常。 李同显的呼吸有些粗重。 他咬了咬牙,“就这么想要保护你身边的那些奴才?!” 李同显心里很清楚,他不是因为纪青霭对她身边的那些人好而生气,而是意识到似乎自己在纪青霭心中,好像还没有她身边的那些奴才重要。 但这种想法,听起来太荒谬,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纪青霭此刻脸色潮红,显然先前被李同显勾起来的情潮,令她久久不曾平复下来。 “嫔妾是不想皇上忧心,身边伺候的人都很用心,皇上不用替嫔妾担心,只是嫔妾自己身子不争气。”纪青霭的声音有些嘶哑,那双眼尾泛红的眼睛,现在无比信任地看着李同显,说出来的话,像是山岗上吹来的一阵清风,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能将人心头的烦闷吹散。 不等李同显反应过来,纪青霭又柔柔道:“刚才皇上是在担心嫔妾吗?” 纪青霭的这副做派不是装出来的,她的那张脸本来就太具有蛊惑性,怎么看,都是轻柔似水的性子,娇娇又弱弱。 偏偏她就用着这张脸,说着世间最直白不加掩饰的话。 李同显不想理会,更不想承认,但是他看见了问出这话的纪青霭眼底细细的雀跃,实在是不像装出来的。 这一刻,李同显感觉到自己心底是被属于纪青霭的一只小手给拽住了。 他呼出一口气,抬手像是捋了捋纪青霭耳边的碎发,然后那只手就捏住了纪青霭的耳垂,像是爱抚一般,揉捏着。 “知道还让朕担心?”李同显说。 纪青霭揪着李同显的衣服,她的回答规规矩矩,“那也不能坏了礼法。”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李同显松开了她,他是怕自己再继续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有的事,他能强行压制住一次,难道还能有第二次吗? “过来用膳。” 在说这话时,李同显的声音里听起来明显已经软和了好几分。 在暖房里,李同显早就准备好了膳食。跟御膳房送去偏殿的不一样,这里的膳食都还冒着热气。 纪青霭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李同显回头便瞧见,嗤笑一声。 他还跟纪青霭计较什么? 膳食是他早就安排张义德去准备的,只不过今日他去慈宁宫,分明在正殿里见过纪青霭,可纪青霭当时的模样,完全没有想要对他示弱,李同显一生气,便更改了自己要带她走的打算,留着她跟一众妃嫔在正殿吹冷风。 只不过后来,到了午膳时间,李同显看着她被春麦扶起来,走路看起来都不太自在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再一次主动给纪青霭递了梯子。 这一次,纪青霭终于没像是在秋猎时那么倔强。 李同显心里好受了一点。 纪青霭抬头飞快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其实今日李同显不主动找自己,她也是会去寻他的。 毕竟,进了这宫中,她又不像是百里桐,真是无欲无求。 皇上晾一晾,可能是情趣。但晾久了,就是不知趣。 她想做个知情趣的,进退有度的人。 只会顺从的女人,犹如菟丝花,多看几眼就腻了。 太自我的人,在宫里可过不下去。 唯一小小的意外,就是眼下。 纪青霭就是没想到,她踩着李同显的高压线,还没触底,眼前的人比自己还沉不住气。 第91章 凉薄 等坐在李同显对面时,纪青霭主动给身边的男人布菜。 李同显见不得她做这些事情,拉住了她的手腕,“坐下来用膳。”然后又盯着纪青霭,问:“现在这么机灵,之前这劲儿去哪儿了?” 李同显这话是在问先前两人“冷战”的那十多日时间。 纪青霭眼睛里露出些茫然,“之前?” 李同显哼了两声,“你这气性可真不小。” 纪青霭更是不解,“嫔妾先前有惹怒皇上吗?”她疑惑而坦荡地看着李同显,后一句像是带着自责懊恼,咬着泛着些苍白的下唇,“难怪这些时日皇上都不来找嫔妾,原来是因为这样。” 说完后,她垂下了眼眸。 那模样,看起来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李同显见状,一时间真有点分不出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可纪青霭这般模样,看起来的确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自己太小题大做? 饭后,李同显也没有让纪青霭离开。 吃了点热乎的东西,纪青霭脸上的血色才回来了一点。 她被李同显圈在怀中,“杨宝珠已经进宫了。”李同显主动提起来这事儿。 说起来安乐侯这一次也是误打误撞,如果没有在秋猎时的那道圣旨,如今撞上太后驾崩这事儿,杨家的人就算是再想要进宫,也要等上三年。 “她会帮你报仇。”李同显咬着纪青霭的耳朵,低声说。 自打他意识到先前自己跟纪青霭的冷战可能都是自己的误会后,李同显心里对纪青霭就抱着浓浓的愧疚。 他之前就知道纪青霭这人,受了委屈也不会愿意主动来找自己,只会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他不敢想象,先前纪青霭有没有一个人偷偷落泪。 所以,李同显忍不住告诉纪青霭。 纪青霭狐疑偏头,那双眼睛里满是困惑。 但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她此前在听百里桐说李同显见了安乐侯和杨宝珠时,就已经猜测到他应该是要让杨宝珠进宫。但那时候,纪青霭只当做这是李同显对安乐侯府的补偿。 毕竟,她都能看出来端倪的事,不可能李同显看不出来。 安乐侯府这是打定了“以一换一”的主意,舍弃大女儿,扶持小女儿。 如今听着李同显的话,纪青霭才意识到这男人最终的目的是为什么。 她没那么多善心分给原本就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但现在纪青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兔死狐悲的寒凉。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同显对上纪青霭的那双眼睛,他只当做纪青霭觉得身子有些发冷,遂将人抱得更紧了一点,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李同显想,这些腌臜的事,还是不要告诉纪青霭,他自己处理妥当就行。 太后去世得有些不是时候,李同显晚上再见到纪青霭时,差点擦枪走火。但孝字当头,就算是他跟太后不亲近,也要做做样子。 哪怕现在没人看见,李同显也不想弄出来什么不好听的传闻,最后受非议的人,还不是纪青霭。 不过,他如今是真不太好受就是了。 抱着人,李同显环在纪青霭腰间的手变得更紧了几分,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纪青霭的耳后,明明还没有做什么,但是这样的动作,这样过于亲密的动作,已经惹得纪青霭不由自主地轻颤。 “令娘——”李同显急促的声音在纪青霭的耳边响起,这一声“令娘”只响彻在床榻之间,显得黯哑又性感,克制又疯狂。 纪青霭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像要从李同显的怀里挣脱出去,她怕自己被身后男人的体温烘烤到融化,但禁锢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手,让她逃不出去。 片刻后,从背后抱着她的人终于发出一声似喟叹的吐气,靡靡的性感低哑的嗓音又落进了她的耳朵里,纪青霭咬着李同显的手背,差点没哭出来。 李同显看着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人儿,他的胸膛里发出闷震,随后一连串的笑声也泄了出来。 “躲什么?”李同显感觉到纪青霭的逃避,但他霸道地不允许,直接掰着纪青霭的肩头,重新让对方跟自己面对面。 纪青霭现在羞得不行,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刚才李同显的动作,跟做完也没什么区别。 “太过分了。”纪青霭埋着头低声说。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大腿处肯定已经发红,而且身上有些潮湿,她很不舒服。 纪青霭想推开李同显,从床上坐起来。 她要下去擦一擦身子。 但她才刚坐起来,忽然,就感觉到整个身子腾空。 纪青霭吓得惊呼一声,白藕似的双臂现在也下意识地环住了眼前这个突然站起来,还一把将自己抱起的男人的后颈处。 她的惊慌,换来了李同显的一阵大笑。 李同显站在地上,还坏心眼地颠了颠她,那双还染着猩红的情欲的双眸,好笑地看着在他怀里的纪青霭,“怕什么?” 纪青霭咬着唇,倒是想骂人,但最后只能泄愤似的在李同显的胸口狠狠咬了一口。 就只隔着一层单薄的寝衣,纪青霭下口还有点重,让抱着她的男人这时候不由吸了一口气。 随后,李同显似笑非笑地看了纪青霭一眼。 那眼神里的情绪很浓郁,让注意到的纪青霭忽然心底泛上些不安。 很快,纪青霭心底的不安就变成了现实。 都已经素了一个多月的男人,现在就算是不能做什么,也有花样折腾纪青霭。 等纪青霭再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青丝凌乱,步履踉跄,眼神都不知道应该看向什么地方,眼尾处泛着红,看起来是被欺负狠了。 沾上枕头的那一刻,纪青霭再也忍不住,沉沉睡了去。 相比于纪青霭的疲倦和没一点力气,现在躺在她身边的李同显看起来却显得格外精神,还有满足。 李同显的大手放在纪青霭光洁的后背上,微微有些粗糙的指腹,忍不住在女子滑嫩的腰间轻轻摩挲,然后掌心一扣,便死死地按住了怀中人的细腰,让她整个人都趴在了自己宽厚的胸膛上。 第92章 肩袋 纪青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同显人已经不在身边。 她从床上下来,刚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嘶”了声。 腿间的嫩白的皮肤好像被擦破了,她走起路来也觉得不太舒服。 春麦听见动静后在外面问了声后,得到回应走进来,她扶着纪青霭走在了梳妆台跟前坐下来,开口道:“主子,今早皇上离开之前,说让您今日不用去慈宁宫。太医院的人等会儿会过来,让您好生歇着。” 李同显考虑得很周到,他知晓纪青霭身子不好,现在不让她去哭灵,甚至还拉来了太医院挡枪。 纪青霭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得不说,李同显安排的每一步,都已经替她考虑到了。 投桃报李,纪青霭今日拿起了针线。 她的女红,也就那样。 不过今日纪青霭准备绣的东西比较稀奇,这是当年她被送进寺庙里疗养的时候,遇见过一富家老太登门求医,苦海大师拿出来一种叫“肩袋”的东西。她担心宫里的人没见过那玩意儿,自己描述得不清楚,干脆自己上手。 那位求医的富家老太年轻的时候,是屠户家的女儿,一手砍刀使得是虎虎生风,力大无穷。不过上了年纪后,年轻时杀猪砍肉落下来的肩痛的病根,让她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 去街上的医馆里扎了针灸,也只能缓解一时。 肩胛处仍旧时常令她痛得睡不着觉,就连抬手的时候,都感到有点困难。 苦海大师便采用外敷和针灸双管齐下的方法,留着老太在寺庙中住了小半月。 每日老太都戴着苦海大师送来的“肩袋”,那是一种“u”形的披肩一样的东西。 在两头处,是两处通口,可以从两边塞进热敷的药袋,挂在肩头,很是方便。 纪青霭昨日看见李同显自个儿反手揉了揉肩,她问李同显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 李同显自然是不会说不舒服,他每天伏案批阅奏折,肩头和腰间都不是那么特别利索。 纪青霭倒是从前学了一套按摩,昨天晚上,她便让李同显躺在床上,小手掐着男人的后背,一点一点替他放松肌肉。 奈何李同显后背肌肉太紧,她那手都已经按红了,才堪堪令对方放松下来一点。 纪青霭技巧是有,但力气却没多少。 夜晚的按摩,对李同显而言,更像是在挑逗。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纪青霭最后手心都红了,但不是因为要给李同显按摩,使劲儿弄成那般。 早膳后没多久,太医院的人如约而来,纪青霭在殿内见了人后,又特地问了问肩颈劳累的人可以用什么药。 太医给了答复后,纪青霭让人到时候把药包送来。 李同显在听说这事儿后,晚上直接来了蓬莱宫。 他突然过来,又没有派人通传一声,纪青霭还在偏殿里刺绣,压根就不知道。当看见门口出现的人影时,纪青霭被吓了一跳。 “皇上?!嘶——” 本来就不怎么精于女红,纪青霭这抬头的一眼,手里的那枚银针,直接刺进了食指指腹。 李同显眼神一紧,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在纪青霭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直接伸出手,不由分手就捏住了纪青霭的手腕,将那根指腹上已经冒出来了一小小的血珠的手指头,含进了自己的嘴里。 手指被温热的口腔包裹,纪青霭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露出来些惊讶和无措。 “皇上……”纪青霭想抽出自己的手指,但李同显的手劲儿很大,捏着她手腕的时候,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可能挣脱的机会。 纪青霭的耳根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然后渐渐蔓延,从侧脸处一点一点攀爬,最后那一抹绯色终于爬满了纪青霭的脸颊。 粉粉的,带着羞涩的娇气。 李同显含了一会儿,这才放纪青霭自由。 当看见纪青霭那张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绯红的脸颊时,李同显:“这么害羞?” 但他不得不在心底承认,他就喜欢这样的纪青霭。 逗弄起来,都让人觉得有趣极了。 纪青霭耳垂都快红得滴血,她没看李同显,就低着头。 李同显走到绣架跟前,看了眼上面的东西,“这是什么?”他看不大出来,“宫里有绣娘,想做什么找人做不就好了吗?” 他知道纪青霭的女红不太好,上一次纪青霭送给自己的荷包,李同显就能从中瞧出一二。 再加上这一次纪青霭还伤了手,李同显更不想要她自己来做这些活儿。 纪青霭听见这话后,脸上的绯红的血色这才稍稍退了一点。 “是肩袋,不过嫔妾从前也没有做过,现在试一试。宫里的绣娘可能没见过这东西,嫔妾怕做不好,就先自己瞎搞。”纪青霭说。 李同显:“这是什么玩意儿?” 纪青霭从架子上将东西取下来,然后示意跟前的男人低头。 李同显倒也配合。 纪青霭很快将已经做得差不多的肩袋放在了李同显的肩头,然后指了指下面的开口处,“这儿可以放东西。” 李同显就是因为听到太医院的人回禀说纪青霭拿了药后才立马来的蓬莱宫,现在,听着纪青霭在自己耳边轻柔地说着这肩袋是要怎么用,放什么东西的时候,李同显脑子里倏然一下变得清明。 他耳边还萦绕着纪青霭的声音—— “……嫔妾在这里面用了一层厚实的布料,可以保温一段时间。外面的布料很柔软,带在身上也不会不舒服……” 纪青霭的讲解倏然中断,她被李同显重新捏住了手腕,还因为后者的力道,她不得不贴近了李同显的胸口。 “皇上?”纪青霭不明所以地抬头。 忽然一下,她的眼前就罩下来一层阴影。 随后,温软的触感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李同显只是轻轻地啄吻着跟前人的唇瓣,原本还有些微蹙的眉头,现在已然完全舒展,“给朕做的?”李同显问。 纪青霭刚被偷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声音好像也有点干干的,“嫔妾昨晚听闻皇上说肩膀不舒服,想来是伏案太久所致。所以……” “那就是给朕的。”李同显愉悦开口。 纪青霭“嗯”了声,刚想再说点什么,她的唇再一次被眼前的人亲住了。 “怎么这么乖?”李同显再次开口,嗓音有些黯哑。 第93章 偏宠 纪青霭原本是想要在肩袋上绣上一条金龙,但李同显不让。 他借着灯光看见在纪青霭手指上有好几个针眼,打趣说她就缝这么一个布袋子都要受伤,若是还要绣什么复杂的龙纹,这双手到底还能不能要了? 反正不管纪青霭怎么保证,李同显都没松口,横竖是不让她再继续弄这些玩意儿。 “去,把你家青主子从太医院拿的药包拿来。”李同显拉着纪青霭的手从偏殿走出来,对守在门口的夏菽开口道。 纪青霭抬头,“皇上这就想要试一试?” “嗯。”李同显点头。 很快,夏菽就将东西拿了过来。纪青霭接手后,将温热的药包放进肩袋里,然后整理平坦后,给李同显挂在了肩头。 要是放在平常,李同显觉得太医院这些药包都是花活儿,中看不中用。他哪里有时间一直躺在床榻上,让肩上敷着这些玩意儿? 但现在,纪青霭弄出来叫“肩袋”的东西,正好是让他能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热敷药。 甚好。 李同显将纪青霭拉着坐在自己身边,“你这小脑袋里装着的都是什么东西?怎么想出来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纪青霭:“以前给嫔妾治病的大师想出来的法子,嫔妾哪有那么厉害?” 纪青霭没胡乱揽功在自己身上,她低敛着眉说,然后像是劝说一般对李同显接着道:“昨日皇上身体就不大舒服,或许太医给您扎一扎会好很多,但也是治标不治本,皇上应该多多注意休息,肩胛疼痛也不是小毛病。” 李同显失笑,他要是能休息的话,那哪里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不可能有太多休息的时日。 “这哪儿成?朝堂上的事那么多,总不能都丢下不管吧?前朝那位几十年不曾上朝的皇帝最后结局怎么样?眨眼间前朝覆灭,朕可不想老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毁在朕手中。不然,百年之后,朕哪里还有颜面去下面见列祖列宗?”李同显低笑,他并没有因为刚才纪青霭有些越逾的话而生气,反而有点高兴。 他知道这是纪青霭在担心自己的身体而已。 纪青霭“哦”了声,然后脑袋一转,又提议:“不然,您日后处理正事儿的时候,就一直戴着吧?” 纪青霭现在是站在李同显身后,这药包辅以按摩或者针灸,能事半功倍。她用手正在“掐”着李同显后背上的两块硬实的肌肉,莹白的手指头现在都已经变得通红。 李同显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你还管起朕来了?胆子可不小。” 话虽是这样说,但从李同显的语气里,可听不出来半点不乐意。 纪青霭:“那可以吗?” 李同显轻笑一声,他就喜欢纪青霭这劲儿。 又坦荡直白,又让人觉得熨帖。 就像是上一次秋猎之前,她缠着自己要带上扳指一样。 李同显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考虑,“行,听你的。” 第二日,李同显下朝,留了几个礼部的官员商讨。 快年底,事情扎堆来了。 李同显在位的这四年时间,在朝堂上,手段强硬,这几年天公作美,四季也风调雨顺,没什么大灾大难。北方的边境也还算是安稳,唯一不大太平的,便是建安郡一带。 如今在李同显的案几上,便已经有好几封有关建安郡海上流寇的奏折。 李同显从前是在马背上打天下,而建安郡闽州一带,却是临海,他没什么经验。 这些海上的盗贼土匪猖獗,李同显是准备开春后,南下,直至闽州。 他倒是要亲眼去看看,究竟是海上流寇胆子太大,还是建安郡的一众官员都是废物。 眼下,李同显便是召集礼部的人,商议开春南下。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礼部的人迟迟拿不出来个章程,李同显也有些恼了。 他跟前面几位皇帝都不大一样,有一说一,手腕铁血镇压,根本不是能让人随意糊弄的主。 但很显然,大夏朝这前几任皇帝留下的历史问题,仍旧笼罩着朝堂。比方说,这些文官,一个个的办事磨蹭,只求中庸之道,一个问题商讨个没完,还没什么进展。 李同显不耐烦,他脸色一沉,下面的的礼部的官员顿感如临大敌,一个个后背的衣服都快要被浸湿。 就在这时候,李同显的贴身大太监张义德进来了。 张义德心里也是很紧张,但没有办法,眼下这件事情,可是蓬莱宫那位主子亲口交代过的。他是不需要看自家主子后宫的人的脸色,但蓬莱宫这位可不一样啊!当初他就因为忘了回禀一句蓬莱宫那位的请太医的事,都受了杖责。此后,张义德怎么可能不敢将那位主子的话放在心上? 张义德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李同显在看见张义德的身影时,眉心一皱。 “你来做什么?”李同显问。 显然,他这话听起来没多少耐心。 张义德心里叫苦不迭,自己这算不算是主动触了自家主子的霉头? 但他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李同显跟前低声道:“昨日青主子吩咐奴才,让奴才将这东西送过来,青主子说,她怕您给忘了,特意嘱托奴才。” 在张义德手里的托盘里,放着的便是昨日李同显已经体验过一次的装着太医院的药包的肩袋。 张义德不敢抬头,就这么规规矩矩地举着托盘。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这一遭算是赌对了。 就在他将蓬莱宫那位的名字拉出来时候,周围的那股子低气压,似乎就变淡了很多。 片刻后,李同显的声音传来—— 第94章 炫耀 “啧。” “算了,朕还真是拗不过她。” “给朕戴上。” 就只有三句声音很低的话,但是,随着每一句脱口,整个大明宫内,恐怕都没有人感觉不出来他们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的好心情。 好像很嫌弃,但又的确很满意。 这分明就是暗戳戳的炫耀。 张义德“哎”了声,然后手脚麻利地将还泛着药草味的肩袋拿出来,因为里面的药包已经经过了加热处理,所以现在整个肩带药囊都是热乎乎的。 放在肩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和的药包的作用,李同显顿时感觉到一阵舒畅,肩头一直紧绷的肌肉似乎都松弛了下来。 李同显一舒服,下面的人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皇上,青主子还差人送来了红糖姜汤,说是可以驱驱寒,可要奴才送上来?”张义德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变得好了不少后,开口说。 红糖姜汤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是在寒冷的冬日里来提热的话,的确再好不过。 这东西做起来也很简单,跟各种珍贵药材的煲汤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一般体现不了亲手做羹汤的用意。 所以,这还是张义德这些年来,第一次在大明宫外面收到这种汤水。 而且旁人送东西过来,那都是亲自过来,为的就是伴驾。 能在大明宫伴驾,对于后宫的嫔妃来说,不知道是多大的荣耀。 可偏偏蓬莱宫那位不按常理出牌,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过想要用这么一罐的姜汤换取些什么东西,不仅仅只是差人送来,而且,那位夏菽姑娘胆子也忒大了,送来后居然直接就离开,一点都不关心这东西能不能送进到大殿之内,也没想要为自家主子在皇上面前讨个赏什么的。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给自己送汤水时,微微一愣。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在他的记忆中,纪青霭似乎从来就没有做过这种事。 “她人呢?”李同显问。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现在宣见纪青霭。 而且李同显相信,即便是纪青霭出现在大殿内,肯定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甚至事后,她都不会多问朝堂之事。 他的令娘,就是这么让人觉得放心。 所以,现在纪青霭如果想进来伴驾,他虽然心底是有出现过那么一瞬间“她逾越”的念头,但很快就接受过来。 也不是不行。 李同显想。 张义德哪里知道自家主子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心里就已经掠过那么多想法? “让她进来。”李同显说。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但听见这话的张义德差点没直接僵在原地,成为一根人棍。 李同显抬头瞥了一眼,皱眉,“怎么?” 张义德回过神来,原本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现在又因为自家主子这话再一次变得提心吊胆,“回主子的话,青主子没有在外面,刚才过来的是蓬莱宫的夏菽姑娘,但现在夏菽姑娘已经离开了。” 蓬莱宫那位送东西就真只是送东西,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张义德这话一出,实在是在李同显的预料之外。 但李同显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的确是纪青霭能做出来的事。 他的令娘,本来就不是什么要争抢的性子。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好,单纯的想要自己好而已。 李同显在沉默片刻后,蓦地笑出声。 不是什么太含蓄的笑声,这声音一落,任由谁都能听出来他现在愉悦的好心情。 他就知道他的令娘不是那么没有规矩的人,跟旁人都不一样。从来都不会让自己为难,也从来不会做任何让自己不高兴的事。 殿内那些原本因为李同显的低气压还有些战战兢兢的礼部官员,这时候在听见自家皇上的笑声时,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心里又隐隐约约有些疑惑。 毕竟,李同显在位的这些年,朝臣们谁不知道他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手腕强硬,平日里更是不苟言笑,并不像是先皇那么“平易近人”。像是这样的大笑,实在是很难听见。 就在礼部的这些人面面相觑时,坐在上面的李同显终于又发话了。 “那就把你家青主子送来的姜汤倒出来分一点,给诸位爱卿。”李同显说。 前一句话李同显是对着张义德开口,后面半句话,那就是对着在殿内的这些朝臣们。 李同显就是故意的。 既然这些人受了纪青霭的好,那就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这是受了谁的好。 张义德很快将夏菽送来的姜汤分了下去。 这东西的确不是什么昂贵稀罕的玩意儿,但是如今天寒地冻,就算是殿内烧着地龙,但就凭着他家主子一己之力,那周身的寒气都能让这些大人们后背浸湿,一碗姜汤简直就是恰到好处。 有了李同显这话,礼部的这些官员才意识到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这宫里的青主子,除了荣国公府的那位,还能有谁? 一时间,众人不由又开口谢过这位青婕妤。 坐在位置上的李同显一边喝着这红糖姜汤,一边听着下面的人话,满意勾了勾唇角。 纪青霭才不知道在大明宫里还上演着这么一幕,要是她早知道李同显会这么干,可能一开始她懒得给他送姜汤! 简直就是……现眼包啊! 虽然她人没有在现场,但是不代表她在听见这种消息的时候,脸上都觉得臊得慌。 晚上,没什么意外的,李同显又来了蓬莱宫。 “过几日,太后就要下葬。”李同显是特意过来跟纪青霭一同用晚膳,他自打上午收到了纪青霭的肩袋后,那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若不是因为手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一时间抽不出来空,不然早就在中午的时候,他就已经过来。 现在,李同显坐在纪青霭身边,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李同显很随意,也不让纪青霭给自己布菜,反而他今日还给纪青霭夹了不少菜在碗里。 纪青霭这两日被李同显勒令在蓬莱宫中, 不让她去外面跪着哭灵。纪青霭差点都快忘了这事儿,眼下提起来,纪青霭点了点头,“慈宁宫的人都要去守灵吗?” 虽说现在没什么要陪葬的说法,但那些从前伺候太后的人,差不多也是要去皇陵的。 “嗯。” 纪青霭想了想,开口道:“嫔妾见慈宁宫中,还有不少像是紫烟这样年纪的宫女。皇上仁慈,不如将她们都放出宫去?” 纪青霭觉得这些人在皇宫里蹉跎了半辈子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要去守皇陵,那不是把下半辈子也都葬送了? 何况,她是真觉得守皇陵不需要那么多人。这些人,还不是要宫里养着? 第95章 绿帽 她现在虽然没能在宫中“掌管中馈”,但从小在老祖宗身边长大,就算是老祖宗不想让她日后嫁去谁家做宗妇,可耳濡目染,纪青霭对算账还是很有一套。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说到“省钱”的想法时,差点没直接笑出来。 他想不到纪青霭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惹人喜爱不已。 这对于他来说都是小事,李同显很快点头,“那就依你说的办。” 说完这话后,李同显便唤来门外的张义德,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去告诉贤妃,让人将慈宁宫的不愿意去守皇陵的宫女们都放出去。 纪青霭也是在听完李同显的吩咐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有些越界的事。 当李同显再转头时,便看见前一刻还兴致勃勃的纪青霭,这一秒又变得有点不安。 李同显伸手覆上了纪青霭放在桌上的那只小手,他低头,“怎么了?” 纪青霭看向他,眼中有些愁色,“皇上,嫔妾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她也是才意识到这宫中的人是走是留,那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说了算,那是要管理后宫的人说了才算数。而现在,掌控后宫的,是贤妃。 她是在越俎代庖。 纪青霭并没有想要染指贤妃的权力的想法,可是她从李同显吩咐张义德去给贤妃传话里,在李同显说让张义德以他的名义,便是李同显已经考虑到这一层,省得让贤妃心生误会。 纪青霭后面的话没有明说,但是她此刻拧起来的眉头,已经让李同显差不多猜测到她是什么意思。 李同显不由失笑,其实如果纪青霭自己不提的话,他其实也压根就没有怀疑她是想要染指宫权。 “想什么呢?”李同显又主动给她碗里放了一块炙鹿肉,“朕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只不过是看见那慈宁宫之前的什么叫紫烟的宫女在你这儿,不免想得多了些。”说完这话后,李同显像是感慨,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令娘的心思一直很简单,朕都知道。” 如果今日的话换做旁人讲出来的话,他可能还不会想这么简单。 但这话是从纪青霭的口中讲出来,李同显很难多想。 他的令娘,一直很安分,一门心思都只是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至于权势,大约在他的令娘心里,压根就不重要。 想到这里,李同显那只原本就覆在纪青霭手背上的手,不由又紧了紧。 他实在是很喜爱纪青霭。 张义德到钟粹宫宣口谕时,贤妃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这钟粹宫,李同显来得并不多。 不过在意识到张义德过来只是告诉她有关慈宁宫的宫女和嬷嬷的处置时,贤妃松了一口气。 “妃妾领旨。” 她还当是什么大事儿。 等到张义德离开后,贤妃转身这番回寝宫,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繁复华丽的宫装大袖顺着她的小臂滑落,露出来小臂内侧一排红点。 寝宫里,贤妃的贴身宫女都在外面。 香炉中升起了袅袅青烟,整个房间里,被这股浓郁的香气遮掩下的,似乎还有一股淫靡的气息。 贤妃刚走到床沿边,还没坐下来,从床榻之中,陡然生出来一条看起来粗壮的胳膊,强有力地揽住了她的细腰,一把就将人给拖进了床幔里。 贤妃低呼一声,她自然是知道现在藏在自己寝宫的胆大包天的人是谁,所以在被抱进去的时候也没有叫人。 “你这个冤家……”贤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另一种别样的声音又从床榻之间传了出来。 钟粹宫的事传不到外面来,更何况,贤妃管理后宫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池,轮到管理自己这么一座小小的宫殿,当然也不成问题。 转眼间,就快到了除夕夜。 这段时日,李同显都留宿在蓬莱宫。 热孝还没过,他也没做太多出格的事。但即便是不做到最后一步,他也有办法找乐子。 纪青霭从来不知道这人一本正经的皮囊下,花活儿竟然还能有这么多。 最后几日,纪青霭实在是受不住,晚上她从浴桶里被李同显抱起来,腰间都有些带着青色。 她皮肤本来就一片雪白,要是弄个什么印儿,便会显得格外瞩目。 别说腰间这种地方,就连纪青霭的脚踝处,都有两圈明显的红痕。 至于胸前这些地方,便更不用说了,差点没破皮,没一处能看。 纪青霭意识都有点模糊,但是她还没忘记伸手要推开面前的人。不然,她害怕等会儿自己的手腕又会被眼前的男人紧紧拽着,做出那等叫人丢人的事。 可李同显却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他非得跟纪青霭四肢交缠在一块儿,跟连体婴似的,半点缝隙都不想留。 “皇上……”纪青霭声音有些嘶哑,看起来乖巧的人,那张小嘴巴里每次都能吐出些惊天言论,比如说现在—— “明日您还是去别处歇歇吧。” 纪青霭是真有点受不了李同显的花样,这几日她就算只在殿中走几步路,都觉得身下有些不适。 这恩宠,谁爱要谁要去! 反正她是不想伺候了! 纪青霭心里愤愤想着。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先是一愣,随后原本放在纪青霭腰间的那只手,不由捏住了纪青霭的下颔。 “你长本事了?!”李同显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他没生气,就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觉得荒唐。等到意识到怀中的人在说什么的时候,他就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宫中的人,谁会把自己推出去?纪青霭倒好,他在蓬莱宫留宿,她倒是先不乐意了。 纪青霭似乎也没担心过李同显会不会发怒这种问题,她被迫抬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现在还残留着水雾,眼尾处也泛着一抹胭脂红,根本不需要多描摹,都能让人挪不开眼,像是被浸湿的蔷薇花。 “嫔妾好累的……”纪青霭嘟囔说,她这声音现在听起来更像是撒娇,让听的人立马就心软了。 李同显哼笑一声,他也不管纪青霭的控诉,反而直接低头,就朝着跟前那殷红的唇瓣,狠狠地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泄愤。 的确是个小没良心的,他只想着她,她居然还想把自己推给别人。 这个带着几分怒火的吻,渐渐的还是变了味道。 李同显对纪青霭的身子太熟悉,知道她身上所有的敏感点。带着灼热的温度的唇离开了纪青霭的唇角,在她修长的似天鹅颈上,烙下一个个独属于他的私人印记。 纪青霭的长睫轻颤不已,整个人在李同显的怀中,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簌簌颤抖。 第96章 赏雪 接下来的好几日时间,李同显没有再踏进蓬莱宫。 不过他不是听纪青霭的话去了别处,而是年底官员考核,吏部的人几乎每日都在大明宫内,再加上南方海上贼寇,兵部的人也都汇聚一堂,李同显没时间再踏足后宫。 纪青霭正好落得个清净。 百里桐来串门的这天,天上落下了雪粒子。 百里桐手里带了几包炒瓜子,这是她托人在宫外买的零嘴,还有些果脯,特意来蓬莱宫同纪青霭分享。 她是个不大怕冷的,就算是下雪,照来不误。 纪青霭原本是没打算出门的,但看着百里桐身边的玉竹拎着不少零嘴,她忽然也来了兴致。 在余杭时,偶尔也会下雪。 但到底落不到太大,跟京城的雪完全不一样。 距离老宅不远处,有一处风光极为不错的湖水,纪青霭也曾去亭子里赏雪。 只不过那时候她身子比不得现在,去看了一眼雪景,回来后,就昏昏沉沉地烧了三四日。老祖宗将城里的大夫全都请来了府上,她自个儿还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了好几日,唯恐那么一场高烧就让黑白无常将她的魂儿勾走。 “不然,我们出去赏雪?”纪青霭对百里桐提议道,“红泥煮酒,一壶馥郁喷天香,如何?” 百里桐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她有些担心看着纪青霭,“那你身体行吗?” 白雪落湖的景色固然很好,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意境也令人向往,但她就是担心纪青霭的身体。 这寒冬腊月的,受凉可不是小事。 纪青霭不甚在意,“让人用幔子围着湖心亭,应该也吹不进来什么寒风。大不了,我再在那湖心亭里,放个火盆,不就好了吗?走吧走吧,今日这可是初雪呢。” 百里桐笑了声,她早就看出来了,纪青霭远远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听话乖巧。 “行!”百里桐很快让玉竹也跟着春麦等人去收拾湖心亭。 纪青霭想了想,又叫夏菽去御膳房看看,还有没有桂花酒酿丸子,再来一碟金丝乳酪甜糕,配这新酒,赏雪的时候,是在惬意不过。 百里桐听着纪青霭的安排,“你倒是个极会享受的。” 她若是去赏雪,可能就直接拎着一壶酒,飞上屋檐,看着眼前纷纷扬扬的雪花就好,哪里能弄出来纪青霭这么多花样? 不过,一个人坐在屋檐上赏雪的确是寂寞的,跟一二好友围坐在湖心亭里,听着火苗的哔剥声,空气里散发着属于新酒的醇香气,确实惬意得不行。 等纪青霭和百里桐到湖心亭时,里面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掀开幔帐进去,亭子里就有一股热浪扑来。 看来是春麦担心一个火盆不够自家主子取暖,所以上了两个。 百里桐直接脱了外面的披风,她不怕冷,对于这样的温度,只觉得热得慌。 纪青霭见状,轻笑:“有那么热吗?” 百里桐点头,“你不热?” 她在问这话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想要等纪青霭回答,在问出这话的同时,百里桐已经直接伸手,抓住了纪青霭那双还抱着暖炉的手。 不过,就算是纪青霭抱着暖炉,从她手中传递出来的温度,远远没有原本身上火气就很重的百里桐热乎。 “啧。”百里桐轻嗤了一声,“我看你还不如抱着我的手取暖。” 在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只原本只是去碰一碰纪青霭的手,干脆直接张开,将纪青霭的手笼罩在自己的掌心里。 “马上除夕夜宫宴就要到了,这宫里也是要热闹起来了。 ”百里桐说。 纪青霭:“听闻上京城除夕夜的灯会很漂亮,你去看过吗?” 她已经好些年没回过京城,小时候的除夕夜,她就算在国公府,也是在自己的绣楼上,躺着养病。到现在为止,纪青霭都还没有去看过京城里听说是特别盛大的灯会。 “看过啊!”百里桐被这话题勾起了兴致,“从除夕夜到元宵节,京城里都有灯会。这比乞巧节还要盛大,年轻的少爷和小姐们,在灯会里私会的简直不要太多。灯会是好看,最佳观赏灯会的地方还要是属摘月楼。” 摘月楼是京城里民间最高的一栋酒楼,最有名的酒叫千日雪。 能进这酒楼的,非富即贵。 倒不是有店小二在门口“狗眼看人低”,而是一般身上没两个钱的人压根就不会走进这酒楼。 不然,到时候点了一碟花生米,发生都付不出二两银子,就丢脸了。 摘月楼的消费很高,这价目表,直接过滤了不少人。 “我去摘月楼喝过他们那千日雪,那酒虽贵,但确实跟旁的酒有不同。入口醇香,后劲儿极大。我听店小二说,曾经有客人在他们店里喝了一壶千日雪,足足醉了五日。五日后,大笑离开,称赞这千日雪是世间最值得一饮的佳酿。”百里桐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回味了一下记忆中的千日雪的味道,有些向往地眯了眯眼睛。 纪青霭对千日雪没太好奇,但她对元日夜晚的盛宴很向往。 “真好啊。”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端着一杯已经温好的新酒,浅浅地尝了一口,然后又拿起桌上御膳房今日里新研制出来的甜糕,咬了一口。 细腻的甜味,在她的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好是好,但咱们又出不去。”百里桐在最后关头,给纪青霭泼了一盆冷水。 纪青霭:“……” 像是赌气似的,纪青霭扭头不再看百里桐,干脆站起来,掀开了一点湖心亭周围的帘子,驻足看着外面的雪景。 这时候,忽然一道痛呼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纪青霭闻声转头,只见小路上有个身着浅碧色的宫女被人撞到,手中的食盒,洒落一地。 而在那小宫女旁边,站着另外两个宫女,正嬉笑着说着什么。 纪青霭拧了拧眉头。 “那不是画琴吗?”忽然这时候,百里桐走到了纪青霭身边,开口说。 她从前跟湘美人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对湘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很是眼熟。 湘美人从前身边跟着的大宫女,一个棋书,一个就是画琴。 第97章 画琴 棋书比画琴看起来更机警些,平日里更得湘美人的喜欢。 但现在棋书人已经没了,画琴便成了湘美人的心腹。 不过这才短短两三月,画琴已经快看不出来从前的模样。 从前湘美人身边的一等大宫女,现在穿着跟浣衣局的宫女没什么区别的碧色青衣,形销骨立,刚才应该就是被人轻轻一撞,直接摔倒在地上。 她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能让人看出来腿脚似乎有些不太方便。 联想到上一次湘美人自导自演的生辰宴,整个景仁宫偏殿的人可能都遭了殃。 画琴从雪地上爬起来,她并不在意现在为难自己的两个宫女是哪个宫的人,因为这些也没多重要。自打她家主子出事后,她在外面受到欺辱,都已经习以为常。 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手中的食盒。 她家主子肚子里还揣着皇嗣,虽说贤妃已经吩咐过御膳房的人不能在吃食上苛责她家主子,但御膳房的这些人多尖啊,全都是老油子。别的本事不知道,但见风使舵的本事无人能及。 她今日提回去的午膳不能再打翻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去御膳房提午膳,若是再去的话,恐怕就要不到什么东西了。 画琴看着落在雪地上的一份蜜汁鸡肉,和一份烤小羊排,想要伸手捡起来,可是她的手还没能触及到那两份食物,一只绣鞋就先她的手一步,将那盘子踹翻了。 “哎呀,真是对不住呀画琴姐姐,我,我真是没看清。”刚才踹翻了食盘的宫女笑着说着抱歉的话,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这可怎么办呢,只能麻烦我们画琴姐姐再去膳房取一份好了。” 画琴没吭声,只是一点一点将雪地里的午膳捡了起来。 她家主子不受宠,今日再去膳房,还不知道能不能提着第三次膳食回去。 三个宫女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湖心亭里,纪青霭和百里桐都看见了这一幕。 纪青霭下意识地看了眼百里桐,发现后者抿了抿唇。 “不去看看吗?”纪青霭问。 她虽然不知道百里桐跟从前的湘美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两人之前的关系好像挺不错,她也不知道百里桐这时候有没有动恻隐之心。 百里桐摇头,不过她随手将桌上的果脯拿起了两枚,放在指尖上。 纪青霭只听得耳边发出来两声“咻咻”声,再抬头时,便看见先前还在戏耍画琴的两个宫女纷纷“扑通”两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纪青霭的注意力顿时就被百里桐刚才这一手吸引,“好厉害!”她的眼睛就差没放光。 百里桐原本心情是有些不太好的,她并不想出手帮湘美人,但是作为旁观者,她又实在是看不下去画琴就这么被人欺负。刚才出手,她自己都不知道对不对。 但现在听见纪青霭的话,又看见纪青霭毫不掩饰的崇拜的目光,她顿时就笑了。 “下回教你?” 纪青霭一个劲儿点头,这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而现在也因为百里桐这个动作,让小路上的几人回头。 春麦和玉竹这时候掀开帘子,站在湖心亭外面,冷肃着脸。 如今谁不知道纪青霭就是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就连御膳房的那些老油子,每次在看见蓬莱宫的夏菽姑娘去取膳食时,都是端着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蓬莱宫要什么东西,必然是放在前头准备。在纪青霭身边的大宫女,怕是没几个人不认识。 现在春麦和玉竹站在外面,小路上的几个宫女见了,哪里还能不知道现在在湖心亭里,是有两位主子在的。她们闹这么一出,怕是搅了主子们的雅兴。 顿时,刚被百里桐用石子儿弹中了膝窝的两个宫女也不敢直接站起来,反而在地上跪得越发规矩,“求主子们恕罪,奴婢不知主子们在此地,求主子们恕罪。” 湖心亭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纪青霭没有看再看外面,也没有做声。 她跟从前的湘美人没一点交情,谁在宫里当老好人,谁就是大冤种,更糟糕一点,指不定就是农夫与蛇。纪青霭平常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在这种关头,她不会主动找麻烦。 百里桐对外面的玉竹开口:“让她们自个儿下去领罚。” 奴婢冲撞的主子,这是最常规的流程。 至于要不要为了刚才受欺负的画琴讨回公道,百里桐看起来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百里桐吩咐完这话后,便回头拉着纪青霭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她没有看见此刻在小路上的画琴因为她的安排飞快抬头朝着湖心亭里投来一眼。 “日后你若是遇见这种情况,就应该像是现在这样,别沾手。”百里桐坐下来后,开口对她认定的“缺心眼子”的纪青霭说。 纪青霭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就笑了出来。 “我在姐姐眼里,就是看见谁遭难就要去帮忙的好心人吗?”纪青霭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在百里桐眼里,居然还是这般大好人的形象。 “当然啊!”百里桐毫不犹豫开口,不是缺心眼子,当初怎么可能在别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还主动上前拉住自己? 纪青霭听着耳边这干脆利落的声音,不由觉得百里桐对自己的滤镜是真太厚了。 “你不知道你要帮的到底是知恩图报的人,还是恩将仇报的小人。”百里桐在这时候又开口说。 纪青霭挑眉,她倒是没想到这时候百里桐要告诉自己她跟湘美人的事。 果然,后一秒百里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当年秀女名单下来后,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让最终入选的秀女在家里学规矩。这期间也不是不能出门,只是机会少了些。我老爹又不在京城,将军府上就没人能管得住我,我自然是想出门就能出去。 有一次,听说摘月楼的说书先生,有了新的话本子,我便订了雅座。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孙晗湘。她当时身边就只跟着一个小丫鬟,估计也是来听说书的,在楼梯上,她跟京城里有名纨绔英国公世子爷闹了矛盾。那英国公世子不是个什么东西,他要孙晗湘喝一杯酒给他赔罪,他就放人。 我先前就教训过这小王八蛋,当时撞上这事儿,就顺便替孙晗湘解了围。” 孙晗湘就是湘美人的闺名。 百里桐说完后,一口饮尽了手边酒杯里的温酒,然后呼出一口气。 “她算是我在京城里遇见的第一个没有嫌弃我不像是个大家闺女的贵女,后来想想,她应该是那时候就想要的借我的手来保护她自己。” 这一步棋,孙晗湘下得是真不错。 不废自己一枚棋子,就能吃掉对方不少。 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些事情也是百里桐后来才想明白的,大家才进宫,就算是从前的好姐妹,到了后宫里,可不一定还能保持什么姊妹情深。 后宫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但如果有一个人能有绝对强悍的实力震慑住旁人的话,无疑是个好靠山。 当初孙晗湘才进宫时,她也算是得宠,但从未有人敢对她使绊子,也没这个机会,可不就是因为百里桐将她当好友,事事都能护着她。 她只需要在百里桐面前适当露出些委屈,被人欺负的模样,自然有贴心的好友替自己出头。 谁让她是百里桐在这后宫,乃至整个京城里唯一的手帕之交呢? “后来,她在意识到菱修容才最是受宠后,有好一段时间皇上没有再去她宫中,她就将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第98章 轻点 孙晗湘约她一块儿游玩,在李同显必经之路旁边的花园里,让她帮推秋千。 百里桐自然是知道孙晗湘这样的世家大小姐胆子很小,所以推秋千的时候,她的动作都很轻。 可是孙晗湘那日却很兴奋,说想要荡得高一点,再高一点,百里桐确认再三后,这才用了些劲儿。 最后那秋千荡过了红墙,孙晗湘如愿以偿地看见了从外面经过的李同显。 而这时候,春光烂漫,年轻姑娘的宫装裙摆,因为这高高荡起来的秋千,被风吹得鼓鼓的,像是天女一般,让人挪不开眼。这场景,还伴随着少女娇俏的笑声,怎么看,都像是一幅生动的画卷。 李同显的脚步转了个弯。 就在李同显这头刚在园子里出现时,忽然,就听得先前还在娇笑的少女一声惊呼。 孙晗湘从秋千上飞了出去。 “我其实推得很平稳,她也说了自己会抓住绳索,不会出事。不过,当时我想的是,就算是出事,凭我的身手,肯定也能把她拽回来,护她周全。但当时她飞出去的方向,明显就是冲着门口,皇上就在那个方位,我自然是比不过他。”百里桐说。 之后的事,哪怕不需要百里桐多说,纪青霭也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 “受惊”的湘美人在李同显的怀里瑟瑟发抖,引得男人好长一段时间,眼里都只看得见她,重新将放在菱修容身上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至于“罪魁祸首”的百里桐,还被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禁闭。 对于百里桐而言,她本身就很好动,禁足这种事,简直比让她挨板子还不能接受。 “我还以为她至少要在皇上跟前替我解释两句,或者求个情什么的,结果后来玉竹告诉我,好好几日,皇上都歇在她房里。我这禁足令一直都没解,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百里桐说着,又一掌拍向了桌子。 那一巴掌,传来一阵闷响。 听起来,这几年前的事,到现在她还有些耿耿于怀。 纪青霭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的手腕,“轻点。”她揉了揉百里桐的手心,“别把桌子砸碎了。”她又不是没见识过百里桐这一掌的威力。 桌子碎了今天可就没得玩了,上报去内官监,她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百里桐被纪青霭拉住了手的时候,心里顿时变得很柔软。 就算是在孙晗湘身上吃过一次亏又怎么样?她现在还不是有了一个比孙晗湘更香香软软可爱的朋友? 但后一秒,在听见纪青霭在说什么的时候,百里桐心里好不容易冒出来的那点感动和微妙的情绪,霎时间就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令娘!”百里桐倏然一下将自己的手从纪青霭手里抽出来,那双铜铃大的眼睛一瞪,看了眼跟前的桌子,又看了纪青霭,故作凶悍,“你个没良心的!” 她刚才被纪青霭摸着手的时候,还真以为纪青霭是在安慰自己! 敢情纪青霭是在担心桌子! 她居然还比不上一张桌子了吗她! 纪青霭被凶了一句,也没害怕,反而端起面前的琉璃杯,假装饮酒,挡住了自己脸上根本就遮掩不住的笑意。 这头,画琴拎着被打翻的食盒回了景仁宫偏殿。 往日里,景仁宫的正殿没有一丝动静,就属曾经的湘美人住着的偏殿最为热闹。可如今,孙晗湘被夺了封号,几乎算是被软禁在偏殿里,自然是没了从前的风光,偏殿也没了从前的热闹。 画琴一走进景仁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里简直比坟地还要寂静,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进了殿内,画琴就看见自家主子对着铜镜坐着,手里拿着梳篦,有一搭没一搭地对镜梳发。 那样子,看起来有些瘆人。 “主子,奴婢回来了。”画琴说。 房间里那个对镜梳妆的人回头,幽幽地看着她,“今日又晚了。”孙晗湘说。 她的视线,淡淡地从画琴那膝盖上的脏污上扫过。 画琴捏了捏手心,“奴婢在御膳房那边等了好一会儿时间,这饭菜可能不太热乎了,主子先来用膳吧。” 说这话的时候,画琴已经将食盒里的菜端了出来。 其中有两道都被人踹翻,是没办法再吃了,最后只剩下了一道洒出来了一半的羊肉汤。 只不过分到景仁宫手里的这羊肉汤,已经不热乎了,汤上面的油已经结成了一块一块的白花,零零散散地浮在汤面上,看起来有几分恶心。 第99章 故人 画琴:“饭菜凉了,奴婢热一热。” 说着这话,画琴动作已经很熟练地将房间里的火盆搬到桌子跟前,然后将盛着汤饭的小碗放在火边烤了烤。 她那双抱着铜碗的手被烫得忍不住翘起来。 孙晗湘已经从位置上走了过来,她肚子里这个已经快五个月,不过这段时间她消瘦得厉害,原本应该很显怀的肚子,看起来好像也没多明显。 她看见了食盒里已经不能再吃的两道菜,“谁弄的?”她问。 画琴低头,“应当是玉婕妤身边的人。” 今天在湖心亭的两位主子可能不认识她身边的两个宫女是谁,但画琴很清楚。 孙晗湘闻言,握紧了拳头,“又是她。”随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昨日她已经有感觉到胎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在兴奋地同自己打招呼。 可惜,她身边没人可分享这个令人喜悦的消息。 “这些人,还真以为我是出不去了吗?”孙晗湘轻声道。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身边的画琴,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 玉婕妤在进宫之前,是英国公府的嫡小姐。在京城,这些勋贵人家,跟清流世家原本就不是一个圈子。贵女们的往来,自然也分成了两个阵营。 孙晗湘是京城的第一才女,这名头,也还算是比较名实相符,因为孙晗湘也算是读了不少书的女子。但也只能叫做比较,毕竟,这好名声的后面,未尝没有孙家的操作。 英国公府上的这位嫡小姐,闺名马玉洁。她跟她亲哥一个样子,文不成武不就,但吃喝玩乐却是样样精通。 那帮加入了女子诗社的清流世家女,看不上胸无点墨的勋贵之女,曾经还撰写诗文调侃。好巧不巧,孙晗湘在入宫之前,便是这女子诗社的社长。 而京城里一众勋贵之女中,就属马玉洁最不爱读书,也最是气不过。 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 后来,就连上一次被百里桐偶遇的摘月楼争端,也是那位英国公世子想要替自己妹妹报仇雪恨。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将军。 “不过是一个靠着父辈的军功,就想爬到我头上的蠢货。”孙晗湘端着画琴递给自己的那碗热汤,她随意搅动着碗中的调羹,并没有要喝一口的打算。 画琴不敢插嘴,低头越发谨慎地做事。 孙晗湘也没想要让面前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回应自己,画琴还不配。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自言自语,“英国公府的世子是个废物,妹妹也是蠢材,现在还当自己能升为婕妤是皇上看重她国公府,蠢死了。要不是皇上厌弃英国公一家在京城里张扬跋扈,没个规矩。不然,那原本应当落在英国公头上的赏赐,又怎么可能落到她身上?实打实的家族荣耀,跟她这么个有名无实的名头相比起来,孰轻孰重都看不明白?还敢在我面前狗吠!?” 孙晗湘脸色变得阴郁,但说到最后时,她心头的怒火还是没忍住,“嘭”的一声,她将手中的羊肉汤狠狠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而里面的汤汁,因为她的动作,洒出来一大半。 画琴噤若寒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孙晗湘跟前。 片刻后,孙晗湘似乎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跪着做什么,晦气。”孙晗湘从位置上站起来,她的裙摆掠过了地上的画琴,“收拾了吧。”孙晗湘说,她人又坐在了梳妆镜跟前,拿着梳篦,整理着一头青丝,好似在为了谁来而做准备似的。 “除夕夜要到了啊。”孙晗湘喃喃开口,随后,她的眼神落在了门口。 屋外是冬日的暖阳,屋内却阴冷得很。 “除夕夜,皇上应该会让我出去吧?我肚子里都还有他的孩子呢,他不能对我这么狠心,这是他唯一的孩子,他那么期待我们的孩子……” 画琴只恨不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听见,更希望现在自家主子不要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但事与愿违。 “对了,你今天可有遇见什么人?”孙晗湘就只是随口一问,之前画琴在外面也被人欺负,今天她回来的时候,身上看起来还算是整洁,所以,孙晗湘就生出来了那么一丁点的好奇。 画琴不敢隐瞒,将百里美人出手相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孙晗湘。 她也知道之前自家主子就看不惯百里美人跟青婕妤走那么近,所以现在画琴没有多此一举地提到纪青霭。 “原来是百里姐姐啊……”孙晗湘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眼中露出几分感慨,随后她就笑了,“我知道她不会不管我的。”孙晗湘忽然眼睛一亮,看向画琴,“你过来。” 画琴忍不住一个哆嗦,她不想节外生枝,可是自家主子要做的事,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又能怎么样呢? 纪青霭赏雪在兴头上,到了午膳时间,她还不肯回蓬莱宫。 跟百里桐一合计,两人让身边的人去御膳房取一口热锅子,准备在这湖心亭里涮羊肉。 反正热锅子下面一直都有炭火加热,也不怕在这天寒地冻的外面,饭菜会凉。 热腾腾的羊肉锅子,还有温热的小酒,吃过这一顿午饭,纪青霭脑袋就有点晕乎乎了。 她的酒量比不上百里桐,加上热气熏头,一下就醉得迷迷糊糊了。 百里桐看着她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就连平日里纪青霭那双明亮的眼睛,现在都变得雾蒙蒙,看起来里面都氤氲着雾气,眼角处都还有水光,那样子要多乖就有多乖。 百里桐叫了纪青霭一声,但是纪青霭的反应就像是慢了好半拍,就连抬头看向她的动作,都好像有点卡卡的,“嗯?”百里桐听见纪青霭迷茫的声音,忽然就笑了一声,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冲着纪青霭伸出来了自己的爪子。 下一刻,百里桐的手就落在了纪青霭的脸上,好一顿揉捏。 其实她早就想要这么做了,但纪青霭平日里看起来都是那种规矩极好的人,这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手。 可现在这不是不一样吗?纪青霭都喝醉了,这么迷迷糊糊盯着自己,谁能顶得住啊?! 百里桐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很没有负担地继续上手。 纪青霭被揉了脸蛋,但她现在脑袋里都是晕乎乎的一片,被揉了脸,也不恼,就傻乎乎地冲着面前的人没心没肺地傻乐呵。 百里桐:“……” 啊,果然是没心眼子,喝醉了看起来更好骗了。 纪青霭每天中午都要休息一会儿,今日微醺,被百里桐送回了蓬莱宫后,倒在床榻上,翻过身,就睡着了。 百里桐在旁边看见这一幕,脸色很是复杂。 大约是真只有心大的人,才会这么没心没肺,睡觉也这么快,转眼间就能抛却清醒时的所有烦恼,一瞬入梦。 纪青霭这一觉睡得的确好极了,这几日没有李同显来拉着自己做那老费体力的事,又喝了点小酒,心情好着呢,就连做梦,都是香甜的。 纪青霭梦见了自己还在江南水乡时,跟谢揽山还有春麦几个丫头,还有乡间的孩童在溪水边玩耍。 纪青霭的身子不够好,就算是胆大包天的谢揽山也不允许她跟着他们一块儿下去踩水玩。最后纪青霭只能眼巴巴站在岸上,看着一群人在清澈的溪流中摸鱼搬石头找螃蟹,她就俏生生地羡慕地看着他们,结果到头来,最先不忍心的人还是谢揽山。 谢揽山在溪流边上一棵百年老树的粗壮的枝干上,绑了两条粗粗的麻绳,又在下面做了一块宽大的木板,在溪流之上,给纪青霭做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简易秋千。 后来,每当这群人下河抓鱼时,纪青霭就坐在那晃晃荡荡的秋千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树荫下的凉风,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果篮子,里面满是余杭特产的鲜红的杨梅。 她的手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捕鱼网,是佃户家的小孩们特意给她做的,让她荡着秋千,也能坐在上面网鱼。 只不过,这概率不会太大就是了。 但他们又不是真的渔家,也不靠着打鱼这一门手艺生存,抓鱼就是个意趣。 梦里太美,纪青霭都有点不愿意醒来。 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时,殿内很安静,纪青霭刚想叫春麦进来,却忽然一顿。 屏风另一侧,似乎坐了个人。 隔着床幔和屏风,纪青霭也看不大真切。 但那身影太过熟悉,熟悉到她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不敢相信,但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 纪青霭已经直接伸手掀开了挡住了自己视线的床幔。 “谢揽山?!” 第100章 是他 纪青霭这一道声音,被她刻意压低了音调。 她怕是一场梦,声音稍微大一点,就把眼前这虚幻的影子给惊动吓跑,梦就醒了。 纪青霭是没有打算要得到谢揽山的回应的,她就披着衣服,就呆呆地坐在床沿边上,眼神有点发愣。 这样子看起来,像是还没有醒酒。 可就在她开口的下一刻,一声散漫不羁的轻笑声就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落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 “喂,纪青霭,你都看见我了,你还坐着,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啊!有朋自远方来,你好歹也要给我上壶茶啊!” 熟悉的声音,钻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 没人能将她的名字叫得这么熟稔,也这么不客气。 除了谢揽山。 纪青霭在这一刻,几乎是一个激灵。 “谢揽山!”这一次, 纪青霭的声音就要大不少了。她甚至都来不及穿好绣鞋,趿拉着软底绣鞋就从屏风后面飞快绕了出来。 看见此刻坐在碧窗纱旁边的穿着银白色窄袖翻领胡服的,束着高马尾的年轻男子时,纪青霭心头的那一阵不确定和惊骇,彻底落到了心底。 就是因为确认了人,纪青霭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真的是谢揽山。 她刚才午休时,做梦还梦见的人。 梦里的人竟然出现在了她眼前啊。 纪青霭没办法不出神。 “还愣着做什么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还不过来?”谢揽山笑盈盈说。 这说话的腔调,让纪青霭恍惚之间,一下就回到了还在江南的那段时光。好像她还没有被迫入宫,在老宅里,还是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姑娘,谢揽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野了回来,包里装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哄她开心。 纪青霭走过去,在谢揽山的对面坐下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看谢揽山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她蹙眉,眼里全都是担忧和紧张,“你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皇宫!还是后宫,除了李同显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外男能不经过宣召而出现在这里。 可是谢揽山就是来了。 相比于纪青霭的紧张,谢揽山看起来镇定多了,也随意多了。好像对他而言,这皇帝的后宫,跟从前纪青霭名下的庄子,没什么两样,都任由他来去自如一样。 “我走进来的啊。”谢揽山说。 纪青霭可见不惯他现在这吊儿郎当的模样,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谢揽山哪里还有心情跟自己贫嘴? 在听到这话后,纪青霭下意识地就伸手掐了一把谢揽山的胳膊。 她这动作,落在谢揽山的眼里,就是慢吞吞的小乌龟,想要躲开小乌龟伸出来的小爪子,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谢揽山没动,他从前就这样,早就习惯了。 “真的,我真的就是走过来的。”谢揽山嘿嘿一笑,“这皇宫的守卫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纪青霭听着他的语气,毫不客气地就给谢揽山翻了个白眼,“你这语气听起来还挺自豪的?” “哪有?我这分明就是阐述事实。”谢揽山说,然后他像是不满意纪青霭在自己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一样,将刚才自己带来的东西朝着纪青霭跟前一推,献宝似的,“你快看看,我这一次去西域,真的给你带了好东西,保准你没见过。” 谢揽山最先掏出来的,是一个盒子装着沙枣。 “这玩意儿可甜了,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没把我的牙给甜掉!不过我想,你肯定会喜欢,你从小就喜欢吃什么果脯,这也一样,你就喜欢这种夯甜的玩意儿。” 谢揽山说完后,又掏出来一把用口袋装好的肉干,“他们那边可没有我们这边要求那么多,咱们这儿不能吃牛肉,可他们那儿,好多人都只吃牛肉,不吃猪肉。这肉干,味道也好极了,你也尝尝。” 谢揽山带来的吃的可不少,事实上他这一次从西域回来,光是给纪青霭带礼物,就用了整整一个车队的骆驼。 西域的好多东西都是中原没有的,像是那看起来很奇怪的跟二胡长得有些相似的 琴,还有各式各样的手鼓,乱七八糟的,有的没的,谢揽山都一股脑儿给装了回来。 反正凭着谢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他聘请的商队可没有绿林好汉来劫道。 他也不差钱,倒腾的这些小玩意儿在当地也不怎么值钱。再说了,给纪青霭花钱,他乐意。 “……就是有点可惜的是,给你带了好些零嘴,在路上结果都坏了。想来西域那边干燥一点,咱们这里气候湿润。可惜了,不过没关系,下回有机会,我带你一块儿过去啊!”谢揽山兴致勃勃开口说。 第101章 私奔 以后,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的词。 纪青霭看着眼前铺了一桌子的琳琅满目的来自西域的小玩意儿小零嘴,恐怕谢揽山带回来的这些东西,都可以开一个店铺来售卖。 她的心情很复杂。 纪青霭深吸一口气,她再抬头看向谢揽山时,眼里的情绪好像变得更加复杂了。 “东西我就收下了,但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来。”纪青霭想到谢揽山那一身功夫,还有先前自己见陈洛书的时候,后者提过他派出去跟踪谢揽山的人,有好几次都差点被谢揽山发现,可能谢揽山已经有了警惕。 陈洛书这话足够说明谢揽山的武功很厉害,不容小觑。 这皇宫,说不定还真是拦不住谢揽山。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普天下之莫非王土,坐在李同显那个位置上,男人真想要对谢揽山动手的话,难道还会有什么意外吗?更何况,谢揽山出门在外是一个人,但背后家大业大,到时候,指不定还会怎么牵连邀月山庄。 谢揽山从见到纪青霭后,脸上一直挂着跟从前别无二致的笑容。 他现在听见纪青霭这话,自然明白纪青霭说的“胡来”指的是什么。 谢揽山脸上的笑意淡了点,“纪青霭,你怎么进了宫之后,这么无趣啊!”谢揽山像是抱怨一样开口,“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 纪青霭从小就知道他是个不受约束的人,但现在谢揽山的不受约束,那是在挑衅皇权。 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纪青霭没办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想牵连任何人,尤其是对于自己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谢揽山。”纪青霭的声音不由沉了沉,“你以为你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在皇宫里来去自如,当真没人会发现你吗?你想过被发现的后果吗?那是你能承担得起的吗?” 谢揽山见纪青霭沉了脸,他也不由自主地收起了面上玩世不恭的笑。 少年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是有几分沉着镇定的模样。 “好,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入宫?” 谢揽山微微仰身,双手抱臂,看着纪青霭问。 他从西域回来,直接就到了江南。 可是去寻纪青霭时,他才知道纪青霭早就离开了余杭老宅。 若是纪青霭早就有要入宫的打算,那她就不会一直在余杭。早些年回京城,早些时候跟京城里的那些贵女熟悉,打好关系,这不对她入宫这件事情更有利吗? 何况,纪青霭的身体,也不适合留在京城。不然,当年国公府上的老祖宗也不会带着纪青霭回到余杭老宅。 纪青霭被谢揽山用平静又严肃的眼神盯着问时,她心里莫名地就感到了一丝心虚。 “为什么进宫?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家族有需要,我被养了这么多年,需要我的时候,自然是要站出来回报的。” 纪青霭没有跟谢揽山说是自己喜欢李同显,愿意得很这种话。谢揽山太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用这些借口,谢揽山听她说一个字,都知道她在说谎。 搬出来家族使命这样的借口,纪青霭能让谢揽山无话可说。 谢揽山皱了皱眉,这也是他在来的路上时,猜测后得到的最可能的答案。 “那你在这儿高兴吗?”谢揽山问,他直直地看着纪青霭的眼睛,不允许对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纪青霭:“……我在这里交了一个好朋友。” 所以,她应该过得还不错。 至少,在宫里的人,比外面一大半的人过得都好吧?纪青霭心想着。 “你在外面会有很多朋友。”谢揽山说,他一针见血道:“所以你也没有觉得在这宫里有多高兴。” 都已经习惯了外面的自由的鸟,怎么甘心在宫里成为一只被人豢养的金丝雀呢? 谢揽山看着纪青霭,“我带你走。” 说出这话时,少年脸上有一股叫做意气风发的东西。 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谢揽山就这么看着纪青霭,等着对方给自己答案。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震动,纪青霭觉得没可能。 其实在看见谢揽山的那一刻,她已经很高兴。哪怕嘴上再埋怨这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作非为,但是心里也是很高兴。因为见到了最好的朋友,而高兴。 而当谢揽山说出要带自己离开的话时,纪青霭除了担心之外,剩余的就是感慨。 今日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走到了自己跟前,恐怕都不会像是谢揽山这样,对自己说带她离开这样的话。 就因为谢揽山只考虑了她的心情她的想法她的意愿,别的什么都没有考虑,才能说出这番话。 但是对于纪青霭而言,这种举动,她也只能在心里感动。 同时,她心里还觉得有些微微的遗憾。因为这种听起来就很刺激的事情,始终没有办法在她身上实现。 不过,她就只听着谢揽山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内心的满足已经大过了遗憾。 这样就够了。 纪青霭抿了抿唇,“我不走。” 谢揽山:“为什么?” “我跟你走哪儿去?”纪青霭的眉眼间变得冷淡下来,她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说服谢揽山的话,接下来的日子,这人说不定还会接二连三不顾自身危险偷偷潜入宫中。“谢揽山,我是你什么人啊!?” 纪青霭问最后这话的时候,盯着谢揽山的眼睛问。 谢揽山想都没想,直接脱口:“最好的朋友啊!” “但是李同显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夫君。”纪青霭有点不敢看谢揽山的眼睛,但最后她还是迎上后者的目光,“所以,我朋友要将我从我夫君身边带走,你觉得这合适吗?” 谢揽山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似乎被迫“急流勇退”,“可是,可你看起来也没有很愿意留在这里。” “那也不能跟你走。”纪青霭忽然轻笑出来,“跟你走,那叫什么,我跟你私奔吗?” 谢揽山:“胡说八道!” 他只是救她于危难之中,怎么就成了跟自己私奔? 谢揽山涨红了一张脸,看向纪青霭的时候,眼神里都快要带上警惕。 他可是清清白白地跟她一起玩,可没有什么别的龌龊的心思!他可不接受这从天而降的一口锅! 第102章 三日 第一百零二章 三日 纪青霭看着谢揽山对“私奔”两个字避之不及的样子,本来还有点沉重的心情,忽然一下变得轻快起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跟谢揽山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如果说比朋友关系再亲密一点的,可能用兄妹之情来比拟更为妥当一点。 他亲眼见证了从小自己是怎么躺在病床上,病重到无法下床,到后来慢慢的能小范围在房间里走动,再到后来,她还能跟在他身边上山下海地四处去野。 可以说,她的前半生最重要的阶段,都有谢揽山的参与。 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青梅竹马的情谊,已经成为彼此的牵挂。 谢揽山知道自己今天是带不走纪青霭了,后者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一丝丝的想要同自己离开的意思。 再加上被“私奔”两个字刺激,在外面见过了广阔的天地,但对男女之事没有丝毫涉足的少庄主,终于受不了发烫的耳根,“算了!”谢揽山没好气地看着纪青霭,“我懒得跟你瞎掰,三日后,三日后我再过来。到时候,希望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谢揽山看着纪青霭郑重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他现在只当做纪青霭是因为忽然看见自己,脑子里还没有转过弯来,才会傻不拉几地拒绝自己。 说完后,他也不给纪青霭任何劝说的机会,身影一闪,人就从窗户口消失了。 纪青霭坐在位置上,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谢揽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感觉自己都还没有跟他好好说两句话,他人就不见了。 若不是现在摆满了一整桌子的来自西域的小零嘴和小玩意儿,纪青霭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又在做梦。 “春麦。”纪青霭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后,这才开口唤人。 春麦和夏菽她们都知道谢揽山来过了,好歹也是认识了十多年,谢揽山跟她们都很熟悉。 所以这一次来宫里,谢揽山不仅仅给纪青霭带了不少东西,就连春麦和夏菽她们,谢揽山也没有遗漏。 不过春麦进来时,看见碧纱窗跟前那摆放了整整一桌子的零碎的小东西时,还是惊讶了一瞬。 “谢公子还真是……”春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一个人潜入宫中也就算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进来,简直就是有恃无恐啊!大概这就是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为所欲为了吧? 纪青霭:“看来你都知道他来了。” 春麦不好意思地冲着纪青霭笑了笑,承认道:“谢公子过来时,特意来跟奴婢们打了招呼。” “那你就没想要劝他离开?”纪青霭拧眉,她都不知道谢揽山等了自己多久。而自己醒来后,也就只给谢揽山倒了一杯茶,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哦,还是有的。 说话直接把人给气走了,她估计还给了谢揽山一肚子的气。 纪青霭抬手撑着额角,也不知道是因为今日中午跟百里桐在湖心亭喝酒的时候,喝得有些多所以有点难受,还是因为刚才来她寝殿的那位,让她感到头疼。 春麦听出来自家主子似乎并没有太为了谢公子的到来而高兴,她立马认错,“奴婢以为主子是想要见到谢公子的。”所以她们在见到人的第一眼,并没有想过要将人赶走。 而且,春麦心里忍不住想,谢公子武功那么好,万一她家主子就想离开呢?这天下,恐怕除了谢公子之外,没人能将她家主子从宫里带出去了吧?也没人愿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她家主子带走吧? 抱着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思,春麦没有将谢揽山赶走。 纪青霭转头,目光有些沉,她看着春麦,不用春麦多解释,她也能猜测到春麦的心思。 纪青霭叹气。 “春麦,如果谢揽山把我带走,你们怎么办?” 纪青霭问。 谢揽山只是个凡人,他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无所不能的本事,就算是他已经厉害到可以在皇宫里来去自如,还能将自己带走,那她身边最亲近的四个大宫女怎么办呢?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才进宫,被囚困于此。 春麦仍旧埋着头,她声音低低的,但很坚定。 “奴婢们都是从小受了主子的恩惠,才有如今的光景。主子离开便是,不用担心奴婢们。” “那谢揽山怎么办呢?”纪青霭没有说什么,“他会被皇上追杀,整个邀月山庄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上下几百口人命,可能都会因此遭到飞来横祸。” 纪青霭平静地陈述着这件事情必然会带来的后果。 这跟李同显喜不喜爱自己无关,这是跟帝王的尊王容不得挑衅有关。 君辱。 臣死。 这道理很简单。 就这样就挺好的,在看见谢揽山还能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挺好的。 纪青霭站起来,她没有让春麦继续跟着自己,只让她将谢揽山带来的这些东西收好,别让人发现了。 纪青霭觉得谢揽山还真是在给自己出难题,三日后,就是除夕夜。 这人居然是准备除夕夜的时候再探皇宫。 她又忍不住掐了掐眉心。 除夕夜的确算个好时机,不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都会很热闹。 前朝是大宴,李同显可能会带着后宫里的一两位嫔妃前往,接见朝臣,还有外邦来使。 后宫里则是小宴,是由贤妃一手操办。在宴席上,有宫妃,也有那一晚上去大宴的朝臣们的女性家眷。 虽然戒备森严,但人多是既定事实,谢揽山想混进来,可能的确比平日里更方便。 除夕夜的头一天晚上,李同显来了蓬莱宫。 “明日宴会,同朕一块儿去大宴。”李同显进来说。 纪青霭一愣,“嫔妾吗?” 这是她没想到的。 第103章 小腹 一般而言,跟随皇上去大宴的嫔妃,都是位份比较高的。 而她只是婕妤,远远比不得贤妃和菱修容等人。 纪青霭想不到怎么会落在自己身上。 李同显见她愣住的样子,不由失笑,拉着她的手,“怎么?不想站在朕身边?” 纪青霭摇头,“嫔妾只是没想到。” 李同显半环着她,拍了拍她的肩头,像是感慨,又像是有些后怕一样开口:“朕是不想把你再放在朕看不见的地方了。” 每次他一不留神,纪青霭就会受伤。 李同显着实不想再看见这样的情况出现。 “这一次除夕夜,孙晗湘身边的人求到了朕跟前。”李同显揽着纪青霭的肩头说,“关了她好些时日,明日她既然想出来,那就让她出来。反正横竖是在小宴上,你跟在朕身后,也碰不见她。” 李同显其实本来可不告诉纪青霭这些的,他是皇帝,他想要禁谁的足,想要解谁的禁,他都有那个权利,无需跟任何人汇报。 但现在,他还是不想瞒着纪青霭,主动告诉了对方。 李同显是想到在纪青霭这里,她可从来都不会刻意瞒着自己什么。从来没有人跟纪青霭是一样的,他的令娘,跟别人不同,他愿意对纪青霭坦诚一点。 这种信任,是在日常的点滴中逐渐累积起来,建造而成,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李同显说完这话后,就低头,盯着纪青霭的那张脸看。 他不想放过纪青霭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如果纪青霭不高兴,他想,他也不是不能拒绝孙晗湘。 毕竟,在他这里,没有人能越得过纪青霭去。 可是,纪青霭令李同显很放心。 她没有露出愤怒和不满,在听到李同显的话后,后一秒就很平静地接受了。 “嫔妾知晓。”纪青霭说。 纪青霭是真没觉得多意外,毕竟现在孙晗湘肚子里揣着的可是皇子,尤其是现在后宫中,还没有一个人诞下皇子。如果孙晗湘这一天是男胎,那就是皇长子,孙晗湘能不能母凭子贵,也难说。 李同显心里是希望纪青霭能“识大体”的,但现在真的看见纪青霭这么“懂事”,他心里忽然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是没见过周围那些对自己献殷勤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纪青霭现在的表现,未免有点大度过头。 “不生气?”李同显问。 纪青霭敏锐地听出来身边的人的情绪似乎一下低了不少,她顿时有点明白过来李同显这是在闹什么别扭,纪青霭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男人都是这样既要又要的吗? 一方面希望着身边的人贤惠大度,不善妒,一方面又希望着她们能够一心一意深爱自己。 “嫔妾知晓皇上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那是皇上的血脉,就算是嫔妾吃醋,也分得清轻重的。”纪青霭轻轻开口。 她只要蹙蹙眉头,不需要夸张的神情表现,就能让人感受到娇柔不造作的难过。 她不会乱吃飞醋让李同显为难,但是不代表她听见这些话的时候,不会伤心难过。 纪青霭的神色稍微外露一点,李同显觉得自己想太多,现在只觉得心疼。 纪青霭不喜欢自己的话,还能喜欢谁呢?她送给自己的东西虽然说不上华贵,但是每一样东西都是她亲自琢磨出来,实打实为了自己好才送来的。 何况,他都已经是天下之主,手头华贵的物件还少吗?他缺的是像是纪青霭送给自己的那种盛满了心意的礼物。 想到这里,李同显不由将纪青霭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像是承诺,又像是安抚,“放心,她就除夕夜出来透透风,之后不会让你再见到她的。等孩子一生下来,朕就将他送到你……” 李同显刚想说将孙晗湘的孩子送到纪青霭的膝下养着,这样一来,即便是纪青霭暂时还没有身孕,但也能让她在宫里有个孩子做为依傍。 这宫中有孩子的嫔妃和没有孩子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李同显不想纪青霭受委屈。 但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纪青霭已经飞快地伸手直接捂住了李同显的嘴。 “皇上,不用的。”纪青霭眼神温柔而坚定,“嫔妾不想做那抢别的母亲的孩子的人。” 在纪青霭现在看起来平静而温和的那张脸庞下,心里差点因为李同显刚才的话直接炸开。 开什么玩笑? 让她去给孙晗湘养孩子? 她还没有这样的怪癖! 纪青霭一时间简直有点无语,就算是知道宫里的女子有孩子傍身,这才算是真正在后宫站稳了脚步。但她可不想就因为这一点,去养一个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孩子。 纪青霭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大度。 说不定还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 李同显不知纪青霭心里在想什么,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若是旁人听了,肯定会欣喜若狂地叩首谢恩。 要知道只要嫔妃膝下有了孩子,不仅仅是能有个念想,有了依傍,更重要的是,想要见他的时候,也可以拿孩子做借口。 虽然他并不喜欢拿孩子做筏子的嫔妃,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会是个好借口。 可是纪青霭却直接拒绝了。 非常干脆,没有一点犹豫。 纪青霭说不想要抢走旁人做母亲的权利。 李同显将靠在自己怀中的人的下颔抬了抬,让纪青霭对着自己的仰着一张小脸。 从纪青霭的那张脸上,还有眼睛里,李同显没看见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认真的?”李同显问,他不介意再让纪青霭重新选择一次,只要她想要那孩子,他就给。 纪青霭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嫔妾不骗皇上。” 这模样,的确是看不出来任何哄人欢心的作假。 李同显心里有些感慨,他的令娘,果然是跟其余人不一样的。 李同显抬手放在了纪青霭的青丝上,轻轻地抚了抚,“好。”片刻后,李同显开口说,“既然你不想,朕就依你。” 在李同显怀里的纪青霭在听见这话时,心头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过,李同显到底是没让她将这口气彻底吐出来。 “咱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李同显声音低沉,在纪青霭的耳边开口道。 与此同时,李同显的手,现在也从纪青霭的发顶挪到了她平坦的小腹处。 纪青霭看不见李同显的目光,但却能感受到现在男子放在自己小腹处的那只手上传递来的温柔的力量。 李同显:“说不定这里就已经有我们的孩子了。” 他在蓬莱宫留宿的时间很多,除了纪青霭才进宫时,他让人送了避子汤外,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按理说,纪青霭应该早就有孕才是。 但现在纪青霭的小腹仍旧平坦,李同显失望之余,又不忍心给纪青霭太大的压力。 “总会有的。”李同显压着纪青霭的耳廓低低开口。 第104章 恩典 李同显这句“总会有的”,让纪青霭差点没绷住。 他不想要的时候就让人送来一碗避子汤,他想要的时候,就能予取予求,她才不惯他! 纪青霭不是没听出来李同显现在说这话时的期待,她心里可能还是掀起了那么一点点的波澜,但很快,心底又恢复了平静。 “嗯。”纪青霭伸手环住了李同显的窄腰,她不是不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孩子,只是现在她暂时还不想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谈论到了孩子,李同显今晚很有兴致。 他最近是对纪青霭做不了什么,但能做不少别的事。 李同显抱着人上床,从纪青霭的额头开始亲吻,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都亲了个遍。 纪青霭哪能受得住他这样的挑逗?很快就已经溃不成军,只能伸手死死地拽着李同显精壮的小臂,整个人都像是一尾脱水的鱼,张开了那张殷红的小嘴巴,用力呼吸。 “不要了……”纪青霭的声音很低,带着嘶哑,还带着哭腔。 她浑身上下都出了不少汗,那张看起来薄薄的背脊,像是因为被迫而弓起,像是一张拉满弦的劲弓。 那一双纤足,也弯曲了脚背,但这样做好似也没能太缓解身体深处传来的好似千万只蚂蚁啃噬的难耐的难受,纪青霭忍不住哭着抱紧了眼前的人。 李同显睁开眼睛,一眨也不肯眨眼地看着怀中的人,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充满了掠夺和兴奋。 而手中的动作好像变得更加磨人,在纪青霭的一声尖叫声后,怀里的人开始忍不住轻颤起来,好一阵儿这才平复下来。 纪青霭脸上都已经湿透过一遍,现在在她的眼尾处,泛着靡艳的红。 李同显见状,心中不由一动。 下一刻,他就已经附身,低头亲吻住了那一片绯色。 “令娘……”李同显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几分欢愉后的餍足,“你好些年没有回京城,应当是没看过京城除夕夜的灯会吧?”李同显的声音几乎是贴着纪青霭的耳后落下来。 纪青霭刚才被折腾一番,现在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但在听见李同显这话时,纪青霭还是倏然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没有。”纪青霭刚说完这话,便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她低声咳嗽了一声,“但嫔妾听百里姐姐讲过那会很热闹,京城里还有一座酒楼,叫摘月楼。百里姐姐说,每年灯会的时候,摘月楼就是最佳的观赏地点,几乎能将整个京城都尽收眼底。那些花灯,被百姓们拎在手中,形成了一股流动的灯河似的……”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提到百里桐的时候,心情顿时就不怎么好了。纪青霭到底是谁的人?怎么现在说话句句不离百里桐呢? 他当然不会责怪纪青霭,只会觉得百里桐有些碍事儿。 这些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纪青霭,结果又被百里桐抢了先。 不过,李同显还是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更胜一筹的地方。 “想去看看吗?”李同显问。 百里桐只能跟纪青霭描述京城灯会时的盛景,但却没本事将纪青霭带出皇宫,带她亲自上街去走一遭,切身感受灯会的热闹和繁华。 但是他作为皇帝,他能。 纪青霭本来还有点昏昏沉沉的脑袋,因为李同显现在这话,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用着那双似被秋水洗刷后的干净的眼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嫔妾可以吗? ”问完这话后,纪青霭又有些依赖地朝着李同显滚烫的怀里钻了钻,“皇上跟嫔妾一起出去吗?”她不等李同显回答,又小声解释了一句,“百里姐姐说了,去看灯会的,有很多年轻未婚的男女,那场面,比乞巧节都还要热闹。” 李同显失笑,他勾着纪青霭的下颔,低头,稳稳地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亲,又亲昵地蹭了蹭,“朕不带着你还能带着谁?” 他当然能听出来纪青霭之前那句话的含义,在灯会上并行的男女都是一对对的有情人。 “明日宫里大宴,朕恐怕没时间一直陪着你,元日晚上,朕带你出宫。”李同显说。 纪青霭笑着抬头,“皇上一诺千金,可不能食言。” 李同显:“朕什么时候诓骗过你?” “那嫔妾还能提一个要求吗?”纪青霭问。 李同显现在心情很好,他大掌落在纪青霭瘦削但却滑软的肩头,“嗯?” “嫔妾想跟皇上求个恩典,让百里姐姐也能一块儿出去看灯会。”纪青霭说,百里桐最是闲不住,她早就想出宫,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纪青霭当然要替她争取一二。 李同显在听见这话时,眼睛不由眯了眯。 他原本以为纪青霭好不容易要跟自己讨要恩典,是为了她自个儿,谁能想到,居然是为了百里桐。 李同显觉得今晚自己实在是不想再听见“百里桐”这三个字,他简直觉得这人阴魂不散,哪哪儿都有这么一个碍眼的。 李同显很不满意纪青霭在这种时候“煞风景”,两人浓情蜜意,他从来不会在纪青霭面前提别的女人,结果谁能想到,他不提,纪青霭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别的女人。 李同显实在是有些憋闷。 但是能怎么办?他堂堂一朝天子,难道还要吃醋吗?而且吃的还是名义上自己的嫔妃的醋? 第105章 狡猾 “你个小没良心的!”李同显在纪青霭的腰间一捏,他跟纪青霭都已经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对于纪青霭身上的敏感点,是再清楚不过。 果然,怀里的人一软,一声低吟落进李同显的耳中。 被气的皇帝,也就只能自己亲自动手“泄愤”。 “带她做什么?”李同显不满说。 纪青霭不答反问:“不行吗?” 这直愣愣的疑惑,明明是疑问,但就是让李同显听出来了几分理直气壮。 李同显:“……” 本来是很不行的,但听着纪青霭的声音,李同显发现自己有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行。”最后,还是李同显咬着牙答应下来,“不过,她那边朕自然会找人跟在她身边,你就不用特意去寻她。”李同显说。 纪青霭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李同显这话是什么意思。 “噗嗤——”纪青霭忍不住笑出声。 敢情李同显这是故意要将百里姐姐支走啊! 这男人…… 纪青霭忍不住笑得肩头一耸一耸,整个人在李同显的怀里花枝乱颤。 李同显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纪青霭识破,在最初的羞恼之后,就只剩下了无奈。 “你还敢笑?朕看你胆子这是越来越大了!”李同显故作沉声道。 可是纪青霭早就看透了他对自己是个“色厉内荏”的,根本不怕。 她抬头,冲着李同显露出来一张笑盈盈的脸庞,那样子看起来有点过分嚣张。 李同显哪里会放过这样都已经送上门来的机会?低头,就撬开了纪青霭的唇齿 ,卷走了她的小舌,恨不得连同舌根都狠狠吮吸。 纪青霭的笑声就这么被突兀而强势地打断,最后床幔之中,只剩下了娇软的哭啼声。 第二日,便是除夕夜。 百里桐知道纪青霭要随李同显去大宴时,心里还很是失落。 “他真是好烦啊!这种团聚的晚上,还非得把我们分开!”百里桐在纪青霭这里,很不客气地吐槽着李同显,完全就没一点负担。 纪青霭不由失笑,转头就将昨晚的好消息告诉她。 “没关系,元日的那天晚上,皇上已经恩准我们出去去看灯会。” 从除夕夜到元宵节的这十几日的晚上,京城并不宵禁,可谓是全城盛典,极为热闹。 百里桐在听见这话时,总觉得自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出宫?我们?!真的?!”百里桐惊呼道。 在看见纪青霭点头时,百里桐差点没直接一把就将纪青霭从位置上抱起来转圈。 “令娘!你可真是够厉害的!!!”百里桐现在看着纪青霭,就像是在看着一尊神像。毕竟,她每年许愿就是能出宫去玩。 老天爷没帮她实现的愿望,但是纪青霭帮自己实现了。 纪青霭看见这么兴奋的百里桐时,还有那么一点心虚。她虽然帮百里桐争取到了这一次出宫的机会,但是,李同显很狡猾地留了一手。 纪青霭将李同显的意思转述给百里桐时,她原本以为百里桐是要发一通脾气的,结果没想到百里桐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纪青霭这倒是觉得有点意外了。 “你不生气吗?”纪青霭问。 百里桐:“生气肯定是生气的啊,我就知道他哪里有这么好心,让我跟着你们一块儿去?不过,这也没关系嘛!”百里桐忽然冲着纪青霭得意笑了笑,“你觉得皇上比我还熟悉京城吗?他不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出去,我自己来寻你!” 纪青霭递给她一个“你厉害”的眼神,跟李同显对着干的人,她觉得百里桐排第二,都没人敢自称第一。 “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纪青霭说,“今晚孙晗湘应该也会出来参加小宴,你一个人的话,小心点。最好离她远一点,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别被卷进去什么是非中。” 纪青霭知道上一次在秋猎的事,李同显更不待见百里桐。她可不想今日除夕夜,还要出什么乱子。 百里桐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你放心吧,我能有什么问题?我身手好着呢,今晚绝对不给她任何靠近我的机会!” 纪青霭今夜出现在李同显身边,跟随后者一同出现在大宴上的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钟粹宫内,贤妃身后站着的两个大宫女,正在细心地替她准备今日夜宴的妆发。 “娘娘,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往日,不都是娘娘陪在皇上身边吗?”其中一人不满道。 她家娘娘虽然不是皇后,但却掌管着后宫的大小事务。像是今夜这种在群臣面前露脸的事,在皇上身边的,从来都是她家娘娘。怎的那位荣国公府的小姐进宫后,就变成了她? 另一宫女也附和一般点头,“肯定是蓬莱宫那位在皇上面前使了什么手段,不然,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去。” 两个大宫女都是贤妃的心腹,现在又在她们自个儿的地盘钟粹宫里,自然是有什么便直说了出来。 贤妃手中捏着一只白玉耳珰把玩,她今日的装扮很隆重,原本是以为跟往年一样,陪同李同显出现在大宴上。如今,倒是不用了。 想到纪青霭,贤妃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就你们俩话多。”贤妃淡声呵斥了一句身后的两位大宫女的,但声音听起来并不严厉。 有些话不能从她口中讲出来,但是有人说出来,她听听也觉得心情不错。 贤妃想,现在最坐不住的人可不是自己。 她即便是不去参加大宴,但是朝臣和后宫中的人,难道还有谁敢看轻自己吗?她可是拿着中宫笺表,这后宫大小事务,都经由她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贤妃问。 她身边的宫女立马回道:“回娘娘的话,快到申时了。” 贤妃将手里的那只白玉耳珰自己戴上,“那时辰可不早了,走吧,本宫也是该去看看宴会准备得如何。啊,也顺路去看看菱修容妹妹吧。” 第106章 怄死 “砰——” 彩云宫的正殿内,此刻传来好大一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菱修容坐在位置上,她浑身上下看起来贵气逼人。今日是除夕夜,也是宫宴的夜晚。 从前李同显不是带着贤妃,就是带着贤妃跟自己。 她喜欢艳丽的颜色,虽然穿不了正红色,但是在整个后宫里,她拥有的红色的衣裙是最多的。 就像是今日,菱修容其实已经换上了尚衣局送来的新衣。 这是一套绛红色的百蝶扑芍药的宫装,镶着金边,看起来华贵异常。但她五官深邃,本来也是秾丽的颇具异域风情的大美人。换上这一身宫装,不仅仅没有被衣服的繁琐压住半点艳丽,甚至还因为这套绛红色的宫装,更增添了几分贵不可攀的逼人贵气。 皇上都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进后宫,听闻昨夜又去了蓬莱宫。菱修容原本准备着今夜跟在李同显身边,说什么都要将人拉进自己的寝宫。 今夜可比以往的夜晚都不一样。 菱修容相信凭着自己这张脸,和在李同显心中的分量,只要她见到人,就绝对不可能失手。 可是她没想到,她这都还没有见到李同显,就已经先传来纪青霭将会伴驾大宴的消息。 菱修容气得扫落了一地的茶具。 自打秋猎回来后,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李同显。 往日里,不论李同显进不进后宫,每月总是会有那么好几日来自己宫里坐一坐。可是自打纪青霭入宫后没多久,她这彩云宫,似乎都变得冷清了不少。 如今,听闻大宴上跟在李同显身边的人会是纪青霭时,菱修容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怨恨。 哪怕今夜李同显只带着贤妃,不带着自己,她也不会像是现在这么愤怒。 凭什么? 要论陪伴的时间,她难道在皇上身边陪的时间最长吗? 要论位份,难道她这个修容,还比不上纪青霭的婕妤吗? 要论经验,难道她陪着皇上出席了好几次大宴,不比纪青霭更有经验更懂得怎么伺候他吗? 菱修容想不明白,或者说,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但是她不想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除了上面那些之外,若是李同显偏爱谁,他作为一国之君,想要带谁出席大宴,都没人能说什么。 采薇伺候在菱修容身边,见到自家娘娘脸上忽然出现两行泪痕,不由心中一痛。 “娘娘……”采薇低声劝说,“娘娘一直是皇上心中最宠爱的人,不然,听闻这千金难求的一匹苏锦,也不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娘娘手中。奴婢听闻昨夜皇上歇在蓬莱宫,指不定是那位做了什么手脚。娘娘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可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采薇心里很清楚,那日在秋猎场上,因为娘娘身边出了个舒湘这样的叛徒,将迫害宫中两位主子的罪名,牵扯到了娘娘身上。虽然最后查出来跟她家娘娘干系不大,但皇上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踏足过彩云宫。 这种情况,在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想到这里,采薇不由恨死了舒湘。 明明这些年娘娘对她们那么不错,没想到却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若不是因为那次的事,采薇心想,皇上断然不可能这么快厌弃自家娘娘。 菱修容却没怎么将自己身边心腹宫女的话听进去,她如今坐在位置上,目光哀婉,“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菱修容喃喃说,她这话声音很轻,但站在旁边伺候的采薇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采薇知道这话并不是在问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前她跟在自家主子娘娘身边时,仗着自家娘娘身上的宠爱,在后宫都能横着走。那时候采薇是真觉得皇上喜爱自家主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她家主子都一直有宠爱在身。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当采薇意识到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可以比自家主子更受宠时,而皇上也可以随时冷落她们彩云宫时,她才恍然意识到,似乎皇上也并没有多喜爱自家主子。 只是这个念头太惊世骇俗,她不敢说,更不敢表露出来分毫。 她不过是彩云宫区区一小宫女,都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那换做是她家主子呢? 采薇不敢想象。 “可他从前明明最宠爱的人就是我……”菱修容眼里的泪水流得更畅快了。 美人落泪,着实是一幅令人怜惜的画面。 而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宫人的通禀声。 贤妃来了。 几乎是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菱修容脸上的愁苦之色几乎是瞬间被收了起来,乍然一眼看去,叫人瞧不出来任何端倪。 “贤妃姐姐。”菱修容擦了擦脸,确认自己的仪容没有任何问题后,站起来迎了出去,“今日姐姐怎么有时间来妹妹这彩云宫?” 菱修容虽然是出来迎接,但是说出来的这话,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尖锐,并不像是普通的欢迎。 贤妃像是没听出来一样,或者说,她在这宫中给自己塑造的原本就是大度不怎么计较的人设,所以听着菱修容这话,也没生气,甚至还主动拉过了菱修容的那只手,眼神关切,“本宫这不是想着往日妹妹都想要随着皇上出席大宴吗?今日可能妹妹的愿望就要落空了。本宫这是担忧你心声不快,所以特意绕路过来先探望一二。” 贤妃就差点没直接笑话跟前的人。 她跟菱修容平日里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只不过当年在潜邸时,两人的梁子就已经结了下来。 虽说都已经过去了好些年,平日里也没人翻出来说事,但不代表着什么都没发生。 菱修容早就知道贤妃现在过来是不安好心,但在听见贤妃的话时,她一口银牙差点没直接咬碎。 “姐姐说笑了,妹妹又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皇上今夜想要带婕妤妹妹去大宴,想来也是看在已故的太后的面子上。”菱修容淡声说。 她不想承认纪青霭能被李同显带去大宴,就是因为李同显的偏爱。 皇上宠爱哪个妃子,就愿意带哪个去外面露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贤妃心底冷笑一声,她还能不了解菱修容吗? 当初在潜邸时,菱修容就是她们这一众后宅女眷中最没有家世背景的人。不过是区区舞女,若不是凭着那副狐媚子的勾引男人的皮囊,入了李同显的眼,又怎么可能跟她们这些真正的世家贵女是一个圈子的人? 菱修容才到李同显后院时,没一个人看得起她。 不仅仅因为菱修容没有任何背景,更因为她是番邦女子。 在贤妃等人看来,番邦女子都是做的下贱营生,在中原不是卖唱就是给人跳舞,这种人只能为奴为婢,怎么可以跟她们这些做主子的人坐在一起? 大约也是有了早些年的经历,贤妃心里很清楚,菱修容喜欢跟着李同显出现在大宴上,也不只是因为喜欢,可能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能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见,这是一件能肯定她身份的事。 如今,李同显带着纪青霭,却不带着她,贤妃敢保证,其实菱修容心里已经要怄死。 第107章 徽墨 纪青霭其实真没觉得跟李同显一块儿出现在大宴上,是有多值得兴奋的事。对着一群满脸褶子的文武百官,她觉得还是对着李同显后宫里那一群争奇斗艳的漂亮宫妃洗眼睛。 纪青霭一大早就被李同显接去了大明宫。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陪着李同显处理政务。 纪青霭到了大明宫后,下意识地就想要离朝堂之事远一点。她有些心不在焉地从李同显浩瀚的书架上,随意取出来了一本山水游记,坐在窗边的矮榻上,随手翻阅,但是脑子里却免不了想谢揽山。 那日谢揽山只说了三日后来找自己要答案,但却没有说在什么地方,也没有说是什么时辰。 纪青霭心里有些紧张。 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谢揽山来找自己的时候,正好撞上李同显,这场面要怎么处理。 越想,越是令她不安。 “令娘。” 就在纪青霭脑子里琢磨着谢揽山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几率会更大一点时,耳边传来了李同显的声音。 纪青霭转头,跟大殿内正襟危坐的李同显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过来。”李同显看着她开口,“帮朕研磨。” 李同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纪青霭是故意离自己远一点,她这是在避嫌。 要是换做旁人,可能现在早就恨不得主动靠过来,以彰显自己受宠受信任,但纪青霭恰恰相反,没有主动靠近。 李同显既然都已经发话,纪青霭拿着手中的书,走到他跟前。 李同显桌上的墨,显然不是什么凡品。纪青霭擅丹青,也擅识墨。 纪青霭走过来后,轻微惊讶,“咦”了声。 李同显的目光扫过她娇嫩的面庞,“怎么?”他问。 “皇上,这是徽墨,还是玄元灵气墨?”纪青霭被手中的墨吸引了视线,她抬头问。 这种墨,出自大家程君房之手。现在留存于世的,不多,毕竟是用一块就少一块的东西。这种墨,以“光洁细腻”的着称,加上这位大家制出的墨款式多变,花纹也多样,有那么一种“风雅之气”,很是得到文人士大夫的喜爱。 李同显本来视线落在纪青霭刚才放下的书卷上,现在听着纪青霭这么一开口,他着实也感到有点意外了。 这墨,他的私库里有不少,当年孙晗湘进宫时,他想到孙晗湘在京城里的名声,送了一块给对方。 只是孙晗湘似乎将那块墨当做御赐之物,并不真的认识那是什么墨。 李同显大感失望。 他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是想要送到懂行的人手中,这样的礼物才有价值。 很明显,当年的孙晗湘并没有意识到那块墨的珍贵之处,完全就是明珠蒙尘。 而现在,李同显可没有考验纪青霭的眼力的意思,但纪青霭却能一眼就看出来这块玄元墨。 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没错。”李同显停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看了纪青霭一眼,“你倒是个懂行的。” 有时候,无意间被自己亲自探索出来的小秘密,会让李同显觉得眼前的人更加真实。而发现的秘密,又恰好能投他所好,这无疑就让他觉得兴奋。 相比于孙晗湘格外有噱头的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李同显更欣赏纪青霭这样的。 “这块朕赏你。”李同显说完,就直接唤了人进来,将东西送去蓬莱宫。 纪青霭完全没想到李同显忽然的赏赐,她刚想要谢恩,就已经先被李同显拖住了手臂,然后被拉着坐在了李同显身上。 当即,纪青霭浑身的血液几乎都一下上涌到了脑门处。 这可是在紫宸殿, 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是朝臣们见面李同显的商讨政务的地方,她哪里敢放肆? “皇上……”纪青霭下意识地伸手推在李同显的肩头,像是要将对方推开一样,“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李同显看见纪青霭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失笑,他似乎很少看见纪青霭的脸上露出这般类似于惊慌的神色,心里在这瞬间,忽然闪过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恶趣味,“朕还没做什么。”李同显低声说,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却伸手放在了纪青霭胸前的领口处,那动作,看起来格外危险。 纪青霭咬着唇,挡住了李同显的手,“不行!”她急急忙忙说,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快急得哭出来。 李同显忽然笑出声,他本来也没有打算拉着纪青霭在这里做什么,刚才就是吓唬她。 只不过现在李同显看着纪青霭的反应,心里却忽然觉得日后有机会,在这里做一场似乎也还挺不错。 想到这里,李同显眸色不由变得更深邃了些,像是一汪深潭,能将人吸进去沉入潭底似的。 纪青霭在听见李同显的笑声时,才意识到自己被面前这男人给戏耍了。 她气得一张小脸变得通红。 “皇上!”纪青霭羞恼地伸手在李同显的肩头捶了一拳头,只不过她这点力量,对于李同显而言,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李同显顺势握住了纪青霭的手,“这样就对了,你跟朕之间,别想那么多。” 纪青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李同显这是什么意思,很快,李同显后一句话就落进了她的耳朵里,“今年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缺,朕准备让你二哥挪一挪位置。” 这话一出,纪青霭直接愣愣地看着现在还抱着自己的男人。 户部当然是个肥缺,朝堂中谁不想去户部? 她二哥外派出去已经好些年,即便是每年吏部考核都是上等,但是李同显这边一直没有松口,谁也不会那么不长眼地将荣国公府的二公子从偏远的县城调回来。 纪青霭下意识地就准备跪下去谢恩,但是现在李同显一手牢牢地禁锢着她的细腰,让她动弹不得。 “嫔妾谢皇上隆恩。”纪青霭下不去,但她人坐在李同显的腿上,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李同显哼笑一声。 纪青霭的二哥是应该早就调回京城,对方是在先皇还在世时,就已经出京历练。但自打李同显继位后,他不打算重用荣国公府的人,这才让纪青霭的二哥在一县父母官的位置上待了五六年。 “不过,朕这道旨意,也不是完全没有条件的。”李同显伸手揉捏着纪青霭的耳垂开口道。 第108章 条件 纪青霭的耳垂有些肉嘟嘟的,手感很好,但更重要的是,李同显知道这里也是纪青霭的敏感点,他的指腹一碰,怀里的人就差点没直接咬住他的肩头呜咽出声。 纪青霭现在被李同显揉得有些浑身发软,听见李同显这话时,心里忽然就窜出来一股气。 这算是怎么回事?这甜枣都还没有落进她的手心里,李同显就故意要搅得她不上不下,心神不宁吗? 想到这里,纪青霭盯住了李同显的那只手,猛然一下,就朝着男人虎口处咬去。 简直太过分了。 李同显被咬了个正着,他明明有机会可以躲开,但最后却还是被纪青霭咬了一口。 泄愤后,纪青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莽撞,但做都已经做了,难道还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吗?纪青霭垂着头,“您又在作弄嫔妾。” 李同显听见这话,差点没笑出声。 这算是什么? 先发制人? 恶人先告状吗? 李同显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虎口处的那一圈新鲜的牙印,觉得有点新奇。 还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可是这人是纪青霭的话,他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有心情笑出声。 “日后就这样。”李同显说。 纪青霭倏然抬头,那双眼眸中有意外的神色,“啊?” “先前不是说了吗?想要让你二哥调回京城来,朕也不是没有条件的。”李同显说,“日后,朕要你就像是刚才那样。” 纪青霭:“……咬您?” 纪青霭试探问。 这话一出,纪青霭的脑门上就挨了一个暴栗。 随后,她就对上了李同显有些凉凉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无奈。 “嫔妾愚钝……”纪青霭瘪嘴,“皇上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嫔妾哪能知道您的心思?” 她就差没直接说李同显心思不好猜。 李同显轻笑一声,“真不知道?” 不论是现在李同显的语气,还是眼神,无一不是在表明他才没相信纪青霭的回答。 纪青霭心头的滋味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 李同显要将她二哥从外地召回,这一举动就已经在传达着他不会再像是从前一样冷落荣国公府。 这是一个讯号。 也表明李同显不再忌惮荣国公府。 纪青霭不觉得李同显做的决定跟自己能有多大的关系,若是李同显是个会被后宫的女人牵着鼻子走,左右前朝朝堂政局的人,他就不可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 纪青霭能猜想出来,荣国公府能起复,再一次被皇帝重用,那是因为在后宫能跟荣国公府相互照应的太后去世。 而在李同显的心中,她跟他就是一条心,没有私心。 或许更直白一点,在李同显的心里,她身上的标签是只是他的后妃,而不是荣国公府的嫡小姐。 她是完全依附于他的存在,所以,即便是荣国公府再怎么因为她的伯父和哥哥们“水涨船高”,在宫里没了太后后,也不能算是外戚权重。 至于她在中间起到的作用,可能就只是那么一点,让皇上喜爱,也让皇上不再觉得重用荣国公府会让他自个儿膈应。 不过,李同显却偏偏现在说什么荣国公府跟她的表现息息相关,纪青霭就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心里隐约浮现出来一个猜测,可是因为这样的猜想实在是太不像李同显的意思,所以纪青霭犹豫了一瞬间。 但在跟李同显的目光对上后,纪青霭心头就已经彻底变得清明起来。 李同显的要求竟然是让她像是先前自己对他做的动作那样,随意而亲昵,或者说,李同显要求她要像是之前自己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 毫无保留地爱慕他。 纪青霭脑子里有些晕晕沉沉,李同显已经将她先前看的那本山川游记拿到了手中。这紫宸殿里的书还不算很多,都是李同显差不多已经看完的。 “想去外面看看吗?”李同显问,他显然不是很纠结纪青霭会不会答应自己之前的要求,因为他内心一直很笃定,纪青霭不可能拒绝。 纪青霭被这一声勾着回神,她摇摇头,“嫔妾只是看看。” 她没有明确说出拒绝的话,可能是因为心底还残存着一点想要走遍山川的念想。 “明年开春,朕带你出去。”李同显像是随口一般开口道。 明年,在今夜之后,就是元日,也是明年了。 纪青霭原本还有点心不在焉,但听见这话时,她仍旧飞快抬头,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纪青霭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皇上说的是元日那晚,带嫔妾去看花灯吧?” 李同显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摇摇头,“那只是看灯会,不算什么。 ” 纪青霭一愣,李同显说的出宫不是指去看灯会的那一日,那还有什么? “皇上是要去春巡吗?”纪青霭思忖片刻后,犹犹豫豫着试探问。 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每一次南巡或者北巡,都是一次大量消耗国库银子的时候。李同显在位四年,明年便是第五年,还没有出游的经历。 由此能看出来,他算不上是一个挥霍无度的上位者。 可就是这么一个近乎于不可能的猜测,李同显点头了。 “去吗?”李同显问。 纪青霭觉得现在的李同显简直就像是拿着糖葫芦在诱惑幼年时馋嘴的自己,这哪里是能让人拒绝的请求? “去!”纪青霭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皇上说的是真的?开春后,要去南巡吗?” 李同显笑出声,“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就是真的了。 这可跟去看一晚上的花灯不一样,看花灯只有一晚上的自由,甚至都不能在外面过夜。 但是南巡的话,至少也是三月时间。外面的规矩不如宫里的多,哪怕是跟着李同显身边,纪青霭都能想象出来会有多自由。 更何况,南巡的话,李同显势必会经过江南一带。她进宫时,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江南老宅,也再也见不到老祖宗。临别之前,纪青霭还在老祖宗跟前磕了好几个响头。 “皇上!”纪青霭这一次没什么阻碍地从李同显的腿上下来,然后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认认真真地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嫔妾多谢皇上。” 纪青霭真没想到,她还有机会去余杭老宅再见一见老祖宗。 这种好心情,一直维系到纪青霭跟在李同显身边,一同出现在大宴上。 【又放假啦!!!国庆节快乐!!!出行愉快!!!】 第109章 昭容 纪青霭原本没怎么太期待大宴,但没想到,她抬头看向下面时,竟然发现她三哥纪德生就坐在她大伯父身边。后者也看着她,两人对视时,纪德生还冲着纪青霭挤了挤眼睛,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又像是小时候逗她开心那样,做了个鬼脸。 若不是因为现在纪青霭坐着的位置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看,她指不定要笑出声。 借着去更衣的借口,纪青霭在必经的小路上看见了早就等在一旁的纪德生。 “三哥!”纪青霭笑着开口喊着人。 纪德生倒是装模作样地冲着纪青霭行礼,“草民见过青婕妤。” 纪青霭哪能听不出来自家三哥言语间的狭促,她嗔怒似的给了纪德生肩头一拳,“我还以为今晚三哥不会进宫,没想到在大伯父身边竟然看见了你。” 纪德生哼笑,他平日里自然是不可能跟着父亲来宫宴。这宫宴无聊得很,但今年不同。他妹妹都入了宫,万一呢,纪德生是考虑到万一纪青霭有机会能在今夜跟在皇上身边,那也是个机会。他们兄妹俩已经很久没见过面,日后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机会,所以,纪德生就想要碰碰运气。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的运气还真有这么好。 “那还不得多亏了我神机妙算?”纪德生露出了几分臭屁的模样。 他在家中最小,如果不是因为有纪青霭这么一个在余杭老宅的小妹比他年纪更小的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对着谁摆一摆兄长的谱。毕竟,他上面几个哥哥,年纪都比他大了好多,尤其是他大哥,都能将他当半个儿子。 只有在纪青霭跟前,纪德生才能找到一点做哥哥的乐趣。 “还没问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上一次秋猎时,母亲说你没有受伤,但受了惊,现在可好了吗?”纪德生知道两人见面的时间不会太长,只能挑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纪青霭。他没有告诉纪青霭,后来回京后,安乐侯的几个小畜生,他已经找人收拾过了。 纪德生知道上次纪青霭受惊的事跟安乐侯一家脱不了关系,他是没本事收拾宫里 的娘娘们,但回头把侯府的世子套麻袋揍一顿,这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就是杀一个人太麻烦,得杀全家。他不管上一次究竟是安乐侯府上的哪位对他妹妹出手,反正要揍人,就一个都不能放过。 反正今夜安乐侯府上就没来两个人,纪德生后揍人也很有技巧,反正都是套着麻袋,他专挑人脸上招呼,揍得一群小畜生都不敢出门。 可能现在安乐侯都还一肚子郁闷,不知道究竟是谁出的手。 纪青霭“嗯”了声,笑着说:“你看我现在都能跟着皇上身边参加大宴,肯定过得很好的,你跟大伯母和大伯父他们都不用担心我。” 纪德生见纪青霭今日的模样,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在宫里受委屈的样子,“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在宫里,我也不放心。你若是有什么事,记得传信回家里来,别想着什么会不会连累家里人。要是我们国公府连自家人都护不住,我看这国公府的牌匾趁早撤掉的好。” 纪青霭:“你又说什么胡话?这话若是被大伯父听见,今晚你回去后,肯定是要家法伺候的。” 纪德生显然并不怕这家法,不过是被打一顿的事,他被自家老子打的次数多了去了,他才不怕。 “对了。”纪德生嘿嘿一笑,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小木盒,递给纪青霭,“三哥给你的新年礼物!” 纪青霭打开一看,是一支狼毫。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在宫里的日子如果无聊的话,那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纪德生抬手,顿了顿,最后还是落在了纪青霭的发顶,“三哥希望令娘能一直开心。” 纪青霭感觉到落在自己头顶的那只大掌传来的热度,她眼睛一弯,点头,“那我就借三哥吉言。” 兄妹俩见面的时间没太久,很快,纪青霭就回到了大宴上。 李同显见她回来,“怎么去这么久?” 纪青霭没有瞒着他,“嫔妾见到了家中的三哥,就停下来聊了一会儿,三哥还送了嫔妾新年礼物,所以耽误的时间便长了些。” 李同显:“什么礼物?” 纪青霭示意身后的春麦将刚才的那只狼毫笔拿出来,递给身边的男人,“喏,就这个小玩意儿。” 她知道在宫里发生的很多事,都瞒不过李同显的眼睛。反正她去见纪德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坦白对李同显交代,省得跟前的男人觉得自己不跟他一条心。 李同显果然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至于纪青霭去见了“外男”这种事,他没放在心上。 “等会儿朕给你个惊喜。”李同显说。 纪青霭一愣,“皇上不是已经给了嫔妾新年礼物了吗?” 白日在紫宸殿的时候,她不是已经得到了一块徽墨吗? 李同显:“那不算。” 纪青霭不由有点好奇了,可是不论她现在怎么问,李同显都不吭声,不肯透露一点。 纪青霭只好按住好奇。 等从大宴上离席,去后宫的小宴时,张义德拿着明黄的圣旨出现,纪青霭才知道李同显给自己的“惊喜”是什么。 的确很惊喜。 纪青霭甚至都能感觉到张义德在念完了圣旨后,在场的有多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芒在背。 “奴才在这里就先恭喜令昭容娘娘了……”张义德笑眯眯地看着纪青霭,差点没笑成一只褶子精。 今夜,李同显一共就只抬了两位后宫嫔妃的位份。 一个是百里桐,因为她在秋猎场上,在危难之际伸手援助了纪青霭。 另一个便是纪青霭,这是李同显对她在秋猎时的补偿。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纪青霭。 不完全是因为她才入宫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连跳两级,更主要是,现在皇上还特意为她赐下了封号。 第110章 惹眼 第一百一十章 惹眼 “令。” 她是令昭容。 《诗经·大雅·卷阿》中有曰,“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这“令”一字,表达的是美好、善良的意思。 李同显今夜给纪青霭赐下这样的封号,其中未尝没有因为纪青霭的乳名是“令娘”二字,恐怕更深一层的含义,便是这位年轻的皇帝对自己宠爱的嫔妃的真实的内心想法。 要知道,整个后宫之中,还没有谁有像是纪青霭这样的殊荣。 他向来对后宫之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在纪青霭这儿,却屡屡破例。 纪青霭和百里桐今夜都升了位份,贤妃几乎是立马就下令将纪青霭和百里桐的位置向前挪了几个位置。 甚至,纪青霭的座位,都排在了菱修容之前。 虽说九嫔没什么高低之分,昭容和修容同为后宫的正二品妃嫔,但因为纪青霭头上还有个皇上亲赐的“令”字封号,顿时,纪青霭的名头,就合该排在了菱修容的前头。 百里桐显然也是没想到今夜自己竟然还“晋级”了。 她都还没有忘记在立荣山时,李同显那恨不得把自己拖出去砍了的眼神。 不过,这不重要。不管是李同显为了分散众人在纪青霭身上的目光,还是真的感激她救了纪青霭,她现在不都已经从百里美人到了百里婕妤吗? 她不喜欢李同显,不代表不喜欢李同显的银子。 美人和婕妤,她当然选婕妤。 毕竟,婕妤的分例都不知道比美人多多少,在选宫殿时,正殿当然是比东西两偏殿大多了,也明亮多了。 所以,百里桐在谢恩后,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纪青霭身上。 感激李同显是不可能的,她当然是要感谢自己的好友。 百里桐坚信,没有纪青霭,就没有她百里桐的今日。 纪青霭没想到贤妃这么“上道”,她挑不出来任何毛病,只能坐在了菱修容前面。 “妹妹这是好运气。”当纪青霭坐下来后,耳边就听见旁边的菱修容不阴不阳的声音。 纪青霭浅浅一笑,“都是皇上厚爱。”她轻声开口说。 菱修容对她阴阳怪气的,她当然不可能像个包子一样,听着完事儿。 反正她这名头也是李同显给的,要是菱修容不满意的话,那她应该去找的人是李同显,而不是自己。 菱修容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那双颇为深邃的眼睛,朝着纪青霭的方向一瞥,“有时候爬得太快,更容易一脚踩空,跌下来,摔得更惨。” 纪青霭:“那也总比一直在一个地方待着都快要发霉的好吧?何况,皇上说今夜有惊喜,我也不知道是这样呀,这怎么能算是爬呢?”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扭过了头,让春麦给自己再倒一杯温酒暖暖身子。 至于身后的菱修容现在是什么模样,纪青霭懒得管她那么多。 她早就知道,有朝一日,自己是要跟后宫里的大半女子对上的。 反正是做不了朋友,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她也懒得装。 毕竟装了也没用,她不爱做无用功。 贤妃坐在距离李同显最近的位置,她笑盈盈地看着下面。余光里,始终留意着菱修容跟新晋升的令昭容两人身上。 在看见菱修容跟纪青霭掐上后,她端着自己跟前的酒杯,掩住了唇角的笑意。 她就知道,像是菱修容这种仅仅靠着皇上的宠爱在后宫才能站住脚的人,才是最见不得后宫中还有别的女子出头。 从前菱修容没在意过宫中那些新入选的秀女,那都是因为她笃定了皇上不可能将目光长久地落在那些人身上。就连纪青霭才进宫时,菱修容不也没有将她当做对手吗? 但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了。 贤妃相信,现在在菱修容的眼中,可能纪青霭已经是她的头号敌人。 小宴上的这点小小的波澜,没有让纪青霭太在意。 她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出现在宫里的冰雕。 刚才从大宴上一路走来,纪青霭就发现了出现在路边还有花园中的各种姿态各异的冰雕。 有憨态可掬的小兔子,也有看起来巍峨高大的猛虎,也有精致到她都以为是真的宫灯的冰灯,看起来格外晶莹剔透,令人目不暇接。 宫里的这些师傅们的手艺,可谓是巧夺天工。 等到宫宴结束后,早就离开的李同显身边的张义德却出现在纪青霭身边。 张义德是来告诉这位令昭容,今夜皇上要摆驾蓬莱宫。 纪青霭点点头,转身又去找百里桐。 百里桐还在原地等着她。 “送你回宫?”百里桐问纪青霭,“昭容娘娘如今也是有了步辇出行,该不会已经看不上我了吧?” 回应百里桐这话的是一枚冬枣,纪青霭哼笑:“吃枣也堵不住你的嘴。” 百里桐直接把枣给吃了下去,顺手将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有用的还很暖呼的手炉递给纪青霭,“换一个呗,你手里那个这么长时间,估计都不暖和了。” 纪青霭也没有推辞,“宫里多了好多冰灯冰雕什么的,我想去看看。” 百里桐自然没意见,除夕夜就是要守岁的,她就算是现在回去,也不会就这么直接休息。 “行啊,这些都是内官监的人特意从民间寻了不少好手,趁着除夕夜之前雕刻完成。不过在今夜之前,都锁在库房里。走,我们去看个新鲜。”百里桐乐得纪青霭跟在自己身边一块儿去找乐子。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周围的宫灯明亮,再加上今夜还多了不少冰灯,整个皇宫,就显得更加灯火通明,璀璨异常。 其实除却纪青霭和百里桐,还有不少人也是想去花园里看看这些冰雕和冰灯的。 园子里的人还不少。 纪青霭不想去凑热闹,正准备去靠近湖边的园子。 冬日里湖边风大,没什么人喜欢去那处,但落得清净。 结果纪青霭和百里桐还没有离开,前面先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声音—— “百里姐姐。” 第111章 蓄意 纪青霭在听出来这声音是来自谁后,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 这时候叫住她们的人是孙晗湘。 今夜孙晗湘得了李同显的允许,暂时能从景仁宫中出来透透气。 百里桐驻足,抬头,看着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她们前面的孙晗湘,脸上不待见对方的表情不加掩饰,“你来做什么?” 她有些戒备地看着孙晗湘,还有后者已经微微有些凸显的小腹。 孙晗湘像是没看见百里桐的不欢迎一般,她柔柔道:“我是想要来给百里姐姐道谢的,上一次在湖心亭外面,多亏了百里姐姐出手相助。如果不是因为百里姐姐,妹妹那一日可能都还用不上午膳。还有,如今百里姐姐在今夜已经成为了百里婕妤,妹妹也还没有来得及道一声恭喜。” 今夜,孙晗湘的位置已然排到了最末端的位置。 她身上没有任何品阶,但因为还有那么一层内阁大学士的孙女的身份,周围的人也没有怎么为难她。 但孙晗湘想要的,可不是如今这样的位置。 她就像是被人无视的边角小人物,可有可无。可在从前,她在京城里明明是那么光芒万丈,就算是在一众才女中,她也丝毫不逊色。这要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她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她应该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置才对。 没有人知道,当张义德在打开圣旨,宣告百里桐晋位时,她心里有多恨。 凭什么像是百里桐这样身上没有丝毫女子的温婉和恭顺贤良的人,也能从美人升为婕妤? 那原本应该是自己的位置! 百里桐没想到都已经过去了几日的事,现在又被孙晗湘拿出来重提。 她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举手之劳而已,你不需要谢我。” 说完这话,百里桐就准备拉着纪青霭离开。 她跟孙晗湘之间已经没什么关系,就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实在是不想在这里继续跟孙晗湘虚与委蛇。 意外的是孙晗湘好像真的只是过来给百里桐道谢,百里桐要离开,她也没有多拦。 可下一刻,就在纪青霭跟百里桐快要从孙晗湘身边走过时,忽然一个小丫头冲了过来,直直地撞在了纪青霭身上。 纪青霭一个不察,身形猛然偏倒。 在她的右前方,正好是孙晗湘所站着的地方。 纪青霭根本来不及扭转跌倒的方向,尤其是当那个不知名的小宫女撞过来时,她感觉到自己脚底一滑,根本站不稳。 纪青霭心中大骇。 百里桐下意识就要对着纪青霭伸手,在纪青霭跟孙晗湘之间,她根本不用多选择。 可是就在百里桐差一点就能直接抓住纪青霭的手的时候,纪青霭却主动避开了百里桐的援助。她看向百里桐,在这瞬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百里桐眼睁睁看着纪青霭从自己手边擦过,她不是没明白纪青霭的意思,百里桐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最后她那只手还是飞快转了个方向,将被纪青霭连带着撞倒的孙晗湘一拉—— “咚——” “咚——” 两声倒地的声音。 “主子!” “娘娘!” “有刺客,抓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几乎在这瞬间,园子里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纪青霭没想到自己让百里桐去救孙晗湘,百里桐竟然也摔倒了。可现在她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就在要跌倒的那一刻,身形一轻,整个人都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纪青霭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似乎脚下也打滑了一瞬,但对方反应很迅速,脚尖一点,便带着她跃出了园子,甚至还在房檐上表演了一段月下飞檐走壁。 纪青霭在被人拦腰抱住带走的时候,差点没尖叫出声。 但当她的鼻翼间传来了几分熟悉的味道时,纪青霭那已经冲到了嗓子眼跟前的尖叫,顿时又被她吞了回去。 纪青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人抱在去了什么地方,等到身体的凌空感消失,她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地上后,那抱着她的人这才转身。 对方带着面具,“哟?小美人不怕啊?我还以为你会吓得花容失色,看来皇帝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娇弱嘛!” 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轻佻地凑近了纪青霭,似乎想要从她的眼里看见恐惧和不安似的。 可是纪青霭根本就没有给他这机会。 当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靠近时,纪青霭就已经直接伸手,摘了下来。 只是唯一有点令纪青霭没有想到的是,这面具还在脑后有个卡扣,她一扯,还没扯掉。 “谢揽山!”纪青霭毫不犹豫开口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原本还想要装作登徒子吓一吓纪青霭的谢揽山:“……” 都被认出来了,谢揽山也不用再戴着面具吓唬纪青霭。 他单手取下了面具,“啧”了声,“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他都还准备了好多话本子里江洋大盗强掳闺阁小姐里面的情节,这还没派上用场呢,结果就已经先被纪青霭识破,好没意思! 纪青霭有些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身上常年带着草药的清苦的味道,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纪青霭话音刚才,她跟前的人就像是一只猴子一样,抬起手臂,这闻闻,那闻闻的,“没有啊?”谢揽山有点懵然。 纪青霭已经懒得跟他说话。 但现在,她想走也不大能走得掉。 因为谢揽山这王八蛋让她落在了一处看起来就荒凉了很多年的园子里,纪青霭入宫这大半年时间,都不知道皇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谢揽山在把自己闻了个遍后,又绕到了纪青霭跟前,看着纪青霭眼中透着几分惊讶地看着周围的地方,他得意道:“这里是冷宫,我估计啊,就算是外面的人找破了天,可能都不知道我带着你藏在这里。” 纪青霭:“……” 那她还真是要拍拍手掌,夸他好聪明? “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么把我掳走,有什么后果?”纪青霭直接伸手,戳在了谢揽山有些胀鼓鼓的手臂上。 谢揽山很配合她的动作,好像被她的手指头戳得连连后退,“啊啊,娘娘饶命。” 纪青霭:“……” 她这是交了个什么现眼包的朋友啊 !?简直丢人,也幸亏这儿没有观众。 “我也没想要这么把你带走啊,但是我今天要是不出现,我看你脑袋都要磕破。”谢揽山没好气说,“那地上的两边都结了冰,摔下去比摔在地上还疼。而且,她们那些后宫的女人也太歹毒了,地上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还撒了油。你这要真摔下去,我看你这小命也得去掉半条。” 谢揽山瘪了瘪嘴,“我总不能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伤吧?好歹你这条命,还有我的一半功劳呢!就算是要死,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纪青霭前面听得还算是认真,等听到谢揽山大言不惭说出后面两句话时,她差点就没直接气笑了。 “苦海师父知道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吗?”纪青霭不客气地揭了他的老底。 谢揽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再开口时,就有些底气不足,“你个没良心的,我师父是救了你的命,但小时候谁每天从集市里给你带回来新奇的小玩意儿?那时候,你就说你是不是最盼着我来找你?跟我师父那老头儿在一起,有跟我在一起高兴吗?这怎么就不是救了你的半条命?” 纪青霭:“……” 能这么理直气壮给自己戴高帽子的,她认识的人,恐怕这世间也就只有谢揽山了。 纪青霭的嘴角,有点不要受控制地勾了勾。 “不过我说真的,你当真还要留在这里?”谢揽山见自己都逗笑了纪青霭后,微微收起了自己脸上的吊儿郎当,认真问。 第112章 震怒 纪青霭也顾不得眼下这不知道是冷宫的哪一处,也不嫌弃周围的蛛网灰尘,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她听见了谢揽山的话,但是没有回答。 沉默,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谢揽山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谢揽山直接蹲在纪青霭跟前,“你难道不知道留在这儿有多危险吗?我看那些女人,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心思狠毒着呢,你在宫里有什么好的?我带你出去,咱们才不受这个鸟气!” 纪青霭叹气,她想,可能就算是自己刚才真摔在冰面上,也比眼下的情况来得好。 摔一跤只是皮肉之苦,现在她被谢揽山带走,她的安危不好说的,但谢揽山恐有性命之忧。 “离开后,我们就一起亡命天涯?”纪青霭问。 谢揽山:“也不至于吧?”他挠了挠头,“我进来的时候,这宫里的侍卫还没有一个人能发现我呢。” “纸包不住火的。”纪青霭说,就算是谢揽山看起来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但是这世界上只要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她今日若是真不管不顾同谢揽山离开,先不说李同显派人去余杭查探,便能猜到今夜带走自己的人可能是谁,就说留在宫里的春麦等人,必然是活不了的。 谢揽山:“你就是打定主意不会离开了是吗?” “是。”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冷了下来。 谢揽山看着一脸坚定没有留有丝毫跟自己商量余地的纪青霭,气得现在就想要直接给纪青霭一手刀,将人扛出宫去。 此刻在西花园内,张义德已经派人严加看管了整个花园,任何人不得出入。 令昭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劫走,这消息传进他家主子的耳朵里时,张义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当时的那种场景。 他家主子没说话,但周身的低气压,宛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捏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而他很没出息地感觉膝盖骨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君王震怒。 “找!” 在片刻后,李同显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意。 张义德其实还想要再禀告关于从前的湘美人有孕却摔倒一事,可他家主子现在明显听不进去旁人的消息,张义德只好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张义德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是谁那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劫持自家主子最宠爱的令昭容。 他忍不住在心里祈祷,这人是要早点找回来才行。 不然,今夜宫中值守的人,没一个能逃得掉惩罚。 李同显在去西花园的路上,已经大致了解过纪青霭被人劫走的经过。 “什么时候朕的皇宫里,也能任由区区刺客来去自如了?”李同显身边跟着御林军的首领,他冷声开口问。 如今担任御林军大将军的,是当年在李同显麾下任职的左前锋护卫长段荣,深得李同显信任。 段荣闻言,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同显跟前。 “罪臣愿戴罪立功,若是抓不到刺客,罪臣愿以死谢罪!”段荣脸上带着深深的羞愧,让刺客在宫里将娘娘掳走,简直就是他的奇耻大辱。 李同显:“还不快去,一切以令昭容的安危为首!” 段荣磕头谢恩后,转身立马清点人手,确保整个皇宫中,飞不出去一只苍蝇,也绝对不会出现再有一只苍蝇飞进来的情况。 张义德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紧跟在李同显身后,飞快将其余两位受伤的嫔妃告知。 “百里婕妤抱着孙庶人摔了一跤,摔在了冰面上,腰间骨折,太医说,恐怕要养上一段时日。所幸的是百里婕妤平日里身子骨很好,今夜她反应迅速,别的无甚大碍。但孙庶人那边,情况不大妙。” 张义德头疼,他就知道孙晗湘不是个安分的。当初她自个儿要举办生辰宴,结果趁机戕害皇嗣。如今,她肚子里那个好不容易到了五六月,她不在景仁宫中好好禁足,非得要来掺和这宫宴,结果,现在孩子估计也保不住了。 这种作劲儿,张义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13章 落胎 若是孙晗湘这一胎平安落下来,如若还是个男婴的话,这可就是皇上的皇长子。可现在,孙晗湘这一胎,保不住了。 就算是有百里桐及时拉住她,甚至还以身做垫,但摔在冰面上的冲击太大,等到太医赶到西花园时,孙晗湘身下已经是一摊血迹。 李同显还没有走到花园内的厢房,就听见从那里头传来哭嚎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堪称惨烈。 李同显过来的时候, 在厢房外面其实还围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孙晗湘怀着这一胎的时候,当初是多引人瞩目啊!非得在李同显万寿节的时候显露出来,好似生怕旁人都不知道似的。后来就算是被夺了位份,贬为庶人,但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是被留在了景仁宫内,甚至都没有被打入冷宫。 有的人倒是想要对这孩子动手,可是李同显在景仁宫的偏殿附近安排了不少人手。即便是有人想下手,也没机会。 谁能想到今晚孙晗湘就自己跑出来了呢? 不过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孙晗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真是保不住了。 今日在西花园的人不少,现在宫里大半宫妃几乎都还在此地。 李同显过来时,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的全都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姝美人一个人站在长廊下,她身边就只跟着彩霞,她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李同显来了。 自打杨宝珠进宫后,哪怕后者位份不如自己,但她的好爹爹还有好继母,将安乐侯府在宫中安插的人手全都交到了杨宝珠手中后,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了。 她从前就不是个什么好性子,得势的时候,比谁都嚣张张扬。如今,谁还能看不出来自打她没了腹中的孩子,皇上一次都没有进过她宫中,甚至连咸福宫的正门都没有踏进过。 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尤其是在秋猎之后,都觉得她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哪里还会有人愿意来咸福宫走动? 就连从前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钱御女,不也眼巴巴地凑到了杨宝珠身边吗? 不过,今夜周围没有人套近乎凑热闹的感觉很好,她可以站在这里,冷静又兴奋地听着此刻从厢房里传来的嘶吼声。 在一簇并不怎么明亮的宫灯的灯光下,映衬出姝美人那张已经有些瘦脱了相的脸庞。她的面颊深深凹陷了进去,哪怕是用了上好的妆粉胭脂,也遮掩不住她眼睛周围的青黑色。 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陶醉,诡异地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声,嘴角一点一点被提起来。 她是真的很高兴。 这一日,她等了太久。 自打在肚子的孩子没了后,她无时不刻地都在想,凭什么孙晗湘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皇上凭什么不能为了他们共同的孩子报仇? 分明那日,大家都知道的是孙晗湘做的手脚,为什么不能让她和她肚子的孩子给自己孩子陪葬? 既然大家都要放过她,那这个仇,只能自己亲自来报了。 彩霞低着头站在自家主子身边,当她的耳边传来了细微的有点叫人难以捕捉到的的笑声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她刚抬头,在看见自家主子唇角边还没能收回去的阴恻恻的又有些诡异的笑容时,彩霞才知道刚才自己听见的动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心底陡然升起来一股凉意,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了哆嗦。 当姝美人终于发现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的李同显出现在西花园时,她幽幽一笑。 “皇上来了呢。”姝美人开口。 彩霞在她身边,根本不敢回话。 不过姝美人这话似乎也不是说给她听的,更像是自言自语,她最后的目光又落在了在李同显身边不远处的杨宝珠身上。 她这位妹妹虽然现在的位份不如自己高,但如今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比自己好? 想到这里,姝美人心里那股好不容易因为孙晗湘的惨叫声而变得平静的心房,又掀起了些波澜。 李同显听见孙晗湘在喊自己。 “皇上,皇上!我,我要见皇上——啊——” 厢房里的孙晗湘现在心里是又悔又怒,她知道自己这一胎应该是保不住了。当纪青霭朝着自己摔过来时,她虽然被百里桐接住,但是她没想到百里桐居然也没能站稳脚步,两人最后还是都摔在了地上。 而更要命的是,百里桐当时虽然垫在了她的身下,可是众人围聚过来的混乱时分,不知道是谁对着自己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那一脚,几乎要了她的半条命。 也是在那瞬间,孙晗湘就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孩子的生机在快速流失。 她想要护住肚子,但无济于事。下腹坠裂的痛感根本挡不住,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她身体里流了出去。 “皇上,皇,皇上,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啊!”孙晗湘在厢房内冷汗涔涔, 她脸上一片煞白,几乎快没了人色。 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了一小宫女,低头在孙晗湘耳边说了什么。 宫女是张义德安排人进去的,没一会儿,那宫女就出来了,跪在了李同显跟前。 “她要说什么?”李同显冷淡问。 当知道孙晗湘肚子的孩子保不住的时候,李同显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顶多,就是恼怒。 他恼怒孙晗湘的不识好歹。 她若是规矩一点,老老实实待在景仁宫内,哪里会出这样的事?何况,她自己难道心里不清楚,这宫里有人想要她的命吗? 那小宫女跪在地上,口齿清晰道:“孙主子说,那地上不知道被谁泼了油水,是有人故意要害她的性命,还说有人踹了她的肚子,还有……” 小宫女说到最后时,有些犹豫。 张义德见状,不由着急,这是没看见他家主子脸色都沉成了什么样吗?现在还在磨磨唧唧, 这可真是不想要脑袋了? “还有什么?!赶紧的,当着皇上的面,难道你还想隐瞒不成?”张义德飞快教训道。 小宫女“咚咚”地就先磕了两个头,然后才开口:“孙,孙主子还说,昭容娘娘是,是故意来撞她的……” 小宫女是跟在张义德身边的人,哪能不知道今夜才晋位的令昭容娘娘如今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寻常旁人多议论一句那都是罪过,如今,里面那位还想要将这位拉下泥潭,她是真有点怕。 第114章 教义 果然,那宫女传达完里面孙晗湘最后这话时,站在她跟前的李同显蓦地一下发出一声冷笑,“她果然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记把这滩水给搅浑啊!” 张义德这些跪在李同显身边的人压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在这时候引得李同显注意。 很快,李同显就再一次开口了。 只不过,这一回,他的声音听起来就没有那么好商量。 “告诉里面的人,务必把人给朕救活了,日后,还有得她吐出来的事。”李同显冷冷说。 张义德后背汗湿了一片,应声后,忙不迭去了厢房门口传话。 李同显吩咐完刚才的事后,就直接转身,将此刻还在厢房内痛呼出声的孙晗湘撂在了一旁。 “让贤妃……”李同显刚开口,想安排人手去查今日之事,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就顿住了。 赶过来紧紧跟在李同显身后的张义德有些不明所以,见自家主子停下来后,不由试探问:“皇上,可是要贤妃娘娘过来主持大局?查明真相?” 张义德是按照往日里自家主子的处理方式,揣测着问。 李同显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此刻在不远处跪着的贤妃,“贤妃多次督查不力,罚俸三月,好好反省!” 这话一出,别说贤妃是觉得脖子上一凉,就连刚才提议的张义德,都恨不得给自个儿几个大嘴巴子。 “叫陶嬷嬷过来。” 张义德心里一惊,随后转身安排人去通知,将陶嬷嬷请过来。 说起来这位陶嬷嬷,哪怕是张义德这个大总管太监,也不得不恭敬对待一二。这位陶嬷嬷已经有些上了年岁,是李同显的乳娘嬷嬷。 陶嬷嬷自己的孩子,在七岁那年,得了天花,没救过来。后来,她夫家又仗着她进宫做了奶娘嬷嬷,越发懒惰倦怠,不求上进,就指着在宫里的妻子拿银子回家,游手好闲,甚至还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女人。 用妻子赚来的银子去外面养别的女人,这软饭硬吃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 陶嬷嬷干脆直接去官府要求和离。 原本这种事情是挺“骇人听闻”的,官府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何况哪里有妇人自个儿来官府状告,要求跟家里的男人和离?但陶嬷嬷的身份又不一般,不是寻常的市井妇人,那是在皇子跟前做乳娘的人。 就这样,陶嬷嬷最终拿到了和离书,跟从前夫家一刀两断,收拾包裹后就入了宫,一直陪在李同显身边。 后来李同显去边关,身边没一个侍女照应,陶嬷嬷也不管边塞之地是有多危险,不肯留在京城的王府中,而是跟在了李同显身后。 她自己的孩子早就没了,而李同显又是她一手喂大的孩子,陶嬷嬷早就将从前的那个小皇子视为了自己的命根子。 而李同显对自己的这位奶嬷嬷,也颇为敬重。 他登基后,就将陶嬷嬷接进了宫里,颐养天年。 这一次,李同显让陶嬷嬷出面,直接断绝了宫里的牛鬼蛇神想要浑水摸鱼的可能。陶嬷嬷可不会看后宫里任何一个人的面子,她只听李同显的话,也只认李同显这么一个主子,别人想要收买,都不可能收买。 段荣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将整个皇宫都搜寻一遍,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李同显的脸色是变得越来越难看。 除夕夜这一晚上,可是说宫里没人能过个好年。 李同显不怕冷,再加上现在还有一肚子的火没发出来,连大氅都直接扔给了张义德,坐在长廊下面,等着派出去的人回来给自己汇报情况。 但是如今,就是可怜了在西花园的后妃们。 皇上没有发话,她们当然不能擅自离开。 可是李同显不怕冷,不代表她们都不怕冷啊! 这天寒地冻的晚上,一个个都冻得红了鼻子。 往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趁着今夜能见到皇上。若是还能入了皇上的眼,那就再好不过。 可眼下,她们的确是跟皇上待在了一块儿,甚至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觉得高兴。 这特么的鼻涕都要冻出来了,脑子也快要冻僵,谁还有心思去思考现在自己能不能被皇上注意到啊?!惦记着皇上,还不如惦记着一个火盆子。 另一头,纪青霭说完自己不会离开的话后,坐了一会儿,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她可没想过要让谢揽山将自己送出去,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回到众人跟前,而谢揽山趁此机会,离开皇宫,走得越远越好。 谢揽山在看见纪青霭站起来的时候,他原本还在同纪青霭生气。 因为他都说了能带纪青霭离开,结果纪青霭在考虑了三日后,还是给出了同先前一模一样的回答。 这令他觉得很挫败,也很失落。 两人就像是小时候赌气那样,背对背,互相不说话。 反正也知道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就免了这个无限拉扯的过程。 但纪青霭稍微有什么动作,谢揽山都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 所以,纪青霭站起来的时候,谢揽山也跟着动了。 他就像是瞬影一闪,就出现在纪青霭跟前,还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对方的路。 “你干嘛去?”谢揽山硬邦邦问。 纪青霭好笑地看着他,回道:“当然是出去了,今夜我也陪着你看了月亮,算是一起过了年。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宫里可能都已经乱成了一团,我该回去了。” 可能刚才两人背对背坐着,互相不理对方的时候,也不算是在完全赌气,也可能是在享受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平静时光。 毕竟,以后这种机会可不多了。 谢揽山没有说话,他知道纪青霭之前解释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无比挫败。 他以为自己成为绝顶高手,就能保护自己所有想要保护的人。 但是好不容易等他小有所成,却发现幼年时的愿望,哪怕实现了,也处处受制,哪怕是高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哪怕仗剑策马走天涯,在他的天涯的上方,也有一道叫做皇权的东西。 潇洒恣意,却也要遵守世俗的规矩和道义,还有皇权法则。 这不是一个高手就能无视的东西。 第115章 暴露 在纪青霭的记忆中,谢揽山从来都是恣意张扬的,他很难真的因为什么事情觉得真的沮丧。哪怕是在困境中,也能积极找到应对的法子。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她同谢揽山约好了,金秋赏桂。 那时候她身体还不大好,老祖宗约着她不让她在天凉了后出门,所以,纪青霭想要去外面赏桂,全靠着谢揽山偷偷翻进老宅里,将她背出去。 但是那一次,谢揽山爽约了。 纪青霭在家里等了他一日,他都一直没有出现。 不过纪青霭也是个倔强的,谢揽山不来,她就一直坐在阁楼里等着人。 结果没想到,谢揽山在半夜的时候出现了。 只不过昔日里总是仪表堂堂的小公子, 那夜出现在纪青霭跟前的时候,看起来颇为狼狈。 “你这是掉进什么地方了?浑身都是泥?”纪青霭很是嫌弃问。 让纪青霭没想到的是,谢揽山不仅仅浑身是泥的来见她,还是跛着脚。 不过这也没让谢揽山有半点挫败和气恼,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牙跟那脸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本来想给你摘野板栗,结果掉进了陷阱里。” 纪青霭:“……” 她有点无语,但也知道轻重,赶紧叫了下面的人送些伤药过来,替谢揽山包扎。 “哎哟,别说那陷阱,挖得可真深,估计有六七米。结果昨天不是下了雨吗?内壁又湿哒哒的,滑溜溜,简直抓不住。我尝试了好几次,都跌了下去,摔得鼻青眼肿。结果嘿嘿,你猜怎么着?” 谢揽山在问到这话的时候,恰好院中过来替他处理伤口的女医给他腿骨上的伤口上药,谢揽山话音末端顿时走调,哀嚎一声。 纪青霭咳了好几声,还不忘记要关心他,问他怎么了。 结果证明,谢揽山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他还以为纪青霭是在问他又重新摔回了坑底怎么了,于是一边脸色狰狞痛苦地龇牙咧嘴,一边声音又格外兴奋道:“哈,不是昨晚下雨吗?那坑下面满是枯叶和树枝,长了好多蘑菇,我全都摘下来,揣在衣服里,等着山上有人路过的时候,把我救出来,现在我全都带了过来。” 说完这话,谢揽山就喊了一声春麦,让春麦将自己外衣兜里的那些野生的蘑菇拿去给纪青霭看看。 “虽然在下面待了一天一夜,差点没饿死小爷,但这不也挺有收获嘛!”谢揽山喜滋滋说。 听见这些话的纪青霭,简直无话可说。 谢揽山才不会觉得一个人在山上落进了猎户的陷阱里,差点摔断腿是什么倒霉的事,反而还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发现了坑底长满了小菌子,而感到欣喜。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论在什么困境里,都能自己给自己找到乐子,不会彷徨,也不会沮丧,怨天尤人的乐天派。 所以现在,纪青霭在看见挡在自己跟前,浑身上下都好像是笼罩了一层阴影,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在下雨天被淋湿的小狗时,纪青霭心头蓦然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样。 有些疼。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堵在我跟前,我又不是要去那龙潭虎穴,别担心。”纪青霭软和了语气,开口道。 谢揽山别过头,他眼睛有些泛红,但固执不想要纪青霭看见,“我看那可比龙潭虎穴还要凶险,你这就是没苦硬吃。”他嘟嘟囔囔道:“离开这里,可比现在好多了。” 纪青霭知道他这是在做最后“垂死挣扎”,还想要劝自己。 谢揽山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做事在找到方向后,从来不怕自己不能抵达终点,他相信自己的努力,也相信自己永远能成功。但眼下,他看见的终点却不是他一个人的终点,当纪青霭不配合的时候,他的终点就变得遥遥无期。哪怕能看见,却永远不能抵达。 纪青霭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主动伸手,抱了抱谢揽山。 后者身上那股熟悉的清苦的味道,充斥着她的胸肺之间。 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的力量。 “我其实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好,你就放心我吧。”纪青霭说,“可别忘了,当初你带我去那劳什子的青沙山,结果你自个儿在里面迷路,最后还是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把我们给带出来的。” “谢揽山,你信我。” 纪青霭感觉到自己肩头放上来了一只强有力的大掌,少年最开始只是试探着放上来,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将人紧紧扣在怀中。 “纪青霭,你好烦。” “你忘了你小时候跟我保证的,日后就要做我的跟屁虫,跟我去大漠看落日,春日去草原看丰沛得长得老高的水草,还要去人人诵经的西域,还有,你说要跟我一起出海。你个骗子!” 谢揽山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纪青霭默然,她是说过这些话,因为她从小缠绵病榻,厌倦了抬头看见的那一点点的四方天地,想要去见识广袤的土地,去见识别处的风景。 但—— “谢揽山!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当你的跟屁虫?!”纪青霭绝不承认这些莫须有的“小厮名头”,坚决否认。 谢揽山嫌弃地“咦”了声,“你跟着我,不就是我的跟屁虫?” 纪青霭气得踩了他一脚,想把人推开。 只觉得刚才的伤感和难过,都去喂了狗。 什么被雨淋湿的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狗? 啊呸,这哪里是谢揽山? 可是,纪青霭刚伸手想要把人推开,面前的人却猛然一下,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那只原本落在纪青霭肩头的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毫不客气,但又好像充满了疼惜,“算了,谁让我比你大?勉强迁就一下你,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你今日不跟我走,日后有你后悔的!不过,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上,若是你有想离开的时候,老规矩,我必然会出现。” 纪青霭不由弯了弯唇角。 谢揽山只是最后用力抱了一下纪青霭后,就松开了对方。 纪青霭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抬头,刚想要挥挥手,忽然,这时候外面的那扇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第116章 求情 纪青霭听见动静,下意识转头,然后就看见了李同显那张阴沉地快要滴水的脸。 纪青霭心头一惊,后一秒,她几乎都没有怎么考虑,人已经挡在了谢揽山跟前。 只不过谢揽山的力气比纪青霭大多了,他伸手拽着纪青霭的手腕,一把就将人拖到了自己身后。 李同显看着两人在这短时间里的小动作,眼底一片寒凉。 他暂时还不会对纪青霭怎么样,但是,看着此刻已经站在了纪青霭前面的谢揽山, 眼底杀意盎然。 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的少年,落拓不羁,对峙着渊渟岳峙的年轻帝王,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在这一瞬间,都不知道厮杀过多少回。 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交锋,双方都很清楚,对方想要自己死。 “令娘,过来。”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的时候,那颗一直悬挂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人终于找到了,还好,看起来没有受伤。 但是,在李同显看清楚这院子里的情景后,那双如墨的眼眸中,像是有什么诡谲的风云,疯狂翻涌。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住了在谢揽山身后的女子身上,缓缓开口。 与此同时,李同显关上了身后那道门。 御林军首领段荣是跟在自家皇帝身边一块过来的,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楚这冷宫庭院中究竟是哪般景象,便看见自家主子似乎用着比刚才踢开门更暴烈的姿态,一脚关上了门。 那门发出好大的“砰”的一声,差点没直接拍在他的脸上。 “皇上!” 段荣大惊。 今夜令昭容娘娘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截走,这已经是犯了大罪。若是皇上在他跟前,被人所伤得话,段荣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直接用手中的刀,一刀了结了自个儿。 李同显没空跟外面的人交代什么,当他进来,第一眼看见纪青霭还被别的男人抱住的那一刻,他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这一幕不能被旁人看见,不然,日后纪青霭在宫里可就抬不起头了。 所以,现在在听见段荣拍门的声音时,李同显那双眼睛里,陡然之间迸射出阴鸷的光,“滚!给朕滚远点!” 段荣在门外进退维谷,皇上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但皇上的安危,关系到他的脑袋,他真的是太难了。 纪青霭在李同显跟段荣对话的时候,就已经从谢揽山的身后走了出来。 她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谢揽山给抓住了。 纪青霭回头,没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揽山,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传递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她在此前,分明都已经跟谢揽山达成了共识。 她要留下来,所以,现在谢揽山不应该再拉住自己。 何况,现在还是当着李同显的面,谢揽山此举,这不是正好激怒对方吗? “放开她!” 果然,李同显在看见谢揽山拉住纪青霭的瞬间,周身气势暴涨,低喝道。 谢揽山可能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怕现在面对着这个自己第一次见的一国之君,脸上看起来也没有半点怯弱和畏惧。甚至,在听见李同显这话时,他还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放开她,然后再让她回到你那污七糟八的后宫吗?看着她又被人欺负算计吗?你凭什么叫我放开她?”谢揽山毫不犹豫地跟李同显呛声。 他之前的确是答应了纪青霭,只要她想要留下,自己也不可能强制性将她带走。 可是,在看见李同显的时候,这个名义上是纪青霭的男人的年轻帝王,谢揽山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怨气。 要不是因为眼前这人,纪青霭何至于要来这宫里吃苦受罪? 李同显闻言,眼睛微微一眯,“朕的后宫之事,还轮不到你这么一个无名宵小置喙!” “谁稀罕管你那些破烂事儿?我管的只有纪青霭一个人而已!”谢揽山大言不惭道。 李同显被他气得狠了,倏然一下,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他今日定要将这口出狂言的贼子斩首!以泄心中之愤! “皇上!”可就在这时候,纪青霭忽然急急开口。 纪青霭先是瞪了一眼在这种档口还要挑事的谢揽山,然后才看向李同显,“皇上,他是妃妾的朋友。因为前段日子去了外地,不知道妃妾早已离开余杭。所以,他才特意冒险潜入宫中,想来见妃妾一面。”纪青霭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很干脆地跪在了地上,她动作太快,快到连谢揽山都没能拦住她。 “妃妾还恳请皇上看在他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不懂规矩的份上,饶过他。”纪青霭郑重地朝着李同显的方向磕了个头。 谢揽山见状,眼睛通红。他想要将纪青霭从地上拉起来,但刚才纪青霭递给他的眼神,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又不是真的蠢笨之人,直到现在纪青霭此举,不过是为了帮自己。 谢揽山心头复杂极了。 他是来想要将纪青霭带出去的,不是想来给纪青霭添堵添麻烦的,可如今这般模样,似乎是他弄巧成拙。 谢揽山的面色不好看,但如今站在纪青霭对面的李同显的脸色,才是真正难看到了极点。 李同显眼神沉沉地看着此刻跪在地上的女子,即便是穿着冬装,她整个人看起来也丝毫不显臃肿,纤细中透着几分单薄。 他才将她晋升为昭容,但转头,她就为了另一个男人,对她叩首求情。 李同显咬紧了牙关,他甚至隐隐的都已经感觉到了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几分血腥气,一股铁锈味在他的口腔里蔓延开来。 心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有痛恨,有嫉妒,有愤怒,还有几分无奈和茫然。 “你说,让朕放他走?”李同显的声音有些阴冷,他盯着纪青霭的后背,一字一顿问。 “是。” “你可知道擅闯皇宫是什么重罪?”李同显问。 纪青霭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一点,她当然知道,但如今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冒着触怒李同显的风险,开口道:“求皇上看上他什么都不懂的份上,也看在他入宫来只是为了寻找妃妾,不曾做过其余的出格的事情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嗬!” 就在纪青霭这话说完的瞬间,李同显冷哼了一声。 那声音,带着十足讥讽和冷然。 第117章 选择 “如果朕不同意呢?”李同显冷冷问。 纪青霭这头还没有回答,她身边的谢揽山已经忍不住了。 “她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要来找她。你要是想杀我,那就杀好了。但是,我告诉你,今日这事儿,跟纪青霭可没半点关系!”谢揽山咬牙,看着对面的李同显开口道。 李同显本来就想杀了他,听见谢揽山这么一说,长剑拔出,对着谢揽山遥遥一指,“好,还算你有点骨气。那就让朕来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纪青霭闻言,倏然一下抬头,也顾不得那么多,她从地上站起来就抓住了谢揽山。 李同显的功夫如何,纪青霭只听旁人偶尔说起过。说这位当初在边关历练的皇帝,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排兵布阵,极有一手。上过战场,总是一马当先,浴血奋战。纪青霭也知道在李同显身上,有不少刀枪剑戟的留下来的痕迹。 但是李同显究竟是有多厉害,算不算得当今天下的高手之流,纪青霭真不清楚。 可是谢揽山那一身出身武林世家的正派功夫,却早就已经在江湖中打响了名头。不说他是武林第一高手,但也绝对是在一流高手之列。何况,他还格外年轻,天生根骨极佳,日后未免不能成为一代宗师。 纪青霭也说不上来现在究竟是担心李同显一点,还是更担心谢揽山一点。 她怕李同显真被谢揽山所伤,谢揽山想要再没有任何顾忌地离开皇上,可就更难了。 “慢着!”纪青霭呵斥了一声,她皱眉,先看着谢揽山,“谢揽山,你之前答应了我什么?!” 分明说好了不惹事,只是来问她要不要走,现在跟一国之君兵戎相见这又算是什么?谋反弑君吗? 谢揽山黑着一张脸,被纪青霭训得不敢吭声。 随后,纪青霭又转头看向李同显,顿时感到头疼。 对着谢揽山,她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训斥,这对着李同显,她可没有那个胆子把李同显骂得狗血淋头。 除非她不想活了。 看着现在伫立在自己跟前面色阴郁的年轻帝王,纪青霭微微一福身,“皇上,谢揽山只是江湖草莽出身,刀剑无言,妃妾担心您。您身份贵重,何必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何况,此番谢揽山进宫来,除了想要见妃妾一面之外,还为了一事。” 这两厢对比,实在是很明显。 李同显觉得心头酸得厉害,他已然有些不相信纪青霭,但看着对方盈盈立于自己跟前,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事?” 纪青霭是知道谢揽山一出现在李同显跟前,必然会引起李同显的怀疑。这个男人掌控欲极强,回头派人去余杭打探,她跟谢揽山从前的那些过往,都会呈现在李同显的案头。 与其让李同显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同谢揽山的关系,还不如她自己主动交代。 “妃妾幼年病重,祖母带妃妾去余杭求医,那位老神医叫苦海大师,而谢揽山就是苦海大师的关门弟子。他不仅仅跟随大师修习武艺,也学得了大师那一身医术。妃妾从前多次得到过谢揽山的帮助,他于妃妾有救命之恩。此番前来,也是给妃妾送药。皇上若有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查探。妃妾字字真言,绝无半点欺瞒。”纪青霭站在李同显跟前,就差没直接对天发誓。 谢揽山显然有些不乐意见到纪青霭为了自己这么低声下气地对对面那男人讲话,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先被纪青霭狠狠瞪了眼,顿时消停。 李同显的目光一直落在纪青霭身上,他自然也看见了纪青霭刚才跟谢揽山之间小小的互动。虽然两人没有说话,但是他们之间的那股子熟稔和默契,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跟纪青霭才是最亲密的,但眼下这样的一幅画面,李同显都很难说服自己。 纪青霭和那闯入皇宫的男子,比自己跟纪青霭之间更加亲密。 而且,听着纪青霭刚才那话,他们两人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 这算是什么?青梅竹马吗? 这个认知出现在李同显的脑海中时,他在心里不由冷嗤了声。 “所以,朕就必须放了他?”李同显听明白了纪青霭的意思,谢揽山是她的救命恩人,并不是擅闯皇宫的刺客,所以杀不得。 “求皇上成全。”纪青霭冷静请求。 李同显心里气急,他越是生气,那张脸上越是冷静,叫人瞧不出来丝毫端倪。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燃烧的那团怒火,现在是有多灼人。 很好,他钟爱的妃子当着他的面,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求情,这真的很好。 “好。”李同显忽然开口,应下了纪青霭的要求。 纪青霭像是觉得惊讶又欣喜地抬头的,像是没想到李同显竟然会这么容易就松口。 但李同显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走,日后,你就留在这里。”李同显冷冷补充道。 今日若是放走了谢揽山,那纪青霭就永远留在冷宫。 皇权的威信,不容挑战。 李同显要让纪青霭自己选择,究竟是她自个儿的前程重要,还是这么一个不值当的男人更重要。 李同显平静地看着纪青霭,等着她做选择。 纪青霭闻言,苦笑一声,但很快,她就开口回答了李同显的问题。 纪青霭朝着李同显的方向再一次跪下,“妃妾恳请皇上放过谢揽山,此事既然由妃妾一人引起,自然也应该由妃妾一力承担,请皇上勿要累及无辜。” 几乎在纪青霭这话出口的瞬间,对面李同显的那张脸,顿时就变得青黑。 李同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此刻跪在自己跟前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纪青霭气狠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片刻后,李同显才开口。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还要冷冽,“纪青霭,你可真是好得很!” 纪青霭知道李同显现在可能都恨不得杀了自己,她既然做出了选择,自然就能预料到后果。 她垂着头,“皇上,您这是同意了吗?”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开口时,心里还残存着一份侥幸,希望她能立马后悔。 结果没想到纪青霭是在问自己要个保证。 霎时间,李同显的那张脸就变得更加阴沉可怖。 第118章 离开 纪青霭不是没感受出来李同显的怒火,相反的,李同显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现在的情绪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纪青霭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彻底触怒了他,但事情都已经到了一步,想让她再退缩,是不可能了。 与其黏黏腻腻来回拉扯,不如就这么干脆做个了结。她很清楚李同显的骄傲,哪怕是她跟谢揽山之间什么都没有,但今日的事,未尝不会成为李同显心里的一道坎。 有了这么一道坎,哪怕李同显让她回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今后在宫里的日子会不会像是从前那么舒坦。 这世间没有哪个男人不会介意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牵扯。 作为帝王,更不允许。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将谢揽山安全无虞地送走,她被留在冷宫里,跟李同显之间好好冷却一下,也不失为一个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纪青霭的态度很坚定。 李同显盯着她那张看起来柔弱又乖顺的脸看了好长时间,终于,脸色一沉,拂袖而去。 “日后你莫要后悔!” 李同显的声音好似带着怒气,都卷起了这荒废的院子内的一地枯叶。 段荣在外面都快要将自己脚下那小小的一方土地给踏凹进去,堂堂大将军就像是小媳妇儿一样,在外面等成了望夫石。没一会儿就要抬头去看看不远处紧闭的大门,那张凶悍的脸上露出了跟魁梧大汉周身的气势都极为不相符的担忧和无奈。 终于,那扇被段荣的视线都快要盯穿的大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段荣在看见自家主子的那一瞬间,尤其是在发现自家主子是全须全尾地从里面出来了,他一个箭步上前,差点没直接在李同显跟前表演个喜极而泣涕泪横流,毕竟项上人头今日可算是保住了。 “皇上!”段荣喊道。 李同显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好,他甚至都没多看段荣两眼,径直下了命令:“看好这里,谁都不能进去。违令者,斩!” 说完这话后,李同显就大步离开了这里。 段荣脑子里一团雾水,昭容娘娘呢? 皇上这道命令又是什么意思? 御林军围着冷宫的一处园子做什么? 但段荣是个想不明白就按照主子吩咐去做的人,很快,纪青霭和谢揽山所在的这一处院子,就被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 谢揽山早就已经听见了脚步声,他刚才一直想说话,可是纪青霭拦着他,他只能闷闷闭嘴。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了他跟纪青霭两人,谢揽山靠在梁柱旁,“你确定你要留在这里?” 谢揽山看了眼周围荒败的园子,语气很是不可置信。 纪青霭点头。 “那还不如同我一道离开呢。”谢揽山说,“管他的狗屁条件,谁说一定要听他的?” 纪青霭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你就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纪青霭指了指外面,“赶紧走吧,趁他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其实在纪青霭看来,现在她跟谢揽山的处境,已经算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李同显并没有要谢揽山的命。 “那你怎么办?你真要在这冷宫里一直待下去?”谢揽山不理解开口问。 如果说因为他的缘故,那他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谢揽山只要看见纪青霭点头,他就决定自己这辈子干脆也陪着纪青霭在这冷宫里。 反正这都是他惹出来的祸事。 他原本想着假装刺客的身份,将纪青霭劫持出宫。如此一来,也不会连累到纪青霭的家人。 只是纪青霭不愿意,最后居然成了眼下的这般境况。 纪青霭失笑,“不会。” 之前她的确不太确定,但现在纪青霭心里却隐隐有种猜想。 “那你什么时候出去?”谢揽山问。 纪青霭冲着他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像是早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你要是再三天两头地跑进来看我,那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纪青霭想,有了这一次的教训,皇宫的守卫势必会比之前更严密。她这一次算是在虎口拔须,有些运气地将谢揽山保了下来。但要是谢揽山再继续这样作死的话,她可保证不了下一次。 这话一出,谢揽山顿时沉默了不少。 “这次是我连累你。”片刻后,谢揽山开口说。 他想,没有自己的话,可能纪青霭的处境比现在好。他当时实在是冲动,见不得纪青霭在自己眼皮下受伤,几乎没多想,便直接冲了出来。 纪青霭摇头,“就算是今晚你不出现,他迟早也会查到的。”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只是被李同显知道的早晚而已。 顶多今晚算是格外突然,她还有点没做好准备。 但是李同显的暴怒,男人在怒火之下也失去了理智,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生死之外,无大事。”纪青霭回头,冲着谢揽山嫣然一笑道。 只有数次跟黑白无常擦肩而过的人,才知道活下来是最重要的。至于别的嘛,人生不就是总是充满了变数?抱怨和欣然接受,结果都是一样的。 谢揽山被纪青霭赶走了,他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话。 “这一次给你配的药丸,跟往常有些不同。反正,就没了避子的效果,你懂的。” 谢揽山早就已经出师,一年多前,纪青霭身上的药,几乎都出自谢揽山之手。 这一次谢揽山送来的药丸,特意改了配方,不难猜想出来,他心里当时考虑的是什么。 他未尝没有觉得纪青霭不会离开。 春麦在踏进院子时,就看见纪青霭脸上蒙着一张手帕,手里拿着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的扫帚,在打扫庭院。 “主子!”春麦这一晚上,堪称是惊心动魄。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纪青霭被掳走。 她心里倒是有一种猜测,但这猜测不论是得不得到证实,结果都能令她心头七上八下。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纪青霭,已经是经过了一整晚。 第119章 冷宫 “主子您没事吧?”春麦焦急地跑到了纪青霭跟前,同时夏菽那几个丫头也跟了过来,一个个的飞快将纪青霭给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开口说着担心的话。 纪青霭摇头,“没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很显然,她的这句挺好的,没人赞同。 春麦看着眼前的冷宫宫殿,虽然她家主子好像已经做了一点打扫,但还是能看出来这地方已经很多年没有经过修缮,跟她们的蓬莱宫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得比。 纪青霭一整夜都没有休息,李同显和谢揽山离开的时候,都已经到了半夜。她有了困意,但是精神还一直很亢奋,何况,她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也睡不着,也没地方休息。 这时候被自己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围着,纪青霭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春麦看出来了自家主子眼底的倦色,她冲着身边的几人使了眼色。 “昨晚那人,是谢公子吗?”春麦将夏菽等人打发出去清扫院子,她扶着纪青霭走进房间里,低声开口问。 纪青霭点点头,“是他。” 春麦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什么真的陌生的刺客将她家主子带走,那她家主子应该没有受伤。 “那皇上那边,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春麦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今天早上就是皇上身边的张义德公公将她们送到此地,而且从外面的守卫来看,皇上不知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嗯。” 春麦听见耳边传来的回应声时,不由“嘶”了声。随后,她眼里就不由出现了浓浓的忧色,“那,那主子怎么办?!” 纪青霭见状,失笑道:“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怎么办?有衣穿,有饭吃,挺好的。” 春麦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红了眼眶,这哪里好了?这可是冷宫啊!她家主子明明昨晚才被晋升为昭容娘娘啊! 反正春麦是没觉得有哪一点好。 纪青霭见春麦没说话,就闷头开始清扫起来房间,她这是明白她这几个大丫鬟里性格最沉稳的春麦是被自己刚才的话给气着了。 纪青霭失笑,她就是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也挺厉害。生气后,发脾气的方式就是闷头做事。 “现在外面如何?”纪青霭问。 可能她是唯一一个刚被晋封了昭容,然后就被皇上打进冷宫的嫔妃吧。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挺有本事的。 一般人可做不到她这样。 春麦的确是挺生气的,她家主子太没心没肺了,她是急得生气。 但现在听见纪青霭的话,春麦当然不可能真的同纪青霭怄气,“昨夜主子被谢公子带走后,百里婕妤虽然抱住了孙庶人,但也摔了下去。那地上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泼了一地的油,因为周围有雪水在冰面上,所以一时间也没被宫人觉察。孙庶人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纪青霭昨晚被人一推,差点摔倒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脚下有些不对劲。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 现在听见春麦说孙晗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纪青霭一时间有点咋舌。 随后,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好像变得更艰难了。 昨天在场的人恐怕都已经看见是自己倒下去的时候,碰到了孙晗湘。 这么算起来的话,她也算是这件事情里的“罪魁祸首”,说不定李同显马上就要找来问责了。 纪青霭忍不住下一次掐了掐眉心,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消息是今早传来的吗?”纪青霭问。 如果是昨晚的话,李同显应该早就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但让纪青霭惊讶的是,春麦摇头,“昨夜皇上在离开西花园的时候,孙庶人肚子里的孩子里就已经没保住……” 纪青霭惊讶,那这就是说明李同显在找到自己之前,就已经得知了这噩耗。 李同显没有找自己麻烦,甚至,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找来问罪。 纪青霭有点怀疑是不是李同显已经被她给气糊涂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百里姐姐现在如何了?”纪青霭暂时将脑子里的这点疑问抛开,她在被谢揽山带走之前,看见百里桐可是整个人都垫在了孙晗湘的身下。 春麦眼里带着些情绪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她自个儿的处境就是最糟糕的,现在还有心情担心别人。 “百里婕妤伤了腰,不过太医说她身子骨很好,休养一个月左右就没什么大碍了…… ”春麦说。 纪青霭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呀!”春麦忍不住道:“您现在都这样了,这能叫好呀?!” “日后您可怎么办呀。”春麦都急得掉眼泪,看着纪青霭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这地方哪里是您住的?!就算是咱们在乡下的田庄里,也没这么糟糕。” 纪青霭听见这话,又看了眼自家大宫女担忧得不行的那张脸,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笑出声,但是听见春麦最后的那句话时,她还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音自然换来了春麦一个瞪眼。 纪青霭:“你说这皇宫还不如咱们乡下的庄子,我估计皇上听了,怕是要被你气死。” 这让李同显的脸往哪儿搁? 春麦:“……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这种话哪里敢传进皇上的耳朵里去?除非她是不想要脑袋了。 “这地方都不知道多久没人住过,房间里的灰可真多。”春麦背过身小声道,“就这么个破地方,还派那么多御林军看守,至于么?” 纪青霭笑了两声,然后听见春麦最后那句嘀咕声后,有些诧异,“外面的侍卫还没有撤走?” 她又没有谢揽山那样的功夫,哪怕就站在院子里,就能听见外面来了多少人,身手如何。 原本以为这些人是来看守谢揽山的,如今,谢揽山都已经离开,在围在外面做什么? 春麦点头,“对呀,将咱们这院子围得跟铁桶似的。” 纪青霭若有所思。 第120章 矛盾 “你们被带来的时候,百里姐姐知道我在这里了吗?”纪青霭问。 春麦摇头,“当时是张义德公公身边的小徒弟那个叫钱小贵的小太监过来的,奴婢几个都以为主子已经回了蓬莱宫,结果被人带过来后,才知道主子被困在了这里。” “你们过来之前都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纪青霭挑眉。 “嗯。”春麦表示她们在被带来冷宫后,也是被吓了一跳。 纪青霭露出了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按道理来讲,像是她跟谢揽山明显是认识的情况,这种已经不应该叫被劫持,可能在李同显的心里,她跟谢揽山之间更像是在里应外合。再明确一点,她被带走的这种行为,还可以叫做红杏出墙。嗯,就是给李同显戴了绿帽子。 李同显当初离开的时候分明都已经是处于暴怒的边缘,纪青霭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说点什么让他上火的话,他是真想杀了谢揽山。 她跟李同显之间都已经闹成了这般模样,李同显难道还没有对整个后宫宣告她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吗?甚至让人去通知春麦过来伺候时,也不曾削减人手,更没有告诉旁人。 外面的那些御林军,围着她这荒败的小院子有什么用呢? 这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纪青霭快有点看不懂李同显了。 她心中那个猜想快要浮出水面,越来越明显,但她有点不敢相信。 “皇上呢?”这时候,在西花园的厢房里,百里桐醒了过来。 昨夜她伤势过重,太医建议她不要随意挪动,不然很可能出现伤上加伤的情况,百里桐就留在了西花园的厢房里。 玉竹在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后,立马睁开眼睛,“皇上?”可能没想到自家主子醒来后第一时间居然是问李同显在什么地方,玉竹眼里还有几分茫然,“皇上此刻应当是在大殿吧,还没有下朝呢。主子这是找皇上有事吗?” 要知道从前,她家主子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来这皇宫的主人。 百里桐在睡了一觉后,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只是到底是摔伤了后背的骨头,就算是她身体底子再好,现在也不能随意下床。 听见玉竹这话,百里桐拧了拧眉头,“那令娘现在找到了吗?” 玉竹摇头,“不过今晨春麦她们都已经被带走,估计是回蓬莱宫了。” 百里桐脸色不大好看,她很后悔,昨日若不是自己听了纪青霭的话,转道伸手去抓住她身边的孙晗湘,那纪青霭肯定也不会被人掳走。她半点功夫都没有,现在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你去大殿外面等着,见到皇上的话,请他过来。”百里桐说。 玉竹应声。 “还有,孙晗湘现在还一口咬定是令娘故意推倒她的吗?”百里桐问。 玉竹点头,“但主子您别担心,奴婢看皇上的样子,不像是相信了她的话。”玉竹跟在百里桐身边这么长时间,也摸清楚了那位蓬莱宫的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而且,昨夜孙庶人没了孩子后,奴婢见皇上也没有进去看一眼。那个撞上昭容娘娘的宫女,听说已经被张义德公公送去了慎刑司。” 慎刑司那地方,只要人没死,就没有撬不出来的秘密。 里面折腾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这么重要的线索,想来张义德是决计不会让人在开口之前让人轻易死去。 玉竹猜测得没错。 不过有一点,她没有想到,今日初一,是元日,朝臣们休沐,李同显自然也没有上朝。而现在这位年轻的帝王,人就在慎刑司里。 李同显亲自来到慎刑司,就为了昨夜撞到了纪青霭的那个小宫女。 慎刑司里面的人一个个哪能不清楚现在的情况,皇上都来了他们这地界,要是今日还不能让人开口的话,他们这群人也可以拖出去埋了。 张义德站在李同显身边给他奉茶,就算是在慎刑司这种阴冷潮湿,又格外血腥的地方,李同显在这头坐下来,似乎自带的冷冽的气场隔绝了这牢狱之中的血腥气。 张义德昨日一整晚上都胆战心惊的,他伺候的这位主子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周身低气压。而在午夜时分,在大明宫附近,忽然有一串串的璀璨的烟花升空,在半空中绽放出了绚烂的火花。 张义德还记得当时自己心跳极快,尤其是在迎上自家主子那双幽深沉冷的双眸时,他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人头已经落地。 张义德忙不迭压着嗓子出去,把外头那不懂事的胆大包天的小太监抓了回来。 谁的胆子这般大?竟然在宫中放烟火? 尤其还是在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时,这不是赶着找死吗? 但当张义德抓住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太监时,听着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完整件事后,张义德感觉自己才是被架在了火上烤的那个人。 先前他家主子得了那位的踪迹,带着一队御林军赶过去,里面看见了什么,他也不敢说不敢问。但从他家主子的脸色来看,这事儿可能不仅仅是劫持那么简单。 他家主子没能将令昭容从那冷宫中带出来,反而还下令让人将那冷宫的院子严防死守着,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但这消息,他家主子也不允许任何人擅自传播。 若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巴,那就这辈子都不用再开口说话。 这一条条的命令颁布下来,张义德哪里还能揣测不出来自家主子这意思? 但现在,他家主子很明显是在气头上,如今唯一可能按住他家主子火气的人,已经在冷宫中。 “张义德!你还在门口磨蹭个什么?朕让你抓的人,问出来了吗?”李同显的语气很不好,他坐在案几跟前,都已经枯坐了好一阵时间。他想不明白,难道自己在纪青霭的心中,还比不上外面的那男人?他是天下之主,纪青霭想要的,他难道还给不了她吗?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把别的男人放在自己前头? 李同显的脸色在灯光下隐隐有些发青。 张义德回来后,“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李同显问。 他心情很差,今夜还敢有人犯到他头上来,自是罪不可恕。 谁闹出来这么热闹的动静,谁就该去死。 张义德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刚才那俩小太监是早些时日得了纪青霭的吩咐,甚至现在都还不知道从前的青婕妤已经是令昭容娘娘,跪在张义德脚边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青婕妤”。 “那烟花,是……是……”张义德是不敢在这种时候提那位的名字。 但李同显已经不耐烦,“支支吾吾,你是不会说话?这舌头不要了?” 张义德脸都恨不得直接贴在地上,心头一横,他快速将剩余的话都讲了出来,“回皇上,刚才那烟火,是令昭容娘娘三日前吩咐了宫里的小太监,特意等到今夜午时,放给您看的。” 张义德说完这话后,压根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就连紧张的呼吸声,都压了又压,恨不得让自己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团空气。 果然,这话说完后,整个大殿内,一片寂静。 第121章 烟火 李同显在听见这回话时,脸上震怒的表情似乎就这么僵住了。 他半晌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李同显幽然的听不出来情绪的声音才从上方传来—— “你说,这是她为了朕放的烟火?” 张义德点头,“是。” “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朕带上来。” 张义德忙不迭弓着腰退了出去。 他能感觉到,自家主子周身的怒火,似乎熄灭了很多。 至少,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一个眼神就像是要置人于死地。 放烟火的两个小太监进了大殿,一个比一个哆嗦得厉害。 他们这个品级,这辈子见到皇帝的次数可能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像是现在这样,跪在大殿里,听皇上问话。 李同显耐着性子听完了两个小太监哆哆嗦嗦的回答,他挥了挥手,示意张义德将人领下去。 很快,大殿之内,就变得安静极了。 周围伺候的人都被李同显赶去了外面,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李同显伸手撑着额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两边的青筋似乎都在不受控制一般,突突地跳个不停。 不远处的香炉里,有清冽的安神香的味道传进了他的呼吸里。 李同显忽然之间抬头,望着那袅袅香炉,看起来有些出神。 “皇上每日要处理的朝政之事太多了,您就算是不让太医每日过来给您扎扎针,那您就用上这种安神香吧。这香不仅仅能有镇定安神的作用,还有缓解疲劳。嫔妾已经问过了太医,这香您能用。” “那嫔妾可不管,国事对您来说可能是最重要的,但是对嫔妾来说,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您不爱惜自己,那嫔妾就盯着您。” 一晃神,李同显似乎还能听见纪青霭的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他的令娘,从来不争宠,每次见到自己,总是有让人准备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无一不是为了他好。 像是现在被他随手搁置在一旁的肩袋,像是现在还在毫不知情地燃烧着的她特意看了古书寻了方子配置的安神香,还有像是他还戴在手上的扳指,还有很多很多。李同显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纪青霭“入侵”。 好似周围都是她的痕迹。 偏偏这些“痕迹”的存在,令他感到很舒适。 若不是有心,谁会花费这么多心思,让自己感到舒服? 还有,还有刚才粲然的令人难忘的烟火,他都不知道她在背地里用了多大的气力,才有了今晚的惊喜演出。 大殿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嗤笑声,叫人听不出来喜怒。 “令娘,你究竟是想要对朕做什么?!” 李同显低喃着开口,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爱他的话,为什么今夜要做出那么令他愤怒的选择?为什么要选择另一个男人? 若是今夜没那么多意外,那这一场烟火,他想,他应该是跟纪青霭站在一处欣赏才是。 李同显睡不着。 他想告诫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人,他后宫的女人还少吗?这天下要找出比纪青霭还要娇媚听话懂事的女子,难道很难吗?他何必要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还会将别的男人挂在心头的女人记在心上? 可是,一整晚,李同显脑子里交替出现的都是跟纪青霭有关的画面。 一会儿是在蓬莱宫中,纪青霭让他坐在凳子上,她站在他身后,替他捏肩揉穴位。 一会儿是在那荒凉的冷宫中,纪青霭跪在地上,在她身后站着另一个男人,她跪下来请求自己让身后的男人离开,她愿意为此留在冷宫。 一会儿又是纪青霭耍赖,缠着他用药膳。 一会儿又是纪青霭跟那个陌生男人的眼神交流,两人不愧是青梅竹马,一个眼神的交汇,都能让旁人觉得谁都插不进去。 天明时,李同显才意识到自己在大殿里竟然已经坐了大半个晚上。 他以为自己不会受纪青霭的困扰,但最后还是实实在在地被困扰了一整夜。 他知道这时候最好的掐断念头的办法就是告知所有人,纪青霭已经被打入了冷宫。但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考虑,始终不愿意告诉别人,甚至,连纪青霭被找到的消息,都一并瞒得死死的。 好似这样,就能抹去半夜他寻到人时看见的那一幕似的。 到慎刑司的时候,李同显已经收敛起所有的心思。 他坐在桌前,听着一墙之隔的拷问,神情闲适,好像只是随便来走这么一遭而已。 在大年初一的这一天,顺便在慎刑司看看。 那宫女原本是一枚死棋,可张义德的动作太快了。她人还没来得及畏罪自尽,就已经先被抓了起来。 慎刑司里面的手段真是太多了,她没坚持太久,就吐出了真相。 哪怕自己开口后,等着自己的就是一个死字,她也坚持不住了。 “是湘美人!奴婢说,奴婢是拿了湘美人的银子,湘美人说只要奴婢做了这事儿,奴婢的妹妹就能被送出宫去,再也不用留在浣衣局里当个小宫女……求,求,求大人放过奴婢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李同显端着茶水,这不是从前李同显喜欢的白毫银针,而是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 张义德知道这是从前那位令昭容最喜欢的茉莉花茶,而且令昭容还很喜欢朝里面丢一颗糖,喝起来甜滋滋的。 从前他家主子笑称令昭容不会品茶,还喜欢糟蹋好东西。但现在,皇上自个儿也喝上了这种花茶。 李同显在听见那宫女招供后,看了张义德一眼,张义德心领神会,立马派人出去找人和找证物。 没多久,钱小贵就带着人和两块银锭子回来了。 “皇上,东西是在这宫女的寝房里搜出来的。”钱小贵小声说。 李同显面不改色,“带下去审,知情不报,拖出去杖毙。” 说完后,李同显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掸了掸玄色冬衣的下摆,站起来大步走出了慎刑司。 “还少了个人。”走出慎刑司后,李同显忽然开口。 张义德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家主子看的方向,正是昨夜出事的西花园。 如今,在西花园的厢房里,的确还住着两位主子。 第122章 问责 孙晗湘被带走时,那惨叫声都传到了百里桐的耳朵里。 百里桐倒是很想出去看看热闹,但是她现在根本起不来身,只能四下张望,恨不得把耳朵都立起来,化作千里耳,去听听孙晗湘到底在叫什么。 所幸,在这时候,玉竹回来了。 百里桐立马转移了注意力,“见到皇上了吗?”百里桐问。 玉竹摇头,她脸上有些懊恼,昨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照顾自家主子都已经照顾糊涂了。 “奴婢忘了今日是元日,皇上不上朝呢。”玉竹开口说。 百里桐“啊”了一声,“哎哟,我也给忘了。那现在怎么办?你打听到皇上在什么地方了吗?”至于先前纪青霭告诉她元日晚上可以出宫看花灯的好消息,百里桐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她现在这样,起身都难,哪里还能想到出宫去看花灯? 玉竹:“听闻皇上现在在慎刑司。” 百里桐:“啊?” 玉竹脸色看起来有些复杂,她刚才回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孙晗湘被拖出去。 而带走孙晗湘的人,她虽然不认识对方,但是那几个人腰间的腰牌,宫里的任何人看一眼就知道那些人是来自哪里。 “奴婢听闻,皇上在慎刑司等着孙庶人。”玉竹道:“皇上要亲自盯着。” 就只是这么一个消息,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 皇上等着后妃,这听起来好像是荣宠。但是,地方是在慎刑司的话,这份荣宠,就有点变了味道。 或者说,听了都让人有点背脊发凉。 百里桐反应过来后,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慎刑司里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百里桐问。 玉竹:“奴婢出去打探一下。”她刚从大殿那头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打听李同显去慎刑司做什么。 玉竹原本以为这消息可能不好打听,谁知道李同显压根就没想要瞒着什么,甚至,在他的授意下,昨夜的审讯几乎被人有意无意地散布在了宫里。 不管纪青霭做过什么选择,但在李同显这儿,纪青霭都是他的人,哪里轮得到别人算计? 就算是要惩罚纪青霭,那也只能由他来。 旁的什么阿猫阿狗,什么玩意儿也敢让纪青霭背负骂名?也敢将脏水泼到她头上? “主子,打听到了。”玉竹没多久就重新折返回来,她眼底还有些惊讶未曾消散,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一样,“皇上去慎刑司,亲自听了昨夜推倒令昭容娘娘的那个小宫女的口供,她居然是被孙庶人买通,故意嫁祸给令昭容娘娘!然后现在皇上震怒,要把孙庶人送进慎刑司严刑拷打呢!” 百里桐眼中也浮现出一丝错愕,这宫妃进慎刑司,还真是头一遭。 不过很快,百里桐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好手段。”百里桐说。 随后,她脸色就沉了下来。 有了慎刑司那边放出来的话,这后宫的大多数人应当都已经猜测到了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难怪…… 孙晗湘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可不就是因为她当时就跟在纪青霭身边吗? 可能是因为那顿饭的错觉,也可能是因为孙晗湘认定了她还是会像当年一样,不可能对她见死不救,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只不过,可能孙晗湘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是有她的计策,但是她的那点小心思,早就不知道已经被什么人觉察出来,不然,也不会有了后面那一出“油泼地”。 这个教训,直接让她肚子里唯一的孩子,也是她现如今唯一的倚仗彻底消失。 百里桐想到昨晚自己如果不是听了纪青霭的话,这才落进了孙晗湘的盘算中,又将纪青霭给弄丢了,她心头陡然腾升上来一股火气。 “玉竹,你帮我去慎刑司带一句话。”百里桐缓缓开口。 利用了她,还想要让她假装看不出来她那副嘴脸?这不可能,她偏就要朝着孙晗湘心口扎一刀。 百里桐给玉竹交代了两句话后,就抬了抬眼,示意她赶紧去。 玉竹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那位孙庶人,但她家主子现在看起来好像很笃定的样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过身赶紧朝慎刑司跑了去。 她家主子刚才可说了,让她动作快一点,万一晚了,孙晗湘都已经被她们皇上给弄死了,她要说的话没让孙晗湘听见,可真是亏了。 孙晗湘这一路上都在叫嚷,这种时候,她披头散发宛如疯妇的模样,哪里还能让人看得出来她是从前京城的第一才女?内阁大学士的孙女? 孙晗湘昨夜才小产,甚至因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都已经快要长成人形,落胎后,她身体比当初的姝美人还要虚弱几分。 可是慎刑司的一帮人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主,孙晗湘走不动,就直接由两人将她的胳膊架住,直接从西花园的厢房里,拖了大半个皇宫,走到慎刑司跟前。 孙晗湘从最开始的愤怒的焦躁,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真的害怕了,只顾得上求饶,至少她不能这样去慎刑司,也不能这样出现在后宫别的那些人的眼中,太狼狈了。 但不论是她之前的嘶吼谩骂,还是现在的哀求,慎刑司的人都像是没听见一样,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直接将人拖到了慎刑司门口。 李同显现如今就站在门口。 他身着一身玄衣,跟身后墨色玄武岩的刻写着“慎刑司”三个大字的牌匾几乎快要融为一体,神情冷肃。 孙晗湘在看见李同显的那一刻,眼里几乎是瞬间迸射出堪称是希冀的光,她昨夜在厢房里痛失腹中胎儿,都不曾见到李同显一面。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孙晗湘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想要朝着李同显的方向而去。 “皇上!皇上,救救嫔妾!” 第123章 受刑 奈何孙晗湘身边的两位慎刑司的人,力气都大得很,况且只听从皇帝一个人的命令。哪怕到了眼下这般情景,只要李同显没有发话,两人也不可能任由孙晗湘挣脱,惊扰了贵人。 李同显不是没看见孙晗湘,更不可能没听见孙晗湘呼救的声音,但他就像是没看见没听见一样,连个眼神都懒得落在孙晗湘身上。 若不是为了想要在第一时间拿到消息,李同显哪里可能还逗留在这里? “好好审清楚了。”李同显漠然开口。 慎刑司的人哪里还能揣摩不出来自家这位主子的意思?只要这位从前的湘美人进了他们慎刑司,他们保管对方瞒不住任何秘密。 孙晗湘很快就被送了进去,张义德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问问自家主子要不要先回去休息,这里有他盯着,在有消息的第一时间,他肯定能带回去。 但张义德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后者面上的沉冷之色,他是有点怀疑他家主子是准备亲自在这儿等消息。 张义德干脆闭嘴。 他当然知道自家主子今日的举动很出格,也很令人意外。但是张义德转念一想,又觉得了然。 毕竟,只要是跟那位娘娘有关的事,他家主子又在什么时候没上心过呢? 眼下,不过再正常不过。 孙晗湘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进慎刑司。 哪怕是在昨夜,她没了孩子,心头装着的也只是日后要怎么靠近李同显。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她还要进这种鬼地方。 可是没人听她的委屈,慎刑司招呼人的手段,就算是嘴巴最严的死士,都不一定能耐得住折磨,更别说像是孙晗湘这样的从前的上京贵女。 当孙晗湘看着眼前那个长相格外阴柔的老太监,在自己面前伸出一双看起来保养得极好的白皙纤细的手,她虽然还没有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但浑身已经忍不住开始轻颤。似乎身体有本能的反应,她在感到害怕。 “主子娘娘不用担心。”那老太监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好像完全不知道孙晗湘的身份一样,竟然叫她“主子娘娘”,但很快,老太监的后一句话,让他最初对孙晗湘的称呼,都显得格外阴冷,对比起来也格外讽刺—— “老奴的手很稳,一定能在您这张面皮上,绣出最美的一朵花。” 说话间,老太监像是变戏法一样,手指之间,忽然就出现了一根长长的银针。 那针尖上,好似在泛着寒光。 孙晗湘还没有从老太监这话里回过神来,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像是蛇信一样,划过了她的脸。 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面皮上传来一阵刺痛。 最初只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但是很快,这种细细密密的痛很快席卷而来。 老太监手中的银针果真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下得又快又稳,几乎在片刻之间,他就在孙晗湘的左脸上,绣出来了一片芍药花花瓣的模样。 而孙晗湘,此刻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 那种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一针一针被扎下,还有细细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丝线,从自己的面皮上游刃有余地穿梭而过,那种闷而钝的丝线穿过自己面皮发出的声音,令人胆寒而恐惧。 孙晗湘不清楚这一刻自己的尖叫,究竟是因为太痛了,还是自己的面皮在被拉扯缝合而在心里感到惊恐万分。 孙晗湘崩溃了。 老太监那一朵绽开的芍药都还没有绣完,孙晗湘已经恨不得像是倒豆子一样统统倒了出来。 她现在只想要求眼前的人放过自己。 人面绣花,她终于想起来了宫里关于慎刑司里这位老太监的传闻。 听说这位老太监能在人的脸上绣出各种精细的花纹,若不是这面皮还要完完整整在人脸上,他说不定能用手里这枚银针,来个双面刺绣。更绝的不仅仅是这样,他还可以将另一张活人的面皮,绣到另一个人的脸上,还叫人挑不出来一点错,让两张人脸像是天生地就融合在一起,甚至在融合点上,能出现各种不同的花鸟走兽。 那场景,不需要用眼睛真切看一下,光是凭着想象,也足够令很多人胆寒。 两张被缝合在一起的人脸,慎刑司的人甚至都不用特别看管,手脚上的刑具甚至都能直接摘掉,也不怕这些人能逃走。 无时不刻地要同另一个人共用一张脸,是一件堪比凌迟的折磨人的手段。 微微来一点稍微动静大一点的动作,可能长在自己脸上的那张面皮,就要血肉分离。 有传闻,这老太监曾经将十来个人的面皮都缝合在了一起,别说一点大的动静,就连小的动静,都没人敢做。 孙晗湘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控制不住在发颤。 太痛了。 哪怕现在老太监已经停手,但是从她侧脸上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痛感,让她整个人浑身的筋脉似乎都在发颤,但下一刻,孙晗湘陡然之间仰起了头,眼中的惊恐似乎都要悬成一条丝线,她甚至来不及发出痛呼。 痛到了极致的,人也会短暂失声。 老太监得了身后人的指令,将她侧脸娇嫩的皮肤,做成了鲜明而立体的花瓣。 “这样才是真美……”老太监一手拉扯着手中的银针丝线,一手像是格外欣赏而留恋地划过了孙晗湘那张已经变得凹凸不平,被迫塑形的侧脸。 李同显拿到了孙晗湘的口供。 玉竹跑过来的时候,李同显刚准备离开。 她只是百里桐身边小小的宫女,自然是没有权利想进慎刑司就进去。 但是,当玉竹将自家主子想要转达给孙晗湘的话告诉了面前的年轻皇帝时,只听得面前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去吧。”李同显准了。 慎刑司的太监也很有眼力见,知道玉竹是李同显亲自开口放进来的人,两太监也没将玉竹直接带去关着孙晗湘的牢房中,而是将她带去了隔壁。 哪怕他们这种在慎刑司都混了多年的老油子,也对刺绣太监那那只手“雕琢”出来的“工艺品”感到恐惧。 这玩意儿,正常人可能多看一眼,都会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姑娘就在这儿说吧。”带路的小太监对着玉竹尖着嗓子开口。 玉竹眼下虽然没有看见孙晗湘的惨状,但是后者的惨叫声,听了都让她感到头皮发麻,她感激地朝对方看了眼。 “湘主子。”玉竹叫了人。 她还以为自己可能要叫几声才能让隔壁那位回过神来,却没想到,孙晗湘现在唯一的希望,全都记挂在了百里桐身上。 自打画琴告诉她,那日在湖心亭外,是百里桐对她出手相助后,孙晗湘就知道她还能利用百里桐的善意。 毕竟百里桐真的很好哄骗,对方不曾融入上京城里的贵女圈,自己能带着她玩,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像是在昨晚,她虽然安排人撞了纪青霭,也明知道自己站着的位置会被纪青霭连累,但她有恃无恐,因为她相信,在最后关头,百里桐一定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如今自己到了这般田地,她唯一能指望的人就只有百里桐了。 在听到玉竹声音的那一刻,孙晗湘立马就听了出来,她脸上一喜。 第124章 带话 “玉竹?是你吗玉竹?是姐姐让你来看我?你快去求求姐姐想想办法,让我出去!”孙晗湘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声音都变得兴奋了不少。 好像已经笃定只要百里桐出手,自己一定可以平安无虞。 玉竹在听到这话时,眼里露出些鄙夷。 要不是她早就知道了隔壁牢狱里关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现在指不定还真以为她家主子跟里面这位是姊妹情深,感情好得不得了呢! “湘主子,我家主子让奴婢过来,是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玉竹面不改色开口说。 换做平日的话,孙晗湘哪里想听玉竹在这里跟自己浪费时间?可是现在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玉竹身上,就算是再怎么不耐烦,不想玉竹要讲什么,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好,你说,姐姐让你带了什么话?” 孙晗湘在另一头狰狞着一张脸问,因为她侧脸被老太监绣成了一朵花,远远看去,就像是脸上长了一个硕大的肉瘤一般,看起来格外恐怖。 “我家主子说了,昨夜她是想要伸手接住令昭容娘娘的,若不是因为令昭容娘娘眼神示意她去接住您,她是碰都不会碰您一下。如今,她后悔了。早知如此,就算是冒着被令昭容娘娘责备的风险,她也要抱住令昭容娘娘。至于您……” 玉竹顿了顿,她是觉得自家主子这话,简直太……难以转述出口。 但,主子的话必然是要一五一十地转达清楚的。 “爱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 玉竹将最后这话说完后,只听着对面似乎传来了“咚”的一声,但她没怎么在意,便转身离开了慎刑司。 她家主子先前交代过了,让她带了话就可以离开,不需要再带回来什么话,她不想听。 玉竹出来的时候,先前还站在门口的那道玄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冷宫—— 春麦等人的收拾效率很高,不到午时,就已经将院子收拾得差不多能住人。 这时候院门口被人敲响,夏菽去开门,发现是赵安和福顺。 两人手中都拎着不少东西。 赵安:“夏菽姑娘,这些都是主子在宫里用惯的东西,是紫烟姑姑收拾出来,让我哥俩儿带过来。” 蓬莱宫不能没有人,若是全都消失不见的话,难免引人怀疑。 但在夏菽等人被张义德安排的人手带走时,蓬莱宫里的人也差不多知道自家主子眼下暂时平安无事。 夏菽等人走得急,还没来得及收拾箱笼。 多亏了紫烟心细,打包了东西后,又亲自去请示了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这才让赵安和福顺将东西送来。 夏菽将包裹接过,回道:“主子还在休息。” 现在这座冷宫院子,外面都是段荣的人。这些侍卫们一个个手持长刀,虽说赵安等人带着手谕能给院子里的人送东西,但不代表他们能随意进出院子。 赵安和福安在门口给纪青霭磕了个头,然后将宫里最新的动向告知夏菽,随后这才离开。 紫烟收拾的两个大包裹,多的是被褥和衣物,这些都是现在纪青霭最需要的东西。 夏菽进来后,一边铺床,一边将刚才赵安带来的消息转告给纪青霭。 “皇上没有将主子现在在冷宫的消息告诉外面的人,昨夜撞了主子的小宫女已经招供,她是受孙庶人的指使,想要故意诬陷主子。而如今,孙庶人也被皇上送进了慎刑司。”夏菽觉得很解气,忍不住在后面主动加了句大逆不道的话:“依奴婢看,她就是活该!谁让她这么歹毒,还想要陷害主子!” 夏菽说完这话后,又偷偷看了眼她家主子,唯恐刚才的话引得纪青霭不高兴。 但现在纪青霭压根就没怎么认真听夏菽在说什么,她一晚上都没有休息,现在已经昏昏欲睡。 所以这时候夏菽回过头时,看见的就是纪青霭靠在软枕上打瞌睡的迷蒙模样。 夏菽的动作不由放得轻了许多,等到铺好床榻后,确定周围的一切都是自家主子惯用的物件,这才轻手轻脚去外面唤来了春麦,两人齐心协力,将已经睡得可能有点迷糊的纪青霭搀扶着送到了床上。 纪青霭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春麦和夏菽合上门,在院子里两棵老槐树的树干上绑上麻绳,然后将刚才赵安和福安送来的冬日剩余的被褥搭上去,趁着有暖日的天儿,晒一晒,掸一掸。 “这院子里的槐树看着就不吉利。”夏菽嘟囔着道。 民间有传闻,槐树招鬼。 春麦眉宇间也染着一层忧色,不过她倒不是因为这院子里有传闻中不太吉利的老槐树,而是因为现在已经躺下休息的纪青霭。 第125章 生病 “外面有那么多侍卫守着,你难道还能怕鬼不成?”春麦问。 夏菽:“……” 这样看的话,好像也没错。 “主子刚才可没用多少东西。”春麦皱了皱眉,“也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发热。” 她原本以为来了冷宫中,去膳食坊取膳食,说不定还会遭到刁难。 但春麦没想到她们的伙食都是由外面的侍卫送进来,几乎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是她家主子根本就没用多少。 夏菽倏然一下站起来,“我去问他们要些炭火。” 说完这话,她人就风风火火跑去了门口。 春麦的担心没错,中途她担心纪青霭身子发病,进屋看了眼。 这一眼,就让春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从前她家主子在过冬日时,只要在身子允许的情况下,都会往更南边走一点。 南边的气候暖和,哪怕余杭的寒冬腊月里都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但南边暖和的地方仍旧是艳阳高照,百姓们都不需要穿夹衣,纪青霭也不容易感冒, 不会诱发喘症和别的什么并发症。 后来,去年进了宫,琉璃阁里放着足够多的炭火盆子,后来搬去正殿,里面烧着地龙,纪青霭的身子也没出现什么问题。 但是现如今,她家主子先是昨夜一个人在这冷宫中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又没怎么用膳,等到终于躺下来休息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像精气神儿一下子也被躺没了,原本积攒起来的寒意和疲倦,像是要争先恐后给这具身子一点颜色看看似的。 “主子?”春麦飞快上前一步,一手轻轻推着纪青霭的肩头,一手放在了纪青霭的额头上。 手背上传来的滚烫的温度,让春麦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可她现在没能叫醒床上脸色浮现了不正常的潮红的娇弱美人。 “快来人啊!”春麦转头,喊人,她甚至有点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冷宫中,“快去请太医!主子发热了!” 在说这话的同时,春麦低头,侧耳听着床榻上昏睡的人的呼吸声。 不出意外,她家主子现在的呼吸声很急促,就连放在被子旁边的那双手,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春麦从腰间拿出一枚药丸,她动作熟练地将药丸放进温水里化开,然后揽着纪青霭的脖颈,将混合了药丸的温水给纪青霭灌了下去。 每次她家主子昏迷时发病的话,药丸都吞服不下去,只能化进水里。 李同显回了紫宸殿。 在门口时,便看见有人在外等着。 菱修容穿着烟霞红的宫装站在紫宸宫外面的小花园里,身后跟着一众宫婢。 今日是元日,她穿得格外喜庆。头上的珠宝黄金,看起来繁复而华丽,颇有些浓重的意味。 孙晗湘被带去了慎刑司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被那么不体面地拉进去,这宫里的人不想知道都难。 贤妃被禁足,甚至还暂时被李同显罢免了代掌管后宫的权利,这对于菱修容来说,自然是可喜可贺的事。 虽说先前李同显许诺纪青霭元日夜晚出去赏灯,这件事情被瞒得严严实实。但是帝王出行,哪怕只是微服私访,也不是小事。 宫中的人员调动,菱修容不是一点觉察都没有。 她心中有猜测,但没有实际的证据,也只能按捺不动。 谁知道,这上天好像都看不过去,都要出手帮她。在这种关头,纪青霭竟然被人劫持,消失不见了。 还是一整个晚上都不见踪迹。 一个女子被陌生人带走,一夜未归,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菱修容在这儿等了差不多有半个钟头,当看见李同显出现时,她脸上已经挂上了一点是时候的担忧,“妃妾拜见皇上。” 李同显示意身边的人将菱修容搀扶起来,“起来吧,这大冷天的,你在这儿做什么?” 菱修容:“妃妾有些担心令昭容妹妹,特意想来问问皇上可有她的消息了吗?” 菱修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跟在李同显身边的张义德在听见“令昭容”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不免一紧。 现在他可不敢在自家主子这儿提这位的名号,他家主子的心情可不就是因为这位变得阴晴不定吗? 果然,当“令昭容”这三个字落进李同显的耳朵里时,男人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压都压不住。 李同显没有回答菱修容的话,只是用他沉冷的目光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那一眼,如有实质。 菱修容脸上的表情差点挂不住,“皇上?” 李同显:“朕不知道朕什么时候还需要跟你汇报消息?” 这话可一点都不客气,就差问菱修容这是不是想要的以下犯上,骑在他头上了。 菱修容一听,当即就跪在了地上,“妃妾知错,求皇上恕罪,妃妾只是担心昭容妹妹,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李同显盯着她的后颈看了两眼,在脑海里,却是蓦然出现纪青霭那一截纤细的脖颈。他最是喜欢在床榻之间,将纪青霭整个人翻过去,压在自己身下,从后面欣赏着女子那截似天鹅的脖颈。 她受不住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抬着脖子,却不知道她每次做这动作的时候,只会引得身边的男人兴致更高,恨不得要将她那高傲的头颅折服,为自己低头。 菱修容跪在地上,久久没能等到李同显的回应。 她哪里知道现在跟前的男人看着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女子?甚至直接出神,将她晾在了原地? 等到李同显回过神来时,菱修容跪得已经觉得双膝发疼。她今日来见李同显,自然是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这冬日的宫装看起来很华丽,但实际上,为了显露腰身,其实并不算是厚实。 跪在地上的时候,菱修容膝处也没一处厚实的地方,跪在这园子的雨花石小径上,只觉得膝盖都快废了。 “知道错了就在这儿反省吧。”李同显说完这话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大殿之中。 菱修容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李同显离开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迁怒了。 可如今李同显已经离开,她就算是后悔,也没了办法。 就在菱修容跪在小花园中时,忽然这时候有带刀的御林军大将军段荣快步而至。 段荣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手下的人看守的冷宫院子里的人是谁,他想到昨夜自家皇上那张阴沉可怖的脸,分明是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但出来后,还能耐着性子命令他们这些守在外面的人不可怠慢里面那位一点的模样,段荣就知道此刻已经在冷宫的昭容娘娘,在他们这位陛下的心里,绝对有不轻的分量。 如今,他手下的人来报,那位病了,他可是片刻都不敢耽误。 第126章 混账 张义德在看见段荣出现时,心里一咯噔。 他家主子刚才才因为菱修容的那些话正感到不痛快呢,现在谁进去,估计谁就会撞枪口上。 看在他跟段荣也算是共事多年的份上,张义德拉着人低声提醒:“哎哟喂,大将军,您这时候可不能进去。皇上正恼着呢,您进去可不就是要吃排头吗?” 段荣面上略显焦急道:“张公公,是那位有事。” 张义德几乎是在这瞬间就反应过来段荣口中的“那位”是谁,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完全僵硬住了,甚至仔细一看,好像都要的变得龟裂。 “那您先在这儿稍等,让咱家先去通禀。”张义德说完这话,转身就小跑着进了正殿。 经过多次教训,张义德怎么可能不知道误了谁的事,都不能误了那位主子的事儿。 段荣很快被传唤进去。 李同显在听到说纪青霭那边有事禀告时,他原本想要放一放,如果现在就把人召唤进来,好像显得自己多迫不及待似的。但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本能反应,他还没控制住,就已经让张义德把人给唤了进来。 见段荣进来后,李同显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 他是感觉自己的情绪好像都被纪青霭牵着走,完全没了自控力一般。 “她怎么了?”李同显沉着声音问。 问这话的时候,李同显心里还在琢磨着,若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他就要把人晾一会儿。 段荣不敢隐瞒,“令昭容娘娘她好像发病了,春麦姑娘想去请太医,但皇上有令,不让旁人知道令昭容娘娘在冷宫,所以微臣……” 段荣这话还没有说完,李同显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叫太医了吗?!” 段荣觉得后背上都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他哪敢不跟皇上通禀一声,就直接去请太医啊!“微臣想着先来禀告皇上,先前皇上下过命令,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令昭容娘娘在那边,所以,还不曾……” 李同显只觉得现在脑子里“嗡”了一声,他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站在了段荣跟前。 下一刻,李同显一脚就踹在了段荣的肩头。 “混账!”李同显怒喝一声,不难听出来他现在声音里藏着的暴怒,“还不赶紧去请太医!朕是让你看着她,不是让你看着她去死!” 李同显说出这话时,眼神凶狠沉戾,像是一只被触怒的凶兽一般。 段荣被这一踹,直接踹了个大马趴。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磕头谢罪后,飞快站起身,转道就去了太医院。那样子,恐怕是要直接将老太医背着跑。 李同显在大殿里,一手掐着眉心,一手搭在腰间,反复来回踱步。 不到片刻,李同显有些愤懑似的,“去看看!” 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对张义德说的,还是他在自言自语。 反正话落时,李同显人已经朝着殿外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菱修容到现在都还跪在小花园的石径上,她刚才亲眼看见段荣进去,虽然不知道对方带去了什么消息,但李同显的那句“混账”的声音,从殿内都传到了外面。由此可见,李同显的怒火是烧得有多旺。 菱修容并不关心段荣是犯了什么事触怒到李同显,不过现在李同显走了出来,对她而言是个机会。 “皇上 。”菱修容低声唤道。 以往她这样柔顺的时候,李同显总会心疼上几分,必然会驻足停留。 可是今日,好像却失效了。 李同显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也完全没看见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直接就从她身边快步掠了过去。 菱修容一怔,尤然错愕。 不过她反应还算快,抓住了跟在李同显身后的张义德。 “张公公。”菱修容唤人。 张义德可不是李同显,敢明目张胆地受菱修容这一跪。他侧开了两步,心里焦急,但面上不显,还要应付着面前的菱修容。 “菱修容娘娘。” 菱修容:“这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吗?皇上这是去什么地方?” 张义德脸上端着的就是四平八稳,“皇上他的事情,奴才们怎么敢擅自揣度?” 菱修容面色一沉,“你能不知道?” 张义德眼神顿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知道当然是知道的,能让他家主子这样勃然变色的人,可不就只有那么一位?不过,有些话哪能从他的口中讲出来? 迎上菱修容咄咄逼人的目光,张义德心里也不怵,他面上身上还端着跟从前没什么两样的恭敬的神色,开口道:“娘娘与其揣测皇上的事,不如想想自己做过什么。”张义德像是有些高深莫测一般笑了笑,“除夕夜的事,皇上既然是交给了陶嬷嬷,您应当知道她老人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张义德!”就在张义德开口刚说完这话时,走在前面的李同显发现人还没有跟上来,不由低喝了声,“还不赶紧滚过来!” 张义德却觉得自家主子这一声呵斥,在这时候简直犹如天籁,他立马“是”了声,然后抱歉地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菱修容,提着自己的衣摆,飞快抛开。 他当然知道菱修容拦住自己是为什么,但是,他家主子都没叫人起来,他哪里有那个胆子敢自作主张把人给叫起来?这不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至于后面他主动提点的话,自然是希望这位主子娘娘可别再作妖,他家主子怕是最近的心思全都系在那位主子身上,哪里腾的出来手再来管她这头? 第127章 孩子 张义德脚步匆匆地追随李同显而去,仍旧跪在原地的菱修容,此刻的脸色却难看得很。 是她疏忽了。 她以为在孙晗湘自导自演安排的宫女和她本人都进了慎刑司后,昨晚的案子就算是结了。但她忘了此次负责查清来龙去脉的人是陶嬷嬷,是皇上的乳娘,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孙晗湘在临死之前,还在喊冤,说什么有人踢了她肚子的话,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作假。 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个百里桐。 菱修容也不确定自己昨晚那一脚,百里桐有没有感觉到。 想到这里,她顿时感到周身发凉。 她厌恶孩子,因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所以才更加厌恶怀有身孕的嫔妃。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就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所以李同显对她很放心。 她不可能成为仗着皇子就能横行后宫、插手朝政的后妃,她这辈子都只能仰仗着她唯一的男人,只能靠着李同显。 但这不代表她心里没有遗憾。 人总是得陇望蜀的,欲望无穷。有了宠爱,她也想要孩子这样的保障。可是,她不会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而自己永远得不到的,旁人却能轻易拥有,她也很难永远理智地保持平常心,没有一点妒忌。 那一脚,只是她在冲动之下,趁着场面混乱时,做出来的举动。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现在,菱修容忽然变得不是那么确定了。 皇上会相信孙晗湘的话吗?他会不会真的已经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不然,又怎么解释今日对她的冷淡? 菱修容真是想多了,现在换做任何一个人,李同显可能都看不见。 自打段荣过来后,李同显就再也控制不住,脑子里只剩下了纪青霭那道倔强的身影。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的。 李同显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觉得昨夜跪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格外可恶,一会儿又觉得昨晚自己就应该给纪青霭一点厉害尝尝,让她知道什么是皇权。他忍不住想着,若是昨夜他懒得听纪青霭那么多废话,直接将那黑衣少年拿下,然后把纪青霭送回到蓬莱宫看管着,怕就没有今日请太医这一遭了。 他就应该强硬将人带走。 李同显到的比太医还快。 他进院子的时候,院门口就堵着两个三个宫女。 看样子,除了春麦在里面照顾生病的纪青霭之外,纪青霭身边的三个贴身宫女都在外面的御林军拒绝请太医后,在门口想办法。 李同显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以夏菽为首的三人,想要冲破御林军的防守。 御林军的防线是那么好冲破的吗? 何况,就凭着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若不是因为御林军早就得了自家大将军的命令,不可伤到院子里的这群姑娘们,怕不是在夏菽她们第一回冲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拔刀出鞘。 李同显一出现,夏菽是最先看见他的。 这时候夏菽也不管之前自己肚子里有多少气了,在看见李同显的瞬间,她几乎就跑过去,“扑通”一声,直愣愣地就跪在了地上。 哪怕现在在院门口都还很嘈杂,但夏菽跪下时的那脆脆的膝盖骨跟地面相磕的声音,也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明明白白。 夏菽在跪下来后,不由分说就朝着李同显哐哐磕头,“求皇上,求求皇上救救奴婢主子吧!主子她烧得很厉害,求皇上请太医过来看一眼吧!主子她……” 夏菽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只感觉到前一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消失在了自己跟前。 张义德这时候“哎哟”一声从后面跟了上来,可怜了他身上没半点功夫,腿脚也不如自家主子。他家主子脚步生风一路走来,他几乎是在后面放着小跑,跑了这么长一段路,现在喘得不行。那张圆圆胖胖的,平日里看起来白乎乎的脸蛋,现在涨得通红。 “夏,夏菽,夏菽姑娘……”张义德气喘吁吁,“太医马上就到,你还是赶紧进去吧,皇上指不定要问,问话。呼,你们,你们身边这些伺候的人,怎么还跪在这儿?”张义德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气都没喘均,先把话说完,手里的拂尘像是赶鸭子一样,吆喝着人进去说话。 夏菽只听见了张义德说的那句“太医马上就到”的话,她神情顿时一喜,随意用袖子抹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张公公,太医真的来了吗?” 张义德还在喘着粗气,那小眼睛一翻,“当真!” 夏菽飞快冲着他一福身,“多谢公公。” 说完这话,夏菽赶紧转身去了院子。 李同显人已经站在了纪青霭的床前。 不过半日不见,但眼前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眸的女子,好像遭了大难。 纪青霭的唇瓣有些发青,虽然发着热,但是脸上看起来却是一片惨白,还隐隐的带着点青色。 李同显立于床头,那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怎么回事?朕离开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得厉害。 春麦已经跪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主子从小身子就不好,每年冬日,老祖宗都会遣人将主子送往南边。那边日头暖和,主子才不会生病。昨夜主子一人在冷宫里,殿内透风,连个火盆子都没有。再加上她心里压着事儿,等奴婢们过来后,她的就倒下了。”说完这话后,春麦其实还想要提一句谢公子的事,但想了想,这话最终在嘴里打了个囫囵,最后还是被她给吞进了肚子里。 “她现在如何?”李同显坐在了床边,伸手将纪青霭的那双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春麦:“受寒后,发热,诱发了喘症。奴婢已经给主子喂了救急的药,但那药丸也只能缓解片刻……” 李同显才明白为什么现在纪青霭的脸色看起来不是潮红,而是青白交加。 这是喘不过气来了。 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李同显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太医到什么地方了!”李同显没再理会春麦,扭头看着张义德冷声问。 就算是不看此刻李同显面上的表情,张义德也知道自家主子如今所剩的耐心肯定不多了。 “段大人已经背着人在路上……”张义德回道。 段荣是真的在背着人在宫里狂奔。 太医院的常祚余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再加上本身也是个慢性子,又不会武功。刚开始段荣在前面走得飞快,常祚余在后面背着药箱子跑得气喘吁吁。后来,段荣主动拎走了箱子,可是这位太医院的院使的那双小短腿,实在是比不过段将军的这双大长腿,哪怕都快要抡成了风火轮,也追赶不上。 最后没办法,段荣也不管这位院使愿不愿意,直接把人给扛在了肩头,飞奔而来。 常祚余什么时候被人这般粗鲁对待?何况大将军的肩头都是一把坚硬的骨头,这一路来,差点没把他的胃给顶穿! 等到常祚余到冷宫时,他都还没有看清楚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气都还没有喘匀,还想干呕,只见面前就出现了张义德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下一刻,他人就被拉进了殿内。 常祚余这时候才看见穿着一身暗纹的龙纹玄衣的皇上就在此处,眼下再怎么想吐,他也得咽回肚子里去,顺带着将张义德和段荣两人都放进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里,用酸水给涮一遍,方解心头之怒。 常祚余下意识要参拜,但却被李同显一句话给拦住。 第128章 照顾 “赶紧过来!”李同显坐在床沿边上,他现在还抓着纪青霭的手没有松开。后者的手心发凉,让李同显心里掠过阵阵不安。 常祚余顾不得此刻见到了皇上,又见到了那位自打入宫后好像多灾多难,但又备受宠爱的令昭容娘娘的惊讶,在看见纪青霭的面色时,心头一紧,赶紧抖出了银针。 大约是每次在见到纪青霭的时候,后者都是发病的模样,常祚余竟然还觉得已经有点习以为常。 但就算是常祚余习以为常,下针时冷静沉稳,旁边被一位年轻帝王盯着的时候,也觉得压力颇大。 一通银针下去,纪青霭差点没被扎成刺猬。 李同显的脸色没有变得太好看,因为他发现常祚余施诊后,纪青霭并没有丁点要醒来的迹象。 “她为什么还没有醒?”李同显问。 常祚余来不及擦一擦头上的汗水,他难道能说躺在床上这位主子身体底子本来就比不得寻常人吗? 这种顽疾,若是他施针就能马上令人苏醒的话,他岂不成了神医? 但这话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着皇上说出口。 常祚余:“令昭容娘娘寒气入体,再加上忧思过度,这才发热昏睡不醒。微臣现下施诊,只能缓解娘娘的喘症。退热还需要服药,醒来的话,应当是今夜或是明日了。 ” 李同显:“朕之前不是让你们给她调理身体吗?现在如何?” 这是几个月前,李同显在秋猎时提出来的要求。 常祚余心头一紧,跪下来回道:“微臣给娘娘开了方子,只是这调养之事,起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这需要长期调理。这段时间,娘娘忌动怒受惊,否则……” “否则什么?”李同显很不满常祚余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敛眉冷然问。 常祚余:“否则这便是边补边亏,没什么用。” 他说完这话后,已经做好了被皇上责罚的准备。但意外的,头顶上方安静了许久,刚才还气势逼人的皇上什么话都没有说,抬手之间,张义德那个滑溜的老东西就已经将他拉了出去。 现在,在房间里,只剩下了李同显和纪青霭两人。 李同显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纪青霭还在昏睡着,她如今手背上也扎着针,那张鹅蛋脸看起来好像变得尖瘦了不少。青白色褪去后,纪青霭的脸上又浮现出来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忧思过度…… 又伤心又伤身。 李同显脑海里回荡着刚才太医院院使的话,沉默了好一阵。 李同显绞了帕子,有些生疏地叠成了一小块,放在纪青霭的额头上。 等到常祚余过来取针,下面的人将退烧药熬好后端来,李同显没要身边的人伺候,亲自将纪青霭从床上抱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稳当地端着碗,一手从后面环抱住怀里的人,还拿着调羹,一口一口给人喂药。 纪青霭早就习惯了这种苦涩的药味,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显得很乖巧。有人喂一口,她就乖乖地吞咽下去。只不过,那紧蹙在一起的眉头,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愿意想要喝药的。 李同显没怎么伺候过人,唯一的经验可能还是在上一次秋猎中,给纪青霭喂药。 他手脚都有些笨拙,在这寒冬腊月里,愣是给自己弄出了一身汗。 用手帕将纪青霭唇角流出来的一点褐色的药汁擦拭干净后,李同显这才又轻轻地扶着人躺下去。 睡梦中的纪青霭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柔软,好像面上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因为吃了药,就算是在昏睡,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像是在跟谁生气一样。 李同显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伸手勾了勾纪青霭的唇角,像是想要手动让人微笑一样。但最后,李同显的手停在半空中,直接俯身,亲了亲床榻上的人。 “你就气死朕吧。”李同显低声道。 唇瓣仍旧是柔嫩的,有些让人欲罢不能。不过这一次带着苦涩的药草味,李同显在后者的唇珠上舔了舔,像是要留住自己的气息。 “今夜不是还想去看花灯吗?你醒来,朕就带你去。”李同显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纪青霭的侧脸。 这晚上,纪青霭都没有醒来,李同显也没有离开房间。 他最开始拧帕子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到后来,竟然也变得熟练了不少。 纪青霭在半夜的时候有发过一次热,明明脸蛋都已经烧得通红,但浑身还冷冰冰的,裹着两层被子,也觉得难受。 李同显直接上床,将人抱在了自己怀中。 第129章 缠绕 本以为纪青霭会反抗,但在睡梦中的人,在感觉到身边的热源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着李同显贴了去。 因为发热,纪青霭的内衫已经湿透了两次。 李同显亲自为她换了衣服,后来,干脆就只让人穿着一件豆蔻青的肚兜,方便他擦身。但现在,李同显感觉到那具温软的身体贴上自己后,觉得先前也不是那么需要图方便。 他的手无论是放在什么地方,都能毫无阻碍得触摸到纪青霭滑腻的皮肤。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碰过怀中的人。 心里对她的恼怒是真的,但身体的反应,也是真的。 可能因为纪青霭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现在发了热,纪青霭周身那股子清苦的味道就变得浓郁了不少。这味道对李同显而言,不仅仅没能起到静心凝神的作用,反而有些令他起了反应。 怀中的人对此毫无觉察,双手双脚都恨不得缠在李同显身上,汲取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量。 李同显越热,怀中的人缠得就越紧。 李同显的呼吸在这时候,变得粗重起来。 他怀疑纪青霭就是来折磨自己的。 纪青霭的腰很软,他几乎一只手就能掐住。但现在,李同显像是作茧自缚一般,狠狠地捏了一把怀中人的细腰,然后不等纪青霭闷哼出声,就已经低头,像是泄愤似的,狠狠地嘬了一口她的唇。 李同显的眼尾有些发红。 忍耐的过程很辛苦。 他还不至于禽兽到在这种时候对纪青霭做什么。 只是纪青霭没个章法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总有那么一不小心,让两人的身体刚好契合。 李同显的眼神变得幽深了许多,若是这时候纪青霭醒来,睁开眼睛便能看见此刻汇聚在男人眼中的翻腾的风云,那浓郁的占有欲,沉得可怕。 纪青霭醒来的时候,没什么意外的,感到了一阵久违的四肢发软,毫无半点力气。 幼年每次高烧后,她都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浑身上下软得像是一团棉花。 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守在床边的夏菽。 屋外传来了隐隐的熟悉的药味,还有她身边熟悉的宫女们压低了声音的浅谈声。 纪青霭微微一动,守在床边的夏菽就惊醒了。 “主子!”夏菽抬头时,眼里顿时闪过欣喜。她们这些人在纪青霭身边照顾的时间长了,动作自然麻溜又井然有序。先将人扶起来,然后递来一杯温水,又送上温热的巾子替她擦拭手和脸。 夏菽一边伺候纪青霭,一边像是一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开口:“主子您昨日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幸好常院使来得及时,您现在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吗?幸亏谢公子带了新的药丸,春麦姐姐在太医过来之前,就先给您服下了。” 纪青霭摇头,“除了有些乏,别的没什么。” 夏菽刚才那一嗓子,直接让在院子里的还在熬药的春麦几人都知道纪青霭醒了过来。 秋麻冬黍两人进门来送水,伺候纪青霭梳洗,春麦则是去外面热了热膳食,然后端进来,服侍纪青霭用膳。 原本荒凉破败的小院子,这时候倒透出来几分勃勃生机。 纪青霭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半碗清粥,一小碟千页豆腐,一只肉馅的福包。 当春麦还想给她盛一碗甜汤时,纪青霭摇了摇头,“够了。”她已经吃不下了。 春麦这才收手作罢。 纪青霭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她知道这都是每次自己发热后的后遗症。旁人可能休养片刻,起来活动活动就好了,但她还得躺个一两日,才有力气。 纪青霭想沐浴。 哪怕她醒来的时候,能感觉到浑身都很清爽,但被人擦拭干净,和自己坐在木桶里沐浴,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春麦见今日外头的日光正盛,再加上昨日皇上过来后,她们屋子里是不缺炭火。虽然比不上从前的地龙暖和,但小心一点,应该是不会让纪青霭受凉。 纪青霭是在午时去沐浴。 她从小就不喜欢沐浴的时候被人近身伺候,春麦将她扶着坐在了木桶边缘,这才转身走到屏风另一侧。 纪青霭低头,细长的手指拉开了内衫。 昨夜她发热,脑子昏沉得厉害,有些记忆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纪青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是现在,纪青霭在褪下内衫后,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腰间的那一块有些明显的青色的指痕时,她眉头一皱。 腰间的痛感,跟她发热后浑身酸痛的痛感似乎有些不一样,但之前她没多想,现如今,纪青霭盯着腰间的明显是属于某个男人的指痕时,她的长睫轻颤。 “春麦。”纪青霭忽然开口。 在屏风外的春麦很快应声,“主子,怎么了?” “昨夜是谁在守夜?”纪青霭问。 她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在前天晚上,李同显才在自己跟前放了狠话。 她几乎是将男人的脸面都扔在了地上,虽然当时在场的人也就只有李同显和谢揽山。但凭着她对李同显的了解,她在选择了让谢揽山离开后,他已经是极为愤怒的。怕是李同显登基五载,第一次有人敢在他跟前这般忤逆他。 既然如此,李同显又怎么可能在昨日来过? 纪青霭为自己脑海中出现的这个念头感到有些荒谬。 屏风外的春麦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是夏菽。” 纪青霭眼睛一眨,凝结在她长睫上的雾珠,从弯翘处坠落,落进了浴桶之中,踪迹难寻。 “是吗?”她轻声问。 但这话只有她自己能听见,春麦在外头,只见屏风上倒映出来的人入了浴桶中。 纪青霭泡进了水里,才感觉到周身的疲乏好像也被洗去。 她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胸口的红痕,又回想到昨夜自己好像在昏昏沉沉中落进的熟悉的怀抱,纪青霭把自己埋进了浴桶中。 来了却不想要她知道,甚至还特意让自己身边的人封口,想来还是心里很恼她。 纪青霭在入水前,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 当热水没过了头顶时,纪青霭觉得自己还能再憋两口气,感受着这种浑身都被温暖包裹的诡异的舒适,忽然一下,她整个人就被人从浴桶里捞了起来。 “哗啦——” 好大的水声。 在漫天的水花中,纪青霭陡然间落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男人的暴怒声—— 第130章 寻死 “你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李同显,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纪青霭脸上全是水,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被人捞出来的那瞬间,她那双被打湿的睫羽下的双瞳,满是惊讶和茫然。 在她手下紧紧拽着的,是暗纹的靛蓝色龙袍。 李同显是在今早纪青霭醒来之前离开的,他不想让纪青霭知道自己守了他一晚上。 但是在回宫后,梳洗换了一身衣服,李同显忍耐了一早上,中午用膳也没什么味道。 他忍不住想着自己早在十日前就已经在揽月楼里定好的酒席和房间,如果没有除夕夜的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跟纪青霭在揽月楼的小院中醒来,再去热闹的酒肆中, 感受民间烟火。 一个人用膳,越吃越没什么味。 这中间陶嬷嬷来过一次,根据百里桐和孙晗湘的供词,她确定除夕夜那晚,不仅是有人在地上泼了油,还有人踹了孙晗湘的肚子。 陶嬷嬷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但李同显完全听不进去谁在那晚上对孙晗湘动了手,他只想知道现在纪青霭有没有醒来,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张义德。”李同显忽然就开了口。 他这一说话,原本还在跟他汇报除夕夜推搡事件的陶嬷嬷忽然住口,眼里带着些疑惑。 李同显也是在开口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不仅没将自己乳娘的调查进展听进耳朵里,甚至因为心里脑子里想的都是纪青霭,完全发现陶嬷嬷还在说话,就已经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声音。 “皇上,是哪里有问题吗?老奴回头再查。”陶嬷嬷开口道。 李同显被噎住,他哪里有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压根就没听,“朕将此事交付给嬷嬷,嬷嬷只管将最后的结果告知朕即可。”李同显从位置上站起来,“朕还有事。” 说完这话后,李同显人已经迈出了大殿。 张义德先前被叫了一声,如今迈着快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主子是要去御花园转一转吗?今年从民间搜罗来的手工冰雕师傅们的手艺听说是天下一绝……”张义德试探着问。 自家主子刚才明显就是心不在焉,但现在出来后,又没有吩咐要去往何地,张义德只好主动开口。 李同显的确是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但他听见张义德这话时,却没有出声。 直到李同显看都没有看一眼现在在御花园内的那些冰雕,穿过御花园,朝着深宫更里端走去。 张义德这一次跟在后面,不敢说话了。 在御花园的更北面,可不就是通往冷宫的方向? 要知道从前他家主子从来都不会朝那方向多看一眼,现在人却没二话,直接朝着那地方走去,这是要见什么人,张义德怎么可能不清楚? 张义德是真不知道自己这头上两位主子在做什么,但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放着小碎步快步跟在李同显身后。 李同显到了冷宫外后,却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张义德眼观鼻子鼻观心,垂着头,安静得把自己当个泥人,巴不得自己不被注意。 他在心里却忍不住偷偷嘀咕,自家主子站在这外面算什么?既然想看,那就进去看啊,再不行,把人送回蓬莱宫,不就行了吗?自打今早回了前殿,他是觉得自家主子就是人回去了,魂儿都还在令昭容娘娘这儿呢! 这又何苦? 眼下,纪青霭被李同显凶狠地盯着,再加上后者刚才那一句厉喝声,她脑子里满是被李同显出现在这里的惊讶和意外占据,哪里还能想那么多? “妃妾……” 纪青霭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偏头,“阿嚏——”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霎时间,那张还沾着水光的脸上,鼻头变得红红的,眼里也聚集了一汪生理性的泪水。 李同显见状,长臂一捞,就将一旁长杆上的衣服拿到了手中,将怀里像是一条小银鱼似的滑溜溜的人给包裹了起来。 李同显的动作有些粗鲁,但是纪青霭能从对方微微急切的动作里感觉到一丝丝的关切。 李同显直接将裹好的纪青霭抱着朝着床榻跟前走去,在整个过程中,他一声不吭,视线也不曾落在纪青霭身上。整个人的下颔都绷得很紧,那像是方冰块一样的喉结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锋利冷然。 纪青霭在被李同显抱着放在床上的那一刻,在男人的双手刚要离开自己的腰间时,纪青霭忽然就伸手勾住了李同显的脖子,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就将前一刻还抱着的人拉到了自己跟前。 李同显幽深的目光终于扫了过来,沉沉地落在了纪青霭身上。 他现在还很生气! 纪青霭像是没看见其中的警告一样,她直接抬头,就亲住了跟前男人的唇。 她的唇上还沾着水,软软的,又湿漉漉的,像是清晨被露珠打湿的娇艳的蔷薇花瓣的一般。 “皇上,妃妾没想要寻死。”纪青霭轻声道。 她比谁都把命看得重要,怎么可能去寻死? 李同显眉头一颤,但是他还是没说话。 纪青霭轻叹一声,她如今整个人都被李同显的目光笼罩着,她伸出一只手,扯了扯李同显的袖口。先前李同显冲过来将她从浴桶中捞起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湿了外套。 “真的。”纪青霭也不管现在李同显想不想听自己讲话,也不管对方到底愿不愿意相信,她的手指,就轻轻地拉扯着李同显的袖口。纪青霭仰着小脸,那双眼睛看起来干净澄澈,似乎里面还有细闪的碎光,“妃妾都还没有让皇上原谅呢。” 李同显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眼眸,因为现在纪青霭的这句话,顿时泛起了点点波澜。 片刻后,李同显才哑着嗓子问:“你还想要求得朕的原谅?” ——小剧场 女鹅:就埋个水也能吓死你? 李狗:没有,怎么可能?!(嘴硬) 女鹅:哦,那你抱什么抱?(轻松拿捏) 李狗:见义勇为不行吗?! (ps宝们喜欢小剧场吗?哈哈哈哈喜欢的话,我下次随手多写几个~) 第131章 和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和好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表现得漫不经心,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纪青霭,像是不会放过她面上的每一分神情变化。 纪青霭坦然点头。 李同显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笑声,“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要放他走,换自己留在这儿?” 这摆明了是不相信纪青霭这张骗人的嘴。 如果现在纪青霭认错的话,他不是不能再考虑给她一次机会。 纪青霭顿了顿,她刚才原本扯着李彤下袖口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 纪青霭还没有说话,但是现在李同显的目光已经死死地盯着她刚才松开的袖口,再看向她的时候,目色沉冷,似乎里面还带着威压和压迫。 李同显不想听见从纪青霭嘴里说出来那些自己不喜欢的话。 所以,他现在就是作弊了,他是在逼着纪青霭做出自己想要的那个选择,哪怕纪青霭心里并不认同,但他现在就想听。 即便是哄,他也要听纪青霭亲口说。 纪青霭不是没感觉到此刻萦绕在自己身边的那股子低气压,但说实话,这样的李同显,也很难让她真的害怕。 所以,下一刻,纪青霭就仰着她那从前被李同显反复摩挲过,亲吻过的修长纤细的脖颈,咬住了面前男人的唇。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主动亲李同显了。 这一次,纪青霭可比之前要细腻耐心很多。 没有像是刚才那般浅尝辄止,只是碰一下就分开,而是有些探索式地含住了男人的薄唇,软软的好像还有些羞怯的舌尖,轻轻地朝着那薄唇舔了舔。 她主动亲人的动作很生疏,甚至都没什么章法,像是一只凌乱的小猫咪,在胡乱跟人贴贴。 可是就算是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章法,纪青霭的主动,还是轻而易举地点燃了李同显周身的欲火。 他的手放在了纪青霭的腰间,想要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是放在了纪青霭的后颈上。他的大掌,能一手将纪青霭雪白的后颈全都掌控在手心里。 转瞬功夫,主动权就能完全交递在李同显手中。 可在下一刻,纪青霭忽然就这么抽离了李同显的唇瓣,这让原本准备追逐过来的反客为主的李同显的动作落了空。 “嘶——”纪青霭低低地痛呼了一声,她咬着刚才已经被亲得发红的唇,浅浅地蹙起了眉头。 李同显顿时就停下来了自己的动作,欲望被强行压下,他语气有些急切,目光落在纪青霭的脸上,试图从她的神色里瞧出什么端倪,“怎么了?又不是舒服?” 大约是因为纪青霭在他面前发病的几次情景,在李同显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每当纪青霭皱起眉头时,他心头就忍不住发紧。 纪青霭没看李同显,她低着头,反而盯着李同显现在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 李同显则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准备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但纪青霭显然是早有准备,在李同显将自己的手抽回去之前,纪青霭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纪青霭就将自己的衣服掀开了一点。 “皇上。”纪青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思得逞后的愉悦,她说话间,细腰上的指痕,此刻也清晰地暴露在李同显眼前。“妃妾是有些不舒服。”纪青霭这时候抬头看着李同显的眼睛,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有些躲闪,她自顾自一般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烧糊涂了,妃妾总以为昨夜皇上也在。” 她没谈论自己衣衫下,腰腹间的指痕,只是将证据送到李同显的眼皮子底下。 李同显此刻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好像都不受控制地跳了好几下,他看着纪青霭,现在要是他还什么都不明白的话,那才是有鬼了。 纪青霭现在不就是故意的吗? 这就是他昨夜来过的证据。 刚才纪青霭的痛呼声,估计多半也是假的。他还不了解眼前的人吗?哪怕自己没有使多大的力气,但纪青霭那一身肌肤娇贵得很,轻轻一碰,都能留下痕迹,跟个需要精心呵护的陶瓷小人儿一样。 至于刚才纪青霭的动作,不过是为了诱导自己注意到刚才他放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手,手指能完全跟出现在她腰间的指痕吻合。 李同显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这小狐狸的陷阱里,这种踩进别人陷阱的事,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体验过。 如今,被纪青霭摆了一道,李同显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伸手将纪青霭好像“无意间”掀开的衣服放了下来,“是朕。”李同显在看见那指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他还要继续跟纪青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就算是耍赖,他还不至于“指鹿为马”。 气恼归气恼,但见纪青霭无大碍,李同显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李同显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跟前这小狐狸拽着自己这个“把柄”耀武扬威,但很意外的,纪青霭并没有拿这件事情打趣他。 纪青霭只是伸手,用自己那双纤细的藕臂将面前的人抱住了。 “多谢皇上还惦记着妃妾…… “妃妾知道皇上气恼除夕夜那晚上做的决定……”纪青霭低声说,她声音像是自带着一股子安抚人心的力量,至少,现在这一刻,李同显在听到纪青霭主动提起来的时候,心里没有之前那样感到愤怒,和被背叛。“妃妾幼年时,除了谢揽山之外,没有朋友。他不仅仅是朋友,也是妃妾的救命恩人。皇上,难道您愿意看见妃妾为了宫里的富贵,就将来给自己送药的朋友置于死地吗?” 纪青霭没忘记刚才李同显让自己做的选择。 但是,这种实诚的回答会让李同显生气,不实诚的回答,她觉得自己做不出来,那还不如将这麻烦问题,直接抛给问出这种难题的男人。 “如果重来一回,妃妾都听皇上的。皇上,您想要妃妾怎么选?”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将自己的脑袋从李同显的胸口抬了起来, 那双干净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跟前的男人。 李同显:“……” 哪怕李同显身下的皇位就是他从尸山血海中持剑夺来的,他被纪青霭问到这话时,也说不出来要恩将仇报的话。 李同显沉默了。 纪青霭也不催促他做决定。 既然李同显觉得她此前是背刺了他,那她就将选择权交到他手中,只要他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她就顺着他,听他的话。 “朕看你就是故意的!”片刻后,李同显的下颌抵在纪青霭的发顶处,有些咬牙切齿道。 设身处地,他的确是做不到为了一时间的荣华富贵,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朋友,或者说是恩人。能做为一己私利出卖朋友的,哪怕他在喜欢,想来日后也是不可能再将纪青霭放在自己身边。 李同显不是想不明白,但就是作为男人,心底那点不愿被人发觉的隐晦心思,在自己跟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时,他没有被选择的懊恼和愤怒,在时时刻刻作祟。 这才是他恼恨的最根本的原因,他不是纪青霭的第一选择。 纪青霭轻笑出声,“妃妾知道皇上是好人。” 纪青霭给李同显戴了一顶高帽子。 李同显在听见“好人”两个字的时候,唇角像是觉得好笑地扯了扯,看起来极为敷衍。 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好人,可能这天下能把他定义为好人的,也就只有怀里这一个。 “你就仗着朕不敢拿你怎么样,就为非作歹吧。”李同显像是叹了一口气似的,开口说。 这一句话,已经是他在纪青霭跟前的退步了。 纪青霭“唔”了声,“若是妃妾那晚真的选择了把他交给皇上的话,皇上真的会高兴吗?” “高兴。”李同显咬了咬牙道,“为什么不高兴?” 纪青霭:“……” 如果不是因为接下来她的下颔就被人抬起,堵住了一切声音的话,她差点就信了。 “搬回去。”唇齿交融之时,李同显咬了咬纪青霭的下唇,开口道。 第132章 旧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旧好 纪青霭这人惯是会察言观色的,当李同显说出这话时,她就知道,除夕夜那晚上的事,算是翻篇了。 纪青霭主动伸手勾着李同显的脖颈,她几乎算是坐在了李同显的怀中,原本才沐浴后,身上只是被李同显胡乱裹住了衣服,并没有认真穿好。在纪青霭的动作之间,那原本就只是挂在纪青霭身上的衣服,敞开了许多,露出了雪山山峦。 李同显的眼神一紧,锋利的喉结在这时候忍不住滚了滚。 他是正常的男人,何况,这段时间他都没有进后宫。怀里抱着的,本来就是他喜欢的人,若是还没有什么反应的话,那才是奇了怪了。 纪青霭就坐在李同显的怀里,两人之间贴得很紧,李同显如今有什么变化,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觉察? “搬回去?皇上是不生妃妾的气了吗?”纪青霭张着小口,刚才被李同显疾风骤雨一般狠狠亲了一通,她的呼吸还有些不顺畅,微微喘息着。那喷洒出来的温热的气息,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触碰到了李同显的脖颈上,带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意味。 更让李同显觉得要命的是,现在纪青霭在问完这话后,还像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一样,凑上前,舔了舔他凸起的喉结。 几乎是在这瞬间,李同显放在纪青霭腰间的那只手就忍不住下滑了一瞬。 他稳稳地拖住了纪青霭的臀瓣,然后用力。 纪青霭几乎被李同显这没有一点预兆的动作激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即便是李同显的手没有放在她的腰间,她的腰也像是一捧能流动的水一样,软了下来。 纪青霭像是浑身失力似的,趴在了李同显的胸口处。她那双原本环绕在李同显脖颈上的手,也无力垂下,堪堪勾着李同显肩头的衣服,不至于太狼狈地落下。 但现在纪青霭都还没有亲耳听见李同显的回答,她不甘示弱又格外倔强地抬头,看着跟前的人,“皇上……”纪青霭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是有多让人想要撕碎她,那张昨日看起来还青白交加的,病态的小脸上,现在布满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您还没有回答妃妾的话呢,您是不是不生气了?” 李同显现在哪里还有心情理会纪青霭这些问题,他如今只想做一件事。 马上就在这里,将怀里的人就地正法。 李同显:“不气。” 他在说完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直接抱着纪青霭,翻身上了床榻。伸手一勾,两边勾着的幔帐就落了下来,将两人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下一刻,李同显已经低头,想要寻着刚才的吻,继续下去。同时,他也伸手,像是剥荔枝一样,将里面那一捧雪白给剥出来,还格外小心,唯恐稍不留神的一个用力,就掐破了荔枝肉。 李同显的动作很快,也很急切,纪青霭甚至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都已经赤条条地被眼前的男人给压在了身下。 当李同显俯身亲吻时,纪青霭却不由偏了偏头。 李同显的这个吻就错了位,最终落在了纪青霭的耳下。 李同显皱眉,他这一刻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从他用力吮吸着纪青霭耳朵下面的那一块小小的又薄薄的肌肤的动作里,也能让人感受到男人这是生气了。 纪青霭:“……皇上。”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差点变调,纪青霭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以防自己控制不住的声音就这么传了出来,“那,日后您都,都不可以……再跟妃妾因为这事儿,赌气了,好,好不好?” 纪青霭浑身颤抖着,这才将这句话说完整。 她脑子里快要被李同显的动作搅成一团浆糊,但是,这团浆糊里,还始终保持着一线清明。 翻旧账这种可能,必须杜绝。 她就算是要搬回去,跟李同显重修旧好,也要确保除夕夜她的选择,不会膈应到她跟李同显的关系,她要眼前这个男人亲口承认他已经放下了。 第133章 折磨 李同显微微挺身,抬头,目光深邃地将身下的人笼罩着。 他的眼底似乎都有猩红的血丝,这都是因为接连着两晚上都不曾睡个好觉,留下来的证据。 而就在这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浓郁的欲色,还有几分不耐。不过李同显在听见身下的人断断续续说出来的话后,最后又多了一抹笑意。 “果然是小狐狸精。” 李同显哑着嗓音开口。 都到了这种时候,都还不忘记给他上眼药。 李同显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说纪青霭是不怕他胆大包天呢,还是该说她就是个没良心的。 他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简直就像是甩开了自己的脸面来求和,结果在这种紧要关头,纪青霭心里惦记的不是跟他在一起翻云覆雨,而是想着要他亲口保证不再计较除夕夜的事。 李同显不得不说,自己是有些挫败的。 纪青霭像是没听懂李同显这话一样,乌黑的像是海藻一样的长发铺满了枕间,那双眼眸显得格外干净而无辜。 像是一只无意间就在诱惑人的山野间的小妖精。 “好。”李同显像是磨了磨牙,答应下来,纪青霭的心思都不是写在脸上,而是直接挂在嘴边,都不需要让人猜测,她自己都讲出来了,李同显还能有什么不明白?“朕答应你。”李同显像是有些气闷开口,他叼住了纪青霭的耳垂,“令娘,别折磨朕了……” 莫名的,气势凶悍的男人,在这一刻,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委屈,还有几分可怜。 纪青霭差点没笑出声。 当感觉到李同显的动作时,纪青霭气息变得不稳。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后,纪青霭又磨磨蹭蹭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跟李同显的姿势很危险。 受了十多年的世家贵族教育的纪青霭,实在是不习惯在外头天光大亮的时候,跟人在房间里,在被幔帐遮住的昏暗的床榻之间,行这种荒唐之事。 所以,当李同显的手要覆盖在雪山之巅时,纪青霭忽然伸手撑住了跟前男人的肩头。 她脸上的羞怯之色掩饰不住,哪怕纪青霭对着李同显再怎么游刃有余,那也绝不包括她在床上这种时候。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还很年轻的,面皮很薄的小女娘。从前跟李同显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她都还不怎么情愿。如今,可是在大白天的,纪青霭压根就没能克服自己内心的那点别扭。 “皇上,现在还是白天呢……”纪青霭眨了眨眼睛,她还企图用道理说服李同显。 白日宣淫,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是这话若是放在平常的话,李同显可能还能听得进去。但现在,他都已经被纪青霭勾得这般不上不下,甚至刚才都还被纪青霭牵着鼻子走,顺了她的心意,将那晚上的事情彻底揭过,纪青霭就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 李同显绝不接受这种结果。 纪青霭失算了。 年轻的帝王在签订了不平等的条约后,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怒气?甚至这点怒气,在纪青霭的“用完就丢”的这种举动后,像是被风吹过,变得更加凶猛热烈。 纪青霭重新搬回蓬莱宫的日子又推迟了一日。 冷宫这荒废的小院子并不大, 甚至都还比不得当初纪青霭才进宫时住的琉璃阁。 房间里发出一点动静,外面都能听见。 最后还是张义德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去了门外,他自个儿当然也去了外面,跟一群御林军大眼瞪小眼。 外头有夜风吹的时候,纪青霭这才停止了轻颤。 在午时去沐浴时,她身上也就只有胸口和腰间,有红痕。但是,晚上再一次被李同显抱着去沐浴时,她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出来一块完好的地方。 当纪青霭在听见李同显去外面叫人进来换被褥时,她恨不得把自己按进水里,再也不要出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现在床榻上的狼藉。 她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李同显明知道这院子这般小,但他却凑在自己耳边说,想听她的声音。 纪青霭当然不想让他如愿,死死地咬着唇。 可是她遭受不住跟前男人的花样,当单薄的背脊被人从后颈一路向下亲吻,啃噬,最后落在了尾骨时,纪青霭已经被李同显弄得哭出声。 从前李同显还顾忌着她的身子,但今日,后者就像是彻底放出了围栏的猛兽一样,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獠牙,狠狠地扑了上来。 最后纪青霭连伸手挣脱出幔帐的力气都没有,她的手指头,都被李同显咬了个遍,更别说身体的其他地方,就没有一处没有吻痕。 唯一的区别,大约就只有深浅轻重。 李同显对自己特别喜爱的地方,反复烙印,纪青霭甚至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像是被李同显的目光套上了枷锁,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能仰颈低泣。 浴桶显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安全的地方。 “令娘说不可白日宣淫,如今外面圆月当空,那……”李同显在纪青霭背后,一手环住纪青霭的腰间,一手抚摸着她的长发,甚至还在她的耳边流连。粗糙的指腹揉弄着纪青霭娇嫩的耳垂,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诱惑。 后面的话李同显没有说完,但是不论是他,还是听着这话的纪青霭,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纪青霭吓得想要挣脱,可她下午才被李同显狠狠地教训了一番,此刻泡在水里,更是娇弱无力,就连扑腾的两下,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多少。反而因为她主动挣扎的动作,勾得身后的人越发离不得她。 下一刻,纪青霭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呃”声,含含糊糊。 浴桶中的水最后还是溅湿了一地,晃晃荡荡,无法平息。 第134章 低热 纪青霭醒来的时候,发现李同显竟然还没有离开。 她如今整个人都在身边男人的怀中。 纪青霭刚一动,就感觉到从四肢百骸处传来的酸软。 “醒了?”李同显单手抱着她,还摸了摸她手臂的温度,亲自确认纪青霭没觉得太凉,这才收了手。 纪青霭“嗯”了声,她在开口后,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厉害。 也是在这一瞬间,纪青霭想起来了昨日李同显抵靠在自己的耳边,低声说的那句“朕喜欢听你叫”后,身边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恶劣,完全不给她咬着唇瓣的机会,让她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 也是因为这样,纪青霭在彻底回想起来后,整个人都像是烧了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的皮肤没有变得绯红滚烫。 纪青霭下意识地就想要离身边这个男人远一点,经过了昨天之后,纪青霭才知道从前李同显留宿在蓬莱宫,的确是很照顾她。每次他来了两次后,就抱着她歇息了。昨夜却如猛兽出笼,她从前的两次,就已经招架不住,更别说像是昨日那般,毫无节制的,如今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纪青霭想离李同显远一点,但李同显现在却只想搂抱着她。甚至因为他才醒来时,纪青霭还在睡梦中,李同显已经靠着自身的毅力平复过一次。 如今纪青霭都醒来,他想,无论如何,自己也应该再收一次福利。 李同显可太清楚纪青霭的敏感点,饶是纪青霭最开始还想要推开后,但没一会儿,床幔也开始跟着摇曳。纪青霭的那双玉一样的手,狠狠地抱住了李同显的后背。 在后者的后背上,添了新鲜的血痕。 这一通折腾,让纪青霭彻底没能从床上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李同显看不过去,让张义德抬了自己的步辇,他直接抱着纪青霭,上步辇,回蓬莱宫。 纪青霭其实觉得住在冷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当初李同显让她选择的时候,她也不会那么干脆。但在李同显看来,冷宫就是晦气。哪怕他昨日明明都已经拉着纪青霭在这里胡作非为了一通,但还是架不住他觉得晦气。不是自己觉得晦气,而是替纪青霭觉得晦气。 更何况,蓬莱宫的正殿里烧着地龙,比这风雨飘摇的冷宫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李同显可不认为纪青霭这小身子能经受住几次风寒的折腾。 所以,李同显说什么都要让纪青霭回蓬莱宫。 当纪青霭再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回了蓬莱宫,日升日落已过一回,此刻外面好似还有霞光。 而让她感到几分意外的,是现在自己额头上搭着的一方帕子。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纪青霭也变得放松了许多。 春麦等人忙了一通,虽然只在冷宫住了两日,但一回到蓬莱宫后,还是有很多事要忙活。所以现在,守在纪青霭寝宫的人,是李同显。 纪青霭偏头,在看见李同显时,眼底有些惊讶。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现在李同显竟然还没有离开? “皇上?”纪青霭开口。 李同显就坐在旁边的碧纱橱,手里拿着一卷书,但事实上,他坐在这里坐了挺久,手里的书卷,一点都没有翻动的痕迹。 他分明就是在出神。 当纪青霭这一嗓子喊出来的时候,李同显才像是猛然被人叫回了魂。 他将手里的书卷放下,快步走到纪青霭身边,扶着她的肩头,让她从床上能坐起来,“感觉好点了吗?”在说这话的时候,李同显还很贴心地替纪青霭掖了掖被角。 纪青霭不明所以,但她觉得浑身有些乏力。 想到在自己昏睡之前,眼前这人做了什么时,纪青霭拿着自己那双清泠泠的双眼,像是嗔怒似的,瞪了身边的人一眼。 没说话,但眼睛好像说话了。 李同显有点不太自在,他伸手将纪青霭额头上的那方帕子拿下来,又用手背去量了量纪青霭额头的温度,“不烧了。”李同显低声说。 纪青霭:“???” 李同显现在是明显有些心虚,在纪青霭昏睡的时候,常祚余又被召来了一次。 常祚余就没想过自己会这么频繁地见到纪青霭,而且每一次诊断,他真都是提心吊胆。 这一次也是一样。 只不过害怕的不是宫里贵人的病情,而是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对皇上开口。 常祚余的话已经尽量很委婉了。 这位贵主子身体虚弱,就算是在房事上,也不宜太激烈。 今日被召来蓬莱宫,给纪青霭把脉的时候,常祚余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身边的年轻帝王。 这种时候明明心虚的应该是皇上,但皇上看起来实在是太自然了,结果反倒是他这个太医院的院使,目光都不知道应该落在什么地方。 “令昭容娘娘身子虚,在过于激烈的房事后,经受不住,会引起低烧。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很严重的反应,但,但……还请皇上……日后稍稍节制一些……”常祚余觉得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老脸都烧了起来。 原本坐在旁边,拉着纪青霭的手,脸色看起来还格外正常的李同显,在听见这话时,骤然觉得脖子都有些发热。 只不过当着常祚余的面,李同显没有表露出来分毫就是了。 “那她还有多久退烧?”李同显沉着声音问。 常祚余低垂着头,不敢多看跟前的年轻帝王一眼,“低烧只是暂时的,这主要看令昭容娘娘的体质。微臣估摸着,再怎么也需要一两个时辰。” “还需要注意什么吗?” 常祚余顿了顿,眼皮微微一抖,“咳,令昭容娘娘最近在进补,所以……这频率也不宜过高。” 他就差没直接指着李同显的鼻子说,皇上,你纵欲也不能拉着娘娘纵欲啊!你们俩的身子骨那能一样吗? 常祚余觉得自己说完这话后,脖子上好像落下来了一道冷冰冰的,还带着格外不悦的视线。 他有点想缩一缩自己的脖子。 现在,纪青霭听着李同显这一句“不烧了”的话时,整个人一愣,随后她反应过来,“妃妾刚才又发热了吗?” 她自己都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同显“嗯”了声,“是朕不好。”李同显在常祚余跟前当然不会说什么,但在知道因为自己拉着纪青霭做了太多次,结果把人直接给做得发了热,他心里当然是懊恼又自责的,现在主动在纪青霭面前承认是自己的错。 纪青霭惊讶,李同显主动认错,这简直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稀罕。 “皇上?”纪青霭眼里有些不解,她还不知道为什么李同显要认错。 李同显抬头,对上了纪青霭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是有点太王八蛋。 他没办法骗纪青霭。 但就是因为这样,李同显才觉得无比心虚。 心虚到这几个时辰,他守着纪青霭,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现在要解释的时候,难得的,李同显觉得自己面皮有些发烫。 他能怎么说?说自己不知节制,把人给做发烧了? 第135章 爱慕 李同显想,如果自己这样说的话,会不会直接被纪青霭推出蓬莱宫的大门? 他想了又想,最后只能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 “想吃点东西了吗?” 纪青霭被问到这话时,才觉得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她今日被李同显拉着胡来了不知多久,如今还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李同显见纪青霭点头,立马唤人传膳。 可这过程里,纪青霭还没有忘记他之前的犹犹豫豫的模样,“所以,皇上,您刚才说都是您的错,这是为什么呀?” 纪青霭声音软软的,尤其是在先前被李同显拉着做狠了后,声音里还透着一股别样的无力感。 雨打芭蕉,一夜残红。 但就是这样,才更容易引起男人心底的占有欲和有些难以明说的暴虐欲望。 李同显面色一僵,这一茬不说明白,估计今晚是过不去了。 他将纪青霭抱在了怀里,这样就不用看着纪青霭的眼睛,李同显心底那点忐忑就不用再掩饰。 “刚常祚余来过了。” 纪青霭还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常太医吗?又麻烦他了。” 纪青霭也知道自己每次生病,都要把太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都折腾一遍。而常祚余作为太医院的院使,自然是首当其冲。 “然后常祚余说,你身子不舒服,发热,是因为……之前做了太久。” 纪青霭整个人都还在李同显的怀中,她在听见耳边传来的这话时,脑子里还反应了一阵时间。 做了…… 太久……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有点陌生。 纪青霭在意识到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忽然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脸上原本还挂着的淡笑,此刻已经一寸一寸龟裂。 纪青霭下意识地就要推开面前的男人,从李同显的怀里挣脱出来。 可是李同显大约也是知道她想做什么,所以,在纪青霭挣脱之前,李同显那双抱着纪青霭的手臂,就忍不住用了些力气,让怀里的人根本无法挣脱。 纪青霭在发现这一点后,气得耳朵都红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后,都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敢情她都已经昏睡了一整天? “放开!” 纪青霭的声音又羞又恼,而且现在她被李同显禁锢在怀中,挣脱不得,只能伸手,在男人的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 李同显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任由纪青霭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也没有半点要阻拦的意思。 纪青霭现在耳朵都红透了,她简直不敢想象太医院的院使给自己诊脉后的表情。 她真是要被眼前这男人给气死了。 “不放。”李同显抱着纪青霭,语气里好像还有那么点委屈, “朕都知道错了。” 纪青霭:“……” “下次不会了。”李同显接着说。 纪青霭:“……!” 这还能有下次? 等到下面的人将膳食已经摆在隔壁花厅时,纪青霭被李同显牵着走过去。 当然不是纪青霭想被牵,实在是因为李同显太霸道,说什么都要拉着她一起走。 纪青霭又挣脱不了男人的那只大手,最后就冷肃着一张小脸蛋,坐在了李同显身边。 事后得知的羞恼,哪能那么快就消失,她也接受不了! 纪青霭不知道,就她现在这冷冰冰的样子,却勾得李同显有点挪不开眼。 这后宫的女子,谁敢像是纪青霭这样对李同显甩脸子?气性这么大? 今日对李同显来说,也是头一遭。 但李同显很难因为纪青霭的这些小脾气生气,他甚至还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发现了纪青霭从来不会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另一面。 虽然李同显记得自己已经答应过纪青霭,日后不能再提及除夕夜那晚,在冷宫三人对峙的事。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偷偷比较。 李同显忘不掉那一晚上,纪青霭对着在她身后的黑衣少年瞪眼的模样,她看起来对对方好像很凶,但这种凶悍,却又透着一股对对方很熟稔的感觉。那一刻,李同显觉得纪青霭跟谢揽山才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两人,而自己怎么都插不进去。 这种认知,这种感觉,让他嫉妒得发狂。哪怕后来,他知道纪青霭对谢揽山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后,他还是很嫉妒。 如今,纪青霭对着自己冷脸,李同显忍不住想,她会在谢揽山面前这样吗? 如果不会,是不是他赢了一局? 想到这里,李同显的唇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他会一直跟纪青霭在一起,哪怕从前谁跟纪青霭再亲密,但日后,他不相信还有谁能越得过自己去。 纪青霭也不是完全使小性子,她刚才的确被李同显扔下来的话炸了个外焦里嫩,甚至生出一种以后再也不想见人的心情。气闷无措是真的,想对李同显发火也是真的,但她不是完全沉溺在自己情绪,任由情绪掌控自己的人。 所以,纪青霭发现了坐在自己旁边,还纡尊降贵给自己夹了一芦笋的男人,嘴角噙着笑。 纪青霭:“???” 李同显还在笑? 自己给他甩了脸子,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挺高兴的样子? 纪青霭发现自己好像头一回,有点看不懂李同显了。 大约是纪青霭根本就没有掩饰这一刻看向李同显的疑惑和茫然,李同显很快就觉察到了她的目光。 下意识地,李同显就收起了面上的笑,转头看着纪青霭,“怎么了?” 纪青霭:“……皇上您在笑?” 李同显表情一顿,飞快否认:“没有!” 如果说之前纪青霭还有点怀疑,但现在听着李同显这么欲盖弥彰的否认,她心里更确定了。 不是她看错了,而是身边这男人,真的在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傻乐呵。 纪青霭的心情一下变得有点复杂。 按理来说,她这么不给李同显面子,就算是起因是因为李同显,但作为帝王,早就习惯了别人的俯首臣称,哪里还有会有人故意不给面子?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生气,恼怒吗?即便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应该不见得会有多高兴。 所以,现在李同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同显干咳了两声,又给纪青霭碗里放了一块芙蓉肉,“吃饭吧,不是饿了吗?” 这转移话题的技术,跟之前相比,好像也没有高明太多,都是一样的生硬。 纪青霭知道如果李同显不想说的话,就算是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李同显也不可能告诉她,她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常祚余下午的时候来过了蓬莱宫,又下了那么一番诊断,纪青霭以为今夜李同显是不会留在她这儿。 但没想到,等到都吹灭了寝灯,李同显居然还在她身边。 纪青霭在黑暗中挑眉,“皇上,您今晚要在这儿?” 她感到几分不可置信。 就算是宫里没有皇后,没有帝后每月初一十五就要睡一起的规矩,但是李同显的后宫里还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嫔妃。现在她又不能做那事儿,李同显还守着自己做什么? 李同显抱住纪青霭,伸手在对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在哄人一般。 “嗯。”他既然听常祚余说了那么一通废话,但也不是不顾纪青霭身子的人,他想要跟纪青霭长久在一起,有的事情,当然也不是急于一时。 纪青霭却不知道李同显此刻心里有那么多想法,她此刻脑子里有些空白。 要是说先前她只是觉得疑惑,但现在,纪青霭听着李同显肯定的声音后,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从前她还敲打过自己宫里的人,不要因为皇上对她们蓬莱宫一时的宠爱,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在宫里飘了起来。毕竟,这种被旁人给予的宠爱,就跟浮云一般,抓不住,也拽不牢。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这片荫庇她们的浮云,就飘走了。 可如今,纪青霭回想着自打自己进宫来,似乎在自己头顶的这片浮云,就一直没有飘走,甚至,从前这浮云还偶尔去别的宫殿住个一两晚,现在却一直停留在蓬莱宫的头顶,不曾离开。 哪怕现在她身子都不方便伺候李同显,但是这个男人还是睡在了自己身边。 纪青霭不是感觉不到李同显的欲望,可抱着她的男人什么都没有做。 这是为什么? 纪青霭心里冒出来了一个猜想。 她不是没有被人喜欢过的女娘,从前还在余杭时,她跟着谢揽山去逛过夜市灯会,尤其像是乞巧节这样的节日,年轻的女娘们和郎君,彼此看对了眼,送出手中的花灯和手绢的,比比皆是。 她当然也有收到过花灯,见过年轻的少年郎眼中的惊赞和爱慕欢喜。 如今,她在李同显的眼里,抓住了。 第136章 表字 “朕,字微之。” 就在纪青霭脑子里刚因为浮现出来李同显可能喜爱自己这个念头时,抱着她的男人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同显说了这话后,就没再继续说什么。 纪青霭想了想,意识到这话的更深的含义。 她从李同显的怀里抬起了头,喊出了那个后宫女子中,就没人喊过的属于李同显的表字。 “微之?” 这声音一出来,李同显顿时感觉到自己胸口处空缺的那部分,似乎飞快被这一句话给填满了。 哪怕现在已经吹灭了寝灯,但是也挡不住李同显那双发亮的黑瞳。 “嗯,朕在。” “令娘,朕在。” 李同显回应了两声。 从他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此刻轻快地好似要放飞的心情。 纪青霭没有煞风景问李同显这究竟合不合规矩,她张开手臂,也抱住了面前的人,“这一下,皇上跟妃妾可算是扯平了。” 她这话是说李同显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乳名,如今,也算是礼尚往来,她知道了李同显的表字。 纪青霭刚说完这话,顿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她顿时就像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虾,一下就弓起了身子。 前一刻还笑盈盈的眼眸,此刻满是震惊和控诉,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用多说,刚才落在她臀瓣上的一巴掌,肯定是出自李同显。 纪青霭的那双眼睛里,无不是在说打她做什么。 李同显没有一点心虚,“叫错了。”他沉静道。 纪青霭:“???”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纪青霭才有些无语道:“微之?” 果然,这话一出,李同显就满意了,他还故作深沉地“嗯” 了声,好像生怕被人听出来他现在的愉悦似的。 “日后就这样叫朕。”李同显像是觉得纪青霭不明白似的,特意叮嘱说。 纪青霭哭笑不得,“好。” 她现在当然不会扫李同显的兴致,但日后在有人的时候,她当然不可能那么大逆不道地叫李同显的表字,这不是想要吸引后宫所有的炮火吗?不过,私下里,她不介意跟李同显亲密些。 纪青霭没那么矫情,她跟李同显都做过了这天下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怎么就不能唤他表字?至于合不合规矩,李同显同意的,便是规矩,她又何必做个被框在架子里的名门淑女? 大夏春节的休沐时间,足足有半月。从元日到元宵的那一日,都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李同显不上朝,内阁自有一套成熟的“轮班制”。 在休沐期间,也不需要朝臣们每日像是寻常时间一样打卡去衙门,上衙推迟了一个时辰,灵活了许多。 内阁拿不准的,再送到紫宸殿。 如此一来,李同显也轻松了很多。 这天是初四,介于从除夕夜开始,李同显心情就一直不好,也没精力处理朝政。这天醒来后,李同显没离开蓬莱宫,而是让人将纪青霭的那间书房收拾了出来,又放了一张高桌进去,他直接在蓬莱宫办公。 自打除夕夜那晚,纪青霭被谢揽山带走后,李同显一直压着消息。 如今,他都把人送回了蓬莱宫,自然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纪青霭已经回来,并且,是他紧着的人。 ——小剧场 李狗:呜呜呜,她叫我名字了!叫我名字了诶!好激动好激动,这不比那什么谢揽山亲密多了? 女鹅:…… 内心os:其实,谢揽山的表字都是我起的。 虽然是年幼过家家的游戏,但后来他成年后,真的用的我起的表字。 李狗:我要鲨了他!!!啊啊啊啊啊!!!! 第137章 封口 果然,张义德从紫宸殿出来后,直奔蓬莱宫的消息,一时间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后宫内外。 “主子,主子!好消息!”玉竹从外面跑进了西花园的厢房里,她脸上的惊喜遮掩不住,“令昭容娘娘找到了,皇上现在正陪着她在蓬莱宫呢!” 玉竹知道自家主子这几日时间一直在担心令昭容娘娘,现如今,那位娘娘终于有了消息,想来她家主子也能静心养病了。 百里桐还躺在床上,就算是她从前身子骨再好,但抱着人摔在冰面上,那骨折后也不是能在短时间里活动筋骨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可能在纪青霭被带走的第一个晚上,她就已经直接从床上爬起来,加入御林军,去寻纪青霭了。 现在百里桐听见玉竹的声音,眼睛一亮,“真的?”她差点没直接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 玉竹见状,魂都被她给吓掉了一半,赶紧上前,“哎哟主子,您可别死劲儿折腾自个儿了。消息自然是真的,而且奴婢听说,昨日令昭容娘娘就已经被皇上带回了蓬莱宫。不过,娘娘似乎有受伤,太医院的院使常太医昨日才去了蓬莱宫。” 百里桐皱眉,“那令娘伤得重吗?”不等玉竹回答,百里桐就已经又开口,“算了,你去找两个人,把我抬过去,我自己去看看。” 玉竹:“……主子,皇上都还在蓬莱宫呢,就算是奴婢找人把您抬进去,您也进不去吧?” 玉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头黑线。 她总觉得自家主子在跟皇上抢人,还特别不怕死那种。 她原本觉得自家主子在后宫不争不抢,也不博得皇上关注已经够令人头疼了。谁知道,还有比她家主子不抢皇上更可怕的事,那可不就是跟皇上抢后妃? 百里桐兴奋的脑袋里,被玉竹泼了盆冷水,顿时透心凉。 她躺在床上,脸色不满,“他守着令娘做什么,又不是太医。” 玉竹:“……” 嘴上不敢说,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哔哔了两句。 可您也不是太医啊! 李同显带着纪青霭回了蓬莱宫的这消息传进了彩云宫时,菱修容半卧在美人榻上。她脚边蹲着两个小宫女,手里拿着一罐膏药,正抹在手心里,给菱修容的膝头按摩。 元日那一天,菱修容去前殿寻皇上,结果的确是让李同显注意到了,但结果却是跟菱修容预想中的背道而驰。 她被罚跪在紫宸殿的小花园里,那夜李同显根本就没有回来,还是张义德想起来了这位可能还被罚跪在小径上没起来,询问了李同显后,这才托人把人请了起来。 那晚上菱修容回到彩云宫后,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这才忍住没有将眼前能看见的一切都砸了。 她不敢像是当初的姝美人那样随心所欲,彩云宫今夜要是闹出了笑话,明日就能传到各个宫里去。 菱修容可不是没脸没皮的人,就算是她在这宫中有张扬跋扈的名声,那也是让人忌惮的,而不是让人笑话的。 她被皇上罚跪的事, 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哪怕一点端倪都不可能泄露出去。 彩云宫的器物是保住了,但菱修容自个儿却被气得不轻。 这几日时间,菱修容都在自己的彩云宫里。 她膝盖受了伤,那小石头铺成的小径上,跪一个时辰,都能伤了膝盖,更别说她几乎跪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那天回宫的时候,她都是被人抬回彩云宫的。 她的这双腿,日后还要跳舞,万万不能真废了。 采薇在将外面的消息告诉自家主子后,就安静地站在了一旁,不敢抬头。 那日去紫宸殿时,她就在菱修容身边,当然也知道自家主子是想要跟皇上共度佳节的,谁知道皇上就像是没看见她家主子一般,将她家主子晾在了一旁。 这段时日,陶嬷嬷来了好几次彩云宫,都是带人出去问话。 问的自然是跟除夕夜那晚有关的事。 采薇知道陶嬷嬷在查什么,她那晚上,拉着菱修容,原本是想要让自家主子离开是非之地。但她家主子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像是被餍住了一般,朝着那孙庶人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在被御林军拘在西花园时,采薇整个人都怕得不行。尤其是在听见厢房里传来的孙庶人的惨叫声,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厢房里端出来,整个西花园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她真的怕极了,不知道孙庶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是不是因为她主子那一脚。 “她倒是命大。”片刻后,采薇终于听见了她家主子的声音传来。 菱修容是真没想到纪青霭还能被找回来,或者说,她以为即便是纪青霭被找回来了,李同显也不会再要这人。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却很清楚,李同显有洁癖。 不仅仅是世间男人大多忍受不了的绿帽,而且还是一种更近乎于心理问题的洁癖。 景仁宫那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哪怕纪青霭被人劫持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谁能保证呢?这不能自证的事,始终都会在李同显心里形成一个疙瘩。换做任何一个人,李同显都不可能再像是往常一样,继续宠爱。 但现在,菱修容听见采薇说,皇上从昨夜就一直在蓬莱宫,甚至今早还让张义德去紫宸殿里取了公文,送到蓬莱宫。这说明什么,说明在纪青霭身上的圣宠,根本就没有因为这几日她消失不见,而衰退。 皇上根本就没有介意。 这一点,已经足够令她撕烂了手里的绢帕。 “既然令昭容都已经回来了,那那晚上的刺客呢?有消息吗?”菱修容只是随口一问。 采薇摇头,“宫里没有刺客的消息。” 菱修容微微挑眉,像是觉得诧异。 她很清楚李同显的手段,当年皇上还是四皇子时,明明不受宠,但府邸都能围得像是铁桶一般,想要从四皇子府上探出点什么消息,绝非易事。如今,整个皇宫都在李同显的控制之下,哪里还有能让人逃走的说法? 除非,除非是李同显把刺客的消息给压住了。 “令昭容是在什么地方被找到的?”菱修容问。 采薇摇头,“这,奴婢也没能打听出来,只说是皇上亲自接了人,抱着人从步辇上下来的。” 菱修容摸了摸手中的珠串,眉宇间若有所思。 “奇了怪了。”她说。 凭着李同显的性子,刺客带走了他的人,若是在宫里抓住的话,哪怕是杀鸡儆猴,也一定会宣扬开来。如今不仅仅没听见关于刺客的消息,就连刺客将纪青霭掳到了哪儿去,都是秘密。 这无疑是李同显下令封口。 封口的话,那封住找到纪青霭的时候就行了,何必要封住一个刺客的动向?除非…… 菱修容心头一惊,她伸手招来了采薇,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 第138章 罚她 面的动静纪青霭不知道,她来皇宫的这第一个年过得实在是有点太精彩。又是被人劫持,又是发热,最后算来算去,这前几天的光景,竟然都是在床上躺着度过。 初四这天醒来后,纪青霭感觉到筋骨都变软了,浑身上下都还有些酸软。也不知道是发热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纪青霭起来用了膳,就听着春麦在自己耳边低语。 纪青霭微微挑眉,“你是说皇上在偏殿的书房?” 她刚才起床时,就发现李同显已经离开了。 纪青霭倒没觉得有多惊讶,毕竟,李同显已经陪了她两日,算一算时间,也应该去处理政务,不可能一直留在她这蓬莱宫里。 谁知道现在春麦说皇上就在她们这蓬莱宫处理政务呢,就连紫宸殿那边的折子,都让人送了过来。 春麦:“是的。” 纪青霭立马起身,“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讲?” 早知道李同显还在的话,她无论如何也应该先去请安。 春麦跟在纪青霭身后,“皇上说,让主子您先用了膳后,才让奴婢们告诉您。” 纪青霭脚步一顿。 很明显,这是李同显想要她好好睡个懒觉,起来慢慢用个午膳,这才特意吩咐。 “去,把我之前做的鞋子拿过来。”纪青霭说。 李同显说过年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她自然也是有回礼的。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纪青霭一时间没顾上。 春麦在纪青霭出门之前,先给她加了一件孔雀翎披风,并且还在一旁小声叮嘱道:“主子也要多多注意自己身体,现在您冬日又不能去南边晒太阳,这京城比咱们余杭都还冷呢,可千万别再受凉了。” 纪青霭正想说春麦唠唠叨叨的越发像个老妈子,但一想到,自己入冬以来,就只算是这段时日,都已经接二连三地发热,她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反驳春麦的话。 最后只好乖乖听话。 纪青霭走到偏殿次间的书房时,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了书房大变样。 原本她这书房布置得就很简单,除了一张她写字画画的大桌子之外,书房里也就只放了一绣架,墙壁上挂着几幅她从前在家里搜罗来的画。 这些画虽然不算是当时顶级的大师的画作,但都是山水画,写实派,看起来大气磅礴,很有一番自己的味道。纪青霭很喜欢,她不能像是徐振之之流用双脚丈量锦绣山河,无法只背着一个行囊走遍万水千山,但是搜集江山山河图,也能聊以慰藉。 而现在,纪青霭走进门,率先看见的就是一只半人高的斗彩瓷花瓶,色泽鲜艳明丽,纪青霭粗粗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五六种颜色,估摸着也就只有官窑的工匠师傅能有这般水准。 然后纪青霭一转头,就看见几乎跟自己那张黄花梨木高脚桌放在一块儿的李同显让人搬来的新桌子。 纪青霭差点没直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样子,跟在学堂上学似的。 她也不知道李同显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他那紫宸殿不待,非得来自己这小小的次间书房。 在这书房里,还被李同显特意搬来了一博古架。 在博古架上,有由一整块玉石雕刻的盆景,还有象征着富贵的牡丹石雕,各种颇为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都出现在了这博古架上。不用纪青霭多想,也能知道估计是李同显开了自己的私库,从里面选了些玩意儿放过来。 纪青霭进来的时候,李同显就已经听见了声音。 “睡好了?”李同显先开口问。 纪青霭朝着他的方向盈盈一拜,她语气有些娇嗔:“皇上没离开怎么还让人瞒着妃妾?” 李同显没说话,只是冲着她招了招手。 纪青霭不明所以,走上前去。 结果她刚站在李同显跟前,就被李同显一拉,身形不稳,顿时跌坐在了李同显身上。 纪青霭吓得低呼一声,本能反应就要从李同显身上站起来。可是男人这时候的手却牢牢地禁锢着她柔软的细腰,她根本挣脱不开。 纪青霭还没有来得及问李同显这到底是想做什么,然后就感觉到了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当然不重,但是,足够让纪青霭的那张脸,从脖子都红到了额头处。如果现在她头顶还有个蒸汽阀门的话,指不定现在都已经在怎么欢快转着吐气儿呢。 “你,你你——” 纪青霭结巴了一瞬,话没说完,但眼神控诉很到位。 被打的这一巴掌虽然不会真的让人感到痛,但是她这都多大了人了,居然还被李同显打屁股,想想都觉得羞耻极了。 李同显不满,“昨夜的话你都忘了?” 纪青霭现在的脑浆都差不多快要沸腾起来,哪里还记得李同显说的什么昨晚? 李同显在看见怀里的人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时,心里顿时觉得堵着一口气了。 刚才他将纪青霭拉坐到了腿上时,房里的宫人都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还关上了书房的门。现如今,这里就只有他跟纪青霭两人。 所以,李同显也没跟纪青霭客气,低头就咬了一口怀中人的红唇。 甚至,他还有点恶劣地舔了舔纪青霭的唇珠。 第139章 小气 纪青霭又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她现在是没有发热,但受了风寒,现在还在吃药,“……妃妾生着病,会过病气的。” 李同显满不在乎,“又不是没亲过。” 纪青霭:“……” 李同显还要继续拉着纪青霭,让她自个儿想起来,“想起来了没?”李同显问。 纪青霭:“?” 她反应好像慢了半拍,但就是这半拍的时间,李同显已经再一次欺身而上。 这一回,李同显吻得就要深入很多,缠着纪青霭的唇舌,发出了暧昧的水声。 纪青霭脖子和耳后都开始发烫,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 “现在呢?”就在纪青霭感觉自己好像都要窒息的时候,李同显终于放过了她。不过,李同显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喘着粗气,那双眼睛,眼底隐隐泛着红,里面透出的光,凌厉而具有侵占性。 纪青霭现在哪里还管的了她受寒会不会传染给李同显,刚才李同显吮吸得她舌根都好似发麻,浑身上下都像是软成了一捧水,没有李同显的那双手,她就会坠落。 她如今是明白了,今日若是想不起来这个小小的缘由,她可能还真会被李同显按在这儿,一直亲。 纪青霭用力将脑海里出现的这荒诞又糜乱的画面排挤出去,试图在已经变得混沌的脑子里找到一点清明。 她怕自己再想不起来,李同显那只放在她腰间的大手,就要将她的腰肢给勒断了。 “……微之?” 纪青霭终于找到一种可能,她抬头,用着那双迷迷瞪瞪却又娇软可人的眼睛,试探着看了一眼李同显。 她想起来了,昨夜,自己不也是因为这样,也挨了李同显一巴掌吗? 纪青霭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上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而抱着她的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叫自己的表字时,眉宇间明显带上了一抹愉悦。不过很快,李同显又有点失望。 要是纪青霭一直想不起来,他就可以一直…… 李同显的目光直直地毫无掩饰地落在了纪青霭那张好似沾着些水光的唇瓣上,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 “再叫一声。”李同显低头,他的额头就这么一直触着纪青霭,低声像是蛊惑一般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同显的这声音太酥麻,像是一条小虫子一样,从纪青霭的耳朵里钻进了她的心头,让她原本推在李同显肩头的那只手,变得直接拽住了李同显肩头的衣服。 “……微之,唔——” 纪青霭顺着李同显的意再叫了一句后,谁知道李同显居然在这种时候一点也不讲信誉,她分明都已经想起来了,但这人还要“趁人之危”,在她没警觉的情况下,攻占了她的领地。 她如今就成了无根的浮萍,只能随着叫李同显的波涛掌控前行的方向。 “奖励。”李同显结束了这个亲吻后,把头埋在纪青霭的颈边,喘着粗气道。 纪青霭:“……” 她信了他个鬼。 被李同显拉着一通胡作非为,纪青霭差点都要忘了自己来书房做什么。 她能感觉到李同显此刻的身体变化,也知道李同显肯定是将常太医的叮嘱听了进去,不可能对她做什么。但凶兽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就匍匐在自己身边,也足够令人警惕忌惮。 纪青霭从李同显的怀里跳了下去,这一次,李同显没有再伸手拦住她。 他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次又一次在这种关头忍住不动纪青霭。 虽然把人放走,但李同显的目光始终没有从纪青霭的身上挪开。 他看着纪青霭拿起了在门口小几上的一个小篮子,刚才好像跟在她身后的大宫女手里拎着这个,但李同显没怎么在意。 “您给妃妾这书房里送来这么多东西,回头还要叫人搬走,多麻烦。”纪青霭随口道。 李同显身形带着几分随性的懒散,靠在背椅上,“搬走做什么?这都是给你的,哪里还有让人搬走的道理?” 纪青霭惊讶,耳边这时候又传来了李同显的声音,还夹杂着他的一声轻笑。 “朕送给令娘的东西,什么时候收回来过?” 这话的言外之意,又是在悄无声息地暗指纪青霭是个没良心的,冤枉他。 纪青霭顿时觉得脸皮又有些发热的迹象。 提了篮子,纪青霭已经重新走到了李同显跟前,她有些不太敢看李同显的那双眼睛,后者像是还没有从刚才擦点擦枪走火的情事中抽离出来,那双眼睛里仍旧带着浓浓的欲色,令人心惊。 “微之。”纪青霭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瞬,她是觉得还有些生疏别扭。纪青霭是假装没听见先前李同显的打趣,自顾自开口:“除夕夜时候原本就应该拿给您,不过现在也不迟。” 说着这话,纪青霭就将自己做的橡胶底的皂靴拿了出来。 这种鞋子,是当初她在南边的时候,看见有人穿。 鞋底不是厚实的棉布扎成,而是用橡胶球的原料制作而成。 纪青霭了解到,南边有海上贸易,那边的人似乎也挺精通于做生意,经常做出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那边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怎么流传开来。就像是这用杜仲树还有一些植物的根茎里提炼出来的乳白色的胶状物,经过加工后,形成的有弹性的橡胶底鞋子,纪青霭除了在南边的那些商人身上见过,就没有见别人穿过。 大多数商户也就只卖一些用这些材料制作而成的橡胶球什么的,没什么人拿来做鞋底。 纪青霭想着先前李同显跟自己提过开春后,就要南下,去闽州一带巡逻的事。那每天不知道要走多少路,她就想到了这种穿起来有些弹性,而且底子还可以做比较厚,不累脚的鞋。 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拿出鞋子的时候,还没太放在心上,他一门心思都还落在纪青霭的细腰和胀鼓鼓的胸脯上,实在是很难回神。 但当纪青霭蹲下来,准备给他换鞋的时候,李同显陡然一下反应过来,伸手捏住了纪青霭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 第140章 探望 李同显的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不满,他可不是要让纪青霭来伺候自己这些事儿。 当初纪青霭才进宫时,就没伺候过人,现在他更不可能让纪青霭做这些事儿。 纪青霭被李同显抓住手腕的时候,微微一愣。 随后她反应过来,“妃妾只是想让您换鞋,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脚。” 说实话,这时候李同显才真正将注意力放在纪青霭手里的那双看起来外形跟寻常皂靴没什么两样的鞋子上。 “这也值得你亲手来?”李同显一边说,一边从纪青霭手里接过了橡胶底的皂靴,然后自己给自己换上,站了起来。 纪青霭被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合脚吗?”她问。 李同显点了点头,他原本是没怎么在意的,但是走了两步后,李同显就发现了这靴子的不同之处。 寻常的鞋子穿起来走路,鞋底都是硬邦邦的。而且多数鞋底都很薄,走在路上,可能会硌脚。长时间行路的话,脚底也不舒服。 但现在纪青霭拿给他的这双鞋,鞋底好似有弹性一般。 “这鞋子哪来的?”李同显又走了两步,确定这鞋底真会回弹,惊喜问。 纪青霭失笑,“妃妾做的,您可还喜欢?” 李同显一听,人立马走到了纪青霭跟前,伸手就将纪青霭的那双手捏住,然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纪青霭的手指头。 “日后这种事,交给绣娘,宫里又不是没有绣娘,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李同显没有看见纪青霭手指头上有被针戳的痕迹,但又想到这都是纪青霭在除夕夜之前给自己准备的礼物,那段时间她又不让自己去看她,就算是受伤了,他也不知情。 李同显不是很赞同。 纪青霭浅浅笑着开口:“反正妃妾寻常也无事,就随手做一做。” 李同显抱着她,半晌没说话。 “朕很喜欢。” 不仅仅是因为这东西是纪青霭做出来的,更因为纪青霭的这份心思。 这份将他放在心上的心思,他实在很难不爱。 这个年都快要过完时,纪青霭的身体才彻底康复。 这天,纪青霭喝了最后一碗苦涩的治疗风寒的汤药后,就带着人去了福安宫。 百里桐是昨日搬回福安宫的,她不耐烦在西花园的厢房里,但太医一直没有松口。毕竟摔了脊骨,太医可不敢让她胡来。 纪青霭赶到福安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从院子里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 “把被褥都抬出来晒一晒,书就不用了,反正本主也不爱看那玩意儿。” “本主房间那弓箭也拿出来,好久没摸过了,这还不得放发霉啊……” “还有本主收在库房里的靶子,也拿出来,就放在前面,多拿几个,还有箭筒,快点儿。” 纪青霭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整个福安宫热热闹闹的样子。 “百里姐姐。”纪青霭没让身边的小宫女去通报,她过来本来也是想要给百里桐一个惊喜。 果然,百里桐在听见纪青霭的声音传来那瞬间,倏然一下就回了头。 “令娘!”百里桐惊喜喊到人。 倒是在百里桐身边的大宫女玉竹,在看见自家主子的动作时,眉头不由抽抽跳着。随后,玉竹一把按住了自家主子的肩头,一脸无语,“主子,您是可以出来晒太阳,但是不能乱动。” 玉竹早就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不听医嘱的,她可不就得多花点心思盯着吗? 百里桐皱眉,“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在百里桐说话期间,纪青霭已经走了过来,刚好听见她这话。 “玉竹说得对,百里姐姐现在可不能乱动。”纪青霭按住了百里桐另一边的肩膀。 这一下,百里桐就被左右两人彻底按住在了躺椅上。 百里桐用眼神不断谴责纪青霭,“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笑话?我都已经躺了小半个月,再躺下去,都要长毛了!” 纪青霭面不改色,“这不是出来晒太阳了吗?晒了就不会长毛了吧?” 百里桐:“……!!!” 守着自家主子的玉竹,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很不给自家主子面子,直接笑了出来。 百里桐更郁闷。 这时候刚才被百里桐吩咐的小宫女拿了她的箭靶和箭筒过来了,小宫女正想要给纪青霭行礼,但被纪青霭免了。 “东西给我看看。”纪青霭开口。 小宫女看了眼自家主子,又看了眼主子身边的这位令昭容娘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青霭也不是要为难宫女,她就看着百里桐。 百里桐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败下阵来,她朝着那还抱着箭筒的小宫女摆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算了,拿给娘娘吧。” 小宫女听见这话,顿时肩膀一松,如释重负的样子,然后飞快将手里的箭筒递给了纪青霭身边的春麦。 玉竹站在自家主子身后,也松了一口气。 她家主子惯是会顺着杆子往上跑,明明出来之前,说的是看着今日天气不错,想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结果晒了没一会儿,就说该把房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晒一晒,前段时间下雪,都是阴沉沉的,省得发霉。 紧接着,她家主子在院子里又说什么顺便把弓箭拿出来,又说从库房取出箭靶,这一套一套的下来,玉竹哪里还想不明白她家主子想干什么? 就幸好,现在昭容娘娘来了。 在玉竹看来,这天底下可能就令昭容娘娘能治得住她家主子。 纪青霭:“原本我回来那日,就应该来看姐姐的。但是受了风寒,就没敢过来。”纪青霭一边从箭筒里拿出一支木箭,这是纪青霭自个儿削铸的,一边开口跟百里桐解释。 百里桐的注意力立马被纪青霭这话吸引转移,她抬了抬手,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顿时安静地退了下去,就连玉竹也站在了十步远的位置。 “刚才人多嘴杂,我也就没问你。那夜,你被人带走后,没事吧?”百里桐担心地看着纪青霭,她没有用掳这个字,唯恐不小心戳中了纪青霭的伤心事。说完后又像是觉自己这话好像也不该问,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有点不自在起来,“那什么,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啊,我也不是非常想知道。” 第141章 手痒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手痒 如果换做一个人来问纪青霭这话,纪青霭肯定是会怀疑来人别有用心。但现在问这话的人是百里桐,对方还是这么想问又不敢问的别扭模样,她顿时就笑了。 “放心吧,我没事。其实当天晚上,皇上就已经找到了我。”纪青霭知道百里桐是在担心什么。 她们都是后宫的妃子,如果被人截走,清白成迷,那下场只有白绫一条。 或者,一杯毒酒。 “但后来,发生了些事,皇上就一直没让我回蓬莱宫。”纪青霭说,事实上,她那时候真没想过李同显会这么快就……回头来找自己了。 百里桐“哦”了声,没有追问纪青霭被带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需要知道纪青霭现在已经全须全尾回来,而且跟讨人厌的皇上没有嫌隙就行了。 “算了,不说这些晦气的事情了,反正下次要是再遇见这种情况,我伸手的时候,你可不能把我推给别人。”百里桐还很记仇,但她也没在纪青霭跟前谈孙晗湘,只是嘟囔了两句:“你自己都不知道救的人多狼心狗肺。” 百里桐可是知道那天晚上,孙晗湘还想将纪青霭拉下水的。 不过,现在人都没了,身死债消吧,她也懒得嚼死人的舌根。 “你之前不是想学射箭吗?来,我教你!”百里桐在看见纪青霭就用手摩挲着自己削铸的木箭,又迟迟不肯拉弓,不由有些着急开口。 怎么会有人拿着弓箭不想射箭? 她看着都替纪青霭觉得手痒! 纪青霭:“……” 这天纪青霭回到蓬莱宫时,用膳的时候,只觉得手臂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她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甚至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是去福安宫看望百里桐,还是主动把自己送到了百里桐跟前找虐。 躺在躺椅上的百里桐对指点她射箭这件事情,抱着十足的信心。 严师想要教出高徒,奈何这个新收的徒弟在武学上实在是没什么悟性,严师差点没被气得直接从躺椅上蹦起来。 纪青霭被迫顶着身边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射了一天的箭。 李同显到蓬莱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纪青霭躺在床榻上,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春麦夏菽蹲在她身边替她揉捏手臂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李同显走进来问。 他没让人特意通报,就是不想让纪青霭出来迎自己。 所以这声音一响起,蹲在脚踏上的春麦和夏菽赶紧跪在地上,行礼。 纪青霭也想坐起来,就算是李同显对她再纵容,但皇上都来了,她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也太不合规矩。 但纪青霭刚伸手撑在床上,今日反复拉弓而引起的酸痛的手臂,根本支撑不住,她刚想叫一声“皇上”,结果还没叫出来,就先“啊哟”了一声,人重新跌回了床上。 李同显面色一变,眨眼之间人就已经来到了纪青霭身边。 他皱眉,“朕这才一天没在你身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不是去福安宫吗?受伤了?伤哪儿了?!还不滚去把常祚余给朕带过来!” 李同显前面的话都是对着纪青霭说的,但最后一句,是冲着纪青霭身边伺候的人怒吼的。 “皇上,妃妾没事,您可别吓唬她们。”纪青霭见李同显变了脸色,赶紧开口。 同时,纪青霭给跪在地上的春麦夏菽使了使眼色,示意房里的人都可以退出去。 等到只有两人时,纪青霭才扯了扯李同显的袖子,“微之。”她叫着跟前的人。 纪青霭是知道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平息李同显的怒气的。 像是现在这样,李同显根本没办法拒绝她软软地唤自己表字的声音。 李同显叹了一口气,“你就护着她们吧。说吧,这怎么回事?” “妃妾今日去看百里姐姐,之前百里姐姐就想教妃妾一点箭术,没想到回来后……”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蹙了蹙眉头,“胳膊有点发酸。” 不过就算是纪青霭现在说得轻描淡写,但李同显哪能不明白肯定是百里桐拿着训练她自个儿那一套用在了纪青霭身上。 李同显心里窝着火,他当初的确是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选秀后将百里桐留在了宫里。 现在看来,他这哪里是留了位后妃?分明就是留了个女教习,还是自荐上位的那种。 李同显忍不住有些愤怒想着,怎么,百里桐这是想要在后宫里给他带出来一支娘子军吗? 他已经频频后悔将人留下。 李同显的怒气是对着旁人,他低头看着纪青霭的时候,已经伸手将人揽在了怀中,“她是她,你是你,怎么她说什么你还真听什么啊?” “妃妾没想到练了一会儿这么累……”纪青霭可怜巴巴说,“您可就别生气了。” 李同显:“你不去找她,朕哪会生气?” 纪青霭:“……” “妃妾胳膊好疼……”纪青霭沉默片刻后,可怜巴巴地看着跟前的人开口。 转移话题的手段拙劣,但很有效。 “朕看你就是活该的。” 李同显在军营中历练多年,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跌打损伤,筋脉拉伤。像是纪青霭这种平日里从来不训练的女子,骤然一下有高强度的训练,肌肉酸涩在所难免。 但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了纪青霭的手臂上。 嘴硬,心软。 李同显按摩的手法可比春麦她们正宗多了,力道也重了许多。 纪青霭觉得被李同显按得舒服是舒服,但也…… “啊嗯——” 纪青霭忍不住痛呼出声,她以为她能忍住,可是在李同显按住了她的筋脉时,纪青霭还是没忍住。 她开始就憋着没出声,早就已经憋红了一张脸。 再加上不耐痛,忍得还很辛苦。 这一叫出声,顿时就将李同显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纪青霭有点不好意思,她垂下了头,想避开李同显的眼睛。 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红着脸低头咬唇的模样,却像是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光是存在,就已经很引诱人,让人生出一种占有欲。 李同显:“下次朕来教你,百里桐胡闹的这都算是什么事儿!” 纪青霭有了今天的教训,可不想再学什么射箭,这简直比写了三百张大字还累。 听见李同显这话后,赶紧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还有下次?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但这话落在李同显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他的令娘宁愿要百里桐那个莽撞的来教,也不愿意自己来? 李同显的脸色不由变得沉了几分,他那只按着纪青霭的胳膊的手忽然揽住了后者的肩头,然后一翻身,就将人压在了身下。 下一刻,他就像是一只身形敏捷的猎豹,准确地抓捕住了自己的猎物那般,将纪青霭的呼吸都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朕难道还比不上她?” 李同显有些气闷问。 纪青霭“唔”了一声,她被李同显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她不高兴,结果耳边就落下了这么一句问话。 纪青霭可委屈死了,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但李同显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或者说,李同显现在的深吻也不全然因为纪青霭的回答,更多的,大约是刚才就被纪青霭的模样勾起的欲望。 他想她。 想要她。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一般,差点没将李同显的理智烧个干净。 纪青霭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眼下这般模样,她能看见自己伶仃的脚踝被李同显架了起来,强势地放在了他的肩头。 “灯,灯还……”纪青霭知道今日自己可能是逃不掉了,但眼下没有放在幔帐,也没有吹灭宫灯,让床榻间的一切,都无影遁形,她羞得浑身都泛起了绯色,不知如何是好。 究竟是该捂住胸口,还是该捂住眼睛。 可是捂住的应当是自己的眼睛,还是已经匍匐在她身上的男人的那双眼睛呢? 第142章 淤青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李同显因为太医的叮嘱,已经快有十日没有碰过纪青霭。 他每天晚上虽然留宿在蓬莱宫,但也只是抱着纪青霭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关押已久的猛兽的阀门一被打开,凶兽出笼,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克制住凶性? 纪青霭柔软的阻拦根本阻挡不了凶悍的进攻,很快她就败下阵来。 渐渐地,房间里发出了低泣的声音,哀求声和哭声混合在一起,听了却是能让人觉得血液贲张,生出想要碾压然后占为己有的冲动。 纪青霭没想到今日白天自己在福安宫都已经被百里桐拉着“磋磨”了一整日,结果才回到自己房间后不久,就要对上李同显。 偏生男人来了兴致的时候,恨不得把这十日的忍耐都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一片柔软的花瓣要是落在了马蹄之下,又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娇弱柔软对上铁蹄,毫无胜算。 结束的时候,纪青霭眼睛都有些哭得发肿。 李同显倒是一副格外满足的样子,他将纪青霭抱在自己怀中,低头轻吻着怀中人的眼角。这时候他的动作倒是很轻柔,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是有多凶悍。 “舒服吗?”男人恶劣地咬着纪青霭的耳垂,低声问。 纪青霭:“……” 纪青霭已经累得不行,昏昏欲睡。所以对于现在李同显在做什么,她生不出来一点反抗的心思,但不妨碍她在心里磨了磨牙。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纪青霭身边已经没了人。 纪青霭掀开被子,感觉到自己膝盖上传来了一阵凉意。 今日早上,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似乎有感觉到李同显好像掀开了自己的裤腿,拿了什么东西覆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纪青霭在将裤腿挽起来时,不由轻嘶了一声,然后那眉头就带着恼怒的神色皱了起来。 她一身雪肌,旁人若是稍微用力一点握住她的腕子,就能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活脱脱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而如今,纪青霭看着自己膝盖上出现了两团格外明显的淤青,上面很显然已经被人上过了药,现在还散发着一阵药草的清香味。 纪青霭的脑子里几乎是在这一刹那里就回想到了昨夜的第二次。 她被李同显摆弄成跪在床上的姿势,而李同显却站在了床下。 膝盖上的淤青,大约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纪青霭脸上烧了起来,她不懂那种事情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多的花样。 之前她是觉得很不舒服的,但昨夜李同显的动作格外磨人,过程也格外漫长,她在痛苦之中,好像又体味到了一点别的什么。 只是那种感觉来得太快太迅猛,纪青霭一时间也没能快速反应过来。 只觉得像是潮水般,猛然朝着自己兜头打来,将她完全淋湿。 随后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沌,像是泡在了温水之中,沉沉浮浮,都身不由己。 纪青霭重新将自己给埋进了被子里。 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后知后觉地从脚趾头开始蔓延,游走到她全身,不想见人了。 元宵之后,一切就要重新回到正轨了。 南边水匪之事,再一次在朝堂上被提及。 李同显的脸色很不好,任由是哪位君王,在听见自己的水军被宵水匪骚扰,还一直束手无策时,都不会很高兴。 下朝后,李同显特意留下了兵部的人。 闽州水匪始终是个问题,虽说南边不至于像是北边有那么长的边境线,每年冬日都要防着鞑靼人进攻,烧伤抢掠,但是这水匪却是杀不尽,不分时日就有小规模的骚扰,令人烦不胜烦。 看着每一次南边的战役支出的军需银两不多,甚至不如朔方一带的十之一二,但频率却尤其高。户部年底一核算,这账目可一点都不好看。 李同显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骚扰?他如今是恨不得亲自去往闽州,一举剿灭那倭寇的老巢。 纪青霭现在挺忙的,李同显说十日后,天气暖和一点,就要南下。 此行是为政事,但作为皇帝,也是能带上后妃。 若是放在从前的话,李同显肯定不会带任何一名女子。 这在他看来,都是累赘。 但是现在让他把纪青霭留在宫里,李同显却不大放心。 第143章 无视 在李同显看来,纪青霭太过纯良,在这后宫里,没有他的庇佑,指不定要怎么被人欺负。所以,当然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为稳妥。 纪青霭就在为了出行做准备。 这一去,可是要好几月的,要收拾的行囊可不少,整个蓬莱宫里都是忙忙碌碌的景象。 纪青霭趁机又去找了一回百里桐,但是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要再跟着百里桐练习自己的射箭技术。 那日被折腾后,直到现在,纪青霭的那双胳膊都还没有恢复过来,每日都要让夏菽来替自己按摩。 百里桐现在不用躺在床上,她能坐起来,偶尔可以站起来走动一会儿。但太医说现在最好还是卧床静养,不过对于百里桐来说,一直躺在床上,跟受刑也没什么区别。 “南下?!”百里桐现在坐在碧纱橱,她听完对面的纪青霭的话后,眼里不由露出几分惊喜和羡慕,“你是说皇上会带着你南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百里桐兴奋说,“这不就是游山玩水的几个月吗?” 纪青霭失笑,“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从宫外带进来的,这一次出去,如果百里姐姐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看看能不能在这段时间搜集起来。” 百里桐摇头,“我想要出宫去!”她说起来有些愤愤不平,“你说,要是我没摔这一下,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南下?” 纪青霭:“……” 这,她觉得凭着最近自己感觉出来李同显对百里桐的不喜,她想按照李同显的性子,可能,应该,也很难让百里桐一起随行吧?毕竟,谁让百里桐总给李同显添堵?把人惹恼了哪里还会允许她跟着一起出宫? 但现在纪青霭对上百里桐那双看起来格外期待的眼睛,她不忍心,所以很认真点头,“肯定可以,到时候我在路上还有个伴呢。” 百里桐:“我就知道会这样!”她捏紧了拳头,“要是让我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在路上泼油水,我现在就过去揍她一顿!” 纪青霭没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是这样,一时间也哭笑不得。 “陶嬷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纪青霭问,她最近忙着南下的准备,没抽空关注都已经过去了大半月的事。 “主子,张义德公公前来传皇上口谕,让您前往钟粹宫。” 就在纪青霭刚问出陶嬷嬷的话时,春麦和玉竹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开口道。 纪青霭和百里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相同的意思。 不会这么巧吧? 百里桐去钟粹宫也无碍,她现在骨头已经长好了一点,只要步辇够稳,被抬过去也没关系。 “其实,你也可以不去吧?”纪青霭看着百里桐在指挥着身边的小太监将自己抬上步辇,不由皱眉道。 刚才玉竹跟春麦带来的口谕是有些不同的,大约李同显还记得百里桐这段时间都不便挪动,所以,只是将召集宫妃的这件事情传递到福安宫,让百里桐可以派一名信任的宫人前往即可。 可是百里桐坚持要自己去钟粹宫,“当然不可以!”百里桐振振有词,“你想啊,自打除夕夜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从前在后宫里跟副后一样的贤妃,都被禁足,还被剥夺了处理后宫大小事务的权利。现在皇上派人来传话,说让所有人都去钟粹宫,这说明什么?!那肯定是要宣布那天晚上的调查结果了啊!毕竟,现在贤妃还算是后宫里最有实权的人。好不容易出了这种看热闹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去?” 纪青霭听着百里桐这番话,一时间有些无语。 她是明白了,哪怕拖着病痛的身体,百里桐也是要去看热闹的。 钟粹宫的确很热闹,纪青霭跟百里桐来得算是比较晚的,两人过去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纪青霭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上面的贤妃,这段时间,贤妃似乎憔悴了不少。 她有些诧异,随后,纪青霭不由低头琢磨起来。这似乎并不是贤妃第一次被李同显斥责,但是很显然,这一次贤妃是受到了不少影响。 这是为什么?从前这位不是一向最气定神闲,沉得住气的吗? 纪青霭还来不及想个大概,忽然就感觉到一道格外明显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随后抬头,顺着刚才感觉到的目光看去,然后有些意外地对上了菱修容的那张脸。 纪青霭皱眉。 “菱修容想做什么?”百里桐是习武之人,她进来后,就注意到了菱修容,“上一次在除夕夜夜宴上,我看她似乎对你就抱着敌意。现在她看你这眼神,啧,跟五毒教养的毒虫一样,嘶,有点丑啊。” 纪青霭本来脸上看起来还带着几分肃穆,但一听到身边百里桐这话,轻笑出声,“这不挺正常吗?” 如果菱修容像是百里桐这样亲近自己,那纪青霭才是要毛骨悚然。 这位从前李同显的宠妃不待见自己,才是最寻常不过。 百里桐:“你最好还是小心点,虽然我之前在宫里没听过她在背后害人,但是,谁知道呢?你现在估计就是她最大的眼中钉,她要是丧心病狂做出来什么事,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你啊。” 百里桐最后这话说得倒是没错,纪青霭的确算是现在菱修容最大的眼中钉。 菱修容也是那日被李同显罚了后,才想起来她竟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近过李同显的身。 就算是有一段时间李同显也来她宫里,但也只是坐一坐,看她跳舞。 皇上翻了自己的牌子,但自己并未承宠这种事情,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别人。 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但也是因为这样,菱修容才恍然意识到去年因为太后进宫的这位令昭容,是有多不可小觑。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小半年来,后宫里,竟然只有纪青霭一人承宠。 这个结果怎么可能让菱修容不恨? 尤其是在知道纪青霭分明被贼人掳走后,皇上却能不计前嫌地一如既往地宠爱她。 凭什么?! 这段时日,每到深夜,嫉妒就如同一只噬心蛊一样,在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不能接受李同显爱上了别人,哪怕对方谁都不爱,她也能接受,可是为什么他要喜欢上别人? 菱修容在纪青霭进来后,就忍不住死死地盯住了她。她不知道纪青霭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李同显这么特别对待。 当纪青霭抬头时,她知道自己应该收回目光。可这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心里存着一股较劲儿的念头,菱修容没有躲避。 纪青霭微微挑眉,不过下一刻,她就转移了视线。 她其实并不在意菱修容对自己的敌意。 但是纪青霭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现在这样的风轻云淡,像是完全没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坐在位置上的菱修容,心中却是恨透了她。 菱修容无法容忍纪青霭对自己的无视。 这简直比挑衅她,还要令她难受。 第144章 审讯 就在这时候,一道轻快的女音传进了纪青霭的耳中。 “你不去看看你的前主子?” 这声音带着几分明快,但是言语间的恶意却根本掩饰不住。 算起来她们在场的都是皇上的女人,也算是这宫里的主子,“你的前主子”这话,不就已经直接把对方定义为了奴婢? 纪青霭和百里桐都顺着这道声音看了过去。 说这话的人是玉婕妤,纪青霭跟对方并不熟悉,但是现在坐在玉婕妤身后的人,她倒是认识。 竟然是从前跟在姝美人身后的钱御女。 自打钱御女被姝美人当做冲锋陷阵的工具,品级一落千丈后,她好像就彻底跟姝美人没了往来。 如今,居然跟在了玉婕妤身后,倒是令人有几分意外。 纪青霭原本以为就算是钱御女转投,也应该投到那位杨三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杨才人的身边。 钱御女听见这话后,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就像是木头人一样,坐在后面。现在有不少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的视线,但她都像是没感觉到一般,低着头,看不出来什么神色。 很快这时候,陶嬷嬷进来了。 陶嬷嬷已年过半百,但看起来还很干练,一头掺杂着点点银丝的头发梳得水光,一丝不苟。她身后就跟着两个老嬷嬷,也不要小宫女伺候。 贤妃在看见陶嬷嬷时,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让身边的大宫女将陶嬷嬷迎了上来。 这位是皇上最信任的乳娘,哪怕是宫内的高位嫔妃也要给陶嬷嬷一个面子。 陶嬷嬷上去后,扫了一眼下面的这些娇艳的后妃们,“老奴见过各位主子娘娘。”一句近乎于没有的寒暄就此结束,陶嬷嬷接着开口:“今日老奴也是奉皇上之命,将除夕夜之事,给各位主子娘娘们一个交代。” 其实大家在过来之前,多多少少都已经猜到了今日被召集过来是为什么。但当陶嬷嬷将这话说出口时,下面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不少惊呼声。 陶嬷嬷做事,身边的消息没那么好打听,以至于现在在场的,没几个知道结果。 “把人带上来。”陶嬷嬷说。 很快,一名小太监就被架了上来。 后者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但在被人拖进来的时候,还是带进来了一股血腥味。 纪青霭对气味尤为敏感,在闻到这股味道时,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是谁?”有人小声嘀咕问周围的人。 但没人知道,这小太监太不起眼了,也不是哪位主子宫里的熟面孔。 陶嬷嬷看了眼下面的小太监,“兰玉,你自己说除夕夜那天晚上,你在西花园看见了什么?” 原来这个小太监叫兰玉。 已经受过刑的小太监赶紧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奴才是伺候冰雕师傅们身边的人,奉命在西花园看管冰雕……” 这些冰雕都是供宫里贵人们观赏的玩意儿,但可能因为天气变化而融化,扰了贵人们的雅兴。所以,今年内官监就特意安排了人去每一处花园里守着那些冰雕。一旦发现有什么问题,这些小太监们就立马回去禀告给那些冰雕师傅们,以修正弥补。 “奴才在那日黄昏时分,就,就见到了一位姐姐,端着一壶茶,在路上泼了什么。当初奴才以为那位姐姐只是倒茶,没想到,没想到是在花园里倒了油。”兰玉结结巴巴地说着。 他才进宫没多久,不知道这宫里的那些阴私手段。所以当时他没放在心上,结果谁知道,就因为此,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遭受了巨大的磨难。 他说完这话后,殿中就有人神色变了。 百里桐这时候扯了扯纪青霭的袖口,纪青霭不由偏着头,“怎么了?” 百里桐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个小太监我看着有点眼熟。” 纪青霭挑眉,“你认识?” 百里桐摇头,就是看着眼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所以她才觉得有点疑惑,告诉纪青霭。 纪青霭盯着现在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时,陶嬷嬷站在上面,又问:“那人是谁?” 这话一出,殿内多数人都觉得陶嬷嬷这是问不出来个什么了。毕竟,这种被内官监派到请进宫里的民间手艺人身边的小太监,能知道什么?怕是这宫里的主子都认不全乎,更别说跟在主子身边的那些大宫女大太监。 但是,下一刻,那小太监就回话了。 “是姝美人身边的彩霞姑娘。” 这话可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顿时, 钟粹宫的大殿内,就变得喧哗起来。 先前头都不曾抬一下的姝美人,此刻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已经变得面无人色的彩霞。 彩霞脸上一片空白,她“扑通” 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但没为自己辩解。 “如果是她的话,倒是也很有可能。毕竟,当初姝美人肚子里那孩子,不就是被孙晗湘给设计掉了吗?” “这应该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但是这也太狠毒了……” 在彩霞跪下来却没辩解时,大殿内的讨论声就传开了。 百里桐这时候拉着纪青霭,“啊,我想起来了!”百里桐说,“这兰玉不就是之前跟在陶嬷嬷身后的那个小太监吗?我说呢,难怪有些眼熟。” 看来先前那段时间,陶嬷嬷走访各宫的主子,并不只是为了询问除夕夜那晚发生了什么,还带着兰玉这个小太监, 在各宫里认人呢。 姝美人在看见自己身边的大宫女跪下,像是默认了一般后,就立马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出卖了。 不然,谁会这么一声不吭?一句都不辩解? 第145章 疯狗 她当初的确是设计了孙晗湘,但她也知道自己要是用彩霞的话,肯定会让人怀疑。所以,她在除夕夜之前,就给了彩霞一大笔银子和首饰,估摸着有五六百两。这么大的手笔,她就是为了铲除孙晗湘和自己的那位好妹妹。 姝美人手里的确是没什么可用的人脉,如今安乐侯府的一切资源,都已经偏向了杨宝珠,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她用这些银子,让彩霞去收买杨宝珠身边的宫人,让她们中间随便一个,去干这事儿。 五六百两,就算是宫里这些贵人们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小数目。对于寻常人家,可能这辈子都花不到这么多银子,足够买断普通家庭这一生。 姝美人这是拿出了她的全部家当,一点剩余都没有。 但从如今的情况看来,彩霞很显然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出卖了自己。 “请贤妃娘娘和嬷嬷明查。”姝美人当然不可能跪一个嬷嬷,但她现在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贤妃现在没了治理后宫的权利,但也是暂时的,她妃位最高,往日里后宫有什么争执矛盾,都是找贤妃。“嫔妾从来没有安排彩霞这个刁奴做谋害皇嗣的事情,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太监,定是在信口雌黄。” 这时候,杨宝珠轻笑出声。 “姐姐,你这话就有些意思了。这小太监可是陶嬷嬷找出来的最重要的证人,怎可能说谎?再说了,大家谁不知道彩霞姑娘就是你的贴身宫女,这宫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指使动她?” “是吗?” 在杨才人出口后,姝美人没有接话,但是陶嬷嬷却开口了。 杨才人前一刻还有些得意,但这一刻在听见陶嬷嬷的声音时,忽然觉得陶嬷嬷这话里,好像意有所指,她那张脸上的嚣张之色,立马收敛了不少。 陶嬷嬷那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朝着杨才人的方向看了眼,但眼里却带着寒意,“把人带上来。”陶嬷嬷说。 “这还有什么人?”百里桐在纪青霭耳边嘀咕说,“难道现在做个坏事,要这么多人知道啊?” 纪青霭也不太清楚还能牵扯进来什么人。 很快,就有宫人送进来了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两个稚童。 看对方的穿着,应该只是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现在怎么出现在皇宫里? 纪青霭脑子里出现这个问题时,眼睛已经下意识地朝着大殿最前面看去。 她知道这钟粹宫的大殿后面是一堵空心墙,在后面也是能听见前面大殿的声音的。 如果今日陶嬷嬷没有皇上的手谕的话,就算是陶嬷嬷在宫里再受信任,也不可能从宫外带人进来。 眼前的情景,纪青霭不难想出里面肯定是有李同显的授意。 但只是为了一个已经被处死的孙晗湘,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纪青霭还没想明白,原本跪在地上的一声不吭的彩霞在看见陶嬷嬷叫人带进来的四个人时,顿时尖叫一声。 “爹娘,大弟小弟——” 这时候杨才人的脸色也变了。 陶嬷嬷:“看来彩霞姑娘是认识这一家人的,就是不知道安乐侯府的奴才,为何会携带大量金银珠宝,离开京城?这件事情原本也不应该老奴插手,但是,贼人携带的包裹里,有不少出自大内的东西,老奴这才不得不出手。” 最后那句话,陶嬷嬷显然是对着姝美人跟杨才人开口的。 她的确没权利伸手到宫外的世家的府邸去,但若是大内之物流失在外,陶嬷嬷却是有权利追查的。 眼下,陶嬷嬷大可安一个偷窃皇家之物的罪名在彩霞一家头上,这一家人都难逃一死。 彩霞明显是慌了,她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陶嬷嬷,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求求嬷嬷放了奴婢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才想出来了那恶毒的伎俩,想要害人……” 姝美人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姝美人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现在也不求什么贤妃的庇佑,当陶嬷嬷将彩霞的家人带上来后,姝美人已经知道,她没什么回转的余地。 不过,她本来也死心了。 大约是当初自己的孩子没了,皇上却没有让下毒的人一命偿一命的时候。也可能是她想要寻求家族庇护,但亲爹却直接将自己的妹妹送进了宫里,分宠的时候。 “求她们做什么?你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求求你的新主子?”姝美人走到彩霞跟前,冷笑着看着自己从前的大宫女,“本主让你去找人,你倒是个贱的,居然自作主张去寻了那小贱蹄子。怎么,那小贱蹄子许诺你什么?你以为你替她做事,她就要帮你安置家里人?现在几个人还敢把这脏水泼到本主头上?哈哈,异想天开!现在你这个小贱婢,把全家都送上了断头台,哈哈哈,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你活该!这就是你背主的下场!” 姝美人眼下是完全没了顾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骂杨才人是小贱蹄子。 一时间,杨才人的脸色都变了。 至于宫里的其余人,都不由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这可真是一场格外热闹的热闹。 百里桐“啧”了声,扯着纪青霭的袖子,“今天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白来,果然,没白来。” 纪青霭:“……” 杨宝珠在姝美人话音刚落时,就沉不住气,正要开口说什么,却没想到一直卑微求全的彩霞,居然在这瞬间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跟随了快十年的主子。 她是安乐侯府的家生子,才四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姝美人身边,伺候服侍。 她从来没有忤逆过姝美人,从小她家小姐就是她的天,小姐说什么她就闷头照做,是个省心又忠心耿耿的丫鬟。 “主子您又是什么好人?您当初的确是让奴婢拿着银两,去找三小姐身边的奴仆,想要借三小姐身边的人构陷三小姐。可是您考虑过奴婢吗?这事情若是败露,奴婢一家人还能在侯府里安生过日子吗?您对奴婢要打要骂,奴婢都忍了,可是您只想复仇,还令朝云丧命。朝云服侍了您那么多年,她死后,您可有为她伤心过一点?!您才没有!” 彩霞眼中布满了怨毒,她忘不了当初朝云被她家主子一碗滚茶烫得皮开肉绽的模样,也忘不了朝云被打了几十棍子,又被发配去了最低等的宫女房的落魄,更忘不了朝云死在了自己眼前的惨样。 前车之鉴,她能不害怕吗? 她想要活命啊! 她和朝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就因为主子的一时不满,就要遭受这样的磨难? “你这个贱婢!住嘴!”姝美人气得发狂,她心死了不想活了是一回事,但是被一个低贱的奴婢,这样奚落指责,又是另一件事。 姝美人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彩霞脸上,顿时扇偏了后者的头。 纪青霭拧了拧眉,这场面可以说是相当不体面了。 但是像是陶嬷嬷这样宫里的老人竟然没有制止,也很耐人寻味。 今日虽然是在钟粹宫了结除夕夜案,但也只是借了贤妃的名头。陶嬷嬷没有说话,贤妃自然也乐得自在,懒得管。 彩霞被姝美人的一巴掌扇偏了头,嘴角破了,沾染上血迹,她低低笑出声,她还跪在地上,“反正主子您当初也是用了香,勾引了皇上,吃了秘药才怀上的皇子。那药您又不是不清楚,就算是小皇子……” 彩霞这话还没有说完,姝美人已经伸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目眦尽裂,“贱婢!去死!本主让你胡说八道!” “来人!”这时候陶嬷嬷终于开口,厉喝道:“还不把人拉开!” 姝美人此刻像是发了狂,拼了命地想要弄死自己从前身边的大宫女,但很快她还是被拉开了。 而现在殿内,因为彩霞忽然爆出来的秘辛,原本还有些闹嚷嚷的众人,一下变得安静得不行。 用了香,服了药,怀上了皇嗣。 虽然姝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但这桩都算计到皇上头上的官司,可不是能那么轻易说就算了的话。 第146章 鞭痕 姝美人哪怕被制住了,但还是在奋力挣脱,“本主要撕烂你这贱婢的嘴!让你胡说八道!你这个下贱的东西!没有本主,你以为你现在能在哪儿?!你竟然不知道感恩,还倒打一耙!陷本主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彩霞在看见自己的家人都被抓了回来后,顿时就慌了。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那可是要牵连家人的死罪。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将泼油这件事推给头上的两位主子,不然,家里人也难逃一死。 彩霞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立马放弃了跟自己跟随了多年的姝美人对峙,转头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陶嬷嬷,不停磕头,“陶嬷嬷,奴婢全都交代,您想知道什么,奴婢全都告诉您。求,求您,看在这些事情也是奴婢逼不得已的份上,饶,饶了奴婢的家人吧!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了。” 彩霞是想要交代的,但现在可不是所有人乐见其成。 “贤妃娘娘,陶嬷嬷,你们可不能轻信了这个小贱人的话啊!”杨才人忽然站出来,她没想到彩霞事到临头,居然像是疯狗一样胡乱攀咬,杨才人打断了彩霞的话,“这小贱人都能背叛自家主子,那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的话,又怎么能让人相信?” 杨才人说这话的时候,还轻蔑地看了彩霞一眼。这一眼里,暗含着警告和威胁。 纪青霭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 百里桐在她耳边低声道:“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听听这两姐妹说话,简直就是一个模样,一口一个小贱人小贱婢的。这些人从前居然还嫌弃我不像是大家闺秀,我看她们这满嘴的污言秽语,比我这个在军营里待过的人还要难听嘛!” 纪青霭:“……” 贤妃坐在最上方的位置,看着下面的闹剧,开口道:“姝美人,杨才人,你们也不要太着急,本宫倒是想知道这小宫女到底能说出什么来。若是她胆敢捏造,歪曲事实真相,给自己两位主子泼脏水的话,本宫自然是有收拾她的手段。” 说完这话,贤妃给自己身边的宫女递了个眼神,很快就有人将杨才人带去了一旁。 贤妃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彩霞,“行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彩霞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她咽了咽口水,“奴婢还想要请娘娘能放过奴婢的家人,他们真的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愿意将奴婢知道的,全都交代出来。” 贤妃冷淡看了她一眼,微微侧目,唤道:“静香。” 站在贤妃身后的大宫女站了出来,走下去,捏着彩霞的那张脸,抬手就是两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顿时回荡在整个大殿之内。 “你是什么身份,就能跟众位主子娘娘谈条件?”静香说。 随后,贤妃像是要给彩霞一点教训似的,在上面看向陶嬷嬷,“嬷嬷,既然这家人敢携带宫里的金银细软潜逃,定然也不是完全不知情。既然如此,那也应该让他们长点教训吧?” 陶嬷嬷:“贤妃娘娘说的是,是老奴考虑不周。” 贤妃:“来人啊,先将这群携卷大内之物的贼人,拖下去,杖责三十。” 彩霞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她从刚才跟姝美人的争吵中回过神来,陡然意识到自己在宫里不过是小小的宫女,如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在座的各位主子手里。 “奴婢知错,求娘娘开恩,娘娘饶命,奴婢错了……” 但现在彩霞的话已经晚了,她身边的人已经被拖了下去。 殿外很快传进来杖责的闷哼声,彩霞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这一次,她再没了之前的斗志。 “奴婢都说。”彩霞低着头,忽然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外衫落地。 “嘶——” 就在这一刻,大殿内传来不少抽气声。 纪青霭就只看了一眼,便已经收回了视线。 刚才彩霞脱衣的速度太快,她们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 纪青霭自然也就瞧见了在彩霞身上的斑驳交错的伤痕。 第147章 惊蛰 哪怕就只看了一眼,纪青霭也能大致分辨出来在彩霞身上的大多是鞭伤。 一个宫妃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走出去也是有脸面的人,在这宫里,谁能下这种狠手? 除了彩霞自己的主子。 “奴婢绝不是想要故意背叛主子,但是,即便是现在奴婢不说,奴婢也活不长了……” 自打朝云死后,彩霞就有种唇亡齿寒之感。尤其是自家主子的脾气变得一日比一日难以琢磨,动则打骂。 彩霞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原来也可以承受这么多的鞭伤,她就像个畜生一样,每日供姝美人打骂,甚至姝美人事后还给自己提供上好的宫廷御用伤药,好让她能一直吊着命,乖乖挨打。 直到彩霞在拿到姝美人给自己几百两银子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条命肯定是活不了了。 姝美人的确是让她去收买杨才人身边的宫女,但她去找到杨才人,告了密,只希望杨才人能庇佑自己在安乐侯府的父母和弟弟。 杨才人也是个狠角色,她进宫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要得到皇上的宠爱,更重要的一点,只有进宫,她才能亲手报仇,将自己的这位大姐姐给彻底拉下水。 “……杨才人要求奴婢照旧行事,按照姝美人的吩咐将油水洒在花园里。”彩霞说。 事已至此,差不多真相大白。 不过是一招姐姐想嫁祸妹妹,结果反被妹妹顺水推舟,阴沟里翻船的事。 “杨才人也是很厉害嘛!”这时候有人开口道:“让姝美人身边的宫女干这种事,就算是没有被人查出来,也将未来的小皇子给除去了。若是查出来更妙了,亲手就把自己嫡姐给拉下了马。妙啊妙啊,你们安乐侯出来的女子,都这么擅长一箭双雕的吗?” 就在彩霞交代完后,整个钟粹宫都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时,玉婕妤的说话声就显得格外突出。 随后,大殿内的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炸开了锅。 “这两姐妹也太歹毒了。” “谁知道这亲姐妹之间也能这么算计呢?蛇蝎心肠啊。” 贤妃也不得不感慨,如果没有陶嬷嬷找到的这个今年临时安排在西花园看管冰雕的小太监,想要找到幕后泼油的人肯定不容易。现在孙晗湘一案,已经算是有了结果,贤妃看向陶嬷嬷,“依嬷嬷看,要如何处置?” 贤妃知道今日陶嬷嬷背后肯定是皇上,她自然不会自作主张。 下面的杨才人还想辩解,但贤妃已经叫静香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一个蠢笨的安乐侯府的女儿,实在是不知所谓! 陶嬷嬷:“娘娘稍等片刻。” 于是,众人便在这时候看见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都跟随在皇上身边的张义德。 陶嬷嬷是知道皇上就在隔壁偏殿,刚才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落入了皇上的耳中。她今日不过是皇上放在明面上的一号人物,实际上做出判决的,自然是在背后的皇上。 现在张义德过来,显然是要宣布皇上的旨意。 “令娘!”百里桐扯着纪青霭的袖口,她眼神落在张义德身上,脸色古怪,“你说,难道皇上不会也在这里吧?” 纪青霭:“……”她看着百里桐还在四下张望的样子,低声道:“皇上就在旁边的偏殿。” 百里桐惊讶挑眉,然后思索片刻开口吐槽:“他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想听还要藏起来听?又不是没人不要他听。” 玉竹站在自家主子身后,在听见这话时,有一种想要伸手捂住她家主子这张嘴的冲动。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百里姐姐,慎言。”纪青霭听见百里桐这话时,也是无可奈何。 听听这是什么话? 说皇上脱了裤子放屁? 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那还得了? 如果被李同显听见的话,纪青霭简直不敢想象那男人究竟会有什么脸色。 百里桐还是很听纪青霭的话的,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在纪青霭耳边狡辩了两句,“放心啊,我就只说给你听。” 纪青霭:“……” 在后面的玉竹:“……” “皇上没有出面,是为了断绝这杨家两姐妹求情的可能。”纪青霭见百里桐还是一副不太懂的样子,便低声解释道:“今日这一出,恐怕都是皇上在后面安排的。” “为什么啊?”百里桐想不通。 纪青霭:“当初杨家算计皇上心思,想要趁着秋猎那一次,将杨才人送进宫里,皇上顺势答应,可能在那时候,皇上就已经起了要给侯府一个教训的打算。” “你是说,今天这一切,都是皇上在后面授意?”百里桐反应过来,嘀咕道:“难怪,刚才她们几个人在这里掐得那么厉害,像是陶嬷嬷这样宫里的老人,竟然也没有阻止。这就是要她们安乐侯府的人狗咬狗,奴才攀咬主子,咬出来的秘密越多,越是是容易让杨家的这两姐妹翻不了身。还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处理, 不私下偷偷解决。如今,怕是为了皇家的颜面,皇上也不可能轻饶了她们。” 百里桐说完后,不由感慨了一句,“皇上也是够狠的,我听说,这杨才人进宫后,皇上都没有去她那院子看一眼。你说说,这安乐侯府的人到底是图什么啊,啧,这不是赔了一个清白女儿吗?” 纪青霭:“不论如何,这一次安乐侯府是翻不出来什么浪花了。” 她想到彩霞攀咬姝美人时,提到了用药怀上皇嗣。皇上也要顾忌自己的颜面,恐怕这件事情现在不会当着她们这些后妃的面审理,但陶嬷嬷肯定不会放过这一疑点。 果然,张义德宣布了皇上的旨意,不论是姝美人还是杨才人,又或者是彩霞这些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押入慎刑司。 要知道之前孙晗湘被押进慎刑司,那是后者身上已经没了任何品阶。而如今,姝美人和杨才人都还挂着后妃的名头,但也跟奴仆一般被押入慎刑司,这简直就是狠狠地在安乐侯府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纪青霭回蓬莱宫后没多久,赵安打听到消息,说安乐侯进宫了。 纪青霭正在吩咐着御膳房的人做汤块,听见赵安打听来的消息,不由摇了摇头。 “本宫知道了。”纪青霭抬手示意赵安可以下去了。 夏菽不由好奇问:“主子,安乐侯都进宫了,皇上会将那两位放出来吗?” “不会。”纪青霭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开口道。 “但安乐侯不是皇上的舅舅吗?这,会不会太不给安乐侯面子了?”夏菽问,“从前姝美人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从安乐侯府出来的,所以,才在后宫里横行霸道,没什么人能治得住她吗?” 纪青霭轻笑了一声,“皇上的生母,并不是嫡出,皇上哪能真跟安乐侯讲什么血缘亲戚?何况,安乐侯的面子能比得过皇家的面子吗?今日之事,在后宫闹得沸沸扬扬,但也只是后宫之事。安乐侯这么快得了消息,这时候进宫,不是摆明了告诉皇上,他在宫里有眼线? 皇上正在气头上,现在还巴巴地过去,不夹着尾巴做人。”纪青霭摇了摇头,她是真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赶着找骂,估计全京城也就这么一家了。 当然,安乐侯府翻不起来浪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被皇上厌弃。 她们这位皇上,掌控欲很强,最不喜欢受制于人。安乐侯府已经不止一次借用着“国舅”的名义要求皇上退步,可想要皇上让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 纪青霭猜测,李同显早就等着这一刻。他就是故意放杨才人入宫,就等着这两姐妹互斗,趁此机会,拔掉安乐侯在后宫的势力,还是要清除得干干净净那种。 果然,这日黄昏时,宫里有不少人看见安乐侯顶着一脑袋的大包,捂着脸,神色惨淡地离开了宫门。 后宫的事情暂时由陶嬷嬷接手,这短短时间里,被送去慎刑司的人就不少。 宫里倒是消停了不少。 转眼间,就到了惊蛰。 惊蛰时分,万物生长,一年之际,春耕伊始。 纪青霭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宫门。 其实在坐上马车的前一刻,纪青霭都还觉得有点像是在梦里。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就出宫了。 第148章 路上 这马车比之前纪青霭去秋猎时乘坐的马车还要精美,倒不是说这马车的外观看着是有多华丽,而是里面的陈设。 虽然还是比不上先前纪青霭去李同显那辆几乎像是一座小房子的马车的,但她这马车也跟一间寝宫差不多了,宽敞不说,还很舒适。 马车的外面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在上马车时,纪青霭伸手扶了一把马车车壁。掌心里传来的触感和温度,让她知道在马车外面,还有一层金属的外壳。 纪青霭想,这恐怕是为了防止路上遇见刺客,马车可以暂时阻拦刀剑。 现在坐在马车上,纪青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平日里,她又不需要去哪里请安,所以每日早晨,都是睡到了自然醒。但是今日不一样,皇上出行,她也要南下,天都还没有亮,甚至头上还顶着星星和月亮时,纪青霭就被春麦等人从床上叫了起来。 一个哈欠就将纪青霭逼出了些泪花,眼尾都微微泛着水光,看起来清艳逼人。 “主子,您不然先休息一会儿?睡醒了再起来?”春麦在一旁问。 纪青霭点点头,她现在的确是一点都睁不开眼睛。 等到纪青霭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后,春麦才抬头看着夏菽,“宫里应该没什么东西落下吧?”今日出宫,是夏菽留在最后收拾行李,春麦伺候在纪青霭左右。往日里,春麦肯定是要检查一番,但今日事情琐碎,她也做不到一个人全部照看到位。 夏菽点头,“都收拾好了。” “主子的药呢?”春麦问了句自己最关心的。 夏菽:“春麦姐姐,你就放心吧,一共有两瓶,我打开看了,一瓶里面就只剩了两枚药丸,那肯定是咱们进宫时,主子带进来的。还有一瓶里面都满满当当呢,这是谢公子今年送进来的。我自然是带走了那瓶装满的,这还能出错吗?” 春麦闻言,轻笑着伸手点了点夏菽的眉间。 夏菽:“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主子不是不准备吃从前那药丸了吗?怎么就不扔了,万一哪天一没注意,吃错了可如何是好?” 两瓶药丸,谢揽山最近这一次送来的,配方有进行过一次改良。 前面那一瓶,是有避子功效的。 春麦:“留着备用吧,现在主子是改了主意,万一哪日,主子有了别的想法,我们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夏菽“哦”了声,没有再纠结这事儿。 春麦:“你在这儿守着主子,我去后面的马车看看。” 这一次出行,她们带了不少蓬莱宫的宫人,好些都是自打进宫后就没有再离开过的,春麦过去是要敲打敲打这些宫人,不要得意忘形,伺候好主子才是正事儿。 至于宫里,春麦反而不太担心。 当初她家主子将紫烟姑姑接进了蓬莱宫后,蓬莱宫对外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紫烟姑姑。像是后者这种在宫里的老人,处理起宫里的事务来,得心应手。再加上她家主子的这份信任,紫烟姑姑怎么可能不受宠若惊?只会拿出比从前在慈宁宫还要上心的态度,来处理蓬莱宫的事。 春麦也落得个轻松,她就只需要打点好主子贴身的事就好。 纪青霭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午膳都过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些点心。 纪青霭原本想着出去透口气,她也是会骑马的人,可以让赵安给自己找一匹马来。 但是纪青霭一推开马车的车窗,隔着纱帘,她都能看见两边道路飞扬起来的灰尘。 纪青霭“唰”的一下,立马重新关了窗户。 “咳咳。”纪青霭忍不住咳了两声。 她估计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现在正在哪条官道上。 这官道只是宽敞了很多,但地上还是黄土路。 几人行也许还好,但像是皇上出行的大部队,这么多人这么多马匹,激扬起来的尘土,简直像是一场小型的沙尘暴。 纪青霭忍不住想,在外面的人岂不是都在吃土? 第149章 马车 第一百四十九章 马车 幸好她乘坐的这辆马车是有门窗的,而不是简单的车帘和窗帘,不然指不定要飘进来多少灰尘。 白天一整天,纪青霭都没有见到李同显的人。她估摸着李同显出来也有不少公务要处理,便没去叨扰。 结果晚上,李同显就来寻了纪青霭。 李同显的确是忙了一天,虽说为了这一次南下,他前段时间在宫里已经恨不得“夙兴夜寐”,以便能空留出来多余的时间。但偌大的王朝,总是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需要处理解决。他这个做皇帝的,自然也不可能轻松。 “皇上。”纪青霭见李同显从外面进来,有些惊讶,“您怎么过来了?” 若是李同显要见自己,只需要让人过来告知一声便好。 自打上一次,李同显来蓬莱宫时,他不知道百里桐那日也叫人抬了步辇,将自个儿给抬进了蓬莱宫,听到纪青霭叫自己“皇上”后,非得让纪青霭换称呼,结果,就听见了百里桐的笑声。 李同显当时倒觉得纪青霭当着外人的面叫自己的表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巴不得告诉所有人,纪青霭跟自己是有多亲密,唯一不爽的,可能就是觉得百里桐出现在蓬莱宫有些碍眼。 但是在此之后,纪青霭却死活不愿意再叫他的字。 李同显在威逼利诱后,也无法,最后只能妥协,他要在床榻之间,听纪青霭叫自己的名字。平日里,只能遗憾作罢。 春麦等伺候的人在见到皇上似乎要跟自家主子单独相处,很快就安静地退了下去,去了后面的马车上。 “过来看看你。”李同显说,他脱下披风,坐在纪青霭身边。 虽说自己那边的马车宽敞多了,但李同显还是觉得纪青霭这马车最好。 里面到处都铺满了软垫,格外舒适。马车里还充斥着一股点心的甜腻的味道,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放松。 纪青霭见身边的男人一脸倦色,“皇上,不然妃妾给您通通头?” 李同显没反对。 纪青霭便直接伸手拆掉了李同显的赤金发冠,然后跪坐在位置上,抬手揉捏着李同显的头皮。 她的手指头很柔软,但现在又带着令人舒适的力道,李同显很快闭上了眼睛。 “你这马车里是熏的什么香?”李同显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轻了很多,像是有些昏昏欲睡。 纪青霭:“这不是熏香。” 她身体不好,这种需要燃烧的熏香可能会诱发她从娘胎里带来的疾病。 “这是妃妾在马车四个角上挂着安神的香囊,所以,现在马车里也有一股浅浅的味道。皇上,您是不喜欢这味道吗?”纪青霭问。 李同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只是躺了下来,头就枕在纪青霭的腿上。 听见这话时,李同显才睁开眼睛,果然,发现了悬挂在马车内壁的角落里的香囊。 他轻轻一笑,“没有,朕觉得挺好闻的。在马车的四个角落里挂着香囊,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香囊的加持,他觉得在纪青霭这儿更加舒服了。 “这安神的香囊里都是寻常的药材,皇上若是喜欢,明日妃妾让太医院的人给您送过去?”纪青霭询问道。 “行。”李同显自然应下。 他本来是想要躺着休息一会儿的,但现在枕在纪青霭的腿上,鼻翼间那股子萦绕的安神香的味道淡了许多,而从纪青霭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清苦的药味,却逐渐变得浓郁。 仰着头,从李同显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纪青霭高耸的胸脯。 纪青霭的胸型很漂亮,挺立而圆润,像是两颗水蜜桃。 欲望来的突然又猛烈。 李同显忽然就转头,将自己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纪青霭的小腹处。 他还伸手紧紧地掐着纪青霭的细腰,差不多算是将人钉在了原地。 纪青霭还没明白李同显现在到底是想做什么,刚准备问问这是怎么了,忽然,她就被跟前的人扑倒了。 纪青霭发出一声惊呼,因为李同显的动作太快,她吓了一跳。 可是下一刻,李同显就已经抬头,同时,原本放在她腰间的一只手,这时候抬起来,有些狠狠地压住了她的唇瓣。 “嘘——”李同显抬头,眼中有欲色翻滚,同时还带着些笑意,“别出声,令娘,外头还有人。” 纪青霭顿时噤声,那张俏脸,也因为李同显的话而变得涨红。 这人太过分了,明知道外面有人,明知道现在是在马车上,他怎么还敢胡来?! 但李同显没能读明白纪青霭眼中的意思,他将纪青霭的宫裙堆到了腰间。 她怕自己叫出声,只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那双眼睛里迅速升腾起来一层浓浓的雾水,坠在了眼尾处,欲落不落,像是一枚水晶。 虽是开春,但春夜也寒气逼人,比不得正午时分的暖阳带来的温度。 纪青霭原本还抱着手炉,没觉得太暖和,可是现在,她浑身上下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她像是一只被搁浅在岸上的鱼,拼命地想要大口呼吸,但身体却被人束缚住,一举一动都被人牵引。 马车行驶的路面不平,忽然车轮碾过了一个大坑,陡然一下,整个马车都猛然晃动了一瞬。 饶是纪青霭的马车里铺满了软垫,但这时候还是被颠得一惊。 “唔——” 纪青霭没忍住,惊呼出声。 但是下一刻,李同显忽然欺身而上,将她那张小嘴,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动作似乎带着几分凶狠,压得她丁点声音都泄不出来。 纪青霭遭受到刺激,那染着凤仙花汁液的手指,狠狠地在眼前男人的后背上抓出了血痕,随后无力垂下。 青丝已然凌乱,裙裾被损坏,马车里原本的安神香和点心的味道早就被另一种糜乱的味道覆盖,再也叫人闻不出来分毫。 第150章 江南 结束后,纪青霭已经没了力气。 在马车里,自然比不得在宫里尽兴。 甚至李同显就只要了一次,但就像是李同显最开始告诉她的那样,外面还有人。纪青霭一想到外面的人可能会听见自己的声音,知道马车里面发生着什么,她就控制不住地紧张。 她一紧张,自然也会让李同显寸步难行。 这一场在外面的亲密,也就变得格外不同。 李同显闷声笑着在纪青霭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纪青霭几乎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直接伸手捂住了李同显的嘴,唯恐眼前这人又说出来什么惊骇的令人招架不住的话。 李同显抱着人,觉得满足得不行。见到纪青霭红着脸这么羞赧的模样,他的大手顺着怀中人如羊脂玉的背脊滑下,最后托住了纪青霭,“再来一次?” 李同显对刚才体会到自己的滋味,有些回味无穷。 纪青霭闻言,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 但李同显的动作更快一步。 纪青霭瞪大了眼睛,却又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同显对她这模样,简直爱极了,他忍不住一直盯着纪青霭的这张脸,越来越兴奋。 忽然这时候,外面昏暗的夜色里,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巨大的春雷,在天空中炸开。 纪青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要朝李同显的怀里靠去。 在惊雷劈下来的时候,马车内也像是被照亮了。 李同显的目光在触及到怀中人因为刚才的情事而变得红润的面颊,但又被春雷惊扰的样子时,心里的怜爱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他不由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但动作也像是疾风骤雨一般,最终让纪青霭哭着叫着“微之,微之”。 李同显喜极了纪青霭的声音,哪怕像是眼下这样抽噎地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也爱得不行。 “外面春雷,可能要下雨了,没人会听见。”李同显有些恶劣地在纪青霭耳边开口,像是引诱她一般。 纪青霭羞得恨不得浑身都蜷缩起来。 但就算是蜷缩,她也是在李同显的怀中,最后还不是要被眼前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展开,为他绽放。 事后,纪青霭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李同显轻笑一声,叫了人送水进来。 纪青霭现在更无法见人了,都叫了水,难道外面的人还会不知道他们在马车里做了什么事吗? 一想到这里,纪青霭便死活不肯从被子里出来。 当对上李同显的那双眼睛时,纪青霭愤愤地盯着他,“都怪你!” 纪青霭还记得春雷刚响时,李同显故意吊着自己的模样。 她忍得很辛苦,浑身上下像是有一万只蚂蚁爬过那样,酥酥麻麻的痒意几乎渗透到了骨髓里,没有一处不难受。 可是眼前的男人就那么恶劣地盯着她的眼睛,让她唤他的名字,像是要将这几日不曾听见的那两个字听个够本一样。 断断续续的“微之”二字,显得格外缠绵。 李同显听见纪青霭的控诉,一脸无辜,“朕怎么了?” 纪青霭别过头,俨然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 李同显见状,却不觉得恼怒,他看着纪青霭气鼓鼓的侧脸,只觉得可爱极了。 这般模样的纪青霭,跟平日里可是大相径庭。而这一幕,整个天下,也就只有自己能看见。 李同显拿了巾子,主动替纪青霭擦拭身体。 纪青霭挣扎着想要自己来,但这时候的李同显显得格外有耐心。他一手放在纪青霭的肩头,将人按在了榻上,一手拿着巾子,开口道:“马车上没那么暖和,你就躺着,别受寒。再说了,朕又不是没做过这些事儿。” 李同显说得自然极了,他这话当然不是作假。先前纪青霭发热时,他都经手过两回了。 纪青霭还没来得及阻拦,被子就已经被掀开了一角,随后李同显的手就伸了进来。 纪青霭身形一僵。 清醒的时候被“照顾”的这种感觉,跟她发热昏迷时被李同显擦拭,完全不一样。 李同显的动作很轻,但这也挡不住纪青霭面红耳赤。 对于纪青霭而言,现在蹲在榻前的男人的动作,带来的酥麻的触感,比之前温存时,更让人心动。 纪青霭咬着唇,不想泄露出自己一点声音。 但是在下一刻,李同显就发现她这种几乎于“自虐”的行为。 李同显直接伸手按住纪青霭的下颔,将她的下唇从贝齿间解救出来。 “咬自己做什么?”李同显不悦道,随后俯身,鼻息几乎喷洒在纪青霭的侧脸上。 “咬朕。”李同显说。 纪青霭刚想说不要,但是下一刻,李同显已经压住了她的唇瓣,由不得她说拒绝的话。 第二日纪青霭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 路过天津卫,李同显自然是要去巡查一番。 纪青霭是女子,也不便入军营,李同显这一次便没有带着她。 惊蛰后,时常落春雨。 纪青霭并不喜欢这样的绵绵细雨,虽然在家中,远观这么一幅朦胧山水画极为有韵味,但出行在外,这样的细雨裹挟着料峭的春日寒意,纪青霭可不喜欢受这样的罪。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纪青霭都不愿出去。春困袭来,相比于外面的绵绵细雨,她自然是宁愿在马车中歇着。 转眼间过了大半月,便已快接近江南地界。 二月底的日光已经变得很暖和,外头也没了无边丝雨。 李同显派人过来传话,前面还有十里路就会路过一座小城,今日天气晴朗,李同显问纪青霭是否想要出去透透气。 纪青霭的确在马车里待得厌烦了,就算是马车内的做工再精美,但是整日都在马车里,方寸之地,也是无聊得很。 如今李同显差人过来问话,纪青霭立马点头。 没一会儿,纪青霭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下一刻,她的窗户就被人敲响了。 “令娘。”李同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出来吧。” 纪青霭被春麦扶着走出马车,便看见李同显换了一身便装,骑着通体漆黑的大宛马,出现在旁边。 纪青霭四下看了眼,没看见自己的马,不由疑惑道:“皇上,不是要让妃妾骑马吗?” 李同显看了眼纪青霭的装束,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对着扶着纪青霭的春麦道:“给你家主子拿一件披风来。” 虽说已经开春了,但是纵马狂奔的时候,周围呼啸着春风,就算这春风不似北风那么凌冽,可纪青霭的身子不好,李同显可不敢随意冒险。 第151章 假扮 李同显看着纪青霭穿好了披风后,就冲着她伸手。 “拉住朕,朕抱你上马。” 纪青霭疑惑着伸手,下一刻,她的手心就被人抓住了,随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路又有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环住了腰身,揽着她落在了刚才自己看见的那匹高大威猛的大宛马的马背上。 纪青霭从来不怀疑李同显会接住自己。 当她一落在马背上,李同显顿时一拉僵硬,“驾——” 顿时,在两人身下的大黑马便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冲了出去。 纪青霭也因为惯性,猛然一下后倒,紧紧地靠在了身后男人的怀中。 “朕听说,令娘喜欢这样骑马狂奔追风的速度?”李同显的声音几乎是贴着纪青霭的耳朵传了过来。 纪青霭微微一愣,“皇上是从哪儿听闻?” 她有些诧异,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应该只有百里桐才对。 李同显轻笑一声,“秋猎时,立荣山上发生的一举一动,只要朕想知道,就没有不知道的。” “那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半年了吗?”纪青霭愣怔,半年前的事,这人还一直记着呢? “是啊,不过后来朕不是也没有机会带你出来跑马吗?今日也算是圆了朕的一桩心愿。”李同显随口说,“只不过你这身体,让你这般骑马,朕不太放心。” 这便解释了刚才为什么没有给纪青霭准备马匹。 “不过,明后日离开城里,你若是想骑一骑马,活动筋骨的话,朕也可以陪着你。”李同显又补充了两句。 纪青霭就笑了,“好呀。” 随后,纪青霭感觉到身后的大部队都被他们甩开了,她不由有些担忧,“皇上,可现在我们就这么离开,可以吗?” 她是担心李同显的安危,毕竟是一国之君,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李同显一边驾驭着身下疾驰的马匹,一边伸手又替纪青霭拢了拢披风,他低笑一声,“令娘想不想去城里逛一逛?” 这是纪青霭没想过的。 “像是寻常人那般吗?”纪青霭问。 李同显笑着点头。 纪青霭脸上立马浮现出笑容,眼里还带着几分期盼,“这可以吗?会不会有危险?皇上您可是……” “无妨。”李同显知道纪青霭在担心什么,不等纪青霭说完,他就已经直接打断了纪青霭的声音,“朕身边有暗卫,跟着人,不会出事。不过,倒是令娘你,可不能露了马脚。” 纪青霭:“妃妾?” “对啊。”李同显已经渐渐放缓了骑马的速度,他刚才摸着纪青霭的小脸蛋,感觉到手心里都有些凉意,“令娘这称呼得改一改,不然,你这不是暴露了本公子的身份吗?” 李同显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揶揄和戏谑,他低头,眼睛落在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纪青霭的脸上,一眨也不眨眼。 纪青霭很快反应过来,她看着李同显一脸笃定的样子,忽然就起了戏弄之心。 “那,公子?”纪青霭笑着唤跟前的人。 显然这声“公子”并不是李同显想象中的答案,他眉头一挑,忽然就俯身,趁着纪青霭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飞快在她脸上偷了个吻。 “令娘可听到外面寻常人家的夫妻,妻子可有唤丈夫一声‘公子’?”李同显语气里,带着些威胁的意思。 可纪青霭是一点也不怕他,闻言,纪青霭笑眯眯道:“可是妃妾也可以扮演皇上身边的小丫头,这声‘公子’听起来倒也不算是突兀。” 这话话音刚落,纪青霭的下颔就被马背上的男人抬起来,随后,一个带着有些无可奈何的像是泄愤的吻,就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有这般对小丫头的公子吗?”李同显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落进纪青霭的耳朵里,不等纪青霭回答,李同显又道:“难道令娘觉得本公子是好色之徒?” 李同显恶狠狠盯着怀里的人,那样子,像是只要纪青霭点头,他就要真的让后者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好色之徒似的。 纪青霭的下颔被人擒住,只能转动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对上李同显的目光。 最后还是纪青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听见李同显的要求时,她当然是知道李同显的意思的。只不过,先前在听见身后的人说出“夫妻”两个字的时候,纪青霭还是没忍住,心里不由一滞。 她自然算不得李同显的妻子。 被擒住了下颔的片刻后,“好吧,微之。”纪青霭说,就当做是一日偷欢。 这话一落,在她下颔下的那只指骨分明的大手,这才被人松开。 李同显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神色,“就这么说定了,不然,你现在就先叫两声适应适应?” 纪青霭听见这话,默默地将自己的脑袋重新转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还是风太顽劣,她好像听见了耳边飘来了一句李同显明显叹息的声音。 纪青霭:“……” 骏马疾驰,十里路不过也就是眨眼间。 当视野中出现城墙的形状时,纪青霭就知道,今夜他们要落脚的城镇已经到了。 李同显将大部队留在外面,带着自己跟暗卫大摇大摆地以普通夫妻的身份进了城,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很有趣。 城中无故不可纵马疾行,以免伤人。 李同显先翻身下马,然后伸手递给纪青霭,将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哪里用这么小心,我也是可以的。”纪青霭小声说。 李同显:“对令娘,自然是要极为小心的。”说完这话,李同显一直拉住了纪青霭的手,“走吧,先去找家客栈,把马拴着。” 纪青霭抬头,看着挂在城墙上的有些褪色的朱红色的城门牌,念道:“石安城。” 她歪了歪脑袋,又接着说:“奇怪,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李同显已经带着她朝着城内走去,“估计着又是你什么时候看了闲书,那书杜撰出来的地方,跟这城镇同名。” “也许吧。”纪青霭说。 这里虽然距离江南已经很近了,但是石安城并不算是特别大的城市。从城门口的行人来看,也能知道城内比不得余杭这些地方繁华。 李同显找好客栈后,将马匹交给店小二。 他跟纪青霭虽然已经换上了常服,但是那一身华服跟寻常布衣百姓看起来,还是很不一样。 能跑堂的店小二,哪个不是生得火眼金睛? 在引着李同显和纪青霭入店时,店小二便笑着问:“客官看起来不是本地人吧?想来也是路过咱们这石安城?” 李同显:“你这小二,眼力倒是不错。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二人只是路过?” 店小二:“您二位一看就是贵人,但咱们石安城,平日里也就是南北中转的一个落脚点,城里可鲜少有公子和夫人您二位这样尊贵的人。” 第152章 夫妻 李同显但笑不语。 店小二不是个会让场子冷起来的人,尤其是在李同显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身上,更是恨不得展现十八般武艺,让客人满意。 “公子和夫人这是来游玩的吗?如果是第一次来咱们这石安城,一定要去城北的梨园点一出红袖班的戏。小人跟您二位保证,咱们这石安城别的特色没有,但红袖班的戏是在整个江南都闻名的。就算是那些江南的乡绅员外老爷们,也会为了特意听我们这儿红袖班的一折子戏,来石安城呢!” 李同显:“这我倒是有所耳闻。” 店小二一听,推荐得更加卖力了。在到房间之前,他就已经将这石安城里好吃的好玩的都推荐了一遍。 等到了门口,他也不多做停留,不打探客人的来处和去意,留下钥匙就离开。 纪青霭不由在心里感慨,不愧是整个石安城里最大的客房,店小二都这么有眼力见,也难怪人家生意兴隆。 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不是一间房,而是后院的一个小院子,安静得很,左右都不受人打扰。打开门,这个四方的院子里栽种有两棵杨柳树,花圃里还有些蝴蝶兰,这个季节,已经打了些花苞。 “如何?今晚就在这儿歇脚?”李同显看着纪青霭问。 他特意先过来看看环境,就是为了让纪青霭满意。如果纪青霭不喜欢的话,现在立马换一家客栈也不是不行。 纪青霭并不挑剔,何况,这里已经是整个石安城最好的客栈,“好的。”纪青霭点头。 李同显看了眼日头,院子里还有个井口那么大小的日晷,“眼下离午时还有一阵儿,不然,咱们先出去逛逛?” “好呀,刚才店小二不是说他们这儿的西市,有不少从江南送过来的新鲜玩意儿吗?我也有些好奇,好久都不曾逛过集市了。”纪青霭眼里带着明显的雀跃,开口道。 李同显见状,就知道这一次带着纪青霭出来是对了。 “走吧。”他伸手牵起了纪青霭。 西市是石安城百姓常来逛的一条街,很热闹,街道两边卖什么的都有。 一股桐花饼的味道传进了纪青霭的鼻翼中,她捏了捏鼻子,小心催促着身边的李同显,“走快点走快点。 ”她是半点也不能接受这味道。 那嫌弃的样子,看起来就有些逗人发笑。 等到两人走过那桐花饼的摊子,纪青霭站在一卖小首饰的摊贩跟前驻足。 这些民间的小摊贩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宫里大家的制造。但是,纪青霭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发簪不是金的,就连普通的银簪,也算是这摊子上的贵重的“镇摊之宝”。这摊子上的多的是木头的和竹子,倒是也有几分素雅的味道。 摊主是个老太太,老太太现在手里都还拿着一根细细的竹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雕刻用的小刀,正在做一根竹簪。 李同显站在纪青霭身边,他也没说眼前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入眼,就这么等着纪青霭挑选。 纪青霭拿起摊位上的一根看起来是用木头做的发簪,站在铜镜跟前比划了两下。 “我来吧。”李同显说,在开口的同时,他就已经伸手接过了在纪青霭手中的那根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木头簪子,贴心地给她插在了一头乌发之间。 纪青霭看了眼铜镜,转头又看向李同显,“好看吗?” 李同显明知道纪青霭是在问那木簪,但是眼下,他的视线之中,只能注意到纪青霭一人。 今日他将纪青霭从马车里接出来时,春麦等人肯定都已经替纪青霭梳洗过一番。纪青霭头上的发饰跟她的衣服都遥相辉映,叫人挑不出来一点错。而现在出现在纪青霭头上的这根木头簪子,看起来倒是有些突兀,跟眼前这金尊玉贵的人格格不入。 但是李同显还是觉得好看。 “这是自然,我家娘子,什么时候都好看。”李同显笑着说。 纪青霭冷不丁听见这样一番话,脸皮都红了起来。 “我明明问的是簪子……”她似娇似恼地瞪了身边的人一眼,作势就要拿下簪子转身,不想再看李同显。 纪青霭觉得自己还做不到像是李同显这么厚脸皮。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李同显只是低笑,目光一直追随着纪青霭,不曾离开。 这时那位在小摊跟前的老太太乐呵呵地抬起了头,看着站在自己摊位跟前的这对年轻男女。 她在这儿做手工生意少说也有四十年了,见过不知道多少客人。但像是今日出现在这对年轻的客人,却格外不一样。两人的标致模样,她从前可从未见过这般似神仙的人。 无意间听见小郎君跟小娘子拌嘴,老太太笑眯眯道:“娘子生得好容貌,依我这个老婆子看,跟您身边的小郎君甚是登对。” 纪青霭没想到李同显刚才调笑的一番话,还被人家摊主听了去,脸色更是涨红。她羞恼地将手中的木簪狠狠地朝着李同显的胸口一拍,转过身忙不迭地跑开了。 那样子,分明就是羞涩到了极点。 李同显将簪子拿到手中,“这个我要了。”他说完这话后,目光一顿,落在了小摊跟前的两个竹子做成的手环上。 老太太见状,解释道:“这是同心环,是我们石安城的特色。相传很久很久的时候,有一对年轻的有情人,不顾家里反对在一起,恩爱到白头。这对夫妻,平日里就靠着售卖同心环维持生计。所以,后来传闻,戴着同心环的年轻男女,就能一辈子携手到老,恩爱一生。” 第153章 回家 李同显已经拿起了那两个竹子做的手环。 这东西在李同显看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廉价了。就算是这上面有银子做的接口,两端还缠绕着红线,但看起来也挺不起眼的。 “再买一对同心环。”说完完这话后,李同显就将一枚银子放在了摊位上。 他转身急急朝着纪青霭走去,压根不理会身后的老太太喊着钱给多了的话。 这东西,他觉得值多少,就值多少。 若不是因为考虑到这样的老人家,骤然拥有一大笔财富会引得周围宵小盯梢,反而不安全,他定然会给百金。 毕竟,再不起眼的东西,戴在了他身上,便足以抵千金万金。 李同显是在一家卖芡实糕店铺的门口将纪青霭抓住的。 纪青霭本来是不想给李同显好脸色,但架不住这时候李同显忽然冷不丁地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霎时间,纪青霭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红了起来。 她听见李同显说—— “娘子,别气了。” 李同显就趁着纪青霭红脸没来得及反抗的瞬间,就将那只原本拉住纪青霭的手,指头跟身边的人交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纪青霭想甩开,都甩不开。 她抬头看着现在小伎俩已经得逞的男人,结果就对上了李同显笑盈盈的目光。 纪青霭:“……” 大约是现在李同显的那道视线里的温柔太浓郁,几乎能将自己溺毙。所以,她慌不择路地逃开了他的视线。 那声“娘子”还萦绕在耳际,徘徊难离。 心跳很快。 “我要吃桂花味的芡实糕。”纪青霭开口,像是转移话题一般,已经对着店老板开口,又伸手指了指好几种口味的糕点,要打包带走。 “好勒!”店老板自然喜欢像是纪青霭这样的客人,买得多,还很爽快,也不讨价还价,最后算账的时候,店老板也很爽快地给纪青霭抹去了零头。 纪青霭歪头看着李同显,那样子就是明晃晃地在要求李同显给钱。 谁让这男人带着自己从马车里出来时,可没有告诉自己要进城逛街呢!她的银子都是春麦在管着,现在全身上下,可找不出来一文钱。 李同显放下银子结账,“夫人可还有什么想要的?今日一并买回去。” 纪青霭觉得这人惯会做戏的,现在一会儿一口一个“娘子” ,一会儿又一口一个“夫人”,听起来极为熟练,好像之前他们就是这般相处似的。 “不用了。”纪青霭摇头。 那店老板遇见好说话的客人,吉祥话就像是不要钱一般,一车车地往外倒。 “看来郎君和夫人真是感情极好啊,像是郎君这般愿意陪同夫人来一起逛街买零嘴的,可不多呢。” 李同显就喜欢听旁人夸自己跟纪青霭感情好,当即笑了两声,在纪青霭格外意外的目光中,回应着这家小店老板的话, “我家夫人极少出门,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是要陪伴左右,博夫人一笑才行。” 等到纪青霭这头都已经跟李同显走出了芡实糕店铺, 纪青霭一直没有说话。 李同显看出来她的沉默,不由低头,低声问:“怎么?令娘是不高兴了吗?” 他开始在木簪摊跟前时,的确逗弄了纪青霭两句,纪青霭是表现出来羞怯得不行,但到现在都懒得跟自己说话。但李同显可没真想要让纪青霭不高兴,他喜欢看纪青霭使小性子,那模样,又娇又令人怜爱,却不想要她真的生气。 纪青霭摇头,“我只是听到刚才爷跟那位掌柜的话,有些想祖母了。” 先前李同显还真是在店里跟那掌柜交谈了两句,说纪青霭是从江南嫁予他。纪青霭倏然一下,就想到了祖母。 她这一路上是随着李同显南下办正事儿,就算是任性,也不可能提出来要在余杭逗留。 但眼下距离余杭实在是不算太远,过家门而不入,纪青霭只会觉得遗憾。 她被这种情绪包裹着,神色上自然也流露出来一二。 李同显稍微一回想,就知道纪青霭为什么忽然想家。 他那只牵着纪青霭的手,微微紧了紧,“这有何难?”李同显轻笑一声,“我还不曾随令娘去见一见那位曾经名满京城的荣国公老夫人,整日不如撞日,明日我们就启程,去余杭。” 李同显的这番话,实在出乎纪青霭的预料。 她几乎在对方话音刚落时,就已经抬起了头,“真的?”纪青霭俨然不敢相信。 “我何时欺骗过令娘?”李同显笑着开口。 纪青霭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句:“这会不会太耽误时间?” 李同显:“别想那么多,这一次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考察我大夏朝的民情,走一个地方歇一会儿,不是耽误时间。” 纪青霭听闻这话后,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同显的目光一直落在纪青霭身上,见状,他唇角也勾了勾。 在西市逛了好一阵儿,也到了午时。 纪青霭和李同显去了今日客栈小二推荐的一家酒肆。 纪青霭知道李同显鲜少在外面吃饭,大堂里闹哄哄的,她直接让人带着上了二楼雅间。 这雅间临街,外面就很热闹。坐在窗口旁边,能将石安城这条最热闹的街道尽收眼底,耳边都能听见那些小贩的吆喝声。 没多久,跑堂的小二就端菜上桌。 “您二位点的红烧乳鸽,雪菜烧大黄鱼,呛虾,蜜汁糯米藕,油焖笋,还有最后一道,萝卜丝儿菜团子。客官看看,还有什么没上齐?如果二位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叫小的。” 纪青霭看着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的美食,已经快要忍不住。 李同显已经抬手示意跑堂小二可以先离开,主动给纪青霭挑了一筷子的乳鸽,“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见下面挂着这乳鸽的木头牌子,看来是他们店的招牌,你尝尝味道如何?” 纪青霭已经尝了一口,忍不住点头,“好吃的!” 李同显看着她脸上的欣喜模样,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打趣问:“有这么好吃吗?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吃?” “那怎么能一样?”美食当前,纪青霭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虑,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没经过半点思考。 “嗯?”李同显好奇问,“怎么就不一样?” 纪青霭这一刻,却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你但说无妨,难道我还能追究夫人说实话的过错吗?”李同显笑着开口道。 纪青霭放下了筷子,抿了一口这家酒肆自酿的桑葚酒,然后缓缓开口:“这家酒肆是我们自己找来的,味道怎么样,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凭着运气寻到了一家味道不错的酒肆,这不就很令人高兴吗?至于在宫里……”纪青霭顿了顿,她声音像是轻喃一样,“在宫里哪里能看见这样的人间烟火,又哪里会有像是这样寻找一家酒肆,一家食肆抱着那么大的期待呢?期待被满足的时候,就会让人感到很满足。” 第154章 醉人 说完这话后,纪青霭又抿了一口桑葚酒。 这酒不醉人,刚才的小二说了,这酒很甜,更像是甜米酒的口感,不过比甜米酒更加清醇一点。 果然,一口下去,甜滋滋的。 李同显听完纪青霭的话后,像是有些沉默。 他顺着纪青霭现在的目光看去,下面都是陌生的人群,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和百姓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卖蒸糕卖包子的店铺升起袅袅白烟,这的确就是人烟人气。 又普通,又让人向往。 “令娘说得有理。”李同显端着手里的杯子,轻轻地主动碰了碰纪青霭那只已经放在了桌上的酒杯,“这么说起来,还是外面的食肆更让人向往。” 纪青霭轻笑,“我这不都是随便说说的吗?” “日后回了京城,我们再去京城探探酒肆食肆,如何?”李同显笑看着纪青霭。 纪青霭立马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踹翻,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随后,她又很贴心道:“回了京城,你肯定会很忙。太打扰你的话也不好呀,不如,到时候就让我跟百里姐姐去吧!” 李同显脸上的笑容,忽然一下,就有点僵硬住了。 百里桐? 李同显当然不会觉得纪青霭在这种时候煞风景,只会把罪名按在别人头上。 李同显心里很不满地想着,这人怎么如此阴魂不散?明明人都没有在跟前了,偏生纪青霭还惦记着她。 “到时候再说吧。”李同显抬起手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这样就能冲刷掉自己这一刻心里蔓延上的嫉妒一样。 能不嫉妒吗?纪青霭现在明明是跟自己在一起,心里却还想着百里桐? 他哪里不如百里桐? 李同显心里很是有点郁闷,是他想跟纪青霭单独在一起,奈何他的令娘,似乎有些不解风情。 纪青霭现在喝了几口桑葚酒,这酒的确不怎么醉人,但纪青霭平日里就几乎不怎么饮酒。现在不过是心情放松,才放纵自己浅酌了两杯。结果,对旁人而言,不醉人的果子饮,到她这儿,就有点令人微醺了。 纪青霭懒洋洋地靠着窗户,神态随便又散漫,微微泛红的面颊,和漫不经心的眼神,却是分外能将旁人的目光截获。 至少,现在李同显就已经看不见楼下的人间烟火,视野中,只剩下了一个纪青霭。 当看见纪青霭还想倒酒时,李同显的手已经放在了纪青霭的手背上,“别喝了,你有些醉了。”李同显说。 纪青霭迷迷瞪瞪地抬起眼睛,“没有。”片刻后,她缓缓开口,说完这两个字后,整个人都还冲着李同显粲然一笑。 外头的春光,都比不得她此刻面颊上的笑靥。 她以手支颐,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般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是美得多令人心惊。 李同显朝下扫了眼热闹的街道,他们二楼开着窗户,若是有谁无意间抬头朝上面一看,定然能看见此刻纪青霭微醺的娇柔清丽的模样。 一时间,李同显心里忽然有点不高兴。这样的纪青霭,他并不愿意被旁人看见。 所以很快,李同显直接伸手,就关上了窗户,彻底阻隔了外面的视线,也挡住了外面的热闹。 纪青霭不满,“为什么关窗户?” 李同显人已经从对面走了过来,坐在纪青霭身边,将她歪倒在窗棱上的身子给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不想让旁人看见你。” “那你可真有够霸道的。”纪青霭轻笑着说。 李同显闻到了纪青霭呼吸里带来的浅淡的清酒气,还混合着身边人身上的清苦的药草味,这两股味道混合在一起后,李同显感觉自己好像也有点醉了。 耳边是隐隐约约的集市热闹的声音,但他却又觉得在包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他将纪青霭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叫霸道了,那现在呢?” 李同显最后几个字就像是呢喃一样,低低的,还有些沙哑。 在话音刚落的那瞬间,他就已经含住了面前那两片看起来娇艳欲滴的红唇。 李同显一手捧着纪青霭的侧脸,一手则是放在她的腰间,几乎没用太多的力气,他就已经直接将身边的人单手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唇齿间的桑葚酒的香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温度缓缓升高,这平日里不怎么醉人的清酒,也变得有些令人沉醉。 纪青霭在李同显亲上来的时候,没有反抗,她只是紧紧地拽着跟前男人胸口的衣襟,那指头,似乎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白。 跟纪青霭泛白的指头不一样的是她的那张脸,此刻,已经被熏上了一层绯色,她的眉眼间,都染着动情神采。 李同显在感觉到纪青霭的回应时,差点有点把持不住。 若不是因为现在还在外面,若不是因为此地不方便,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可能还真不好说。 等到分开时,李同显睁开眼睛。 怀中的人还在轻颤,他的令娘总是这样,像是一朵娇花,一点雨露,都能让她绽放颤抖。 第155章 洗衣 但他也爱极了纪青霭的这般模样,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娇媚和在绽放时的艳绝。 李同显的眸色很深,也很沉,像是下一刻就要将跟前的人吸进去一样,带着浓郁的掌控和占有欲。 “想回去休息吗?”李同显问。 他知道纪青霭有午休的习惯。 纪青霭眼角还残留着几分媚意,像是被催熟的杨梅,红得令人心惊。一碰,就能被人碾压出汁水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这般模样,又让跟前的人心中的欲望高涨了几分。 纪青霭点头,她刚想从李同显的怀里站起来,却倏然感到一阵腿麻,是那种酸软的酥麻,这令她在后一秒,又直直地跌进了李同显的怀中。 纪青霭神色一变,就像是李同显熟悉她一样,她同样熟悉李同显的身体。 现在李同显的身体明显的变化,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霎时间,纪青霭觉得李同显喷洒在自己耳边的呼吸,都变得滚烫了几分。 正有些无措时,纪青霭就听见了李同显的一声低笑。 “令娘,想在这里?” 纪青霭在听见这话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从自己耳后传来的细细密密的亲吻。 她差点呜咽出声,最后忍不住,一口咬在了李同显一侧的肩膀上。 “……不要。”纪青霭的声音有些破碎,像是对危险的感知,让她不由狠狠缩了缩肩头。 李同显像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将事先准备好的帷帽替纪青霭戴在了头上,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楼。 跑堂的小二对两人的印象还很深刻,毕竟像是这般容貌出众的郎君和夫人,不想记住都难。见到李同显抱着人下来,小二刚跑过去,想要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结果,他这话还没出口,就看见那年轻的郎君站在门口,对着暗处做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驾驶着一辆马车,停在了酒肆门口。 跑堂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很快又摇了摇头,看起来就那样尊贵的客人,果然不是他能想象的。很快,他又一抹额上的汗水,转身回大堂招呼其余的客人了。 李同显抱着纪青霭上了马车。 这里距离客栈并不远,马车走过了两条街,转了个弯,到了客栈。 李同显从马车上下来,走回到先前定好的天字一号房。 一进小院,李同显就知道这里已经有人来过收拾整理。 果不其然,他抱着可能还有点晕晕沉沉的纪青霭走进卧房时,便已经发觉床榻上,都换上了平日里纪青霭常用的被褥和幔帐,就连整个房间里,都透着一股安神香的味道。 不过现在纪青霭可能分不出半点心神去关注这些,她才感觉到眼前的视线变得清明起来,下一刻,就有一道阴影,强势地笼罩了她。 肩头的衣服被人剥落,雪白的罗袜掉落在地上,她修长的脖颈被迫仰了起来。 眼泪被一点一点逼了出来。 外头天色明明大亮,但房间里却已经变得火热。 纪青霭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人都快要变成煮熟的虾子,浑身都泛起了绯色。 她想要叫停,但事到如今,眼前只剩下了李同显的那张都已经发汗的俊朗的脸,她除了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饮酒误事。 在沉浮之间,纪青霭的脑中模模糊糊地闪现出来这四个字。 午睡是没有了,这一觉,纪青霭算是昏睡。 等到她迷迷糊糊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纪青霭感觉到身边没有人,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肢,幸亏李同显在外面还知道些节制,没有像是从前那般,等做完后,都到了晚上。 纪青霭伸手掀开了幔帐,外面日头的光,也晃进了她的眼底。 还没有到黄昏。 纪青霭重新收回手,没意外,她在自己的小臂上,看见了一个被吮吸出来的红痕。 纪青霭:“……” 她不知道李同显那是什么毛病,每次都恨不得亲遍自己全身,还非得在每个地方,都打上自己的标记。 纪青霭正在腹诽着某位帝王跟大狗没什么区别时,外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李同显。 在这里,没有李同显的允许,旁人都是进不来的。 李同显的那身华服的袖口被挽了起来,那双看起来手背上青筋分明的大手,此刻还沾着水珠。 纪青霭隔着幔帐只能看见一道熟悉的但很朦胧的身影,直到李同显那只沾着水的手掀开了幔帐。 两人四目相对。 站在床头的人的目光很锐利,又极为有侵略性,纪青霭下意识地就想要偏头避开这样的目光。 “怎么没擦手?”纪青霭撑着被褥,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枕边的手帕,递给面前的男人。 李同显随意擦了两下,“又不碍事儿。”他说完这话后,看着纪青霭,挑眉问:“身体好点儿了吗?” 纪青霭伸手拉扯过被子,恨不得在这一刻,将被子直接拉过自己的脑袋,蒙住头,看不见李同显才好。 半晌后,纪青霭的声音才闷闷传来,“好了。” 从前她是体会不到跟男人在一处的乐子,前面好几次,她都觉得痛得很,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所以当初有很长一段时间,纪青霭觉得李同显不来她宫里,这才是好事呢。 但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同显在跟自己做那事儿的时候,变了很多。 他不再那么直接,而是先安抚自己,惹得自己动情,恨不得缠上他,哀求他,最后,两人才彻底在一起。 渐渐地,纪青霭也从中体会到了几分乐趣。 当然,羞赧是少不了的。 不过这也比之前好太多了,至少她没有像是从前那么排斥,恨不得李同显不要跟自己缠绵才好。 但喜欢也不可能告诉眼前这人,纪青霭别过脸。 李同显笑了笑,不在意她的态度,“那现在准备准备,还来得及去看一出戏,去不去?” 李同显像是料准了自己说完这话后,纪青霭的反应。 果然,下一刻,原本别过了头使小性子的纪青霭,一下就回头,“去呀!”纪青霭语气欢快道。 从前卧病在床的日子真是太长的,所以她对于任何一次出行,都抱着期待。 现在也是一样。 不过当纪青霭欢快开口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转变好像有点太突兀了,她不由干巴巴地冲着李同显露出了个笑容。 李同显哼笑一声,假装没看见纪青霭现在朝着自己露出来的那明显带着讨好的意思的笑。 “那就起来吧。”李同显说这话的时候,伸手在纪青霭的侧脸勾了勾,在看见纪青霭瞪大的眼睛后,李同显笑着起身离开。 纪青霭换了一身衣服,她醒来后就发现这房间已经被人收拾过了,有不少自己熟悉的东西,都出现在房间里。不难想象,应该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来过。 但是当纪青霭走出房门,刚准备叫李同显时,她目光微微一滞。 在客栈的院子里,有竹竿搭起来的晾衣杆。 现在出现在那晾衣杆上的,可不就是自己今日早上穿的那一套吗? 纪青霭疑惑地看向了李同显,她很清楚自己跟李同显回来后,没有人留在这里。 所以,这衣服算是怎么回事儿? 纪青霭眼中的疑惑,渐渐地变成了不可置信。 第156章 梨园 “这些都是你做的?”纪青霭走到李同显身边,惊讶道。 她想到先前自己在床上睡得的迷迷糊糊时,耳边听见的像是浣洗的水声,还有后来李同显进门后,挽起来的衣袖,和他那双大手上沾染的水珠,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连成了一条线,那念头呼之欲出。 李同显被问到这话,像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难得主动避开了纪青霭的目光,“嗯。”李同显浅淡地点了点头,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就随便试了试。” 纪青霭:“???” 随便试试洗衣服? “但是你那小衣……”李同显没看出来纪青霭眼神里的意思,他有点心虚,小声告诉她:“坏了。” 纪青霭的脑子里再一次出现了很多问号,什么叫坏了? 看见李同显那双躲闪的眼睛时,纪青霭福至心灵,明白了李同显的意思。 她的小衣是最柔软珍贵的布料,上等的缂丝,工艺华丽,料子和宫人的手艺都算是千金难求,但同样的,也很脆弱,尤其是边缘部分,若是力气稍微大一点,的确可能揉坏。李同显平日里哪里会关注这些问题?何况,这男人恐怕都还是第一次洗衣服,揉坏几件衣服,也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是纪青霭一想到李同显这么大的个子,蹲在水井旁边,做浣衣局的宫女的事时,那场面一定很滑稽。 想到这里时,院子里很快传来了纪青霭愉悦的笑声。 李同显开始被纪青霭看穿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就是想学学寻常人家是如何过日子。结果现在听见纪青霭的笑声,李同显心里的那点不好意思,顿时就变成了羞恼。 “好哇,令娘你还敢笑?你也不看看我这是为了谁?”说着这话,李同显直接伸手,就将差点没直接笑成一团的纪青霭抓进了自己怀中,逮住她,就是好一阵揉搓。 纪青霭想躲开,但她人都被李同显圈禁在了怀中,想躲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不多时,面颊就被眼前的男人捏了个正着。 “可那不本来也是您弄脏的吗?”纪青霭红着脸,这话几乎没有经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 等到话音一落,纪青霭才猛然觉察到自己说了什么。那张本来就因为嬉闹而变得绯红的脸,此刻更红了。 李同显却在听见这话时,一愣,随后大笑出声。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娇颜,纪青霭的一颦一笑,如今都带着风情,令人心旌摇曳。李同显不由低头,就抱着人在院子里亲了一口。 “胆子大了。”李同显揶揄的声音落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什么都敢说了现在。” 纪青霭:“……” 等到两人出门时,已经是半个钟头后的事了。 李同显可不愿意任何人看见纪青霭一脸春色的娇媚模样,那副春情,只能自己一人能看见。 旁人若是看了,他怕是要想把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城北梨园距离客栈还有些距离,李同显扶着纪青霭上了马车。 等下车后,就到了梨园。 想来客栈的小二没有诓他们,这梨园入口,就有石雕的巨大的牌楼。听说,从前还有戏班唱进了皇宫里,所以,特意修建此,彰显荣耀。 现在这时辰不早不晚,人倒是还挺多的。 李同显大大方方地牵着纪青霭的手朝着里面走去,进入后,才发现这梨园别有洞天。 旁的地方的戏剧班子,场地也就小小的一处,但是石安城的梨园,修建得像是一处小园林,还格外雅致。难怪引得周边的人,都愿意为了看这么一出戏特意奔赴而来。 从这园林布景来看,这里的梨园班子,说不定还真是有走进过皇宫的,弄得这般气派。 早春的红梅早就开得尽兴,在青石板的两道,争奇斗艳。 不远处有一处人工湖,周围种着垂丝海棠,如今也开遍了整个湖边,粉的白的簇拥在一起,热热闹闹,春意满园。 还要顺着这人工湖朝里走,才能隐隐约约听见咿咿呀呀的吊着嗓子的唱腔声。 热闹随风而来。 走出眼前这片红梅林后,纪青霭的视野中就出现一巨大的戏台。 在戏台对面,是五层楼的看起来很是宏伟的建筑。 想来这便是红袖班所在了。 在过去之前,有戏班子的人领路去入座。 不过纪青霭和李同显还没走过去,就先被门口的热闹吸引了眼球。 只见地上跪坐着一容貌清丽的女子,跟前挂着一牌子,上面写着字。 在这里一跪,倒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纪青霭也好奇地看了去。 她觉得这跟戏本子里写的落魄小姐和俊俏公子的相遇,跟眼前这一幕,似乎还挺相似。 第157章 强求 纪青霭看了眼,诧异,“这居然是自己卖自己做奴婢?” 李同显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但听纪青霭这么说,他便问:“令娘想买回去?” 纪青霭摇头,先不说宫里根本不会用不知根知底的人,就说那入宫的审查,现在收到自己身边,那不是的平白惹麻烦?何况,有手有脚的健全的人,做什么营生不行,非得把自己给卖了? 还不等纪青霭找到话本子描述的那救人于水火的公子,在那女子跟前,却围绕着好几个穿着锦缎华服的纨绔子弟,轻慢的声音落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 “小娘子,你这是卖身啊?”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像是忍受不了这般孟浪的目光,低垂下头,“妾身家中有病重的老父,只求各位大人能赏些银钱,妾身愿做牛做马……” 李同显听不下去,皱眉,低头看着纪青霭,“不是说去听戏吗?你这再磨蹭磨蹭,时辰可不早了,听不完一出戏的。” 纪青霭也觉得没意思,她想着若是那姑娘求救,自己搭把手也不是不行。她虽然不能把人带进宫里去,但明日要去余杭,倒是可以丢给老宅的管家。 她们老宅在余杭办了收容所,上到不能自理的耄耋老人,下到牙牙学语的无父无母的孩童,给些银钱,聘请了教书先生还有女红先生,若是能习得一门手艺,养活自己,便能自行离开。至于孤寡老人,纪家也会安排人照料。 但就这么短短时间里,听着这姑娘的意思,并不像想要谋求个正经营生的。 “嗯。” 纪青霭点点头,便被李同显拉着走去了里面。 纪青霭半个身子都被李同显挡住,自然没看见在自己离开后,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李同显的感知很敏锐,只不过哪怕现在觉察到,李同显也没有回头。 先前纪青霭跟李同显出现时,便已经引了不少人暗地里的注意。 石安城里来听戏的大多是熟面孔,有外地人来的时候,自然很容易被人发觉。更别说,像是纪青霭和李同显两人这般出众的容貌,让人见过就很难忘记。 芸娘自然也瞧见了。 她今日出来,是想找个和善的好人家。刚才她有偷偷观察过纪青霭的容貌,那位夫人生得极为好看,但面上血色不足,哪怕现在春日还当头,照得尘世间都是一片暖融融的,但是那位夫人看起来面色还隐隐有些发白,不像是个康健的。 而跟在那位夫人身边的郎君,用一句丰神俊朗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自知自己有把好嗓子,从前还在家中时,嘤嘤一哭,父兄什么都会满足她。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捏着嗓子柔柔开口时,总是会引得不少人竖起耳朵。 若是能入了这位的眼,定然非同一般。 可是现在芸娘看着那位容貌极好的公子,就这么护着他身边的夫人,像是没看见她一般,走了过去。 红袖班那观戏楼,最中间的,视野最好,又属正对着戏台子的,价格最昂贵。里面都是包间,清净,不被人打扰,茶水也是一等一的贵。 若是想要便宜的,也有,不过就不是坐在楼里,而是下面的露天坝子里,一碗茶也就半吊铜钱,跟红袖班的名声相比起来,划算得很。 李同显要了三楼视野最好的包间,里面的茶水都是五两银子起。 纪青霭进了包间后,不由感慨,难怪这儿消费这么高,光是看着这房间里的布置,也知道此间主人花了大价钱。靠着窗户边的,是一套上好的红酸枝木的高脚桌椅,后面摆放着一架花鸟屏风,在屏风之后,还有可供人小憩的软榻。 墙上挂着一幅仕女赏春图,看画功即便算不是名家,那应该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师执笔,值不了千金,也是能抵百金的。 除了这些之外,门口都还有小厮候着,能保证里面的客人随叫随到。 李同显和纪青霭坐下来后,点了一壶福鼎连蕊茶,又让人上了两盘糕点和瓜果。 “二位贵客请稍等。”小厮很快退出去,离开之前,他将今日下面戏台子的节目表放在了桌上,“您二位若是想听别的戏,也能现场点。若是另点的话,这算是加戏,是要另外算银子的,您先看。” 介绍完这些后,小厮这才转身。 李同显随手翻了翻,将介绍着曲目的折子递给纪青霭,“想听什么,自己点。” 纪青霭放着没动,她的注意力都在下面的戏台子上。 现在下面唱的似乎是《西厢记》,这种情情爱爱的戏,还有保家卫国的戏最是受百姓欢迎。 纪青霭虽然是中途才进来观看,但也能看得乐淘淘。 李同显没什么兴致,但看着纪青霭看得还挺投入,他也跟着看。 当外面的小厮进来上茶时,李同显趁着纪青霭转身拿着碟子里的百花糕时问了句:“喜欢吗?” 纪青霭咬了一口糕点,“嗯?这戏吗? 我都看了八百回了。” “那还看得这么入迷?”李同显不解。 “凑合呗!”纪青霭说着这话,转头看向李同显,笑着又道:“以前我在余杭的时候,身子稍微好一点,祖母也会带着我去各家走动。你知道的,女眷在一起嘛,除了看戏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别的姑娘或许还要约着去郊外踏青,我身子不好,祖母可不许我乱跑,所以每次就只能被拘着,跟她们一块儿看戏。” 李同显听得这话皱了皱眉头,“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能出去看戏,总比整日都躺在床上,闻着药味令人觉得高兴多了。”纪青霭随口回道。 所以,就算是不喜欢的消遣,她也觉得高兴。 知足者常乐,总是心有不甘的话,很难觉得快乐。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用一点在旁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满足自己,药很苦,所以日子里能挤出来的一点甜,都能让她回味很久。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又咬了一口百花糕,这有些甜腻,一口黄茶,正好解腻。 李同显靠在酸枝木椅背上,淡笑着看着聚精会神看着下面的西厢记的纪青霭,唇角的弧度似乎越来越深。 这的确是他认识的那个纪青霭,好像凡事都不强求。可有的时候,李同显又有些微恼。其实有时候强求一点,也挺好的。 比如说…… 她强求自己的目光就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呢? 纪青霭并不知道此刻李同显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觉得这红袖班的戏,好像是比她之前在余杭看的那几出好看多了。正到了精彩时分,忽然隔壁传来了些许动静。 最初纪青霭没听见,或者是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一声高亢的哼叫声传来,纪青霭手里的水晶梅花糕都给吓掉了。 第158章 闹剧 李同显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纪青霭更好。 在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时,李同显直接站起身,一步跨至纪青霭跟前,然后伸手就捂住了纪青霭的耳朵。 李同显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有些难看。 纪青霭大约没想到李同显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她在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人捂住时,明显愣怔了一瞬。随后,纪青霭便有些忍不住想笑。 她冲着李同显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低头。 李同显见状,照做。 纪青霭就在李同显有些困惑的眼神里,也学着他的模样,伸出手,准备也捂住李同显的耳朵。 她觉得两人这种做法有点幼稚,但架不住她还是觉得很高兴。 但是纪青霭的这双手还没能放在李同显的耳朵上,忽然,从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李同显倏然一下就站直了身子,目光顿时变得有些锐利和不满。 他今日是想来带着纪青霭出来游玩消遣,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扰了兴致,他如何能不生气? 随着外面的那声巨响传来,隔壁房间里那有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终于停下来,随后,便是一年轻男子的怒斥声。 纪青霭好奇地看着李同显的表情,显然刚才就算是李同显捂着她的耳朵,但是外面类似于踹门的声音,纪青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要听。”纪青霭仰着头说。 李同显无奈看她一眼,确定隔壁没有再传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后,他这才松开了那双捂着纪青霭耳朵的手。 李同显刚松手,纪青霭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年轻公子的声音。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本少爷的包间?!” “老子还没有问你这个淫贼!你是什么玩意儿?!快放开她!”回应那年轻公子的质问的,是另一道听起来有些粗犷的男音。 “本少爷的人本少爷想什么抱就怎么抱,倒是你,你才是什么玩意儿?!来人啊!把这人给本少爷打出去!现在红袖班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地方了吗?简直没有规矩!” “老子看谁敢!” 这话一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纪青霭眼睛都瞪圆了,这听起来好像是两男争一女的话本里的故事? 李同显不爱这种“热闹”,他原本打算让人将旁边这碍人眼的玩意儿全都打包丢出去,省得坏了纪青霭的兴致。 但是回头一看,纪青霭分明就是一脸好奇又兴奋的样子。 李同显刚准备出口的话,顿时就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既然如此,他干脆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甚至还用一颗瓜子,将他们包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能让纪青霭能听得更清楚些。 纪青霭注意到李同显的动作后,转过头,递给李同显一个赞扬的小眼神。 李同显的动作一顿,随后摇着头就笑了笑。 从前在宫里,觉得她是个乖觉的,现在看来,哪里乖顺了?胆子和好奇心都大得不得了。如今仗着自己宠她,也不在自己跟前装得端庄淑静。但自己偏偏就喜欢她这般生动的模样,跟宫里的其余人都不同。 现在外面走廊上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这边的热闹,能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 红袖班请来看着堂子的护卫打手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么事给拦住了,都还没有上来制止这一出闹剧。以至于现在走廊上刚才踹门的那大汉,已经跟隔壁那位公子爷的随身护卫打了起来。 那大汉一边打,一边还不忘记骂人。 “你个小白脸竟然还有脸问老子是什么人!老子就是芸娘她男人!你强抢民女你还有理了!看老子今天不替天行道,打死你这个小白脸!” 那穿着短襟布衣的男人,一双拳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原本众人觉得那公子哥稳占上风,但没想到,不过片刻时间,公子哥身边的护卫竟然都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好不凄惨地躺在地上哀嚎。 纪青霭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地,她们这包间的房门忽然传来“砰”地好大一声动静,霎时间,包间那两扇雅致的房门就从外面被什么东西给砸翻了,一道黑影也“飞”了进来。 纪青霭哪里想到自己在屋子里,竟然也能遇见这“飞来横祸”,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李同显一手抱起,退到一旁。 飞进来的不是什么别的物件,而是一个人。 刚才在外面跟短襟男人交手后,被打飞过来的隔壁那位公子哥身边的护卫。 也是在这一瞬间,那护卫都还没摔明白,像是从天而降的几个黑衣人忽然出现,抄起他就扔在了门外。随后,在纪青霭所在的包间外面,出现了一排戴着面具,手持长刀的黑衣男子。 这一变故,足够让外面的人侧目。 隔壁那公子哥看着自己带来的护卫居然就这么被打得七零八落,一个个躺在地上像是不省人事,原本好整以暇的脸色现在也变得惊惧万分。 “你,你别过来啊!”他看着门口那络腮胡子的短襟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现在上门挑事,我都还没有计较你的过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这般放肆?!” 奈何他现在这话,并没有阻拦到门口那男人进来的脚步。 “老子管你是谁!你就是个淫贼!今天老子就要替天行道!”短襟男人凶悍开口。 房间里的年轻男人一声大喊,“隔壁的英雄,救命啊!救命!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来人啊!” 第159章 呼救 一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可是现在守在纪青霭她们包间门口的黑衣人,一动也不动,甚至眼里都没有出现任何波澜。 短襟男人的确是在听见眼前这小白脸的呼救时,动作迟疑了一瞬。 先前他跟人动手时,一没留神,牵连到了隔壁。 他原本也没有在意的,直到那些戴着面具看不清是什么身份的黑衣人突然出现,令他心头一惊。 见过血的刀刃,和没有见过血的,是完全不同的。 人也一样。 短襟男人几乎是凭着本能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在那瞬间,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不过,虽然不知道隔壁的贵人是什么来头,但总归只是把那护卫扔了出来,没有要插手他们这头恩怨的意思。 眼看着短襟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房间里的公子哥坐不住了。 “你,你别过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过来,你到底要什么?!这女子是我刚才在楼下买回来的,这,这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你,你凭什么说我强抢民女?”公子哥一张脸现在变得雪白,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也是在这时候,刚才被这位年轻公子放在了休息用的软榻上的芸娘,扯过自己肩头的衣服,就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的短襟男人跑去。 “夫君……” 她刚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现在看热闹的众人一个个的,都惊呆了。 虽然芸娘只叫了短短两个字,但是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可谓是巨大。 “这还真是强抢民女啊?!这人不是刘家的那位少爷吗?” “不然还是报官吧?要是刘少爷被打死了,可能之后更不好收场。” “也不知道这红袖班的护卫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居然现在还没一个人上来?” “要我说,刚才我是亲眼看见那女子在下面卖身为父寻药,怎么现在就变成了刘公子强抢民女?这说不过去吧?” “管他那么多呢,你们难道不觉得在刘公子他们旁边的那包间更有看头吗?你看看这些在门口的护卫,一点都不像是什么普通人。” 一时间,这看戏的五层楼热闹极了。这一次,还真是看戏。 纪青霭也听见了刚才隔壁女子喊出来的那声“夫君”,她自然也是听出来这道声音的主人,可不就是自己跟李同显进来之前,看见跪在地上的那名女子吗? 后者的声音很清脆,像是黄鹂鸟,即便是在吵嚷的人群里,可能也很容易让人分辨出来。 纪青霭现在还被李同显揽在怀里,她伸手扯了扯李同显的衣服。 李同显的脸色不大好看,全都是因为先前砸进了他们包间的人,现在房间里一片狼藉。 “……微之?” 当李同显的耳边传来纪青霭试探的声音时,他顿时回神,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先前周身的戾气尽数收了起来,“怎么了?” 纪青霭:“你不高兴?” “这些人扰了你看戏的兴致。”李同显说,他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跟纪青霭单独相处, 结果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长眼,他自然很难感到心情愉悦。但是,刚才纪青霭的一句“微之”,似乎轻松抚平了他心头的不快。 先前在座位后面的屏风也被人撞到,李同显将帷帽戴在了纪青霭的头上。他知道,现在外面肯定有不少人的目光,打量一般,落在包间的门口。 “眼下不也是戏吗?”纪青霭开口,“而且,你猜,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同显抿唇,“那刘公子明显就是着了别人的道。” 刚在下面时,他就感觉到叫芸娘的女子的目光不对劲儿。那哪里有什么家中病重的父亲的伤痛,眼底分明满是算计。 只是没想到,这算计不是什么美人计,而是仙人跳。 一想到被这种人打量,说不定心里还算计过自己,李同显才被纪青霭那声“微之”按住的戾气,顿时腾地一下,再一次冒了出来。 隔壁的刘公子也愣住了,他差不多跟纪青霭和李同显是一路来的梨园,见到芸娘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跪在地上,他便动了恻隐之心。至于色心,刘公子显然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但是,他是真不知道对方竟然是有妇之夫。 如今听见芸娘对着那短襟的糙汉子叫出一声“夫君”时,刘公子顿时大怒,指着芸娘便道:“你,你你!你不是说自己父亲病重,卖身要给你爹看病吗?!你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芸娘此刻在那短襟糙汉的怀中抽抽噎噎,“奴家的确是缺银子给父亲大人治病,但是奴家也没有说奴家没有成亲呀!” “你不是都把你自个儿卖给我了吗?!你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儿?!”刘公子气愤道,就算是他是个色胚,但也不可能对不情愿的姑娘下手,那不就成了先前那汉子口中的淫贼了吗? 男女情爱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他怎么可能是强迫别人的瘪三? 刘公子觉得自己的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芸娘期期艾艾道:“可是芸娘当初说的是能为了公子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可不是给公子做那等不要面皮的狐媚子的。” 刘公子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能不知道自己是掉进了陷阱里? “你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刘公子指着芸娘和那壮汉大骂,“你们这是合起伙来骗我对吧?” “谁骗你?!你个小白脸,老子媳妇儿差点被你玷污了,你居然还敢反咬一口?!”那短襟汉子听闻这话,立马上前,就给了刘公子一拳。 可怜了这刘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就是个纨绔,逗鸟弄花的,那身板看起来跟文弱书生也没什么两样,被人打了一拳,直接从房间里飞了出来,重重地撞在了三楼的围栏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刘公子被打蒙了,眼眶这时候都高高肿了起来,鼻腔里也满是血腥气,好不凄惨。 前一刻的愤懑,现在因为挨了这一拳,不得不变成了憋闷。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刘公子脑袋到底还算是比较清醒,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打趴下,自己若是还逞强的话,有没有这条命都还难说。 第160章 讹诈 图穷匕见。 在刘公子问出这话后,那短襟汉子终于稍稍收敛了一番自己脸上的凶相。 “你这个小白脸现在还想跟老子谈条件?行,老子就看在你认错的份上,给你个面子,你滚进来!” 刘公子现在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他忍不住朝着自己隔壁的房间看去,那门口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虽然看不清楚这几人的脸,但这些人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不好惹的气场,却格外明显。 刘公子丢了好几次小眼神,奈何那些黑衣人都像是没看见一样,他这“媚眼”都抛得快要抽筋,也没得到一个人的回应。 “还不滚进来?!你这个小瘪三是又想要挨揍了吗?” 当房间里传来一声暴喝时,刘公子只好重新收回自己的目光,缩着肩头,走进了刚才自己定下的包间里。 这包间的门早就在先前的打斗中损坏了,如今颇为凄凉地倒在地上,起不到任何隔绝外面视线的作用。 刘公子刚走进房间,那短襟汉子和芸娘就坐在两张椅子上,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你今日欺辱芸娘,这事儿小白脸你总要给老子个说法。”短襟汉子开口说。 刘公子:“……五十两银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行不行?!” 五十两,要知道他说出这话时,都有些肉痛。 刚才买这个贱女人的时候,他才花了一两银子。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时间里,他就要为了自己花出去的一两银子,赔上这么多。 赔钱也就算了,事到如今,他还被人打了一拳,甚至都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谁让他鬼迷心窍 ,刚好就这么着了别人的道呢?! “五十两?”在刘公子这话说完后,短襟汉子冷笑一声,与此同时,芸娘哭着说什么“奴家不活了”这样的话。 刘公子在听见耳边传来的这两道声音时,下意识觉得不好。但是他的反应还是没有面前的人快, 还不等他躲闪,他的肩头已经被人踹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摔了个大马趴。 “好你个小白脸,老子看你就不是诚心想要对芸娘赔礼道歉!”短襟汉子站了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还要对刘公子动手。 刘公子被打怕了,终于崩溃大喊:“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说!” 他喊出这话后,短襟汉子这才重新回到位置上,看着他开口:“老子要一千两黄金。” 刘公子听见这个数目后,愣了半晌,随后反应过来,冷笑:“你说什么?!一千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呢?!” 说完这话后,刘公子又意识到,现在对方可不就是在抢吗? 刘公子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黯然了不少,他今日出门就没看黄历,怎么就这么倒霉?遇见碰瓷的也就算了,对方居然还是个这么心狠手辣的,一开口竟然是要这么多银钱。 他平日里手头的确是很宽裕,但要是想要从家里支出这么多银子,必然会惊动爹娘。到时候,保不准是要上家法的。 “抢?难道不是你这个小白脸先欺负芸娘在先?你现在难道还想要抵赖?!”短襟汉子见刘公子犹豫了一瞬,立马凶相毕露,怒视着他。好像现在只要刘公子一点头, 他那跟蒲扇一样的大巴掌就要落下来。 刘公子:“……你一开口就要这么多,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 他这话说的是真的,就算是把他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也凑不够一千两黄金。 他手散,根本攒不住钱。就算是手头宽裕,那也是有多少就用多少的主,哪里能攒多少钱? 说完这话时,刘公子还将自己的钱袋解下来,放在地上,“你们要是不信的话,你们自己看。就算是现在你们派人去我家取钱,也拿不出来一千两。” 那短襟汉子似乎信了刘公子这话,他将地上的钱袋捡起来,在自己手中掂量了掂量,确定里面估计是有个几十两银子。 “那现在你就让人去家里取银子,什么时候把钱给老子送来了,你就什么时候离开。”短襟汉子说,“你别以为这笔账你能赖过去,若是不把银子准备好,那老子就带你去见官!你强抢民妇不说,还企图在这种地方奸淫她,这事儿传出去,你名声可就完了!” 刘公子如今只能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只怪自己一着不慎,就掉进了别人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先不说报官之后怎么样,他们家那样的门第,是绝不可能容忍他身上有这样的污点。 到时候,家法伺候都是小事儿,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家门。 “好。”片刻后,他咬着牙点头,然后将自己腰间的一枚玉佩取下来,摇醒了在包间里的一名护卫。这玉佩是他的信物,他房里的账都是由身边的大丫鬟管着,见了信物,自然会有人拿钱过来。 那刘公子身边的护卫一脸羞愧,拿了令牌后,拱手作揖,“小人马上回来。” 当护卫离开后,房间里的芸娘笑了声。 大约是见眼前的情况已经没什么悬念,她语气轻松了不少,随后在那短襟大汉跟前说了句话。 纪青霭在这一边听完了隔壁的热闹,她觉得这刘公子真是太窝囊了,人家都欺负上门,他居然就这么妥协。 而现在芸娘的声音传来,她立马就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李同显的气息变了。 纪青霭抬头,正好看见李同显对着门口的暗卫做了个手势。 她不明白,不过,在门口的人忽然就消失了两个。 纪青霭并不迟钝,她抬头看着李同显,“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李同显看了眼纪青霭,他拧了拧眉,“等会儿我让人先带你回去。”他说。 “是不是因为芸娘的身份不一般?”纪青霭忽然开口问。 她这话一出,李同显眼里顿时出现了些异色。 第161章 倭寇 “怎么这么说?”李同显问。 纪青霭:“刚才她说,‘大夏的蠢猪。’” 李同显在听见这话时,眼里就不仅仅是惊讶了。 “你能听懂?”李同显问。 纪青霭点头,当年她父亲是整个荣国公府的异类,文不成武不就,对科举没什么兴趣,对摆弄刀枪剑戟也同样没兴趣,却又跟京城里整日里斗鸡走马的纨绔不一样,不喜欢逛窑子听曲儿看姑娘,她亲爹就喜欢游山玩水。 去过西域的荒漠,也见识过东边最靠近太阳升起的地方。行至最北端的雪域,也走过南边的海域,甚至还跟着南边的商船出海。最后,也身陨在无常的大海里,尸骨无存。 纪青霭知道在海的另一头,还有些小国。这些都是她父亲留下来的手札里记载过的,那些国家说的话并不是中原话,有的比较相似,有的则完全不同。 “余杭的老宅里,我爹留下不少手札。其中有的是他去海外的见闻,有的则是那些番邦国家的语言。我幼年时困于家中不得外出,闲来无事,就喜欢看看闲书,也翻阅那些遗留下来的手札。”纪青霭开口说,“略通一二。” 其实谢揽山比她说得更好,毕竟谢揽山就是那山上的猴子,整日都不得消停。 在余杭没人能管得住他,他胆子可比纪青霭大太多,趁着师父不注意的情况下,溜下山不说,还混进了人家商队的车船里。脸一抹,就从邀月山庄的少庄主,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搬运小工,竟也毫不违和。 谢揽山去过那些海外的岛屿国家,跟那边的人打过交道,甚至还住上过一段时间。 他跟本地人混迹在一块儿,那口音足够迷惑所有人。 纪青霭记得很清楚,因为也是那一回,谢揽山消失的时间太长,最后被老庄主找过来,暴打一顿,他那屁股肿得小半月没下床,跟纪青霭一起躺在寺院的厢房里,做了病友邻居。 李同显是真没想到纪青霭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不过很快,他就按住了这一惊喜带给自己的兴奋。 “嗯,既然你也听出来对面的女子不是什么普通人,等会儿你就回去。客栈我已经留了人手,你在那边很安全。”李同显说。 纪青霭:“那你能听懂她们讲话吗?” 李同显没说话。 纪青霭见状,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可能李同显能懂一点,不然他也不会在芸娘开口的那瞬间,就那么警觉地意识到了这人有问题。可是,他在登基之前,一直驻守在北方边境。就算是会异族的语言,纪青霭猜想,李同显应该也是会鞑靼语,而不是跟北方相距了十万八千里的海外的岛国的语言。 所以,李同显并不精通。 “我不走。”纪青霭说,“反正现在微之你身边又没有懂番邦语言的人,为什么不留下我。万一就有能用到我的地方呢?总比听不懂她们说话强吧。” 李同显当然想过,但他这一次带纪青霭出来,不是让她来面对危险,只是想着带她出来看看宫外的风景。 “不用。”李同显伸手放在了纪青霭的头上,不过现在她带着帷帽,摸着不大顺手,“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就回来了。” 纪青霭觉得李同显这话实在是很没道理,但是李同显的态度很坚决,不像是她随便撒撒娇就能改变得了。 正好时候,那屋子里面的人又说话了。 大约是仗着在这地界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顾忌到着房间里的那位刘公子,短襟大汉道:“早就听人说这一代的大夏人最是有钱,今日这蠢货撞到我们手里,可不就证实了这一点?” “干完这一票,我们还是要赶紧回去。不然,耽误了正事儿,你我都没好果子吃。”芸娘靠在短襟男人身上说。 可怜了现在在房间里的刘公子,就这么看着自己花了一两银子,哦不,现在应该是花了一千黄金零一两银子买来的女子,跟别的男人在自己眼前调情,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被打成了大猪头,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 “他们身上还有什么正事儿。”纪青霭在隔壁房间,忽然看着李同显开口说,她掀开了帷帽,在李同显跟前露出来了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一次南巡,最后一站是闽州。我记得,闽州一带,常有倭寇作乱。这个芸娘跟她男人,说的都是倭国话,说不定他们跟那些倭寇,有什么联系。” 纪青霭没主动劝说让李同显把自己留下来,她只需要在李同显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留在这里能提供的价值,至于结果如何,想来李同显一定会有自己的权衡考量。 果然,在纪青霭说完这话后,李同显脸上的神色就微微变了变。 不得不说,纪青霭这话都踩在了李同显最担心的事上。 如果隔壁两人真跟南边沿海的倭寇有联系,他现在放走了对方,无异于放虎归山。 闽州跟石安城相距甚远,这些人出现在这里能有什么好事? 这些人,前人不都已经给出过入木三分的评价吗? “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 李同显对隔壁两人出现在石安城并没有太乐观。 纪青霭没有催促李同显改变决定,她就这么看着跟前的人,像是早就笃定了对方肯定会改变主意。 片刻后,李同显像是无可奈何一般笑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纪青霭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知道这就已经代表李同显同意了自己留在他身边。 她有些得意地挑眉,“你就看着吧,把我留下来,肯定是很有用的。” 刚才两人的说话声都刻意压了压,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现在没了什么顾忌,纪青霭像是才发现自己跟李同显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刚想要后退一步,结果李同显的手已经直接放在了她的腰间。 “既然如此……”李同显像是看穿了纪青霭的小动作,他低声笑了笑,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那娘子随我去看看,为夫是怎么给你讨回公道。这群没有教化的蛮人,还真以为闯了祸就能随随便便离开?” 说完这话后,李同显就带着纪青霭出了门,一转脚尖,就走进了隔壁包间里。 第162章 戏耍 门口的暗卫在看见自家主子走到隔壁后,就直接跟在了自家皇上和娘娘身边。 只要隔壁包间的人有任何异动,这些暗卫都能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拦。 当李同显揽着戴着帷帽的纪青霭走到隔壁时,那芸娘和短襟男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在包间里现在要死不活地坐在地上的刘公子,现在看着李同显,那张颓败的脸上,在这一刻,露出了无限惊喜。 毫不夸张地说,那样子跟见了梦中情人都没什么两样。 奈何李同显进来后,压根就没有看这位刘公子一眼,只是盯着芸娘和短襟大汉。 那短襟大汉在看见李同显进来时,不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浑身紧绷。 虽然他不认识眼前这个看起来英俊极了的男人,但是,跟在李同显身边的那些黑衣人,是他刚才在门口时,就警惕过的隔壁的人。 眼前这架势不难看出,走在前面的这个男人,就是那群黑衣人的主子。 “不知道阁下过来,所为何事?”短襟大汉看着李同显,那语气变得不知道客气了多少倍。 他自然是不想跟李同显起冲突的。 李同显在进门后,先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景象。 显然这包间损坏的程度,比他那间严重多了。 眼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快要没有了。 李同显转身吩咐身后的暗卫,“去找凳子过来,给夫人坐下。” 很快,暗卫就送来了两根高背椅凳子。 李同显扶着纪青霭坐下来,自己也落座后,这才看着刚才开口说话的短襟大汉,“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们刚才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让我夫人受惊了。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吧。”李同显说。 短襟大汉其实在听见李同显吩咐他身边的暗卫,而无视了自己的话的那一刻,心里是有些杀意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是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细,现在对方说不定就已经是他脚下的一具尸体。 现在听着耳边传来的李同显的声音,短襟大汉不由微微收敛起自己心里的不爽,“这位兄台,真是不好意思。刚才老子也是因为这小白脸的缘故,实在是太愤怒了,这才扫了兄台和尊夫人的雅兴。那对不住了,还请兄台不要计较。” 在短襟大汉看来,李同显跟纪青霭又没有受伤,那就是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自己现在也算是道歉,对方就应该见好就收,不要再过来纠缠自己。 可惜,现在在他跟前的,就是个“没什么眼力见”的人。 李同显也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他这不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见好”吗? “那我偏要计较呢?”李同显靠在椅子上,他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出来了一把折扇,“唰”地一下,展开了手里的扇子,颇为文雅地在自己跟前扇了扇。这看起来风雅的动作,再配着他那张看起来龙眉凤目的脸,一身落拓不羁,展现得淋漓尽致,叫人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李同显虽然是笑眯眯说着这话,但是语气里的强硬,却也格外明显。 那短襟大汉大约是没想到李同显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还敢主动找事。 他顿时冷哼一声,“你这小白脸也想要跟老子过不去?!” 几乎是这一瞬间,短襟大汉就重新露出了凶相。 他那张脸,本来就长得不太端正。 一双三角眼,看起来阴沉沉的,那唇很薄,看起来就显得更加凶悍。个头实际上并不算得太高,但整个人看起来孔武有力,所以显得壮实。 他这一怒,就连戴着帷帽的纪青霭也能感觉到。 至于先前就已经趴在了地上的刘家公子,这时候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被任何人瞧见才好。 这种阵仗,他也看出来了,平和之下暗流涌动,只需要一点火星子,整个包间就能炸起来。 他不过是成日里只想要花钱享乐的草包富家阔少,实在是没能耐跟这些懂不懂就要见血要人命的匪徒打交道。 气氛都已经这样了,但站在李同显身后的暗卫的气息都没有一点变化,似乎根本就没将那短襟大汉的威胁放在眼里。 而李同显,自然脸上就更加看不出来什么了。 “怎么会?”李同显听到短襟大汉那句“你这小白脸也想要跟老子过不去”时,还轻笑了一声,“我这人做事最讲究体面,打打杀杀的,太不体面了,我这人不喜欢这样。” “那你想做什么?”短襟大汉见李同显这般开口,他不知道李同显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皱眉问。 “很简单。”李同显一手摇着折扇,一手将身边的纪青霭的手拉着,“我夫人受惊,就拿点银子,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李同显说。 短襟大汉听见这话时,像是陡然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再看向李同显时,眼里不由带了些鄙夷。 之前还以为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大少爷,如今这么看来,好像跟自己做的营生,也没什么两样。 “行,你开个价。” “好说好说,我要得不多,肯定是你们能给得起的。” “你要多少?”短襟大汉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回答。 “一千两。”李同显笑眯眯说,然后补充到最后两个字,“黄金。”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来时,李同显脸上的笑意也随之一收,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短襟男人以为自己这时候听错了,但他在对上李同显那双几乎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时,确定这人还真是一开口就问了自己要一千两黄金。 “格老子的!你这小白脸竟然敢耍我?!” 第163章 动手 这价钱,不就是之前他那那小白脸谈好的价吗?现在这人居然用来堵自己? 短襟大汉在说出这话时,身形也突然动了。他猛然握紧拳头,就冲着李同显和纪青霭的方向冲过来。飞身到半空,凶悍地出拳,眼看着就要落在李同显身上。 而李同显, 在看见对方暴起的那瞬间,眼神甚至都没有变一下,甚至手里的折扇,还跟寻常一样,很是有节奏地扇了扇。 当短襟男人那一拳都快要到李同显跟前时,忽然这时候,横空插来一刀,瞬间精准地就截获住了来人的招式,将人带去包间的空地,交起手来。 “既然他们无礼,我们还讲究什么?”李同显这话是对着身后的暗卫说的。 当他这话话音刚落,在他身边其中一名暗卫陡然暴起,直奔对面的芸娘。 那在地上的刘公子震愕地瞪大了双眼,内心在哀嚎,他的一千两黄金零一两碎银欸! 眼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芸娘就要葬身在这利刃之下,刘公子心里难过啊,美人的手才摸了两把,就算是春风楼的花魁娘子,春宵一夜,也值不到这么多钱啊!何况,现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这银子打了水漂。 可下一刻,刘公子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啊”的声音,不大,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闷在了嗓子眼里一样。 他眼中柔弱但是奸诈的芸娘,这时候那柔软的腰肢向上一拧,愣是从来人的攻击中逃窜了出来。随后,她的手指间出现了什么细小的还叫人来不及看清的东西,下一秒,就只听见空气里传来“咻咻”的破空声。 刚才被芸娘撒出来的竟然是一把暗器! 刘公子心头更痛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二百五,被人骗身又骗心。 芸娘身形诡异,手中暗器不断,但李同显身边的暗卫,个个几乎都是以一敌十,不出片刻后,不论是芸娘,还是先前大放厥词的短襟大汉,都被制服,压在了地上跪着。 芸娘被制服后,脸上那股娇柔之色已经褪去,她仰头看着李同显,“你们是什么人?!” 李同显:“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 芸娘抿唇,没有说话。 短襟大汉这时候还想要挣扎,奈何身后的暗卫死死地反剪住他的双臂,令他动弹不了半分。 “等会儿官府的人就要到了,你们现在在这里闹事,到时候吃亏的可不仅仅是我们二人。不如现在就把我们放了,你们要什么,我们好商量。” 短襟大汉显然早就将李同显归为了“碰瓷讹诈”的一类人,这种人,无非就是要求财。 是他刚才小看了眼前这男人还有他身边的护卫,气愤之下,一时着了道。 李同显“哎”了声,“先前我难道没说吗? 让你拿一千两黄金安抚安抚我家夫人,你们这不是不愿意吗?现在都成了阶下囚,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底气跟我谈条件?” 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的折扇倏然一下收拢,他微微弯腰,用折扇抬起了面前男人的下颔,眼神带着几分不屑。 这瞧不起对方的眼神,立马让那短襟男人感到被冒犯。 他扭动着身子,突然就激烈地骂了一句脏话。 一旁的芸娘在听见这声音时,有些恼怒地看了后者一眼。 奈何现在短襟男人正骂得兴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大夏人!”刘公子这时候忽然爬了过来,他刚才被人欺负,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凄惨。但看见李同显还有他身边的黑衣人,虽然这些人他都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大家都拥有共同的敌人,应该也能叫朋友了吧?“他们之前也说了这些鸟语!本公子都听不懂!叽里呱啦的!所以他们一定是奸细!我们要报官!把这些奸细都抓起来!” 刘公子现在也像是有了底气,指着跪在地上的芸娘和短襟大汉骂的老起劲儿。 在刘公子一顿输出时,李同显看向他的脸色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而被暗卫压着跪在地上的芸娘这对男女,此刻抬头怒视着刘公子,那眼神看起来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刘公子冷不丁跟二人的视线对上,打了个哆嗦,很是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躲在了李同显一行人的身后,把“狗仗人势”这四个字表现得很是彻底。 大约是觉得刘公子此人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人关注的,李同显看了一眼后,也没将人如何,只是转头,继续盯着短襟男人。 那男人忽然咧嘴一笑,“听不懂吧?有种就杀了老子——啊——”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放飞的风筝,猛然一下被人踹出了老远,重重的砸在了墙壁上,又跌落在地上。 刚才他嚣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先受了李同显一脚。 李同显粗暴地打断了短襟男人的话,那一脚踹得凶狠,朝着短襟男人的心窝子, 显然就没把他这条命放在眼里。 现在摔在地上的男人,口里吐着血沫子。他一脸惊慌地看着李同显所在的方向,显然放狠话的时候嘴皮子是挺厉害的,听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儿,不怕死。但等到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眼里怎么可能没有畏惧? 色厉内荏。 而李同显这时候按着纪青霭的肩膀,不让她转身。 刚才他在突然翻脸给短襟男人一脚之前,手上的动作更快一步,将身后的纪青霭转了个方向,没让她看见那一幕。 纪青霭可能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一步听见了短襟男人的惨叫声。 她下意识想回头,但李同显没让。 “听话,别看。”李同显说。 身后的场面并不好看,他不想让纪青霭看见。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他是真不想要纪青霭留下来的缘故。 在外面做起事情来,有的时候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尤其是在审讯的时候,那场面太血腥,他怕纪青霭看了会做噩梦。 今日若不是有纪青霭在这儿,刚才等着那男人的,就不是他踹起的一脚。 暗卫是保护他的安全,但里面审讯人的法子多的是,并不比慎刑司差到哪儿去。只不过,进了慎刑司,可能还能活着出来。而到了他的人手里,多半都是有命进,没命出。 纪青霭现在也猜到了刚才的场面有些不好看,她这人别的什么本事没有,但对气味尤为敏感。 现在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细细的血腥气,很淡,但瞒不过她的鼻子。 既然李同显让自己不要转身,纪青霭也没想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她浅浅地点了点头。 第164章 身份 短襟男人现在是出气多,进气少,但身边的暗卫也没有真的要他的命,在他周身的穴位上点了两处,堪堪吊住了他这条命。 他还来不及大喘一口气,忽然这时候,就听见了一道温和的女音从前面传来。 “他刚才在骂你,还说,就算是我们现在把他抓住了,但不需要多少时日,他们的人就会占领江南一带,到时候跪地求饶的只会是我们。”纪青霭背对着人,“这是刚才他说的所有的话。” 短襟男人登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觉得分外不可置信,又像是觉得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这一瞬间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刚才那些话,他就是仗着没人能听懂,这才那么放肆。 “不可能,不可能的……”短襟男人喃喃自语,他死死地盯着纪青霭的背影,“你怎么可能听得懂?!不可能的!你在胡说八道!”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反应是有多不正常,想要改口,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芸娘在听见纪青霭的声音时,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表情,奈何现在她整个人都被绑了起来,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人随意扔在了地上。她奈何不了纪青霭,只能扭头愤怒地看着造成这一切事故起因的短襟男人,破口大骂起来。 先前躲在后面的刘公子,眼睛却倏然一下就亮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这两人的身份还真是让他给说对了。 “本公子就说吧,这两人就是奸细!我们大夏人,哪里会有这般不要脸之辈?!他们就是混进咱们这儿,想要窃取情报的!”刘公子说得义愤填膺,如果不是因为有点害怕李同显身边的这位护卫,他可能早就忍不住,要冲上前去,砰砰给眼前这两人两拳头。 现在他说话,眼睛和嘴巴都还很痛呢。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估计是先前红袖班被不知道什么事耽误的护卫们终于回过神来,冲进了这贵宾所在的观戏五层高楼里。 随后没多久,纪青霭这种不会一点武功的人,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可能从来还没有人像是今日芸娘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真的在红袖班的地界闹事。所以,红袖班的护卫们在看见有两间损坏尤为明显的包间时,面色一黑。 这些可都值不少银子! 还不等这群红袖班的护卫说什么,也是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了吵嚷声—— “官府大老爷来了!” 跟县衙的人相比起来,红袖班的护卫也要让到一旁去。 短襟男人和芸娘在听见这话时,眼睛一亮。很显然她们落在眼前这不知名的男人手里,没什么好事,但要是落在官府的手里,就凭着眼前这穿着华服的男子还敲诈了他们,大家顶多各打五十大板。 至于奸细什么的,他们死不承认,他就不相信这些人还敢拿自己怎么样了。就算是下大狱也没什么,反正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来了,江南,包括这小小的石安城,都会是他们的人,他被关进去,也只能是暂时的。 所以,短襟男人和芸娘现在甚至有点期待官府的人尽快上来,到时候,大不了跟眼前这帮人一起下牢狱。 官府的人是随着刘家的大夫人一块儿来的。 在刘大夫人身边,还跟着先前被刘公子派回家支取银子的护卫。 眼下这状况很显然是护卫偷偷回家想找刘公子身边的大丫鬟支取银两的时候,被大夫人撞了个正着。刘大夫人掌管中馈多年,对自家儿子手头有多少钱,平日里又是个什么德行,很清楚。这一拿一问之下,刘大夫人当机立断,直接报官。 刘家再怎么有钱,那也不是能随随便便被人诓骗一千两黄金的!这若是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得人人将他们家当冤大头?!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收不住了。 刘公子在看见自家亲娘时,已经吓得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但刘大夫人年轻时就跟着刘老爷走南闯北做生意,在外头凭的就是一股泼辣劲儿,让人不敢惹。眼下,她一把就将刘公子逮住,跟逮小鸡似的,“刘元!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一千两黄金,你想从家里拿就能拿走的吗?!” 刘公子连连告饶,但刘大夫人下手狠着呢,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当着众人的面就将刘公子给抽上了。 场面一度很喧哗。 “这位夫人,刘公子也算是无意卷入这场祸事中。这儿也没他的事,你可以把人带走。”这时候,在李同显身边的一名暗卫,在收到了自家主子的眼神时,开口道。 刘大夫人现在的动作李同显能不明白吗?无非是想要自己先下手,把家里这不成器的儿子打一顿。打是打给官老爷们看的,只是为了表明刘公子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被人设计了,吃了亏。后续进衙门的事,就别往她儿子身上推。 官老爷也是个识趣儿的,尤其像是刘家这样的大户,本来就跟本地官员关系不错。 只是没想到,官老爷在发话之前,叫一护卫模样的人给抢了台词。 “你……”官老爷觉得有点丢面,但很快,他被李同显身边的暗卫拉到了一旁,后者的掌心里出现了一物件,本来心里头还有些不满的官老爷,差点没直接软了膝盖。 龙纹玉佩,还有对方腰间所佩戴的大内制造的长刀。 里面那位是谁,如果现在石安城的衙门老爷还不知道的话,不如直接收拾铺盖卷儿,回家种田去。 第165章 下狱 下一刻,石安城县令一转身,他不动声色地朝着李同显的方向行了个礼。皇上这是要微服私访的意思,他还不至于那么没脑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点明皇上的身份。至于一旁戴着帷帽的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他也没落下。 早就听闻此番跟随皇上南下的,是宫中的一位娘娘。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但眼前这阵仗,想来是极为受皇上宠爱的娘娘,他更是马虎不得。 芸娘和短襟男人在看见石安城的县令,立马开口喊冤。 “大人!救命啊大人!草民被这一群无赖殴打得半死,他们,他们还想要勒索草民。就因为草民不慎影响到了这位公子和夫人看戏,他们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两黄金。草民拿不出来,他们就对草民拳脚相加!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短襟男人先给县令戴上一顶高帽子,想要给人先留个不错的印象。 可是,这一次,短襟男人失算了。 只见那县老爷,瞪了他一眼,睁眼说瞎话:“你个混子 ,现在还敢胡说八道蒙骗本官?!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一眼就是个体面人,人家还会讹诈你?!本官就看你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短襟男人:“???” 他差点没直接傻眼。 他不知道大夏的官员什么时候断案都是凭看面相。 何况,他觉得这县老爷给自己看的面相也不准啊! 奈何现在根本就没有他上场的机会,那石安城的县令对他“人身攻击”了一番后,笑眯眯地转身看着李同显,那姿态低得不行再低,“既然这匪徒令公子和夫人受惊,那依本官看,不如,还是将此人交给公子您来处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本官一定会配合。” 纪青霭在一旁一直没吭声,不过在听见这县令讲话时,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不得不说,这县令还挺有几分意思的。 李同显征用了石安城县衙的大牢。 芸娘和短襟男人被关了进去,在关进去之前,初见还在给青天大老爷戴高帽的两人,现在把能说的能骂的恨不得全都招呼在刚才的大老爷头上。 这事情的走向完全在意料之外,芸娘和短襟男人都没想到这石安城的县令竟然能这么不靠谱。 对于李同显的身份,二人也有猜想。 石安城靠近江南一带,江南这鱼米之乡,什么最多? 当然是富豪乡绅。 所以,当李同显带着人刚走进关押短襟男人的牢房时,短襟男人一见到李同显,就大骂他是奸商,竟然跟县令沆瀣一气,草菅人命。 李同显听见这话,也不恼,他甚至还让人搬来了一条凳子,掏了掏耳朵,“对啊,你也知道我是奸商。那我们就来聊聊奸商喜欢的事?” 短襟男人一脸警惕,“你想干什么?” “我对你之前说的你们的人很感兴趣,不如,我们来聊聊这个?” “啊呸!你也配知道老子的大事?!” 奈何这人嘴硬不到片刻,就被抽了两鞭子。 “我这人,最不喜欢有人在我跟前放肆。”李同显看着被抽得奄奄一息的短襟男人,开口说,“也不喜欢没价值的人,你要是不说,那以后都别说了。” 刚才李同显的人下手是没半点省力,那鞭伤看起来血淋淋的,完全就是下了死手的模样。 短襟男人害怕了。 他之前之所以那么笃定,便是想着就算自己这几日遭受点什么牢狱之灾,但几日后,只要等到他们的人控制整个江南地区,自己到时候一定能翻身。现在欺辱过自己的人,到时候他要十倍百倍地偿还到这些人身上。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 可如今,短襟男人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在他们的人赶来这里之前,自己就死在大夏人的手里。 他将会死在胜利的前夕,这个认知,令他惶惶不安。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短襟男人求饶,“杀了我,你也不可能有好果子吃。你,你要是留着我,我还能给你介绍一大笔生意。” 这生意自然是唬人的,但李同显像是真来了兴趣。 他从最开始在红袖班的观戏楼里开口就要一千两黄金时,在短襟男人的心里就留下来了“要钱不要命”的印象。现在一听见说有大生意可以赚钱的,他伸手拦住了甩皮鞭的护卫,很有些兴趣地开口问:“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短襟男人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口腔里一股子浓浓的铁锈味。 他在听见李同显这话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对跟前这男人还有利用价值,他的小命暂时也就算是保住了。 “你现在也知道,我嘛,不是你们大夏人。我们那边出产珍珠,个头大得很。但是你若是想要去找的话,可没那么好找。但是你带上我,我保准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李同显扬了扬眉,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他这话的可信度。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们什么人不久后就要占领整个江南地区?不瞒你说,我当然是不在意什么占领不占领,但你怎么保证,你们的人搞事之后,我还有命?”李同显问。 这话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现在自己要是把这短襟男人放走后最致命的问题。 他又不是倭国人,到时候如果江南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人还在江南,命都没了,拿什么谈生意? 短襟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恼怒,“那你想要什么保证?” 李同显沉思片刻,“这也简单。刚才听你的意思,你跟你们那帮人似乎联系还挺紧密,你在你们的人里,厉害吗?”问完这话,李同显也没等人回答,忽然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应该不怎么厉害,不然,也不会落到我手里。” 说着这话,李同显还摇了摇头,像是很看不上对面的男人一般。 短襟男人急了,“怎么可能!你懂什么?!” “好啊,那你说你有什么价值?有多厉害?” “这一次来江南的人,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要听命于我。”短襟男人有些得意地抬着头说,他绝不是李同显口中的什么不起眼的小人物。 李同显眸色一闪,“那你还真是留不得了,你若是回去后,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心存报复?” 他话音一落,守在短襟男人身边的暗卫忽然将手里沾了血的鞭子换成了一把利刃。 “等等!”短襟男人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全都是冷汗,“我腰间有一枚印,见印如见人。你若是拿到了这枚印,就算是见了船上的人,也能号召我的人!你有了这枚印,哪怕我事后想反悔,你手里也有人,不用担心!” 短襟男人这话说得飞快,唯恐李同显又反悔。 他现在是见识到了这男人的喜怒无常,简直比他都还要多变。 李同显抬了抬下巴,自然有人上去搜身。果然,从短襟男人的腰间,搜出来了一枚看起来像是私印的印章。 李同显拿着看了两眼,又重新递给身边的暗卫,“拿去,问问隔壁那女的,要是两人说的不一致,那就一人剁一根手指头,直到两人说得话能对上为止。” 第166章 无耻 短襟男人倏地抬头,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李同显,却又受制于眼下困境,心里气得要死,但又无可奈何。 他给的印是真的,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但唯一有一点,他没有告诉李同显,他还有别的办法命令手下的人,让这些人不再听命于手持小印的人。但凡他脱困,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眼前这男人。 要好好泄愤! 没多久,去隔壁的人回来了,对方在李同显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李同显脸上露出微笑。 短襟男人紧张地看着李同显,事关他的一根手指的存亡,他做不到不在意。 “恭喜啊。”李同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看来你的同伴现在也变得挺老实了。” 短襟男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刚放下没两息时间,在他对面的李同显又摇头,“算了,我觉得还是不划算。” 短襟男人:“?!” 李同显:“你想啊,我都拿到了你的信物,也知道你们剩余的人都在船上,我难道不能自己去找吗?我还带着你这个累赘做什么?” 短襟男人这一刻心里想要杀人的念头达到了顶峰,甚至因为李同显这句听起来颇为不要脸的话,直接气得吐血。刚才的鞭伤,都没有这一刻被气得吐血来得严重。 “你,你——”短襟男人觉得自己是被戏耍了,“你无耻!” 他就没见过比眼前这男人更无耻的人! 李同显就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不过很快,短襟男人忽然又咯咯笑了起来,“没有我,你们也绝对找不到我们的人哈哈哈!你找不到人就想要做生意赚钱,你做梦吧!从石安城连通的那边海域,想来你们这些大夏人都没去过吧,你们去过的人都死了,哈哈哈,没有我,你们也会死!” 这人说到这里时,先前去了卷宗房的胖县令就下来了。 石安城的这位胖县令姓黄,名贞松,取“贞松不改柯”之意。 不过,从这位之前的举动来看,好像跟“贞松不改柯”没多大的关系。 黄贞松是受李同显的吩咐,去卷宗房查看过县志。县志上不仅仅有记载这些年来,石安城里发生过的大事,还有石安城的地理位置,山川河流的细微变化。 过来后,黄贞松也不知道自家这位主子到底有没有在这小贼跟前公开身份,谨慎起见,他只冲着李同显福了福身。 李同显随手一抬,示意他不必多礼。 黄贞松就站在一旁,将自己找到的资料递给了李同显,并且在一旁解说。 他们石安城和江南地区,多的是水路。 从城内的各种水渠小河最后都汇聚到了钱塘江,最后流入东海。 但是在这个出入口的港口并不如闽州一带繁盛,甚至说几乎没什么来往的出海的船只,原因是在这片连接着钱塘江的海域,像是有一块奇怪的磁场。船上导航的物件通通失灵,而且听侥幸回来的人说,那一片海域跟鬼蜮一般,进去后,似鬼打墙,怎都走不出去。 “……而且,那一带的暗礁也格外多,不少进去的船只,都是因为撞上了暗礁,船毁人亡。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几乎很少有人幸免于难, 渐渐地,就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死亡之地。没有船只会经过那片海域,自然也没有别的地方港口的繁盛。”黄贞松说。 李同显将视线从手中的地方志转移到短襟男人的脸上,“你说我们找不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倒是不知道这位倭寇,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闽州一道,绕行至东海,甚至已经将东海最接近陆地那一块死亡海域摸得这般清楚。 短襟男人也不怕自己的底细被摸透了,反正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些人就算是知道了,那也是不可能毫发无损地进入死亡海域的。 “没错。”短襟男人得意开口:“你们要是没有我,就永远找不到。说不定,还会平白搭上几条命。” 李同显脸色沉了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现在短襟男人这话,同样的也是因为闽州一带,战事不利,竟然还给了这些倭寇休养生息的机会,对方甚至都快要深入大夏腹地,居然还没有一个人察觉! 这结果,让李同显很不满,只觉得闽州一带的官员都是废物。这些年天高皇帝远,不知道生了多少朝廷的蛀虫。这么大的事,偏生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他眼里闪过一丝狞厉,将南边闽州一带朝廷的人都送上了黑名单。 只不过眼下李同显没那么多心情去想究竟要怎么处理这帮人。 如今最紧要的,还属东海已经聚集了倭寇。 虽然还不知具体人数,但估计不会太少。 走水路,就算是现在在东海,但也只需要一日时间,便能顺水流,抵达江南附近。 第167章 布置 大夏的水军战斗力几乎都集中在闽州一带,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内河流域只用来行走商船,并没有配置多少战力。 李同显站起来,转过身走出了牢狱。 短襟男人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走了,在背后大喊了好几声。这人走了,那自己怎么办?他到底是要跟着一起去,还是被人就地收拾了,总得给个说法吧?!但李同显什么都不说,这是不是太不讲武德了一点?他什么都告诉他了! 李同显出去后,给身边的暗卫吩咐了几件事。 江南一带不是没有水师,不过拜安逸环境所赐,这水师是什么水平,李同显心里也有数。 倭寇都已经到了东海,难道他们还要在这家门口被动挨打吗? 李同显向来不是个被动的人,等着被人安排。就算是要打,也是他要主动。 现在也不用回什么客栈,他让人去将身边的亲卫都接进城里。沿途的河道多而密,在动手之前,势必要先考虑百姓的安危。李同显立马安排人手先去清理河道,将任务下发至江南的州县。 至于闽州一带,也需要人快马加鞭赶过去。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是还不能将功补过的话,所有人军法处置。 等到李同显将眼下能想到的事都安排完后,外面的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下来。 黄贞松忙得像个陀螺,但是做起事情来竟然也井然有序,李同显吩咐下来的事,他就没一件办岔过。 黄夫人已经将晚膳热了好几遍,现在好不容易在庭院中抓住了黄县令,她压低声音道:“里面那位贵人还没吃饭呢,这到底还送不送?” 她每次安排丫鬟送过去的时候,都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黄夫人对李同显的身份并不知情,但自家老爷说这是贵人,她就当对方是贵人,也不多问 。现在贵人不用膳,她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继续送还是就算了。 黄贞松拧着眉头,现在后院主屋那间房外面站着的都是皇上的亲卫,那亲卫的意思肯定就是皇上的意思,他也不可能非逼着皇上用晚膳吧? 就在黄贞松纠结的时候,忽然,一道倩影从外面缓缓走了过来。 “给我吧。” 来的人是纪青霭。 先前从戏楼里出来,李同显不想让纪青霭跟着去牢狱。纪青霭坚持,最后她就站在了隔壁,没亲眼看见行刑的场面。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里面的血腥味太重,纪青霭就已经先一步离开。 李同显觉得她离开了也好,这里哪里是她能承受得了的?正好他让人将张德义和春麦等人叫了过来,回了客栈后,纪青霭身边也有可以使唤的人。 没想到,纪青霭现在又从客栈回来了。而且,在她身后,还跟着张义德和春麦。 黄夫人看了一眼黄贞松,在后者的授意下,她将食盒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来,给了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不少但又格外有气场的女子。 纪青霭浅浅一笑:“多谢黄夫人,今晚多有叨扰。” 黄夫人摸不清纪青霭的来历,但看样子,对方应该是跟屋里头的那位贵人是一对,两人的模样看起来格外般配。 “夫人说笑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黄夫人说。 纪青霭将食盒递给张义德,在外面的吃食,就算是今日在酒楼里,也是有验毒。不是怀疑谁,就只是一道手续而已。 张义德习以为常地取出银针,将食盒里的每道菜都检验了一遍。 “令主子,没问题。”张义德说。 纪青霭点点头,提着食盒朝着正屋走了去。 黄夫人在后面看得有些震惊,她倒不没有觉得自己送过去的饭菜被人验毒被冒犯,她家老爷都说了,这院子里现在住着的是贵人。她家老爷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县令官,这些年也不爱跟上峰走动,就龟缩在这么小小的石安城。如今,能让她家老爷这么重视的贵人,黄夫人说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刚才张义德拿出银针时,黄夫人有注意过对方的那双手。 那双手看起来有些胖,但足够白皙。只是从肤色来看,她觉得在那位夫人身边伺候的人,都要胜过不少石安城里的大家闺秀。而最令黄夫人感到惊诧的,是张义德开口说话的声音。 从宫里出来的内侍,说话自然是从普通人家的小厮不同的。 那明显有些尖细的声音,再加上那位白面无须的长相,黄夫人心中狠狠一跳。 这贵人…… 是从宫里来的贵人。 能被宫里内侍称为“主子”的人,想来必然是某位娘娘。 所以,她家如今来的是什么人,黄夫人心里有了个清晰的猜测。 这猜测太令人震撼,黄夫人拽着身边的丫鬟扭头就走。本来她就没想要打听正房里的那位贵人,现在更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攀龙附凤的念头她是没有的,只想偏安一隅,阖家欢乐。 纪青霭走过去,门口的侍卫不敢拦住她。 纪青霭进去时,李同显站在舆图跟前,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 听见门口有动静传来,李同显也没有转身,只是冷声道:“不是让你们都出去吗?” 他原本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思索如何应对今日的困局。 在登上皇位之前,李同显也是在北方领军打仗的人。 不过,马背上的战役,跟水上的战役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小心谨慎,知道自己的本事,从来不自大,觉得自己能上就一定能行。 “就算是我们都出去了,你不也要先吃点东西?”纪青霭在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桌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掀开了盖子。 霎时间,食盒里饭菜的香气,就已经扑面而来。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的声音时,已经转身。 他大步流星走到纪青霭跟前,“你怎么来了?”见纪青霭身上没一件披风,李同显下意识地就已经伸手,抓住了纪青霭的那双手。 果不其然,纪青霭的那双手有些冰凉。 “我不来的话,怎么知道您连饭也不吃了?”纪青霭笑着问。 李同显:“……” 他暗骂了一句下面的人多嘴。 纪青霭听见,“那可不能怪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您不吃吗?底下的人也只是担心。” 李同显被纪青霭拉着坐下来,事到如今,他就算是不想吃,但也要看在纪青霭的份上,吃两口。 李同显就算是勉强用了一点晚膳,但吃饭的时候,眉头都还一直皱着。 “皇上是在担心东海的事?”纪青霭问。 李同显不意外纪青霭会知道这事儿,毕竟下午在牢狱的时候,短襟男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纪青霭也能听见。 李同显叹了一口气,“嗯”了声,算是给纪青霭回应。 要进东海也不是不行,带着今日在牢狱中的那人就行。但这同样也会存在一定的变故。既然“鬼蜮”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们这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进去后,还不是任由倭人说了算?这岂不是将自己的命递到了外人手中?何况,这个外人,还是个倭人。 李同显是相当痛恨倭人,这些个头不算很高,但满脑子都是抢掠的没有道德也没有底线的外族人,实在是令人厌恶。就算是牢狱中的男人不说谎,他也不屑于同这样连自己国家都能背弃的小人合作。 这些人,不配。 纪青霭忽然开口:“也许,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当初她同李同显共乘一骑,在第一眼看见石安城这三个字的时候,纪青霭就感慨过一句,觉得这名字有些眼熟。 那时候她还没有想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三个字,直到在牢狱中,她听见“鬼蜮”两个字的时候,顿时茅塞顿开。 第168章 奖励 李同显没听出来纪青霭的言外之意,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对,令娘说得没错。办法都是想出来的,现在没有,之后肯定会有。” 纪青霭轻笑了一声,“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李同显猛然一下转头,看着她。 纪青霭:“先前在进来的时候,我便觉得这石安城的名字有些耳熟。后来才想起来,我从前在我爹的手札上见过这个名字。因为那份手札上有手绘的地图,这地方距离余杭不远,所以我就上了几分心,想着说不定哪日有时间能过来玩玩。” 事实上,现在也算是阴差阳错地过来游玩,只不过幼年时的幻想,可没有想过她是跟着一国之君来小小的石安城游玩。 “我爹后来不是就喜欢上了出海吗?南方的航线他走过了七七八八,这一片鬼蜮名声很大,他应该也有听说。只是人家商户都不愿意走鬼蜮,进入就出不来的地方,我爹更是好奇。”纪青霭其实也听家里人讲过她父亲的性子。 她父亲就是对什么事都抱着极大的热忱,和好奇的人。 旁人害怕鬼蜮,不敢去的地方,对于这位荣国公府的四老爷就是极乐冒险地。当年商船不走鬼蜮,这位四老爷就自己弄了一艘小船,连随行的小厮都没带,自个儿进了鬼蜮。 “我爹记录了很多次进鬼蜮的经验,但时间久远,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也记不得很清楚。刚才我已经派人去余杭老家,让祖母将那本手札找出来带过来。”纪青霭说。 她记得父亲记录的最后是找到了怎么进鬼蜮,怎么分辨方向的方法,但这些她都记不得太清楚。 纪青霭这话说完后,就看见跟前的李同显像是直接愣住了。 李同显在顿了片刻后,便直接笑出了声。 此刻,张义德等人都候在门外。 张义德在听见自家主子的大笑声时,心里不由再一次感慨,果然还得是令主子。 旁人在这种时候去劝说皇上用膳,指不定还要被骂个狗血淋头出来。但是令主子想要办成的事,好像从来就没有失手。 在房间里,纪青霭忍不住尖叫一声。 她整个人都被李同显从位置上直接抱着坐在了男人的双腿上。 这成何体统?! 但是李同显显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一时兴奋将纪青霭抱起来后,忍不住低头,含着纪青霭的耳垂,声音都还有些沉哑,“令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说完这话,李同显忍不住含着纪青霭的耳垂,一路亲了下去。 纪青霭被这动作扰乱,头上的步摇轻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滚烫。 “够了够了……”纪青霭感觉到李同显的唇舌落在了自己的胸口时,不由低泣着开口,她想要伸手推开眼前的人,但李同显的双臂,现在就如同一双铁钳一般,死死地禁锢着她的腰肢,她想躲开,也无济于事。 “够什么?”李同显眼底泛着几分猩红,抬头看着怀里的人,“今天论功行赏,令娘想要什么赏赐?” 说完这话,李同显像是暗示性的,掐了一把怀里人最柔软的地方。 纪青霭咬着自己的下唇这才避免低吟出声,再开口时,她气息早就变得不稳,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好似舌头都被人咬了一口,说不完整。 “没,没有,现,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啊。”纪青霭面上泛着一抹潮红,她下午才被李同显按在了小院的床榻上,现在身体还敏感得很,李同显稍稍一撩拨,她就有些本能的反应,根本控制不住,诚实极了。 纪青霭为自己这样的“诚实”感到羞愧,但李同显却是喜欢极了她的“诚实”。至少,身体的反应,比纪青霭那张口是心非的小嘴巴可爱多了。 李同显发出一声闷笑声,随后,低头,他对纪青霭附耳说了一句话。 霎时间,纪青霭原本就已经有些泛红的脸颊,在这一刻,彻底变得通红。 纪青霭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究竟是哪里来的力气,她趁着李同显失笑没注意的情况下,伸手飞快推开眼前这人的胸膛,倏然一下从李同显的腿上站起来,胸口一颤一颤的,发丝也有些凌乱。 第169章 包围 “既然,既然皇上的事情已经快要解决,稍后自然有人将家父的手札送上,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妃妾就先告退。” 说好的这几日两人在私下里就如同寻常夫妻一样相处,这一刻,纪青霭也不想了。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像是逃跑一般,飞快离开了正房。 等到出来后,纪青霭也没多给张义德解释一句,便拉着春麦离开。 张义德有点疑惑地看着纪青霭快步离开的背影,他摸不清楚现在房间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先前他的确是听见自己主子畅快的笑声,但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纪青霭离开得急,就连房间里的食盒都没来得及收拾。 主子可以跑,但是他这个做奴才的,还是得去收拾残局。 张义德轻手轻脚走进去,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主子心情不好的准备。但一抬头,张义德却发现自家主子脸上的笑意正浓,似乎都还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进来。 张义德:“???”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都已经走出了院子,纪青霭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都还没有完全褪下去,她的耳边还萦绕着李同显刚才的那句话。 李同显说,想让她生个孩子。 这算是什么奖励!这哪里是她要的奖励?!纪青霭咬着唇,心里愤愤想着。 这奖励是给自己的吗?她看分明就是给他的。 何况,孩子这件事情…… 纪青霭又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期不期待。 先前的药她已经停了,因为在宫里一直没有孩子,也不行。但如果孩子只是因为她的功利而来到这个人世间,她又无法接受。 所以到现在为止,纪青霭对于孩子这件事情,脑子里仍旧是一团乱麻。 她只能告诉自己,顺其自然,顺其自然,等真的到了那一步的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春麦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就看着自家主子一会儿伸手碰了碰脸,一会儿走到半路又跺了跺脚,那样子看起来很有些抓耳挠腮心绪不宁。 但春麦偷偷看了眼自家主子的面色,又没能从纪青霭的脸上看见什么焦躁和不舒服,她一时间也是不明白了。 既然主子无恙,春麦也没好奇多问。 纪青霭回了客栈休息,现在她一到客栈,外面已经站着整整齐齐的带刀御林军,就差没直接将这客栈里里外外都包围三层。 掌柜的和店小二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今日接待纪青霭和李同显的那位舌灿莲花的店小二,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日接待的那两位天字一号房的年轻夫妇,跟寻常从江南一带来他们这小小的石安城的富商没什么两样。谁知道,这都快要到了晚上,天字一号房的那位夫人急匆匆回来,然后又离开后,他们店铺忽然就被人包围了起来。 不过,那些带刀的侍卫们并没有为难他们。甚至,还有一位看起来格外漂亮的姑娘拿着一锭银子出来,放在柜台上。 “掌柜,小二,麻烦您二位将客栈里其余的客人都清理出来,这是给所有客人的补偿,今夜还请他们另寻住处。” 那看起来分外漂亮的姑娘说完这话后,刚说完这话,又拿出了一锭银子。 “这银子是奴婢家主子对掌柜今日损失的赔偿,多有叨扰,还请谅解。” 店小二差点没直接僵硬在原地。 这,这么漂亮的女客人,看起来就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居然,居然只是个奴婢吗? 而掌柜的反应很快,他一巴掌拍向呆滞的店小二的脑袋,“没听见贵人的话吗?还不赶紧去叫人?!”对着店小二吼完这话后,掌柜脸上挂上笑容,小心翼翼地看着先前才进城的夏菽, 开口道:“贵人请稍等,小人马上就办好。就是不知道小人这小店外面的英雄们……” 夏菽是跟春麦兵分两路,春麦跟着大太监张义德直接去了府衙接她家主子,而夏菽则是留下来处理客栈的事。 今夜她家主子都还要回来睡觉呢,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家客栈,也算是被临时征用。 不过,她们又不是强占民房的人,不论是住宿的房费,还是客栈的损失费,都补得足足的。 夏菽听见这话后,解释道:“放心吧,这些人只是来保护我家主子的。他们都很规矩,不会伤人。” 掌柜的要的可不就是夏菽这一句保证吗? 他们都只是平民,做点小生意,若是遇见了穷凶极恶的,就算是手里有银子,那也不好使啊。人家手里的刀剑,可不听他的话。 现在夏菽也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脸上立马就堆满了更盛的笑容。 “有了姑娘这话,小人也就放心了。姑娘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掌柜热情开口道。 夏菽摆摆手,“随便弄点,多弄点,我们的人今晚都在这儿吃点。放心,银子好说,不会白白占掌柜的便宜。”说完这话后,夏菽又从荷包里拿出了两块银锭子。 等到这时候纪青霭带着春麦从外面回来时,掌柜和小二能不呆滞吗? 先前看见那些带刀的侍卫们忽然一下把他们这小小客栈包围起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大祸临头了。结果没想到,那位夏菽小姐出手如此阔绰,似乎这一次,还多赚了不少。 所以,掌柜再想看纪青霭时,只觉得这位看起来就很尊贵的夫人太面善了,简直就跟财神爷似的,恨不得直接能把人给供起来。 纪青霭也是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客栈就围得这样“水泄不通”。 她拧眉,招来了负责客栈这边安全的御林军的小队长,“这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不要扰民吗?” 那小队长不敢马虎,这都是他们大将军的命令。而大将军是听从谁的吩咐,自然是皇上的,他们怎敢不从? “回娘娘的话,皇上命令御林军保护娘娘,这客栈地处闹市中心,四周的防御很容易被攻破,末将只能行此办法。” 纪青霭在听见是李同显的命令后,就摆了摆手,示意人可以退下了。 她又召来夏菽,问:“这么大张旗鼓,安抚好人家店铺掌柜了吗?” 夏菽:“主子您就放心吧,春麦都给了奴婢好大一包银子呢!那掌柜还说随意我们住多久都行,依奴婢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就算这家客栈在石安城里的生意很好,但也不是日日都满客。而且,光是守卫在客栈附近这么多御林军的餐食,都足够这家客栈赚不少银子了。 身边的人办事,纪青霭自然是放心的。 她回到天字一号房的小院子,今日白天她跟李同显住店时,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还要将身边服侍的人都带过来。所以,现在纪青霭看着还在院子里晾着的衣裙,想着身边的男人在下午自己午休时,抱着盆子蹲在水井边洗衣服的样子,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所幸的是这小院子里也有能勉强分成两间厢房,“都累了一整日,下去洗洗休息吧。”纪青霭转身看着春麦和夏菽说。 春麦:“主子先休息。” 纪青霭摇摇头,她原本就没有打算今夜还要休息。 “我就在这儿等从老家来的消息。”纪青霭说。 她得亲眼看见派出去的人平安回来,带回了父亲的手札才能彻底放心。 春麦拧眉,“那不如主子先躺一会儿吧,奴婢跟夏菽两人轮流守夜,等着消息。只要我们的人到了,奴婢和夏菽会第一时间将主子叫醒的。” 纪青霭是觉得自己睡不着。 第170章 来客 这件事情尚且还算是机密,春麦和夏菽都不知道今日自己跟李同显来石安城之后发生了什么,所以也不理解她现在的执着。 倭寇绕着海域,到了东海一带,甚至还进入了距离大夏内陆领土那么近的鬼蜮,若是真让这些宵小占领了江南一带,那简直跟朝着李同显脸上扇了个巴掌没什么两样。 “行吧。”纪青霭知道就算是自己劝说,这俩丫头也不会听自己的去睡觉,她干脆就坐在房间里等着。 深夜的石安城,很安静,周围好像都没有一点声音。所以,当耳边传来青石板上哒哒的马蹄声时,纪青霭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从床上下来,披了一件披风,打开门走了出去。 春麦守的就是后半夜,看见自家主子从内室里出来,她也赶紧迎了上去。 李同显的人快马加鞭,到底是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就从江南老宅将自己需要的手札带了过来。 但纪青霭跨出院门时,在看见出现在客栈跟前的那两匹马时,微微一愣。 派出去的护卫手中拿着她的信物,老宅的人看了就一定会知道是她的意思,所以取东西应该没什么阻拦。不过此刻,纪青霭看着另一位,还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谢揽山?” 纪青霭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揽山,她不知道谢揽山怎么还有胆子出现在李同显的人跟前。 被叫了名字的谢揽山,在黑夜中,手里拿着火把,转过身,冲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纪青霭:“……” 她皱眉,指了指他,“你跟我过来!”她语气有些冷。 谢揽山随手将缰绳递给了身边李同显的人,那动作,看起来再自然不过。然后耸肩,大步流星地朝着纪青霭走去。 “昭容娘娘,好久不见啊!”谢揽山笑眯眯跟纪青霭打招呼,听着他这话,就能知道他此刻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有多危险。 纪青霭皱眉,“你怎么在这儿?你来做什么?!你还真是不要你这条小命了吗?” 纪青霭知道李同显在除夕夜的时候虽然是碍于自己的选择,不得不放走了谢揽山。后来,李同显跟自己的确是将这一茬说了过去,但这不代表李同显想看见谢揽山。毕竟,那天晚上,谢揽山离开之前,李同显还说过,下次见到他,就不会手下留情。 这人怎么这么胆大包天?既然知道去老宅是李同显的人,居然还要主动一头撞过来? 谢揽山:“放心吧,这一次我保管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纪青霭狐疑地看着他。 “你们是不是要出海?”谢揽山忽然反问。 纪青霭没说话。 谢揽山被她盯着不自在,原本还想要跟她炫耀一二自己是怎么猜出来的,但现在在纪青霭的目光之下,他只好收起了自己脸上的吊儿郎当,主动一五一十地解释道:“你知道我之前不就经常去你家嘛!然后这一次从京城回来后,我就将不少从西域带回来的东西给老太太拿去。老太太之前不是说每天睡觉起来之后,浑身筋骨都不舒服吗?我在那边学了一套手法,最近都住在你家老宅,教给平嬷嬷后,我才准备离开。” 平嬷嬷也是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老人,谢揽山到底算是外男,不大方便,所以才将这手艺传给府上靠谱的老人,让平嬷嬷去伺候老太太。 “今晚你们来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听说你要找的手札,还能有我更清楚吗?这手札还是我找出来的呢。这上面不就记录了出海的那些事儿吗?我猜你就是要出海。”谢揽山说到这里时,那模样看起来又变得有些得意了,“你去过海外吗?你知道那边的人说什么话吗?所以,你还不如把我带上,我知道啊!” 纪青霭:“……” 她彻底没了脾气。 谢揽山的话又多又密,她压根就没机会插嘴。 但纪青霭不得不说,谢揽山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就算是李同显的人,身边也没什么精通番邦国语言的。礼部倒是有专门研究这一块的人,但现在不是事发突然,去京城把人接过来,不是耽误工夫吗? 更何况,礼部的人算是文臣。先是说能不能适应海上的环境,就说这一次出行,肯定是有些危险的。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有点累赘。 但谢揽山就不一样了。 谢揽山的身手,根本不需要人担心。就连李同显身边的暗卫,来几个人,也不一定能按住他一个人。 谢揽山知道现在纪青霭吭声,肯定是在考虑。 他也不催促,就双手抱着怀中那柄绝世好剑,靠在身后的小院围墙旁,笑盈盈地等着纪青霭的决定。 纪青霭回过神来时,就对上了谢揽山那颇有些“胸有成竹”的目光。 她在心里咬了咬牙,她就知道,谢揽山嘴上说着让自己决定,但心里怕不是在从余杭出发的那一刻,就已经笃定了自己肯定会带上他。 纪青霭有些恼恨,她跳起来,一点也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了谢揽山的脑袋上。 那样子,她看起来还有些气咻咻的。 “就你能耐,你蹚浑水还蹚出来得意了啊?”纪青霭没好气开口说。 谢揽山很配合地抱着自己的脑门“哎哟”了一声,好像他还真是被纪青霭打疼了一般。 “昭容娘娘这降龙十八掌真厉害!”说完这话,谢揽山就冲着纪青霭竖起了大拇指。 纪青霭:“……这是打狗棍法。” 谢揽山笑出声,毫不在意纪青霭的暗骂。 刚才纪青霭跳起来打人的时候,虽然春麦还有周围的护卫都不可能冒犯不敬地盯着她看。但是,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令昭容娘娘的安全,断然不可能一点注意力都不放在纪青霭身上。 所以,纪青霭跳起来打人的那一幕,差不多所有人用余光都看见了。 春麦低咳了两声,像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转过身,抬头看天,虽然天上什么都看不清楚,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守在小院子周围的护卫们也憋着笑,忍得很辛苦。 谁能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清清,脾气又很好的令昭容娘娘,也有这么暴躁的一面呢? 还是假装没看见好了。 纪青霭最终跟着谢揽山一块儿去找李同显。 她是真怕李同显一见到人,什么话都还没说,就直接下令把谢揽山给射成一只刺猬。 第171章 游说 到了府衙门口,纪青霭先一步下马。 她瞥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谢揽山,“你就在门口等着,我不让人叫你,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别乱跑。”纪青霭警告了他一句。 谢揽山瘪了瘪嘴,像是对她这种安排不服气,但最后在纪青霭的目光中,他“哦”了声,点点头,语气好似很无奈,“听你的听你的,行了吧?” 纪青霭:“……” 她抬步走到正房里,果然,房间还点着灯,李同显没休息。 纪青霭还没有进去,就听见从房间里有交谈声传出来。 张义德在门口候着,看着忽然出现的纪青霭时,猛然一惊,随后迈着小脚跑了过来。 “令主子怎么这个点过来?您不休息,主子那边可不放心啊。”张义德说。 纪青霭:“我过来找他有点事情,里面是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李同显连夜召见了江南的官员,人家倭寇都快要到你家门前了,现在还搞什么微服私访,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今夜对于江南一带的地方官员们也是“好大一惊喜”,谁能想到皇上忽然就到了,还忽然召见,让他们没一点准备。 而当知道此番召见,李同显是为了什么事情后,现在在正房里的一群官员们,后背都已经被濡湿,浑身冒汗,就觉得项上人头快要保不住了。 纪青霭听完张义德的话后,没有再直接过去,她先让张义德进去通禀一声,她可以等李同显有时间了再进去。同时,纪青霭先将手里的手札递给张义德,如果现在正屋里的讨论需要用到这手札,免得耽误了。 纪青霭做好了要等好一会儿的准备,毕竟现在里面是朝政之事,她过去不太好。 但没想到,张义德刚进去,很快就出来,再一次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走来。 “令主子,主子爷请您进去呢。”张义德说。 他想到自己刚才进去时,房间里的气氛显然很紧绷,他家主子坐在主位上,那张脸看起来阴沉可怖,下面的官员自然就噤若寒蝉。但当他将令主子交给自己手札递上去后,张义德就听见自家主子开口了,那声音,听着在冷硬中带着几分温和,跟屋内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你令主子送来的?” 张义德点头应是。 “她人呢?还在外面?”在说这话的时候,张义德觉得好像自家主子的语气好像又变得软和了不少。 “令主子说,主子爷在里面跟各位大人商量正事儿,等主子爷这边结束后……” 张义德的话都还没有说完,李同显已经直接打断了他的声音。 “这是什么天?外面晚上有多凉难道你不知道?!”李同显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明显的怒火,直接冲散了之前的两句话里的温和,“还不赶紧把人带进来!” 李同显觉得张义德就是长了个猪脑子,就纪青霭那身子骨,能在外面吹夜风吗? 张义德就差没连滚带爬地滚出来了,现在站在纪青霭跟前,他巴不得再把自己的腰弯几分。 纪青霭在听到张义德的话时,她皱眉,那正屋里都还没有人走出来,很显然李同显还跟那些江南的地方官在一起。 “我?现在进去吗?”纪青霭诧异。 张义德现在恨不得给她跪下了,“主子爷担心令主子在外面受凉呢,令主子还是赶紧随奴才进去吧。” 纪青霭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她有些好笑地抿了抿唇,走进了正屋。 如今在正屋里的几位官员,刚才都听见了自家皇上跟张义德的话,也知道是宫里的这一次随着皇上出行的娘娘来了。大家在京城都有自己的耳目,有的人知道来的人就是从荣国公府进宫的那位,有的人还不清楚纪青霭的身份。 不过,在这种时候还能被他们皇上放在心上的人,就算是不认识,也必须恭敬做做样子。 所以纪青霭一进来,靠着墙边齐刷刷地好几个人一同对她问安,她差点吓了一跳。 拍了拍胸口,纪青霭:“各位大人辛苦了。” 然后,纪青霭这才看向李同显。她对李同显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纪青霭是在嗔怪李同显非得在这时候把自己叫进来,她对朝堂之事又不感兴趣,这儿都还有这么多官员,根据老祖宗的规矩,她留在这儿也不合适。 但李同显偏不。 李同显是读明白了纪青霭眼里的意思,他才没有纪青霭想那么多,更没什么别扭,直接一把就拉住了纪青霭的手。 “外面凉,露水重,站在外面做什么?小心风寒,来了也不直接过来见我?”李同显还有不满呢。 纪青霭现在可没空思考房间里其余的人在听见李同显对自己一口一个“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现在就只想捂住李同显的嘴,让他别说了。 他面皮厚得紧,她可不是那样的人。 “妃妾想找您说件事儿。”纪青霭说。 李同显有些不满她的称呼,但最后还是作罢,“什么事?” 他知道纪青霭最是知分寸,如果不是什么紧要的大事,她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找自己。 “如果皇上要带人按照家父手札上记录的路线和方法进那鬼蜮,妃妾想,这里面最好还带一个人。” “什么人?”李同显怀疑地盯着纪青霭,如果下一刻纪青霭要说把她带上的话,他是肯定不允许的。就算是纪青霭能听懂那些倭寇说的什么,他也不准备让纪青霭同自己一块儿上船冒险。 纪青霭没看懂李同显眼里的含义,还当他是不喜欢带着不熟悉的人在身边,她努力想游说。 “这人需要精通番邦语言,不仅仅是倭国的,谁知道这些倭国人有没有跟别的什么番邦人联手? 然后,这个人身手最好不错,能给皇上您传递信息的同时,还能保护好自己,不至于浪费兵力去保护他。最后一点,也是妃妾觉得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会易容术,最好能装扮成如今牢狱中的那短襟男子的模样,能让皇上你们登船来得更容易一点。” 虽说纪青霭听那短襟男人说有什么小印可以号令他的人,但这人肯定也不可能对她们完全交底。如果带着短襟男人的话,中途出什么变故他们都没底。 李同显没有将纪青霭的话当做玩笑,他有认真在听。等到纪青霭说完后,李同显眼里流露出了丝丝笑意。 第172章 幼稚 李同显:“令娘主意不错。”李同显眼里流露出有些可惜的神色,随后话锋一转,“但现在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 就说易容术,易容术在市井话本子里似乎回家还挺常见,可在现实生活里,这门技术哪里会流传出来? 更别说又精通易容术又精通海外的番邦语言,还身手很不错这些技能叠加在一起,几乎不可能。 纪青霭笑了笑,“皇上你就说妃妾这提议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李同显不吝啬给予肯定,好就是好,他不会因为纪青霭只是女子,而不允许她讨论正事儿。事实上,所有的有才之士,都是朝廷的栋梁,仅仅是以男女之别来限定,他岂不是要失去一半的可能性有才之人? 纪青霭:“妃妾是有一人推荐的。” “谁?” 纪青霭:“其实,这个人皇上也认识。” 纪青霭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同显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跟纪青霭都认识的人,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李同显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一道身影。少年人喜欢扎着高马尾,不戴冠,就用一条褚色的丝带捆绑着,落拓不羁,又恣意盎然。 李同显咬了咬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纪青霭,“你是说,那姓谢的?!” 自打除夕夜的那晚上,谢揽山可谓是“横空出世”。凭着李同显的性子,他不可能不去查一查这人是谁。 倒不是不相信纪青霭,而是在那种时候,他心里最担心的竟然还是纪青霭被来路不明的人给骗了。 可是,当调查的结果出现在他眼前后,李同显却有些后悔了。 后悔调查。 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先太后那一手,纪青霭永远都不会进宫,那日后陪在纪青霭身边的人,是不是就是谢揽山? 这个念头一从心底冒出来,虽然李同显知道像是荣国公府的世家门阀不太可能将唯一的嫡女嫁给江湖门派的少庄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嫉妒了。 哪怕调查的结果也显示,两人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李同显第一回冒出来了些荒唐的念头,他希望就算是这种陪着纪青霭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自己。 纪青霭听出来了现在李同显说出“姓谢的”这三个字时,那咬牙切齿的意味,她差点没忍住笑了。但这种时候,她怎么能在李同显面前笑出声?这不是摆明了就要把事情推向更糟糕的境地吗? 纪青霭低着头咬着唇,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嗯。”她点头,确定了自己眼里没有笑意后,纪青霭才抬头继续道:“他有几次出海的经验,而且,对海外那些番邦语言还挺熟练的。至于易容术,邀月山庄的易容术很厉害。”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这一点,还不是因为当初谢揽山将这本事用到了自己身上?不然,小的时候,她怎么会每次都那么成功地被谢揽山从老宅带出去? 可以说,谢揽山那一手精妙绝伦的易容术,自己也是有一半的功劳的。 没有她这个实验对象,不拿她练手,谢揽山能进步那么飞速吗? 不得不说,纪青霭的这个提议,很是让李同显心动。 如果换做除了谢揽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他想,自己都不至于如此犹豫。 偏偏这个人是谢揽山。 李同显的心情很复杂。 纪青霭观察着跟前男人的神情,她知道李同显在犹豫,在摇摆。 因为他对这么一个几乎没什么交集,但好像又很有些了解的男人,抱着男人之间的敌意。明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可他心中有个坎儿,迈不过去。 纪青霭轻声说:“谢揽山这段时间在妃妾祖母家中,祖母年迈,身子骨有些小毛病,他身负医术,留在府上为祖母诊治。所以,今夜妃妾从皇上手里借调出去的人,在老宅中遇见了他。” 纪青霭这话算是只说了一半,但李同显已经听明白了。 就算是现在还没有告诉他谢揽山人已经出现在石安城中,他也猜到了。 李同显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相信纪青霭也是刚才得知到的消息,也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不可能有谁嘴巴不严密。但是谢揽山主动从余杭跟了过来,很显然,谢揽山是个聪明人。哪怕没有人在他跟前提什么话,他估计也猜到了石安城可能出现了什么变故。 “他人现在在哪儿?”李同显问。 纪青霭弯眉一笑,“妃妾让他等在外面了,皇上现在是要召见他吗?” 李同显看着纪青霭脸上的笑意,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房间还有别的“不相干人等”,他是真想要直接将纪青霭拉进自己的怀中,然后狠狠地吻住她,掠夺她的呼吸,让她周身都染上只有自己的味道,也让她的小脑瓜子里不允许有机会再思索别的男人。 哪怕为了他想到别的男人,也不行。 “嗯。”李同显点头,不过,在纪青霭转身之前,他就已经拉住了后者的手腕,“传人这种事情,张义德去就行。你是什么身份?坐在我身边。” 这话李同显没收着音,门口候着的张义德最是懂自家主子的心思,已经放小跑出去请人。 纪青霭:“……” 她觉得李同显就是故意的。 接下来就没纪青霭什么事,她对作战什么的,一窍不通,听也听不明白。纪青霭想回去,她在这儿其实就没什么用了,但不知道李同显是怎么想的,偏偏要拉着她坐在他身边。 当谢揽山出现在正屋时,纪青霭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忽然一下伸手,抓住了自己放在小腹处那双叠交在一起的手时,她这才明白李同显幼稚的用意。 纪青霭挣脱了两下,换来的只有身边的人更加用力握紧自己的结果,甚至纪青霭还收到了身边这人警告似的一个眼神。纪青霭觉得李同显幼稚又好笑,她还能怎么办?又挣脱不了,又不可能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李同显面子的,当然就只能纵着他。 谢揽山其实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李同显的小动作。 第173章 惆怅 那么明显,他又不瞎,如何看不见? 谢揽山微微抬眉,只需要一眨眼就明白了前面座位上的帝王是什么心思。 谢揽山倒是想跟李同显较量较量,但他知道纪青霭肯定不会想看见这样的场景发生,何况,他过来又不是专门来招惹李同显的。 “草民谢揽山给皇上问安。” 谢揽山规矩做起来的时候,看起来竟然还挺有模有样。 “起来吧。”李同显神色有些复杂。 在除夕夜的晚上,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跟谢揽山这么平静地相处一室,简直有些荒唐,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讨论纪青霭听不是很明白,她也一点都不感兴趣。更没有想要做“智慧囊”“一鸣惊人”的打算。 她就领着一份后宫的薪水,疯了才要做前朝拿俸禄的一群官员的活儿。 若不是因为刚才李同显幼稚不让自己离开,她压根就不可能坐在这里。 那几位江南的大人除了在最开始露出了那么一点“后宫不得干政”的表情后,很快就没了任何动静。 一来,这几位大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在认定的事情上,一直都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恐怕就算是他们开口说点什么,这位主子也不会当回事儿。 二来…… 二来嘛,就是因为跟在皇上身边的这位令昭容娘娘,是正儿八经不怎么关心朝政。不仅不吭声发表任何意见,甚至现在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当场开小差睡觉! 已经有些年迈,上了年纪的江南道监察御史,也是最开始心里对纪青霭就在此地听政最不满的小老头。但眼下,他看着昏昏欲睡直接当着皇上的面儿就开始闭眼点头的纪青霭时,脸上忍不住就露出来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 人家后妃卯足了劲儿想要打听朝政之事,为的就是掌控朝堂动向,能将这消息送到娘家,替娘家探路。可这位令昭容娘娘,完全就没那心思。一看就是个心大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呼呼大睡。 如果纪青霭知道这位古板又酸腐的老御史的心理活动的话,肯定会忍不住翻个白眼。 她这是心大吗?她这分明就是困倦! 还当着天下所有人都跟他们这些兢兢业业上过朝的人一样呢,深更半夜睡觉,天不亮就起床? 她是一个一定要睡饱觉的人。 每天天擦黑就可以休息,然后美美睡到大亮。想要活得久,睡觉必然不可少。昨夜她的作息完全混乱了,现在实在是熬不住。 何况,她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如果就这样天还要塌的话,纪青霭想,那自己也没办法了,让高个儿的先顶着吧。 李同显有些无奈又心疼地看着纪青霭摇摇晃晃的小身板。 他承认,在看见谢揽山时,他心里有些控制不住生出来一股阴暗的情绪。 也许是占有欲作祟,也许,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他想要纪青霭的幼年,童年,及笄后的每一天,都只跟自己一个男人有关。 所以他固执地留下纪青霭,是他的私心。 但是看着眼下,纪青霭有些挡不住困意,人虽然坐在位置上,但是意识都不知道已经飘到了那个海外仙山上,小脑袋忍不住一点一点,身体也有些摇晃。 李同显忽然就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他站起来,弯腰将位置上的人抱了起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令纪青霭觉得很安心。也或许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已经抵抗不了浓浓的睡意,纪青霭在被李同显从位置上抱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连一点挣扎都没有,更别说要惊醒的样子,头一歪,就直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彻底睡沉了过去。 李同显抱着纪青霭走出来的时候,张义德和春麦两人忙不迭跟在了后面。 现在回客栈太远,李同显先将纪青霭安置在了石安城县令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 谢揽山刚才也看见了纪青霭坐在位置上抵挡不住困意的模样,几乎是在那瞬间,他就想要对着纪青霭伸手。 因为从前在余杭的每一次,他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下一刻,谢揽山就缩回了手。 在那件黑色绑带的褚色劲装下的手腕,因为手掌握成拳,而不由自主蓄力忍耐。 他看见了坐在纪青霭身边的帝王,陡然间褪去了一身的冷冽,弯腰,伸手时动作很小心,将她从位置上抱了起来。 等到李同显走出门的那一刻,谢揽山知道,对方甚至都没有朝自己的方向看一眼。 这一次,跟他刚进门时,看见那男人炫耀又带着几分占有宣告一般跟纪青霭十指交缠的动作不一样,李同显根本就不是想要做给他看,只是他自己对纪青霭下意识的体贴和温柔。 谢揽山没有扭头,目光追寻去门外的两人身上。 他微微垂着头,没人能看清楚他此刻眼中的神色。 谢揽山心里有些惆怅叹了一口气。 他甚少像是李同显那样抱过纪青霭,每次他带纪青霭出门去玩,纪青霭走不动了,他就像个任劳任怨的挑夫,蹲下身,让纪青霭能轻松地爬到自己的后背上,然后他背着她回家。 如今,当初那个能让自己背着回家的小姑娘已经不能再跟他像是孩童时那样亲密,她有了比青梅竹马更名正言顺的丈夫,哪怕担心她,也只能远远看着,不好再上前两步,像是从前那般,跟她毫无顾忌地亲密相处。 谢揽山很惆怅。 纪青霭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差不多等到这一日快要落日的时候,她才睁开眼。 院子里,不论是李同显,还是谢揽山,甚至连那胖县令黄贞松,都不见了。 春麦和夏菽过来伺候纪青霭洗漱用膳,不需要纪青霭多问,夏菽在一旁就已经叭叭地将今日发生的事,像是倒豆子一样讲给了纪青霭听。 原来今日午时,李同显就带着人登船了。 第174章 妙人 “ ……皇上离开之前,特意过来看过主子。不过那时候主子睡得可香了,皇上也不允许奴婢们叫醒主子,就让您接着睡。”夏菽说。 纪青霭轻笑一声,听见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忍不住想,算是李同显还算是识趣。如果那时候李同显非得叫醒自己的话,她指不定要恼。 不过,想到人现在都走了,纪青霭眼底还是没忍住,划过了一丝担忧。 “客栈的人呢?”纪青霭忽然想起来这事儿,开口问,她可不想打扰客栈老板做生意。 春麦这时候走过来接过话头:“主子昨晚虽然过来了,但皇上也不知道主子是愿意住在这知县府的后院,还是回客栈。所以客栈那边的人暂时还没有撤掉,皇上说,全看主子的意思。” 纪青霭轻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既然都已经住了过来,那就不用两边都折腾了。 “让客栈的人撤回来吧,别忘了在离开之前,给人家掌柜的补偿这几日客栈的损失。”纪青霭说。 春麦说晓得了,她自然是不会让这种小事情影响到她主子的名声的。 纪青霭用完膳没多久,黄夫人就过来了。 黄夫人现在是知道了近日里在自家府邸住着的人是宫里的哪一位贵人,先前她不问,也不多打搅,但现在可不行了。 黄县令已经跟着皇上的人离开,而院子里自打住进来了这位令昭容娘娘,屋舍周围的防卫都不知道比平日里多了多少倍。 皇上对这位娘娘的看重,是个人都能看明白。 何况,黄县令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离开,府中上上下下的事都要交给夫人打理,后院里现在住着的这位,身份自然是要告知清楚的,省得他夫人拿捏不准分寸。 黄夫人进门后,就给纪青霭请了安。 纪青霭赶紧让人将她扶起坐下,“黄夫人快起来吧,不必多礼,这些时日,本宫多有叨扰,还请黄夫人多多担待。” 黄夫人哪里敢说麻烦这些话?听见纪青霭这么开口,差点又要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 “娘娘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黄夫人说,“娘娘在这儿如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臣妾,臣妾一定竭尽所能。” 纪青霭抿唇浅笑,她跟黄夫人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就让人离开了。 夏菽等黄夫人离开后,走过去收拾茶具,不解问:“主子,这石安城里肯定也有百花会,您怎么不问问黄夫人百花会是在什么时候,您也可以出去看看嘛。” 现在已经开春,红梅都已经绽放,很快,就会有桃花梨花杏花争相绽放,还有连翘、玉兰花、海棠、杜鹃等等,这是整个江南一带的盛景。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百花会,也是姑娘们相聚热闹的好机会。 夏菽是见自家主子无聊,皇上又离开了,难道还不能让她们自己找乐子吗? 困在这小小的后宅之中,还不如去她家主子从前几乎每年都会去的百花会。 纪青霭听着这话,顺势将自己手中的花生露放下,“你看那位黄夫人是个热心肠的吗?” “当然啦,主子现在住在这里,依奴婢看,那位县令夫人还挺欢迎咱们的。”夏菽说。 春麦在一旁也道:“这位黄夫人是个守礼的。” 像是今日白天,她家主子一直都在休息,这位黄夫人也很识趣地没有来打扰。甚至拨过来的粗使丫头婆子们,都是亲自跟她和夏菽来对接的,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接近自家主子,在主子跟前表现表现。 春麦便觉得黄夫人是个懂礼数知进退的,甚至比宫里大多数人都强。 纪青霭在听见春麦这般解释后,她轻笑一声,“所以,你是觉得这位黄夫人不是个趋炎附势之人?” “嗯。”春麦点头,但她看着纪青霭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由问:“难道主子觉得不是吗?” 纪青霭摇头,“黄夫人的确不算是趋炎附势之人,但你们想过没有,她的知进退,没有像是旁人一样献殷勤,可能是她根本就不想跟本宫有任何牵扯呢?” “怎么可能?!”夏菽第一时间出声,“难道她敢嫌弃主子?” 夏菽这话换来春麦的一个瞪眼,夏菽吐了吐舌头。 “主子是觉得黄夫人并不想要跟宫里的人接触?”春麦还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没有说出口,可能黄夫人也不是很待见宫里的人,就连皇上也在不受待见的名单里。 纪青霭笑了笑,“可能吧。” 她不过也只是见了这位黄夫人两面而已。 像是昨晚,她带着张义德过来后,黄夫人还不曾得知她的身份,但明显已经认出来了张义德来自宫里。 但是那位黄夫人的眼里,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就是警惕,并没有因为识破了他们的身份,就想要亲近一二的意思。甚至,还变得更加让人挑不出来错,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纪青霭傍晚醒来后靠在窗户边,吹着微风时,听见有两个小丫头在修剪花草的说话声。 “今日小姐闹了好大一场,现在都收拾收拾回夫人娘家去了。” “我也听见了,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从前夫人可从来不约束着小姐出门逛街,今日要将小姐拘在家中,小姐自然是坐不住的。” 最开始讲话的那个小丫头点点头,“夫人哪里是将小姐拘在家中啊,我听说,昨夜夫人就吩咐了小姐房里的人,不允许小姐踏出房门一步。 ” “难道是小姐昨日里犯错了吗?不然,夫人什么时候对小姐禁过足?” 知县府上的两个不起眼的洒扫丫头能打听到多少内幕?低声讨论了两句后,小丫头也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忽然被禁足,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姐赌气回外祖家,一向爱女的夫人却半点都没有阻拦。 纪青霭倒是将这事儿放在了心里琢磨了两遍。 片刻后,她咂摸出来味儿,不由轻笑一声。 现在听着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在见过了黄夫人之后,都忍不住为这位夫人说话,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小的石安城里,不论是这位县令夫人,还是那位已经跟着李同显离开的胖县令,都是个妙人。 历代皇帝下江南的风流韵事都不少,带民间女子回宫为妃的也不是没有。只要皇帝摆驾出现的地方,多的是送美人的官员,送女儿的也很多。毕竟,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一步登天”。 尤其是小官宦人家的姑娘,没钱没事,就算是长得出众,在选秀时,也很容易被后宫有手段的嫔妃们弄下去,根本走不到皇上跟前。 但如果皇帝离宫,这机会可就不一样了。 纪青霭想,这位黄夫人,大约就是在昨夜知道了李同显跟自己的身份后,这才对自己女儿下了“禁足令”。女儿不满,闹着要“离家出走”,黄夫人自然也乐得“不惯着她”,顺水推舟,将女儿送离了眼下这“是非之地”。 黄夫人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被皇帝注意,别说将女儿带在身边在宫里的贵人跟前露露脸,黄夫人现在怕不是想要将女儿藏起来。不然,刚才黄夫人来给自己请安时,就应该带着那位她还没见过面的黄小姐。 但如果皇上真的想要,难道她,乃至整个知县府还能阻拦吗? 拒绝是不能的,但没有丝毫理由将人送走也不行。 眼下这般“小姐同夫人吵闹离家出走”的结果,显然是黄夫人想看见的。 纪青霭回想到昨日在狱中时,那个不过才知晓倭寇作乱,但却能在短时间里找到地方志上记载的对应信息的黄县令,喃喃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要知道哪怕只是一个小地方,但地方志记录的东西,也可谓是浩渺。 各种事情,不论是人为的,还是天降的,繁琐又无迹可寻。想在短时间里,就找到李同显想要的东西,这便能说明黄贞松对地方志也算是了如指掌。 地方官便是父母官,为百姓做事的官员。但事实上,整个大夏那么多父母官,究竟有几人算得上是老百姓心里真正的父母官? 看着在观戏楼里的那个好似格外谄媚的石安城县令,但做出来的事却格外利索,就连李同显都忍不住赞了一句,“比大理寺的那帮人干活儿还麻溜。” 这样的人能简单吗? 偏偏就是感觉好像这般格外有才干的人,就在这小小的石安城中,名不见经传。 第175章 放风 如此偏安一隅,纪青霭也没想插手此事。但不代表她想要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春麦和夏菽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不过两人性格完全不同。春麦还在低着头思索时,夏菽已经将这事儿抛在脑后。反正她是非常相信自家主子的,既然她家主子都说了那位黄夫人可能是打心底里就不是太想跟她们有太紧密的联系,那她就相信,日后跟这位黄夫人相处时,多多注意分寸就好。 对夏菽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纪青霭出主意,带着她去外面散散心。 “石安城内也多河流沟渠,主子,既然您不跟着黄夫人去百花会,不如咱们自个儿去玩怎么样?”夏菽有些跃跃欲试。 她太想要回到当初还在余杭的那段日子,开春后的每一天,出去玩都会很有意思。她甚至都还在庄子上,跟佃户家的皮小子学会了怎么做鱼钩,夏菽有点摩拳擦掌,如果现在让她去钓鱼,她指不定能拔得头筹。 春麦抬头看了夏菽一眼,“是你自个儿想去玩吧?还拉着主子一块儿。” 夏菽“嘿嘿”干笑了两声,并不否认,“奴婢钓鱼,给主子做鱼吃!” 纪青霭也知道这一路来,大家都憋坏了。她昨天还同李同显出来游玩,算是放了风,但她身边的春麦和夏菽,几乎一直都在马车上,不然,就是在营地里,跟被拘禁了也没什么两样。 纪青霭听着耳边春麦和夏菽斗嘴的话,她笑了笑,“那明日夏菽你去安排,我们就找个地方钓钓鱼?先说好了,咱们都等着你的鱼。最近有人放纸鸢吗?外面街上有卖的话,也去买一只来。” 她如果一直在院子里的话,纪青霭很清楚,自己是有点担心的。 她会担心谢揽山,毕竟,谢揽山这刺头主动报名要做的事,就是最危险的。而前方的情况如何,她在后方,根本不可能在第一时间知晓。若是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她身上没一点武艺,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除了谢揽山,纪青霭想,自己应该也是会担心李同显的。 毕竟,李同显可是她的长期饭票。虽然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进宫,但如今,她都已经身在樊笼里,她不是会真的坐以待毙怨天尤人的人,哪怕是在樊笼里, 纪青霭也想要自己过得舒心顺心。 没有李同显,纪青霭很确定自己今后的日子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舒适。 放眼整个后宫,有谁像是她这样,进宫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有了出宫的机会?而且还不止一次?宫里换个人掌权,她必然不会像是现在这般舒适。 这么一想,纪青霭觉得自己担心李同显,简直太正常不过。 这男人必须长命百岁,保她荣华富贵。 她不想整日里都被这种毫无意义的担忧裹挟,出门放风自然是最好的消磨时间,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纪青霭刚松口,夏菽当即就欢呼了一声,保证说在明天早上纪青霭起来之前,她就能把一切操办好。 纪青霭笑出声,看来这段时间真是把她们给憋坏了。 翌日,纪青霭出行,随行的人肯定不会少。 眼下石安城还算是平静,但在知情人眼中,已经不太安全。纪青霭可不想要自己出门去放个纸鸢,吹吹风,钓钓鱼,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留下来护卫纪青霭安全的小队长立马明白了这位主子娘娘的意思,他一挥手,原本跟在纪青霭身后的人,立马散去,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隐匿在了百姓当中,不远不近错落有致地跟在了纪青霭马车的后面。 第176章 戏水 纪青霭出门之前,自然也是跟黄夫人打过了招呼。 黄夫人做人做事很是周到,为此她特意亲自过来给纪青霭请罪。 “都是臣妾安排不周,不知娘娘今日想去什么地方?石安城每年到这个季节,都有百花会,不知娘娘可有兴趣?臣妾手中收到了好几份邀请,若是娘娘想去的话,臣妾想,那些夫人小姐怕不是都要高兴坏了。”黄夫人来纪青霭跟前请安时,笑眯眯开口说。 那样子,看起来可一点都叫人感觉不到不情愿。 纪青霭可不想去讨人嫌,她面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这倒是不必麻烦黄夫人了。”纪青霭说,“本宫就带着身边几个小丫头出去逛逛,黄夫人不用太担心。”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端起了茶杯。 这是送客的意思。 人家都不想跟自己多亲近,她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黄夫人离开院子后,脸上的笑容这才淡下来。 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位令昭容娘娘,似乎今日对自己有些冷淡了。 “夫人?”就在黄夫人脑子里想着事时,她身边的大丫鬟忽然拉了她一把。 黄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是朝着女儿的院子走了去。女儿都已经被送到了自己娘家,现在院落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瞧我这记性,念儿最近都不在府上。”黄夫人说。 她身边的大丫鬟跟了她多年,见状,不由问:“夫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黄夫人摇头,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她转头问了问:“霜红,你有没有觉得这位昭容娘娘,今天对我们太冷淡了?” 被问到的霜红愣了一下,她回想到自己这几次跟着夫人去给主子娘娘请安的场面,霜红摇头,“依奴婢看,这位娘娘脾气好似很不错,跟从前奴婢以为的那位宫里的主子都不一样呢。而且,娘娘对夫人不也挺好吗?昨日娘娘的人还给夫人送来了一套头面,这应该是娘娘喜欢夫人的意思吧?” 不然,为何会给她家娘娘送上这么一份厚礼呢?那可是一整套红宝石的头面,放在整个石安城里来说,都是名贵至极的东西。 黄夫人摇摇头,她也觉得是说不上来的怪异。昭容娘娘看起来的确平易近人,也约束手下的人,不会颐指气使,仗势欺人,但偏偏她心里就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位主子并不好糊弄。 纪青霭并不知道黄夫人此刻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的都是自己,她人已经上了马车。 集市早就开了,马车外面满是热热闹闹的吆喝声。 “糍粑咧,糍粑咧,新出炉的热呼呼的红糖糍粑咧——” “叶儿粑叶儿粑,香喷喷的叶儿粑。” “冰糖葫芦,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三文钱一串!” “香软软麻花,来点儿吗客官?” “酸菜肉丝粉,鸭血粉丝汤,需要吗?” 纪青霭是吃过了早点出门的,但现在听着耳畔传来的吆喝声,生动的热闹的市井气息,这种人间真实有温度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勾了勾唇角,“夏菽,出去都买点,买上来一起分着吃。” 从前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她跟自己身边的四个大丫鬟的关系一直很亲密,一起分食,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儿。 夏菽欢呼一声,立马推开马车门,跟前面充当车夫的护卫知会了一声,就跳了下去。 第177章 炸鱼 没多久,夏菽就拎着早市上的各种零食回来了。 进来之前,夏菽还不忘记给帮她们驾车的护卫大哥分了不少。 马车内的小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民间的小食。 纪青霭吃了一块油炸洋芋,这油炸洋芋里头,还塞了一块丸子肉,外面撒了不知道什么调料,香极了。纪青霭忍不住又吃了一块,外面被炸得黄灿灿的洋芋壳,带着一股食物的焦香气,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香味层次丰富极了。 不过等到夏菽将那一盒什么酸粉打开的时候,纪青霭差点没被熏得吐出来。 这味儿太冲了。 一旁的春麦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很嫌弃地看着夏菽,“你怎么买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夏菽:“我过去的时候闻着也觉得好臭啊,但是那小摊位跟前,排了好多人。他们石安城的人都很喜欢吃这一口,说闻着是有点酸臭味,但是味道极好。所以,我就买来给主子尝尝。” 纪青霭:“……” 她是真觉得……没必要啊! 看着夏菽卖力推荐的样子,纪青霭还是尝了一口。 很不一样的感觉,吃起来好像也还行,但是这种味道太重的,一直都不是她喜欢的。 最后没想到居然是春麦接受度最高,等到吃完后,纪青霭推开了窗户,散散味儿。 外面的灿烂阳光立马从窗户口倾泻而来,落在了马车上的小方桌上,给桌面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纪青霭伸手碰了碰那一束光,感觉到落在手背上温暖的热度。 今日去的是石安城的近郊一带。 夏菽说,这里的地势平坦,她打听过了,这里也是石安城的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最钟爱的踏青的地方。周围有溪水环绕,附近也有庄子,可以去吃农家饭。 等到了目的地后,纪青霭发现这地方还挺大的。 旁边还有一处枫叶林,只不过现在不是看枫叶的时节,但树上已经抽出了绿芽,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 草地上开着黄色和紫色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野花,在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里,看起来有些可爱。 纪青霭一行人来得算是挺早了,但是现在这儿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群。 春麦和夏菽挑了个人少的空地,然后从马车里拿出来不少东西,开始在空地上搭建起房子。 算起来这也是当初纪青霭跟在谢揽山身边到处野的时候,谢揽山教给她身边的婢女们的本事。 只需要几根长木条,还有防风绳,再加上一块防风布,一个简易的遮挡阳光和风雨的帐篷就做好了。 在草地上,春麦拿出来一张大大的厚毯子,铺在上面。夏菽将马车后面的软垫放在上面,“主子,您坐着休息。” 晒着太阳,坐在草地上吹微风的感觉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但是,这靠近河流的草地,青草上被阳光一照耀,还能看见这上面晶莹剔透的露珠。何况,在水源附近,有些潮湿,春麦和夏菽可不敢就这么让纪青霭坐上去。 夏菽说完后,又很快去拿自己昨天晚上连夜赶制的鱼钩和鱼饵。 春麦则是将在府上准备好的吃食拿下来,摆放在纪青霭触手可及的地方。 没一会儿,她们这边就已经将“临时营地”布置妥当。 “主子,要去放纸鸢吗?”春麦拿着一个彩色的燕子纸鸢,问道。 纪青霭现在晒太阳正晒得浑身暖融融的,不想跑动,“你去吧,不用管我,我这儿周围都还有人呢。”纪青霭知道春麦这段时间肯定也闷坏了。 春麦也不扭捏,虽然现在在明面上,除了一位“马夫”之外,她家主子身边好像没人,但春麦心里很清楚,这周围暗处肯定是有人的。 搭起来的帐篷能替纪青霭遮挡住大半阳光,让她不会觉得光线刺眼。她看着夏菽在不远处的河边的背影,手里从身边的草地上扯出来一根很坚韧的还有不少小节的草,雪白的手指头灵活地将那根草编成了一个小篮子的模样,没花费多少功夫。 纪青霭如法炮制,又编了好几个,每个可能就两个铜板那么大,她站起来把这小小的草篮子挂在帐篷上,就朝着河边走去,准备着找几块好看的石头装在里面。 还挺有意思。 谁知道到了小河边,看着这清晰地能一眼看见河床的小河,纪青霭也来了兴致,蹲在旁边,将脚边不远处的石头搬开,想看看这下面有没有螃蟹。 螃蟹没看见,倒是惊吓了一群小鱼苗。 嗖一下,个头小得不行,但是逃得飞快。 纪青霭伸手就在水里一捞,得益于这些小鱼密集的数量,倒是让她运气有那么一点好,雪白的掌心里,出现了一尾鱼,小得几乎能直接让人忽视,在她手心里不安乱窜。 纪青霭笑出声,到底是没有为难这条看起来有点倒霉的小鱼,重新放回了河水里。 她扭头一看旁边还在一本正经钓鱼的夏菽,心头兴致大起,忽然就伸手舀了一瓢水,“哗啦”一声,朝着夏菽泼了去。 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主子!” 随后,这一份静谧的美好就被夏菽一声颇为郁闷的声音打断。 夏菽无语地朝纪青霭看来,鱼都被吓跑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技术问题,都是因为自家主子在身边捣乱。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因为夏菽钓着钓着,就跟纪青霭在河边打起了水仗。 等到春麦回来时,两人正坐在帐篷下擦着头发。 春麦:“……”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桶,春麦很真诚地看着纪青霭问:“主子,咱们中午吃什么?” 如果现在去旁边的庄子里的农家订午膳的话,时间有些匆忙,但只要银子到位,应该还来得及。 纪青霭还没开口说话,倒是这时候有人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小姐也是来踏青的吗?” 一道听上去年轻的男音落进了纪青霭的耳中。 纪青霭今日出门游玩,发饰自然不会太复杂,何况她年纪本来就不大,大夏的夫人和小姐的发型没那么界限分明,这装扮看起来也的确像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不过,在被人搭讪时,纪青霭着实愣了愣。 这种情况,她也是头回遇见。 春麦已经站起身,将纪青霭的帷帽拿起,给纪青霭戴上。 与此同时,夏菽挡在了来人的跟前,眼里有几分警惕,“请问公子有何事?” 来人是百年清贵陈氏家族的弟子陈祺梦,不过他就是家族中的异类。陈氏家族旁的弟子都是以走科举的路子为荣,而他,一门心思在家中捣鼓研究些奇门八卦,也好器械,还自己做出来不少玩意儿。 不过,这般做派,在清贵世家的长辈族老们眼中,就是不务正业。 陈祺梦没有做当官发财的梦,自幼爱好被家中视为怪癖,不能在科举中一举夺魁,成为进士,成为天子门生,那他就是家族的废棋。 作为废棋,陈祺梦也不灰心丧气,反而乐得自在。 陈家不缺钱,他便时不时出门游历,见识各种巧匠,有的时候还钻进道观里,跟些老道士们打打坐,舞舞剑,学两句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做法口令。 前两日陈祺梦就来了石安城里,结交了一帮朋友,今日正好也约着来郊外踏青。 其实刚才陈祺梦就注意到了纪青霭这边的动静,不过,他不是注意到纪青霭,而是注意到纪青霭身后的帐篷。 这东西看起来好像还挺结实的,但竟然是由一位小姐身边的两个小丫鬟搭建起来,可见应该不会很笨重。 不笨重却很结实,搭建也不复杂,陈祺梦早就想过来讨教一二。 等看见那位小姐身边钓鱼丫鬟,拎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回来时,陈祺梦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陈祺梦看出来这家丫鬟的警惕,他后退一步,目光也很克制,没有落在纪青霭身上。 “在下只是见小姐今日似乎一无所获,在下同几位好友今日约着一块儿出来游玩。人多热闹嘛,不知道小姐可有兴致一块儿来玩?在下同好友们今日也准备了不少吃食……”陈祺梦觉得自己的邀请其实挺真诚的,何况,大夏民风也算是开放,未婚男女出门游玩的也不是没有。 陈祺梦伸手指着的那一群人,有男有女,看起来的确很热闹。 夏菽没等陈祺梦说完话,开什么玩笑,她虽然没能为自家主子钓上来一条鱼,但是她家主子是缺那么一口吃的的人吗? “不巧了,我家主子今日偏偏就是要吃鱼!所以,公子请回吧!”夏菽觉得来人甚是唐突无理,她有些气恼道。 陈祺梦被夏菽毫不客气地拒绝,那张看起来温和的脸上,表情差点要裂开。他原本以为这个邀请不会太难,谁知道刚才那位小姐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她身边的丫鬟却这么泼辣。 不过,下一刻,陈祺梦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 说完这话,他就朝着河边走去。 纪青霭的目光有些好奇地追了过去,便看见刚才过来搭讪的那个年轻男子,忽然从腰间拿出来一枚黑黢黢的什么东西,猛然一下扔进了流水中。 “嘭——” 一声巨响传来,巨大的水花四溅开来,声势浩大。 纪青霭都吓了一跳。 第178章 互赠 而这时候扮做马夫的护卫,已经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纪青霭跟前。 一旦周围有任何异动,他缠在腰间的软剑就要被抽出,立马见血。 陈祺梦在河里炸了鱼。 漫天的水花将他淋了个半湿,他额发都湿了不少,但现在他转过身,她咧出一口大白牙,冲着纪青霭的方向挥了挥手,“这儿鱼很多!你们快拎着竹桶过来!” 纪青霭一愣。 这时候才知道陈祺梦刚才是去做什么。 她偏头看了眼同样也呆住的春麦和夏菽,一边摘下帷帽,一边笑着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吧,不是说中午吃鱼吗?” 夏菽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后,有点郁闷地拎着桶跑了过去。 这人就是什么来路啊!主子竟然还向着他说话! 春麦低头,“主子,您是要跟他们一块儿用膳吗?” 她是担心那些年轻人带来的东西不够卫生,她主子吃了闹肚子。 纪青霭点点头,她当然不是真的想图那点热闹,她的目光就落在已经挽着裤腿,很是不羁地下河捞鱼的陈祺梦身上,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你不觉得这人还有点意思?” 春麦:“?” 有点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手里扔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你们知道吗?”纪青霭这话就不是只在问春麦一人了,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她身后的“马夫”。 春麦摇了摇头,“奴婢从未见过,但刚才听着那声响,还觉得有点心惊胆战呢!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马夫是李同显的护卫,比寻常军营中的小兵见识要多不少。 听见纪青霭这话,犹豫了片刻,开口说:“依属下看,这东西看起来威力甚猛,比一般的弓弩都还要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很危险。” 纪青霭回头,看了眼马夫,“你也没见过吗?” 马夫点头,“主子小心些,此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身上又带着这么凶悍的武器,小心为上。” 纪青霭托着腮,眼里若有所思。 小小的一枚黑色的小东西,就有这么大的威力,还是在水上,如果用在别的地方,会怎么样? “咱们这地方也挺大的,既然都被人邀请,我看那位公子的朋友们选的地方还不如我们这儿,不如将人邀请过来吧。”纪青霭说。 正好这时候,陈祺梦和夏菽也走了回来。 就算是夏菽再怎么不服气,觉得眼前这莫名冒出来的男人抢了自己的风头,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刚才的手段是真厉害极了,她的木桶里,装了好多鱼! “主子!今天中午咱们有口福了!”夏菽跑过来,兴冲冲开口。 春麦将一条干手帕递给夏菽,示意她好好擦擦。 “真厉害。”纪青霭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整整一木桶的鱼,笑着夸赞,然后又看着春麦道:“春麦,还不给这位帮了我们大忙的公子也准备一条手帕?” 春麦很快领命,将一块干净的没有任何刺绣的手帕,递给陈祺梦,“公子,请。” 陈祺梦乐呵呵接过来。 纪青霭:“刚才公子说,跟朋友们在一起。我看不如请公子和公子的朋友们,来我这儿如何?至少,这里还有个挡一挡太阳的地方,也能让各位小姐们休息得舒适一些。就权当做是报答方才公子的‘炸鱼之恩’?” 陈祺梦求之不得,他可不就是想看看纪青霭这帐篷究竟是什么材质?若是他日后再在外行走,有这么个东西,就算是临时赶不上客栈,也能在外面有个舒服的落脚处不是? “那陈某便多谢小姐了。”陈祺梦说。 他还没来得及擦干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就已经先一步去将自己在石安城里结交的那一群朋友叫了过来。 在这郊区的草地上,不得不说,纪青霭这边的帐篷就很引人注目。 旁人都没她身边的人这般技术,能有这么多工具能简易搭建起一个帐篷。 所以,陈祺梦刚过去一开口,立马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春麦和夏菽将地方腾出来,又将马车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茶点端上来。 很快,她们这边就变得热闹极了。 陈祺梦坐在纪青霭对面,“在下陈祺梦,今日多有唐突,还请小姐勿怪。” 说完这话后,陈祺梦还同纪青霭介绍了身边的这些朋友。 来一块儿踏青的,多数都是石安城本地的少男少女们,还有不少大户人家。 当纪青霭听见陈祺梦介绍到一绿衫女子时,纪青霭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她唇角忍不住噙上了一丝轻笑。 有点意思。 对方好巧不巧,正好就是黄夫人那位躲去了外祖家的闺女。 也不知道如果黄夫人看见这一幕,会不会气个倒仰。 纪青霭跟这些小姐公子们互通了的姓名,她说自己姓纪。 那位黄小姐是个性子外向的,在坐过来后,看着纪青霭,好奇问:“纪小姐应该不是石安城人吧?要是我们这儿有你这么个大美人,我肯定早就知道。” 纪青霭“嗯”了声,“近日游历来此地,听客栈的小二说石安城的红袖班很是有名,便多留了两日。” “难怪。”黄小姐闻言,随即露出一脸艳羡,“纪小姐家中竟然允许你一介女子在外游历,可真是让我羡慕极了。” 她娘亲已经算是石安城内顶顶好说话的母亲,但也只允许她在石安城内游玩。想要去别处,是万万不可能的。还有些富贵人家,更不允许女儿在出阁之前离开绣楼。反倒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自由多了。 纪青霭浅笑,没回这话。 不过黄小姐也没想要纪青霭回应自己,她只是有些感慨。 “陈某倒是对纪小姐这帐篷很有兴趣,不知道纪小姐这帐篷究竟是如何搭建,上面都用的什么材料,方便携带吗?”陈祺梦好奇问。 纪青霭:“这有何难?”说完这话,纪青霭就召来春麦和夏菽两人,给陈祺梦解释了一番。 这帐篷是有点半自动化的装备,所以就算是让两个小婢女来做,也不会很难。 随后,纪青霭又道:“这防风布可能在市面上不太容易寻到,若是陈公子喜欢的话,等会儿我就将这帐篷送与陈公子。” 对纪青霭而言,这些东西,她想要的话,李同显自然能随时给她弄来。 “这,不太好意思吧?”陈祺梦说。 “无妨。” 再推辞的话,就有点虚伪了,陈祺梦也很干脆,主动敬了纪青霭一杯,“那就多谢纪小姐了,我方才见纪小姐爱吃鱼?不如,我也赠纪小姐一点小玩意儿?” 纪青霭:“是刚才炸鱼的那个东西吗?” 陈祺梦爽朗一笑,虽然知道身边的少爷公子们送姑娘礼物,都是送什么珠钗宝石,但他送的东西,毫无美感,却有意思。如果收礼物的人不喜欢,陈祺梦从不会觉得是自己的礼物送错了,只怪收礼物的人没什么眼光。 “没错!”陈祺梦说:“不知道纪小姐可感兴趣?” 纪青霭原本就是因为此事儿才同意一起“拼桌吃饭”,如今听陈祺梦主动提出来,她浅浅一笑:“我正觉得有意思,先前那动静可不小,这是什么?” “雷震子!”陈祺梦见纪青霭真露出一脸感兴趣的模样时,语气听起来都变得热情了好几分。他身上的这些小玩意儿,并不受人待见,难得遇见志同道合的人,“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说完这话,陈祺梦就将身上剩余的黑色的雷震子拿了出来。 在纪青霭身后的护卫是刚才亲眼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几乎瞬间上前,挡在了纪青霭跟前。 “主子,当心。” 陈祺梦有些讶然挑眉,他倒没有觉得被冒犯什么,毕竟眼前这位纪小姐,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闺阁大小姐,平日里不会接触到自己这样的人。雷震子这东西威力巨大,这位小姐身边的人会担心也不足为奇。 陈祺梦就是有点惊讶于纪青霭身边的马夫,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常年刀口舔血的人,跟寻常护卫是不一样的。 而这位纪小姐身边的马夫,并不像个普通的马夫。 第179章 心动 但陈祺梦并未多言,行走在江湖之中,保命的第一要领就是少问多看,不该问的就别问,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 陈祺梦现在朗声一笑,“纪小姐想看看吗?” 纪青霭从“马夫”身后走出来,点点头,她接过陈祺梦手中的雷震子,仔细端详起来。 雷震子落在手心里时,纪青霭就感觉到它的分量。虽然不如铁球沉重,但这分量也不会很轻。 “如果纪小姐要使用的话,只需要点燃这外面的引线,扔进水里,就会炸开。河里的鱼,自然也能被炸上岸。平日里我若是赶路来不及下河抓鱼,我就用这玩意儿,保管节省时间。”陈祺梦说。 纪青霭眼里露出赞赏,“好东西!” 说完这话后,纪青霭就回头看了马夫一眼,显然,她是想要亲自试一试。 “马夫”的神色看起来很有些纠结,皇上派他们这些人过来保护在娘娘身边,曾经耳提面令,说过不要让娘娘接触任何危险的东西。可现在,娘娘根本就不听他的话啊! 最后,马夫还是沉默着拿出了火折子。但全身肌肉紧绷,好似下一秒有任何意外,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冲至纪青霭跟前,保护对方的安全。 “主子,不然还是让属下来试一试吧?”马夫开口试探问。 纪青霭其实也只是想再见识见识雷震子的威力,至于究竟是谁亲手实验,她没有多大的执念。 “好。”纪青霭点头。 “马夫”侍卫小队长在心里抹了一把虚汗,还好,他们家娘娘也不是那么固执到头的人。 马夫接过雷震子,点火,然后飞快扔出手中的小黑球。 大约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习武之人,力气也很大,抛掷雷震子时,比之前的陈祺梦更加用力,也落得更深一点。被水淹没的雷震子并没有因此歇火,反而在下一刻,爆发出比之前陈祺梦丢下去炸鱼的那一颗雷震子,还要威猛,更令人震撼。 “嘭——” 几近十米高的水花,轰然炸上半空,形成一道壮观又转瞬即逝的水帘。 纪青霭一行人都看呆了。 陈祺梦则是满意点了点头,这是他改良后的雷震子,就算是引线还没有烧完落进水中,也不会影响雷震子爆炸。 “真厉害极了。”纪青霭看完后,不由真诚说。 陈祺梦被纪青霭这么坦诚真挚地夸了两句后,哪怕他性格放浪不羁,但这一刻心里也生出来些微微的不好意思。 他都还是没有婚配的未婚男子,因为平日里就“离经叛道”,多数正经人家的女儿们都不大拿睁眼瞧他,更别说像是纪青霭这般由衷地夸赞。 “多谢纪小姐。”陈祺梦看着纪青霭的眼睛,认真说。 先前他没怎么刻意观察过这位小姐到底长什么模样,如今这么近距离一看,陈祺梦心头有些微热,他感觉到自己这接近二十年来,一直只为了奇技淫巧之物而疯狂跳动不安的心,这一次,好像也为了一位官家小姐跳动了。 纪青霭不知道自己真心夸赞的一句话,对于眼前这个青年产生了怎么样的影响,她有点好奇:“不知道这雷震子是陈公子自己研究出来的吗?可真是很了不起。” 陈祺梦:“也不完全是这样,我这人吧,从前就一直很不务正业。也结交了不少道士,学着他们炼丹什么的。结果有一次,我刚走过丹炉,忽然一下丹炉就爆炸了, 还差点把整个丹房都烧了起来。我去问相熟的道士要了那一炉丹药的方子,原本是看看究竟加了什么东西才毁了丹药和丹炉。结果一来二去,意外配成了雷震子的方子。这么算起来,雷震子也就不算是我一个人研究出来的。后来,我是想着日后行走在外,我这人没什么武艺,拿着这有点杀伤力的东西,说不定还能防身。” 事实上,这玩意儿防身没那么好用,反而还遭来了不少祸事。 但这些,陈祺梦觉得没必要跟纪青霭讲下去。 纪青霭:“这东西我虽然暂时还不了解,但也能看出来不是什么俗物。陈公子想过要去凭着这门手艺去做官?说不定大有用处。” “我?做官?”陈祺梦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古怪,“但我对科举没什么兴趣。 ” “也不一定要通过科举,像是陈公子这般才华横溢之人,我想,如果朝廷能慧眼识珠的话,定然不会让陈公子这颗明珠被埋没的。”纪青霭说。 她不了解别的官员大臣,但对李同显倒还是有那么几分了解的。 不拘一格降人才,她相信李同显是这样的人。 陈祺梦觉得自己心跳好像在这一刻又变得没那么规律,砰砰的,急促地跳个不停。 第180章 状况 “我还真是头一回听有人夸我才华横溢呢,我这人从小就不怎么爱读书,每次去学堂,夫子看着我都想摇头。若不是因为那学堂就是我们陈家的学堂,我怕不是早就被夫子赶出去了。”陈祺梦说。 虽然他这话有那么点夸张的成分,但在陈家学堂教书的夫子的确是看不上他这位陈家的公子。 因为他做的那些手工玩意儿,先生们都看不上。 纪青霭:“术业有专攻,精通骈文的文人墨客,文章可流芳百世,但精通技术的手艺人,像是水车,却能造福一方百姓,千秋万代都受益于此。难道这也能区分个高低贵贱吗? 我觉得不然,任何长处都是值得被肯定,没有规定哪一种长处才算是真正的长处。” 纪青霭不是为了夸赞陈祺梦才说出这番话,她一直便是这样认为。 从小看父亲的手札,她能读到这世间还有很多辛勤劳动的底层百姓。 如果没有挑夫,没有搬运工,她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也无法一人出行。若是没有种地的百姓,没有交易的商户,没有在刀口舔血的将士,只有捧着圣贤书的读书人,那读书人早就饿死了,或者被入侵的敌人打死了。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对于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所以,走不走科举,能不能成为士大夫,并不能成为评判一人是否才华横溢,是个有用之人的标准。 陈祺梦最开始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但听完纪青霭的话后,他眼里的神色变得认真也郑重了许多。 随后,陈祺梦后退一步,拱手,对纪青霭弯腰,“今日陈某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受教了。” 在回程的路上,夏菽不由好奇问:“主子,您今日不就是为了那位陈公子手里的雷震子才跟他们一块儿用膳吗?那为什么主子您没直接让陈公子交出那雷震子的配方呢?” 夏菽不等纪青霭回应自己,她又托着腮,叭叭道:“那陈公子也真是没什么眼力见,他都已经把我们的帐篷带走,就送几颗雷震子?!” 夏菽有点嫌弃,她家主子现在用的这帐篷,最开始是谢公子在外面看见的玩意儿,带回来教了她们。这一次出行,东西都是宫里准备的,那当然都是最好的,外面都买不到呢。 就被拿走了。 纪青霭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看着夏菽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叭叭地吐槽着,“你啊,不就是一顶帐篷吗?等回去后,让人给你弄个十顶八顶吧。日后我跟春麦住在房子里,你就在外面打个帐篷休息好了。” 这话一出,春麦已经笑出了声。 夏菽鼓了鼓腮帮子,“主子!”她一脸哀怨。 纪青霭:“今天才见了人家第一面,就念着要从别人兜里要配方,估计那位陈公子也会心有疑虑。他难道不知道雷震子的威力很大吗?我们主动一开口,他心里必然是会有怀疑。” 其实如果就算是陈祺梦怀疑,不愿意给配方,但凭着纪青霭现在的身份,她也能要求陈祺梦拿出来。 但她不想仗势欺人。 坐在高位,纪青霭很清楚知道自己最应该学会的就是控制。 就是因为能掌控很多人的命运,能用强权,而这强权也实在是太好用,几乎“所向披靡”,所以拥有它的人才更应该知道怎么控制,怎么克制。 不然,权力就是一把凶器,而不是一把利器。 凶器,谁都会怕的。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闭上了眼睛。 她有点困了。 在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吩咐过让暗处的护卫分两人出去,保护陈祺梦。 夏菽觉得只拿走了两颗雷震子,给出去一套帐篷,这是不划算的买卖。但是她可没说话,自己跟陈祺梦的买卖就到此为止了。 她的确是为了陈祺梦手中的雷震子而去,两颗当然不够的。 派出去的人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陈祺梦没跟别人因为雷震子接触的话,暗卫自然会按兵不动。但对方若是跟外敌有什么联系的话,纪青霭吩咐过,立即将人拿下。 她当然欣赏陈祺梦的天赋,也觉得他很厉害,支持他的事业,但是这都是在他不会跟外敌勾结的情况下。有时候的勾结,也并不一定对方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此,纪青霭能给的信任不多。 雷震子的威力太大,纪青霭不敢想象这若是落进了外敌手中,对他们整个大夏,会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边境的百姓,也会因为这样完全可以充当战争凶器的东西,流离失所。 回到府衙时,天色已经不早。 纪青霭下马车时,看见黄夫人竟然还在门口等着自己,她有些微微吃惊。 上前后,纪青霭听见黄夫人在自己耳边的话,才知道后者是因为自己今早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摸不清楚她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所以特意来探探自己的意思。 纪青霭很快就把人打发走了。 白天跟一群石安城没有婚配的一群少男少女们在一起,她晚上就更有些不耐烦这些迂回试探,横竖都觉得没意思。 春麦和夏菽伺候纪青霭躺下休息。 纪青霭以为自己累了一整天,今夜必然是能睡个好觉。 没成想,她的确是躺下就睡着了,但半夜却被人叫醒。 纪青霭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还格外不清醒。 春麦已经点了灯,夏菽正蹲在她身边,摇着她的肩头,低声唤道:“主子,主子,醒醒,出事了。” 出事了这三个字如今对纪青霭的杀伤力不亚于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她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 “出事?出什么事?”纪青霭的手掌撑在床上,一下坐了起来。 夏菽飞快道:“刚才前门有护卫传来消息,说主子您安排人看着陈祺梦,那边有异动。” 纪青霭没想到自己刚按下去的桩子,现在立马就有了作用。 她神色一肃,“怎么回事?”说这话的时候,纪青霭就已经从床上下来,一边准备换衣服, 一边开口问。 夏菽也知道自家主子对此事的看重,捡了最重要的部分告诉纪青霭:“是陈公子遇袭,对方的目的就是陈公子的雷震子。护卫已经跟人交上了手,放了信号,已经有人过去支援。陈公子受惊,也受了点伤,如今应该是性命无虞。” 纪青霭:“知道来的人都是什么人吗?” “还不清楚。” 在说话间,纪青霭已经三两下就被夏菽穿好了衣服。 她这一动,整个院子就跟着动了起来,变得灯火通明。 纪青霭准备亲自走一趟。 她料想到陈祺梦身上带着这种东西,肯定会引来心怀不轨的人的觊觎,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纪青霭这头虽然是已经极力安静出行,但黄夫人在自家老爷临走之前被委以重任,早就派了心腹在纪青霭这头守着。为的就是宫里来的贵人有什么需求,哪怕一点风吹草动,自己就能知道,及时出现。 所以,纪青霭还没出门,黄夫人就已经粗略地收拾好了自己,出现在院子外面。 “娘娘半夜可是要出门?有什么需要臣妾做的吗?”黄夫人想破了头也不知道纪青霭这时候究竟是要做什么,她又不可能真的去质问纪青霭。 纪青霭:“是有点事情需要出门,本宫原本让他们动静都小一点,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夫人。” 黄夫人:“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第181章 作乱 纪青霭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不管黄夫人究竟是处于什么想法,不愿意跟她们这些宫里出来的人有太多牵扯,但放着眼前这么一个好用的人不用,自己去殚精竭虑,断然不是纪青霭的作风。 所以,纪青霭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囫囵后,没有讲出来,反而笑了一声,“本宫倒是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黄夫人。” 既然自称本宫,那纪青霭所说的这句麻烦,便不能是简单的麻烦。不论黄夫人听见后,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将她吩咐的事情安排好了。 反正,这不也是黄夫人自己提出来的吗? 黄夫人在对上纪青霭的那双含笑的眼睛时,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但刚才主动提出帮忙的人是自己,如今又怎么可能改口反悔? “娘娘请讲。” 纪青霭:“今夜有贼人混进了石安城里,还请黄夫人现在立即下令,封锁城门,一个人都不允许离开。至于之后的事,等本宫回来后,再做处理。” 纪青霭说完这话,也不管听见这话的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反应,她已经带着人离开。 前面还有不少事需要她出面处理,她没多余的功夫还在这里跟黄夫人多费唇舌。 纪青霭离开后,黄夫人愣了片刻。 她倒是想要拉住纪青霭再商量商量,可是前面的那道被周围的火把的光线拉得老长的身影,走得飞快。在纪青霭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像是簇拥着她一般,黄夫人就算是想要追上去,也被挡在了人群之外。 她只得苦笑一声。 “主子,您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黄夫人吗?”春麦紧跟在纪青霭身边,随同纪青霭在门口,一起翻身上马,有些不安道。 春麦没有说出来的话时,黄夫人看起来也就只是后宅妇人,她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吗? 纪青霭脸上看起来没有一丝担忧。 “黄大人在离开之前,带走了府上的幕僚,都没给他夫人留个帮手。你猜,这是为什么?” 纪青霭没有回答,反而问春麦。 “难道黄大人不在乎他夫人?” “我们住在这后院中,你可有见过除了黄夫人之外别的女眷?或者听过别的女眷?”纪青霭问。 春麦恍然,“是啊,黄大人的后宅之中,似乎只有黄夫人。” “没错,这样你还觉得黄大人不在乎黄夫人吗?”在纪青霭看来,男人一旦稍微有钱有势,就会“耀武扬威”,想要从各个方面来证明自己“非同一般”,也可能仅仅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本性”。最常见的,可不就是三妻四妾。 为什么穷苦人家反而能一夫一妻?那不就是因为家里的男人有色心没“色钱”吗?看看多少一夜暴富的乡绅,可不都是在手里有了几个子儿后,开始收妾? 但凭着黄大人在石安城的地位,想要纳妾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黄大人跟黄夫人都已经成亲这么多年,黄大人还一心一意守着发妻,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不看重黄夫人。 春麦听着自家主子的话,想明白了这一茬,“所以,黄大人没有给黄夫人留下帮手,是因为他觉得黄夫人有这本事按住石安城里的魑魅魍魉?” 纪青霭赞赏颔首,“便是这个理。” 所以,她才说,放着这么一个好用的人不用,自己去操持一切才是最蠢笨的办法。不管这石安城内的县令夫妇到底是如何想的,如今人在她手里,她必然是要“物尽其用”。 偷懒是断然不行的,就算是有偷懒的人,那也只能是自己。 深夜纵马,马蹄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格外清脆的声音。 等到纪青霭赶到鸿运客栈时,这边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 鸿运客栈便是陈祺梦在石安城的落脚之处。 这客栈看起来还挺不错,估计也算是石安城内上档次的客栈。只不过现在客栈周围,一片狼藉。在临街的一间客房的窗户,只剩下了半扇,七零八落地堪堪悬挂一线,在春夜的风中荡漾。 先前巨大的打斗动静,让客栈内歇脚的客人们都惊醒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害怕出门就要被误伤,所以一个个的还算是安分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纪青霭过来时,看到的场面还不算是太混乱。 纪青霭一出现,先前被她派出去跟在陈祺梦身边的护卫就跪在了她跟前。 “主子,属下保护不力,陈公子现在受了些伤,还请主子责罚。” 纪青霭:“起来吧,这事儿跟你们关系不大。” 这是陈祺梦自己招来的祸事,真要算起来的话,陈祺梦现在就应该好好感谢自己派到他身边的两人。 “现在作乱的人呢?”纪青霭问。 第182章 坦然 跪在纪青霭跟前的护卫低头道:“死了一个,还有两个跑了,十二和十四已经去追了。” 十二和十四是这些护卫的编号。 不过纪青霭跟这些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也分不大清楚谁是十二谁又是十四。反正在她看来,不论是谁,都很厉害。 “你们中有人受伤吗?”纪青霭问。 虽然这些人都是李同显特意派到她身边来保护她的安全的,但纪青霭也不想看见有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伤。 那护卫听见这话顿了一下,可能是从前在执行任务后,从未有人问过他们有没有受伤的问题。现在纪青霭的这一问,让他脑子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回主子的话,有,但都不是很严重,没有性命之忧。” 纪青霭拧眉,怎么能因为没有性命之忧就叫做不是很严重呢? “算了,起来吧,受伤的人先去疗伤,我先去看看陈公子。”纪青霭吩咐说。 陈祺梦今夜可是遭了大罪。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今夜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小小的石安城了。 他知道自己最近被人跟踪,奈何他身上就只有那么点三脚猫的功夫,知道又怎么样?打又打不过。 最后,陈祺梦请人来保护自己。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他又不可能日日都请高手跟着自己。 何况,今夜的变故,让陈祺梦清晰地意识到,跟着自己的人难缠极了。 他花银子请来保护自己的“高手”,根本在那些人手中走不过二十个来回。 陈祺梦隐约知道跟踪自己的人是什么人,那些人身型矮小,行踪诡谲,飘忽不定。擅使不入流的暗器,只要缠上谁,那就一定是跟癞皮狗似的,不扯下一块肉,这些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想到自己先前拒绝过的人,毫不怀疑如今跟踪自己的人,就是那人的手下。 这些人的身形都如出一辙,比大夏的男人矮上一个头,而且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怪异。 没想到自己一路北上,这些狗皮膏药还真是贼心不死,追了他这么长时间。 现如今,他的行李恐怕都已经被翻得七七八八,但那些人想找的东西应该一点都没有找到。图穷匕见,看来是再也按捺不住,要对自己动手,明抢了。 若是在旁的地方,陈祺梦觉得自己还能将雷震子扔出去保命。 但眼下,他人在客栈里,这些天客栈里有的客人可不少。若是他这一颗雷震子被点燃,扔下去,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人的性命要葬送在自己手中。 他就算是逃命,也做不到踩着寻常人的尸体。 陈祺梦感受着自己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这是他刚想要跳窗逃跑时,一支飞镖暗器从身后射来,他躲闪不及,中镖后一头栽倒摔在了楼下,发出一声巨响。 陈祺梦眼睁睁看着三个黑衣蒙面男人从二楼飞身而下,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就在他感到大限将至,逃出无望时,忽然这时候,一线银光忽然在他眼底浮现。 陈祺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刚才在他眼睛里感受到那细细的银线的同时,在他的耳边,也传来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独属于金属的冰冷的声音,有些刺耳,但对于现在的陈祺梦而言,不亚于天籁之音。 后头出现的人显然比那些矮个子的杀手们看起来更加凶狠些,手持长刀,虽然只有两人,但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们是什么人?!奉劝阁下不要多管闲事,不然……” 这群杀手不讲武德,一边还在开口说着劝人不要多管闲事的话,一边却冷不丁地贱嗖嗖放冷箭。 纪青霭派过去保护陈祺梦的护卫,反应还算是迅速,但眼前这些杀手的身形步伐实在是太诡异,完全不是寻常中原武林的路数,所以寻常的经验不好对付。再加上,纪青霭派来的这些人还要保护一个已经摔了腿,手臂上又中毒,看起来挪动不了半点的陈祺梦,两个护卫顿时就有些左支右拙,趁着空挡,才将信号弹发出去。 那群杀手不清楚纪青霭派来的护卫的来路,也不清楚他们的后手,所以在看见信号弹发射后,这三人立马对视一眼,然后陡然之间,换了一种攻击方式。 三人只对着陈祺梦一个人杀去,不管眼前的阻拦,那样子,看起来像是非得要置陈祺梦于死地一般。 有的东西,他们得不到,那就要让所有人都不可能得到。 所幸,护卫的信号弹一发射出去,十二等人来得够及时。 那三名杀手,一名被斩杀于长刀之下,另外两人却如同幽灵一般,遁入黑夜中,好像一下变得隐身,消失不见。 纪青霭走到陈祺梦现在休息的那间厢房门口时,就已经听完了今夜在客栈发生的一切。 陈祺梦门口有护卫守着,还没进去,纪青霭就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哀嚎声。 纪青霭疑惑地看了门口的护卫,那人也算是机灵,赶紧解释道:“陈公子手臂中毒,我们的人正在给他清创。” 就是这位陈公子实在是有些娇气,不过是刮骨疗伤,都能叫得这么凄惨,活脱脱像是被人剥皮削骨似的。 纪青霭颔首,她敲了敲门。 陈祺梦现在是痛得大汗淋漓,但当耳边传来敲门声时,他面色看起来陡然变得严肃了很多,从剧痛中分出来一丝清明,看向了门口。 “谁?”陈祺梦问。 他知道自己这声问话跟没问没什么差别,自打半夜被人刺杀,却又莫名其妙被人救了起来,送到眼下这间房间里后,陈祺梦就知道,短时间里,自己怕是没了自由。 不仅仅是指他现在的身体没办法自由活动,也因为周围看守他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刚逃离龙潭,又落入了虎穴。 “陈公子。”门被推开了。 下一刻,陈祺梦就看见自己昨天白天才见过的纪青霭,出现在了门口。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有些不敢相信,千想万想,陈祺梦是从未考虑过先前救了自己的人,都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很是娇弱的闺阁千金手里的人。 “纪,纪小姐?”陈祺梦喃喃开口,他看见了跟在纪青霭身后一起进来的人,虽然他不认识对方,但今夜确实就是那人帮了自己的忙,击退了偷袭自己的杀手。 纪青霭对上陈祺梦那双错愕的双眼,她弯了弯眉眼,“陈公子,好巧。” 陈祺梦的惊讶似乎也就那么一瞬间,很快,他脸上重新被警惕覆盖。 哪怕他承认自己白天对着眼前这位摸不清楚底细的纪小姐产生过那么几分悸动的情绪,但陈祺梦觉得自己还没昏头。 “巧吗?难道不是纪小姐派人跟踪我?这才有了今夜这么人为的巧合?” “放肆!” 当陈祺梦这话脱口后,纪青霭还没给出什么反应,站在纪青霭身边的春麦和护卫齐齐出声,呵斥道。 而现在纪青霭的神情看起来倒还没那么生气,“陈公子这话就说得不对,今夜我也不知道会有人来刺杀陈公子,若不是我担心你,留了人在你身边,陈公子现在还能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纪青霭并不否认自己安排了人,但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吗? 她本来也不是为了要伤害陈祺梦才派人跟着他,所以,纪青霭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心虚和不好意思。 陈祺梦以为自己戳穿了纪青霭后,她会恼羞成怒,至少,也肯定不会高兴。但没想到,跟前的人就这么坦然点头,完全就没有他想象中的被看穿的的恼恨。甚至,现在纪青霭还搬出来了救命之恩。 陈祺梦哑然。 无论如何,纪青霭的人的确是救了他的命。 陈祺梦干咳一声,“纪小姐的救命之恩,陈某没齿难忘。日后纪小姐若有需要差遣陈某的地方,陈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纪青霭听完这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祺梦。 饶是陈祺梦平日里放荡不羁,但眼下被一女子这么直白地注视着,他的耳根便如不受控制一般,渐渐红了起来。 第183章 交易 最终是陈祺梦受不了被纪青霭这样注视,不由主动开口问:“纪小姐这般看着在下是什么意思?” 纪青霭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陈公子能有什么是帮得上我的。” 陈祺梦:“……” 她还真是不客气啊。 不过,这么坦诚的样子,好像也并没有让他的觉得太突兀,甚至,他觉得跟纪青霭这种人打交道,可比跟一般人舒服多了。 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来说,总比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好得多。 只是现在陈祺梦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好像有点被嫌弃,对方还是自己有过好感的年轻姑娘,一时间,陈祺梦的心里实在是有些复杂。 说不出的滋味。 “陈某唯有一身手艺,不知道小姐可否看得上?”陈祺梦思来想去,他除了有那么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之外,身无长物。既然是救命之恩,他自当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至于能不能被纪青霭看上眼,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纪青霭轻笑一声,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这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看得上的话,也不太划算啊。”纪青霭坐在陈祺梦对面,示意对方别那么紧张,“你想想,你这身本领,的确是很多人没有的,但这不是也引来了旁人的觊觎吗?就像是今夜的杀手。”纪青霭缓缓开口说。 她现在的确是不需要着急的一方,纪青霭很清楚,陈祺梦手中的东西,就算是普通人想要,也没什么用处,说不定还会像是今夜陈祺梦遭遇的一样,招来杀身之祸。有能力拥有的人,并不多。 但是陈祺梦现在一定不会太淡定。 纪青霭不知道陈祺梦之前遭遇过多少次追杀,但今夜这种刺杀,有过一次,就会成为他的噩梦。 他就算是最开始对自己派了人跟在他身边这种事产生些微不满后,只要想通了,就知道有一个像是她这样可靠的靠山,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果然,在纪青霭说完这话后,陈祺梦的脸色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祺梦一路北上,他结交朋友,当然也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外向开朗,喜好结交。也因为他想要寻求志同道合的人,一起钻研探索这些不被世人普遍认可的技术。而如今,因为雷震子被人觊觎,甚至要残害自己的性命,陈祺梦哪里还有“追梦”的想法,他如今能保命就不错了。 陈祺梦不是个愚笨的人。 想明白后,他抬头看着纪青霭,“在下知道纪小姐身边能人辈出,不瞒纪小姐,在下虽然眼下还是一介白衣,但也是想要身头明主,一展抱负。如今,形势所逼,在下若是投入纪小姐门下,是不是咱们都要坦诚一点?” 纪青霭已经将他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但他却对纪青霭一无所知。 这,不就不公平吗? 何况,他当初没有接受那矮子刺客背后的人的橄榄枝,可不就是因为他觉得对方不是大夏人,所以,不想做出叛国的事吗? 纪青霭的底细摸不清楚,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投诚。 纪青霭:“这好说,但在之前,我想问问陈公子,知不知道今夜一行刺客的来历?” 陈祺梦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应该是倭寇。” 纪青霭轻轻扬了扬眉毛。 陈祺梦在回答刚才的问题时,一直看着纪青霭的脸。在发现后者竟然没有流露出来太多惊讶时,陈祺梦倒是惊讶了。 “纪小姐似乎并不意外?” 纪青霭:“刚才我的人跟他们交过手。” 言外之意,这些人的身形路数,她之前见过,所以猜测到对方的身份,并不怎么难。 陈祺梦像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既然双方要合作,那肯定都需要坦诚。陈祺梦很快就将自己这段时间遇见的跟踪和追杀,还有那一次被人约见谈交易的事告诉了纪青霭。 纪青霭听完后,“所以,你并不愿意跟倭国人合作?” 陈祺梦听到这话,忽然一下变得有些激动,几乎是瞬间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这是自然!哪个有血性的男儿,会跟那些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不顾恩义的寡廉鲜耻之辈同流合污?简直有辱我陈家百年世家的门楣!” 第184章 勾结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陈祺梦格外的激动的声音,没恼怒,反而淡淡笑了。 陈祺梦自己在畅快述说完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自己未来的东家跟前大放厥词。 可能没有哪位主子喜欢招揽一位狂放不羁,又过分有自己的思想的幕僚,陈祺梦不由偷偷朝着对面看了眼。 这一眼,便让他有些意外了。 不仅仅纪青霭脸上没露出什么不满,就连最开始跟在纪青霭身后,那个看起来脾气很有些不好的护卫,闻言后,脸色看起来似乎还比之前要和善许多。 陈祺梦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纪青霭:“原来陈公子是一位爱国之士。” 陈祺梦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这不是作为大夏子民最基本的原则问题吗? 纪青霭看出来陈祺梦神色的憋屈,可能现在这人是很想要反驳自己,但碍于她是他未来东家的身份,不方便再像是寻常那般“大放厥词”。 想到这里,纪青霭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公子不用这么严肃,跟着我们,不会让你吃亏。从今日起,我会派人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纪青霭说。 陈祺梦:“纪小姐似乎还没有告诉在下,你究竟是谁。” 出行身边还带着这么一群厉害的护卫,完全就不是普通人的身手,陈祺梦笃定了对方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人家。 “我自幼出生在京城国公府,后来,随祖母去余杭定居。陈公子请放心,我兄长等皆为朝廷效力,断然不可能出现陈公子担心的问题。”纪青霭说,“至于陈公子,我想你凭着自己的本事,不在我手下做事,说不定更能闯出一番天地。” 纪青霭没点名自己的身份,但之后她会将陈祺梦送到李同显身边,到时候陈祺梦自然就会知道自己是谁。 以国公府的嫡小姐的身份接触说不定是未来朝中的大臣的陈祺梦,总好过以后宫令昭容的身份方便得多。 陈祺梦在听见“国公府”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难怪。 怕不是只有簪缨世家才能有这么大的手笔,把如此厉害的护卫放在自家小姐身边。 不过京城似乎有几家国公府? 陈祺梦没怎么关注过京城的形势,并不太清楚。 现在陈祺梦更关注的是纪青霭说的那句“不在我手下做事”的话,“不知道纪小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纪青霭直言道:“你手里的雷震子,用来炸鱼,实在是太大材小用。难道陈公子就没想过要用它来做些别的事情吗?比如,你可知晓这些年来,我大夏南边沿海一带,闽州水师一直在跟倭寇交战?若是闽州水师能用到陈公子的雷震子,我想,那效果一定非同一般。” 陈祺梦在听见纪青霭这话后,没露出纪青霭预料的激动的神色,反而一皱眉头。 “去闽州?不去。” 陈祺梦几乎没任何犹豫,就直接拒绝了纪青霭的提议。 纪青霭诧异,她之所以现在提到闽州,没有说眼下李同显的行踪,是因为李同显跟谢揽山这一行人的消息是绝密,她不可能在没掌控陈祺梦这个人之前,就透露这么重要的消息。 但是,陈祺梦对闽州的排斥,着实出乎纪青霭的预料。 “为何?”纪青霭问。 陈祺梦看着纪青霭:“据我所知,闽州水师,向来都掌控在南边沿海一带的大家族手中,跟京城的人似乎没什么关系。” 纪青霭不置可否。 “我去过闽州。”陈祺梦说。 他也是有过抱负。 他是如何招惹上倭寇的人,可不就是因为当年他走了一趟闽州吗? 他是想要为国效力,也想要趁此机会给家族里的所有人证明,并不是只有走科举的路子,才能光耀门楣,他做的事,也是大有用处的。 可是到了闽州之后,他献上自己最新研制出来的雷震子,被好生招待了两日后,却莫名遭受构陷。 再醒来的时候,他身边躺着一名浑身赤裸的女子。 那女子还是闽州知府最宠爱的一位姨娘。 陈祺梦并不想回忆自己当初是如何被赶出来,他原本也以为是自己喝酒误事,甚至还狠狠地给了自己好几巴掌。 但是,一离开闽州地界,他几乎立马就遭受到一拨人的追杀,然后就遇见了那个口音格外奇怪的男人的约见。 后者提出来的交易很简单,只要他交出雷震子的配方,对方就能给他一大笔金银财宝,甚至想要多少美人,就有多少。 这分明就是一个局。 先制造混乱杀局,再出现救世主一样的人。 换做旁人,可能真就信了。 偏偏陈祺梦是个喜欢多想的人,他生不出来感恩戴德的心,只有恼怒。 那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恼怒。 “笑话,我陈家虽不说是天下巨富,但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区区黄白之物,也就想骗取雷震子的配方?我与那人不欢而散,此后却一直在被跟踪。他们没拿到东西之前,断然不肯杀我。”陈祺梦解释了两句。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回家中,他自命不凡的本事,却招惹出来一身祸事。没能证明自己也是能光耀门楣的人,反而还要带去灾祸。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就这么回去,像是灾星一般。 “不过这一路上,他们差不多把我的东西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配方,如今可能是狗急跳墙,坐不住了吧,这才想要直接杀人灭口。” 陈祺梦说完后,看着纪青霭,语气带着几分强硬,“那边的人,就算是我现在没有证据,凭着这一路上遭遇的事,我也能断定他们定然跟倭寇有所勾结。所以,纪小姐,若是你想要将我送到南边,大可不必。若是你觉得这交易不对等,也不用派人护卫我的安全,我的生死我自己心中有数,自己负责,就不劳纪小姐费心了。” 纪青霭闻言,目露惊讶。 她对朝堂之事并不太关注,此番也只是因为李同显的最终目的地就是闽州,她大约能猜到一二,闽州一带,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正好触怒到了李同显。李同显不是一个能容忍旁人触犯他逆鳞的人,所以,纪青霭从一开始就知道,李同显南下,肯定是要去收拾闽州一带的官员。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有这么大胆,居然敢跟倭寇勾结。 难怪,这些年来,南边的匪患问题一直层出不穷,户部年年拨款,银子是大把大把地撒了出去,但是问题是一个都没解决。 如果陈祺梦这些话都是真的,那是不是就能说明,闽州一带的官员,是两头都在拿好处? 一边用着朝廷拨下来的军需经费,一边又拿着跟倭寇勾结的银两。 最终倒霉的,还是当地百姓。 纪青霭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大半夜起来处理这档子本来就不归她管的事,还真是吃力不讨好。来了这个小小的石安城,才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已经有两个晚上不曾好好休息。 “陈公子,我见你也不是那等毫无志向的碌碌无为的庸人,若是眼下有机会,能让人跟倭寇迎面碰上,你敢用你的雷震子上阵杀敌吗?”纪青霭问。 “有何不敢?!”陈祺梦朗声道,他都像个龟孙子一样被这些人追杀到了这个地步,对付这帮小人,他求之不得。要说之前的抱负是为了理想,现在他觉得就算是为了报私仇,他也想跟这些个卑鄙无耻之徒拼个你死我活,方能泄恨。 “若是在水上,我其实还有改良的雷震子的配方,能更大更有威力。”陈祺梦说。 纪青霭:“好。”她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跟前的年轻男人,“陈公子若是相信我,那我就派人带去会会那群倭寇。只不过……” 陈祺梦打断纪青霭的话,说:“配方我可以给出来,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 纪青霭轻轻一笑,“放心,配方既然是陈公子的,我也没有道理硬抢。你只需要将雷震子所需之物告诉身边的护卫,他们自然会帮你买回来。至于要怎么配,怎么用,我可以让他们在陈公子你做这玩意儿的时候都退开。” 纪青霭原本也不是想要“霸占”陈祺梦的配方,她要的是这个人,这个人能为大夏做事。至于人才要怎么用,那也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她只管让人心甘情愿,然后直接打包送给李同显,之后的事自然交给李同显,自己就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陈祺梦没想到纪青霭根本就没要自己手里的配方,难道纪青霭派人跟踪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不要?” “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纪青霭瞥了他一眼,“怪费心神的。”说完这话,她转过身又打了个哈欠,像是要准备离开。 “对了。”纪青霭忽然又开口。 第185章 用人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陈祺梦好好交代两句,省得自己等会儿被人当做成人贩子。 “既然陈公子有这等抱负,我自当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之后陈公子会被送上船。放心,不是去往闽州。只不过这件事情乃是机密,因此,陈公子可能需要一直留在船舱中,去甲板的话,需要蒙着眼。等到了目的地,我保证,自然有能有让陈公子一展抱负的人。” 纪青霭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处都已经困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不早了,还趁着离天亮之前还有些时间,陈公子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话,纪青霭便离开了客栈。 陈祺梦觉得眼前这一切,还真是有些像是一场梦。 在看见纪青霭要离开的背影,他下意识地追出去了两步。 但是在看见跟在纪青霭身后的一群护卫时,那些护卫一个个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可没人敢小觑。 陈祺梦愣怔了片刻后,又轻笑一声,不知道这一声笑究竟是在笑什么。 他追出去之后又能怎样呢?哪怕是陈家是百年世家,但对上京城那繁华之地的国公府的大小姐,他如今又无功名在身,如何能得了那样的小姐的青睐? 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不如先闯出一番功业,再做考虑。 若是还有机会的话。 纪青霭并不知道陈祺梦在想什么,她回去的时候坐上了马车。 在路上,纪青霭隔着马车车帘跟护卫小队长道:“今晚封城,让大家辛苦一些,务必要趁着天亮之前,将人搜出来。窝藏罪犯的话,一律按叛国处理。” 纪青霭下了命令,“带着府衙的人一块儿去。” 她说完后,又打了今夜的第三个哈欠,听见外头的人领命而去,纪青霭靠在了春麦的肩头,嘟囔了一句,然后意识就变得迷迷糊糊了。 春麦在听清楚自家主子嘀咕的是什么话后,简直哭笑不得。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家主子现在最惦记的,竟然还是让皇上给她涨一涨月俸,毕竟,她现在干着的可是两份活。 第二天纪青霭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夜熬夜,回到后院后,她就直接歇下了。 不过,第二天起来后,纪青霭听着春麦等人在自己跟前汇报着昨夜的情况,她一边吃着清粥,一边满意颔首。 黄夫人果然不负所望,调度县衙的人,关了城门不说,还配合着纪青霭的护卫挨家挨户搜查。 纪青霭回来后倒是心无旁骛地睡下了,而且一沾上枕头,就直接陷入沉睡。 可见心大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黄夫人就没纪青霭这么“放心”了。 纪青霭将一切都交给了她打理,黄夫人心里虽然叫苦不迭,但做起事情来,却让人找不什么纰漏。 在黎明破晓时分,纪青霭全城搜捕的人,就被押送回来。 黄夫人那时候想要请示纪青霭,可是纪青霭在那时候还在睡觉,根本就没一点要醒来的迹象。最后,黄夫人不得不亲自审问了人。 如今,纪青霭一边吃着下午的“早膳”,一边看了看手边的证词。 第186章 果决 有李同显留下来的人守着犯人,纪青霭并不担心黄夫人审讯对方会遇见什么危险。也是因为李同显身边的人看着那两个杀手,纪青霭知道这些人绝对不会让杀手就这么轻易地自尽。 只要死不了,这份供词迟早都会落在自己手里。 黄夫人现在也坐在旁边,不过黄夫人没有纪青霭这么闲适,还在悠闲地吃早饭。她坐在位置上,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但暂时让人看不出来有多疲倦。 “娘娘,您看这两人要如何处理?”黄夫人就等着纪青霭下令。 从昨晚到现在,她已经渐渐从无语变得完全习惯了听纪青霭的话。 黄夫人是发现了,这位令昭容娘娘像是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做不来这些事情一样,她自个儿完全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好似对自己格外信任。 就算是只为了这一份信任,黄夫人也没有办法做到随便糊弄。 黄夫人在审讯之前,也没想到居然抓出来了这么两条大鱼。 倭寇竟然都已经混进了石安城! 在之前,他们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可眼前的令昭容娘娘,却像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黄夫人觉得这可不是她一介妇人能处理的事了,可如今,她家老爷根本就不在府上,她能仰仗的,也就只有昨夜下令抓捕这俩杀手的令昭容娘娘。 经过这一晚上,黄夫人不敢将纪青霭当做是寻常的后宫娘娘。 她都不知道有倭寇混进了石安城,但是这位令昭容娘娘才来石安城多少时日,竟然已经了如指掌。 黄夫人直接将纪青霭视作了主心骨。 对于有本事的人,很容易让旁人臣服。 纪青霭听见黄夫人这话,诧异地扬了扬眉头,“黄夫人这是在问本宫的意见?本宫可什么都不懂,既然这两人都是奸细,那是不是就应该按律法处理?” 纪青霭问得天真自然,黄夫人听得汗流浃背。 奸细,自然是罪律当诛。 “就,就这么诛杀吗?”黄夫人到底是对人头落地这件事情,有些郑重。 纪青霭抬头看了她一眼,“供词上说,这两人是奉一个叫‘廿六二’的人的命令,跟踪一位叫做陈祺梦的男子,为的就是他手中一份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的配方,准备用于海上作战。最后,盗方不成,最后杀人灭口。都是倭寇的奸细,这样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难道还等着他们离开,再一次对我们大夏的子民举起屠刀吗?这种人,就没有礼义廉耻之心,自然是杀了,张贴告示,以泄民愤。” 难道还能留着过年吗? 黄夫人觉得纪青霭说的在理,只不过,这么干脆地决定斩首,她忍不住朝着坐在不远处的纪青霭多看了一眼。 分明就是个看起来很温和很好说话的娘娘,谁知道,骨子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强硬果决,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黄夫人就这样下去了,纪青霭继续用着早膳。 没一会儿,纪青霭召来了护卫自己的小队长,她写了一张纸条,带连着刚才那两杀手的证词,都一并交给了对方。 处理两个奸细的事,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好,但是,在两个杀手背后的那位叫廿六二的倭国人,就需要李同显自己去查,她可没那么多心思搞这些。 “到时候你们把陈公子所需之物买齐后,搬上船,带着人去见皇上时,也将这封信交给他。”纪青霭说。 她已经将麻烦都打包送到李同显跟前,只希望接下来石安城里最好是风平浪静,什么幺蛾子都不要再跑出来,让她能睡个囫囵觉。 李同显的暗卫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纪青霭并不去打探,反正也没什么用。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送的人和送的信,最后都能送到李同显身边便好。 纪青霭交代完一切后,就开始了自己在石安城里的悠闲生活。 反正在这儿她就是最大的,想做什么,想溜达出去玩,都没人能阻拦她。 而唯一让纪青霭感到有点诧异的是,黄夫人在两天后的晚上,又找了过来。 第187章 家书 黄夫人是带着请柬过来的。 最近百花会举办得如火如荼,黄夫人身为县令夫人,手头也收到不少。不过,黄夫人并不是每一场的宴会都会去参加,她是有身份的人,只会选择高门大户的人家,或者关系很亲密的。 黄夫人想再一次邀请纪青霭去参加百花会,这一次,黄夫人的态度不知道要真诚多少倍。 “对了,明日小女便会归家。小女年纪同娘娘差不多,说不定娘娘跟她更有话聊。若是娘娘觉得太闷的话,臣妾便让小女来陪娘娘说说话。”黄夫人说。 纪青霭心里笑了一声,脸上看起来还是那般寻常模样,“这就不用了,令媛也有自己的生活,干嘛要约着好端端的姑娘来本宫这儿点卯?不过,明日的百花会,既然夫人也有时间,那不如咱们就结伴而行,本宫也去看看热闹。” 黄夫人见纪青霭点头答应,顿时喜形于色。至于让女儿过来学学规矩被拒绝的事,她也不介意。 “那好的好的,臣妾现在就下去准备。” 等到黄夫人离开后,纪青霭转了转手里的团扇,脑子里却在想着海上的事。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李同显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此刻,在东海一带,有一艘小船在海面上飘飘荡荡。虽然已经是晚上,但船上的人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天空,黑压压的天幕中,偶尔会闪现一两点红光。 这是暗卫隐秘的联络方式,不是信号弹,不会太引人注目,而闪烁的频率和数量,也代表了不同的意思。要是让外人看见也无妨,反正外人都看不懂。 陈祺梦在小船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在随着波浪颠簸。 这段时间,他压根就没用得上蒙着眼睛的黑布,因为自打上了船后,他就一直待在船舱里。自打出海后,海浪波涛汹涌,他在做完了所有的雷震子后,就瘫在了地板上,宛如一条死狗。 死狗至少还不会吐,他是躺在船板上,都还能吐出来。 浑身无力,别说去甲板了,他连这船舱的房门都摸不着。 晕,实在是晕,眼前都快要出现先祖的晕。 陈祺梦已经懒得问还有什么时候到目的地,他已经不想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能吐出来。 别说什么雄心壮志,也别说什么报仇雪恨,他如今只觉得在海上,还不需要遇见死对头,自己就先把自己放倒了。 陈祺梦从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脆皮。 李同显在听见暗卫的汇报,说他们的人在靠近时,惊讶了一瞬间。 他将人手留下了一半保护纪青霭,现在找来的人,除了是纪青霭派来的,没有别的可能。 是纪青霭自己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是后者,那纪青霭现在派人过来找他所为何事? 李同显很清楚纪青霭的性子,她是能不给自己添麻烦,就绝对不会添麻烦,甘愿自己一声不吭忍着的人。 李同显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此刻没有在船上,而是在一处小岛上。 所谓的东海鬼蜮,便是由这些众多的小岛和暗礁组成。这里的磁场有些奇怪,所以导致寻常的海上指南针失灵。又因为此地地形特殊,常年被海雾包裹,能见度不高,看起来就更加鬼气森森。 但现在李同显手里拿着纪青霭父亲当年一个人出游的探究手札,知道除了指南针,还有一种颇为诡异的向南花能让船员辨别方向。 这种花,只对着南边开花,并不会受到鬼蜮这一片海域奇怪的磁场的影响,能帮助舵手和船员分辨方位。 等到了此地后,李同显不由背脊一凉。 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倭寇竟然已经在此地停了不少于十艘战船。 密密麻麻地绕着一处海中小岛,像是隐匿在暗中随时都会放冷箭的阴冷的毒蛇。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从南边海域绕行而来,这些人也需要休整,所以暂时没有别的动作。 李同显趁机安排人手在外围一带,这里更靠近内河,便于防守,也是距离倭寇较远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 李同显准备先发制人。 他带来的军中好手不少,对上倭寇,但胜负率也不会很高。毕竟,现在在李同显手下的精兵,也不是常年在海上作战,对地理环境极为不熟悉。倒是江南总兵带了人过来,人多,但不精。 李同显还没贸然出击,他更想要的是一击即中,让这群倭寇有来无回。 只不过他这头才刚同身边的人商量好对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发动进攻,谁知道纪青霭那边几乎就出了变故。 在海上,传递消息没那么方便,李同显离开了几日,他倒是派人送了平安的消息回去,但现在送信的人应该还在路上。 这时候李同显走到临时的港口处,这边没什么暗礁,停船在此地,还很安全。他皱着眉,“他们还有多久才到?” 他觉得说不定是纪青霭亲自来了。 自打暗卫发现了自己的人在朝着鬼蜮行使而来,就将消息汇报给了李同显。而李同显的心,也就再也没有静下来过。 他在看见纪青霭的人之前,都不可能冷静下来。 暗卫在一旁回应道:“从最后一次收到联络信号来看,没意外的话,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应该到了。” 李同显觉得这一炷香的时间很是有些漫长。 现在跟李同显抱着同样的想法的人也不是没有。 陈祺梦也觉得这一炷香的时间真是太长了,长到他感觉自己都已经出现了幻觉,再一次见到了自家老祖宗。 当陈祺梦听见耳边传来“陈公子,我们到了”的声音时,他抬头,非常想要跟来人露出一个微笑,说一句谢谢,结果一张嘴,就只听见“呕”的一声。 坐船的人都知道,随着海浪乘风破浪的船其实没那么摇晃的,但是停在海平面上的船,那才是真的摇晃。 陈祺梦捂着嘴,从船上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小岛上。不管这里是不是在海中央,他也认定了就是陆地。至少,不会再像是在船上一样,摇晃得把他老祖宗都晃了出来。 陈祺梦蹲在小岛岩石的旁边,就哇哇地大吐特吐,差点没直接把胆汁给吐出来。 李同显过来是迎接纪青霭的,除了纪青霭之外,没有谁值得他这么做。 但是李同显没想到,一个冲出来的人居然是个年轻的还面生的男人,而直到最后,他朝思暮想的人也没有出现。 李同显的脸色不大好看。 终于,有暗卫手里拿着纪青霭的信件递给李同显时,李同显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石安城内如何?”李同显一边拆开信件,一边问。 暗卫跪在地上回道:“回皇上,令昭容娘娘在城中结识了一位制造雷震子的年轻人,令属下将人带给皇上,还有一船的雷震子……” 在暗卫回答的时候,李同显已经一目十行地将纪青霭的信扫完了。 也实在是因为纪青霭写得太少,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跟他昨日派人送回去的信件,截然不同。 纪青霭在信里先是介绍了陈祺梦此人的背景,然后提到了雷震子的威力,再然后,就是陈祺梦被倭寇追杀,自己派人抓了凶手,以奸细的名义论处。 这些就是纪青霭在信件里交代的全部内容,至于她自己的生活如何,一句话都没有。当然,也没有什么温情问候李同显如何。 李同显看完后,差点都要气笑了。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指责纪青霭简直太没良心,自己离开这好几日的时间,她居然都没有半句关心的话,还是应该夸赞他的令娘实在是太厉害,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抓住这么重要的奸细,杀伐果决,利落干净。 拿着信纸,吹着海风,李同显的心忽冷忽热,也格外百感交集。 陈祺梦终于把自己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回过神来,一转头,他就看见先前保护着自己安全的护卫,跪在一个男人的脚边。 天很黑,但是周围的人拿着火把,也将那立于海边的男人的模样照得清清楚楚。 陈祺梦才看了一眼,感觉都还没怎么看清楚,忽然在这一刻,一道锐利的目光陡然射向了他。 陈祺梦顿时一个激灵。 第188章 曝光 他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是谁,只觉得当那道目光射来时,像是一道冰凌,令他遍体生寒。 李同显只是对旁人的目光很敏锐,尤其是当他身居高位后,几乎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打量自己。 所以,当陈祺梦看向他的那瞬间,李同显就已经觉察到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形容堪称凄惨的男子。 后者一手攀着身边的岩石,一手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只不过好像因为他的这一回头,人家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膝盖,一下又弯了下去,差点没直接扑在地上。 “张义德。”李同显叫了一声。 人既然是纪青霭送来的,他自然会好生对待。 从纪青霭的信件里也能看出来,此人是有些本事,不然,倭寇也不会派人一路从沿海一直跟到了江南一带,偷窃不成,还想要杀人灭口。既然是杀人,应该是不想对方手里的东西落到他们手中。 那他偏偏就要看看是什么了。 张义德一听见自家主子这话,就立马走到了陈祺梦身边。 大太监那张脸和那双手看起来都格外白嫩,他主动冲着陈祺梦伸出手,“公子,快起来吧。” 陈祺梦本来还有点没从刚才李同显那包含威严的那一眼中回过神来,就又被张大公公这尖细的一嗓子给唬住了。 自打上船后,陈祺梦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今眼前一团迷雾,似乎要被拨开,但他又有点莫名惊慌。 陈祺梦甚至都有点不敢看张义德那张脸,飞快从地上站了起来后,他冲着张义德拱了拱手。想说点感谢的话,又不知道如何称呼。 幸好这时候,之前跟陈祺梦一起上船的护卫主动提醒他道:“陈公子,可别辜负了昭容娘娘的一片好意啊。” 这话算是给陈祺梦很明确的提点。 陈祺梦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似的,完全没反应过来。 从面白无须的大太监,再到现在跟着自己一路的护卫口中的“昭容娘娘”,还有不远处那周身都散发着迫人的威严一身玄色锦袍的年轻男人,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在向他展示着一件事情。 他在石安城里,遇见的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纪小姐,而是宫中的昭容娘娘。 这位昭容娘娘也不是将他引荐到一个什么随随便便的人跟前,这个人,是脚下江山的主宰,是整个大夏的帝王。 陈祺梦忽然有点觉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恍然如梦。 他“扑通”一声就朝着李同显的方向跪了下去,额头触碰到似乎还有些微微潮湿的地面,呼吸之间,都弥漫着一股海水的咸腥味。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福。” 如果现在陈祺梦还不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的话,他还真是白走这一遭了。 他这一次,还真是遇见了贵人。 只不过,陈祺梦转念一想,心中又有那么些戚戚然。 离开石安城,在登船之前,他脑子里分明还想过,若是这一次出去,能建功立业,他便要向纪小姐提亲。 而如今看来,纪小姐早就已经嫁人,嫁的人还是如此高不可攀,他那点心思,只能藏起来,永远也不见天日。 只是这点涩然,很快就消失不见,只剩下面圣的紧张和激动。 陈祺梦是真没想到纪青霭为自己引荐的人竟然是当今皇上。 这可是比他当初自己南下去闽州时,见到的知府大人还要尊贵千万倍的皇上啊! 他又想到自己在不知道纪青霭身份时,很是狂妄地放出的那些话,甚至还有议论闽州官员的事,一时间,心情又变得格外忐忑。 “平身吧。”李同显的态度还算是温和,他会因为纪青霭的缘故见一见陈祺梦,但要不要用这个人,还是得看此人的本事。“听令娘说,你手中有什么雷震子?即便是在水下,也能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陈祺梦脸上还有些紧张不安,但在谈论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时,哪怕面对的人是当今皇上,他也能侃侃而谈,毫不露怯。 李同显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渐渐地,眼里出现了几分兴致。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这丝毫不影响此刻两人的交谈。 李同显从陈祺梦的三言两语中,也能意识到这雷震子的威力。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亲眼见识过,暂时不能下定论。 他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安排人去搬运雷震子,准备开船去实验一番。 若是这玩意儿真有能直接干翻一艘战船的威力,那之前他跟江南总督等人的水上部署,可能就要调整。趁着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李同显完全有时间重新制定计划。 陈祺梦悄悄看了眼此刻明显很是兴奋的皇上,又看了眼那停在那边的大船,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胃部,好像又要开始翻滚。 不过李同显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陈祺梦是制作研发雷震子的人,在场的诸位可能都没人比陈祺梦更清楚这东西的用法和威力,所以他肯定是要跟着上船的。但在上船之前,李同显安排了随行的太医,给陈祺梦吃了一粒药。 专治晕船。 海上的动静,距离石安城也隔了十万八千里,纪青霭自是不知道。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完整的觉,第二天到巳时初才醒来。 一番洗漱装扮后,纪青霭这才慢吞吞去了正厅。 黄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身边还站着一位妙龄少女。 第189章 又见 黄小姐是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己母亲的人从外祖家接了回来。 她原本还生那日被无端禁足的气,但是,在马车上,黄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已经将这几日府上的变故讲了一清二楚。 “所以,我娘是不想我被皇上和娘娘看见,这才将我送走?”黄小姐惊讶道。 黄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连连点头,“是这样的,夫人也是心疼小姐,万一小姐被那位瞧上,可就不是老爷和夫人说了算。夫人舍不得小姐去京城,无奈之下才这般做。您要是进了宫,哪里还会有现在这样的悠闲日子?” 黄小姐顿时明白母亲的苦心,自然不可能再跟黄夫人置气。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入宫,再加上凭着她的身份,她在宫里能讨到什么好?比她出身高贵的京城的世家小姐那么多,她才不要被关进那个金丝笼中。 “那现在,他们是都离开了吗?”黄小姐问。 “府上现在还住着令昭容娘娘。”大丫鬟回道。 黄小姐拧眉,“那母亲这时候叫我回来做什么?” “夫人是想要让小姐多亲近亲近这位娘娘,日后对您说亲事也大有好处。听闻,这些昭容娘娘出身高贵,您若是得了她的青睐,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被宫中娘娘都夸赞的未出阁的小姐,名声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黄夫人这算盘其实打得还挺响的,李同显在府上的时候,她不敢让女儿回来,但现在,只剩下宫里那位娘娘,她私心里还是想要女儿跟这位好好亲近亲近。 毕竟,这位贵主子的出身,也不是旁人可比拟的。 黄小姐默然,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要跟那位宫里的娘娘亲近的必要。但既然这是母亲的要求,她现在再反驳的话,也没有太多意义。反正她估摸着对方也不可能在府上住多长时间,就先应付着。 现在,黄小姐站在自家母亲身后,她耳边还有黄夫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 “令昭容娘娘很好说话,今日去百花会,你多跟着她身边,切莫让人冲撞了她。” 黄小姐正想说为什么是她跟在令昭容娘娘身边,难道不应该母亲作陪吗? 但这话还没有问出来,外面已经有“娘娘万安”的声音传来,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口迈了进来。 黄小姐抬头看去。 来人逆着光进来,浑身上下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的光晕。 那挂在耳垂上的金镶绿松石的耳环被身后的阳光一照射, 照射出温润而有些剔透的光,富贵迷人眼。 “是你!”当黄小姐看清楚来了来人后,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惊呼出声。 纪青霭在听见声音就抬头朝着来源看了去,在看见黄小姐时,纪青霭脸上倒没有太多惊讶。昨日黄夫人就已经说了,会将黄小姐接回府上。 “黄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纪青霭笑着说。 黄夫人这时候才从刚刚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她站起来就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她还想要女儿给纪青霭留个好印象,谁知道一来,女儿这一嗓子,就差不多把她的苦心给造了个一干二净。 “娘娘恕罪,小女她年幼,往日被家中娇惯,有些不知所谓。初见娘娘,一惊一乍,还请娘娘不要同她一般见识。”黄夫人拉着黄小姐作势就要跪下来给纪青霭谢罪。 在宫里出来的贵人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简直就是没规矩。 纪青霭笑了笑,到底是没让黄夫人和黄小姐在自己面前跪下去。 “黄夫人可别这么说,本宫与令媛也是有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本宫的身份不方便告知令媛,倒是有些对不起黄小姐。”纪青霭说。 黄夫人心里有些惴惴,还有些失控的无奈。 她之前千防万防,没想到纪青霭早就跟自己女儿见过面。就凭着她女儿那副性子,黄夫人一点也不怀疑她早就将自己的底细抖落得一干二净。 凭着这位昭容娘娘的聪慧,估计也很难不会觉察到她此前特意将府上的女儿送出去的缘由。 虽然现在纪青霭什么都没有说,但黄夫人脸上仍旧有点热辣辣的。 倒是黄小姐,看起来还挺活泼胆大。在纪青霭让人拦住了她跪下后,黄小姐看向纪青霭的眼神都变得真挚了许多。 “原来您就是昭容娘娘,难怪前几日见到您的时候,臣女就觉得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黄小姐说。 这话立马就得到了黄夫人的一声呵斥,“刚才说了你没规矩,现在在娘娘跟前,怎么说话的呢!” “无妨。”纪青霭看见黄小姐在被训斥后,瘪了瘪嘴的不满模样,笑着说:“黄小姐性子活泼,本宫很喜欢。” 黄小姐闻言,有些得意地朝着自家亲娘看了眼。 黄夫人:“……” 纪青霭:“今日百花会,本宫就劳烦黄小姐了。初来乍到,本宫也不认识什么人,权当做跟着你们一块儿凑凑热闹,跟着年轻的姑娘们在一起,人也变得轻松许多。” 纪青霭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只是想随便看看,不用顾忌她的身份,也不用对着旁人公开。 何况,她的年纪,的确是跟黄小姐那些未出阁的女子也差不了太多。 黄夫人点头应声,然后又看了眼自家女儿。 黄小姐这时候终于上道,“娘娘放心,这事儿包在臣女身上!” 黄夫人:“……” 她忽然就有那么点不太放心了。 但黄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纪青霭的脸色,见后者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后,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纪青霭没想要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出门随便转转,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一行人从府上离开,乘坐了两辆马车。 黄小姐性格开朗,好不怕生,也可能是因为跟纪青霭有过那么一面之缘,也知道对方没什么架子,她倒是不怎么害怕,还问能不能跟纪青霭乘坐一辆马车。 这话听得黄夫人眉头的青筋是一蹦一蹦的,但眼下又轮不到她说话。 纪青霭:“好啊。”她倒是完全不在意。 黄夫人看着女儿跟在纪青霭身边,心情很复杂。她之前让黄诗颖陪着纪青霭,就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可能年轻女子喜欢的东西更相似一点。但唯一令她有点无奈的是,哪怕女儿现在已经知道了纪青霭的身份,但是说话做事,看起来还是不太像太有分寸的样子。 可如今,黄诗颖已经上了纪青霭的马车,饶是她有心想要叮嘱两句,也没机会。 一上马车,黄诗颖就主动问:“一会儿我们到了罗府,臣女要如何称呼娘娘?” 第190章 热闹 要是纪青霭亮明身份的话,一切都还好说。但是,先前纪青霭都已经说了,她只是想去凑凑热闹,别的麻烦事就免了。 也是,凭着她的身份,这小小的石安城里,的确是没什么人需要她特意见一见。 纪青霭:“你我年岁相仿,若是不介意,叫我令娘便好。” 黄诗颖莞尔一笑,“那好呀,令娘。我在家中,母亲和父亲唤我元娘,不如,你也这般叫我吧。” 纪青霭颔首,“元娘。” 在路上,黄诗颖跟纪青霭介绍今日宴请宾客的罗府。 “……虽然罗府只是商贾世家,但人家头上顶着一个‘皇’字,便已经跟那些寻常商户人家截然不同了。罗家有走海运的船只,不过,他家做到皇商,凭的还是茶叶。” 这也是为什么黄夫人会选择赴一商贾之家举办的百花会。 皇商自然不一般,各种关系也错综复杂,不说交好,但也最好不要交恶,谁知道对方手中有什么底牌?这种人家,指不定多多少少跟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都有牵扯。 “他们家的园子,我觉得是整个石安城里最好的。很大,而且修建得也很气派。每年百花会,他们园子里的名贵的花的品种也是最齐全的,毕竟,人家财大气粗嘛!”黄诗颖有些羡慕说。 别看她是官家小姐,但是,她爹每年那点微薄的俸禄啊,反正她娘亲是不会在家里举办这些烧银子的宴会。 每年她就只能来蹭蹭别人家的。 不过,她这身份,也没什么人敢看轻自己。 “只是,我跟她们府上的二小姐关系不大好……”黄诗颖弱弱提前给纪青霭打了报告,“如果令娘你跟着我在一起的话,可能她嘴巴上也不会太客气,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虽然她跟罗家的二小姐关系不怎么好,但是黄诗颖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同龄人之间的摩擦,她倒是没希望纪青霭出手整治什么的。相反的,她不希望纪青霭介入到这事儿中来。 毕竟,民间同龄姑娘们再有什么矛盾,也就是口舌之争。可是如果冒犯到了宫里的昭容娘娘,就不是什么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了。 毕竟,这是可能真的会掉脑袋。 纪青霭失笑,“我今日只是去看看热闹。” 她当然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等到了罗府附近时,罗府跟前的那条巷子差不多都快要被堵住,还真是“车水马龙”,热闹极了。 县令家的马车自然也是有些优待的,罗府的管家在看见黄家的马车时,立马就带着人过来,亲自从黄家车夫手中接过缰绳,主动拉着马车到了门口。 纪青霭是被黄诗颖扶着手走下来的,今日,她就暂时扮演一番黄家的远房亲戚。 此刻,在罗家的正厅里,罗家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确定了吗?人已经到了?”罗大夫人问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点头,“老奴没看错,是那林公子和林小姐。” 罗大夫人皱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日来。罢了,你去前面跟老爷说一声,然后嬷嬷你亲自带人去门口候着,务必要把人给招待舒坦了。” 纪青霭已经同黄诗颖走进了罗府。 黄诗颖在马车上没有夸大其词,纪青霭一进来,就感受到了罗府不愧为世代经商的人家。这府邸不知道扩建过多少次,虽说没有她们京城国公府的庄重威严,也不是她们纪家在余杭的老宅的清幽,但却是真富贵逼人。 光是进门来就一眼能让人看见的两棵巨大的黄金树,这种树木生长极为缓慢,像是罗府这两个亭亭如盖的黄金树,少说也有百年。 能长到这个年份的树木,哪怕不是黄金树这种极为有好兆头寓意的古树,也格外值钱。 更何况,还有从进门开始就出现的各类牡丹。 罗家搜集的牡丹品种挺齐全的,其中不乏很多名贵品种,没有专人打理,怕是都活不长。 黄诗颖这时候也凑到了纪青霭身边,小声说:“我听我娘亲说,他们罗府的花匠,都有二十多人。啧啧,我家的那些花花草草,都只有一个花匠打理。” 纪青霭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黄夫人知道自己派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儿,嘴巴如此漏风,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把人送到自己身边来。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身边这位话还挺多挺密集的黄小姐。有趣的人,总比无趣的人好玩多了。 她过来,不就是找乐子吗? 纪青霭想,有黄小姐在自己身边,她的乐子一定不会少。 就在纪青霭欣赏着面前这一朵牡丹时,黄诗颖的视线则是被罗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吸引了去。 她也算是罗府的常客,对罗大夫人身边的人也比较熟悉。 “诶?那不是姚嬷嬷吗?她居然没有跟着大夫人,这面色匆匆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去。”黄诗颖说。 纪青霭顺着黄诗颖目光的方向看了眼,随后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并不怎么感兴趣。 黄诗颖在石安城的人缘还挺好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不少年轻姑娘主动过来同她说话。 黄诗颖大大方方地将自己身边的纪青霭介绍给了周围的朋友们,现在纪青霭的身份是黄家的远房亲戚。大家都没多问,只不过明里暗里,落在纪青霭身上的打量的目光却不少。 等到没人的时候,黄诗颖才拉着纪青霭快步走到一处假山后面,这里幽静多了。不过,放置的花卉也少了很多。 “呼——”黄诗颖吐出一口长气,然后看向纪青霭,“娘娘不用在意她们,我们这儿的百花会,主要其实还是城里的未婚男女相看的活动,大家赏花,但很多人也那什么的。娘娘你长成这副模样,是个人可能都想要多看两眼的。”黄诗颖有些笨笨地解释着。 她想说,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纪青霭的时候,也偷偷看过纪青霭啊。 纪青霭:“嗯,没关系,我觉得很热闹。” 从前她也很少有机会感受这种热闹。 黄诗颖见纪青霭是真没有一点不高兴,她心里松一口气,嘴角的弧度也浅浅地勾了起来。她就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很好说话的,才不是那么小心眼。 “那我们现在接着出去逛一逛?令娘,我同你说,罗府后院还有专门饲养奇珍异兽的园子,我带你去看看!”黄诗颖有些兴奋说。 纪青霭笑着点头。 就在两人准备走出去时,忽然,这时候从小径上走来了两人。 第191章 聚会 纪青霭正要出去,手臂却被黄诗颖拉住了。 纪青霭疑惑抬头,却看见黄诗颖一脸复杂和尴尬。 “等,等一会儿。”黄诗颖就差用着气音跟她说话,“那人是罗二,罗金锦,她脾气大得很。之前跟我在蹴鞠的时候,我俩是对头。反正就是有点过节,这时候我们出去,肯定要被她堵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在她家园子里,我们还是等会儿再出去吧。” 黄诗颖说完这话,就对着纪青霭抛了个“求求你”的小眼神。 纪青霭自然那是同意的,她又不着急做什么。 但是纪青霭和黄诗颖都没有想到,在罗金锦刚拐进来后,就有一华服公子也跟了进来。 “二小姐请留步。”华服公子追过来,开口唤道罗金锦。 罗金锦身边的丫鬟眼里露出些愤愤之色,但是却没说什么。 罗金锦转身,压着眉头的不耐烦,“林公子,前宴不在这个方向,不知道是否是林公子迷了路?我这就让丫鬟带您回去。” 大夏民风开放,但是像是这种宴会,也断然没有让男女宾客混席的道理。 可是那位林公子毫不在意,他当然不是迷了路,“二小姐何须这般见外?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一段时间不曾见面,罗府的变化是真大啊,不如,今日就由二小姐带我转一转?我也好欣赏欣赏罗府的风景,改日,我也将我家园子修建一番。日后二小姐来我家时,肯定会满意。” 罗金锦皱眉,“林公子还请慎言。”她说完这话后,招来了身边的丫鬟,“这是自小就跟在我身边的小丫鬟小蝶,她是罗家的家生子,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等会儿就让小蝶带着公子去前厅,这里是后院,还请罗公子留步。” 罗金锦冲着来人微微一福身,然后不等对方拒绝,转过头就走。 那位林公子看起来还想要追上去,但是罗金锦留下来的那个叫小蝶的小丫鬟,看起来文文弱弱,但似乎力气还挺大的。至少,现在那位林公子想越过小蝶去堵住罗金锦,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林公子望着佳人远去的身影,眼里有些遗憾,但碍于跟前这力大如牛的小丫鬟,最后这位林公子只好作罢,转身离开。 等这两个人消失在小径上后,纪青霭跟黄诗颖这才走出来。 黄诗颖拍了拍胸口,“好险。”她说,被迫看了一出戏,也不是她的意愿啊。 “那林公子是谁啊?我都没见过。”黄诗颖问。 纪青霭当然回答不了她,因为她更不可能认识。 但是,看着刚才那位罗二小姐对对方不得不忍耐避开的样子,纪青霭想,那林公子应该是罗家得罪不起的人。不然,就冲着对方在罗家的地盘对罗家小姐这般纠缠,一般人家早就被赶出去了,哪里还需要跟这种人虚与委蛇? 黄诗颖带着纪青霭重新回到宴会厅时,发现这时候格局已经变了。 罗家的大小姐早就已经出嫁,并不在石安城内,所以,家里就只剩下了罗金锦这么一位嫡出的小姐。像是今日这种百花会,年轻的女眷们差不多都围聚在罗金锦身边。但是现在,坐在主位上的,却是另一名女子。 而罗金锦坐在旁边,更像是陪衬。 黄诗颖不认识对方,但不妨碍她在这个圈子认识的人很多,黄诗颖见身边路过一绿衣姑娘,“小伍,那是谁啊?” 被叫住的绿衣姑娘看来跟黄诗颖是相熟的,闻言好心回道:“好像是从沿海一带过来的官家小姐,我刚才听罗金锦叫对方‘林小姐’。而且,她刚才是由罗大夫人身边的姚嬷嬷亲自带来的,看起来身份不一般。” 黄诗颖顿时想到了自己带着纪青霭刚进门时,撞见姚嬷嬷神色紧张出门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黄诗颖喃喃说。 既然如此,那她可不想带着纪青霭去那亭子里凑热闹。 能让罗金锦这般作陪的,说不定比她身份还高。她现在还要“罩着”纪青霭,如果对方身份比自己还高,又刁蛮的话,那她可就不一定能“罩得住”纪青霭了。 黄诗颖想法是挺好的,但现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带着纪青霭离开,谁知道坐在亭子里有一位相熟的小姐,眼尖已经看见了她的身影,还热情地抬手,呼唤她:“元娘!我们都在这里,你快过来啊!” 叫黄诗颖的,其实就是刚才绿衣姑娘的三妹妹,对方的舅舅在江南做官,她们家也是官宦人家,跟黄诗颖自幼相识。 伍鸣澜叫住黄诗颖的原因很简单,这位林小姐实在是太趾高气扬,她们说不到一块儿去,所以,巴不得现在把自己的好友们都叫过来,不然场面实在是很尴尬。 罗金锦也看见了黄诗颖,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跟黄诗颖的那点恩怨根本就不算什么,她的目光只是多在黄诗颖身边的纪青霭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黄诗颖也是石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小姐,罗金锦跟她半斤八两,两人平日里谁都不将谁放在眼里。但是现在,罗金锦却看见黄诗颖主动扶着她身边的那位看起来容貌迭丽的女子坐下来,甚至还主动为对方倒茶,她微微挑眉。 现在不仅仅是只有罗金锦在看纪青霭,就连坐在主位的那位林小姐,也在打量着纪青霭。 她父亲是正四品的大官,家族势力盘踞一方,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此番来石安城这么个小地方,也不过是随便歇歇脚而已。偶遇这什么百花会,林玉珠也觉得平平无奇。她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而这些石安城的小姐们,她也不怎么能看得上眼。 唯一看起来还不错的,就是罗金锦。 只不过,后者招待自己似乎也不太情愿的样子,她又不稀罕。 现在看着出现在亭子里的纪青霭,林玉珠的目光落在了纪青霭今日佩戴的金镶绿松石的耳坠上,眼里露出一点“这还算是看得过去”的意味。 第192章 轻视 伍鸣澜作为将好友拉进这个局的人,现在当然也收到了自家好友的刀子眼。 但人都已经落座,伍鸣澜只好硬着头皮主动挑起话题。 “元娘,这位小姐是谁呀?之前我都没见过呢。”伍鸣澜也知道自己没忍住这张嘴,好像把好友给坑了,所以现在她用着自己有些胖嘟嘟的手,讨好地推着一盘百花糕到黄诗颖跟前,笑眯眯说。 百花糕就是百花会的特色之一,顾名思义,是用这种鲜花做成的不同风味的糕点,形状也不一样,看起来精致美味。 罗家的厨子的手艺自是不用说,这百花糕味道也极好。 黄诗颖:“哦,这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姐。近日来她出来游玩,正好路过我们石安城。今天不是凑巧了吗?我便带着表姐一块儿过来了。” 说完这话,黄诗颖还主动将一块玫瑰饼递给纪青霭,小声说:“这是我觉得最好吃的口味。” 纪青霭笑眯眯接过,她听着旁人谈及自己,也不主动开口,就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塑,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诶?我好像之前在城郊的时候见过?那一次,还有陈公子,就是纪小姐吧?”席间忽然有人开口说。 黄诗颖一拍脑门,她百密终有一疏,忘了上一次她在郊外见到纪青霭的时候,跟着自己在一起的姑娘们,今日也有来罗家的百花会。 纪青霭倒是先一步开口了,她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样子,温和好说话,“对呀,不过那时候表妹去了她外祖家,先前我们都还不认识。” 刚才说话的姑娘恍然“哦”了声,“我就说嘛,那时候你们看着也不像认识的样子呀。那天,纪小姐带来的果子茶的味道真好,我回去后都还念念不忘呢。” 看来是个贪嘴的姑娘。 纪青霭说这事儿好办,那果子茶的确是外面买不到的,是她房里的大丫鬟自己做的,回头她就差人送去那姑娘府上就好。 纪青霭这么落落大方,顿时赢得了席间姑娘们的好感。 反正女孩子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一旦有人释放善意,就能成为朋友。 纪青霭也不厚此薄彼,这些人很多都算是黄诗颖的朋友,她这段时间在县令府上也多有叨扰,不过是些果子茶而已,她做个顺水人情。 席间现在还没有表态的,就只剩下了罗金锦和那位不知道身份的林小姐。 黄诗颖当然不可能让纪青霭主动开口去询问这两人,她们家娘娘是什么身份?问这两个人才是给她们脸了。 所以,黄诗颖微微抬着下颔,首先看向罗金锦,“喂,你要不要?你要的话,我回头让人给你送来。” 罗金锦抿了一下唇,她也是有点好奇的,只不过碍于跟黄诗颖的关系,她多多少少有点拿乔的意思,“行吧,既然大家都说好,那我也要尝尝。不过,元娘,我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因为纪小姐。” 黄诗颖闻言,直接轻嗤一声,但今天她到底也没跟罗金锦计较,“哦,我知道了。” 随后,黄诗颖看向林玉珠。 她还真不知道林玉珠的身份,只是对方是外来人,而她们都是石安城的姑娘,就算平日里有些小小的摩擦,但是在这种时候,就是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她们内部的矛盾,绝不会暴露在外面的人跟前,而且,遇见什么事,定然是要一致对外的。 这也是刚才黄诗颖没有跟罗金锦像是从前那样呛声的缘故。 林玉珠没见过什么果子茶,但她并不喜欢纪青霭一过来,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刚才那些话她也听明白了,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看起来有些漂亮过分的年轻女子,也是从外乡过来的。她跟纪青霭都不是石安城的人,凭什么今天这些人的注意力都被纪青霭吸引? 所以,等到黄诗颖问她时,林玉珠高傲地扬起了脖子,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那有什么好喝的?你们都是没见过好东西。” 她说完这话后,抿了一口手边的毛尖。 纪青霭在听见这话时,没什么感觉。别人不要,她也不可能会眼巴巴地还要死缠烂打。她乐得林玉珠看不上,她还不想给呢,就算是不值钱,也是春麦她们自己辛苦给自己配的不是? 但是,这话却让黄诗颖一瞬间炸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喝了都觉得好喝,你又没喝过,说这些话,你在这儿看不起谁呢?!” 黄诗颖生气开口,她才懒得管林玉珠是谁,她可不是因为纪青霭的身份说这话,而是林玉珠刚才那语气,听了就是让人不舒服。 罗金锦作为今天的主人家,听到林玉珠的话时,也感到不满。 不过,她是早就摸清楚了林玉珠的性子,对于对方说出刚才那种话,她没觉得奇怪。但她心里也不是太舒服就是了,“没错。”罗金锦难得跟黄诗颖站在统一的战线上,“就算是林小姐见多识广,但刚才说的话是不是也太失礼了一点?” 林玉珠轻讽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算了,桃灵,你去把我带来的茶叶拿过来。” 桃灵是跟在林玉珠身边的小丫鬟的名字。 那小丫鬟很快领命而去。 林玉珠:“我这就给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好茶。” 什么果子茶,她都没听过这名字,这么俗气,她都要笑死了。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她笑一声又怎么了? 这石安城里的都是些什么乡巴佬,林玉珠摇了摇头,幸亏罗家这点家底还能看,不然,她都真的懒得过来。 桃灵很快就拿着一锦盒折返回来。 刚才林玉珠说了那些话后,在座的不是没有人反驳她,但林玉珠看起来还很沉得住气。直到现在,她的贴身丫鬟回来后,林玉珠一手放在锦盒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颔,眼神轻轻地扫过了在场所有人。 她特意在纪青霭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不仅仅是因为刚才自己看不起的果子茶是出自纪青霭之手,更是因为现在纪青霭的神态,看起来跟旁人并不一样。 在座的不少人脸色都有些愤愤然,但是作为当事人,纪青霭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太平静了,甚至,她都已经吃了两个百花糕! 像是完全没将刚才的争论放在眼里。 林玉珠皱眉,她心里莫名就有些不太舒服。 “我手里的,这叫龙凤团茶。”林玉珠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打开了手里的锦盒,将里面的那团茶拿了出来。 光是“龙凤团茶”这四个字,其实就已经震慑住了在场大半的姑娘。 这虽然见过龙凤团茶的人很少,但是,没听过龙凤团茶的人,估计寥寥无几。 龙凤团茶的制作工艺相当麻烦,也很复杂,像是采茶,蒸茶等等的步骤,多而繁复。 光是这团茶表面的龙凤花纹, 就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做工,可谓是“龙腾凤翔,栩栩如生”。 也是因为这种团茶的制作工艺相当繁琐,所以,价格也格外昂贵。普通人家都喝点散茶就行了,但是龙凤团茶,是贡茶。这玩意要是放在市面上卖,都是以黄金论价。 林玉珠将席位上的石安城的姑娘们的脸色尽收眼底,这团茶就产自闽州一带,她父亲就是当地的四品知府,林家又是闽州沿海一带盘踞多年的世家大族,家里有这皇家的贡茶,不足为奇。 龙凤团茶在旁人看来可能是稀罕物,但在林玉珠手中,却不算是难得。 林玉珠丫鬟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块团茶,还有林玉珠管用的茶器。 显然她也是专门学过茶艺,烹茶的手法看起来熟练而优雅。 黄诗颖这时候凑到纪青霭耳边低声说:“你看看她这做派,那碾茶的玩意儿,是纯金的吧?这也太奢侈了!” 纪青霭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果然,黄诗颖的关注重点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不多时,林玉珠的手中就蔓延开了一股浓郁的茶香,这种龙凤团茶香气就是很浓郁,尝起来口感略带着一丝香甜,厚重顺滑。 林玉珠示意身边的小丫鬟给在座的姑娘们都分一杯,“今日,就尝尝好的吧 。”说完这话,林玉珠又看向纪青霭,眉眼间有些得意之色,“纪小姐,你也好好尝尝吧。你若是喜欢,我也是可以给你拿一点。” 第193章 棉花 黄诗颖在旁边的反应最大,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纪青霭已经先一步点头,“好呀。” 黄诗颖扭头,看着纪青霭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她压着嗓子,“那女的刚才是在阴阳怪气!” 黄诗颖唯恐纪青霭没听出来,气得不行,又郁闷得不行。 纪青霭从小到大,可能是因为忍受过身体上旁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所以,她的心态,还真是比一般的官家小姐好很多。至少,林玉珠刚才那些挑衅自己的话,她没觉得怎么生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路边随便路过的一条小狗,疯狂冲着马车里的自己狂吠不已,但是又着实对自己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能怎么生气?她真的生不出来一点气啊。 可黄诗颖真是要气炸了。 纪青霭拍拍她的手,“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也消消火。” 黄诗颖:“???!!!” “这茶其实不错。”纪青霭说。 林玉珠刚才就一直在关注着纪青霭,或许是因为纪青霭表现得太淡然,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反击”,好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明明她拿出来大家都知道的最是名贵的龙凤团茶炫耀一番,是很爽的,可是纪青霭根本就没给出多少反应,就连惊讶都没多少,她顿时觉得自己这团茶拿出来亏了。 如今,听见纪青霭对她身边的小小县令之女说“这茶其实不错”的话,林玉珠终于觉得自己找回了一点场子。 “看来纪小姐还是个懂茶的?这茶的确是很不错,甚至跟普通的龙凤团茶都不一样。”林玉珠得意勾了勾唇角。 纪青霭:“愿闻其详。” 林玉珠可不就想要站在高台上,好好表现一番吗?虽然她有些瞧不上这小地方的小姐们,但是,给这些人讲解讲解自己知道的事,林玉珠还是能有几分荣耀感,还有一种隐秘的上位者看待下面的人优越感。 “这龙凤团茶,是将已拣熟芽再剔去,然后只选取其中最中心的那一缕,用名贵的器皿装着清泉浸泡,使其光明莹洁,宛若银线,然后在进行下面的其余的制作步骤,工序麻烦,非常耗费人力物力,做出来的这一饼茶,光是人工费,就非同一般。”林玉珠洋洋得意道。 纪青霭点点头,然后很给林玉珠面子地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小口,赞叹道:“采择之精,制造之工,品第之胜,烹点之妙,莫不盛造其极「引」。” 黄诗颖:“……” 她很迷惑,不知道为什么纪青霭现在还要夸这个烦人的林玉珠带来的东西,这不是给她脸了吗?! 罗金锦也尝了一口手边的团茶,这种以黄金论价的团茶,的确非同一般。 但是她好歹也是罗家的二小姐,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就算是觉得这茶不错,但她也不可能夸一夸林玉珠。 在场的其余人家的小姐们,也尝了尝桃灵送到手边的茶,不得不承认,刚才纪青霭形容的那一句是极好的。 伍鸣澜知道自己之前闯祸,惹得好友不开心。现在看着自家好友还阴沉着脸,又想到先前黄诗颖对她身边的那位远房亲戚似乎格外在意,伍鸣澜开口道:“纪小姐好文采,我都想不到这应该怎么形容呢!真厉害!” 伍鸣澜自己就是个不太爱读书的,哪怕她家走的也是清流的路子,但她就是跟才女两个字不搭边。 所以对上纪青霭这样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那是真羡慕。 纪青霭一愣,她很少跟年轻的姑娘们有这样的聚会,被人这么直白夸奖,还有点不太适应。“哪里哪里,伍小姐过奖。” 林玉珠却不满自己的风头又要被纪青霭抢走,赶紧开口:“看来纪小姐是很喜欢我来带的团茶,不然,我让丫鬟给你准备一点吧?” 第194章 造反 林玉珠以为纪青霭势必会答应,她先前都已经那么肯定了龙凤团茶的味道,没人能拒绝这样贵重的礼物。 “不必。” 但是下一刻,纪青霭却拒绝了。 林玉珠脸上的笑容几乎立马就僵硬住,她抬头,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看着不远处笑容恬淡的纪青霭,从后者的脸上,只能看出来对龙凤团茶的欣赏,但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羡慕和贪婪。 “你不要?”林玉珠不明白。 而现在坐在纪青霭身边的黄诗颖则是高兴笑了,虽然她在纪青霭的解说之下,也觉得这茶不错。但是亲耳听见纪青霭拒绝自己讨厌的林玉珠,她就是高兴。 罗金锦眼里也露出了浅淡的笑,这一点,她倒是跟黄诗颖的脑波诡异地重合了。 看见林玉珠吃瘪,她就高兴。 纪青霭抬头,迎上林大小姐的视线,她葱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茶具,眼里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淡了不少。 “这龙凤团茶,是产自闽州的贡茶。贡茶,顾名思义,那是要进献给皇上的。而林小姐刚才给我们展示的,是一种更加难得的团茶。这种茶,制作繁琐,成本极高,在差不多十年前,被炒作得极为火热,市面上出现千金难求的场面。后来,先皇就下令罢造这种花费极高的龙凤团茶,自此后,龙凤团茶差不多销声匿迹。如今,就算是哪里还有,应该也是在皇宫之中,或者当年被先帝赏赐过的重臣家中。”纪青霭缓缓说。 如果有人现在还在偷偷摸摸制作这话龙凤团茶,那就是抗旨不遵。 再严重一点,这上面都有龙有凤,私自制作,那是不是就有造反的嫌疑?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纪青霭微微挑眉,“不知道林小姐手中的龙凤团茶,究竟是哪一种?” 林玉珠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要炫耀,想“好心”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尝一尝什么叫人间顶级的茶叶,却遭来纪青霭这般不留情面的质问。 而在纪青霭说完那些话后,席间上的不少姑娘,都将视线落在了林玉珠身上。 至于先前摆放在她们跟前的那一盏茶,好些人都不敢再碰。 如果这玩意儿真是来路不明的东西,就算是名气再大,她们也不敢碰的。 她们当然知道龙凤团茶的珍贵,但是朝廷下令罢造这种团茶,不关注茶道的寻常人,可能还真不怎么清楚。 这本来就是极为罕见的东西,因为稀少,寻常人很难接触,自然关注也就少了很多。 现在纪青霭这么一说出来, 好些人都信了。 林玉珠本来就因为纪青霭的话心里很是不舒服,如今又被旁边的人这般注视着,她心里的怒火顿时一下高涨起来。 “砰——” 林玉珠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她人也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目光凌厉地看着纪青霭。“纪小姐,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纪青霭不疾不徐:“据我所知,京城里也没有多少人家有这龙凤团茶。刚才林小姐如此大方,我有些意外。” 不巧,她们荣国公府也是有这龙凤团茶的,就在老夫人手中。 年幼时,她身体羸弱,出不了门,家里什么地方她不知道?祖母担心她无聊,就连私库,也是任由她出入。 在团茶的表面用金子铸造成龙凤呈祥的画面,这奢侈的东西,她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那时候,恰好是先帝罢造龙凤团茶的头一两年。 祖母见她手中拿着团茶,还笑盈盈说她若是喜欢,就拿去放着玩。 祖母身边的嬷嬷还笑着说祖母太溺爱她,这龙凤团茶自打如今也算是绝产,仅存在这世间的,就成了孤品。 从前都能炒作到黄金万两的东西,一旦成为孤品后,只会变得更加值钱。 林玉珠心里气得不行,她知道龙凤团茶是很珍贵的东西,但是了解远远没有纪青霭这么深刻。这团茶,是她在离开家之前,在父亲书房里看见的玩意儿。觉得精致好看,便直接带走。 现在听见纪青霭这般说,她心里有些惊慌,又觉得纪青霭简直太不识好歹。 “既然你也知道这东西从前的先帝是有赏赐给朝中重臣,我林家凭什么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赏赐?!”林玉珠愤愤不平地盯着纪青霭开口问,纪青霭算是什么身份?不过区区一小小县令的远房亲戚,祖上怕不是连个做官的人都没有,小门小户,也敢质疑自己?“东西既然在我手中,那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可能纪小姐觉得这东西贵重,但对我来说,我父亲极为宠爱我,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所以,这龙凤团茶于我而言,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说到最后,林玉珠这才终于觉得自己重新找回了底气,声音也渐渐变得高了不少。 一旁的罗金锦听见林玉珠这话,白眼都快要翻上了天。 对啊,这位林小姐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都不是逼着她家拿出来吗? 还什么官家小姐呢,她看这行径跟强盗土匪也没什么两样。 罗金锦心里烦得要死,但又没有办法真的就这般开口怼上林玉珠,只能寄希望于今日死对头带来的远房亲戚。 可是,纪青霭又要让罗金锦失望了。 纪青霭听着林玉珠的话,没多大反应,“原来如此。” 说完这四个字后,就没了别的评论。 尤其是在相比于先前长篇大论的林玉珠而言,有点过于简洁了。 这让气势高涨,还准备跟纪青霭大战八百回合的林玉珠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头的那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就差没直接将一张脸给憋得通红。 黄诗颖本来还觉得纪青霭有点太沉得住气了,这种时候难道不就应该站起来啪啪打脸,把林玉珠挤兑得抬不起头吗?但如今看着林玉珠有气又出不来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比起激烈的争吵,好像无视更能激怒像是林玉珠这种自命不凡的人。 “厉害啊,令娘,你是故意的吧?”黄诗颖在没人关注她跟纪青霭这边的时候,偷偷冲着纪青霭伸出了手指头,夸赞道。 纪青霭:“……” 她还真不是故意的,她又没想过在要人家罗家的百花会上闹事儿,也没想过自己要充当什么青天大老爷,好好断一断这龙凤团茶的案子。 她不才给自己揽事儿! 从林玉珠出现在这里开始,或者更准确一点,从对方拿出龙凤团茶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林玉珠的身份。 李同显跟在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真的什么都不说。 像是这一路上,纪青霭就听见李同显骂了好几次“姓林的”。 纪青霭随口问了两句,李同显就将林家的情况跟她随口聊了聊。 所以过来时,听到先前有人称这是从沿海一带来的官家小姐,出身贵重,纪青霭已经将两者联系到一块儿。 闽州知府林天泉膝下有一儿一女,甚是溺爱唯一的嫡女,听说他的那位嫡女跟他的亡妻长得特别像,而林天泉跟发妻算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以至于他发妻去世多年,林天泉也没续弦。 现在,纪青霭算是见识到了骄纵长大的林小姐。 她当然不会对林玉珠做什么,这已经被禁止的龙凤团茶,当然不可能是她这么一个闺阁女子就能让人重新开制。她抓着一个柔弱的官家小姐有什么用?要抓,也是抓到林天泉。 当然,这个抓人,也是要交给李同显的,她是绝对不可能出一份力气。 顶多,提供点证据。 想到这里,纪青霭再一次伸手,从盘子里捻了一块辛夷糕放进嘴里,不得不说,罗家这点心厨子,手艺真好! 第195章 监视 大约因为有在亭子里纪青霭这么不留情面拆台的一出,林玉珠看她分外不顺眼。 以至于之后的宴席上,林玉珠让罗金锦将纪青霭的位置安排得远一点,她不想见到。 罗金锦内心的白眼都快要翻上了天,但面上她还耐着性子跟林玉珠解释道:“林小姐,这席位都是有规矩的,也是我母亲早就已经安排好的。纪小姐是黄小姐的亲戚,那也是我们府上的贵客,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人就打发到角落里?这于理不合。” 林玉珠对罗金锦这么“不识好歹”的做派很看不上,扭头就走。 负气离开之前,林玉珠还不忘记冷嘲热讽一番。 “日后不过是在我家做个姨娘,也有胆子在我跟前说教?” 林玉珠说完这话后,人就已经走远了。 而留在原地的罗金锦,脸上的血色却是一瞬间就褪了个干净,变得一片苍白。 小蝶见自家小姐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要摇摇欲坠,她担忧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罗金锦花了好一番功夫这才从林玉珠的话里缓过气来,她摇头,“没事。”然后大步朝着花厅走去。 她绝不可能嫁去林家,更别说做妾! 那林章斐,后院有多少女人,她难道还不知道吗?这男人就是花花公子,在外风流得很。她凭什么要给这样一个人做妾?她绝不答应。 纪青霭觉得百花会还挺有意思的,主要是那百花糕味道真不错,而且,席面上也有不少花卉做的菜肴,看起来精致美味。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纪青霭还对玫瑰味的百花糕念念不忘,她还真是没吃过这样的。 黄诗颖听见这话后,“下次我去罗府的时候,问问她们家的厨娘,能不能单独给我做一盒子,我带回来。听说,罗府的点心厨娘,是罗大夫人娘家的陪嫁,从南疆那边过来的,我们中原的确是没这种手艺的厨娘。” 纪青霭恍然大悟,难怪从前她去别的百花会的时候,压根就没听过百花糕。 原来这是罗家独有的。 回到府上后,黄夫人又来见过纪青霭,主要是试探着问问纪青霭今日可有受什么委屈。 她虽然没跟这些未婚的姑娘待在一块儿,但那龙凤团茶的事,却在夫人小姐之间都有传闻。 黄夫人当时在宴会上心里就一咯噔,她估摸着石安城内的姑娘怕是都没见过这的玩意儿。但是,出身荣国公府的大小姐的纪青霭,可就不一样了。 纪青霭笑着说没什么事,但黄诗颖却按捺不住,一股脑儿将今日林玉珠的嚣张抖落了个遍。 末了,黄诗颖还不忘记要替纪青霭出口气,“娘,这个林玉珠实在是太过分了,你要好好惩戒她,趁着她还没有离开石安城!” 黄夫人:“……” 她现在想不想惩戒林玉珠不知道,但她是真的有点想要给自己家里这棒槌一点颜色瞧瞧的。 纪青霭在听见黄诗颖的话时,没忍住,轻轻地扯了扯唇角。 她能看出来黄夫人的为难,估计在宴席上,黄夫人已经知道了林玉珠的身份。 她区区一县令夫人,哪里去敢给四品知府的女儿一点教训? “无妨,林小姐毕竟是小辈,哪里需要黄夫人出手。”纪青霭说。 黄诗颖顿时回头,眼里亮晶晶地看着纪青霭,“令娘,你都已经想好办法啦?!” 纪青霭随意点了点头。 黄诗颖还想问什么,但她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黄夫人呵斥了一声,只能讪讪住嘴。 黄夫人哪里能想到自家女儿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在罗府的时候,女儿对着昭容娘娘不分尊卑也就罢了,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情有可原。现在都已经回了自家府上,哪里还能让她这般放肆? 没多久,黄夫人就带着黄诗颖离开。 春麦和夏菽今日没跟着纪青霭进园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着刚才黄诗颖愤愤不平的话,春麦看向自家主子,有些欲言又止。 她比夏菽沉稳许多,但若是有人欺负到自家主子头上,春麦也是头一个坐不住的。 听黄小姐的意思,在这百花会上,有人惹她家主子不高兴了。 纪青霭没留意到春麦的神色,她靠在软垫上,想了想,开口道:“让护卫去调查今日到石安城的林家两兄妹的行踪,在来石安城之前见了什么人,又是要去做什么事,事无巨细,都汇报上来。” 春麦眉宇间闪过一丝高兴,很快领命下去。 纪青霭却是在想,林家这两兄妹,来石安城,究竟是要准备做什么。 她才将春麦吩咐出去,却没多久,就有李同显身边的人到了。 纪青霭在听见通传声时,微微诧异。 这么快?难道李同显留下的护卫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结果当宣见后,纪青霭才发现原来是跟随李同显一同出海的护卫,给自己送了信回来。 纪青霭将人打发走后,目光落在那封信上。 她只当做是将陈祺梦送去之后的战况,谁知道一打开,纪青霭就高高挑起了眉毛。 “吾妻令娘——” 纪青霭就看了个开头,脑子里就已经出现了一片雾水。 不过是聊战事,也需要这么亲昵吗? 第196章 吾妻 李同显是不知道纪青霭在接到自己寄回去的“家书”后的内心吐槽的。 纪青霭展信看了下去,这才意识到李同显特意在这种紧要关头给自己带回来的信件,还真是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书。 她有点意外,但似乎,内心也有些触动。 李同显的这封家书还挺长,足足有四页。 海上的日子很无聊,但李同显愣是将事无巨细,将自己身边发生的所有琐事都写在了信纸上,连吐槽钱塘江的鱼也写了进去。 纪青霭看着这四页信纸,几乎都能在脑子里想象出来李同显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不过,李同显写了这么多,倒是一句话都没有提起谢揽山。 纪青霭有心想找一找朋友的情况,可半个标点都没有。 纪青霭差点没直接笑了,这男人还真是够小心眼的,上面连他们临时聘用的船夫每天吃了几碗饭这种小事都恨不得写下来,阿三阿四都写了,偏偏就是没给谢揽山留一个字。 在信件的末尾,纪青霭看着李同显力透纸背的狷狂的字迹,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平安,勿念,待吾归,盼吾妻令娘回信。 ” 随着末尾结尾的,还有一串贝壳。 难怪刚才她收到信件的时候,听见里面还在叮叮当当作响。 纪青霭的目光在最后信笺上的最后几个字上流连了几遍,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情绪在发酵。 能被称为李同显的妻子的人,只有国母,一宫之后,而她不是。 纪青霭很快摇了摇头,为这种事情思虑良多,才是浪费时间。 门口的护卫还没有离开,纪青霭一看,就知道后者定然是得了李同显的吩咐,是要拿到了她的回信才会离开的。 纪青霭唇角溢出来一丝丝笑意,到底还是站起来,去写了回信。 她的回信就没有那么温情脉脉,也没有写太多琐碎的事。 纪青霭将林天泉的一双儿女到了石安城这件事情着重写在了信件中,她在来的路上,听李同显聊起过沿海跟倭寇的战役。 李同显自己就是军营出身,自然知道每年军需的空缺。所以,在他上位后,大力发展商农业。不论是北边,还是南边,兵部需要银子的时候,户部都能拿得出来。 南边每年都在要银子,李同显每年也是有拨款。但是,堂堂闽州水军,却对倭寇束手无策。虽是常赢,但这些倭寇就像是打不死的蜚蠊,一茬接着一茬,像是收割不完。 林天泉此人虽远在南方,但在大夏境内,似乎人缘还挺不错。 每次南边水军讨要军需时,朝堂中总是有人为他说话的。 但林天泉此人看起来又格外安分,他林家世代盘踞在闽州一带,平日里,若无皇上召见,也是断然不会离开闽州,不可能跟朝中的大臣勾结。 李同显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抓不住他的把柄,尤其是前几年时间,李同显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北方的鞑靼身上,还真是没空理会南边沿海的小打小闹。 可这小打小闹,在这些年里,也占用了不少朝廷的银子。 纪青霭是觉得区区一罗府,不应该跟林家这样的世代官宦之家有什么联系才对。 今日一见,那位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石安城的罗二小姐,似乎却跟林家的两兄妹很是熟悉。 仅仅一面之缘,不可能如此。 纪青霭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想,但她也不太肯定,便写信告知李同显。 林家是不是在暗中把控着大夏做海运的商户,是不是利用这些商户获得不正当的银钱,又通过自己一双看起来毫无建树的儿女送往京城内的权贵人家,这种令人头疼的事情,自然是要一股脑儿地扔给李同显。 这江山是李同显的,当然应该是让李同显自个儿操心去。 她能主动提这么一嘴,那可不都是因为现在她的吃穿用度,也是要从国库里拿银子的吗? 要是有人真动了国库的银子,当然也是会影响她自个儿。 这可不得稍微上点心? 纪青霭三言两语写完了林家的蹊跷,然后就唤了人。 门口的护卫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迟疑。 他在离开之前,皇上特意吩咐过他,让他交代令昭容娘娘多写一点。 可是现在,令昭容娘娘拿起笔好像写了也就那么两笔,这能行吗? 纪青霭见眼前的人还没有离开,她有些诧异挑眉,“怎么了?他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 护卫平日里哪里做过这种事情?从前他们都只管杀人,可从来不充当什么鸿雁,还要飞来飞去传书的啊! 可如今,护卫盯着纪青霭疑惑不解的目光,内心纠结万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声说:“回娘娘的话,皇上说,让您写回信的时候,多写点。” 纪青霭:“???” 护卫开了口,就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一板一眼认真当起了一只认真的鸿雁,“皇上说,想看见娘娘每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睡得好不好,还有……”护卫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想说,但真有点说不出口,他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将最后那句吩咐讲出来,就是声如蚊讷,“……” 纪青霭就没有听清楚,“还有什么?”她问。 护卫:“……还有,皇上问娘娘这段时间是否有思念他。” 护卫重复道,说完后,他就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吞了。 第197章 鸿雁 纪青霭:“……” 在反应过来后,纪青霭脸上忍不住染上了绯红。 她心里骂着李同显,这种话是能让人带话的吗?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呢。 纪青霭脸上烧得慌,她摆了摆手,示意站在跟前的人可以先退下去。 护卫忙不迭的退下。 纪青霭看着桌上的信纸,眼里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恼恨和羞赧,她觉得李同显实在是有些“不务正业”。这一趟出海,分明就是很紧张也很危急的战事,但这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特意吩咐人回来监督自己写信。 她抿唇,最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一笑,然后打开了信封。 护卫离开了,纪青霭还坐在位置上,她脑子里想着李同显收到自己的那封特别的“情书”时,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纪青霭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算是风平浪静,黄诗颖倒是有想要将纪青霭拉出府好好在石安城里转一转,但是可能因为春日的阳光太好,春困也悄然而至。纪青霭觉得晒着太阳睡觉就是最惬意的事,说什么都不想出门。 黄诗颖只好作罢。 纪青霭不知道因为自己不出门,可急坏了某些人。 林玉珠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过亏,但是那日在百花会上,她却在纪青霭那儿碰了钉子。 虽然后面纪青霭主动“歇火”,不再战,但这种格外胜之不武的感觉,并不能带给她任何胜利的喜悦。反而因为纪青霭这种“行吧那你就赢了呗”的特别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感到挫败。 所以,这段时间,林玉珠也没有离开石安城,就想着怎么能再见到一次纪青霭,然后挫挫她的锐气,赢回来一局。 谁知道不知怎么回事儿,纪青霭这段时间都没有出门。 林玉珠住在罗府,烦躁地将房间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林章斐进来的时候,刚巧就撞上林玉珠把手边的玉蟾蜍扔在地上,他朝着旁边一跳,堪堪躲过了林玉珠的“暗器”。 “我的姑奶奶,你这又是在干嘛呢?发什么脾气?”林章斐手中的折扇一开,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进来,看着自家妹妹问。 林玉珠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在看见林章斐,也没什么好脸色,讥讽道:“关你什么事儿?我看你最好还是先管好自己那些腌臜事,你想做什么,坏了咱爹的生意,回头你可就等着吃板子吧。” 他们兄妹二人,此番离开闽州,名义上是游玩,实际上是挨家挨户去“收保护费”。 江南一带多商户,如今世道,最赚钱的生意,海运便是其中之一。 大海上发生的事情复杂多变,没有闽州的水军,这些商户们又怎么可能得到平安? 有了这保护费,水军便能护得他们一些周全。 收了银两,两兄妹顺带去一趟京城。 想要保林家百年安稳,靠得不仅仅是海上的兵权,还有朝中各方势力的庇佑。 使点银子就能解决的事,他们林家向来看得开。反正,他们家从来就不缺银子。 罗家是大户,也是他们这一次出门来要重点收费的对象之一。 从前也不是没来过,林玉珠知道自己兄长看上了罗家的二小姐。奈何人家罗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罗二小姐还是家中很受宠爱的嫡女,又怎么可能甘愿嫁给她兄长做妾? 从前罗家二小姐年岁还小,尚且是有理由,而如今,看这一次她兄长那急色的模样,怕是早就坐不住。 罗家的船都还掌控在他们林家手中,罗二小姐的这桩倒霉亲事,可能也轮不到她自己不同意。 林章斐听见这话,也不生气,有些得意笑了一声,“我什么腌臜事儿?妹妹你不是男人,不懂我们爷们儿的事。我多给你找些嫂嫂们,让你在家里也有人陪着玩,你难道还能不高兴?” 至于罗金锦到底愿不愿意嫁给自己,林章斐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事儿。他林章斐看上的人,那就是对方的福气,哪里轮得到被人拒绝? 林玉珠冷笑一声,对他这不要脸的话懒得评价。 林章斐也不在意她的冷脸,笑眯眯地在她旁边坐下来,“所以,妹妹,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火?这罗府上下,哪里让你不满意?你告诉哥,哥给你做主!” 他妹妹就是娇生惯养,来了罗府,就住进了人家最好的园子,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罗家在当日就已经奉上,供他妹妹挑选。 罗家的人,自然也是听他妹妹使唤。 都这样了,他这亲妹妹还拉着一张脸,看起来不高兴。 林玉珠本来不想跟林章斐说自己跟纪青霭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但是她现在见不到纪青霭,让罗金锦去邀黄家的姐妹,罗金锦居然还在自己跟前拿乔,拒绝了她,她也是没办法。现在,林玉珠想到就算是罗金锦在自己面前拿乔又如何,最后她反正还不得乖乖给她哥做妾? “是遇到点烦心事。”林玉珠忽然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开口道。 林章斐洗耳恭听。 “你去让罗金锦把石安城县令家的两姐妹约出来。”林玉珠说。 林章斐:“你想做什么?” “之前那姓纪的,让我好生没脸,那我不得好好出口气?!”林玉珠皱眉说。 林章斐隐隐约约听过那日百花会上,自家妹妹似乎跟人起了争执。不过他没放在心上,凭着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在这小小的石安城里,还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现在听到林玉珠这话,他拧了拧眉头。 “姓纪?”林章斐问。 既然是要去上京城里“投石问路”的,因此,林章斐对京城里的权贵人家,也是有些了解。 大夏姓纪不算是什么特别常见的姓氏,尤其是他们才从江南过来不久。有些人,他们可以拿捏,有些人,可以交好,但是有些人,他们最好不要遇上。 “哪个纪家?”林章斐追问。 林玉珠转念一想,就知道自家兄长在担心什么。 她嗤笑一声,“难道你还以为是荣国公府的那个纪家吗?你难道不知道这纪家这一辈,就只有一位姑娘,如今早就已经进宫为妃?” 只要不是这个纪家,那整个大夏,也就没有第二个姓纪的能让他们兄妹两人忌惮。 林章斐知道纪家嫡出的小姐是进宫为妃,听说还格外受宠,不然,此番离开闽州,他父亲在出门之前,也不会特意叮嘱他,让他不要跟荣国公府的人交恶。如今的荣国公府,跟前两年已然不一样了。就算是宫里的太后娘娘没了,但人家多了一位得皇上宠爱的娘娘,可不比太后坐镇后宫来得差。 “纪家没有别的姑娘吗?”林章斐问。 如果有庶出的,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招惹的。 林玉珠不耐烦道:“当然没有,荣国公府就没多少人,他们家家风严谨,可不像是哥哥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能纳妾。” 林章斐没将妹妹最后的讥讽放在心上,他才不觉得后院小妾姨娘成群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喜欢收集美人又有什么错? 他只是想着离江南纪家老宅这么近,又是这个姓氏,难免要多想一番。毕竟,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现在听着林玉珠确认纪家没有别的小姐后,林章斐拍了拍胸脯,“行,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你想什么时候约见人?” 第198章 邀请 此刻,在罗府后院,祥云阁。 这里是罗大夫人的住所。 正厅里,传来了年轻女子嘤嘤的哭声。 小蝶守在门外,脸上出现了些忍耐的神色。 里面哭的人是她们家小姐,小蝶不清楚,为什么她家小姐要去给那什么林公子做妾。 难道小姐不是她们罗府的嫡小姐吗?哪里有让嫡女去给人做妾的道理? 现在,在门内,罗金锦正趴在罗大夫人的膝头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我不要,我不要嫁给林章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家里都有十几房的妾室,我,我为什么要嫁给这种人啊!我不要!你们这是想要我去死吗?”罗金锦真的是没想到,前两日,父亲和母亲来找自己谈话,居然说到了自己的婚事。 婚事,给别人做妾,这还能叫婚事吗? 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别人家里,这能叫婚事吗? 凭什么?她是罗家正经姑娘,哪怕不求嫁去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是去做正头娘子。 她不要给那林章斐做妾,她根本就不喜欢林章斐,更何况,林章斐分明就是个色胚子。 罗大夫人现在眼圈也红红的,尤其是在听见小女儿的哭声时,她也心疼得不行。 “儿啊……”罗大夫人摸着罗金锦的长发,眼里不舍。这件事情在告诉女儿之前,她已经跟家里老爷商量过很多次,她自然是舍不得把女儿嫁给那样一个混账,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罗家的一艘远洋的船,还捏在林家的手里。 那艘船上,罗家投入了不少银两。这要是真没了,罗家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恢复元气。 而林公子说了,只要将二女儿许配给他,日后,罗家也就是林家的姻亲了,罗家想要在海上做生意,那不都是林家一句话的事情吗?既然都是姻亲这样的关系,林家照顾罗家自然也是应该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保护费什么的,自然也一并可以免去。罗家的商船,每一次出航,也不需要再那么心惊胆战,唯恐回不来,又或者是遭遇到倭寇。 罗老爷几乎是当场就动了心。 一个女儿就能换来这么多划算的生意,稳赚不赔。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能嫁去林家这样的百年世家,也算是她的大造化。 再说了,这件事情难道还容许他不答应吗? 罗家就算是皇商,那后面也是“商” 不是?民不与官斗,林家现在的大老爷可是四品大官,想要拿捏他们罗家,那还不简单? 罗大夫人想着这几日丈夫的话,只能对二女儿感到愧疚道:“这件事情你爹爹已经应承了下来,难道你现在还想要你爹爹去做那出尔反尔之人吗?” 罗金锦在听见这话后,哭声都一顿。 她抬头,目光带着一股悲哀,“可是娘亲,你和爹爹难道不知道林章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女儿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林章斐的后院,先不说那些女子的容貌如何,就只拿着身份说话,里面也不乏有秀才举人之女。她只是一介商户女,就算是亲爹是皇商,可是自己身上可没有一个“皇”字,进了林章斐的后院,那还不是等着被人磋磨? 罗大夫人也感到头疼不已,她是被罗金锦哭得头疼。 “自古以来,这亲事向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是看林公子诚心求娶,他喜爱你,日后自然会对你好的。”罗大夫人说。 罗金锦还有些控制不住在抽泣,她听着耳边传来的这些劝说的声音,已经渐渐地止住了哭。 如果连暴露委屈和伤心都不能令父母回心转意为自己考虑的话,她是不会再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一丝软弱的。 罗金锦没有再问为什么她大姐就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能去做别人家的正头娘子,她却是要给人做妾。 她很清楚,因为林章斐看上了自己,而家里的人并不愿意为了自己去得罪林家。所以,将她送出去,就是最划算的买卖。 这桩婚事,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皆大欢喜。 小蝶看着自家小姐从正厅里出来后,眼里就没有了一丝神采。 家里人都靠不住。 罗金锦脑子里浮现出这个结论,就算是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遇见了自己跟家族二选一的时,母亲也会选择罗家,而不是她。 纪青霭这日在午休后,见到了黄诗颖。 黄诗颖手里拿着一张请帖,兴致勃勃说:“娘娘,你玩蹴鞠吗?后两日,罗金锦张罗了一场蹴鞠赛,您要不要一块儿过来?就算是不玩,也可以去看看热闹嘛!我们石安城里还有不少姑娘是这方面的好手呢!有趣得很!” 纪青霭在府上也闷了好几日,春困让她最近睡得很好,就连面色看起来比往日里,似乎都要红润几分。 春麦听见这话,也在一旁劝说。 这好不容易出宫,她自然是希望自家主子能好好在外面“放风”。不然,等到回京,可就没这么多机会了。 纪青霭笑着看了春麦一眼,最后在黄诗颖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她这段日子,睡得骨头都好像变懒了,是应该找个时间出去活动活动。 黄诗颖得了纪青霭的首肯后,立马欢呼一声,“那娘娘是要跟我们一块儿玩吗?还是说,您就在看台上?那看台的位置也是有好有坏的,您要是留在看台上,我肯定让罗金锦给您留最好的位置!” 纪青霭其实是有点想要去试一试蹴鞠的,但她想到自己的身体,恐怕跑几步吃几口灰,指不定就要发病。虽然说这段时间经过太医院的调理,还有苦海大师和谢揽山给的药丸子,她好像已经有一两月没有再发病。但这不是时间还太短了吗?明知道对她来说是高危的事情,她还不因为一时间头脑发热去做。 “就在看台上吧。”她说,“我还不会蹴鞠,就不跟你们凑这个热闹了。” 黄诗颖点点头,然后欢快地出去。看在这份请柬是罗金锦亲自送到她手中来的,她想着自己也可以卖罗金锦一个面子,亲自去罗府回复她好了。 第199章 归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归来 纪青霭这天晚上又很早歇下,原本是睡得好好的,但在半夜时,纪青霭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缠着自己,甚至脖颈间,都还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当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还带着粗糙感的大手钻进了自己的衣服里,没有一点阻碍地接触到她腰间滑嫩的肌肤时,纪青霭陡然一下清醒过来。 纪青霭是真的吓了好大一跳,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尖叫出声。 可是下一刻,她却忍不住嘤咛出声。 来人的手在她身上作乱,原本喷洒在脖颈间的热气,这时候更加得寸进尺,直接含住了纪青霭的唇,让她所有的声音都被自己吞进肚子里。 纪青霭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这时候,她也没有再像是最开始醒来的时候那般挣扎。 在身后的人亲住她的时候,纪青霭就已经从后者的气息里分辨出来这人是谁。 不过,就是因为知道了是谁,纪青霭才更有些恼怒。 所以,她直接伸手,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过来吓唬了自己的李同显的腰间上,狠狠一拧。 李同显腰间没有一丝丝的赘肉,甚至还很紧实,精壮有力。 纪青霭的这一把,她不知道李同显痛了没有,反正她的手是痛了的。 纪青霭皱眉,不满这样的结果,干脆直接伸腿,就朝着男人的腿骨上狠狠一踹。 李同显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纪青霭居然还能分神。不仅仅分神,甚至还是分神去踹自己。 李同显也不满了。 他的不满就要比纪青霭更加直接。 几乎是下一瞬,纪青霭整个人都被他从衣服里剥了出来。 “踹我?”李同显沉着声音问。 但他在问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了纪青霭的腰间,还有向下的趋势。 纪青霭只觉得李同显的那只手,像是一长串的蚂蚁,在她身上啃噬,那种酥麻的痒意根本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全身,而那种痒意,也是完全无法控制,她恼恨地盯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却不愿意服输,就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不吭声。 可是李同显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咬伤自己? 他宁愿是纪青霭咬的人是自己。 所以,李同显没有等到纪青霭的回答,干脆直接伸手,伸进了纪青霭的唇齿之间。 他将纪青霭的唇瓣从她的贝齿中“解救”出来,但却没有立即离开。 李同显定定地看着此刻青丝凌乱的纪青霭,身体内的燥热像是又被催生了一回,变得更加令人难以忍耐。 他的手指头还在纪青霭的嘴里。 肆意搅弄。 纪青霭陡然瞪大了眼睛,显然她是没有想到李同显居然会这么做。 她发出“呜呜”的含糊的声音,明显就是在控诉眼前的男人。 李同显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到纪青霭,他想她都想得快要发疯。 先前离开的时候,他没觉得这么短短时日的分开有什么不行。从前他只身在边疆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在军营中,本来就不应该带女人。 可是,在船上的那几晚上,他都觉得怀里似乎是缺了什么。 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接连着好几个晚上失眠后,李同显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觉得身边少了纪青霭,所以睡不着。 因为现在纪青霭并不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所以,他失眠了。 再后来,接到来自纪青霭的两封信时,李同显差点就要气笑。 第一封信,是当时纪青霭让人将陈祺梦送来时,顺便带来的介绍陈祺梦的底细的信。这一封信,估计连家书的边儿都沾不上。那分明就是一封非常严谨的,也非常郑重的汇报公事的信件。 而第二封信,李同显分明都已经让随行的护卫那样带话。 谁知道,他在刚拿到信封的时候,还觉得这一次纪青霭还算是有良心,写了厚厚的一封信。结果打开的时候,李同显就傻眼了。 信件的确有几页,结果都是在说别人的事。 看到最后,李同显都已经快死心,但又冷不丁地发现了在信封里,还有一件东西。 一缕毛发。 在看见那毛发的第一时间里,李同显心跳如鼓,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纪青霭的青丝。 他喜欢的人,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大胆直白地传达着热烈的爱意。 那一刻,李同显难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心里紧张又兴奋,甚至恨不得连夜赶回纪青霭身边,将她拥入怀,缠绵到天明。 可是下一刻,当李同显珍重地将的那一缕毛发取出来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变得僵硬了。 他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青丝和马的鬃毛! “戏弄我?”李同显现在可还记得几日前自己收到纪青霭“传情”给自己时的心情,上了巅峰,又陡然坠落。他怎么可能猜想不到自己是被纪青霭给戏弄了?偏偏那时候,他还在东海,想要给纪青霭一点教训,显然都够不到人。 如今,东海战事因为雷震子的横空出世,如雷霆一般,迅猛又快速地结束。李同显是一刻都不想再等,连夜赶回来,出现在了纪青霭的床幔之中。 他可不得好好身体力行,给纪青霭一点教训看看? “给我的信里,放着鬃毛?”李同显动作凶狠,一点一点,逼的纪青霭直接差点掉眼泪,“我还以为令娘是想要以一缕青丝寄情思……”李同显凑到了纪青霭的耳边,低声说着这话,他的声音像是带着十足的蛊惑,势必要扰得纪青霭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不仅仅如此,李同显还咬住了纪青霭的耳垂,用有些尖利的齿尖,一点一点咬着作弄着那雪白的耳垂,带着危险和引诱。 堕落至极。 纪青霭对这样的猛烈的攻势,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第200章 良药 她像是被冲进了大海里的一条小小的鱼,就算是想要随波逐流,都不能够。因为海水一个浪头朝着她打过来,她就被掀在了半空。然后,又不得不顺应着那一朵巨大的浪花,重新落回到海中。 要去何方,全都不由她自己说了算。 纪青霭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李同显抵着她的耳边的那些话,她听到了。纪青霭叫苦不迭,那日,她去让人剪了一撮鬃毛,的确是存着戏弄李同显的心思。可是,这也是她先开始的呀?分明就是李同显自己让人给自己带那种话,他脸皮厚,但她却没那么好意思。 她只是小小的惩戒一下,可没有想到,现在换来了李同显这么不留情面的“报复”。 纪青霭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可是一开口,她情不自禁的声音就倾泻而出。 纪青霭羞得想要伸手捂住脸,她是断然不会承认那是自己的声音。可是她现在的双手,却已经被李同显紧紧地压在头顶,那一双皓腕,被一只近乎于古铜色的大手钳住,看起来纤细又可怜。 “令娘知道戏弄朕的后果吗?”李同显忽然气势一变,也不对纪青霭说什么“我”,一口一个“朕”,像是真的忽然变得有威严了许多,也严厉了许多。 纪青霭不知道。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她被李同显翻了个面。 第二日一大早,纪青霭没能起来。 整个后院,都安静极了。 黄诗颖一大早就想过来找纪青霭,可是还没跨出院门,就被黄夫人堵了个正着。 昨夜,黄县令是跟着李同显一块儿回来的,黄夫人自然也知道皇上回了石安城。而她们这小小的县令府邸,也比往日更加密不透风。可能还真是三步一暗卫,一只来路不明的蚊子都飞不进来。 “今日就在你院子里待着,哪儿都不要去。”黄夫人叮嘱说。 黄诗颖:“为什么啊?” “有贵人在府上,我是看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小心冲撞了贵人。”黄夫人瞪了自家闺女一眼,她如何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女儿去令昭容娘娘跟前去得可勤了?但今日,皇上既然来了,她昨夜听她家老爷说,原本不需要这么着急赶回来,但那位主子爷想回来见娘娘,所以这才夜奔回城。 黄夫人知道自家老爷是绝不可能说什么大话,他既然这般说,那肯定就是真的。 皇上是为了娘娘特意赶回来,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为了家里这毛躁的闺女担心。 现在黄夫人是不怎么担心皇上来了兴致看上了自己女儿,但是她是担心黄诗颖没眼力见,冲撞了皇上和令昭容,扰了皇上跟令昭容相处的雅兴。 所以,今日她先一步来了黄诗颖的院子,把人给拘在院子里,不允许乱跑。 黄诗颖嘟囔,“我们家的贵人不就是昭容娘娘吗?又不是没见过,怎么会打扰……” 话说到一半,黄诗颖这才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娘,你是说皇上来我们府上了?” 黄夫人:“……” 她真是不知道黄诗颖这一惊一乍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分明她跟老爷都是不是这般性子。 黄诗颖这一回变得老实了很多,乖乖待在了院子里。 纪青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昨夜偷偷爬上了她的床的人,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 春麦和夏菽服侍着纪青霭起来,不过两人都有点不敢看纪青霭。 昨夜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她们俩值夜的时候显然也有听见些什么。当春麦和夏菽知道皇上连夜赶回来,就为了跟自家主子做那档子事儿时,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来才好。 纪青霭漱了口,抬头问:“他人呢?” 这个他,自然是指李同显。 春麦:“皇上一大早就去了书房,听说好像是东海上还有些事要处理。” 纪青霭“哦”了声,便不太感兴趣了。 她也能猜测到东海后续的事不会少,毕竟,人家倭寇都在这些官员的眼皮子底下准备兴风作浪,都已经万事俱备,这群酒囊饭袋都还没有任何反应,凭着李同显的性子,是肯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群人的。 该赏赐的自然是要赏赐,该罚的,估计是一个也逃不掉。 纪青霭又用了个“早午饭”,她一边用膳,一边忍不住想,就凭着自己这段时间在县令府上的用膳时间,她怕不是早就给人留下了个懒惰的印象。 这多让人不好意思。 不过,就算是不好意思,用过膳后,纪青霭还是躺在了床上。 可能是因为昨晚李同显做得有些狠,她身体有些微微不太舒服。消耗了太多体力,就算是睡了一晚上,她也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李同显在处理了公务后,不少人都被他训得恨不得将脑袋拎下来让他踢着玩出气,时间已经过了晚膳。 李同显从书房里出来后,第一时间没有让人传膳,而是问身边的张义德:“你令主子现在在做什么?” 张义德像是早就猜到了自家主子爷会有这么一问,他乐淘淘道:“娘娘现在还在休息呢,听娘娘身边的人说,娘娘最近这几日晒太阳晒着睡觉,可是惬意了。” 李同显先前还阴郁着的心情,因为听见张义德这话,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来纪青霭让人将美人榻抬到窗台下,躺在上面,晒着暖融融的阳光睡觉的样子,他眼里便已经露出了笑意。 “走,去你令主子那儿,一同摆膳吧。”李同显说。 张义德应声,在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时,张义德不得不感慨,就算是见过了很多次,他也要承认,令昭容娘娘就是好使。哪怕自家主子心情再不好,但只要听见令主子的名字时,就像是换了人似的。 李同显进门时,纪青霭还抱着被子睡得酣然。她的那张小嘴巴微微嘟起,像是在引人采撷。 然后,李同显就这么做了。 纪青霭是感觉到一阵窒息,渐渐醒来的。 睁开眼,率先看见的就是李同显的那张放大的俊脸。但现在纪青霭可没什么心思去欣赏眼前这人的容貌,她感觉到李同显渐渐变得粗重的喘息声,脑子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推开人。 第201章 嗜睡 李同显本来也没想要做什么,只是在靠近纪青霭后,他身体本能的反应似乎跟他原本的打算有些背道而驰而已。 控制不住。 现在被纪青霭伸手拒绝靠近,李同显像是有些泄愤似的,狠狠地嘬了一口纪青霭的唇,将她的舌根都吮吸得有些发疼,这才作罢。 纪青霭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此刻那张小脸看起来红扑扑的,眼里还藏着水汽,氤氲着露水似的,看起来格外让人挪不开眼。 “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李同显将人从床上拉起来,又从春麦的手中接过纪青霭的衣服,亲自给她穿衣。 纪青霭还有点不好意思,这外面都还有人看着,哪怕是春麦,自己身边最信任也最熟悉的大宫女,纪青霭也觉得自己面皮还没那么厚。 但李同显的动作实在是太自然,她想拒绝,也被眼前的人强硬拨了回去。 “有点困,而且……”纪青霭紧抿了一下唇,看着对面的人,没好气道:“身上还有点不舒服!” 这不舒服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跟前这人。 李同显动作微微一顿,但他反应很快,而且还很直接。在纪青霭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同显忽然就伸手,放在了纪青霭的小腹处。 “这里?”李同显问。 纪青霭被他这一手“偷袭”,闹了个大红脸。 “你你你,你做什么?!”纪青霭感受到的男人的大掌贴着自己的腹部,吓了好大一跳。 李同显皱眉,看起来倒没什么欲念,而是一脸严肃,“这里痛吗?”他耐心问。 纪青霭确定李同显真的不是带着什么别的想法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红着脸点了点头,“嗯……那还不是都怪你。”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客气地瞪了眼前的人一眼。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李同显非得要从后面,她也不会这么难受。 那种动作,她一直都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可偏偏架不住李同显喜欢。 他能从自己身后抱着自己,掌控着一切。 可她却什么都看不见,抓不住的,心里惶惶然,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变得紧张。 李同显听到纪青霭对自己的指控,他心里有点懊恼,但是面上看不出来分毫,“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纪青霭一惊,“不要!”她在这瞬间就脱口道,“多丢人啊!” 因为那种事情身体不舒服,还叫人来看,她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李同显却是有别的考虑,他皱着眉,“讳疾忌医。” 他是想到张义德此前说纪青霭这段时间都很嗜睡,他宠幸她也有好一段时日了,他知道纪青霭才进宫的时候,先太后特意让太医院的人去给纪青霭诊脉,探查她的身子是否能有孕。纪青霭的身子没毛病,入宫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身孕才是怪事。 李同显抬头,让门口的张义德赶紧去请太医。 纪青霭只想捂脸,她觉得自己今天这人是丢定了。 李同显:“最近是很困吗?” 纪青霭不知道他这话有什么别的含义,点头,“春困嘛。” 别人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每年春天的时候都很困,当然夏天也困,冬天也困,好像一年四季,都有那么的好一段时间想睡觉的。 这么想起来的话,纪青霭觉得自己是没救了,一个“懒”字,已经深深地写进了她的骨子里。 李同显摸了摸她的头,“让太医来看看,可能是昨晚我没节制,伤到你了。还有……”李同显后面这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手轻轻地在纪青霭的肚子上摸了摸,动作带着几分怜爱和疼惜。 纪青霭本来没想那么多,但此刻李同显的动作却让她不得不想多。 纪青霭脸上的表情不由变得有点呆滞,“……这,不能吧?”她喃喃开口,显然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她因为从小身体的缘故,小日子也不算是很准时,有的时候晚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很正常。 李同显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他像是看出来了纪青霭的紧张,干脆直接伸手,将纪青霭的那双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是不是等太医来了就知道了。” 纪青霭神色还有点恍惚,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做一个母亲的准备。 很快,张义德就带着太医过来。 李同显免了人请安,让太医直接过来替纪青霭诊脉。 太医也不清楚皇上和令昭容娘娘召自己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不舒服,进来后,在知道是给令昭容娘娘诊脉时,常祚余不由擦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汗。 李同显出行,自然是要带上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人,所以,这一次也是常祚余随行。 常祚余也算是跟这位令昭容娘娘打过多次交道了,甚至说,常祚余在后宫中见过最多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位令昭容。 别看对方进宫的时间,可能是最短的,但是,他来见这位昭容娘娘的次数却是一点都不少。 每次都是皇上亲自下令。 偏偏这位昭容娘娘的身子骨就是娇弱,比寻常的嫔妃们不知道棘手到了哪儿去。别的嫔妃都是装娇弱,这位却是真娇气。 常祚余按住心头的惊慌,搭了脉。 “如何?” 李同显已经有些等不及,开口问。 常祚余感受到年轻帝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哪里敢抬头,垂眸道:“回皇上,令昭容娘娘……”常祚余心里只想叹气,他在元日那时候就说了,就算是年轻的小夫妻,就算是皇上他体力很好,精力旺盛,那娘娘跟他的身体素质也不是一个级别啊! 那种事情,就应该好好克制克制嘛! 不然,又闹出什么毛病,受苦受累的胆战心惊的还是他们这一群做太医的人。 “令昭容娘娘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太过劳累,所以,身子有些不适……”常祚余开口说。 李同显皱眉,“就没了?” 他像是不相信一样。 常祚余反而有点懵神,“皇上是指什么?” 什么没了?他诊断出来就是这样啊。 李同显抿了抿唇,神色看起来格外严肃,“她最近有些嗜睡。” 第202章 沮丧 在皇上身边的人,自然要懂什么叫做闻弦歌而知雅意。常祚余几乎脑子里都没有 这么转弯,立马明白过来李同显的意思。 他心头一惊,然后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给纪青霭把了把脉。 这一次,常祚余格外留意滑脉。 但他仔细了又仔细,还是没看出来令昭容娘娘有孕的征兆。 常祚余感觉到自己脑门上又冒出来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这不是自己学医精不精的问题,而是皇上的心愿没有得到满足,他交不了差。 听皇上这话的意思,常祚余当然能明白皇上这是盼着令昭容娘娘有孕,但偏偏令昭容的脉搏并没有显示出有怀孕的迹象。 “……微臣,微臣想,许是因为最近的天气变得暖和,春日阳气始生,昼长夜短,再加上娘娘体质虚弱,很难顺应自然,升清降浊,所以就比一般人更容易困倦……” 常祚余越说越将头埋得低低的,唯恐一不留神,就被李同显盯上发作。 纪青霭早就已经听出来了常祚余的意思,她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虽然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她就已经停了之前的药,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只不过,现在李同显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从纪青霭的角度,能看见身边这个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沮丧。 纪青霭对常祚余是有点抱歉的,好像每一次常祚余来见自己,她身边都杵着一个李同显。而每一次,李同显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像是今天这种情况,在纪青霭看来,对这位太医院的院使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原来是这样。”纪青霭主动接过了常祚余的话,“那等会儿就麻烦院使帮本宫开两副药,条理条理。” 常祚余闻言,如蒙大赦,赶紧磕了一个头,飞快溜走。 李同显还坐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很是肃穆。 房间里的其余人已经退了下去,纪青霭伸手去拉了拉李同显,“微之?” 纪青霭的声音很轻,但这一声,却是瞬间将李同显的魂给唤了回来。 下一刻,纪青霭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抱住了。 她脸上的错愕不加掩饰,但下意识地,她也抱住了李同显,低声问:“怎么了?” “你别不高兴。”李同显的声音几乎是跟她的问话声同时落下来,“孩子的事情,本来也不着急。这次没有就没有,下次总会有的。”李同显说。 这一次,纪青霭是真的有点愣住了。 她真没想到李同显会对自己说这些。 毕竟,从刚才的反应来看,李同显分明是应该最期待的人才是。 她以为现在这人情绪低落,就算是不迁怒自己,但应该也会沉默好一阵。 没想到,李同显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安慰自己。 纪青霭浅浅地笑了,点了点头,“我知道。” “真的?”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将纪青霭从自己的怀中拉出来,然后抬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像是这样才能仔细看清楚一样。 “嗯。”纪青霭点头,眼里一片没有阴霾的澄澈。 李同显微微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我就怕你钻牛角尖。”说完这话后,他又自责懊恼地一声,“也怪我,我没有弄清楚,就瞎激动,还在你跟前胡言乱语一通,让你白白欢喜。” 纪青霭抿唇笑,她倒是没有将自己的腹诽告诉李同显。 她是真的没有欢喜,都是李同显自己想多了。就算是停了药,在她自己的计划中,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怀上孩子。所以,如果今天真的意外有了孩子,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惊吓。 但这些话,纪青霭可不敢拿出来跟李同显说。 尤其是这个男人先前看起来是真的很希望能有一个他们两人的孩子。 晚上休息的时候,李同显没有再闹纪青霭。他拿着药,要给纪青霭上药。 纪青霭羞红了一张脸,说要自己来。 但李同显避开了她那只要夺药罐的手,一本正经道:“你有我熟悉吗?” 纪青霭被他这句话给直接噎住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等到反应过来后,纪青霭脸上羞红一片。 她不知道从李同显的这张破嘴里还能说出来什么不要脸的话。 李同显人已经掀开了她的裙摆,纪青霭浑身一震。 不得不说,先前李同显的那句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毛病,毕竟…… 他是挺熟练的。 虽然李同显没做什么,但纪青霭觉得现在比做了什么还难以让人忍耐。 她的双手死死地拽着被面,指尖都已经泛白,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那一刻,纪青霭真是觉得羞愤欲死。 好在李同显也知道他在面对纪青霭时的定力几乎没有,也不敢多耽误,将药膏放进了伤处后,就飞快抬头,视线也离开了纪青霭的腿间。 李同显的眼底有些发红,都是极力忍耐后的结果。 不过当他看见纪青霭那张通红的脸蛋时,还有那双带着靡靡艳色的眼睛,没忍住,直接低头,将那张唇咬住。 一吻结束时,纪青霭的衣裳已经乱得没法看。 她别过脸,不敢看李同显的眼睛。 每到这种时候,纪青霭都很清楚,李同显眼中的欲色惊人,看了让人害怕。 躺在床上,李同显还死死地搂着纪青霭,不想将她放开。 他在纪青霭的颈后不停嗅着,还时不时地亲吻,让纪青霭浑身战栗,恨不得下一秒就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奈何李同显的那双手臂,就像是铁钳一样,没给她任何可能挣脱的机会。 “明日做什么?”李同显问纪青霭。 他想,如果明日纪青霭没事的话,让她到书房里来陪着自己办公。 纪青霭:“黄小姐邀我去看蹴鞠。” 李同显的呼吸一顿。 他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顿时被纪青霭打了个措手不及。 “黄小姐是谁?”李同显是不可能承认自己问这话的时候藏着些妒意的,他都跟纪青霭好长时间不见,怎么能让旁人把人霸占了去? 第203章 梁子 纪青霭有些嗔怪似地看了他一眼,“黄小姐自然是黄县令的女儿,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段时间县令府的后院少了些什么人吗?” 李同显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他根本就不关注,甚至现在都还不知道黄夫人是什么模样。 纪青霭:“……” 李同显不知道纪青霭此刻心底的无语,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纪青霭的后颈,那样子十足依恋,不想放开,“明日推了她的约,跟我走。” “跟你去做什么?”纪青霭问。 “陪我,在书房。”李同显说。 这要是放在从前在宫里,不知道是多少妃嫔想要挤破了头都想要做的事。 能伴驾就已经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情。 但是,纪青霭觉得好无聊。 什么红袖添香,这不就是给人研墨,倒水吗?这不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吗? “不要。”纪青霭几乎想都没有想,便直接拒绝了。 下一刻,纪青霭就“嘶”了声,她是感觉到从自己的脖颈上,传来了一丝丝的痛。 纪青霭转过头,有些凶巴巴地瞪着在自己身后的人。 刚才李同显咬了她一口! 李同显现在在对上纪青霭的眼神时,不见丝毫心虚。他还挺理直气壮的,在对上纪青霭的目光时,很有底气道:“凭什么她比我重要?!” 纪青霭:“……?” 李同显干咳了一声,有的话这辈子就没怎么说过,就算是外表装得再像,可是心里的别扭是骗不了自己。 他现在就是在吃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的小姑娘的醋,因为后者得到了纪青霭的眼神。 李同显将怀里人翻了个面,让纪青霭正对着自己,把人抱得紧紧的,又不想要叫纪青霭看清楚此刻自己的神色。“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再说了,我离开这么长时间,你不是天天都跟她在一块儿?” 李同显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脑子里就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他想到在宫里时,百里桐也是这般霸占着纪青霭,顿时,李同显觉得自己心里那口气变得更不顺畅了。 纪青霭忍住没笑出声,她是怕自己开口一笑,眼前这男人就要恼羞成怒。 纪青霭抬手,放在了李同显的后背上,像是安抚似地拍了拍。 纪青霭觉得现在抱着自己的李同显,就像是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狮子,“那我不是早就已经答应了黄小姐吗?做人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李同显顿时觉得气更不顺了。 他原本以为纪青霭抱着自己,安抚自己,最后是要同意跟自己待在一起,而不是跟那劳什子的黄小姐。可当纪青霭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简直大错特错,他的令娘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那你们去做什么?”李同显有些郁闷问。 他倒是要看看这黄小姐究竟是有什么本事,把他的令娘迷得七荤八素,连自己都顾不上。 纪青霭:“不是先前就说过了吗?黄小姐约我去看蹴鞠。”她现在有理由怀疑李同显先前根本就没有认真听自己讲话。 “看男人?”李同显更不满意了。 纪青霭:“……石安城的姑娘们组的队伍,她带我去玩呢!” “这还差不多。”李同显说。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的男人的嘟囔声,再一次无语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天天亮后,黄诗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复踱步,她咬着手指头,一脸纠结。 昨天她母亲特意过来告诉她,皇上如今就在她们家府上,让她不要乱跑,她已经听了一天的话,安安分分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去打扰令昭容娘娘。可是,今天是她之前跟令昭容娘娘约好的一起去玩的日子啊,黄诗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不应该去叫人。 就在黄诗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时候,院子外面就来了人。 黄诗颖在看见夏菽出现在自己跟前时,眼睛一亮,语气欣喜:“夏菽姐姐,是娘娘派您来传话给我吗?” 夏菽点点头,“主子说,今日约了黄小姐一同去看蹴鞠,差奴婢来问问,黄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主子她已经准备好了。” “马上!”黄诗颖闻言,兴奋道,“我马上就好,夏菽姐姐,麻烦你转告娘娘,我现在就好,马上就到门口等着她!”说完这话后,黄诗颖就扭头朝着屋子里的大丫鬟喊道:“画眠,快点把我准备的千里镜拿出来,赶紧的赶紧的,我们出发!” 夏菽还没有转身,看着院子里兴奋又激动的黄诗颖时,忍不住笑了笑。 石安城的姑娘们之前就有组队一起玩蹴鞠,黄诗颖是其中的翘楚。 “其实我跟罗金锦的梁子,就是有一次玩蹴鞠的时候结下的。”黄诗颖坐在马车上,跟纪青霭絮絮叨叨说着,“罗金锦当初看上了一个才考中了秀才的书生,那一次蹴鞠赛的观众席位上,秀才也来了。结果我一脚踢飞了蹴球,正好砸到了……嗯,她的胸口……” 黄诗颖最后一句有些结结巴巴,说完后,她立马竖起了三根手指头,“但是,我能发誓,我可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就那么巧嘛!事后我也赔礼道歉了,但是梁子也结下了……” 罗金锦觉得自己在心上人跟前丢了脸,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黄诗颖。哪怕后者不是故意的,但就是已经丢脸,更何况,后来那秀才就娶了自家邻家的武馆先生的女儿,两人彻底没戏。罗金锦觉得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当初蹴鞠时,自己丢了人。 纪青霭眨了眨眼睛,“那之后你们还在一起玩?” “玩啊!怎么不玩?”黄诗颖瘪了瘪嘴,“不在一起玩的话,她怎么报仇雪恨啊?!” 纪青霭:“……” 行吧,这原因是她没想到的。 黄诗颖叹气,“其实罗金锦蹴鞠也玩得挺好的,就是每次我跟她打的时候,她真的好凶,我都快要招架不住了。我估计,今天她也是一样,毕竟,这一次可是她亲自上门来邀请的我。” 这要不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黄诗颖才不相信罗金锦有那么好心。 “不过没关系,我也很厉害的!”黄诗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青霭,“到时候娘娘您就用这个看我吧!” 第204章 打算 说完这话,黄诗颖就从旁边拿出了千里镜。 “这是千里镜,我爹爹托人从余杭给我买的呢。虽然已经给娘娘你留了最好的观赛的位置,但是用这个千里镜,能看得更清楚。”黄诗颖递给纪青霭。 纪青霭笑着点头,“好,那到时候我就只看你。” 这话让黄诗颖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出声,然后她冲着纪青霭疯狂点头,“好呀好呀。” 与此同时,罗金锦在家中也换好了蹴鞠的劲装。 那衣服将她的细腰勾勒得不堪盈盈一握。 “小蝶,都准备好了吗?”罗金锦站在铜镜跟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今日换的这一身衣服,很方便行走。到时候再戴上个帷帽,恐怕一般人都分辨不出她是男是女。 小蝶站在罗金锦身后,点头,“奴婢已经将小姐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匹千里俊绑在了蹴鞠场外面最近的那家客栈里,还有准备好的通关文谍和换洗的衣服,都放在了行囊中。” 千里俊是一匹大宛马,当初老爷给二小姐的及笄礼物,罗金锦见它高大俊猛,遂取名千里俊。 小蝶是最早知道,也是唯一知道今日罗金锦要离开的人。 自打她家小姐知道了老爷和夫人的安排后,那晚上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小蝶就得了自家小姐的吩咐,去黑市上买假身份。 “黄诗颖出门了吗?”罗金锦问。 小蝶:“黄小姐已经带着纪小姐一同出门,那位纪小姐看起来今日应该不会参加蹴鞠赛。” 因为纪青霭穿着平日的常服,那么宽大缥缈的裙裳,并不适合在场地上跑跳蹴鞠。 罗金锦“嗯”了声,像是觉得很满意。 那日,林章斐来找自己,让她帮忙将纪青霭约出来。 罗金锦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林玉珠的意思。 这位林家大小姐,先是找了自己,在被自己拒绝后,又让林章斐要求自己。 罗金锦捏紧了手中的手帕,这林家兄妹欺人太甚。林章斐和林玉珠显然都已经认为她是必然会嫁到林家做妾,如今吩咐安排起她来做事,简直不要太理直气壮。 可自己凭什么就要听这两人的?! 林章斐算个什么东西?家里养了十来房的小妾,如今也敢求娶自己?凭什么? 罗家的生意日后都会落到自己弟弟手中,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父亲,母亲,如今都能因为一艘商船就这么将她卖了,日后她真要是在林家遇见什么磨难,还有娘家人能靠得住吗? 罗金锦才不要将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手中,叫别人来掌控。 既然家里要舍弃她,那这个家,她不留也罢。 出门时,罗金锦正好撞上林玉珠。 林玉珠即便是参加蹴鞠赛,那一身料子看起来也格外与众不同。 她今日头上没有再戴着繁复的头饰,但却戴了一支沉甸甸的实心的金簪,那金簪乍然一看好似很朴素,但近距离观看,就能发现在金簪上,像是有金色的藤蔓缠绕。在阳光下,那只金簪上的藤蔓之间,似乎还有亮闪闪的珠光,原来是金簪上面镶嵌着黄宝石。 这玩意儿,一看就能让人知道价值不菲。 林大小姐的一身行头,还是的那么贵气。 林玉珠在看见罗金锦时,嗤笑一声。 她让罗金锦去把纪青霭请出来,罗金锦不同意。结果,她兄长一去,罗金锦还不是乖乖照办? 都到了这种时候,一介商户之女还在自己跟前拿什么乔? “纪小姐她今日来吗?”林玉珠在登上马车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她在知道了石安城的姑娘们有蹴鞠的比赛后,就动了心思。 蹴鞠这项运动,在整个大夏都风靡一时。 林玉珠在家里,自然也有跟人一起比赛的经历。她不是一个能忍受输的人,好胜心极强。所以,在蹴鞠上,她从前也是下了大功夫。 林玉珠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石安城能不能排在榜首,但是,她在闽州时,就隐隐有带头之风。她相信,在这小小的石安城里,没有人能真正越过自己。 她今日就是要在比赛场上,好好挫一挫纪青霭的威风,以报百花会当日之仇。 罗金锦不是没看见刚才林玉珠的眼神,她忍住胸口那口浊气,点头,“黄诗颖会将她带出来的。”的 “那就好。”林玉珠勾了勾唇。 林玉珠并不跟罗金锦共乘一辆马车,林玉珠觉得罗金锦的身份还不配跟自己同乘马车。 罗金锦在门口盯着林玉珠的背影,眼底有些怒色。 林玉珠在石安城的一切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花的她罗家的银子?就这么个白吃白喝的人,她是不知道林玉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 纪青霭跟着黄诗颖一同到了蹴鞠场后,发现这里还真是挺大,而且靠近先前她跟李同显一块儿去过的红袖班。 黄诗颖介绍说:“其实这里原本是一家江南富户的粮仓,但是前几年,因为犯了事儿,被砍了脑袋。那富户的家产全部都被充公。他在我们这石安城里,银子没留多少,但留下了粮仓这么大一块儿地方。这里距离集市有些距离,寻常人过来也就只是在旁边听听戏。所以,这块地挂出去的时候根本就无人问津。我爹见学子里蹴鞠也很是流行,便直接将这一块地方划分成了蹴鞠的场所。这些看台,都是后来才修建的,所以还新得很。” “这还挺不错。”纪青霭说。 “那当然啦!”黄诗颖显然还是个“爹吹”,“我爹说了,既然都是民众喜欢的,那就应该开放。所以,这一块场地,只要自己能拉起来两支队伍,就可以直接去县衙请批。人数凑够,不是做别的,都能通过。” “而且,每次县衙审批通过后,都会在两处城门口张贴告示,邀请大家一起来观看。” 纪青霭闻言,不由点点头。 黄县令这一手,不仅仅给民众行了便利,还拉动了整个石安城的商业发展。 因为这比赛一旦被众人所知,加上大家都对蹴鞠赛很感兴趣,自然就会吸引很多人去观看。 看蹴鞠赛也不仅仅是只用眼睛,还要摇旗呐喊不是?那卖果饮子的,卖凉茶的,卖甜水的,不都来了生意吗? 喊累了,腹中饥饿,不就能吸引小摊贩过来兜售吗?有人多的地方,就有生意做。 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都是些小摊贩,但一个王朝,不就是由小民组成的吗? 普通的百姓能安居乐业,有好日子,是王朝安稳兴盛的根基。 王公贵族是少数,寻常百姓才是基石。 纪青霭觉得黄县令的确是个通透人。 读书人却不拘泥于读书,能将士农工商一视同仁,便是个通透人。至少,不被世俗的规矩局限住眼光,也不被酸腐的理念禁锢思想。 纪青霭跟黄诗颖刚走到入口处,林玉珠的马车也到了。 林玉珠被身边的丫鬟扶着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纪青霭。 不过,当她看到纪青霭身上竟然还穿着绣着兰花的留仙裙时,顿时皱眉,大步走了过去。 第205章 巴掌 “你怎么回事?”林玉珠走过来,看着纪青霭,气势汹汹问。 纪青霭正在听身边的黄诗颖介绍这一次参加蹴鞠赛的成员们,耳边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句不客气的质问时,她愣着一张小脸蛋回头,对上了林玉珠很不满的目光。 纪青霭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林玉珠皱着眉头,她今天出来就是要跟纪青霭一决高下的,最好是能直接将对方按在地上摩擦,谁知道纪青霭看起来好像根本就没有要上场的意思,那她的计划岂不是都泡了汤?“你为什么没有换衣服?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是要蹴鞠赛?你答应了过来,现在又不上场,你玩不起吗?” 上一次去百花汇的时候,春麦和夏菽没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但是今天,来看蹴鞠赛,观众席上的小姐和少爷们,都有带着自己的仆从,纪青霭自然也将春麦和夏菽带在身边。 现在林玉珠这话一出,纪青霭刚微微蹙了蹙眉头,不论是有没有进宫,从小到大,都没有谁敢用这般语气在自己跟前说话。 先前在百花会上,她是客人,不想给主人没脸,也不跟林玉珠计较。但现在,林玉珠还这般没规矩。就算她只是荣国公府上的小姐,也轮不到林玉珠这般说话。 所以,下一刻,夏菽就迈出了一步,在所有人都错愕至极的眼神中,一巴掌就落在了林玉珠的脸上。 “啪——” 好大一声。 谁都没有想到纪青霭身边的丫头会突然站出来,在主子都还没有吭声的情况下,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打了娇蛮跋扈的林玉珠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真是直接把林玉珠打懵了。 黄诗颖也看懵了,自打她认识纪青霭以来,后者一直都是温温和和,一副特别好说话的样子。事实上,她也的确觉得纪青霭特别好说话,也特别随和,身上根本没有娘娘的架子,她很喜欢。 夏菽姐姐她也打过好几次交道,后者性格很是活泼,也很好说话。 这还是黄诗颖第一次见到夏菽这么干脆利索地动手。 还有一个人,现在也愣住了。 因为林玉珠乘坐了罗金锦平日里在家里常用的马车,所以,罗金锦来得迟了一步。 罗金锦刚走下马车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夏菽抬手,分外干脆地给林玉珠一巴掌的场面。 那一巴掌的声音,可真是有够清脆的。 罗金锦:“……” 吃惊归吃惊,但心里暗爽也是真的暗爽。 不过随后,罗金锦心里就只剩下了担忧。 从前在这石安城里,就属她跟黄诗颖的身份最高。她家虽然从商,但却是皇商,跟普通的商人是不同的。 黄诗颖是石安城县令的独女,这里最大的官家小姐。可是林玉珠却是闽州知府的女儿,闽州知府这官,哪怕罗金锦对朝堂的官员并不好奇,但也知道这肯定是比她们这里的黄县令的官职大很多很多的。 她没听说过黄家有什么显赫的远房亲戚,那这位纪小姐的人现在对林玉珠动了手,这可如何是好? 纪青霭看起来却没有罗金锦那般担心,她甚至在夏菽给了林玉珠一巴掌后,眼神都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似乎这种情况,在她看来,实属再正常不过。 “你疯了!”林玉珠从来都没有被人打过,夏菽这一手,着实让她脑子里有一阵变得空白。 林玉珠在反应过来后,捂着已经发红的半张脸,怒不可遏,“贱婢!凭你这么个下贱的东西也敢打我!?来人!把她给我按住,今天我还不信弄不死你这个小贱人!” 林玉珠勃然大怒,她从小都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别说挨巴掌,就连她亲爹,都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而如今,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被一个下人给打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林玉珠的面子往哪儿搁?! 林玉珠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刚才也是夏菽出手太快,而且着实是谁都没有想到,在石安城这小小的地界,会有人敢对她们家小姐动手。 现在其实不需要林玉珠发话,两婆子反应过来之后,就已经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作势要拿捏住夏菽,顺便也拿住纪青霭。 毕竟,纪青霭是刚才打人的丫头的主子。 没有主子的授意,身边的小丫头哪里有那样的胆子和本事? 可是,林玉珠身后的两个婆子刚冲过来,还没能抓住纪青霭和夏菽两人,忽然,这时候一道冷冽的银光破空而出,一举逼退了林玉珠身边的俩婆子。 纪青霭出行,李同显不可能不在她身边安排人。 只不过平日里为了不打搅到纪青霭出门玩的乐趣,这些李同显安排的暗卫不会出现。但一旦有人威胁到纪青霭的安全,或是纪青霭的要求,这些人自然会出现在人前。 林玉珠身边的两个婆子,看起来是有些凶悍,但这也只是对没有武功的小娘子们而言。这两人,对暗卫来说,都还有些不够看。 一人足矣。 第206章 绑了 落在纪青霭跟前的暗卫手里握着长刀,半遮着脸,叫人看不清楚容貌,就跟那日纪青霭在红袖班的观戏楼外面站着的护卫是一个装扮。 暗卫的那双眼睛,没有一点温度地看着林玉珠一行人。 就算是不说话,也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林玉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在对上此刻横空出现的男人的那双眼睛时,无端打了个寒颤。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坏我的好事?”林玉珠厉喝道。 在这种时候,她还不愿意在气场上落了下风。 可惜,暗卫是不可能回答她的话的。 按照寻常的规矩,刚才林玉珠身边的俩婆子这般冒犯主子,暗卫只需要手起刀落,把人头留下。 但是现在,这些被李同显派到纪青霭身边的暗卫,也知道这位贵主子并不喜欢看见什么血腥的场面。 所以,现在林玉珠这话一出,不仅仅没能得到暗卫的半句回答,甚至还看见那看不清楚脸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无视了她的话,转头,问身后的纪青霭,“主子,要杀了吗?” 林玉珠气得发抖,但同时又被风里传来的这话吓住了。 说话的人是不是在开玩笑,是不是在装腔作势她还是能听出来的。现在,林玉珠只听出来了对方言语间的杀意。 这人,还真是没开玩笑,想要杀了她们?! 纪青霭:“……那也不必。” 在她看来,夏菽刚才已经出手教训了人,倒也不至于现在因为林玉珠出言不逊就要人的命。 权势在手,不是让人为所欲为,更因为权势在手,才要学会控制。 再说了,林家的人现在留着还有用,到时候这一大家子人不都要打包交给李同显处理吗? 在纪青霭说话的时候,林玉珠终于回过神来,她眼神复杂地看着纪青霭,实在是有些不明白纪青霭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这般对自己。她的身份,现在在石安城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纪青霭又没什么厉害的背景,充其量也就只有黄贞松这么一个县令能靠一靠,但她爹可是知府大人,小小的县令,算得了什么? “纪小姐,你这是何意?”林玉珠冷着脸问。 打不过,就只能靠嘴里,林玉珠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次出门,她身边也是有会武艺的人跟着保护。只不过今日都是出门玩乐,林玉珠觉得带上两个粗使婆子已经完全能应付,谁知道纪青霭身边还有高手。 纪青霭这时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对面的林玉珠身上,见后者气急败坏的模样,纪青霭勾了勾唇,“我怎么了?” “纪小姐你好大的威风,你先让你的婢女动手,如今,又想要仗势欺人吗?”林玉珠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刚才夏菽那巴掌,实在是太用劲儿了,“纪小姐的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纪青霭诧异道:“难道不是因为林小姐你先出言不逊?林小姐怕是从小没有被家里好好教育,这才养成了你这般跋扈的性子。对着谁说话,都是这么盛气凌人。我家这小丫头,就是脾气秉性有些太直接了,她看不惯林小姐这般咄咄逼人,才想要替林小姐的家人管教一二,这怎么叫仗势欺人呢?” 纪青霭这话不可谓不气人。 先是站在纪青霭身边的黄诗颖第一个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让身边的丫头代替林玉珠的爹娘管教林玉珠,这要是传出去,林玉珠怕是脸都没了吧? 走过来的罗金锦也没想到纪青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不由惊讶地朝着纪青霭的方向看了眼。 隐隐的,罗金锦觉得眼前这位纪小姐,可能还真不是一般人。 想到之前在百花会的时候,黄诗颖主动替纪青霭拉开椅子,又给人亲自奉茶等,她那时候只觉得黄诗颖对她那位亲戚表姐还是表妹照顾太周全了,她猜测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不错。但现在一回想,或许并不是因为关系不错。 如果,这位纪小姐的身份,远在黄诗颖的身份之上呢? 林玉珠脸都比气白了,她伸手指着纪青霭,“你,你你……”这瞬间,她几乎有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跟我讲话?”纪青霭反问。 林玉珠气节,她吵架就没见过纪青霭这样的! 怎么好意思现学自己的话?! 林玉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狠狠道:“好!你现在仗着身边有护卫是吧?你给我等着!”说完这话,林玉珠飞快跟身边的嬷嬷说了句什么,皱着眉头催促。 纪青霭见状,就知道她是去叫人。 她有点苦恼。 今天过来本来就是高高兴兴看蹴鞠比赛,结果半路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林玉珠,眼看着对方居然还是要去叫人组织一场“聚众斗殴”,纪青霭可不想将出来游玩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算了。”纪青霭摇了摇头,她看着林玉珠,“你是要去叫人过来吗?” 林玉珠双手抱臂,她抬了抬下巴,“当然,你怕了?” 她今天是一定要报仇的,先不说百花会的事,就只说今日自己挨了一个下人一巴掌,这口气,林玉珠绝对咽不下去。她一定要让纪青霭也尝尝,被人扇巴掌的滋味! “那你不参加比赛了吗?”纪青霭没理会林玉珠的问题,直接问。 “今日我就算是不参加比赛,我也要你知道教训!”林玉珠觉得纪青霭问的话有些太不知轻重了,比赛能有找回自己面子重要吗? 纪青霭像是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好吧,虽然有点遗憾,不能在赛场上见到林小姐的风姿……”她顿了顿,也不知道是朝着身边的哪一处招了招手,接着说:“那就先将这位闹事的林小姐还是她身边的两位嬷嬷带下去吧,等到蹴鞠赛结束后,再把人放出来。这么热热闹闹的比赛,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原因,就被破坏了,影响了旁人的心情吧。” 纪青霭这话一落,林玉珠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忽然,就见又一道黑影出现,手起刀落间,刚才得了林玉珠吩咐去叫人的嬷嬷,还有那个一直站在原地的嬷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都倒在了地上。 眼前这一变故,让林玉珠大惊失色。 她没想到纪青霭居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二话不说,就直接让人动了手。 “你!” 林玉珠伸手指着纪青霭,还想说什么,可是下一刻,她就直接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黄诗颖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然后转头看着纪青霭,“这,也行?不会出什么事吧?” 纪青霭:“出什么事情?我只是让她暂时安分一点,让人把她送到哪间酒楼的雅间,我们看比赛的时候她不出来就行了,又不是要欺负她,这能出什么事?” 纪青霭向来很放心李同显的人的办事手段,要是这些人能让林玉珠受伤那才是怪了。 黄诗颖总觉得这事儿好像不能这么算,但一时间,她又找不到纪青霭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毕竟,蹴鞠赛的确不能因为林玉珠这么一个人就被破坏,纪青霭也只是暂时让人安静一点,不要来破坏比赛,这又有什么错呢? 还站在对面的罗金锦现在是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黄诗颖跟纪青霭两人,像是才认识这两人一般。 纪青霭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抬了抬下颔,“你也想要闹事儿?” 罗金锦立马摇头,她怎么可能跟林玉珠那种人站在一条战线?她巴不得林玉珠踢到铁板,就像是现在这样。 纪青霭确定罗金锦不是来闹事的后,就转过身,“哎呀,都耽误时间了,赶紧进去吧,比赛不都马上开始了吗?你们加油啊!” 纪青霭倒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兴冲冲要去看台上。 但是,同样经历了刚才的事件的黄诗颖和罗金锦,在听见她这话时,还有那隐隐有些欢快的声音时,双双沉默了。 还真是…… 第207章 扭伤 比赛的名单是之前就已经确定好的,林玉珠骤然缺席,但因为这蹴鞠赛本来在石安城就是热门活动,很快就有别的年轻的姑娘补上来,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比赛的进程。 至于林玉珠去了哪里,还真是无人在意。 她本来来石安城的时间就不长,再加上为人又格外高傲,跟石安城本地的姑娘都不大玩得到一块儿去。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像是罗家这般,有求于林家。年轻的姑娘们也是有自尊心的,没几个愿意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倒是对纪青霭,这里还是有不少姑娘对她有好感。 先是因为纪青霭去城郊的时候,遇见陈祺梦那一群人,她很大方地将自己搭建起来的帐篷邀请了大家一块儿进来坐。然后在百花会的时候,纪青霭还主动给大家分享了果子茶。 她的这种分享,就是和朋友之间平等的分享,跟林玉珠居高临下的施舍截然不同。何况,那果子茶是真不错,酸甜可口,是一般年轻的小姑娘都会喜欢的味道。 就光是这两点,已经足够让石安城的姑娘们对她心生好感。 所以,大家在知道林玉珠突然爽约后,有人就问到了黄诗颖,问她要不要让纪青霭也一起参与进来。 黄诗颖替纪青霭拒绝了,理由是纪青霭之前给过的,她不会。 如此这般后,参赛的姑娘们这才朝着赛场上找别的替补人员。 没多久,人数就凑齐了。 姑娘们换好了装束,戴上了代表两队的不同颜色的头巾。铜锣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纪青霭现在坐在最佳观看的位置,黄诗颖的安排很妥帖,周围都有珠帘,既然能挡风,也能挡住四面八方的目光,将这最正中间的位置设置成了一个雅间。 与此同时,纪青霭到地方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小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这个时节的时令水果,还有一壶茶,下面用小火在烧着,发出咕噜咕噜令人愉悦的沸腾声。 春麦将纪青霭惯用的那张白狐毛毯铺在了春凳上,又将柔软的抱枕和靠枕放上去, 确保自家主子在这里不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能极为舒服。 纪青霭这时候手里拿着之前黄诗颖给自己的千里镜,想到在马车里时,黄诗颖说让她就用这东西看自己时,纪青霭唇角不由微微一翘,然后现在真就拿着千里镜认认真真地在比赛场地上找着人。 黄诗颖的身影很突出,她穿着今日出门前换的那一身白底红边的蹴鞠服,额头上还戴着代表着她们队伍的红色的抹额,一张小脸上神采飞扬,用千里镜似乎都能看见后者脸上细细密密的汗水。 黄诗颖就是红队的队长,她们这群姐妹小分队在从前不知道打过了多少次配合,彼此之间很是有默契。蓝队也不遑多让,蓝队带队的人是罗金锦,两队从一开始就表现很激烈,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一队进球。 纪青霭从前也看过蹴鞠赛,但女子蹴鞠赛像是这么有意思的,却不多见。 这时候,变故突发。 周围传来一道道的惊呼声,纪青霭不明所以,挪开了千里镜,赶紧伸长了脖子看向场地。 蓝队进球了。 但是,蓝队队长也受伤了。 比赛场上,黄诗颖在看见罗金锦摔倒后,也是第一时间跑了过去。 “你可还真是不要命啊!”黄诗颖是看见罗金锦刚才踢球的动作的,如果身上没点跳舞的功底,还真是做不出来她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但现在玩蹴鞠,跟平日里的跳舞当然还是很不一样。 所以,罗金锦那出其不意的一脚,的确是进到了今日的首球,但同时,她自己的现在也受伤了。 罗金锦捂着自己的脚踝,皱着眉,“这只是意外。” “行吧,你就嘴硬吧。”黄诗颖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动作却很利索,已经叫人过来把罗金锦搀扶下去,“等会儿你就不要上场了,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你还是好好休息着吧。” 第208章 轻薄 罗金锦:“我没事,就只是扭伤了一点而已。等会儿大夫看了,我还是可以继续。” “哎哟喂,我的罗二小姐,你就听一次元娘的话吧。”身边有同样是蓝队的姑娘,这时候也开口劝说道,“这脚踝扭伤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你要是再这么跑跑跳跳的话,谁知道会不会成什么大事儿?你就好生休息,在场这么多人,又不是没能人能替补。” 红队这边的姑娘也附和,大家在比赛场上虽然是对立的两队,但是私下里,都是石安城的姑娘,关系还挺不错的。见到罗金锦受伤,更多的姑娘们还是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 罗金锦在众人的劝说下,只好无奈点头,“好吧,那我先下场。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大家,差点扫兴。” “哎呀,这算是什么扫兴?你也不是想受伤啊!”蓝队的姑娘们安慰说。 “就是就是,下次我们还能再一起玩,今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很快,罗金锦就被人扶着走下了场。 像是在蹴鞠这种运动比较激烈的赛场上,要是没一点意外,那才是不正常的。罗金锦扭伤了脚踝下场,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纪青霭同样没什么放在心上。 罗金锦的包间的位置,距离她这正中间最好的地方的地方,相隔不远。纪青霭看了一眼后,还让夏菽去送了点跌打损伤的药膏。这些原本是她给黄诗颖准备的,准备得还挺多的,分给罗金锦一点也不妨事。 林章斐今日也来看蹴鞠赛。 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家妹妹过来,同样也是为了罗金锦。 自打一年前他来这石安城时,发现罗金锦都已经长开了,不知不觉,也成了一个小美人,林章斐当时就动了心思。 只不过那时候他刚收了一房小妾,要是把罗金锦带回去的话,家里那个可能就要闹了。 为了才收的娇妾,忍一忍,林章斐也是愿意的。 一年时间,也足够让他对那小妾厌倦。因此,今年来这石安城,林章斐一到了罗家,就跟罗家家主提出了此事。 只是,林章斐现在在看台上看见了罗金锦,却没有发现自家妹妹,甚至,在这包房里,他连自家妹妹身边的嬷嬷都没有看见。 林章斐皱了皱眉头,然后吩咐了手下的人去找人。 虽然说在这石安城里,他相信应该没有人能奈何他兄妹二人,但妹妹人不见了,他也不能真什么都不做。 现在,林章斐看见罗金锦受伤下场。他立马就朝罗金锦的那包间走了去,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在姑娘面前多表示表示关心,才能赢得姑娘芳心嘛。 林章斐站在罗金锦这包厢的帘子门口时,罗金锦正在给自己脚踝上药。 刚才在赛场上,她脚踝不舒服不是作假,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而已。 她需要一个借口,也是一个机会,如果完全做戏的话,在场这么多人,保不准被谁看出来。但要是真的受重伤,那她今日连骑马出城都做不到。所以,罗金锦才选择了这种半真半假的做戏,果然,没人怀疑自己。 但是,她这头才回到自己的包间,外面就传来了林章斐的声音。 “二小姐,你还好吗?需要我帮你叫人吗?” 这边是露天的看台,虽然她们最上面这一层是“包间”,但也只是用珠帘隔起来,或者直接划分了一大块地方,并没有墙壁和门这样的阻碍。 所以,在林章斐开口时,罗金锦就看见了在珠帘外面的那道身影。 罗金锦给自己上药的手一顿,她现在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因为今日准备离开,身边人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唯一知情的小蝶,现在还在客栈里乔装打扮,等到她去客栈将马牵走离开后,小蝶就会假装她的模样,回到看台,拖延时间。 罗金锦自认为自己的计划还算是完美,谁知道现在林章斐的出现,直接打乱了她的计划。 “多谢林公子关心,我没事。”罗金锦飞快开口,脑子里则是在想着怎么能赶紧将这人打发走。 林章斐可没有意识到罗金锦不待见自己,可能就算是意识到了,也没放在心上。他看上的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拒绝? 所以,下一刻,林章斐直接掀开了那几乎没什么阻拦作用的水晶珠帘,直接走了进来。 “刚才我看见你在场地上受伤,很是担心,我来帮你看看。”林章斐靠近罗金锦开口道。 罗金锦大约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将规矩放在眼里,她身边又没个丫鬟小厮,顿时吓了一大跳,站起来猛然后退一步。 “林公子,请你自重。孤男寡女的,相处一室总归是于礼不合,还请林公子速速离开。”罗金锦都快要被林章斐逼到了角落里,她脸上一片绯红。 不是羞的,是气的。 林章斐怎么可能放过这种跟罗金锦单独约会的机会? 他见到罗金锦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想要躲藏起来,林章斐的眼里不由迸射出了兴奋的光。 现在罗金锦越是挣扎,却越是能激起他的兴趣。 他喜欢看见娇滴滴的小美人从难以驯服到委身于自己,不得不承欢的画面。 这让他会格外有成就感。 而罗金锦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来了对他的抗拒,但这样才更有挑战性,征服了这样的女子,那种兴奋,可不是一般人能给的。 “怎么会不合礼法?日后你就是我的人,二小姐的父母应该已经跟二小姐提过了吧?过几日,你就跟我一同回闽州,入我林家的门。”林章斐笑眯眯地看着罗金锦,开口又说:“我们都是未婚夫妇,二小姐不用太在意这些虚礼,跟着我,日后我会对你好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章斐几乎整个人都已经快要贴上了罗金锦。他的呼吸,也喷洒在了罗金锦的脖颈间。 “二小姐,你好香啊!”林章斐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就想要将跟前的人揽入怀中,好好温存一番。 第209章 求救 在林章斐看来,罗金锦必然是要进自家的门,就算是现在他对罗金锦做点什么,也不算是轻薄对方。毕竟,夫妻之间,关起门来,本来就要做那档子的事。何况,他又不是真的要在这种开阔的地方,对罗金锦做点什么实际性的事。 罗金锦现在却是心里骇然。 她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林章斐,何况,现在林章斐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她心里厌恶得要死。 当罗金锦感觉到林章斐的手都碰到了自己的腰时,那瞬间,罗金锦真的按捺不住了,猛然一下伸手,就将跟前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林章斐推了个趔趄,然后一弯腰,就从林章斐的手臂下逃走了。 罗金锦在推开林章斐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之后自己要怎么办。 但是,她在跑出包间时,脑子里骤然就冷静了下来。 现在也是不得不冷静,罗金锦想,如果自己现在就跑去客栈的话,凭着此刻林章斐被自己推了一把狠狠拒绝的愤怒,这男人说不定还要跟上来,她是不可能顺利离开,说不定自己准备逃婚的事情,还要被发现。 不能跑出去,但是,她现在还能去哪儿? 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时,罗金锦用力握了握拳,指甲都已经掐进了掌心里。她是知道今日纪青霭的看台包间在什么地方的,这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亲自安排,自然很是熟悉。 在前一刻,罗金锦已经将这石安城里能帮得上自己的忙的人全都过滤了一遍,最后,她发现唯一能帮助自己的,可能还是那个跟她只有两面之缘,甚至自己都还没有摸清楚底细的纪小姐。 就凭着不久前,纪青霭直接命令身边的人将林玉珠带走这件事,罗金锦就笃定后者有办法按住林家这对兄妹。 当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后,罗金锦的脚步便不再犹豫。 在旁边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纪青霭除了最开始听到林章斐的那句问话声后,就完全没有再关注。因为现在下面的赛场上,也变得激烈起来。 姑娘们都被激起了斗志,一个个的像是小牛一样在赛场上“横冲直撞” ,引得全场惊呼。纪青霭自然也不例外,石安城的这一支蹴鞠娘子队,比她见过的所有的蹴鞠比赛的队伍都有意思,纪青霭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上面。 甚至因为之前黄诗颖说想要让纪青霭看她一个人,纪青霭现在直接趴在了栏杆上,朝着下面喊着黄诗颖的名字,跟周围左右上下的观众们完全没什么两样,完全沉浸,完全投入。 所以,当身后的珠帘传来“哗哗”的响动时,还有夏菽阻拦的惊呼声,纪青霭惊讶回头。 夏菽现在还保持着拦着人的动作,“你干什么?罗二小姐,你不能闯进来。”夏菽对着罗金锦,还算是有点耐心。 罗金锦现在脸上有些惊惶之色,她视线没有落在此刻拦着自己的夏菽身上,而是落在不远处还靠着栏杆的纪青霭身上。 当罗金锦看见纪青霭转过身时,她猛然一下就直接跪了下来。 “纪小姐,请你救救我!” 别说是纪青霭,就连距离罗金锦最近的夏菽都没反应过来。 罗金锦这跪得太快,夏菽都没能将人拉住。 现在,罗金锦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纪青霭跟前。 纪青霭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很快就恢复到了寻常模样,她一边用眼神示意夏菽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一边问:“罗二小姐有什么话还是先起来再说吧,我可担不得你这么一跪。” 现在夏菽拉地上的人,拽了两把,居然没拽动,她抬头冲着自家主子使眼色,看来这位罗二小姐,是铁了心要跪在地上求帮忙。 “还请纪小姐先听我将话讲完吧,我知道我现在提出来的要求可能有些唐突了纪小姐,但,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罗金锦心一横,就直接讲了出来,“我被家里的父母逼着嫁给林玉珠的兄长,现在,他人追到了我的包间里,我不堪其扰,这才趁机逃脱出来。还请纪小姐助我一臂之力,我不想嫁给他!” 纪青霭有些明白过来罗金锦的意思,不过,她心里也不是没有半点惊讶的。 因为根据先前黄诗颖告诉自己的那些罗家的事,让纪青霭觉得罗金锦应该是在一个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的姑娘。不然,一般的小娘子可没有罗金锦那般有底气,敢跟石安城的父母官家的小姐斗气。 “可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纪青霭说,她虽然不知道罗金锦的父母为什么要将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但这种事情,的确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抱歉,罗二小姐,这件事情,我可能也无能为力。” 罗金锦惨笑一声,“可是,纪小姐,你知道吗?我不是嫁给林玉珠的兄长做正头娘子,我是去做妾!” 这一次,纪青霭是真惊讶了。 嫡女做妾,其实,一般的小门小户人家,好些都不愿意。尤其是那种清贫的,但是又有些骨气的读书人,更是不允许让自己的女儿做妾,觉得丢人。 罗金锦这么一个出身富贵的皇商嫡女,去做妾的话…… 纪青霭没考虑林章斐是不是什么正四品官员的嫡子,她只觉得嫁给权贵可能并没有嫁给自己能拿捏住的小门小户过得舒心。 纪青霭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是罗金锦被家里的父母押着去给林家的人做妾,也不是她一个外人能管得了的。 但现在纪青霭还没有说什么,刚才被罗金锦推开,被激怒的林章斐就找了过来。 林章斐没想到罗金锦事到如今,还这么不知好歹。 小美人拒绝一次,是娇羞。拒绝两次,是矜持。拒绝三次,还能说是担心内敛。但是,像是罗金锦这般不知道拒绝过自己多少次的,在林章斐看来,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现在,林章斐在看见罗金锦的身影后,直接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第210章 打人 林章斐闯进来的时候,夏菽就没那么客气了。 “什么人?!出去!”夏菽不会武功,但是这不妨碍她直接拿起了手边的鸡毛掸子,指着这时候进来的林章斐。 林章斐皱眉,只觉得眼前这丫鬟简直不知礼数,他是什么人,也能让这样的下人拿着东西指着自己? 但是现在,林章斐没空跟夏菽计较,他目光紧紧地盯着此刻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躲在了纪青霭身后的罗金锦。 “罗二小姐。”林章斐无视了夏菽,只对罗金锦伸出手,现在还在外面,林章斐是要面子的人,不想在外人面前跟罗金锦两人闹得太难看,那太跌份,“你在这里打扰这位小姐做什么呢?还是请跟我一同回去吧。 ”在说完这话后,林章斐还不忘记朝着纪青霭的方向歉意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在下的未婚妻同在下争吵,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打扰了。” 林章斐这话说的,若不是纪青霭知晓内情的话,说不定还真要以为他是什么爱护未婚妻的翩翩君子。 纪青霭感觉现在躲在自己身后的罗金锦伸手无意识地拽了一下她的裙摆,那样子,看起来还真是对眼前这人感到厌恶又恐惧。 “她好像不想回去。”纪青霭在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开口了。 她跟罗金锦无亲无故,甚至都谈不上了了解认识,纪青霭也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不惹这样的麻烦。 只不过,在男女之事上,因为她是姑娘,所以,她总是更愿意站在女子这一方,而不是帮助男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她就是更愿意相信女子。 更何况,眼下的情况,还挺一目了然的。 林章斐来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对方会不放人。 现在听到纪青霭的话,他才又看了纪青霭一眼。 刚才进来的时候,林章斐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罗金锦身上,也没有怎么关注过此间主人。现在这一看,林章斐差点就看痴了。 罗金锦的模样已经很出众,但是跟眼前这女子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要是说罗金锦就是馥郁芳香的纯白小茉莉花,那么纪青霭就是秾丽的牡丹花,看着就极为大气富贵。 林章斐是还想要多看两眼的,但是现在站在旁边的夏菽见状,手里的鸡毛掸子已经毫不客气地落在了林章斐身上。 刚开她还算是客气,但现在,对着林章斐这么个管不好自己眼睛的流氓,她哪里还会客气? “好你个登徒子!你还敢盯着我家主子看?!不要脸!让你滚出去滚出去!” 夏菽才不管来的人是什么身份,后者那双眼睛里的目光让人看了就不舒服,这么冒犯了她家主子,她打两下就都是轻的。 更别说夏菽早就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林章斐,这可不就是先前那个张扬跋扈的林玉珠的兄长吗?反正妹妹她都已经打了,现在再把人哥哥打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一家人,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都没差的。 林章斐冷不丁地,肩膀上和腰背上都挨了好几下,人都是吃痛的,他被夏菽骤然发作地几鸡毛掸子打得下意识要避开,顿时就退出了纪青霭的这间包房。 退出去的那刹那,林章斐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丫鬟给打出来了,他顿时怒不可遏。 “狗奴才也敢打我?”林章斐一把就抓住了夏菽手里的鸡毛掸子,成年男子的力气自然是比女子大很多的,下一刻,眼看着林章斐就对夏菽动作,忽然,他脸色一变,膝盖一痛,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随后,林章斐发出一声痛呼,“啊!是谁?!谁在偷袭?!” 他刚才明显感觉到有人用暗器击中了他的膝盖和手腕,所以现在他才会丢了这个大个脸。 纪青霭听见这话,唇角勾了勾笑。 她自然以为是李同显派到自己身边的护卫动的手,毕竟,在暗处保护自己的护卫是不会这么眼睁睁看着林章斐在自己跟前这么放肆的。 但纪青霭没想到,在林章斐这话出口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不远处的楼梯口传了过来—— “我打的,又如何?” 纪青霭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就已经直接走上前一步,掀开了面前的水晶珠帘。 “微之?!”纪青霭在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眼里不由露出了几分欣喜,她惊讶开口。 昨夜,李同显在床上问她明日是否有什么安排时,纪青霭告诉了他自己要去看蹴鞠赛,纪青霭甚至还邀请李同显一块儿过去看看,放松放松心情,结果当时就被拒绝了。 纪青霭自然不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人,还因为自己居然要为了一个姑娘抛下自己而生闷气,所以对于自己的邀约,他自然是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只是李同显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自己说不去之后,纪青霭就没了声。他以为对方会再缠一缠自己,说让他陪着她去的话,但是李同显等啊等啊,始终没能等到纪青霭的第二次开口相邀。等到李同显终于觉得不大对劲儿的时候,他微微低头一看,好家伙,怀里的人早就已经睡着了。 望着纪青霭跟没事人一样的娇憨的睡颜,李同显觉得自己胸口那口气真是不上不下,更觉得憋得慌。 这真的不是在敷衍他吗?李同显不由深深怀疑起来,他觉得刚才纪青霭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去看蹴鞠赛,就只是随口问问,根本就不诚心!不然,怎么就只邀请自己一次?! 那他还想去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同显今天一大早就去了书房。他的事情还很多,哪里有时间陪着纪青霭去看那些小姑娘的比赛? 但是,等到坐到书房后,李同显看着眼前的卷宗,忽然就有些看不下去,脑海里满是昨天晚上纪青霭睡得比谁都香的那张脸蛋,瞬间更是心浮气躁。 第211章 律法 他招来张义德,问了声纪青霭现在在什么地方,才知道那小没良心的,居然一大早就跟着别人出门了,没有半点要过来问候自己一声的意思。 李同显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追出去,那他是不要面子的吗?昨天才拒绝了人,今天就眼巴巴地追过去,那他都成什么形象了? 可是,案头的卷宗是越看越看不下去,等到李同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坐在了马车里。 再然后,就出现在了蹴鞠赛的看台上。 李同显还没有走上来的时候,凭着习武之人的耳力,他已经听见了夏菽的呵斥声。 夏菽是纪青霭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之一,李同显当然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听了出来。 尤其是在听见夏菽那句“登徒子”时,李同显脚下的步子就不由迈得更大了些。 一上楼,李同显就看见一陌生男人欲对房间里的人不利,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伸手就从指尖射出了两颗银瓜子,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派到纪青霭身边的护卫是不可能看着纪青霭出事。 李同显这一身功夫,虽然不能说能跻身江湖的一流高手之列,但是,常年习武的他,本身也差不到哪儿去。对付一个林章斐,实在是绰绰有余。 林章斐在听见一道陌生的男音传来时,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但他才刚刚看清楚逆着光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是轮廓,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像是飞了出去,与此同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林章斐几乎在这瞬间就已经惨叫出声。 李同显却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若不是因为想到这人无理,冲撞了纪青霭,李同显可能根本都不会亲自动手。 见到纪青霭人已经从包间里走了出来,李同显上前两步,直接拉住了纪青霭的手,“那不长眼的没伤到你吧?” 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阴沉。但凡纪青霭现在点头,刚被他一脚踹翻的林章斐立马就没什么好下场。 纪青霭失笑,“我能有什么事?刚才他还没说两句话呢,就被夏菽给打了出去。” 李同显的目光也随着纪青霭这话朝夏菽看了眼,就看见夏菽有点局促地拿着鸡毛掸子,正不知道手脚该放哪儿。 饶是夏菽跟着纪青霭进宫这么长时间,但她对李同显还是有些天然的畏惧。 所幸李同显的目光没有多停留,只是淡声夸赞:“护主有利,回去找张义德领赏。” 在外面,李同显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夏菽也很识趣儿没有下跪谢恩,就弯了弯腰,拿着鸡毛掸子有些滑稽地拱手作揖。 罗金锦这时候也看见了李同显,但是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格外英俊,但是好像也分外不好招惹的男人是谁。她的注意力就只在纪青霭身上,罗金锦在看见纪青霭如今这么亲密地挽着来人的胳膊时,眼睛都瞪大了。 但现在不是她好奇纪青霭跟这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关系的时候,罗金锦看着在他们背后,已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林章斐,不由咽了咽口水。 见到林章斐被教训,罗金锦自然是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到林章斐的身份,她又不由变得担心起来。 “纪小姐,林章斐的身份……”罗金锦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纪青霭听见她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不过,她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像是思索起来了林章斐的身份而变得不安,倒是挺平静的。 “哦,对了,差点忘了。”纪青霭说,然后对李同显介绍道:“这就是林章斐,闽州知府的长子。” 纪青霭说出“闽州知府”这四个字的时候,也很平淡,似乎这个人在她眼里压根就不算是什么大人物,根本不值一提一般。 纪青霭的确是觉得闽州知府不值一提的,先不说她这辈子根本就不会跟朝堂的官员真的打什么交道,就说她入宫之前的身份,家里的人哪个不算是达官贵人?老祖宗都还是一品诰命夫人,哪个品阶不比个四品的知府高得多?何况,如今这个闽州知府,可不算是什么好东西,更是入不了纪青霭的眼。 一旁被踹到看台角落里的林章斐,在听到纪青霭这话时,剧痛之下,他根本就来不及注意到纪青霭的语气,他只当做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林章斐得意抬头,“你们这群刁民,知道我是就就好!还不把我扶起来?!” 林章斐甚至都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要怎么处理刚才打了自己的丫鬟和踢了自己的不知名的男人。 可是,下一刻,林章斐就神气不了了。 李同显活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被人叫做“刁民”。他揽着纪青霭,站在珠帘处,看向林章斐,那眼神跟看着一具尸体也没什么两样。 “闽州知府?估计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的闽州知府?跟倭寇勾结的朝廷蛀虫?很好,来这一趟,也不算是白来。这人的性命肯定是要留下的,毕竟,一家人也要死得整整齐齐,才算是团圆。”李同显开口说。 纪青霭在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身边这人居然还讲起了地狱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纪青霭觉得不好笑,听到这话的林章斐则是又惊又怒。 他的确是没想到自己搬出来了身份,眼前这两人竟然还能这么风轻云淡,甚至还口出狂言,说什么要让他们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 “你,你们究竟是谁?”林章斐反应还不算慢,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些不对劲。刚才那陌生男人的话,他一听,也能听出来对方不是在说着玩玩,好像是真的有那样的打算。 再加上他们家跟倭国的人勾结在一起,这是秘密,别说外面的人,就连闽州本地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可是现在,对方言语之间的肯定,让他心里忽然生出来了不太好的预感。 李同显却是不想再同一个废物讲话,在他眼里,林章斐完全就不够看。 “把人带下去,看着可别死了。” 李同显这话话音一落,从他身后就走出来了两护卫,“听闻林天泉很是看中他这好儿子,先审问,能问出来有用的东西就先好好留着人,要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那就留着一口气。” 这话一出,林章斐已经彻底慌了。 “好好留着人”和“就留着一口气”,他的已经能猜出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你们疯了!这是在大夏,你们这些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律法?!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滥用私刑!”林章斐猜不到李同显一行人的身份,他只觉得自己是遇见了一群疯子。 李同显的注意力始终只在纪青霭身上,现在听见林章斐的乱吠声,他拧眉,倏然一回头,带着冷意和杀意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林章斐,几乎让后者瞬间失声。 “朕要做什么,就是律法。” 第212章 惶恐 林章斐听见李同显这话的那瞬间,前一刻还挣扎地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最后疯狂的模样,后一秒,他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条早就已经在岸上暴晒多日的没了声息的咸鱼。 林章斐眼睛不仅仅是愕然,更多的,变成了惊恐。 他忽然想到前两日还在跟妹妹林玉珠讨论住在黄县令家的那名女子,姓纪,他还在想,会不会是江南纪家的庶女,可是林玉珠告诉他,纪家没有庶女,只有一个嫡女。 嫡女早就进宫为妃,他们都觉得荣国公府的那位娘娘不可能出现在石安城,根本就没有将纪青霭的身份往那方面想。 如今才知道,那时候分明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那日就知道不远处站在罗金锦跟前的女子是谁的话,林章斐想,自己断然不会这么莽撞,也断然不会来招惹她。 谁能想到这女子就是当初荣国公府的那位嫡小姐,如今的令昭容娘娘呢? 林章斐这一刻,心如死灰。 林章斐留给罗金锦的,便是一张充满了不敢相信和格外惊骇的神色的脸。 不过,现在罗金锦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到刚才李同显的那句话?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敢自称“朕”,谁又敢说出自己就是王法这样的话? 所以,所以……如今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人,是皇上和宫里的娘娘?! 罗金锦忽然觉得自己腿肚子一软,“扑通”一声,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罗金锦完全没想到的,她猜到了纪青霭身份可能比黄诗颖还要尊贵一点,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一点是亿点啊。 “民女拜见皇上,拜见娘娘。”罗金锦的额头都贴在了地面上。 李同显在看见手下的人将林章斐押送离开后,注意力自然全都落在了纪青霭身上。现在冷不丁地听见罗金锦的声音,这才想起来现在这儿还有个外人。 李同显只看着纪青霭,“这是什么情况?” 他虽然没见过黄诗颖,但也知道眼前这女子应该不是官家小姐。昨夜,纪青霭可是口口声声说要跟黄小姐出门游玩。现在一看,李同显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除了黄小姐之外,他的令娘还有别的玩伴?有那么多人陪着她一起玩,所以这才拒绝了自己? 李同显登时就觉得这些石安城的未出阁的姑娘们有点烦人。 纪青霭已经让身边的人将罗金锦从地方扶了起来,她完全不知道此刻李同显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刚才那林章斐想要求娶这位罗二小姐,但是罗二小姐不愿意,那王八蛋还想来硬的。罗二小姐走投无路,这才闯进了我这里。” 李同显没有对林章斐跟罗金锦的亲事发表看法,他就听着最后两句,眉头便已经拧了起来。 罗金锦不由有些紧张,她觉得自己的遭遇可能能让纪青霭这样的女子生出恻隐之心,但是,在面对皇上,或者说这世间的男子时,她没一点把握。 毕竟,这世间的男子可不会觉得女子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是有多重要的事,只要父母都点头了,她就应该嫁过去。至于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女子的心意和幸福本身,在他们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所以,这一刻,罗金锦刚被夏菽扶着站起来,又重新“扑通”一声的跪在了地上,砰砰磕头。 “求皇上和娘娘不要将民女送回家去,求皇上和娘娘开恩,民女,民女实在是不想嫁给那林章斐……”罗金锦这磕头来得迅速又干脆,夏菽在一旁都没能拦住她。就那么片刻功夫,罗金锦的额头上已经一片通红。 纪青霭在这时候也扯了扯李同显的衣服。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双看向李同显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 李同显有些无奈看了她一眼,随后直接拉着人走到位置上,走下来,“起来吧,朕说什么了吗?别磕了,你不想嫁给人渣没错,那就不嫁。” 原来眼前这个不是非得缠着纪青霭游玩的没眼色的人,李同显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罗金锦磕头的动作随着李同显的话一顿,随后她有些茫然抬头,眼中带着十万分的不敢相信。 她以为像是皇上这样的男人,不会将她这么一介小小的女子的遭遇放进心里去,甚至,她以为皇上更应该像是外面的那些很多男人一样,不觉得女子被轻薄调戏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都已经被父母许配给了林章斐。 可是李同显却直接说林章斐是个人渣。 罗金锦不敢直视圣颜,一眼后,她就飞快低下了头,心里却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纪青霭并不意外李同显会这么说,她接过话,“那你想好以后要怎么办了吗?” 罗金锦咬了咬唇,“回娘娘的话,民女已经准备好了通关文书和马匹。”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既然家里人要让她嫁人,但她心里已经做了决断,不嫁,那就只有逃。 纪青霭微微一惊,离家出走这话说得是很轻松,但是对于一个闺阁女子来说,真正想做到,却是极不容易的。 不说别的,就说罗金锦这般从小生活在锦绣富贵乡里的大小姐,手里从来都没有缺过银钱,但是离开家之后,她就只能靠着自己赚银子。这一点,就不是已经习惯了富贵的生活的大小姐能轻易下定的决心。 “但现在你也看见了,那林章斐已经被带走,你现在如果回家去,日后也不会有人逼着你嫁给他。”纪青霭说。 但罗金锦这时候仍旧摇头,“不,民女还是要离开的。” 这个决定是她刚才才确定的,“先前民女是因为不想嫁给林章斐做妾,所以不得不离开。但是,就算是没了林章斐,日后还会有王章斐,李章斐。民女有一次的勇气,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吗?”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日后自己还会不会像是现在这般,能够鼓足勇气,跟整个家族决裂对抗,所以,她想,不如趁此机会离开。天下之大,总能找到她可以安身立命之地。 纪青霭眼中不由露出赞叹,“日后你要怎么谋生呢?” 大夏民风虽然开放,但女子赚钱养家的,仍旧是少数。 罗金锦浅浅一笑,“民女不才,在此前,民女手中便管着家里六间旺铺,对经商之道,略知一二,日后,民女可以此为生。” 其实罗金锦在纪青霭跟前说得还算是保守了,像是她这样的皇商之女,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那就是因为她还没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不愿意定亲。这在一般人家里,自然是不行的,好人家的姑娘差不多在及笄之前都已经相看好了人家,等到及笄一过,家中便要准备昏礼。罗金锦能没这么早议亲,她能说服家里的人,便是因为她的经商头脑。 她能给家里赚大把大把的银子,能力手腕应当是这一辈中最出色的。 因为能赚钱,所以她的话在家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分量。 她不想草率嫁人,父母自然也依了她。 只不过,罗金锦没想到的是,父母能因为利益顺从她晚嫁的心思,却也能因为利益,随便将她送给更有权势的人做妾。 这点分量,也是在这一次事情之后,她才彻底明白。 即便是她再怎么有本事,但日后罗家的家业,也不可能是留给她。如果能牺牲她去成全家族的利益,她必然是会家里人毫不犹豫地推出去。 哪怕到了现在,罗金锦都不知道,她的父母亲究竟是爱自己还是不爱自己。 但事到如今,她纠结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了多大的意义。罗金锦相信,就算是脱离了罗家,她也能有能力养活自己,无拘无束地生活在大夏的某一片土地上。 纪青霭听完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真厉害。”她说,然后看了眼在自己身后的春麦,顿了顿,纪青霭又开口道:“本宫常听黄小姐提过你,既然现在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罗二小姐想要自立门户,想来已经思考衡量过可能遇到的困境。今日分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临行之前,便赠与你一物。” 春麦刚才被自家主子看了一眼,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家主子想要做什么。 春麦上前,将一枚令牌递到罗金锦手中。 第213章 助力 “这是本宫娘家在大夏的商户通用的令牌,若罗二小姐遇见什么困难,找到有纪家标志的商铺,拿出此令牌,商户的掌柜便会助你一臂之力。”纪青霭说。 这令牌是一次性的东西,是纪家的商铺商户在欠下外人人情时,会给出的信物。只要有人拿着这信物拜托纪家的商行做事,一定范围内,纪家的商铺都会伸以援手。 这是纪青霭能在给罗金锦在立足之初给出的一点帮助了。 罗金锦却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受纪青霭这般大恩,她最初逃来纪青霭的包间时,分明就只想要让人拦住林章斐,自己能有机会离开石安城,从来没有想过还要受她的别的什么恩惠。 “民女多谢娘娘恩典,娘娘大恩,民女没齿难忘。”罗金锦在说这话的时候,再一次直接跪了下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纪青霭送给自己这令牌的作用? 她出身罗家,手中是有不少的私房钱。但是,一个陌生的女子想要在外地立足,还想要开商铺,也不仅仅是有钱就能办成的事。 当地的府衙,当地的商行,当地的地痞流氓等等,只要其一向她发难,都不是能随便用钱摆平的事。立足之初,需要人脉,需要关系,最后才是需要银子。纪家的商铺,就算是不是旺铺,但背靠着纪家,想来无论是官府还是同行,都会卖个面子。 有这样的勋贵世家作为靠山,罗金锦自己也能借一次东风,便已经是对她保驾护航。 至于以后的日子,当然是要靠她自己。 罗金锦现在对纪青霭的感谢是发自肺腑,她是真的感谢纪青霭,后者给自己的帮助,都是最为实际实用的。 她原本以为宫里的那些娘娘们,都看不起她这样的商贾之女,可是眼前这位,跟她想象中的,真是太不一样了。 纪青霭见罗金锦又要给自己磕头,她赶紧让夏菽拦住人。 “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本宫不是也说了吗,本宫觉得你很厉害,做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人都有梦想的,你的梦想就很值得守护。”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人用力握了一下。 罗金锦被人护送着离开了看台上,她在临走之前,拜托了纪青霭给黄诗颖转达一句话。 她其实早就不记恨黄诗颖当年让她在那秀才面前丢脸的事,只不过因为她的傲慢和拉不下面子,这才在平日里总是跟黄诗颖不对付。 其实,她也很欣赏黄诗颖,后者蹴鞠很厉害,日后,有缘再见。 纪青霭在罗金锦离开后,松了一口气,这离开石安城的路上,都有李同显的人护送。哪怕被罗家知道了,罗金锦也一定能离开石安城,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有李同显的人出手帮忙,纪青霭自然不会再担心。所以,下一刻,纪青霭就从位置上站起来,跑去了栏杆跟前。刚才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她都不知道现在下面的比赛进行到什么样子。 原本李同显还是拉着纪青霭的手,他也是没想到,送走了纪青霭包间里的一个麻烦,结果纪青霭也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眨眼间就这么把自己搁在一旁,手都不牵了! 看着纪青霭的背影,李同显忍不住幽幽开口:“令娘,我还在这儿呢。” 纪青霭眼下一门心思都只关注场下姑娘们蹴鞠的热血沸腾的场面,没平日里那么细心,听出来李同显语气里若有似无的幽怨。所以,在听见这话时,纪青霭有些茫然,却也没有回头,“我知道啊。”她一边说这话,一边伸手捧着千里镜,关注着瞬息万变的场下情景,一点也没有揣摩到李同显的心情,甚至还无意间,朝着后者胸口扎了一刀,“你无聊是吧?那你无聊的话你回去处理公务啊,我这儿没事,你不用过来。” 李同显:“……!!!” 小剧场——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县令书房,现临时“御书房” 案头奋笔疾书的李同显,内心os:快一点,在快一点,搞完去见老婆! 哐哐哐一顿操作,完事儿,去找老婆! 到了蹴鞠看台,终于找到了老婆。 李同显内心os:哼哼,老婆见到我一定很高兴很兴奋,要跑过来抱抱亲亲! 现实—— 纪青霭:回去办公吧,当皇上就得365天连轴转,不能休息!去干活! 李同显:tvt 第214章 报复 合着就是现在就他一个人一头热? 李同显不是那种内耗的人,尤其是在眼前这种事情上。 与其纠结自己跟下面那帮可能纪青霭都记不住几个名字的姑娘们相比,究竟是谁在纪青霭的心里更重要一点,李同显更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让纪青霭眼中就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 所以,下一刻,李同显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就走到了纪青霭身后。 他一把就将跟前的人从身后抱住,低头咬着纪青霭的后颈,“她们好看?” 李同显的这动作,完全没有一点征兆,纪青霭几乎在他从后面靠过来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 不过她倒是还知道周围都有人,现在叫出来的话,肯定会被人听见,所以在最后一刻,纪青霭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没能让那一声惊呼透露出分毫。 “你做什么?!”纪青霭压着声音问,但是如果仔细一听的话,还是能从这声音里听出来几分不易让人觉察的娇颤。 纪青霭在李同显从背后靠近来的那瞬间,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同显像是没觉察到怀中人的反应一般,他的唇就抵靠在纪青霭的脖颈处,没有挪开,那灼热的呼吸,一点一点侵染着跟前的人,像是要故意将她推到高空中的索道上,悬在一线,“问你话。”李同显回答说。 纪青霭:“……” “你还没有回我,她们好看?”李同显问。 纪青霭现在哪里知道答案?她在李同显靠近的那瞬间,就已经看不见台下的那些姑娘们了,现在战况如何她都不知道,她只能感觉到身后跟自己后背紧贴着的属于男人的滚烫的胸膛,还有那双缠绕在自己腰间,令人无法忽视的强有力的双臂。 “还……行吧。”纪青霭给出回答。 她回答完这话后,刚想问李同显问这做什么,结果,还没有问出来,纪青霭就已经先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就这么落进了身后的人温热的口腔里。 纪青霭感觉到自己的耳坠在被人轻轻地撕咬,并不痛,但是这种感觉,却是令人无法忽视,存在感极为强烈。 她还感觉到自己的耳蜗似乎也要马上沦陷,李同显的舌头就这么没打一声招呼,就卷了进来。 “……呃。”纪青霭咬住了牙关,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功亏一篑,呻吟声最后还是传了出来。 再然后,她就听见了李同显的目的—— “有我好看?有我好玩?” 男人的声音因为他嘴里的动作,传出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但是,就是因为这种含糊,纪青霭反而觉得这声音里透露出来的色情简直不言而喻。 她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要是现在纪青霭还不知道李同显是在做什么的话,她可真是白在李同显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 只是,纪青霭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这男人居然是在吃醋。 还是跟下面蹴鞠场上的一群姑娘们争风吃醋。 纪青霭的心情实在是很一言难尽。 不过,她现在,就算是心情复杂,也没多余的心思去分析自己的心情,因为李同显的动作,已经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耳朵里传来的潮热的感觉,让她半边身子都已经变得酥麻。 纪青霭想要结束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伸手便要推开趴在了自己肩头的人,但是她的动作绵软无力,转过身推却的动作,不仅仅没能将身边的人推开,反而让自己结结实实地完全落进了身后的李同显的怀中。 “停,停下来……”纪青霭差点要被李同显这一手弄哭,后者实在是太清楚她身上敏感的地方,像是后颈,像是耳垂,一直都是她不让人触碰的地方。 而如今,李同显这般大肆激烈地触碰,她又不是木头人,如何能没有一点反应? 就在纪青霭说完这话后,李同显却是变本加厉,他发出一声轻笑后,就抬手,揉捏着纪青霭的另一只耳朵,“我做什么了吗?令娘?你要我停下来什么?” 纪青霭如今哪里还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雨打芭蕉。 她就是那无力的芭蕉叶。 “……还在外面。”纪青霭还剩下最后一丝理智,她带着哭腔道。 虽然纪青霭很清楚,李同显不会在外面乱来,但是她控制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不仅仅是忍不住叫出声,还有浪潮泛滥。 纪青霭的头上被罩上了一顶长长的帷帽,她整个人都是被李同显抱着离开了看台。 因为有李同显的人在,别人都没有看见她离开的样子。 等到纪青霭被李同显抱着上了马车后,纪青霭都还能听见从蹴鞠场上传来的女孩子们的欢呼声,听起来好像上半场已经分出了胜负。 她也好奇,也想知道,可是现在什么都不能问。 上了马车,李同显很明显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他直接将人抱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纪青霭的双腿有些不雅观的分开,跨坐。 只不过现在那长长的,而繁复的裙摆,遮挡住了她的那两条纤细而匀称的长腿。虽然看不见,但纪青霭对自己这样的坐姿也感到格外不适应。 从小到大,几乎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的规矩,可不允许她这么“野蛮”和“放肆”。 但是,李同显的动作太强硬,她根本就无力反抗。 “我以为令娘今日会更想跟我在一起……”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一手抱着纪青霭,一手已经放于怀中人的裙底。 就算是纪青霭不热衷于这档子事,可李同显一番操作下来,她没反应,也不得不有了反应。 纪青霭如今靠在李同显的肩头,倒也不是她想要这样做,而是她已经被李同显的动作逼得没了半点力气,整个人都像是瘫软在了李同显的身上,红着眼睛,气息也变得不稳,半张开着那张殷红的唇瓣喘气。 “……你,好不讲理……啊!”纪青霭低声抱怨,可是这话她都还没有说完,李同显手里的动作变得粗暴,跟疾风骤雨似的,她瞬间就彻底失去了反抗力。 李同显却是爱极了纪青霭现在这般模样,哪怕后者前一刻才抱怨了自己,但他这不是也都“报复”了回来吗? “谁让令娘不把我放在心上?”李同显的回应,听起来格外振振有词。 他现在倒还保持着衣冠楚楚的模样,虽然纪青霭的衣裳看起来也还挺整齐的,好像李同显没有下什么狠手,可是,下面的风光,谁知道呢? 第215章 克制 纪青霭醒来的时间不太凑巧,已经是半夜。 她一摸身边的位置,已经没了什么温度。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可能李同显是有将常祚余的话听进去,做得倒是没有那么狠了,但是,他温吞起来的时候,纪青霭却意识到自己好像变得更加难受。 因为李同显的“磨蹭”,这场情事,花费的时间好像比以往都要长不少。 长到,她后来胳膊都已经酸软没有力气,根本抱不住身边的男人,又被人被迫摆弄,直到昏迷。 纪青霭微微一动,就已经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 不用多想,她也知道是李同显在事后不仅仅抱着她去清洗,还给她上了药。 纪青霭一想到李同显给自己上药,那张脸就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红。 太医院的人的确说这下面用的药,不仅仅在有撕裂的时候可以用,而且,平日里在做了那事儿之后也可以用。药物有滋补和修复的作用,对她身体好。 纪青霭觉得这玩意儿简直太丢人,而且,她也不需要。但是架不住李同显将这话听了进去,今日便一声不吭又给她用上了。 纪青霭伸手拽紧了被子,她没有叫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床幔的外面,有灯光透进来,显得微弱不堪。 纪青霭伸手掀开帘子,外面的光趁机就钻了进来,给了更多的光亮。 这时候,纪青霭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春麦和夏菽都没有在房间里,所以没人听见她起来的动静。如今,在不远处,却坐着李同显。 对方看起来好像还在处理文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得太投入,所以她这时候醒来后,好像李同显也没有意识到。 就在纪青霭的脑子里刚划过这个念头时,忽然,冷不丁地,房间里就响起来了李同显的声音。 寂静的黑夜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而带着磁性,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诱惑。 “看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够?” 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回头,眼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看着这时候从床上探出来了一颗小脑袋的纪青霭。 纪青霭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幼稚,明明都已经听见了动静,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突然一下,这般吓唬自己。 纪青霭猛然一拉床幔,就阻隔了外面人的目光。 谁看了? 纪青霭在心里小声嘀咕道。 她才没看。 纪青霭在心里又一次辩解。 纪青霭藏进床幔里还没有一个呼吸的时间,跟前的床幔就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李同显人已经走到了床边,看着一脸戒备盯着自己的纪青霭,忍住了想笑出声的冲动,“饿了吗?”李同显问。 纪青霭很想要有点骨气地不回答,但是,李同显实在是太会拿捏人。 比如说,从她被李同显带回来后,做完就昏睡了过去,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而且本来跟李同显做那事儿就很消耗她的体力,现在纪青霭是真的很饿。 纪青霭很纠结。 李同显却是在这时候再一次开口了,“小厨房里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蟹粉狮子头,还有水晶肴肉,还有青团,听说是她们这地方的时令甜点?现在要不要上一点?” 李同显虽然是在问纪青霭,但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对着纪青霭伸出了手。 纪青霭:“……” 这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嘛! 等到两个青团下肚后,纪青霭还想再吃。 可是当她的筷子正要碰到盘子里的青团时,忽然,在这时候李同显就直接伸手,把那一盘子的青团都端走了。 纪青霭:“!!!”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看着身边的人。 李同显:“时辰不早了,你已经吃了两个,再吃就不消化。等会儿还有热菜正餐,这甜点已经够了。” 纪青霭:“可我今天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她特意将“一整天”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控诉的意味。 她这般都是因为谁啊! 纪青霭就差没有直接把“都怪你”这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李同显仍旧不为所动,他是知道纪青霭的饭量的,何况,青团这里面,加了不少糯米粉,本来就不好克化。而对纪青霭的身体来说,更是不易,他是不可能拿纪青霭的身体开玩笑。 纪青霭见今晚是吃不到青团了,她沮丧着一张小脸蛋,只好闷闷放下筷子,极为短促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李同显见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不就一口吃的吗?至于吗?” 纪青霭:“可我想吃。” “要知道节制。” 纪青霭听见这话,嘴巴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一步,“那今日你也没有节制啊!” 不然,也不会那么折腾她。 凭什么他可以不节制,还要要求自己? 纪青霭觉得很不公平。 但是,当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她立马就后悔了。 她这是说的什么啊!?! 纪青霭感觉到李同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羞得直接伸手捂住了脸,她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头撞死还来不来得及? 李同显在愣了一瞬后,便直接笑出声了。 他不知道纪青霭怎么这么可爱,尤其是现在捂着脸,还不敢见人,露出了通红的耳朵的样子,李同显觉得尤为可爱。 “没有。”李同显将人的手强势地拽进了自己的掌心里,逼得纪青霭不得不露出了那张都已经变得绯红的脸,他看着纪青霭的眼睛,声音带笑,但好像还带着那么点的正经认真,“我克制的,不然,你以为……”说到这里,李同显的目光将纪青霭全身都扫了一遍似的,轻笑道:“现在就能下床吗?” 第216章 故意 第三个青团还是落进了纪青霭的肚子里。 可能是因为李同显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所以还是心软松口。 但是很快,纪青霭就知道并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水房的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这个春日的夜,本来应该是有些泛着凉意的。 可是纪青霭现在感觉不到凉,她的后背贴着滚烫的胸膛,严丝合缝。后面那人身上的温度,自然也没有一点阻隔地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水房里的氤氲着的热腾腾的雾气明明已经散了,但是现在纪青霭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布满了一层红晕,额角处,还有亮晶晶的汗水,顺着她那张线条优越的脸颊滑落。 “嘀嗒——” 晶莹的汗液落进了浴桶已经变凉的洗澡水里,相比于充斥着整个房间的难耐的呻吟声,这滴水的声音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没人听见。 浴桶里的水波晃荡,汗水滴落,竟然也激荡起了一片涟漪。 地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浴桶里的水漫延了出来,还是别的。 纪青霭的双手撑在了浴桶外面,刚才坐在浴桶里的时候,李同显嫌里面的空间太小,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便直接将她从浴桶里抱了出来,现在,就让她伸手扶着浴桶的边缘。 纪青霭双眼失神,她浑身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了一点力气。 明明是站不住的,可是架不住现在她身后就站着一个李同显。 李同显的那双手臂,像是铁钳一般紧箍在纪青霭的腰间,将她提着,不至于让她脱力摔倒。 “我不要了。”纪青霭磕磕巴巴小声哀求说,她转头去看身后的人,一张小脸上满是绯色,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流眼泪的小鹿,可怜极了。 但是纪青霭刚说完这话,唇就被人吻住了。 李同显不给她继续说不要的机会。 “多吃了一个青团,令娘能消化吗?”李同显恶劣地问。 纪青霭:“!!!” 李同显:“现在动一动,才不会积食。” 纪青霭:“……” 她可不知道李同显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居然在给她最后一个青团的时候,这人脑子里就已经有了眼下这种念头! 纪青霭现在还能怎么办?她整个人都被李同显掌控在手心里,就算是想中途逃走,都做不到。 那雪白的背脊上,满是红痕。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纪青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到了什么时辰。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她。 不过,当纪青霭感觉到身下微微的摇晃时,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在昨天入睡前的那张床上。 纪青霭伸手撑着床板坐起来,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布景,原本因为才醒来还有点混沌不太清醒的小脑袋瓜子,猛然变得清明了不少。 眼前的布景能不熟悉吗? 这不就是在李同显的那豪华的马车上? 纪青霭脸色一下变得爆红。 此情此景,她难道还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吗? 虽然在睡梦中,她没有一点感觉,但是眼下的场景,不就已经很明确? 有李同显在身边,她自然是被男人抱着上的马车。 纪青霭不敢想象,李同显抱着自己上马车的时候,周围究竟有多少人看见。 她低头,羞得脸和耳朵还有脖颈都泛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纪青霭低咳了两声,想要将心头这一阵让自己无措的感觉赶走,结果就听见帷幔外面传来了春麦和夏菽的声音。 “主子?”春麦试探着叫着人。 她们大部队是今晨出发的,皇上的命令是昨夜就下发了下去。只不过她家主子,从昨日白天从蹴鞠场上回来后,自己就没能见到面,春麦也没想到,最后自家主子是被皇上抱着上的马车。 她们这些平日里在纪青霭身边伺候惯了的贴身的人,却是半点忙都没有帮上。 纪青霭“唔”了声,伸手掀开了帘子。 不过后一瞬,纪青霭就倏然一下缩回了自己的手。 刚伸出去的那只手的手腕上,还有一圈明显的红痕。 昨夜,她身上有两处地方都肿了。 李同显还没有尽兴,拉着她的手,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 她觉得手酸,不想继续。但是李同显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逼得她不得不继续。 现在,纪青霭一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痕,脑子里就出现了昨夜的荒唐画面。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做那样的事情,但事实上,在李同显的逼迫下,她就是做了。 如今,她一看见自己的手,就无法直视。更别说,在她的手腕上,还有那么一圈明显的印记。那红痕,似乎就是对她无声的提醒。 春麦和夏菽进来伺候纪青霭更衣。 但两人刚走近一点,准备将两边的帘子挂在金钩上,纪青霭忽然出声道:“先别忙着挂起来,衣服给我吧,我自己来……” 纪青霭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布满的吻痕,尤其是胸口,简直就是重灾区。饶是在从小就伺候自己的丫鬟们跟前,纪青霭也觉得自己拉不下来这个脸。 在外面的春麦和夏菽在听见这话时,一愣,但也没有多问,只按照纪青霭的吩咐将东西准备好,递了过去。 不过,当纪青霭伸手出来接过衣服时,春麦和夏菽即便是不想偷窥,但也看见了自己主子手腕上的那一抹红。 实在是太显眼了。 她们家主子本来就生得白,那手腕,平日里伸出来就像是在奶白的玉石一般。如今,上面忽然多了一抹红,如此触目惊心,她们一眼就看见了。 春麦和夏菽对视一眼,昨天她们虽然在耳房,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听见。 自家主子被皇上喜爱,皇上恨不得要她们家主子日日承宠,这是好事。但现在吧,春麦和夏菽的眼中都有些忧心。 她们家主子从小就是个娇弱又娇贵的人,能禁得住皇上这般每日的需求吗? 纪青霭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她自己动手换上了衣服后,这才问:“怎么今日就要离开石安城?这么突然?” 春麦回道:“皇上昨日便是吩咐了此事,但主子您可能因为在休息,所以不知道吧。” 春麦这么一说,纪青霭立马就知道了。 她昨日,不是在跟李同显胡闹,就是在睡觉,哪里还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我都还没有跟黄小姐道个别呢。”纪青霭小声嘟囔道。 正好,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李同显从外面进来了。 其实,也就是隔着一道屏风。 李同显是在将手头的事安排下去后,这才听见纪青霭的动静,大步走过来。 虽然现在纪青霭的声音不大,但是李同显还是听见了她刚才说的话。 李同显在心里轻笑一声,还想着道别?那跟她才认识几日的黄小姐,有这么重要?现在都走了,他的令娘竟然还能惦记着对方? 李同显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就应该早早地离开那石安城,省得又出现些什么不长眼的人将他的令娘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令娘现在也能写信给黄小姐。”李同显开口。 他一说话,纪青霭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了。 纪青霭现在看见李同显,心里还有点过不去自己的那道关。 尤其是现在她身上还有两处都红肿着,就算是穿着最柔软丝滑的衣裳,胸口也摩得有些发疼。 纪青霭回避了李同显的目光,而春麦和夏菽早在李同显开口的那瞬间,就已经安静地很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 “那回头我得写信好好解释解释。”纪青霭说。 李同显“嗯”了声,想到今日他们离开的时候,那叫黄诗颖的人,还眼巴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 听张义德说,昨日,黄诗颖也过来找了令娘,说想要跟她分享蹴鞠赛的结果。 当然,那时候黄诗颖就被拦在了院子外面。 他的令娘正在跟自己做正事儿,哪里能让外面一个小姑娘给随随便便扰了兴致? 现在只要见不到人,李同显唇角不由翘了翘。 小剧场—— 李同显内心os:老婆只能看我一个人!周围的女的都好烦啊!为什么老婆那么受人喜欢! 在床上: 李同显:老婆,你喜欢跟我玩还是喜欢跟百里桐和黄诗颖玩? 纪青霭:百里姐姐和黄小姐。 李同显:!!!!(鲨了她们!)可恶,我哪里比不上她们? 纪青霭:…… 李同显:我伺候你伺候得不舒服吗?你为什么更喜欢跟她们玩!? 纪青霭:……(你确定你这是在跟我玩?!怒摔—— 第217章 当真 纪青霭说完自己要给黄诗颖写信解释后,很快就又低声抱怨了一句,“都怪你。” 如果不是因为李同显的话,她肯定是还有时间和机会好好跟黄诗颖道别的。 现在都走了,才写信敷衍说一句,这多没礼貌? 好歹她也在黄家住了那么长的时间。 李同显人已经坐在了床沿边上,听到纪青霭这句一点都没有想要掩饰的话,他挑眉,“怪我?” 纪青霭“嗯”了声,眼神带着嗔怪,“若不是你,我也能跟她好好道别。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呢啊。还有,昨日的蹴鞠赛,我明明都已经答应了她,说要给她打气的。结果,我连比赛都没有看完,就离开了看台,到现在连结果都不知道,多对不起她呀。” 李同显见纪青霭居然还准备在自己面前继续聊那个不知所谓的黄小姐,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不舒服势必是要找点事情来做的。 比如说,让他不舒服的那个人,现在也别想好过。 李同显还不至于对一个闺阁小姐出手。 所以,现在他惩罚的对象,理所当然地变成了纪青霭。 纪青霭发现自己还在说话,忽然,下颔就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给拿捏住了。她惊讶抬头,眼前已经先罩下来一层阴影。 下一刻,她的呼吸就被掠夺。 因为李同显是带着几分怒气的,所以,这个亲吻也带着几分凶悍。 他的唇舌,扫荡着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引得怀里的人轻颤,只能被迫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痛。” 纪青霭终于找到了机会,从李同显的怀中挣脱出来。 昨夜她的唇就被眼前的人亲得发痛,甚至上面还有一个浅浅的小口。平日里不碰的话,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像是刚才那样激烈的吮吸亲吻,纪青霭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不舒服? 纪青霭双眼含着水光,似娇嗔似控诉地看着李同显,“你干嘛!”她的声音也娇娇的。 李同显眼底的光变得幽深而晦涩,尤其是现在这个地方又是那么容易引人遐想。 再开口时,李同显的声音变得比先前低哑了不知多少,“都走了,你还想着她?” 纪青霭原本是没有多想的,但是因为昨日她被李同显欺负得实在是有些太狠了,她哪里还能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招惹到了眼前这人? 所以,这一次,纪青霭的反应很快,她舔了舔自己有些红肿的唇,眼里带着几分试探和不可置信,“你,吃醋了吗?” 李同显抿唇,伸手便掐住了纪青霭的腰,眼神凶狠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拆吞入腹,“你觉得呢?!”李同显咬着牙问。 纪青霭的眼神很无辜,“……可是,我跟黄小姐就只是朋友呀。” 犯得着吃醋吗? 李同显:“……” 他也不觉得害臊,大言不惭道:“你给她分了太多的注意力。”所以,他就是不爽了。 纪青霭:“……” 她觉得李同显这一次出来,有点太黏人了。 而现在李同显的这话,让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青霭忍不住想,等回到京城,宫里有那么多别的选择,像是这段时间的“黏人”,是不是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纪青霭轻笑一声,内心原本因为李同显这话变得不太平静的湖泊,最终恢复了宁静。 她不会真的将李同显的话当真,但却愿意配合他。 “可皇上整日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也不能将注意力都放在妃妾身上吧?”纪青霭浅笑着开口。 李同显倏然一下皱了皱眉。 第218章 良心 “又不听话。”李同显抬手,掐了一把纪青霭的脸。 纪青霭哼哼了两声,从善如流:“微之。” 李同显听到了自己想听见的回答,脸上的颜色这才变得好看了些。 “不会。”李同显说。 “嗯?”纪青霭一时间没明白李同显这“不会”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李同显就像是败下阵来一般,解释道:“就算是事情再多,也不会忽略你。” 纪青霭还没来得及因为李同显这话给出什么反应,后者就先一步不满皱眉,“你个小没良心的。” 李同显就是在抱怨纪青霭,甚至,刚才那只才掐过了纪青霭的脸蛋的手,现在直愣愣地戳了戳跟前人的眉心,“难道我还有什么时候忽视了你吗?竟然说这种话。” 纪青霭被李同显戳了个正着,要是真的回想的话,她的确有点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心虚不说话,纪青霭乖巧安静到不行。 李同显差点就要被她这样子气笑了。 他怀疑纪青霭是笃定了自己不可能拿她怎么样,才会这般肆无忌惮。这若是换做她才进宫的时候,李同显可不觉得纪青霭会有这样的胆子。 但这能怪谁? 难道纪青霭现在这般模样,不是他给的放肆的机会吗? 李同显收回手,“饿了吗?”他问。 纪青霭“嗯”了声,点点头,“现在这是什么时辰了?” 李同显:“未时末了吧。” 太阳已经不在正空中,已经离正午过了好一段时间。 纪青霭瞪大了眼睛,“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 李同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也没有很长时间。” 昨晚都已经过了午夜,纪青霭醒了过来,等到他喂人吃了饭后,李同显又拉着人陪着自己胡闹了好一阵儿。等到这一通胡闹结束的时候,李同显还清楚地记得外面的天色快亮了。 这么算起来的话,现在纪青霭起来的时间也不算太晚。 等下床的时候,纪青霭脸色忽然一变。 身上发肿的另一个部位,让她动作一大就变得格外不舒服。 都怪昨晚上眼前这人太过放肆,就算是上了药,但药效也不可能有那么快,尤其是在狠狠受伤后,怎么的也需要一段时间。 在消肿之前,纪青霭的行动都会受限。 李同显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里就发现了纪青霭的停顿,在顺着纪青霭的视线看过去时,李同显也很快反应过来纪青霭的别扭和停顿是为什么。 李同显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毕竟,这种情况,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下一刻,纪青霭整个人就被李同显直接横抱了起来。 纪青霭被吓了一跳,双臂在下意识地搭在李同显的肩头时,惊呼声也一并泄露了出来。 “你,你干什么?”纪青霭脖子上都有一层热意在蔓延。 李同显低头看着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纪青霭没想到刚才自己就迟疑了那么一瞬间的动作,也被李同显捕捉到。她有些羞恼,现在却还要嘴硬,“谁,谁说的?” 李同显见她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也没客气,直接伸手在她的裙摆下按了按。 “这里?”李同显这话好像是在询问,但是语气里却带着肯定的意思。 而纪青霭的确是没办法掩饰。 几乎是在这瞬间,纪青霭差点就没直接从李同显的怀中摔下去。 身体传来的剧烈的反应,让她根本无法控制。 幸亏是李同显抱得紧,不然,就冲着纪青霭刚才的“鲤鱼打挺” ,还真是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纪青霭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声,那双眼睛几乎在顷刻间就弥漫上来了一层水雾,看起来很好欺负,也很可怜巴巴的样子。 昨夜的余韵,绵长,到现在她都还很敏感,反应也很剧烈。 李同显看着怀中的人,“这还没事吗?” 两人都心知肚明。 纪青霭抿唇不说话了,任由面前的人将自己抱去了位置上。 “我们现在是去哪儿?”纪青霭问。 李同显:“先把你送到余杭。”说这话的时候,李同显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要回去看看吗?正好现在就去。” 纪青霭不是第一次听李同显要将自己带回余杭,她之前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这一次南下,李同显又不是真的出门游玩,而是有正经事儿。 “不会太耽误正事儿吗?”纪青霭问。 李同显干脆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此番南下到闽州,路上可能不会太太平。带上你,不怎么安全。不如,这段时间你就留在余杭,正好跟你祖母好好相处。不然,这一别,又不知道是要多少年不见了。” 到时候他会留下人手保护纪青霭。 李同显虽然是在跟纪青霭商量,但他不觉得纪青霭会提出什么异议。毕竟,京城不算是纪青霭的老家,余杭才是。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时间,几乎从未离开过。 但李同显没想到的是纪青霭竟然拒绝了。 “不要。”纪青霭说,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有危险就不跟李同显在一块儿吗? “你带上我,我还有用的,我会倭国语。到了闽州,不是说那边还有个叫廿六二的倭国人吗?我过去说不定还有用的。”纪青霭说,“谢揽山最近也没跟上来……”她最后一句小声说。 在李同显出现在石安城的第二天,纪青霭就朝张义德打听过了谢揽山和陈祺梦这两人。 毕竟,她认识的人里,黄县令也回来了,李同显也回来了,就谢揽山和陈祺梦还没有出现。 张义德脸上有些为难,令昭容娘娘若是真想要知道这两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当然最好就是去问他家主子。但很显然,令昭容娘娘有忌讳,不会拿这其中一个格外敏感的人的名字去问。但,他,他这个做奴才的就敢多嘴吗? 张义德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在这位令主子跟前多嘴两句,他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可又不能不回答。 张义德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已经表达很清楚。 纪青霭也挺满意的,她并不是很在意谢揽山到底在什么地方,只需要知道对方是平安的便好。 自打李同显回到石安城后,东海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纪青霭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一点李同显的计划。 现在没有风声,显然不是因为双方平安无事,李同显当初离开的时候,可是带走了大半的江南水师。没有动静,那就是李同显压住了所有的动静,他要来一招顺势而为,主动走进敌人的圈套。 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那现在谢揽山定然还在东海一带,陈祺梦也一样。 她是猜到了,所以这段时日也不曾在李同显面前问起过谢揽山的动向。现在提到谢揽山的时候,纪青霭还是下意识地小声了一点,并且抬头飞快看了李同显一眼。 第219章 心软 李同显的确是很不喜欢从纪青霭的口中听见“谢揽山”这三个字,但现在谢揽山也的确是帮了他不少忙。 他跟谢揽山都心知肚明,谢揽山不是什么热血的江湖人士,所以才来帮忙。谢揽山只是因为他是纪青霭的枕边人,而他这个枕边人恰好肩负重任,倭寇一事,他肯定是要出手,谢揽山这才主动跟过来。 李同显可以给谢揽山封赏,但他绝不会愿意见到谢揽山跟纪青霭见面。 哪怕知道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李同显也不愿意见到这两人还有什么交集。 就当做他这个人没什么肚量好了。 李同显在听见现在纪青霭这话时,虽然也听见了谢揽山的名字,但是这一次李同显没觉得太不舒服,毕竟,在他说了去闽州的路上可能有危险后,他的令娘还是想要主动跟他前行,站在一起。 “不都说了有危险吗?不怕吗?”李同显眼神里带着几分柔情,看着身边的人。 纪青霭:“怕。”她回答地干脆,知道有危险说不怕那才是假的,她这个人最怕死了。小时候不知道濒死过多少次,每一次,那种黑暗前的窒息感,都让她恐惧。“但是,我不是在你身边吗?”纪青霭抬头,那双眼睛看起来水灵灵的,眼底都是信任。 这眼神,看得李同显心头一软。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人从位置上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纪青霭瞪大了了眼睛,现在这是什么时候?他们正准备用膳,再说了,昨夜,昨夜都已经折腾成了那样,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他。 所以,纪青霭直接伸手撑在了李同显的肩头,那样子看起来十足抗拒,“不,不行。” 李同显力气大,他都能单手将纪青霭从位置上抱起来,所以,现在纪青霭放在他肩头那点推拒的力量,对他而言,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李同显闷笑出声,连带着胸膛都震动起来。 他又不是什么精虫上脑,随时随地都能对纪青霭发青。实在是因为刚才的纪青霭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太可爱,他有些忍不住,便直接将人抱了过来,低头,就在纪青霭的唇上亲了亲。 没有异常缠绵的唇舌交缠,只是跟温柔的很怜惜的亲吻,珍惜得不行。 “什么不行?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李同显声音里明显是带着笑意,他开口问。 纪青霭在被李同显亲了亲唇的时候,感觉到后者没有任何欲念,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可能自己刚才是真的误会了。 纪青霭脸上的血色还在蔓延,被看穿的羞愤,纪青霭回答不上来,干脆直接伸手就要捂住李同显的那张嘴。 却不料,她的手才刚刚放上去,掌心也被李同显亲了一下。 纪青霭:“!!!” 她顿时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又收了回来,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同显,活脱脱像是在看什么登徒子。 可是登徒子又没有对她做别的什么过分事。 纪青霭觉得身体里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在缓缓蔓延。 李同显到这天晚上睡觉之前,都没有同意纪青霭的要求。 “在余杭不好吗?你就乖乖在老宅等我回来。”晚上就寝时,李同显抱着纪青霭躺在马车的床榻上,一手放在纪青霭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 李同显虽然控制住了东海和石安城的消息,但是,现在林家的两兄妹都在他手中。虽说他已经放了风声出去,但保不准林家的人还有什么别的联络方式。 林家在南方也算是占据一方的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李同显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一旦林天泉知道自己一双儿女失踪,保不准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虽然林家不至于要造反,但百年世家反扑,想要做点什么刺杀的事情,肯定也不好对付。 李同显耐心地将这些问题告诉了纪青霭,末了,他又道:“你瞧瞧,你在余杭是不是更让我放心?” 纪青霭在李同显的怀里沉默,片刻后,她才小声说:“可是你有危险的话,我都不知道。” “我能有什么危险?”李同显笑着说,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纪青霭开玩笑,“朕乃真龙天子,这天底下有谁能伤朕?” “我担心。”纪青霭轻轻说。 这三个字,直接让李同显哑声。 李同显觉得自己心头好像都因为纪青霭现在说的这三个字而变得悸动,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就在纪青霭以为李同显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耳边就落下来了李同显带着几分无奈,但同样也挺坚定的声音。 “朕跟令娘保证,就算是只为了令娘,朕也一定会平安回来,好吗?” 李同显从前经历过那么多战役,在北方跟鞑靼人交战时,身先士卒,不知比这危险多少倍,又有多少次命悬一线,他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可如今,李同显一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纪青霭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像是从前那般视死如归了。 第220章 眷恋 第二百二十章 眷恋 纪青霭还是被留在了余杭。 从石安城到余杭的路程不远,第二天的中午,马车就到了余杭的城门口。 纪青霭原本以为李同显是要陪着自己一起进去的,谁知道后者马车就停在了城门口,没下去。 纪青霭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李同显,“你不一起去吗?” 李同显看了眼后面的马车,在密封的马车里,还装着人。多在路上耽搁一日,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麻烦。 “不了。”很快,李同显就重新将视线放回到纪青霭的脸上,他单手捧着纪青霭的侧脸,眼神认真又专注,“回来的时候,我再来拜访老夫人。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在余杭等我,知道吗?” 纪青霭感受着面颊处传来的余热,“唔”了声,眼里似乎还有点眷恋不舍。 李同显见状,直接俯身,低头在纪青霭的那双眼睛上亲了亲,他在纪青霭的头顶发出一声轻叹,像是有点无可奈何一般,“再这么看着我,我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实在是无法抵抗纪青霭的眼神,但凡她要挽留自己,李同显就知道自己的什么原则,什么正事儿,全都要靠边站,他只能看得见纪青霭一人,也只想要顺着她。 纪青霭抿唇,她直接伸手就抱住了眼前的人,“那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自己受伤。” 李同显“嗯”了声,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笑了笑,“别说我,倒是你,这一回,别忘了给我好好写信。不然,等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同显一想到先前纪青霭给自己的“家书”的敷衍,心里就有些不爽。 好像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一般。 纪青霭听见这话,就立马知道李同显指的是什么,她有些心虚,干巴巴笑了一声,“知道了。” “那每天都要给我写一封信。”李同显顺势说。 纪青霭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天一封?”她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跟李同显说? 李同显却像是没看出来此刻纪青霭眼里的含义,他微微睨着眼睛,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颇有几分睥睨的味道,“不然呢?一天才一封而已,难道你每天都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纪青霭:“……这好像也没有那么多事情吧?” “怎么没有?”李同显一下子就挑起了自己的眉头,“除非是你不想跟我分享每一日的生活。” 就算是琐事,只要是跟纪青霭有关的,他就没有觉得无聊的。 纪青霭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答应,这事儿就没完。 她点了点头,“好吧,但是这会不会有点太浪费人力物力?” “没关系。”李同显说,现在是在陆地上,他有一队自己专门的信鸽,大不了专门给纪青霭分一部分,单用来传递家书。 纪青霭在听完李同显的计划安排后,沉默了。 这人都这么打算了,她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吗? 纪青霭知道李同显没有多少时间在自己这儿耽误,在交代完一切后,便下了马车,挥了挥手后,便朝着余杭城里走去。 李同显在纪青霭离开后,自然也不会继续坐马车。但是,他同样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高大的骏马背上,目送着纪青霭走进城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都安排好了吗?”纪青霭的身影在李同显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不见时,李同显这才转头,看向身后的张义德问。 张义德恭敬低头道:“回主子,知府那边已经知晓娘娘回乡省亲,奴才也告诉了对方只需要暗中保护娘娘,不会暴露娘娘的身份。” 李同显点点头,表示还算是满意。 他的确在纪青霭身边留了人手,但万一要是遇见什么地痞恶霸,纪青霭没能对付过来,他也要当地的官员知道,应该究竟以谁为重。他可不想事后得知有哪家不长眼的,冲撞了纪青霭。 这些意外,他先一步都掐灭在摇篮中。 “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李同显收回最后恋恋不舍的一眼,周身的气势顿时就发生了变化,一挥马鞭,便疾驰而去。 纪青霭进了余杭城的城门后,跟在她身后的春麦和夏菽还有担心。毕竟,刚才在城门口时,她们谁都能看出来自家主子的担忧。 现在回了主子心心念的余杭老家,若是主子还这样郁郁不安的话,老夫人见了怕也会跟着忧心。 但是,很快,春麦和夏菽就愣住了。 只见进了城,纪青霭就像是一条游进了大海里的小鱼,那样子看起来别提有多痛快了。 纪青霭从前在余杭城里也有逛过,不过,那时候她身边跟着谢揽山。谢揽山对她来说的确比家里人管得要松和很多,但后者是苦海大师的徒弟,也知道她的病情。逛街归逛街,但也不可能真的让她吃太多刺激的,或者看起来不怎么卫生的东西。 现如今,纪青霭身边既没有谢揽山,也没有李同显,想吃什么那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一路上的什么薄荷膏,什么茯苓糕,还有蟹肉小笼包等等,纪青霭都尝了个遍。 春麦和夏菽跟在纪青霭身后,每当看见纪青霭的驻足在小摊跟前时,欲言又止。 当纪青霭再一次站在了小馄饨的摊位跟前时,春麦终于忍不住,走上前, “主子,您不能再吃了。”春麦硬着头皮,“您在外面吃了这么多东西,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说什么呢。还有,那位也不会同意的……” 那位自然指的就是李同显。 纪青霭转头看向春麦,目光里透着几分可怜兮兮,“真的吗?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次机会呢。” 被这么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恐怕是个人都很难拒绝。 春麦努力别过头,假装没看见自家主子现在对自己的撒娇,她抿唇,严肃道:“可主子您刚才已经吃了雪米糕,水晶糕,甜丝糖,烤小雀,凉拌面皮,还有豆沙饼和蟹肉小笼包……”春麦一口气报出来了一连串刚才纪青霭已经吃过的小吃,这些东西买的分量都不多,她家主子就差不多是尝两口,但种类很多,听起来还挺震撼的,“所以,主子您今日出来也吃得不少了吧?”春麦看着纪青霭问,“应该够了吧?” 纪青霭其实在听见春麦面无表情地报出来那么多自己刚才吃过的小吃的菜名时,顿时就想要伸手捂住她的嘴。 那什么,也太丢人了啊! “快别说了别说了。”纪青霭嗔怪地看了春麦一眼。 春麦好歹是要给自家主子留点面子的,在看见自家主子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停了下来。 “那主子还吃吗?” 纪青霭愤愤不平地看了她一眼,“吃什么吃?不吃了!” 春麦低笑。 纪青霭准备朝着老宅走去,她这一次回来,并没有事先告知祖母,就想着给祖母一个惊喜。 夏菽这时候凑到春麦身边,好奇道:“我还以为我们家主子心情会低落呢,现在看起来,好像主子心情还挺好的嘛。” 夏菽这话换来了春麦一个瞪眼,这种事情,她们下面的人看着心里有数就好,但却不能开口随随便便乱说的。 就连春麦也没有想到,明明自家主子在城门口的时候,看起来还挺离不开皇上的,结果一转头,就混得这般如鱼得水。 好像,刚才在城门口,就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但这应该不能吧?春麦心里也很迷茫。 小剧场—— 夏菽:主子,你喜欢皇上吗? 纪青霭:喜欢呀。 夏菽:那您为什么一到了余杭城里,转头就把皇上给忘了? 纪青霭:他不是走了吗?我也没有忘记他呀。 夏菽:您眼里都只看得见吃什么。 纪青霭:咳咳,眼下吃东西应该比李同显重要吧?我要是想吃,就能去吃,想他的话,我能有什么好处? 夏菽 :……(反驳不了,但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主子,您的爱,是不是太弹性了一点? 纪青霭:这不好吗? 夏菽:听起来不像是喜欢。 纪青霭叹气:喜欢啊,他人长得帅,活儿又好,花钱还很大方,为什么不喜欢? 夏菽:都没有牵肠挂肚呢! 纪青霭:咳咳,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喜欢就行了,牵肠挂肚那不是爱得要死要活吗?太可怕了,我不要。 夏菽:…… 第221章 回府 不过,春麦想,如果是真的,她也觉得这也是好事。 这不正好说明她家主子并不是一门心思挂在皇上身上吗?这么想虽然有点大逆不道,但作为纪青霭的贴身丫鬟,春麦觉得这样就挺好,她家主子不会将一颗心都记挂在皇上身上,日后才没可能受情伤。 在宫里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她已经见多了那些为了皇上而发狂的女子。春麦不敢想象若是自家主子有朝一日变成那般模样,她要怎么办才能让主子没那么伤心。 现在这么一看,她此前的担心倒是有些多余。 她家主子好像比自己想得要通透许多。 纪青霭没有给家里人打一声招呼,就带着春麦和夏菽出现在了纪家老宅的房门跟前。 这个时节,正好是春困的时候。门房还有点控制不住地打瞌睡,但感觉到有人靠近时,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有拜帖吗?”门房已经习惯了每日都有人上门,想要求见自家主人。这一年时间里,荣国公府的大爷和二爷都重新被重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荣国公府的荣耀又回来了,那么如今就算是远在余杭的老宅,想要来拜访老夫人的人也一茬一茬的,多了起来。 不过,这话门房才刚问出来,还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看清楚了此刻站在台阶下面的人是谁。 在纪家老宅的仆从很少变动,不论是家生子,还是从外面买来的,纪家的主子随和,很少发生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主子和善,给的月钱还不少,下面的人干活自然卖力又认真。 如今纪家老宅的门房,还是当初纪青霭离开家时的人。 “大小姐!”门房在看见台阶下面站着的纪青霭时,还觉得分外不敢相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现在看见的人不是什么幻影后,飞快冲着纪青霭行了一礼,竟然真的是他们府上的大小姐! “大小姐安。” 门房在听见纪青霭说让自己起身的话后,猛然一下转身就朝着大门内跑去。 “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她真的回来了!老祖宗,大小姐回来了!” 门房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后面的影壁之后,他那一嗓子,听起来也变得越来越远,就算是站在台阶下面的纪青霭,也能猜测到门房已经飞快去“通风报信”。 纪青霭眼里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站在左边的门房已经将大门完全打开,恭迎他们府上的这位大小姐回府。 纪青霭走上台阶,她回来得突然,当然也不是要家里人都要来门口迎接自己。何况,纪青霭也不可能让祖母她老人家来门口迎接。 但纪青霭才刚迈进门,转过影壁,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可不就是她们老纪家的老祖宗吗? 纪老太太虽然是江南女子,但生得并不矮。哪怕如今已经七八十岁,一头银丝,但是那背脊也是笔直的。 平日里,老太太看起来精神也很好,走到哪儿,都自带着一股从容之风。 但是现在,老太太周身的那股子从容和镇定,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那双小脚,现在迈得飞快。 “祖母!”纪青霭在看看老太太的那瞬间,就奔上了前。 先前门房的声音一声紧跟着一声,纪老太太都还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但是,就算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也想要过来,亲自看一眼。 如今在看见不远处朝着自己奔过来的身影,纪老太太眼睛蓦然一热,“祖母的小令娘啊,真的是小令娘。” 第222章 腹痛 看着纪青霭朝着自己跑来,纪老太太在激动后,又变得担心,“别跑别跑,慢点走过来,祖母就在这儿。” 纪老太太还记得纪青霭小时候,有一次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不少,她想跟丫鬟们在园子里玩捉迷藏,结果一跑,喉咙呛了风,一直咳嗽个没完,最后差点没直接咳到闭气。 那一次,可是将纪老太太吓得不轻。 以至于到了现在,纪青霭的步子一迈急,她就忍不住担心她的身体。 说话间,纪青霭人已经跑到了老太太跟前。 纪青霭像是从前小时候那样,直接扑进了老太太的怀中。她的呼吸里,一下就充满了熟悉而让她感到温暖踏实的味道。 “祖母!”纪青霭眷恋地抱着跟前银发的老太太,声音听起来不知道比平日里软了多少倍。 纪老太太也忘了自己刚才的嘱托,就一个劲儿抱着纪青霭叫“心肝儿”。这是她一手带到大的孩子,还是家里唯一一个小姑娘,要是说纪青霭离开余杭后,老太太没有想过她,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纪老太太也知道,家里的姑娘入了宫,当了娘娘,哪里是想离开宫里就能随意离开的?其实在纪青霭去京城的那一日,老太太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那极有可能是祖孙俩人最后一次见面。 但是现在,纪青霭居然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让人不兴奋? 至于小孙女怎么出现在余杭,至少在这一刻来说,对老太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见到了心心念的小孙女。 祖孙俩可能都没想到,在重逢后的第一时间,两人在水榭中抱头痛哭。 最后还是因为纪青霭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又是让老太太心里一惊,说什么都不准她再掉金豆子。 “乖乖,可别哭了,呼吸呼吸,别着急。”老太太见过自己这个小孙女太多次发病的样子,解开自己腰间的香囊放在纪青霭的鼻端。 这香囊其实是个药囊,当初苦海大师配置,说能有效缓解纪青霭的喘症。这么多年来,老太太身上只佩着这一种装着药材的香囊,就是怕小孙女在自己跟前发病。 纪青霭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她伸手紧紧地抱着老太太的胳膊,眼睛看起来红红的,看起来像是被欺负的小兔子,可怜又委屈。 “祖母,我可算是见到您了。”纪青霭娇声说。 春麦和夏菽现在也站在纪青霭身后有点红了眼睛,只不过,春麦在听见自家主子这话时,眼皮有些不受控制一般,飞快抽搐了一下。 她觉得要是自家主子能对皇上用这般撒娇的声音说话,那还有后宫里别的嫔妃什么事儿?就算是她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这么长时间,听着主子这样的声音,也觉得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 可惜,她跟着自家主子入宫后这么长时间,春麦就没听见过自家主子用这么软绵绵娇气的撒娇的声音对皇上讲话。 春麦不由在心里摇了摇头。 纪老太太看着现在还像是一只小袋鼠一样,死死扒拉着自己不想松手的纪青霭,嘴上很嫌弃,但是脸上完全就是一副很受用的模样,“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这么粘人呢?” 纪青霭:“我不管,反正在祖母跟前,我就是小孩子,我喜欢祖母,就爱黏着祖母。” 纪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你这个性子,算了,咱们先回房里,外面风大,可不能把你给吹凉了。” 纪青霭不满反驳,“祖母,我现在身子可好着呢。” 纪老太太可不相信她的话,好不好都是要由大夫说了算。 转过头,纪老太太就让身边的嬷嬷去将府上的大夫请过来。 因为从前纪青霭身体的缘故,纪家老宅里就有专门的大夫,每日都会给纪青霭诊脉。棘手的毛病自然就只能交给苦海大师,但平日里有什么小小的不舒服,府上的这位老大夫也足够应付。 纪青霭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拗不过老太太的,自然也没有反对。 等到了厅堂后,老太太看了眼周围的人,很快,厅堂内的仆从就很有序地退了出去。 在只剩下了纪青霭和纪老太太两人时,老太太脸上才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担忧,“令娘,你老实说,今日怎么就回来了?你不应该是在宫里吗?” 老太太不是什么无知妇人,会觉得自家小孙女就算是嫁人后,也能随时回家中。 那可是皇宫,一旦进去,哪里能有这么随意就能出来的? 何况,纪青霭去年才入宫,更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里,就能随便出来。 纪青霭听见这话,不由一笑,“放心吧祖母,我是跟着皇上一块儿出来的。” 李同显南下这件事情,就算是大夏的平头百姓不知道,但是,世家大族自然都是有所耳闻。 “那皇上呢?”纪老太太正色道。 若是皇上驾临她们府上,没做好准备,那不就是藐视圣上的罪吗? 纪青霭安抚似地拍了拍自家祖母的手,“放心吧祖母,他没来,他在城门口的时候就没进来,绕城离开了。” 纪老太太有些古怪地看着她,“所以,皇上没来余杭,但是把你送到了城门口?就这么让你留在这儿?” “嗯。”纪青霭点头,“他说等他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就来接我,也来拜访您。这段时间,我就在老宅就好。” 纪老太太:“……” 听闻自家小孙女这话,纪老太太不是不惊讶的。 “你说皇上让你就在余杭?” “对呀,我都已经提过了好几次想回来,想见您,这一次不正好有机会吗?”纪青霭说。 纪老太太:“……” 她还真是没想到自家小孙女还有这般本事,当初将纪青霭送去京城时,她还一度担心这个从小在家里都已经受了太多的苦的小姑娘去了深宫那种地方,会过得不好。她也曾劝阻让纪青霭不用理会京城那档子事儿,跟她这个老婆子在余杭,也不会如何。但她的小令娘看起来脾气软和好说话,一旦做起决定来,十头牛都把人拉不回来。 在这一年时间里,老太太都在担心在京城的纪青霭会不会过得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她那个单纯的没跟外面的人打过多少交道的小孙女,似乎过得还不错。 就算是老太太这么多年没有在京城的圈子里,也能知道,想跟着帝王出行,对宫妃而言,是一件多不容易又难能可贵的机会。 没想到她这个小孙女,竟然得了帝王的青眼。 “那你告诉祖母,在宫里还习惯吗?”老太太问。 如果现在纪青霭能回来,是靠着她在宫里委曲求全求来的,老太太宁愿不要这一次祖孙重逢的机会,她只希望纪青霭能过得好。 纪青霭点点头,“好着呢,祖母,您就放心吧,您看我现在的气色不是比从前好了很多?” 纪老太太的确没办法否认,看着孙女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样子,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好好好,你觉得好便好。”纪老太太怜爱开口,又将纪青霭抱在了怀中,好一阵亲近。 纪青霭在集市上的时候,嘴上说的不可能有事,但是,到了傍晚时,她就感觉到了肚子不舒服。 第223章 春色 春麦和夏菽哪能觉得这是小事儿?一时间,在纪青霭的院子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灯火通明。 中午才过来给纪青霭诊过脉的老大夫,再一次被人请了过来。 就连老太太也被惊动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忽然肚子疼?”老太太问老大夫。 大夫这么多年都在纪家老宅里,对这位大小姐的病情和身体已经算是很了解,刚才一诊脉,哪里还不知道纪青霭是做了什么? 被老太太这么一问,大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如实相告:“回老夫人的话,小姐这是因为今日恐怕在外面吃了些不太干净的东西,这才引起了肠胃不适。之所以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小姐身体本来就有些虚弱,所以,这肠胃的反应,也比一般人慢了些许。” 一句话,就是纪青霭贪嘴,自找的。 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那双眼睛在含着厉色时,也足够震慑人心。 她二话不说,直接看向了春麦,“究竟是怎么回事?” 守夜的春麦在听见大夫的那些话时,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在老太太的目光扫来时,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一五一十交代了今早自家主子在集市上“胡吃海喝”的事。 在发现自家主子身体不舒服时,春麦已经羞愧极了。她若是今早就能拦住自家主子,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老太太听完这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来人。”老太太喊道,跟着自家主子出门,却没看好自家主子,放任后者用了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就是春麦护主不利。 按照纪家的家规,春麦是要受罚的。 “祖母……”这时候纪青霭也听见了这话,她声音还有些虚弱,脸色看起来也很苍白,“祖母,这事儿都赖我,跟春麦她们无关。不然,等我身体好了,再去受罚可好?您可别,别罚她们,她们本来也拦不住我……” 老太太怎么不知道纪青霭这话就是想要维护自己身边的那俩丫头? 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瞪了纪青霭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算了,你们先下去吧。” 也幸亏是老大夫说这没什么大碍,就是今夜纪青霭要吃些苦头,差不多明日后,就会好起来,也不会腹痛。 不过,今晚喝了药,也没那么快见效,是要遭点罪。 春麦红着眼睛去熬了药,老太太就一直坐在纪青霭的床沿边上,守着她,还亲自给她喂了药。 纪青霭白着脸,“祖母,您去休息吧,我这边没事呢。” 老太太:“你这叫没事?” 纪青霭:“……” 好吧,是有那么一点儿事儿。 纪青霭知道自己嘴馋闯祸,她心虚不敢反驳。在看见老太太就披着一件披风,匆匆来到自己房里,现在还止不住打哈欠的样子,纪青霭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 她朝着床内侧挪了挪,掀开被子,“祖母,您上来睡。” 老太太闻言,嗔怪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你是什么小孩子吗?还要祖母哄你睡觉?” 纪青霭耍赖,哼哼道:“现在就是生病的小孩子,祖母,您快上来吧。” 老太太:“你啊……”但后面的话,半天也没有讲出来。 她当然知道自家小孙女这是不忍心见自己熬夜守着她,所以才这么说。不过,人的确是不得不服老,就算是她如今有心想要守一晚上,但这眼皮就控制不住一般,垂下来。 纪青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起床了,不过没人叫醒她。 睁开眼睛,看见头顶熟悉的幔帐,就连寝被里,都是属于祖母的熟悉的味道,纪青霭浑身都像是变得懒洋洋的,很惬意,很舒心。 洗漱后,纪青霭去了老太太房中用膳。 她昨夜才发了病,膳食格外清淡。 用过膳,纪青霭知道自家祖母每日都会去后面的花园里给栽种的花卉修剪花枝。虽然家里也有园丁,但这本来也是她祖母喜欢做的事。 纪青霭也跟了过去。 春日百花齐放,花园里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白的,粉的,绿的,黄的花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竞相绽放,整个花圃里,都弥漫着一股花香。 纪青霭坐在铺上了软垫的石凳上,手边是她自己剪下来的杏花。 其实这时节,是看桃花最佳时节,但因为她对桃花桃子等等都过敏,老太太是下了明确的命令,府上不允许出现任何跟桃树有关的东西。 没有桃树,所以院子里种了不少杏花树。 每当春风一吹,就落下来了一场杏花雨。 纪青霭准备插在瓶子里,放在自己的房间,给房间增添一抹春色。 刚插花到一半的时候,纪青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让春麦拿了一张信笺纸。 掉落的杏花瓣很多,就这么丢掉实在是很可惜,江南杏花烟雨,本来就是这个季节最美的观赏时刻。想到已经继续南下的某个人,纪青霭弯了弯唇角,错过了这一出,就算是李同显脚程再快,等到回来的时候,肯定也看不见了。 她将春色寄予他。 第224章 肤浅 纪青霭用信笺纸将杏花瓣都装了起来,放进了信封中。 拿着笔,写了两笔后,她递给春麦,“找人送出去吧。” 刚才纪青霭在写信的时候,也没有瞒着老太太。 老太太修剪了一支绿萼,走过来,放在桌上,“这是给谁写信呢?” 纪青霭大大方方道:“皇上。” 老太太看着自家小孙女眼角的笑意,“祖母还没有问你,在宫里,跟皇上相处还好吗?不是说他对你好不好,是你觉得他好吗?” 纪老太太其实就是想知道纪青霭究竟喜不喜欢李同显。 在她看来,如果女子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就这么捆绑一辈子,就是磨难。而这种磨难,几乎要占据一名女子这一生大半光阴。 纪青霭插杏花的手一顿,脸上原本染着的笑意,顿时变得淡了些。 “好呀。”纪青霭在意识到自己有点出神后,很快又重新反应过来,她对上面前自家祖母关切中又带着些担忧的目光,坦然说:“当然是挺好的,不然,我这一次也不能这么顺利就回到余杭来看您对吧?” 纪老太太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被糊弄的人,她抬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去,等到花圃这边就只剩下她跟纪青霭两人时,这才开口:“祖母都还记得你小时候,说想要跟揽山一块儿去江湖上游历,也想要像是他那样,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自由翱翔。现在,却被关在了深宫里,如果你还对皇上……” 纪青霭知道老太太想说什么,她祖母想说的是,如果自己还不爱李同显的话,也太苦了。 “祖母。”纪青霭直接打断了老太太的声音,开口道:“我在宫里跟皇上很好,他不会让旁人为难我,再说,您孙女也不是能随随便便让人为难的人。甚至,不瞒您说,我在宫里,还认识了一位关系还挺不错的小姐妹。不过,如果您要问我是不是很爱皇上的话……”纪青霭顿了顿,“爱上皇上的话,是有什么好处吗?” 纪青霭这话,直接把老太太给说愣住了。 没有哪个嫁姑娘的家里人,不会希望自家闺女觅得良人,一生一世,恩爱白头。但是嫁给皇帝,跟嫁给普通男人能一样吗? 自古帝王多薄情,真的会有人跟皇帝一起恩爱到老吗? 就算是老太太不在宫中,但也能猜想到里面是个什么情景。 纪青霭看着自家祖母一时间愣住不说话的样子,不由失笑,“祖母,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可是你若是不喜欢他,这一辈子多煎熬啊……”老太太拽紧了手中的丝帕,忍不住抬手沾了沾自己的眼角。 “喜欢啊。”纪青霭说。 她这话前后矛盾的,让老太太觉得就是在敷衍自己的,登时不由瞪了纪青霭一眼。 纪青霭还是笑眯眯的,“他人模样好,都是皇上了,当然也很有财力,有权势,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再加上对我也算是有求必应,我喜欢上他,应该也不难吧?” 在别家的姑娘们春心萌动的时候,她的朋友就只有谢揽山一个人,还不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只一门心思想要活下来。后来,就这么空白地遇见了李同显。不得不说,李同显这样的男子,就算是放在全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男人。跟这样的人朝夕相对,她没有道理不喜欢。 “肤浅。”老太太在听见纪青霭这话后,给出了两个字的评判。 喜欢那张脸,喜欢钱财和权势,喜欢对方对自己的好,听起来可不就是肤浅吗? 可是老太太却没有斥责,或许,这样的结局,本身就是不错的。 接下来的日子,纪青霭在余杭里可算是如鱼得水。 老太太喜欢听戏,倒不怎么会特意请到家里来,她身子骨康健,如今又不是在京城里,更没有了那么多的规矩,在余杭自然就是想出门就出门转转,腿脚都很灵活。所以,隔三差五的,老太太就带着身边的人出门听戏,顺便还去酒楼里尝尝新鲜的菜肴。 活得那叫一个恣意痛快。 从前因为纪青霭的身体,老太太出门的时间不算多。如今,这一次纪青霭回来,府上的大夫还有寺里的苦海大师都诊过了脉,两人都说如今纪青霭的身体比往常强了不少,出门走动走动,应该是无碍的。 有了这话,老太太也不拘着纪青霭不让她出门。 老太太自个儿都喜欢出门去听戏,自然也不是什么对晚辈严苛的长辈,尤其还对着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孙女,更是纵容宠溺,每次出门也将纪青霭带在身边。 只不过现在春三月,桃花满地,老太太对纪青霭唯一的要求,就是出门时要将帷帽戴严实了。 纪青霭的身体是比小的时候康健了很多,但身体对那些原本就过敏的东西,还是很过敏。接触到,便可能引发喘症窒息晕厥等。 纪青霭当然是一口应下,只不过每次去集市上,听着耳边热闹的吆喝声,但自己愣是一口都吃不到,纪青霭有些郁闷。 但那夜腹痛的感觉实在是太深刻,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难忘记。 纪青霭原本以为自己给李同显的家书写不到什么东西,但是等到动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每天似乎过得还挺充实的。 上午去郊外的青山看山雾缭绕,驾着马车带着仆从,她顺势也作了不少画。 烟雨朦胧之美,层峦叠嶂的山峰都隐匿在雾气之中,这种磅礴却又显得温柔的景象,令人百看不厌。 纪青霭作画,觉得好看的,特别满意的,她就一并放进信封里,带给李同显。很一般的,她就又拿去集市上叫卖。 从前纪青霭的画作在余杭城里就小有名气,只不过大家并不知道作画的作者是谁。这都快有一年的时间没有新的作品面世,如今一拿去铺子里叫卖,几乎是在一日时间里,就被售卖一空。 等到了中午,纪青霭坐马车回家,下午又去听戏。再到晚上,便去游船,看彩灯将河道照亮。 李同显这边就没有纪青霭这般悠闲了。 第225章 奔放 最开始,李同显在收到纪青霭送来的信件时,摸在手中,感受着手指之间的厚度时,满意勾了勾唇角。 站在帐内的张义德就这么看着自家主子在接到令主子送来的这封信之前难看的脸色就在这一瞬间变得和煦起来,虽然这种情况他从前都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次,但每一次,张义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家主子是心肠多冷硬的人啊,偏偏就在令昭容娘娘身上,化为了绕指柔。 他跟在李同显身边这么多年,从京城到边关,又从边关杀回京城,再到皇宫里,张义德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对谁有这般耐心和纵容。 张义德就这么想着时,忽然,就感觉到帐内的气氛一变。 张义德小心翼翼抬头,果不其然,本来在接到家书后还很是高兴的自家主子,现在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 张义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现在不敢说话。 这两位主子之间的事,可不是他一个奴才该多嘴的。况且,张义德很清楚,他家主子那性子,也决不允许有人插手他跟令主子之间的事儿。 李同显是觉得挺不高兴的,但不是张义德以为的那样。 他纯粹就是看见纪青霭给自己寄送来的书信,上面的内容让他觉得憋闷。 纪青霭的确是按照他离开之前的要求,把每天做的事情几乎都写在了信纸上。李同显能看出来,纪青霭在余杭过得舒心惬意得不行。或者说,完全就应该叫做乐不思蜀,恐怕早就将他这么个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同显站在案几跟前,手里还拿着带着玉兰花的香气的信笺纸,他从纪青霭的字里行间,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对方在写信时的好心情。嗯,一点都没有想起自己,就一个人在余杭老家玩得特别开心的好心情。 至于思念这种东西,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人有。 纪青霭就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李同显哪里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介怀一个人在跟自己分开后,如此不想念自己。 但,就算是他知道自己是有些“斤斤计较”了,也不想改。 凭什么他日日思想那在余杭的没良心,而纪青霭却是半点都不曾表露出来对自己的想念?甚至,连催促他赶紧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生气归生气,到最后李同显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已经阅读后的信件,重新装回了信封里,然后又放到了手边一个上锁的箱子里。 张义德的余光里扫到这一幕,他当然知道那个箱子,是他家主子特意让他准备,用来装跟令昭容娘娘往来的书信的。 随后很快,张义德就看见了自家主子从碟子里拿出了一颗什么东西,放进了信封里。 “来人,送去余杭。” 张义德低着头应声,走过去后,取走了那封格外轻巧的信封,在转过身的时候,眼角终于像是不受控制那般,狠狠地抽了抽。 张义德心里感慨,果然不愧是令昭容。 纪青霭最近差不多隔一天就能收到李同显送来的信件,相比于自己写的厚厚的一叠纸,李同显的信件就显得要“单薄”很多。 她能理解,毕竟现在李同显是在前线,她前几日的时候收到从闽州传来的书信,李同显在信里说闽州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至于这过程,李同显没说,但也能想到并不会太容易。 毕竟,林家在闽州的势力,就连从前很少出门的纪青霭都有听说。 那可是盘踞一方的世家大族,根系交错纵横,早就跟各方势力密不可分,一般手段都难以撼动。 所以,不用多想,纪青霭也知道李同显的日常肯定是在跟当地的官员商议对付倭寇一事,这些算是军事机密,她也不感兴趣,李同显必然不可能在信件中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所以,剩下能写的日常就少了很多。 不过,就算是少很多,但每一封信也让纪青霭有些无措。 “思妻如陇水,长闻呜咽声。” “……咫尺千山隔。都为深情密爱,不忍轻离拆。” “一日不见如三月,一月相思如七年。” “……情如春酒浓……” 纪青霭觉得自己收到的不是什么家书,纯纯就是烫手山芋。 平日里她倒是看不出来李同显是个这么“奔放”的人,结果现在人一去了闽州,写给自己的书信里,言语直白到让人无法直视。 纪青霭可不像是李同显还会将自己寄过去的信件反复摩挲,将那信笺纸的边角都磨得发毛,她是看了一眼,就恨不得直接锁进箱子的最底层。多看一眼,都令人面红耳赤。 简直浪荡。 纪青霭心想着。 而这一日,纪青霭在收到李同显寄送过来的最新的一封信时,她正陪着老太太在园子里做簪花珠串。 这是最近余杭城里年轻姑娘们流行的一种发饰,并不像是簪花那么浮夸,而是用比较小的花朵,用类似于银丝线穿在一起,作成鲜花流苏,然后再挂在素簪上,看起来很是典雅素净,又不失生动活力。 纪青霭在收到信的时候,还“咦”了声,有些疑惑。 老太太看向她,“怎么了吗?” 纪青霭一边拆着火漆口,一边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信封有点太轻了,感觉像是什么都没有装一样。 ” 纪青霭这话说完后,就已经打开了信封。她一看,脸上的疑惑更甚,“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 老太太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自家的小孙女吸引,也在盯着看。 纪青霭在说完刚才那话时,下意识地把信封倒了倒,忽然,这时候一枚红色小东西,就从信封里被倒了出来。 纪青霭反应还没那么快,还是身后站着的春麦第一时间将从信封里掉落出来的小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在了纪青霭跟前的石桌上。 当纪青霭看清楚那是什么后,浑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全都上涌到了脸上,一时间,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第226章 想吐 尤其是现在还在自家祖母的注视下,纪青霭觉得自己可能真可以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有找到地洞,那就自己先打一个,直接钻进去好了。 老太太在看到春麦将什么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后,同样也是一愣,随后,老太太笑出了声。 不过不等纪青霭恼羞成怒,反应过来,老太太就“哎哟”了一声,伸手让身边的嬷嬷将自己从位置上扶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今日这太阳可真是不错,晒得我这个老婆子浑身都暖洋洋的,骨头都像是要张开了一样,有点困,还是回去小憩一会儿吧。” 老太太一边说着这话,人也不打声招呼,一边就朝着外面走去。 在纪青霭没看见的地方,老太太嘴角都有些压不住。 身边的嬷嬷也是跟了老太太好些年的老嬷嬷,自然也是看着纪青霭长大的,见状,忍不住笑着打趣说:“老夫人您这下总是能放心了吧?依老奴看,小姐跟皇上的关系好着呢。没想到像是皇上那样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嬷嬷虽然说没有见过李同显,但这市井里,关于李同显的传闻却不少。 当今皇上是如何在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在漠北抵御外敌,当年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们在意的不是朝廷上的权臣,但一定知道在北方打了胜仗的将军。 这么一个传闻中铁血冷漠的帝王,居然会寄送那么一颗小小的红豆给她们家小姐,这可不就是感情极好的证明吗? 老太太离开后,纪青霭人还坐在位置上。 她在反应过来刚才自家祖母对自己的调侃时,老太太的身影都已经离开了垂花拱门。 盯着桌子上的那一枚小小的红豆,纪青霭咬着下唇,最终还是拿着手帕直接伸手捂住了脸,发出呜咽的一声。 她真是…… 没法见人了! 春麦和夏菽两人站在背后,将刚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两人也很想笑,但现在只能死死地憋住。不然,她们实在是很担心如果自己现在没忍住笑出声的话,自家主子今日就要把她们两人给关在门外了。 纪青霭的眼睛隙开一条小缝,看着桌子上的那枚几乎不起眼的,但一旦被人注意到,就会格外显眼的红豆,好不容易退烧的耳朵,又在顷刻间红了起来。 尤其是在想到这红豆不仅仅是自己看见了,刚才在花圃中,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纪青霭就觉得脸上的温度根本降不下来。 “登徒子!”纪青霭小声咒骂了一声,然后倏然一下起身。 她现在急需要回到房间里,自己一个人独处。 纪青霭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也没递给自己身后的两个大宫女一个眼神,整个人都恨不得直接消失。 可是,纪青霭才迈出去一步,就听见了夏菽欢快的声音从自己的背后响起—— “主子,这红豆是不是要收起来呀!” 纪青霭:“!!!” 迈出去的脚步,似乎在这一瞬间,石化了。 “收什么收!”纪青霭留下这么听上去颇为气急败坏的一句话后,走得飞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跟在她身后的春麦和夏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相同的笑意。 虽然主子说了不准收,但即便是这么一枚小小的红豆,那也算是御赐之物。 且不说皇上赐予的物件不能随意对待,就说这相思红豆,就算是现在她们家主子气恼,可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这玩意儿这般小,不起眼极了,真要是弄丢了,恐怕到时候她们家主子才会是真的不痛快。 而且,凭着她们两人对皇上的了解,等到皇上从闽州回来后,定然是要问这枚红豆的去处的。 春麦和夏菽可不想看见自家主子跟皇上之间有什么不高兴,所以,这玩意儿真不能丢。 春麦飞快将那红豆重新放进了信封里,跟夏菽一块儿快步追上了前面的纪青霭。 纪青霭在收到红豆后的那一整天,她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不想见人。 一想到李同显送来的红豆被那么多人看见,她就觉得脸热得慌。 最后还是快要用晚膳的时候,春麦进房间来叫她。 春麦见到自家主子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针线,她顿时就知道自家主子是心不在焉。 毕竟,春麦可真是太知道纪青霭有多不喜欢做针线活。那针脚,那绣工,说一句马马虎虎都算是吹捧。 果然,她走近一看,就看见在自家主子手里的那方帕子上,就只有一条丝线。 嗯,忙活了一个下午,就绣了一条线, 这效率,就算她是纪青霭的贴身宫女,也吹不出来任何赞扬的话了。 “主子?”春麦见自家主子好像有些出神,不由轻唤道:“该用膳了。” 纪青霭回过神来,在看见来人是春麦后,她朝着身后的靠枕一倒,神色倦懒。纪青霭睡了个午觉,头上的珠钗早就已经被拆得一干二净。如今,她就披散着一头似瀑布的青丝,慵懒靠着,随意却又有几分叫人挪不开眼。 好似天上来人间游玩的仙子。 “我不饿。”纪青霭说。 她是真的不太饿,没什么胃口。 春麦以为自家主子还在为了那一枚红豆的事情耿耿于怀,她忍不住劝道:“主子,是老夫人身边的安嬷嬷过来请您过去呢。皇上寄给您红豆,这不正好就说明了皇上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主子的吗?总好过在闽州,皇上,皇上又,又图了新鲜吧?” 春麦也就是仗着现在就只有自己跟纪青霭两人,而纪青霭一直都很宽容,这才敢说出这番话。 自古以来,帝王离开京城,不论是北巡还是南下,各地方的官员和世家大族,有几个不会向皇上进献美人? 这些美人大抵出身不高,但是模样却是极好的。 皇上坐拥天下江山,看上谁,收进房里,或者是直接带回宫中,也不是没有的事。这种先例,可真是太多了。 在春麦看来,皇上远在闽州,还能日日想起来她家主子,这就足够说明皇上心里是装着她家主子的。如此一来,收到红豆,虽然有点令人羞怯,却也算是一件好事。 纪青霭其实并没有在因为红豆一事而郁闷了,她不想用膳,只是因为觉得没有什么胃口。但现在听着春麦这般说,哪怕春麦说得挺含蓄了,但是她也能立马反应过来春麦这番话的意思。 纪青霭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心。 “呕——” 第227章 豁然 纪青霭忽然想吐,这可将春麦吓了一跳。 在看见纪青霭脸色不好时,春麦赶紧拿了痰盂。 但纪青霭弯着腰低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春麦想到不久前自家主子在集市上吃坏了肚子的事,“主子,奴婢去请府上的老大夫过来看看吧。”她有些犯愁,分明这段时日她家主子没有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忽然一下,又不舒服了。 春麦刚准备起身,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纪青霭捏住了。 “不要去。”纪青霭漱了漱口说,“我没事。” 春麦:“可是您刚才……” 纪青霭打断她的话,“刚才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我身体有没有大碍,我难道不知道吗?你现在去叫人,又要惊动祖母。” 哪怕家里的老太太精神头看着比旁人家的老太太都要好,身子骨也康健,但要是像那日晚上,多守几回夜,也是遭受不住的。 何况,她家里的这位老太太,年纪大,人也固执,若是不让她这么操心自己,也不可能。 纪青霭可不想惊扰了自己祖母。 纪青霭的态度坚定强势,春麦劝说无果,“那您总是要吃点东西吧?” 最后还是纪青霭冲着春麦撒娇,春麦点头,将晚膳送过来。 等到春麦去取晚膳后,纪青霭这才盯着手里实在是很拙劣的绣工的帕子看了眼,叹了口气。 当着春麦的面,她只说自己忽然有点恶心,没有说别的。 但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纪青霭没办法欺骗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就是因为听见了春麦那番话而感到恶心的。 在进宫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同显会不会喜欢自己,这是未知的。但是,作为皇帝的李同显,身边肯定是有很多女人的。她进了宫,便是要同很多人共享一位丈夫。 所以,纪青霭很清楚,她不能将皇上当做自己真正的丈夫。那是皇帝,皇帝是她的君主。 对君主,忠诚才是最重要的。 喜欢算得上什么?感动自己吗?又感动不了年轻的帝王。 在这种关系下,她要是真动了心,才是亲手害死自己。 在跟李同显的相处中,不论是亲昵,是撒娇,是任性,她都知道自己手中捏着的是分寸,脚下有边界,她绝不会主动迈出去。 谁知道在边界之外的,是不是黑暗渊薮? 纪青霭也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她在宫里,绝不惹事,也绝不因为拈酸吃醋做令人厌恶的事。 李同显要去哪个宫里,她都不在意。他来蓬莱宫,她自然是主动相迎。 但是,现在纪青霭一想到李同显去闽州,身边可能出现别的女子,她心头便升出来一股子的恶心感。 纪青霭抱着双臂,目光落在窗户外面的一簇紫色的喇叭花上。这种花还挺顽强的,在乡下的庄子里,随处可见。也是因为这样,纪青霭在年幼的时候,让人在自己院子里栽种了不少。 她喜欢看生机勃勃的画面。 但是现在,她无心欣赏这一幕勃勃生机。 纪青霭的脑子里,满是一个问题。 如果李同显真的带回来了别的女人,她要怎么办? 不是嫉妒,是觉得有点脏,太恶心。 因为习惯了李同显身边只有自己,再多一个人,她嫌脏,嫌恶心。 纪青霭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惊世骇俗,世道对男子总是宽和的,多偶的制度让他们可以身心不守贞。但对女子却苛刻,哪怕和离二嫁,也总是收到诸多流言。 除了有些家风极为严苛的世家大族,对族中男子要求不惑之年之前不能纳妾之外,大家对于男人三妻四妾的观念早就习以为常。没能妻妾成群的,便是穷苦的娶不上妾室的无能汉子,这是世俗的普遍认知。 哪怕纪青霭是皇后,也没立场要求李同显不能跟别的女子保持距离,不允许李同显碰别的妃嫔。何况,现在纪青霭知道,自己也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昭容而已,她能约束身为皇帝的李同显吗? 两人情浓意蜜的时候,她管着李同显这叫情趣,两人感情冷却下来时,这种管束就叫做以下犯上,触怒圣颜。 纪青霭从前没有用心回忆过,自打自己成为李同显的枕边人后,对方什么时候再也没有步入过别的妃嫔的宫中。但现在,她细细一想,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因为时间长了,所以,她才有了一种错觉。 好像原本这个男人就应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在听见春麦那番话里透露出来的可能的意思后,纪青霭一想到李同显身边有别的女子,便感到一阵恶心。 她并不是那么愿意分享自己的枕边人。 凭什么女子的占有欲就叫做“妒妇”? 凭什么女子表现出占有欲就是有罪? 纪青霭现在“大逆不道”地想着,她觉得不公平。 她阻拦不了李同显带人回来,也阻拦不了他去别人的宫殿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离开这样的怪圈。 如果她扔掉不要了,便就没有了占有欲这么一说。 李同显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也会像是从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在意。 春麦取了晚膳重新折返回来时,就看见自家主子好像神色变了不少。 但是要她说出来具体是哪里变了,她又有些说不上来。 “主子,用膳了。”春麦说。 纪青霭这一次没有再磨蹭,提着裙摆,便走了过来。 春麦确定,她家主子看起来是有些不一样了。分明她离开之前,看起来还倦懒没什么精神,但是现在好似又重新注进来了一股子精神气。 落日余晖洒进来时,也对她分外温柔,轻抚着那张如玉的脸庞,更显得熠熠生辉。 第228章 消息 “主子这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儿吗?”春麦一边给纪青霭布菜,一边开口问。 纪青霭闻言,抬头,摸着自己的脸问:“我表现得有这般明显?” 春麦“嗯”了声。 纪青霭失笑,“好事倒是没有,只不过我想通了些事。” 她下午是有些陷入了一种怪圈,在怪圈之中,又因为春麦无心的一番话,让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 她因为跟李同显朝夕相对的时间太长了,因为李同显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专注,所以,她渐渐习惯了这种专注。也同样因为这种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消失的专注,变得患得患失,无法冷静。 纪青霭忽然想起来,勒着自己脖子的这条线的绳索其实并不是掌控在李同显的手中,而是自己手里。 在进宫之前,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凭着自己荣国公府的出身,真的能得到帝王的青睐。 碍于身份,她入宫后,说不定还会被帝王视为眼中钉。 但最后一切的发展出乎她的预料。 “主子想明白什么了?”春麦问。 纪青霭神色轻松,“贪欲才会让人求不得,难怪世人常言,无欲则刚。” 春麦眼里一片茫然,这是什么话?她还以为自家主子终于想明白了要按时用膳,就算是这几日饮食格外清淡,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结果,就这? 纪青霭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可能是因为想明白了,今晚她虽然说没什么胃口,但也用完了碗里那一小碗的米饭。 春麦见状,脸上就浮现出了笑意。 她不在意自家主子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思考什么,反正看见主子能吃能喝能睡,她就放心,跟着高兴。 随着李同显在闽州闹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渐渐的,江南一带的豪族也听见了些风声。 纪家最近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纪青霭跟老太太相对坐在姹紫嫣红的院中,老太太看着不远处在嗑着松子儿的小孙女,“你倒是个不着急的。”老太太开口说。 今日一大早,纪家铺子的掌柜就送来了一道消息。 说起来,这道消息还有纪青霭的一半功劳。 当日,纪青霭助罗金锦离开了石安城后,罗金锦也是胆子很大,直接奔赴闽州。 闽州的海港往来的商船是最多的,但这里也是林家完全能把控的地方。商船多,海上的贸易多,商机也很多,想要赚钱的几率也会大大提升。 罗金锦只身一人,也算是“独闯龙潭虎穴”,还真是在闽州落了脚。 罗金锦先前的确是打算在江南一带做点小本生意,但等到了江南后,她还没有拿出纪青霭给自己的信物,忽然就有些反悔。 凭什么她要这么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她偏偏就是要去闽州,去那最是辛苦,却也最是容易发财的地方,好生赚钱。 她就非得要让自己过得富贵。 罗金锦就攒着这么一口气,愣是头也不回地一路南下。 原本罗金锦以为到了闽州,就只能完全靠自己了。没想到,这里也有纪家的商铺。 她原本是没打算要倚靠纪家的人,但是,有一次差点被人发现身份,罗金锦不得不向纪家商铺求援。 罗金锦其实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毕竟,就算是纪家是世家大族,但在闽州一带,林家显然更有势力。像是他们这种百年世家望族,如果真是为了她这么一个小虾米伤了和气,那才是不划算的事。 何况,她不过是纪家那位大小姐随手救助的人,她对纪家而言,并没有什么需要纪家偿还的恩情。 可是,罗金锦没想到,纪家的人出手了。 罗金锦顺利在闽州扎根后,她也没有因为自己被纪家商铺的人帮了一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她的身份虽然不至于被林家的人主动识破,但她如果自己要作大死,赶着送人头,那就只能说她自己活该。 她谨小慎微,加上从前就有打理商铺的经验和精准不输给那些老狐狸的眼光,罗金锦算是勉强在闽州能养活自己。 行商的人,消息就是金钱,罗金锦也深谙此道理。短短时日,她就有了自己的消息渠道。有些是人脉,有些是她花钱买。 而送到纪家商铺的消息,就是罗金锦送过去的。 “林家闭门谢客,闽州知府换人,近半月港口无一商船,所有远洋的船只现在都被扣留。水师于五日前集结,如今仍旧未归。” 这已经是罗金锦能打听出来的全部,再多的,也不是寻常的商人能打听到的消息。 罗金锦是在给纪青霭预警。 她是从石安城一路南下到的闽州,甚至比李同显都还要早好些时日。 闽州别人可能不知道林家是出了什么变故,但是,罗金锦却已经猜测到了应该是李同显出手了。 只有皇帝才有这么大的权势,能用雷霆手段将盘踞一方的世家豪族这么悄无声息地控制起来。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老太太打趣的声音,她浅浅地呼出一口气,“这是他要做的事,我又不能阻拦。到了海上,也不是我在佛堂祈祷两句就能真保佑他平安无事。” 老太太皱眉,显然颇为不赞同她的这话。 “佛祖的话,你这个小丫头也敢胡说八道?”老太太责备地看了纪青霭一眼,随后很快双手合十,“佛祖勿怪,黄毛小儿信口雌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她绝无不敬之意。” 纪青霭:“……” 她小时候多灾多难,厄运难消,她祖母都快要把佛堂那垫子都跪烂了好几个,她的病情不也没什么起色吗? 她躺在病床上,将各路神仙都求遍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还不如,尽人事,听天命。 何必要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神仙身上? 老太太在念叨了一阵后,这才睁开眼,“你呀!”却是不忍心再指责两句。 “林家家大业大,恐有漏网之鱼。依我看,这段时间外面可能不会太平,今日你也不要去山里了。”老太太说。 纪青霭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要那么打眼的才好。 不然,殃及池鱼,她就是那条鱼。 第229章 重伤 老太太见纪青霭好像还真是没一点担心的样子,她也没多说什么,很快就被安嬷嬷扶着去了佛堂。 就算是给自己的孙女婿祈祈福吧,谁让自己就只有纪青霭这么一个小孙女呢? 老太太还是希望李同显能长命百岁,护佑她的小令娘。 纪青霭最近不出门,就拿着一方帕子绣啊绣的,就是好些时日过去了,愣是没能绣出来个什么名堂。 春麦和夏菽虽然不说话,但是两人也能看出来,自家主子似乎也没有之前说得那么平静。 要是真不在意那远在海上的战役,那她们家主子不应该该吃吃,该喝喝吗?整日里都拿着绣帕戳来戳去算是什么意思?什么都没有绣出来不说,反而把一方好好的手帕,给戳得千疮百孔。 “夏菽,你去向祖母借一卷佛经过来。”这日,纪青霭终于放弃了折腾那方都快要变形的手帕,换了一种方式。 夏菽应了声,很快出去。 没一会儿,纪青霭就开始抄起了佛经。 老太太在听到这消息时,不由笑了笑。 她身边的安嬷嬷也笑了,“咱们家小姐心里看起来还是有那位的。” 老太太:“都已经朝夕相对了这一年多的时间,令娘又不是石头心肠,要是真没点担心,那可真就不是我老婆子的小孙女了。” 纪青霭知道自己让夏菽去借佛经,肯定会被祖母笑话。但她也无所谓,毕竟,她这几日是有点静不下心来,昨夜半夜,她谁都没有告诉,她做了一个噩梦,倏然一下就从床上醒了过来。 因为这一遭,她更是有点心神不宁。 可能是在府上被关得太久了,没能出门。 也可能,就是因为有点担心。 另一头,李同显躺在船舱内,上半身都赤裸着,最显眼的还是在左肩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的纱布,现在纱布上都还有刺目的鲜血浸湿,显露在外面。 在李同显身边跪着太医院的人。 房间里为首的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右眼眼角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让人看了就能知道当初他在留下来这道疤痕时,经历过怎样的凶险时刻。 再进一寸,那只眼睛恐怕都要被人挑掉。 “皇上?!”络腮胡子看着躺在床榻上还没有醒过来的李同显,眼里的神色不由变得紧张。随后,他一转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语气立马显得凶狠,“你们不是说今日皇上就能醒过来吗?!现在为什么还没有醒?!” 太医院的人现在也当然希望李同显能尽快醒来,昨天夜里,皇上带着闽州水师和江南水师,对倭寇进行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前后包抄的夹击剿灭,谁知道那倭寇的贼匪头子廿六二竟然一直埋伏在水下。 李同显也是在这时候中招的。 倭寇手中有一种极为阴毒的暗器,像是五棱铁爪,但是比铁爪看起来细小很多。而在这些很细的铁爪上面,还有许许多多的更细微的不容易叫人看清楚的倒刺。 这玩意儿一旦射中人体内,便是能直接勾带出来一大片的细碎的血肉。 破坏力极强。 伤口也格外不容易愈合,几乎是能留下一个三指大小的血洞。 “这,这……”太医院的人也一筹莫展,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对皇上的伤口做了求给清创上药包扎处理,后半夜,皇上也没有发烧,算是熬过了最后一劫。至于现在为什么没有醒,他们也说不上来,“可能,可能是因为皇上近日来太过劳累,所以,现在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里醒来……” 络腮胡子的男人一听这话,表示很怀疑。那双虎眸一瞪,“真的?” 太医院的人只能点头。 能不点头吗?眼前这位赵将军,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但脾气也是相当暴烈。他们是真的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就先被这位赵将军拖下去军法处置了。 赵飞达虽然对一群在他眼里看起来颇为没用的太医态度很是凶狠不耐烦,但是,他转头,看着躺在床上还没有醒过来的皇上时,脸上的担忧之色就变得厚重了很多。 张义德也守在李同显身边,他是李同显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现在李同显受伤昏迷,他更是要寸步不离。 忽然,张义德像是想到什么,对身边的赵飞达开口道:“赵将军,奴才觉得还有一人,可以来为皇上看一看。” 赵飞达就算是从一品的大将军,但是,在皇上身边的人,就算是他这个大将军,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在听到张义德这话时,赵飞达不太赞同,“公公,皇上重伤昏迷,若是让外面的将士们得知,肯定会……” 军心不稳,引起动荡。 赵飞达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张义德也能明白这位大将军话里的意思。 虽然说昨夜闽州水师和江南水师大获全胜,但是,在短短时间里,闽州一带,林家和跟林家勾结的这些倭寇们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拔除。这种时候若是有什么消息风声走漏,军心不稳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可能出现林家残余势力的反扑。 而李同显先前制订的作战计划,就是要最大程度上不影响闽州一带的百姓。 林家残余力量的反扑,势必会出现百姓伤亡,也可能进一步拉长关闭沿海贸易的时间。 这一带的老百姓,大多以捕鱼为生,不然就是靠着远洋船做倒卖生意。现在“禁海”的时间越长,越是会影响寻常百姓的生活。 所以,昨夜李同显在昏迷之前,也下了命令。 他受伤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就连也被他重伤的廿六二,也要加派人手,全力搜捕。 张义德:“这个人,赵将军应该能放心。” “是谁?” 张义德:“谢揽山谢公子,这一次跟江南水师联手,想来赵将军应该早就认识了这位谢公子。不如,现在请他来一看。” 第230章 大夫 李同显受伤的事情属于机密,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谢揽山既不是李同显的贴身心腹,也不是他信任的朝廷大臣,自然不在知晓实情的名单之列。 赵飞龙浓眉一挑,“谢揽山?!” 他当然认识谢揽山,因为自己是武将,所以,在见识过谢揽山的那一身的功夫后,赵飞龙对谢揽山还格外欣赏。 “谢揽山这小子还会看病?” 赵飞龙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张义德点点头,“谢公子的医术应该还挺高超。” 他们那位令昭容娘娘进宫前是什么身份?能让纪家的老祖宗同意替纪家唯一的嫡女看病,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人。 何况,当初太医也说过了,他们这位娘娘从前身子骨那是经过了高人调理。 谢揽山师承大家,自然也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赵飞龙显然对谢揽山这个人很放心,“那行,还劳烦张公公将人请来。” 谢揽山在被张义德带进船舱之前,还不知道李同显找自己做什么。 毕竟,两人这一次虽然算是联手,但实际上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谢揽山知道李同显看自己不顺眼,正好,他也不待见李同显,两人离得远远的,最好不过。 现在李同显能有什么事情找他? 不过,在谢揽山一进门时就知道了。 谢揽山在进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像是他这般行走于江湖的江湖人士,对这类气息最为敏感。 甚至,同样是鲜血,他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究竟是人血,还是什么牲畜的血液的味道。 一抬头,谢揽山就看见躺在床上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李同显。 “哟?” 谢揽山直接挑眉,很是意外,“他没气儿了?” 这话一出,正准备跟他说话的赵飞龙,顿时瞪大了眼睛,跟牛眼似的,盯着谢揽山看。 这时候跟着谢揽山一起进来的张义德,自然也将谢揽山刚才那句格外大逆不道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义德:“……” 这小祖宗的这张嘴喂! “谢,谢公子,请,请慎言啊!”张义德觉得自己听谢揽山说两句话,自己的寿命都要减少一半。 谢揽山:“别担心,他这不是还没醒来吗?” 就算是不把脉,但凭着谢揽山的功夫,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能听出来躺在床上的人的呼吸声,判断出来对方究竟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所以,自己现在说这话,李同显不也听不见吗? 说完这话,谢揽山将自己手中的剑朝着张义德的怀中一放,大步走了过去。 赵飞龙却在这一瞬间,挡在了谢揽山跟前。 赵飞龙常年驻守在闽州沿海一带,对于上京城里的发生的很多隐秘的事,自然掌控不了那么多。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 赵飞龙这段时间的确是很欣赏谢揽山,甚至他都有心等到这一次战役结束后,自己跟皇上举荐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但是,刚才赵飞龙在听见谢揽山那句格外没将君主放在眼里的话时,他现在对谢揽山,不由重新审视。 谢揽山挑眉,“不是让我过来给他看病吗?” 这事儿当然不是张义德在路上告诉他的,而是进门后,谢揽山自己猜到的。 赵飞龙:“是,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谢揽山是个聪明人,他也不多做纠结,直接转身,“好,就是不让我看了呗。行,那这儿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可以走了吧?” 赵飞龙皱眉,让谢揽山过来当然是给皇上看病,但现在病没看,却又被人知道了这一消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人放走。 就冲着谢揽山刚才那句作乱犯上的话,他就不能完全相信眼前这年轻人。 哪怕之前自己很欣赏。 “谢公子,谢公子请留步。”张义德这时候赶紧站出来当和事佬,他叫住了谢揽山的步子后,又赶紧将赵飞龙拉到一旁,表情很是复杂,“赵将军,您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赵飞龙:“他对皇上有不臣之心,我看,将皇上交给他,我不放心。” 赵飞龙说完这话,就把脑袋别去了一边,看起来打定了主意,不论等会儿张义德说什么,自己都不会退步。 张义德:“……” “赵将军,您应该知道这一次陪着皇上一起南下的昭容娘娘吧?”张义德小声道。 赵飞龙以为张义德是要劝说自己放谢揽山过去,不料听见这么一句好像完全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话,他眼里闪过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知道。” 那位出身荣国公府的令昭容,也是先皇的表妹。 有这么一层关系,赵飞龙怎么可能不知道? 甚至,这位入宫仅仅一年时间,就颇受圣宠的令昭容,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那您也知道,这一次,皇上让江南水师跟您麾下的闽州水师联手,其中最功不可没的功臣之一那位研制出来了能在水下炸开的火雷的陈祺梦陈大人吧?” 赵飞龙点点头,对于陈祺梦手中的那玩意儿,他的确是很佩服。 他有心想要结识一二,但是皇上对这位陈大人看护还挺严实,一般人都见不到这位陈大人。 他也能明白,在眼下这种局势中,将陈祺梦隔离起来,对他和对整个水师都好。 “陈祺梦陈大人便是令昭容娘娘推举给皇上的,而令昭容娘娘身边最信任的人,便是这位谢公子。娘娘体弱,也是多亏了谢公子。赵将军以为咱们家皇上是怎么认识这位谢公子?便是因为令昭容娘娘,你现在怀疑谢公子,这不也就是在怀疑令昭容娘娘对皇上有不臣之心吗?”张义德说。 纪青霭举荐的人,李同显就敢用。 这一点,在赵飞龙看来,可比什么纪青霭是荣国公府出身的嫡小姐,又或者是什么备受皇上宠爱,此番南下唯一带在身边的妃子这种事情,重要多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对这位令昭容的宠爱,绝对不仅仅是对后妃的宠溺,更是皇上对这位令昭容十足的信任。 能被帝王十分信任,就算是朝廷里的那些老油子,也不一定做得到。 赵飞龙大惊失色。 张义德见状,也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满意点头,“现在赵将军可以相信谢公子了吧?” 赵飞龙退开了一步。 他其实还有心想问问这位谢公子到底是怎么通过令昭容娘娘跟皇上认识的,但现在,赵飞龙看着负手立于一旁,没有再打算开口说话的张义德,只好按住了自己心里的蠢蠢欲动。 谢揽山坐在床边,伸手给李同显诊脉。 他昨夜都在船上杀人,倭国人身型矮小,但却灵活鬼魅,他假冒那日在石安城中的倭国人,混进其中,结果,谁知道跟一女人打了照面,他就立马暴露了。 李同显那日的确是拿到了混进了石安城的倭寇的私印,谢揽山的易容术也的确是独步天下,叫人看不出来。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那芸娘的男人,居然还跟这边的倭寇头子廿六二的妻子在私下里有一腿。 谢揽山人从东海绕行过来,其实是想要准备先浑水摸鱼,干掉这老巢里最棘手的重要人物。 谁知道,上船他就跟一妆容艳丽的女人打了照面。 后者一见他,直接将他推进了最近的舱房里,一进门就要脱衣服骑上来。 这动作,可是将谢揽山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他可是纯正的童子鸡,也没想过要把自己宝贵的第一次交代在这种地方。 结果谢揽山才刚露出来那么一点拒绝的意思,就立马被人识破。 后来,谢揽山回想复盘着整件事情,觉得不是自己主动露出马脚,而是想要模仿一个色中饿鬼,真是太难了,跟他本性不符。 现在谢揽山给李同显诊脉,收手后,直接伸手将李同显胸前的纱布解开了。 “你干什么?!”赵飞龙见状,立马警惕上前,大喝一声。 第231章 止血 谢揽山神色凝重,“他身上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止住血,难道赵将军没看出来?” 赵飞龙:“……” 他当然看出来了,但是,就是因为还没有止血,所以才要纱布啊! 谢揽山像是看出来了赵飞龙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直言道:“伤口清创没有彻底。” 没有彻底清创,这血就止不住。 就算是止住了,也会因为里面有异物没有取出来,伤口会感染发炎,导致病患高烧不退,最终恶化,命悬一线。 “你怎么知道?!”赵飞龙惊讶问。 谢揽山朝着他看了眼,那眼神看起来就像是有点在看一个二傻子。 他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大夫! 谢揽山没有磨蹭,他从怀中拿出一枚色泽暗沉的药丸,将药丸递给赵飞龙,“赵将军去将这枚药丸研磨成粉末,再拿回来。”谢揽山像是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赵将军如果还不太相信我这药丸,先拿给你们太医院的人检查检查,我也没什么问题。” 赵飞龙闻言,脸色一僵。 从来都只有他把人噎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几个时候被人噎过? 偏偏现在谢揽山这话,就还真是把他给噎得不轻。 事关皇上的性命,赵飞龙不敢耽搁。 至于谢揽山,他决定回头再找这小子好好比划比划。现在,就先暂时不计较。 赵飞龙离开后,谢揽山又转头看向张义德,“张公公,劳驾你去取一些干净的纱布来,要快。” 张义德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准备。 谢揽山单手直接将床上的李同显扶起来,运起体内的功力。。他小心翼翼地将手靠近李同显的伤口,很快,李同显胸口的伤处,涌出一大股鲜血,直接将床单都浸湿了不少。 但同时,那些藏在的李同显伤口中的细碎的铁削一点一点地也被清理出来。 过了一会儿,赵飞龙匆匆赶回。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格外浓郁的血腥味,比他离开时还要重。 “你……”赵飞龙还没来得及问谢揽山到底做了什么,就看见放在床头的一碗血水,还有在血水里的黑色的沉淀物。 “这是什么?!”赵飞龙看着谢揽山问。 谢揽山已经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粉末,飞快又均匀地洒在了李同显的伤口上。 一边动作,谢揽山一边开口:“最初太医院的人清理伤口就没有清理干净,这是那铁蒺藜一样的暗器上面的倒刺。” 这些就是证据。 赵飞龙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当即大怒。 还真是有残留物。 “太医院的那帮混账!”赵飞龙怒喝一声。 谢揽山一边听着赵飞龙说着要去兴师问罪的话,一边手脚麻利地将药粉洒在李同显的伤口处。随后,他在看见李同显伤处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缓慢下来,最后终于没有再将伤口上的药粉冲掉后,他才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向赵飞龙,“你找他们也没有用。” 赵飞龙转头瞪着他,这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拖后腿? 谢揽山根本就不可能被赵飞龙这么个眼神给吓退,“这么细碎的已经深嵌入了血肉里的倒刺,没有被发现也很正常。” 赵飞龙:“……” 谢揽山在说话间,就已经拿过了张义德准备好的干净的纱布,将李同显的伤口包扎了起来,“行了,我看看太医开的方子。” 张义德率先一步,将药方递给了谢揽山。 刚才谢揽山止血的那一手,他可是亲眼瞧见了。 昨夜太医院忙活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将皇上伤口的流血止住,但谢揽山这才来多久?就直接处理干净,张义德现在对他可是佩服得不行。 谢揽山扫了一眼,“大蓟多增加二两,山栀子增一两,熟地黄不要……” 谢揽山说什么,张义德就在旁边做什么。 赵飞龙见状,觉得这小子 可真是够倒反天罡的,居然连皇上身边的大公公都能使唤。他觉得这样不好,但一时间又拿谢揽山没办法。 赵飞龙叹气,谁叫这小子就是有本事呢? 他现在就算是不服,也只能忍着。 第232章 叭叭 谢揽山说完这些,也不管这些人到底会不会按照自己修改的药方去煎药,直接朝着旁边的躺椅上一靠,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就闭上了眼睛。 赵飞龙:“???” 张义德:“……” 这位谢公子,还真是一位非常“随遇而安”的人啊! 张义德的确是不敢就这么用谢揽山改动后的药方,他很快出去,去找太医院的人商量。 赵飞龙留在舱房里,守着皇上,同时,也看着谢揽山。 赵飞龙见谢揽山还真是要一睡不起的样子,不由开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就是见不惯谢揽山身上那股子懒散的劲儿,哪里还有点男人的气势? 这要是他手下的兵,早就被他罚去校场。 谢揽山眼睛都没有睁开,“不然呢?我还能离开吗?” 他又不是不知道李同显身边这群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现在既然都知道了李同显重伤,这些人怕是恨不得将他看守在眼皮子底下。 赵飞龙再一次被谢揽山给噎住了。 “……那你就这么睡了?”赵飞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李同显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李同显的人。当初在北边的时候,还是皇子的李同显救过他一命,他这辈子都只会为了李同显效力。 何况,在赵飞龙看来,现在的皇上,的的确确是个可以放心追随的对象。 从军多年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在现在他们的皇上登基后,军中的不论是伙食,还是衣服,还是武器,都有了显着的提升。 李同显在位的时候,绝不可能出现克扣军饷的情况。 或许,这是跟他还是皇子时,就一直在军中历练的经历有关。 能善待军中将士的帝王,赵飞龙觉得就是好皇帝。 但就算是他已经跟皇上相识多年,也算是皇上最信赖的臣子,赵飞龙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像是谢揽山在皇上跟前这般随意的样子。 谢揽山听到赵飞龙这话时,也觉得很神奇。 他睁开眼睛,朝对方看了一眼,“你不累啊?”说完这话后,谢揽山用目光将赵飞龙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差点都要把当事人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赵飞龙觉得就算是逍遥窟里的花魁,目光都没眼前这个小混蛋露骨。 而也是在这一刻,谢揽山的后半句话也落进了赵飞龙的耳朵里,“没想到赵将军老当益壮,打了一晚上精力也如此好。算了,我要休息,赵将军您想要守着就守着吧。毕竟,能者多劳嘛!” 谢揽山说完后,就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赵飞龙:“……” 他觉得心里好像忽然就变得有点不是滋味了。 这小混蛋听起来是在赞扬自己,但是,现在他看着谢揽山就这么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地呼呼大睡,而自己还要瞪大了双眼守着皇上和他。 这两相对比,实在是有点太惨烈了。 李同显是在快要到午时的时候醒来的。 他一睁开眼睛,就立马感觉到了从左肩下方,靠近心口的地方传来的剧痛。 饶是李同显这么能忍的人,唇角的肌肉也忍不住抽了抽。 张义德是第一个发现李同显醒来的人,“皇上,您醒了!” 李同显醒来,旁边舱房里的太医也都一窝蜂地涌了进来,诊脉,探查伤情。 经过太医院众多太医集体诊脉后,探讨得出结论,皇上已经脱离了性命之忧,不过,这一番动作,到底是有些伤了根本,尤其是这伤口的位置太刁钻,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刺中心脏,所以,这段时间必须好生养伤,切不能再有什么激烈的动作,也要避免劳心伤神。 李同显听着这些话,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 他是觉得自己既然还有一口气,太医院又在危言耸听。 “行了,朕知道。”李同显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开口直接打断了太医院这群老头子们的喋喋不休。“你们都下去吧。张义德,你过来。” 张义德这时候顺势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 李同显虽然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还是乌沉沉的,极能给人压迫感,“朕受伤的消息,封锁好了吗?” 张义德:“主子放心吧,奴才跟赵将军都已经让人管住了嘴,除了太医之外,知道您受伤的,不超过五个人。” 李同显微微颔首,他正准备找赵飞龙过来问话,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还在躺椅上呼呼大睡的谢揽山。 当即,李同显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那表情,看起来是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他怎么在这儿?”李同显问。 张义德知道自家主子不待见这位,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顶着压力开口道:“主子您在重伤昏迷的时候,是谢公子助了一臂之力。” 李同显闻言,眉心一蹙,正准备问问太医院的那群废物究竟是干什么去了,还需要谢揽山帮忙? 结果这话李同显还没问出来,一旁的赵飞龙早就憋得不行。 赵飞龙先前被谢揽山噎得不轻,现在有了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儿地就将太医院给卖了。 在赵飞龙看来,太医院这群拿着俸禄的老头子们,居然还比不过在江湖上的一剑客。这要是传出去,不就是丢脸吗? 赵飞龙倒是说痛快了,但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家皇上的脸色看起来好像变得更难看了。 赵飞龙不明所以,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张义德。 张义德其实在刚才赵飞龙那张嘴一张一合的时候,就已经使了无数个眼色过去。奈何赵将军嗓门大,一口气绵长不绝,开口时都不带停的,也没收到自己的目光,最后该说的不该说的,跟倒豆子一样全都倒完了。 现在张义德收到赵飞龙递来的目光,无奈耸肩。 早知道你干嘛去了?! 那张大嘴不是挺能叭叭的吗?现在还看着他做什么? 李同显的确是不大爽快的。 他跟谢揽山之间倒也称不上什么死对头,但,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嫉妒谢揽山的。 被这么一个自己嫉妒的人救了,李同显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不痛快? 不过不痛快归为不痛快,事实就是事实,谢揽山救了自己一命。 李同显现在醒来,又无性命之忧,对谢揽山的监管自然就没有必要。 在谢揽山离开之前,李同显留下了人,单独跟他聊了两句。 第233章 疑虑 寻常人都还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作为一国之君,还不至于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张义德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的,所以,他守在门口,没让任何不长眼的这时候过来打扰了里面两位的谈话。 李同显跟谢揽山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两人单独谈话的时间并不长。 张义德就看见谢揽山满面春风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这模样一看,便知道他应该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张义德敲门进去后,便发现了自家主子在跟那位谢公子交流结束后,脸色并不太好。 但是,自家主子也没动怒,想来是满足了那位谢公子的要求。 张义德不敢多问。 “你令主子那边可有来信?”李同显坐在床上问。 虽然太医都说了,这段时间,皇上最好是卧床静养,但是李同显显然没将这话听进去。 他不喜欢躺着。 张义德点头,然后将从余杭寄送过来的信件,递给了自家主子。 李同显因为伤了左肩下面,抬手时都还有点不太利索。 但是他这个人又固执又霸道,但凡是他跟纪青霭之间的往来信件,他不允许任何人经手,只能自己一个人拆,一个人看。 等到打开后,李同显先是一目十行地扫完,然后,不由抿紧了唇。 “跟在你令主子身边的人,最近可有传回来什么消息?”李同显问。 他当初是在纪青霭身边留了人,有护卫纪青霭安全的,还有的就是专门传递情报的。 李同显倒不是想要监视纪青霭,他是担心纪青霭可能在余杭遇见什么难事儿,但按照后者的性子,不愿意主动告诉自己,这才特意留了这么个人,让对方看顾好纪青霭,但凡后者遇见什么事,就立马写信来告诉自己。 张义德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李同显坐在床上,用还算是能灵活使用的右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纪青霭这段时间寄来的信件,她虽然早就在里面解释过,因为没有出门,也没什新鲜事,所以每日的生活就乏善可陈。 但是,李同显心里还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至少之前纪青霭虽然是在自己的“压迫”下写信,但每一次他都能从这些书信里,好像看见纪青霭坐在桌前,神采飞扬给自己写信的模样。 书信文字本身就是一种很能获得情绪的东西,它能表达写信人的情绪,也能被收信的人抓捕到那一抹情绪。 可是最近,李同显就是觉得好像这些信有些敷衍。 他很难从中捕捉到纪青霭在给自己写信时的那种高兴,和迫不及待的分享。 是自己想多了吗?李同显掐着眉心思索着,但短时间里他又得不到答案,也无法回去亲自看一看。 最后,李同显只能让跟在纪青霭身边的人再仔细看着人,不要出现什么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纪青霭被人冲撞。 三日后,李同显出现在人前。 他身子骨强健,再加上谢揽山提供的伤药,的确是比太医院的那一群老家伙更见效,李同显伤口恢复得还不错。 不过,谢揽山在李同显醒来后,又给对方诊了一次脉。虽说太医院的那群人是习惯了以温补滋养为主的治疗方案,但这一次,谢揽山觉得那群太医说得也没什么问题。 李同显这一次受伤是有些伤了根本,最好是卧床静养,少思少虑。 海上潮湿,并不利于李同显养病。后续的工作,都可以交给赵飞龙,李同显便先行一步。 不过,就算是到了陆地上,李同显也没有真正休息下来。 林天泉虽然因为自己的一双儿女伏法,但是,林家还有不少人在暗处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这些老世家总觉得自己根系磅礴,即便是帝王发现了些什么端倪,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大动干戈。毕竟话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老林家在这闽州做个土皇帝,也碍不到皇帝那边什么大事儿。林家在闽州作威作福,但对京城皇帝的指示,还是很听从。 皇上真要是较真起来的话,那可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林家的人到底是错估了李同显。 李同显最是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也最是不能忍受有什么人做的什么事,偏离自己预设的轨道。 光是林家自作主张,将他要求关闭的龙凤团茶的作坊继续沿用后,就已经惹怒了他。 今日,林家敢仗着自己天高皇帝远,让人做出这种逾越规矩的团茶,那日后,林家是不是还想要试一试穿着龙袍是什么滋味儿? 李同显直接调来晋江一带的驻军,将已经掌控的林家的旁支也都看管起来,抽调来闽州知府下面的县令过来交替审讯,有问题的全都投入大狱。 若是有曾经对林天泉这位前任闽州知府行贿过的县令,妄想借用这一次机会帮林家族人洗脱嫌疑,一经查证,与林家族人同罪。 林家占据大量土地,兼并百姓田产,李同显手里就放着初步的调查结果,就能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猫腻。 他这一决定宣布下去,整个闽州都动荡了。 原本还有想要趁机作乱的林家旁支,这还没捣鼓出来什么水花,先一步被李同显调来的军队镇压。 抽调大量人手,李同显这大刀阔斧的整顿,竟然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毕竟,李同显要的就两点。 首先,清查土地,将被兼并的田产归还百姓。其次,整顿吏治,严惩结党营私之徒。 前者,百姓莫不拍手称快。 后者,肃清朝野,这种时候冒头想要跟皇帝唱反调的,李同显身边的御林军和从晋江一带调来的守军,就是李同显的态度。 纪青霭在听见闽州传来的消息时,差不多整个江南一带都听说了。 第234章 危机 李同显的这个决定,在百姓里,赢得了一片赞誉声。 百姓不是愚民,更不是傻子,利民的事,切实落实到他们每个人身上,谁能感受不到? 就连老太太听到这消息后,也忍不住连连点头,夸赞他有魄力。 “在闽州敢直接对林家挥刀相向,我们这位皇帝虽然年轻,但手段倒是有的。”老太太听说李同显调动了附近的守军,还有自己的御林军,强势镇压所有想要作乱的林氏族人,脸上露出欣赏。 “不过,这回朝廷可就热闹了。”老太太说。 在自家老宅里,老太太谈论起来这些事情并没有怎么避讳。 她也不觉得什么女子就不能议论朝政,这说法简直就是没一点根据,只能看出来世俗对女子的偏见。 从前老太太不怎么在纪青霭跟前谈论这些,一来是因为纪青霭的身子不好,也没有什么心思听这些。二来,便是她自个儿人不在朝堂中,也不在京城,听见的消息都不知道是传递了几手,是否失真,讨论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但是现在不一样,老太太是希望纪青霭或多或少能知道朝堂风声走向。毕竟,前朝和后宫,本来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彻底分割。 纪青霭听见这话后,点头表示同意。 李同显动手收拾世家大族,要求其退还侵占百姓的良田土地,肃清这些百年老家族在当地作威作福到何种地步,就是在给整个大夏的世家大族敲警钟。 毕竟庞大的世家大族,盘踞百年,要说谁真的经得起查探,应当是没有的。 就看这些人平日里越逾到了何种地步。 “你不担心吗?”老太太问,“之后皇上要面对的困难,可能就多了。” 李同显这一动作,世家必然会有一种“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化解危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那就是去制造另一场危机,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 纪青霭脸上的神色不变,“我要担心什么?我担心我也不可能告诉他,皇上,我帮您看奏折吧?我帮您处理政事儿吧?我可没拿朝廷的俸禄,这种只让我干活儿,不给报酬的事,我才不干呢。” 老太太被纪青霭这话逗笑,“你这个狭促鬼。” 纪青霭也笑了,她是想到如果自己真这么说,李同显可能不是第一时间呵斥她大胆,竟然敢干涉朝政,而是直接把她送到太医署,连夜召集所有的太医,看看她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不然,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呢? “本来就是这样啊,我担心做什么?麻烦是他的,跟我没关系。”纪青霭说,“我担心难道他就不会遇见麻烦了吗?又不可能,所以,我担心也没用,不如不管他。” 纪青霭这一套说辞,逻辑完美闭环,挑不出来一点问题,直接让老太太失语了。 “……” 纪青霭还有一点没有说的是,她觉得像是李同显这种心性极为坚毅的人,鲜少会有什么事情想做而做不成的。 所以,她不担心李同显会遇见麻烦,反而担心想给李同显找麻烦的人。只要有人在这时候冒头,李同显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只不过,纪青霭没想到这些世家转移焦点,给李同显制造“危机”的居然跟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关系。 就在李同显下手干净处理林家的事之后,朝堂上多名老臣上书,言明太后已经去世百日,请求皇帝尽快开枝散叶,为李家皇室留下血脉。 毕竟,现在李同显膝下还没有一位皇子。 这一场人为的“危机”,既然是“皇嗣”。 纪青霭在听到这消息时,正坐在梳妆台跟前。 夏菽在给她梳发,闻言忍不住开口:“这些朝臣们难道是每天闲得没事儿干吗?天天盯着别人家被窝里的那些事儿,简直就无聊得很。” 纪青霭被她这话逗笑,“噗嗤”一声就直接笑了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现在也敢议论朝事?” 夏菽哼哼了两声给纪青霭撒娇,“主子,奴婢这哪里是议论朝政呀,这不是主子的家事吗?依奴婢看,这些人就是不要脸,明明就是想要让家里的姑娘进宫,博取皇上的宠爱,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他们可真是太会做戏了。” 夏菽瘪嘴,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讲出来,她也是知道分寸的。 她觉得这些朝堂上的大臣们,一个个的这么会做戏,那不如去做伶人算了,这么有天赋,不去多可惜。 纪青霭笑了笑,没再对这件事情发表自己的看法。 夏菽是替自家主子着急,现在后宫里,她家主子受宠,那就是独一份。若是再有秀女进来,或者说皇上去别的宫里见别的娘娘,她家主子该多伤心啊。 再说了,谁要是真诞下皇子,她家主子可怎么办? 夏菽咬着唇,脸上很是纠结不安。 纪青霭今日得了准许,终于可以出门。 闽州乱了多久,她在余杭的老宅里,就有多少日足不出户。 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是不想给李同显惹麻烦。 只不过这种一直在老宅中的日子实在是有些无聊,所以,纪青霭还是很想要出去逛逛的。 今日老太太约了一故交老友,去梨园听戏,还不带她。 用老太太的话说,这都是她们手帕之交的闺蜜会,哪里还要带上纪青霭这么个小拖油瓶?实在是不妥当,让她自个儿去玩,只要将护卫带上,天黑之前回府就好。 纪青霭听得失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开余杭,去京城,或许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至少,将她养育长大的祖母,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再需要时时刻刻担心她的身子,每日都要祈福,又担忧下人稍稍一个不注意,照料不周,她又病倒。想来是比从前轻松很多,人都快要越活越年轻了。 纪青霭今日准备去寺里上香。 虽然之前她对祖母说,她并不担心李同显,但到底是不希望这个男人在海上出什么事。所以,纪青霭还是在心里求了各路神佛,希望李同显能平安归来。 就算是不正式的求佛,但现在得知李同显平安的消息,纪青霭还是要去寺庙中还愿。 第235章 还愿 走出门,纪青霭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纪青霭开口道:“最近城里是来了很多流民吗? ” 春麦几乎日日都要出门去采买,纪青霭被关在府上,整日里没点新鲜事,便要让春麦出去打听些新鲜事,买最新的话本子回来。所以,春麦这段时日对余杭城每一日的变化都还挺了解的。 “没有吧?”春麦说,“最近没有发生什么灾祸,也没有打仗,城里跟往日一样。” 纪青霭“哦”了声,“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她刚出门的时候,发现就在府上门口不远处,就有一看起来像是乞丐的人坐在墙角处。 纪家老宅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扩张过一次,买下来了周围的府邸,最后整条巷子,都变成了她们纪家的地盘。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乞丐在门前的这条巷子乞讨。 因为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别人经过。 纪青霭想到什么,让春麦去给外面的护卫传话,派一人回去看看那门口的乞丐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不放过任何一点疑虑。 护卫领命而去。 等到纪青霭刚出城门不久,那护卫就回来了,在马车旁边跟纪青霭汇报着结果。 “主子说那乞丐,等属下赶回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属下问过门房,门房说老夫人平日里出门听曲儿时,看见门口有乞儿,便会施舍铜板。余杭城里的乞丐们都知道老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大善人,所以,近一年时间来,府上门口便时不时会有些乞儿,就等着老夫人出门赏赐几个铜板。今日门房是有看见乞丐在门口不远处,不过没多久就走了,门房估计是这乞丐没等到老夫人出门,就离开了。” 纪青霭坐在马车里,听完这些话后,点点头,“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护卫哪里敢说自己辛苦的话? “都是属下应该做的。”说完后,这才退下去。 春麦坐在纪青霭身边,见状,不由道:“奴婢听安嬷嬷也说过这事儿,安嬷嬷说, 这是老夫人觉得日行一善,可以给主子积福。所以,余杭城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家老夫人是个顶顶好的大善人。” 纪青霭眼中流露出几分错愕,在反应过来后,又低下了头,兀自发出一声轻笑,同时,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轻叹声,也随之飘散了出来。 像是一缕炊烟,袅袅徘徊,经久不散。 “祖母还真是……”纪青霭自语道,后面的话,她却没有再说出来了。 苦海大师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出门游历,并不在寺中。所以,今日纪青霭选了城郊的万佛寺。 万佛寺的香火也很旺盛,听说在这里许愿,颇为灵验。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纪青霭的马车就到了寺庙跟前。 这里的台阶不多,马车停下,纪青霭被春麦扶着下来时,抬头便能看见大雄宝殿的巍峨牌匾。浓郁的香火的味道,染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恐怕就连寺庙两侧的青松,在这多年的佛音的熏陶中,染上了一层佛意。 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前来上香的人似乎还挺多。 拾级而上,纪青霭边走边问了春麦,才想起来今日是四月初八,佛诞日,原来是浴佛节。 难怪万佛寺今日有如此多的香客。 纪青霭眼里出现几分欣喜,她惯于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那今日的斋饭,岂不是都比平日丰盛许多?我们运气可真是不错!” 在她身边的春麦和夏菽听见这话,忍不住齐齐望天。 她们家主子什么时候缺过那一口吃的?她们家主子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纪青霭的心情却是因为碰见了好日子而变得轻快了许多,她戴着帷帽,走得不算快,上香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的。她这个人知足得很,今日只是来还愿,就不用在佛祖的耳边又絮絮叨叨个不停,求这儿求那儿,显得自己多贪得无厌似的。 纪青霭又捐了不少香火钱,这才满意走出大殿。 万佛寺之所以叫万佛寺,自然是因为这里供奉的佛像格外多,几百年来,这里的佛像不断被修缮,被扩建,便成了眼下的这般规模。 纪青霭带着春麦和夏菽一路朝着深处逛了去,路上遇见的年轻姑娘和来求子的妇人都很多。不过越是朝着里面走,人就变得少了。 最尽头,是一片碑林和舍利塔。 金尖白塔,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树之间,显得格外肃穆。 阳光照射之下,看起来格外壮观。 但是夏菽觉得自己可欣赏不来这种壮观,她只觉得站在这一片舍利塔跟前,没感觉到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温暖,反而觉得周围还挺阴森。 夏菽蹭到了纪青霭跟前,开口小声劝说道:“主子,我们还是回去了吧?马上就要到午膳的时间,主子您不是说今日这斋饭可能都比往日丰盛吗?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纪青霭听着这话,笑着说:“知道了,走了一上午,也累了,那就回了吧。 ” 说完这话,纪青霭转身就准备往回走。 但是变故也是在这瞬间发生。 当纪青霭听见右侧方传来不寻常的响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时,便只看见一片绿意中,陡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那道黑色身影之前,是他手中的一把长单刃刀,在日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刺眼的光。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异响传来。 纪青霭身边跟着的护卫纷纷现身,将从四面八方射出来的暗器尽数拦下。 春麦和夏菽被眼前这一变故吓了一跳,但两人很快就挡在了纪青霭跟前,将纪青霭挡在了身后。 “这是什么人啊!光天化日竟然敢在寺庙行凶!”夏菽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颤抖。 周围似乎是瞬间就弥漫上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她连杀猪都没见过,现在就要直面杀人,胃里早就在翻滚。 第236章 黑了 领头的护卫在站出来拦住纪青霭刚才打过一次照面的黑衣男人后,就立马被后者缠住。 那人的身法诡异,一旦被缠上,就像是被水给包裹住,挣不脱,又甩不掉。 “是倭国人。”纪青霭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从暗处冒出来的黑衣人,忽然开口道。 这种身法,猥琐又不走正道,黏腻而令人恶心,倍感不是,不是大夏人。 夏菽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死死地拽在自己的手心里,她是准备只要有谁出现在自家主子跟前,她就算是用石头,也要跟人同归于尽。 “这里怎么会有这些狗贼?”夏菽闻言诧异极了。 纪青霭也在想,不是说倭寇都已经被李同显按在了闽州沿海吗?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多出现在余杭?而且看样子,这些人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方要杀人,一方要救人。向来都是救人的一方亏吃亏些,左支右拙,再加上这些倭寇的暗器简直防不胜防,走的可不就是下三流的路子?纪青霭身边的护卫多多少少都负了伤。 眼看着情势越来越胶着时,忽然,就在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几声箭羽凌空而来的声音。 下一刻,那从远处射来的利箭,稳稳当当地分开在同一时间里射入了在跟纪青霭护卫交手的倭寇的后心。 只剩一簇簇雪白的箭羽裸露在后背。 由此可见,来人的力道。 纪青霭的护卫在看见凌空而来的箭羽时,也是一愣。 他们都是李同显放在纪青霭身边的人,自家主子的箭,他们当然能一眼就认出来。 护卫长来不及多想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在闽州的自家主子,为何会忽然出现在余杭城郊的万佛寺,他只意识到眼前就是绝佳的反击时刻,大喝一声,手中的刀剑几乎快要挥舞出残影,将身边的倭寇尽数斩杀。 为首的廿六二在觉察到身后的异样后,先是神色一变,随后,忽然抽空冲着纪青霭这边的方向咧嘴一笑。 在这一笑之后,他猛然一下迎上了护卫长的长剑,几乎将自己的胸膛主动送到了护卫长的手中。 但后一瞬间,男人在贴近护卫长时,手指之间倏然出现一抹银光,猛然一下刺向跟前人的双眼。 人下意识地身体反应做不了假。 而廿六二也是趁着这个空档,陡然之间侧身就朝着纪青霭身边袭去。 夏菽觉得自己手中都已经快要被自己捂热的石头终于能发挥出点作用,她“啊”地一声大喝,就要迎头而去。 但有人没给她这个出手的机会。 夏菽的动作不比廿六二身后的那支箭更快。 那支箭没有射向廿六二的后心,而是射入了他的膝弯。 这一箭的力道,直接让箭簇穿过了膝盖骨,射穿而出,然后钉死在地上。 前一刻还张牙舞爪地要冲着纪青霭扑过来的倭寇,在这一瞬间,因为身后的那支箭,不得不跪在地上。 或者说,膝盖骨被钉在了地上。 想起来,怕是要舍了这条腿。 夏菽避之不及,倒霉地被喷洒出来的鲜血糊了一脸,差点没当场傻在原地。 而李同显在顷刻间,已经转身来到了纪青霭跟前,将人抱进自己怀中,让她的额头触及到自己的胸口,叫她没看见刚才那血腥的一幕。 纪青霭同样惊魂甫定,就算是她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但是,利箭射穿了膝盖骨发出的那声有些钝钝的的,却又格外刺耳的声音,她忘不掉。 “令娘,别怕,我来了。” 在这个时候,沉稳的几乎能立刻安抚人心的男音,覆盖过刚才那一阵刺骨的刺耳声,落到了纪青霭的心上。 纪青霭在被李同显带着离开凶案现场时,人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几乎被李同显揽在怀中,如果不是因为她刚才激烈拒绝,说不定现在她人就已经被李同显抱着走出去。 “你疯了!这里可是佛寺!”纪青霭说到底还是做不到像是李同显那般不要脸,她可做不到在佛祖跟前跟李同显做这种搂搂抱抱的亲昵事,简直就,就是不敬神佛啊! 至于先前自己在府上跟老太太的那番交谈,纪青霭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同显皱眉,他是见纪青霭反抗得实在是很厉害,这才作罢。 “没人会看见你。”李同显说。 纪青霭:“……” 这是自己会不会被人看见的问题吗? 快要走回到厢房的时候,李同显低头,“看我做什么?”李同显问,这一路上,他不是没有感受到纪青霭的目光。 虽然现在他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得意。 看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的令娘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嘛! 纪青霭老老实实道:“你是不是变黑了?” 在海上风吹日晒的,最是容易晒黑。 纪青霭是真觉得李同显变黑了,甚至于让男人面颊的下颌线,看起来好似都比从前锋利了许多。整个人像是一把已经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遮掩不住。 但是这话落进李同显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李同显拧眉,“不喜欢?” 他自然是不在意自己黑不黑,白不白的,但是李同显很在意纪青霭喜不喜欢。 如果说纪青霭不喜欢自己这么黑,那他…… 听闻珍珠粉可以美白,他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私下偷偷用一用。 纪青霭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知道他的想法怎么会偏离那么远。 她不过只是观察后,随口得出来的结论而已。 “没有……”纪青霭说。 “那就是喜欢了。”李同显的声音忽然就染上了几分笑意。 纪青霭被他这么专注盯着,就算是本来没什么,也忽然感觉到脸上的热度开始攀升。 她刻意避开李同显此刻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算是自己现在戴着帷帽,但是纪青霭就觉得李同显的那道目光,如有实质,几乎能穿透了这一顶帷帽,将她此刻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别过头,想躲开。 “你,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纪青霭生硬地转移话题。 什么喜欢不喜欢,也就李同显这般不要脸才好意思问出口了。 第237章 本事 厢房就在眼前,李同显直接带着纪青霭进去,在关上门的那瞬间,李同显就低下了头,隔着纪青霭头上戴着的帷帽,毫不介意地亲了亲她的唇瓣。 纪青霭没有一点准备,被这偷袭亲了个正着。 她刚想要呵斥,这可是佛门净地,李同显也太乱来了。 但这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李同显的声音就先一步落了下来。 “想你了,所以回来。”李同显说,他这是在回答纪青霭之前的问题。 纪青霭愣了片刻。 李同显这时候已经松开了开始一直揽着她肩头的那只手,然后在抬手的时候,顺势将纪青霭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 从开始看见纪青霭的时候,李同显就觉得这顶帷帽看起来碍眼得很,早就应该被摘掉,都叫他看不清楚帷帽下的那张脸。 他想得紧。 “哎!”纪青霭在反应过来后,抬手想抓,却只感受到了细纱从自己指尖流淌而过,片刻就溜走了。 纪青霭微微翘着嘴,似有些不满李同显的莽撞。 可是很快,她就来不及感受这些在心里生出来的威胁的埋怨了。 李同显跟她分开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满足于一个隔着帷帽的亲吻?甚至,在李同显看来,那可能连吻都称不上。 所以现在,男人伸出大掌,牢牢地就将纪青霭的后颈掌控住,低头,就这般毫无阻碍地咬住了她柔软馥甜得如花瓣一般的唇。 李同显的唇舌都霸道得很,他容不得纪青霭有一丝一毫地躲闪,抵开她的牙关,悍然扫荡。 纪青霭双颊变得通红,感觉到呼吸都不顺畅,只能发出“呜呜”的听起来让人觉得可怜,又周身热血沸腾的娇哼声。 李同显的力道大得让纪青霭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都要被这人揉进他的身体里,融为同一身的骨血。 在被李同显松开后,纪青霭再看向李同显的那双眼睛里,便全然只有警惕了。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不由低骂了一声。 “是狗吗你!” 这人简直就跟狂徒似的,粗莽得很。她的唇角都有被咬出了一道细小的,不容易被人觉察但是她能感觉到刺痛的小口。 纪青霭从前哪里遭受过这种事? 李同显此刻的心情显然是很好,就算是听到了纪青霭现在骂自己是狗,但也丝毫不生气,甚至,他还觉得挺兴奋的笑了两声。 “令娘觉得我是狗?”李同显低头,又在纪青霭已经变得红肿的唇上一亲, “是吗?” 纪青霭:“……” 别以为现在李同显笑着对自己说这话,她就真听不出来对方话里的威胁之意。 纪青霭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点头的话,眼前这个荤素不忌的男人,指不定是要拉着自己将刚才的事情再重新做一遍,甚至,更加过分。 在无耻这条道路上,她恐怕这辈子都比不过李同显。 纪青霭受不了这空气里的黏腻感,她朝着高脚椅走去,假装没听见刚才李同显的问话声,反而直接提起别的来。 “外面真的没事吗?” 这个外面,自然指的是闽州。 纪青霭是不大相信李同显是真因为想自己才这么急匆匆赶回的余杭。 这听起来实在不是李同显的作风。 她也自觉不是什么再世妲己,有这般厉害的勾着人的本事。 李同显不知道纪青霭心中所想,他以为纪青霭只是在问战事,便点头开口道:“没大碍,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倒是你,今日怎么来这佛寺?” 他在之前纪青霭的来信里,知道纪青霭这段时间都足不出户。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正好撞上廿六二那群人。 纪青霭刚想支支吾吾两声,蒙混过去,结果这时候门外被人敲响了。 很快春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这时候要用膳吗?” 春麦可不是故意要打搅自家主子跟皇上在一起的,而是寺庙内供应斋饭的时间就那么长,现在要是不用膳的话,等会儿可就没有了。 纪青霭没让春麦等在外面,她实在是觉得自己现在跟李同显单独在一起的话,太危险。 所以,在听见春麦声音的这瞬间,纪青霭就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飞快走到门口,开了门,示意春麦进来。 原本只是想在门口问问主子们什么时候用膳的春麦,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自家主子拉进了厢房。 春麦:“???” 尤其是当春麦进来后,就感觉到来自斜前方的那道不善的目光。 春麦茫然,不是她家主子让自己进来的吗?为什么现在皇上看着自己,好像很不满? 纪青霭才没理会李同显的不满,她现在直接挡在了春麦跟李同显之间,转头看着李同显,“你用午膳了吗?” 李同显发出一声轻哼,落在纪青霭脸上的目光,明晃晃地传达出自己的意思—— 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纪青霭干笑两声,唯恐春麦在这儿待得久了,真被自己连累,所以,她赶紧道:“那就现在去领斋饭吧,时辰的确不早了。”纪青霭说。 春麦正准备领命下去,在一旁的李同显忽然开口:“慢着,让护卫跟着你一块儿去。” 李同显是考虑到刚才纪青霭身边的两个宫女才经历过一场刺杀,也不知道现在回过神来没有。而且,这万佛寺混进了倭寇余孽,他的人在寺庙中也要彻底搜查一番。万一还有什么漏网之鱼,纪青霭身边的宫女跟着护卫,也安全许多。 纪青霭闻言,当即就明白过来李同显的意思。她看着春麦,淡声道:“还不赶紧谢恩?” 有了纪青霭这话点拨,春麦也反应过来。她朝着李同显福身,“多谢皇上。” 李同显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就在春麦转身刚跨过厢房门槛时,她的耳边忽然就飘来了李同显的声音。 大约是因为这话是对着她家主子,所以,声音也显得格外温柔。 “所以,令娘今日怎么会来这万佛寺?” 第238章 亲嘴 238 亲嘴 春麦在这瞬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停在门外, 做了个无比大胆的决定。 “回皇上的话,主子是为了还愿才在今日来的寺庙。”春麦跪在门外的地上,开口道。 纪青霭是没有打算要回答李同显的这问题的,她原本想着自己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谁知道春麦这时候忽然开口,她回头,看见春麦又跪在门口回话,拧眉。 李同显倒是微微挑了挑眉头,看见这一幕,眼里似乎闪过几分兴味。 “哦?”李同显说完这话后,就让跪在门外的春麦站了起来,“你家主子还愿?是还什么愿?”李同显问。 这一次,纪青霭的反应就要快很多了。 “春麦,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去领斋饭吗?还敢多嘴?”纪青霭的眼里带着几分警告。 可是,架不住李同显想听。 尤其是李同显听见纪青霭开口阻拦,心里更是有些好奇。 “朕问你话。” 春麦见状,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笑意。她这一次主动避开了自家主子的视线,低着头,开口回答着李同显的话,“回皇上,先前主子听闻您带着人出海,向佛祖祈求着,希望皇上能平安归来。如今,皇上率领闽州水师大获全胜的消息都传来了余杭,主子便想着来还愿。” 春麦说完这话后,不敢看自家主子的眼睛。 李同显则是摆了摆手,示意她现在可以下去了。 “回头去找张义德领赏。”李同显在春麦离开之前,声音含笑着说。 春麦:“谢皇上恩典!” 春麦当然不是想要这一份赏赐,她太了解自家主子了,春麦很清楚自家主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为了皇上来还愿。但是,现在外面的风向都已经传成了那样,她也替自家主子担心。 等到厢房里再一次只剩下了纪青霭跟李同显两人时,纪青霭忍不住想要捂脸。 纪青霭下意识就想走到角落里,离李同显远一点。 可她都还没有迈出一步,腰间已经缠绕上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了原地。 随后很快,一具滚烫的身躯就从后面贴上了她。 “跑什么?”李同显含笑的声音就这么传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 可能是因为这男人现在说话时凑得离她太近,以至于纪青霭觉得耳朵和颈后一带格外酥痒,忍不住想要偏头躲开。 但是她才刚刚有所动作,就感觉到一枚滚烫的亲吻就落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嗯?”李同显再一次询问。 纪青霭觉得自己嗓子好像变得有些发干,“我,我没跑啊,只是有些口渴,想去倒水。” 这听着就很难让人信服的话,换来了李同显一声短促的闷笑声。 “那我带令娘去。”李同显说完这话,就直接抱起了她,朝着桌前走去。 就只有那么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纪青霭不知道他这又是要做什么,尤其是李同显刚才在听了春麦的话后,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就是因为这样,纪青霭心里才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凭着她对李同显的了解,后者是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 李同显单手抱着纪青霭也不费力,然后腾出另一只手来,一手倒水,然后端起杯子,就这么亲手喂到了纪青霭的唇边。 “喝吧。”李同显说。 纪青霭微微抿了一下唇,最后还是顺从地听了李同显的话,张开了嘴。 她才小幅度地喝了两口,忽然,放在她唇边的那盏荷花杯就被李同显拿走。 纪青霭抬头疑惑看着眼前的人,在对上李同显的眼睛那一刻,她心头忽然一紧。 在李同显的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郁的欲色。 那抹情绪,让纪青霭心惊胆战。 “漏了。”李同显忽然开口说。 纪青霭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自己唇瓣上被一条舌头舔过,唇珠都被舔了舔。 纪青霭浑身一颤。 那双眼睛,也陡然间瞪大。 李同显表情无辜,“上面有一滴水,漏了。” 纪青霭:“……” 这话直接羞得纪青霭满脸通红,她想逃,她想躲,但都因为现在她人都还在李同显的怀中,最终也无计可施。 “现在不渴了吧?”李同显问。 纪青霭哪里还敢口渴?连连摇头,“不了。” 李同显唇角勾着笑,“不口渴了就好,那现在我们就来聊聊,令娘来还愿的事?” 纪青霭:“……” 她就知道,还是有这么一遭,在等着自己的。 “令娘身边的大宫女的话,应该是没错的。所以,令娘前些时日,很担心我?”李同显笑着问。 他就是得意。 就算是先前春麦坏了规矩,主子没叫她开口,她擅自开口,李同显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还想要赏赐她。 纪青霭别过头,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但是她也不想看见现在李同显这么得意的模样,“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李同显闷笑,尤其是在看见现在纪青霭在自己怀里这么羞怯的模样,他顿时就生了逗弄她的心思。 纪青霭抿唇不语。 李同显不催她,但是却低头,抱着她亲。 纪青霭哪里能忍受了这个?李同显的亲吻一个接着一个,一下比一下重的,也一次比一次带着更浓厚的欲色。 就快要擦枪走火。 尤其是她如今浑身的敏感点都在李同显那只手的掌控之中,不多时,纪青霭的脖颈上都已经蔓延起一层绯色。 “你,你放我下去!”纪青霭伸手想把人推开。 李同显不想松手,直接抱着她,将人压在了床上。 随后,李同显笑了一声,“嗯,松开了。” 可是如今,他现在整个人分明都压在了纪青霭的身上。就算是松开双手又怎么样?纪青霭还不是被他的动作吃得死死的? 纪青霭:“……你流氓!” 春裳薄,现在李同显身体的变化,她如何感受不到? 纪青霭本来还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忽然,她鼻子动了动。 厢房的檀香味太重,以至于刚才李同显在抱着她的时候,她没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出来有什么异常。 第239章 索吻 但现在,李同显陪着她闹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这么近,纪青霭还是发现了些端倪。 就在李同显低头,笑着回应纪青霭那句对自己的“流氓”的评价时,纪青霭倏然一下就伸手捂住了李同显的唇,挡住了他现在想要落在自己脖颈间的亲吻。 “你受伤了?”纪青霭问。 李同显还想要敷衍两句,告诉她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但是这话还没有说出口,李同显就看见躺在自己身下的人,忽然抬起了头,像是要索吻一般。不过最后,纪青霭也不是对着他索吻,而是抬头在他身上闻了闻。 李同显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他忽然有点心虚,视线都不敢跟纪青霭对上。 纪青霭最终停了下来,然后,她伸手扒开了李同显靠近左肩的衣服。 “嘶——” 纪青霭突然上手,让李同显没一点准备。这一回,变了脸色的人终于换成了他自己。 “做什么呢?!”李同显伸手就想要抓住纪青霭的手,他眼里带着几分好笑,“这么迫不及待?刚才是谁还在跟我说,在佛祖面前不能放肆?令娘,我看你可比我放肆多了。” 纪青霭听到李同显现在这调笑的话,没理会,她冷声说:“纱布漏出来了。” 李同显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有点干巴巴的。他心虚一看,果然,纪青霭的这句话并不是在诈自己。 “还不起来?”纪青霭问。 李同显讪笑了两声,在对上纪青霭有些发冷的脸蛋时,他不由自主收起来了自己刚才那一套,从纪青霭身上起来。 “其实也没什大事……”李同显说。 纪青霭坐起来,伸手就又要去解开李同显的衣服。 但她的动作被李同显挡了下来。 “这样不太好吧?”李同显闻。 纪青霭:“有什么不好?” “还在佛祖跟前呢。”李同显用先前纪青霭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 “那佛祖怪罪也是怪罪我一个人,跟你无关。”纪青霭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又抬起手,作势要去解开李同显的衣服,看个究竟。 李同显可不喜欢听见她这般说。 “佛祖在上,令娘只是因为我一时情急,并无冒犯之意。佛祖要是怪罪,还是怪罪在我这个始作俑者的头上便好,她什么都不知道。”李同显不由正了正神色,开口说。 这话他说得还挺认真。 说完后,李同显就再一次挡开了纪青霭的手,像是有些无奈一般叹气道:“算了,我自己来。” 这样的话,佛祖真要是怪罪下来,也跟纪青霭没什么关系。 万般过错,都是他的错。 反正他命硬,不怕佛祖这么一次怪罪,但是纪青霭那身子,李同显可不愿意搭上任何风险。 本就重伤,还连夜奔波,刚才还挽弓搭箭。那柄弓箭,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弓箭。毕竟,寻常弓箭哪里能将人的膝盖骨都一并射穿?将人钉死在原地?旁人射出一箭都甚是不易,而李同显刚才可是连射数箭。 现在胸口上方的纱布上,已经隐隐被鲜血浸湿。 伤口这是有崩开的迹象。 房间的血腥气,在这时候变得更浓郁了些。 纪青霭忍住了从嗓子眼里不断翻涌上来的恶心感,脸色冷得像是要掉冰渣。 “药在哪儿?”纪青霭问。 现在李同显这样子,若不重新包扎,止血的话,恐怕伤口好得更慢。 李同显憋憋屈屈地拿出了一药盒,这里面的药不是出自太医院。 “不然,我还是让张义德进来吧?”李同显见到纪青霭脸上的颜色越来越不好看,不由试探着开口问。 “让他进来做什么?你心虚了?”纪青霭不客气问。 李同显:“……” 虽然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意思不是因为心虚,但纪青霭这话也算是阴差阳错说对了。 他是有点心虚的。 每次受伤,在被纪青霭知道时,他都挺心虚。 纪青霭没关注李同显的神色,她已经将李同显染血的纱布解开。 顿时,那股子刺鼻的血腥气,直直地冲进了她的呼吸里。 纪青霭这一次没忍住,坐在床上,偏过头,捂着胸口,干呕了两声,脑袋在这时候也变得有些晕。 李同显胸口那么大的一个洞,哪怕是他的身体再好,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恢复。这伤口结痂都还只是表面浅浅的一层,现在伤口因为他这段时日的奔波,那一层薄如蝉翼的血痂,自然也很不给面子地脱落,在纪青霭的跟前展露出狰狞的一面。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腐肉味,那一抹血腥狰狞,冲击着纪青霭的五感。 李同显见纪青霭捂着嘴干呕,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皱眉,一边扶着纪青霭的肩头,一边忍不住担忧开口道:“不舒服了是吧?我让你别看,算了,现在让你身边的人进来伺候,你先出去,这边让张义德进来处理……” “不用,我没事。”纪青霭没吐出来个什么东西,倒是因为干呕,眼睛有些发酸,染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泪水。她挥开了李同显的手,然后打开了刚才李同显递给自己的药盒。 等拿到手里的时候,纪青霭就发现这药盒有些眼熟。 谢揽山给出去的东西,大多有他自己的标志。 虽然说标志不一定每次都一样,但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种模样。纪青霭跟他都已经那么熟了,当然现在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属于谢揽山给的东西。 纪青霭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了李同显的伤口处,然后她凑近跟前的男人,轻轻地吹了吹。 药粉很快就被流出来的血液融为一体,纪青霭的动作很轻,但是现在李同显却觉得很不好受。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感,但是却无法习惯纪青霭靠着自己这么近之后,带来的酥痒的感觉。 尤其是当纪青霭的呼吸,轻轻地的吹着他的胸口时,李同显的喉咙忍不住滚了滚,那锋利的喉结,滑动出一抹尖锐的性感。 第240章 好事 “别吹了。”李同显这时候忽然按住纪青霭的肩头,示意她停下来。 纪青霭不明所以,当抬头时,在对上李同显那双看起来显得有些猩红的双眼。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就变得有些不同寻常,纪青霭下意识地想退后一步,直觉危险。 但是李同显的动作比她更快,“令娘。”李同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他的眼睛几乎一直盯着纪青霭,没有放开过半点,“我有点难受。” 李同显抓住了纪青霭的手。 他在说完这话之后,便已经带着纪青霭的手向下作乱。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李同显满足的一声呻吟。 那声音简直听起来太色情,纪青霭脸上的红晕是一层叠加又一层。 纪青霭整个人浑身都僵硬得不行,她的手都被李同显掌控,完全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现在,纪青霭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 她跟李同显真的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扰了这佛门的清净。 而更让纪青霭觉得有点要命的是,现在李同显抱着自己,就趴在她的耳边发出那般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 纪青霭:“……” 她知道自己可耻地被李同显的声音勾出了那么一点点在这里并不妥当的念头。 真是疯了! 纪青霭想。 等到结束后,李同显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但是他还拽着纪青霭的手没有放开。 纪青霭瞪着他,但事到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她现在责骂李同显,不也是无用功吗?所以,纪青霭就只瞪着人,不说话。 恰恰在这时候,屋子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主子,斋饭已经取来了,是要这时候用膳吗?” 春麦的声音,伴随着这敲门声,也一并传了进来。 纪青霭倏然一下从李同显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下床朝着洗手盆走去。 “先等一会儿。”纪青霭说。 站在门外的春麦有点疑惑,不过,她什么都没有问,就按照纪青霭的吩咐,守在门口。 纪青霭在跟春麦说完话后,扭头看向李同显。 男人这时候在给自己上纱布,纪青霭看得冷笑一声。 活该! 谁让这人这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她这都才上了药,还没有包扎,他就等不及? 现在活该让他痛着! 纪青霭心里虽然是愤愤然,但是在用香胰子洗了手后,她最终还是走到了李同显跟前,从他的手里接过那一卷白色的纱布,然后绕过李同显的前胸后背,将伤口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就在纪青霭将伤口包扎好后,最后一步,打上了一个漂亮的活结,她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纪青霭动作一紧,抬头,“你笑什么?!”她无端就有些气急败坏。 当然是因为刚才李同显在自己耳边喘息,那声音,纪青霭现在还没有忘。 而现在,哪怕李同显只是发出一声轻笑声,纪青霭也有些收不住的自己思绪。 她知道可能这跟李同显无关,都是她自己六根不清净,但就算是知道,她也没办法做到不迁怒跟前的人。 最初的最初,难道不就是因为李同显非得做那种事吗? 纪青霭怪罪地想着,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如今又怎么可能就因为这么一声轻笑,想到这人深陷情欲的模样? 李同显此刻的心情,是格外愉悦的。 就因为纪青霭在洗手后,还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的唇角就有些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没什么,我就是高兴。”李同显说。 纪青霭:“……你高兴你去把午膳拎进来。” 她刚才之所以在被李同显拉着手做了那种事情后,还愿意过来给人包扎伤口,可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现在是没那个脸皮去见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的,当然是要让李同显开门去。又担心李同显敞着伤口,把春麦吓坏,这才不得不动手帮忙。 李同显也不觉得自己是被纪青霭使唤了,或者说,他知道,但是他乐意。 开门时,春麦看见出现在门口的李同显,还是微微一惊。 “皇上?” 李同显伸手,“东西给朕,你们都先下去,不用守在这儿伺候。” 春麦脑子里满是疑虑,但畏于李同显这骇人的气场,她也不敢多留,将食盒递了过去后,就告退。 春麦离开后,脑子里却不由转了好几圈的。 她刚才没看见自家主子,而皇上开门又只开了一小半,她的视线被挡住,看不见厢房里面是什么场景。可皇上似乎脱了外衣,春麦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又觉得太不合规矩。 她使劲儿甩了甩头,极力想要将这时候出现在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甩走。 绝不可能! 春麦想,就算是皇上胡来,她们家主子一定不会同意的。 纪青霭不知道自己在自家丫鬟心里,是个这么靠谱的人。她可能要让春麦失望了,自打身边出现了李同显,她还有什么清白规矩可言? 这男人就不是个守规矩的,还特别喜欢拉着自己一道胡闹。 看见李同显拎着食盒进来后,纪青霭还肃着一张小脸。她走过去,从李同显的手中接过食盒,声音也显得冷硬,“还不过去坐着?你以为你是神仙呐?都受伤了也不安分!” 纪青霭指的是李同显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刚才还非得拉着自己胡来。 这简直就是色欲熏心。 李同显就很听话地坐在了一旁,不反驳,只是笑着盯着纪青霭看。 纪青霭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在李同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她多多少少还是感觉到了些不太自在。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纪青霭没好气问。 “太久没见到令娘,感觉看不够。” “花言巧语。” 李同显:“句句属真,绝无半点虚言。” “哼。” 纪青霭将斋饭端出来,果然今日的斋饭看起来要丰盛许多。不仅仅有素丸子,还有酱香菌菇,素鸭,青豆茄子等等,在食盒的最下面一层,还有素糕点。 “你……” “你……” 纪青霭坐下来后,刚准备开口,就听见李同显也开口了。 她抿唇,“你先说吧。 ” 李同显轻笑一声,然后用筷子主动给纪青霭的碗里夹了一块子的香叶豆腐,这是纪青霭喜欢吃的,“今天受惊了,多吃点。” 纪青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这样?” 李同显:“不然呢?” 纪青霭长睫一扇,像是蝶翼在阳光下扑腾了两下,又在眼下落下了一层阴影。 “你怎么受伤的?还有,既然受伤,那就好好在床上躺着,难道谢揽山……嗯,太医院的人没有告诉你要静养吗?!”纪青霭不满道。 她刚才说起谢揽山,完全是因为自己经手的那药盒,她一眼就认出来是来自谢揽山。 纪青霭不由自主脱口谢揽山的名字后,又抬头朝李同显看了眼。 李同显接到她的目光,这一次看起来倒是显得心平气和了许多,“嗯,那药就是他给的。我这条命,也算是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李同显说完这话,身子朝着后面一仰,吐出一口气,“谢揽山是个可造之材。” 不论是功夫,还是脑子,都很好用。 李同显并不是个目光狭隘的人,不会因为之前自己对谢揽山的不喜,就否定这段时间谢揽山的功绩。 相反的,他是个很能发掘旁人长处的人。慧眼识珠,才能让自己手下拥有更多的能人异士。 只不过,这样的人,同样桀骜不好管教。谢揽山不会入庙堂,而他也始终不可能是江湖人,两人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偶尔因为命运开玩笑的时运,而有所交集,也是极为短暂的。 “日后,就算是你回宫里,他也能来看你。”李同显现在既然谈到了谢揽山这号人,便将这事儿也一并告诉纪青霭。至少,能让纪青霭现在也高兴高兴。 纪青霭瞪大了眼睛,“他来宫里?这……”纪青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第241章 约定 后宫哪里能让一个外男随意进出? 更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比纪青霭更清楚谢揽山跟李同显之间的纠葛。 哪怕不谈论什么规矩,估计李同显本人就很不欢迎谢揽山。 如今这是转性了? 李同显的神色闪过一丝无奈的憋闷,但他还是在纪青霭探究又疑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他在某些时候,是个规矩人。何况,他只是来看你,所以无妨。” 纪青霭听见这话更疑惑了,谢揽山也算是个规矩人?怕是天底下没什么人比他更不讲规矩了。不然,当初这人也不可能凭着一己之力,差点没直接把天给捅破。 纪青霭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却还带着怀疑。 李同显被她盯地有些不太自在,抿唇,主动错开视线。 他自然是不大愿意让谢揽山同纪青霭见面的,哪怕他知道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顶多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妹情。但当初是他自己在谢揽山面前承诺,让他可以随意开条件。 谁让谢揽山的条件就是让他能随意进出宫里去见纪青霭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身为帝王,总不能前脚才说了条件任谢揽山提出,后脚就反悔吧? 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李同显做不出来。 如此一来,就算是捏着鼻子,李同显也不得不同意。 纪青霭见李同显也一直不解释,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想要从他这里知道谢揽山的事情是不可能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最后的结果,的确是让她惊讶又欢喜。 纪青霭:“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纪青霭没有忘记自己刚才还在跟李同显斗气。 李同显叹了一口气,老实交代:“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 纪青霭:“……” 李同显见她脸色不好,立马补充道:“都是小伤小伤,养一养就好了。” “这是小伤嘛。”纪青霭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低声不满说。 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李同显却喜爱极了她现在对自己的抱怨,每一句话,落在李同显的耳朵里,都自动转换为“她在担心我”,他看向纪青霭的脸色也越发柔和。 “那我错了,下次一定不受伤。”李同显跟纪青霭保证说。 纪青霭用不怎么相信他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今日这来万佛寺还愿,还得叫个心惊胆战。 纪青霭用过斋饭后,又小憩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再离开厢房,这才收拾打道回府。 等走到山脚下,纪青霭准备上马车,然后看见从开始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这时候居然也一脚踩在了她的梯子上,准备上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挑眉。 “你去哪儿?”纪青霭诧异问。 她以为刚才就是李同显出来送一送自己而已。 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过很快,纪青霭想到后者身上都还有伤,的确是不便于骑马,坐自己的马车的话,也情有可原。 李同显在听到纪青霭这话时,那神色看起来比她还要惊讶。 他去哪儿? 李同显微微抿了抿唇,“我还能去哪儿?令娘都要回家,我难道还不应该去拜访拜访老夫人?” 这不都是他们之前约好的吗? 纪青霭瞪圆了眼睛,茫然地发出了一个“啊”。 “你,你跟我回府上去?可是,你过来不是应该还有正经事儿吗?”纪青霭看着已经坐进了马车里的李同显,那脸上每一分表情都写着“你别开玩笑”。 李同显盯着纪青霭看了许久,他现在是确定下来,自己先前说的这些话,恐怕纪青霭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一时间,李同显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觉得好笑。 他心里就有那么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最后还是败给了纪青霭的懵然,悄无声息地泄掉了。 “你说我有什么正经事儿?”李同显靠在马车车壁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纪青霭问。 第242章 招赘 纪青霭:“像是今天在寺庙中遇见的刺客,那些都是倭寇余孽,难道不应该好好审问吗?” “都杀了。”李同显说。 纪青霭:“……那还有别的正事儿呢?像是闽州那些事儿,总要有人处理吧?” “我在闽州时,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很明确,要怎么做,手下的人自然知道。如果做不好,就有别人顶替上去。泱泱大夏,人才辈出,有的是有本事的人。这些事情,并不是非得我来做。”李同显说,要是什么事情都要经他的手的话,那他这个做皇帝的,恐怕迟早都会被累死。 他的要求他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手下的人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换人去做,他只需要做好带领指引的角色,事必躬亲是他手下官员的活儿,而不是他的。 纪青霭沉默片刻,这一下终于有点相信了李同显真的是没什么别的重要的事情来的余杭。 “那,你还真是为我过来的?”纪青霭偷偷看向李同显的眼睛,试探着问。 李同显睨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传达出来的意思不言而喻。 “小没良心的。”李同显低声道,然后抬手,毫不客气地在人的脑门上给了她一脑瓜崩。 他若不是为了她,还能是为了谁? 只是李同显没有说自己是为什么忽然因为想念她就来了,要是在纪青霭跟前说他是因为觉得那些信件里的内容没有了之前的蓬勃的感情,李同显都觉得这话矫情得一比。 说不出来。 还无凭无据,就一句感觉,怕不是要落人笑话。 李同显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过来。”他说。 纪青霭有点心虚,踌躇着不想动。 谁知道李同显最是见不得她这般模样,直接伸手,就将人拉扯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不坐在他身边,那就是想坐在他身上。 李同显如此霸道地想着。 纪青霭倒是想挣扎,但一考虑到李同显身上都还带着伤,她挣扎起来的时候没轻没重,万一又一不小心伤了人,只能顺从。 “你可别乱来。”有前车之鉴,纪青霭现在对李同显的信任度几乎为零。 李同显低声闷笑,就算是他现在想对纪青霭做点什么,那也要考虑到等会儿见到老夫人后,留给对方的第一印象。 他可不想让荣国公府的老夫人,觉得自己轻浮不稳重。 忍这一时半会儿的,等到晚上他在好好从纪青霭身上一点一点讨要回来,连本带息的那种算账讨要。 纪青霭没一会儿,又闲不住,她在入宫之前,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跟李同显还能一块儿回到余杭看望祖母。 想到从前她祖母还想过招赘,就是担心若有一日她嫁人后,被夫家欺负,还不如找个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虽然说,这想法也不是那么周全。但在老太太眼里,这已经算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纪青霭想到过去,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同显见她一个人在那儿傻乐呵,抬手就掐了掐纪青霭水润的侧脸,“笑什么?” 纪青霭咳了两声,假装正经,“没什么。” 她现在要是把那些陈年旧事讲给李同显听,那她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可是现在纪青霭越是想要掩饰,李同显越是感兴趣。 “令娘问我的话,我都如实回答。如今,我不过想知道令娘在笑什么,你却都不肯告诉我。”李同显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幽然,落了下来。 纪青霭:“……” 这种场景实在是有些太荒谬,让她差点忍不住一哆嗦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不得不说,李同显这一招以退为进还是很有用的,至少现在纪青霭受不了,还是开口了。 “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能生气。”纪青霭先给李同显上眼药。 李同显应下来。 纪青霭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先前身子不好……” “嗯。”李同显将纪青霭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哪怕现在已经到了初夏,但是纪青霭身上并不暖和。 纪青霭:“然后我祖母就担心我若是有朝一日嫁了人,在夫家受欺负。所以,我祖母就想着,真等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她老人家就给我找一俊俏少年郎,让人入赘来我们家。这样的话,老宅的人都能盯着他,不叫我受欺负。” 什么俊俏少年郎,都是纪青霭现在自己加的台词。 老太太就算是再开明,也不至于不着调,在纪青霭跟前说这些。 老太太想的分明就是找个规矩老实的,至于长相是否俊俏,还真是没在考虑范围里。 倒是纪青霭自己,觉得真要跟一个人共度余生,若是长得不好看,她觉得就有点糟糕了。 李同显听着这话,“招赘?” 纪青霭点头。 李同显:“还要模样好?” 纪青霭也很不心虚地点头。 李同显直接伸手抬起纪青霭的下颔,那双幽深的眼眸盯着她,似要看到她的心底去,“那令娘觉得我怎么样?” 纪青霭呆了一瞬,“啊?” “我这模样,能担得起老夫人一句‘俊俏儿郎’吗?”李同显问。 纪青霭被噎住。 现在她跟李同显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都难逃过男人的眼睛,纪青霭忽然就有点紧张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再开口时,她嗓音听起来就有些干巴巴了,“你,你问这做什么?” 横竖李同显也不可能入赘她们家啊! 李同显看着她又傻又紧张的样子,不由失笑,然后凑近,就在纪青霭的唇上亲了亲,“我得想想,我这模样能不能讨老夫人欢心。要是这皮囊不行,那就只能再另辟蹊径了。” 纪青霭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走向,难道李同显不应该感到有些不悦吗? 她眨了眨眼。 下一刻,纪青霭就感觉到原本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倏然一紧。 随后,李同显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不过,这一回,就没有那么风轻云淡了。 “我总不能比旁的那些想要入赘你们家的男子差吧?” 李同显咬着牙说。 纪青霭心里恍然,哦,原来不是没生气啊。 她正想要窃笑,眼前却是忽然一暗,唇舌瞬间被人侵占。 有人强势闯入,搅弄风云,蛮横霸道,不容拒绝。 第243章 闺房 在纪青霭被揉得浑身发软,脑袋里也变得一团浆糊时,耳边传来了李同显听起来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 “现在还想着招赘?” 李同显真是觉得怀里的人没良心,他这么大一个人就在她跟前,她竟然还能当着自己的面,去想别的男人。 李同显觉得自己迟早要被纪青霭给气死。 偏偏对着这么一个人,打不得骂不得,那最后可不就只能自己生气吗? 纪青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声嗤笑,带来的后果。 她解释了,李同显的确是没对自己生气,但是,却拿着她好一阵折腾。 纪青霭后悔。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不要开口解释。 “没,没有……”纪青霭挣扎着说。 或许这话说完后,李同显也终于一脸餍足地结束了对纪青霭的“折磨”,他终于不再继续作乱。 纪青霭被李同显抱着平复呼吸,这一路上,李同显虽然没有真的做什么,但是她面颊滚烫,衣衫凌乱,唇脂早就不知去向,甚至还一直红肿,看起来格外饱满,娇艳欲滴。 纪青霭浑身软得像是面条,她现在是终于离开了李同显的怀中,但情况却没好到哪儿去。 软着手指头整理好衣衫后,纪青霭不敢看李同显。 她现在身子还有余韵,双腿也很酸软,甚至有些不太适应的感觉。 毕竟,自打李同显离开后,她就没有再跟人同房的经历。 先前在马车里,对面那个一脸餍足的男人说,此前在厢房时,她用手帮了他,所以,礼尚往来,这一回,他也帮她。 可是不是用手。 纪青霭不敢回想李同显掀开自己裙边后的画面,她只要稍稍一回想,便觉得面红耳赤,忍不住低吟出声。 太羞耻了。 真是太羞耻了。 怎么能在马车上行这种苟且之事? 纪青霭懊恼自己刚才没能阻拦住李同显,现在事后后悔,根本就没什么用。 就在纪青霭打着坚决不要再跟对面这男人说话的念头时,马车外面传来了些许喧哗声。 纪青霭这才反应过来,竟然都已经到了城门口。 如此一来,纪青霭便知道自己差不多在马车上跟李同显胡闹了多少时间,顿时面上看起来更加羞愤。 李同显好笑地将纪青霭脸上的每一分神色都尽收眼底,在看到纪青霭气恼地咬着唇,鼓起了两边的腮帮子时,李同显眼里的笑意更甚。 至于之前因为听见纪青霭提起的什么“招赘”而引起的不快心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就算是荣国公府的老夫人当初想要给纪青霭招赘又如何?如今,在纪青霭身侧的人,可不就是自己吗? 李同显第一次觉得他那位已经过世的嫡母,算是在临死之前做了件好事儿。 不然的话,他如何能遇见纪青霭? 等到了纪家老宅跟前时,李同显率先下马车,然后在一旁等着纪青霭出来,准备伸手扶着人下来。 纪青霭在看见李同显对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时,身形一僵。 刚才就是这只手在自己身上作乱,叫她无力反抗,最后差点丢脸。 纪青霭倒是想硬气地将李同显的手拍开拒绝,可现在春麦和夏菽两人都在后面。更重要的一个原因,纪青霭是想到李同显这个在佛祖眼皮子底下都敢乱来的人,保不准在这儿,直接将自己抱下来。 那她可真是不用活了。 丢脸丢死算了。 想到这儿,纪青霭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自己的手交给了李同显。 李同显唇角勾着笑,将她稳稳当当地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今日回府尚早,而老太太估摸着还在跟她的老闺蜜听曲儿,都还没有回来。 纪青霭松了一口气,她忙着回自己的小院梳洗一番,唯恐到时候见到祖母,一不小心露出马脚。 纪家老宅很大,客房多得是,纪青霭特意将春麦放在了李同显身边,让春麦安排李同显的留宿。 谁知道,她刚交代完, 才迈出去一步,就被李同显直接拉住了胳膊。 纪青霭回头,眼里疑惑。 李同显:“我去哪儿?” 不等纪青霭回答,李同显那只拉着她胳膊的手一滑,直接跟纪青霭的手拉在了一块儿,“我住你那儿。” 纪青霭:“!!!” 李同显完全不给纪青霭拒绝的机会,直接带着人朝着前面走去,哪怕这是他第一次来纪家老宅,根本都不认路,“走,先回房休整。” 纪青霭被带着朝前走的时候,陡然一下反应过来。 “这,这于理不合吧?”纪青霭有点无奈。 如果她跟李同显只是寻常人家夫妻的话,夫君去妻子出阁之前的闺房留宿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她并不是李同显的正妻。 或许,就算是李同显的正妻,李同显到了岳家,那也是到了臣子府上,皇上也肯定是休息在为贵客准备的客房,而不是什么女子的闺房。 李同显:“走吧,别兴师动众了。” 纪青霭:“……???” 这是兴师动众的问题吗? 但到底是没拗过跟前的人,纪青霭不情不愿地将人带到了自己居住了十来年的闺房。 其实她这院子,景色只能算是清雅,房间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并不富丽堂皇。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她的小院,位于整个老宅的最高处。而闺房,则是在二楼。 其实从前,纪青霭最多还是在一楼休息,因为她常生病,住在阁楼上,发病的时候总会耽误些赶路的时间。 但她更喜欢住在阁楼上。 所以这一次回来,一楼那房间几乎没用,她都在二楼阁楼里休息。 这里是她祖母特意选的位置,没有讲究那么多。像是房间要隐蔽,床榻的放置要靠墙,不能跟门窗对立等等这些,都不是她的寝房的样子。 “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其实就连家里的园子都没有逛遍。祖母知道我无聊,对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奇,所以选的这个位置,不仅仅是靠着窗户,还特意让匠人将这整整一面墙几乎都做成了窗户。只要我想,就算是我躺在床上,也能将府上的景致尽收眼底。”纪青霭跟李同显介绍着。 她这房间地势高,的确是很不错的观景点。 但现在,李同显看着靠着窗户的那张床榻,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 小剧场—— 纪青霭:你在想什么? 李同显:总归不是什么很干净的事就是了。 纪青霭:你龌龊! 李同显:看到床,你不想着睡觉,还能想什么? 纪青霭:睡觉怎么就是你脑子里不干净的事? 李同显:要我给你展示一下吗? 纪青霭:……%……&¥(r#)q)$# 第244章 更衣 赏景,的确是很不错。 一边抱着人躺在床上赏景,李同显觉得更不错。 纪青霭介绍完自己的寝房后,脸上还有几分残留的不好意思。毕竟,这里可是她的闺房,她还是头一回跟人这般仔细介绍。 这里面又包含了她祖母对她的拳拳之心,跟外人道起来,是有那么点想要炫耀的意思。 但是,纪青霭一抬头,发现身边的男人似乎有些神游太虚的模样,心里不由升起了几分警惕。 虽然纪青霭不知道李同显在想什么,但刚才她已经见识过了这男人在素了好一段时间后的孟浪,登时对李同显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就有了猜疑。 她就是怀疑这人脑子里装着的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纪青霭脸色一冷,下逐客令,“现在也看完了,还请皇上回避一二。”纪青霭说。 喊着李同显“皇上”,但这话里可叫人听不出来半点畏惧的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得很。 李同显:“我回避什么?” 纪青霭闻言,不由捏紧了自己的裙摆,她咬了咬下唇,神色看起来有些晦涩,“您觉得呢?” 李同显不知。 纪青霭:“我要更衣。” “哦……”李同显拉长的嗓音,“没关系,我不在意。” 纪青霭:“……” 这是他在不在意的事情吗?! 见这人还真是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纪青霭气了个倒仰。 虽然说两人之间什么事情都已经做过了,但是,让她在李同显面前更衣,纪青霭还是会觉得有那么几分别扭。 纪青霭唤来下面的春麦和夏菽,两人拿着干净的衣物站在屏风后面。 纪青霭绕过屏风走过去,退下里衣长裙,然后手指头堪堪勾着亵裤,脸上有些为难。 “你们先出去。”纪青霭说。 春麦夏菽不疑有它,听从纪青霭的吩咐,很快从屏风后面出来。 等到这边只剩下纪青霭一人时,她这才毫不犹豫地脱掉了最里面一层的遮挡。 纪青霭那张莹白的脸上,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两抹红晕。 那眼中,似有春水。 纪青霭很清楚,这是刚才在马车上,李同显作弄自己时,弄出来的一片狼藉。 她身子如今已经变得很敏感,尤其是李同显对她身体的每个地方都了如指掌,知道怎么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化作一滩春水,让她像是一朵只为了自己绽放的娇花。 纪青霭拿着干净的帕子擦了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余韵有些太绵长,不仅仅没能擦拭干净,反而弄得她自己难受极了。 纪青霭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人,让春麦端水进来。 安排完这些后,纪青霭有些懊恼。 青天白日,简直太荒淫无道。 她替自己羞愧。 正垂着头这么想时,纪青霭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只当做是春麦回来了,便道:“放在外面,我自己来取。” 纪青霭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什么变化,但是,一直在外面的李同显却能一时间觉察出来。 何况,就算是纪青霭什么都不说,但是凭着李同显的耳力,哪怕他背过身,什么都不看,那也能听见屏风后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别的隐秘不能被人听见的声音。 比如,纪青霭动情的轻闷声。 或许,就连纪青霭自己,都没有这般了解自己。 李同显霸道得很,并不愿意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见到动情后的纪青霭的模样。 哪怕是从小跟着纪青霭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也不行。 所以,在纪青霭唤人的时候,李同显没有一点包袱地就自愿充当了纪青霭的贴身丫鬟,端着水盆走到了屏风处。 在听见纪青霭让春麦就放在屏风外面的声音时,李同显却没有依言照做,而是长腿一迈,直接从屏风的另一头,走了进来。 纪青霭在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仓皇回头,见到来人是李同显时,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进来了?!” 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飞快将一旁的衣裙拿到自己胸口处挡着,那看向李同显的眼神,活脱脱像是在看着登徒子。 李同显:“她们都在外面,我更方便一点。” 他在说完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已有所指地朝着纪青霭身体的某一处看去。 纪青霭顺着他的目光,顿感大窘。 耳根子在这瞬间就烧了起来,燎原之势,不可扑灭。 “你才更不方便!”纪青霭气急败坏说,只不过因为现在双手都在拿着衣服挡着自己,纪青霭没有空余的双手去将眼前这男人直接推出去,她只能凶巴巴开口,企图在气势上更胜一筹,“你,你赶紧出去!” 奈何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实在是很难给人威慑力。 尤其是,就算是扮做很凶的样子,但现在纪青霭的那张脸上,早就已经布满了控制不住的红晕。 这般模样,哪里能给人留下来很凶的印象? 分明就是娇俏得很,叫人挪不开眼。 李同显直接朝着纪青霭走了过去,他的身影,几乎能完全将现在被自己困在了角落里的纪青霭包裹起来。 随后,李同显俯身。 他也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将纪青霭原本捏在手中的那方丝帕给取走。 纪青霭:“!!!” 那丝帕上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纪青霭的长睫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这是她心虚又羞怯的表现。 李同显现在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着她的那张脸变得越来越红。 就在纪青霭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扛不住李同显这样的眼神时,站在她跟前这个男人终于开口了。 “令娘,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李同显说。 不难听出来,他这道声音里,就含着几分兴奋和愉悦。 纪青霭死死地抿着唇,她别过头,硬声硬气道:“不需要!” “哦。”李同显说完这话后,紧接着像是发出来一声轻叹,然后他那只拿着纪青霭的丝帕的手,忽然就带上了纪青霭的手,朝着下面一放。“真的不需要吗?我觉得好像还是很需要呢?”李同显用另一只还算是空余的手,掰过了纪青霭的下颔,直视后者的眼睛,开口问。 第245章 祖母 在李同显有所动作的时候,纪青霭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等到李同显都得手时,纪青霭已经因为他的动作,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轻哼,整个人也像是一只被煮熟的青虾一样,弯曲了起来。 李同显见状,又叹了一口气,像是很无奈的样子,跟纪青霭开口:“你看看,还是需要的吧?” 纪青霭:“……” 这才是见鬼的需要! 她不需要! “我来帮令娘?”李同显说。 纪青霭现在浑身无力,原本紧拽着衣裙的那只手,这时候也卸了力,繁复而华丽的衣衫,就这么落了一地,倒是颇有些凌乱的美感。 纪青霭不是没听见李同显的话,但是她如今还有拒绝的可能吗? 或者说,她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吗? 李同显显然之前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叫纪青霭根本说不出来任何话,他的询问,在纪青霭这儿,都被迫变成了默认。 雨打梨花,雪白的花瓣就簌簌地落。 片刻间就被马蹄碾碎,混乱不堪。 那一盆温水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等到纪青霭被李同显抱着从屏风后面出去时,已经过了两刻钟。 她头上的发髻都已经乱了,刚才她太难受,将李同显的衣衫也扒得凌乱。 如今面色红润,眼神却是有些迷离,再也不见先前的张牙舞爪,就这么乖巧地躺在了李同显的怀中。 李同显也不着急,反正现在天色尚早,距离晚膳的时间也还绰绰有余,他不着急。 抱着纪青霭看着窗外的风景,李同显忽然轻笑出声,“令娘先前说得果然不错,这里的风景独美。” 纪青霭:“……” 她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自己当初说的风景好,跟李同显现在说的风景好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纪青霭脑子里混乱地想着,但不多时,她就靠着刚才自己咒骂过的人,这么沉沉睡去。 这一天她就被李同显“伺候”了两次,身体早就已经变得疲乏不堪。 如今在熟悉的环境里,又闻着周围熟悉的味道,纪青霭再也绷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至于现在的李同显,倒是精神得很。 伤口也不疼,抱着怀里的人,也不打算松手,就这般跟人躺在一起,神色惬意。 直到,外面的人过来通禀,老夫人回府了。 纪青霭跟李同显一块儿到了正厅的时候,外面的晚霞正好,夕阳躲在棉絮似的云朵后面,将一抹灿烂的橘色染遍了云,那耀眼的光线再从紧促着挨着一起的云朵之间泄露出来,形成了一道道的光束,看起来还真有点珠光宝气的意思。绚烂刺眼,叫人不敢直视。 老夫人在回到府上后,才知道皇上竟然亲临了她们老宅。 当看见自家孙女跟皇上一道儿走来时,老夫人几乎立马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被身边的安嬷嬷搀扶着,“臣妇参见皇上,不知皇上今日亲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老太太这一福身,还没拜下去,李同显已经长腿一迈,走到老太太跟前,亲自主动将人扶了起来。 “祖母不必多礼。”李同显说。 这一声“祖母”,别说叫得老太太现在眼皮一抽,就连跟在后面的纪青霭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理说,李同显是不应该这般称呼后宫一嫔妃的祖母。 皇帝的祖母,就算不是太皇太后,那也应该只有中宫那位的血亲祖母能担得上皇帝这么一声。 可现在李同显偏偏就这么喊了。 半点犹豫和不情愿都没有。 老太太在头一瞬间的惊讶后,很快回过神来,她笑着回道:“皇上这可是折煞臣妇。” “祖母既是令娘的祖母,便也是微之的祖母。”李同显说。 老太太都是到了晚年还要跟老闺蜜一块儿出去听曲儿,看俊俏人儿的人,自然就跟“迂腐”二字不沾边。换做旁人,谁得了皇上这么一声称呼,指不定还要推三阻四,各种道理摆出来,以证不妥。 可是老太太在试探着说了一句后,得了李同显现在这话,很快坦然接受,“皇上怎么忽然得了空,来了这小小的余杭城?事前可没一点招呼。” 李同显让老太太坐在了上首,当真将自己只当做寻常的晚辈,来拜访长辈,没有丝毫架子。 “令娘在此,我与令娘分开的时日有些太长了,便迫不及待想要过来见她。今日冒昧上门,唐突了祖母,还望祖母见谅才是。” 李同显这番话,姿态摆得叫一个低,而说出来的这些话,无疑很容易讨人欢心。 尤其是老太太是个将自家孙女放在心尖上的人,这辈子老太太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家这个被迫嫁进了宫里的小孙女,能够过得高兴,能被人呵护照顾,被人爱着。啊 现在,当李同显这话说完后,老太太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果然看起来比之前都要真诚很多。 “年轻人轻狂些,也不妨事。甚好甚好……”老太太满意点头,顺手还将双标发挥了一番。 旁人轻狂,老太太说不定还要斥一句“竖子无礼”,但为了自家孙女颇为轻狂的李同显,便是“甚好甚好”。 纪青霭倒是有些惊讶地朝着身边的男人看了眼,不得不说,这样的李同显,她此前还从未见过。 只以为这位从苦寒的北地厮杀到京城的君王,冷硬强悍,是半句软话好话都不会说的人。如今看来,事实也并非如此。 素来冷静严苛的人说起软话来,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纪青霭坐在一旁想,若是李同显真想要谁喜欢,恐怕很难有人会做到心如止水。 他原来并不是没有这等本事,只不过他从不需要而已。 李同显愿意哄着老太太,而老太太对他的印象又极好,这一顿晚膳,可谓是宾主尽欢。 或者说宾主尽欢也不太对,毕竟这就是寻常家宴,温馨得很。 第246章 趁醉 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但高兴的时候,也是要跟老姐妹一起喝两口小酒的。 现在跟自家的孙女婿头一回见面,等到晚膳结束时,便已经微醺。 纪青霭让春麦和安嬷嬷一道儿,将老太太送回房间里,然后才看向这时候仍旧坐在位置上,看起来八风不动的某人。 李同显在北地喝惯了烈酒,在江南水乡的酒,味道的确是够清醇甘甜,但是却少了几分他熟悉的烈性和烧灼感, 他喝着这酒,跟喝水一样,没上头。 当纪青霭转头过来时,李同显在第一时间就就已经敏锐觉察到。 他抬头,冲着纪青霭一笑,“令娘。”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缠绵,似乎比平日里更低沉几分。 纪青霭摸不准李同显的酒量究竟在哪儿,反正现在看着男人那双眼睛里有些格外明亮,好似喝醉,她不由有些担心,便走过去了两步。 “怎么了?”纪青霭温声问。 李同显却直接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滚烫的呼吸一下就喷洒在了她的脖颈旁,格外热烈。 “你说,今夜之后,在祖母心里,我应该是会比那个招赘的赘婿,好很多的吧?”李同显问。 纪青霭没想到他问的是这般荒唐的事,一时间,耳后的肌肤似乎都变得发烫了起来。 “……你喝太多了。”不然,怎么就还在胡言乱语? 这个时候还在跟她纠结马车上的赘婿的事呢? 纪青霭觉得好笑。 李同显却很固执,“那你呢?觉得如何?” 他跟她从前想招婿的人相比,如何? 纪青霭的:“……” 她如何能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结果反应还如此绵长? 纪青霭脑袋有点大。 很明显,现在李同显拽着她抱着她,像是在借酒作乱,就是一定非得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如今外面随时都会有仆从进来,纪青霭可没李同显这么厚的脸皮,觉得被人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急于摆脱李同显对自己的桎梏,便飞快道:“你好,你好,你最好,行了吧?” 李同显整张脸现在都覆在纪青霭的小腹处,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清香,闷笑出声。 “我就知道是这样。” 他自然是要比旁人好的。 “所以,日后令娘切莫再在我跟前提什么别家的俊俏儿郎,不然啊……”李同显张嘴,隔着纪青霭的衣服就冲着她肚子上咬了一口,“有你好看。” 纪青霭简直大窘。 李同显张口咬住她的那一口当然不至于会很痛,甚至因为隔着衣服,她就只觉得有点酥痒。 可是,这个动作,完全已经超过了纪青霭的接受范围。 纪青霭红着脸,也不想理会李同显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反正她是不想理会这醉鬼,直接推开人,纪青霭飞快喊到张义德,让人过来照顾他家主子,她不伺候了! 等到纪青霭离开后,张义德手里端着刚取来的醒酒汤,他看着自家主子爷,一时间不知道手里这醒酒汤究竟还要不要送过去。 凭着这么多年张义德跟在李同显身边的经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家主子根本就没醉。 也是,这江南的酒,他私下里也尝过。 怎么说呢,就跟北边的酒根本没法比嘛! 他是见识过自家主子酒量的,又怎么可能因为晚上跟老夫人之间浅酌了两杯,就醉倒呢? 可是刚才令主子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自家主子是醉了,张义德挠了挠头。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但是不敢多嘴。 纪青霭回了自己房间后,勒令春麦和夏菽两人将房门口守好,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她这是要防着谁,不言而喻。 春麦和夏菽无奈对视一眼, 但自家主子都这么吩咐了,她们能怎么办? 纪青霭舒舒服服地在房间里泡了个澡,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多了,好像直到现在,她的身体才真正彻底放松下来,享受这个静谧的夜晚。 从水中出来,纪青霭换上衣服,绕过屏风。 她刚准备走到梳妆台跟前坐下,忽然,目光一顿。 “你怎么进来的?!”纪青霭现在很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坐在自己的床上的李同显,后者已经沐浴过,换了一身衣服,此刻双腿很是随意地交叠在一起,那样子看起来简直比她这个主人还要惬意。 纪青霭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朝着门口看了眼。 她很确定,自己刚才在沐浴的时候,也有认真听着门口的动静。 如果李同显开门进来,她定然会有所觉察。 李同显轻笑两声,“令娘下午所言不差,你这闺房,风景的确别致。” 纪青霭顿时明白过来这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上来了…… 纪青霭朝着那大开的窗户看了眼,然后又看了看坐在床上,丝毫没觉得自己堂堂帝王,翻墙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当的李同显,一时间有些无言。 “你还真是……”纪青霭一边摇着头,一边坐在了位置上,既然现在李同显人都已经出现在了房间里,再让春麦和夏菽守在门口已经没了什么意义。 纪青霭正考虑着将人叫进来帮自己绞头发,李同显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朝她走来。 纪青霭似警惕地朝他看了眼,“你干嘛?” 李同显在对上纪青霭的目光时,后者眼中的戒备都快要溢出来,他快气笑。 李同显自认为自己白日那两次,都没有对纪青霭下“狠手” 。甚至,在他看来,那就跟开胃小菜没什么两样。如今换来纪青霭这般戒备的眼神,李同显觉得很亏。 他都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给你拧头发。”李同显没好气开口说。 纪青霭才知道自己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脸上的不好意思也就那么一瞬,随后她很快就变得有理极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人有前科……”纪青霭小声嘟囔说。 李同显:“……” 就碰了那么一下,都不行了? “真是娇气。”李同显站在纪青霭背后,一边替她揉干青丝,一边无奈说。 第247章 陪伴 李同显在来之前,都已经想过今夜要如何度过。 他素了那么长时间,又正值年轻力盛的年纪,本来需求就很大。 在闽州能忍住谁都没有碰,已经是极不容易。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纪青霭,必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但是,真到了这时候,李同显看着现在已经靠着自己的胯骨和小腹处睡得一脸娇憨的纪青霭,眼中的情绪变了几变,也翻滚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无奈叹了一口气。 “真是懒猪。”李同显有些头疼。 下午的时候纪青霭就跟他嚷嚷很累很困,春困完了,自然是夏日困乏,暑气难消,人也极为容易疲乏。 就纪青霭这懒散的性子,怕不是一年四季就没个不觉得困倦的季节。 那他能怎么办?总归不能这时候将纪青霭叫醒,不然也太不近人情了。 李同显揉了揉眉头,将纪青霭抱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跟前,又把人放下,盖上了被子。 横竖今夜是不可能做什么了,李同显干脆大步出门,处理白天在万佛寺的刺杀。 春麦和夏菽在看见李同显从屋子里走出来时,两人的神色都带着震惊。 在听见李同显的吩咐好好照顾纪青霭之类的话后,春麦和夏菽像是都没反应过来,还有些讷讷点头。等到李同显的身影都消失在阁楼楼梯处时,春麦跟夏菽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都笑了。 就她们家主子的那点微末的道行,可能在皇上这儿,真有些不够看的。 关了门也没用啊。 纪青霭第二日是被热醒的。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率先看见的就是一堵肉墙。 李同显结实的胸膛暴露在她的视野中,紧实的肌肉纹理下面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纪青霭的思绪回笼,想起了昨日就已经到了余杭的李同显。 她眨了眨眼睛,就想要转身,挣脱这滚烫的怀抱。 但纪青霭才刚动了一下,那双本来就缠在她腰间的大手,这时候倏然一紧,她整个人顿时立马又重新贴上了李同显的胸膛。 “别闹。” 纪青霭的头顶传来李同显还没怎么睡醒的声音,带着几分明显的倦意。 李同显的确现在觉得很困,昨夜连夜审讯完了在万佛寺剩余的几个活口后,又给闽州的赵飞龙发了一封信,这才上楼休息。 那时候都已经快要到寅时,再加上最近几日,他几乎是昼夜兼程,马不停蹄赶来余杭,路上压根就没多少休息时间。算起来真正睡觉的时间,好像就只有在纪青霭这间闺房里。 饶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这样的连夜奔波。 可哪怕现在李同显在睡梦中,也没忘记要抱紧身边的人。 纪青霭本来还想挣脱两下,但是抬头,她一眼就看见了在李同显眼皮下面的两团明显的青色的阴影,纪青霭那只伸出来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算了,反正她平日里也喜欢睡懒觉,现在就再多睡一会儿。 等纪青霭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日头都已经高挂,身边的人也不见了。 纪青霭唤了人进来,春麦和夏菽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她梳洗。 “他人呢?”纪青霭问。 这人当然是问的李同显。 春麦答道:“皇上醒来后,主子还在休息,便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现在的话,皇上应该是陪着老夫人一块儿在后面的园子里练五禽戏呢。” 纪青霭听后,哼笑一声, “他倒是会讨祖母欢心。” 纪青霭也知道自家祖母每日都会锻炼身体,有时候是耍耍剑,有的时候是五禽戏,有时候,就学着田庄的佃户们,开辟出来一小块的菜田,在里面翻土。 耍剑这种事是谢揽山教给老太太的一套揽月山庄强身健体,即便是没有内力功夫在身的人,也能习得的一种剑法。 五禽戏也是谢揽山传授给老太太的。 至于种地,便是老太太自个儿到了田庄后,看着人家那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居然也能精神抖擞,在田间劳作。 老太太心里藏着事,到了她这个年纪,很多人都能将很多事看开,但老太太心里记挂着纪青霭,不敢轻易去死。若是她都不在了,家中早就没了父母的小孙女,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磨难。就光是凭着这一点,老太太也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些,庇佑着孙女。 所以,对于一切锻炼身体的事儿,老太太是一点也不排斥。这从来没有在田间劳作过的人,也在府上开辟了一块菜田,时不时也来挥两锄头,权当做是活动筋骨。 今日早上,李同显起来跟老太太一同练五禽戏,老太太乐得眼睛都快要眯成了一条线。 孙女没陪着她做的事,孙女婿陪着她,也是一样的。 等到纪青霭过来请安时,老太太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同李同显坐在花厅里品茶。 见到纪青霭,老太太打趣说:“你看看,全家就是你个小懒猫,这都日上三竿,也不怕被微之笑话。” 经过一日, 也是在李同显的坚持下,老太太也不再唤李同显为“皇上”,而是叫了他的表字,听起来亲昵了许多。 纪青霭:“我看他要是再在咱们府上住个半月,祖母您就快忘了谁才是您的亲孙女。” 老太太笑出声,指了指纪青霭,又看向李同显,“瞧见没,这丫头就是个狭促鬼。” 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进门的时候,眼中的神色就不由自主变得温和了很多。 听到老太太这话,李同显顺势接道:“没关系,我来做祖母的孙儿也挺好。” 纪青霭瞪了李同显一眼,尤其是在听见老太太不加掩饰的笑声时,纪青霭不得不承认,李同显真是太会讨长辈关心了。只要他想要讨好的人,怕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 三人一起热热闹闹用了午膳,回去路上,纪青霭主动提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虽然她很是留恋在余杭的生活,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能出来这一趟,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第248章 回程 李同显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纪青霭,“我以为令娘还想要在余杭多呆一阵儿。” “……那能行吗?”纪青霭悠悠然开口问。 李同显:“可能不行。” 这话登时换来了纪青霭一个瞪眼,这是逗弄谁呢?! 果然,纪青霭想,悠闲的好日子都是短暂的。 “不过。”李同显话锋一转,“再留个三日,应该不成问题。” 纪青霭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就算只是三日,也很好了。 三日后,纪青霭随着李同显的马车启程。 老太太一直送到了城门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纪青霭的手。 “回去后就跟皇上好好过日子。”老太太拿着手帕,替面前的小孙女擦着眼角的泪水,“你能在进宫后,回到余杭看祖母这一眼,祖母也就安心了。” 纪青霭心里湿漉漉的,“祖母可别说这种话,明年,明年我还来看您的。” “果然都还是个孩子呢,现在也说的都是些孩子气的话。”老太太眼里温和,“祖母这辈子就只剩下了一个愿望,希望祖母的小令娘,就算是远在京城,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老太太忽然放低了声音,对着纪青霭附耳小声道:“祖母能看出来皇上心里是有你这个小丫头的,日后,祖母也希望小令娘能日日高兴。” 日日看见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爱自己,便是能日日高兴的吧。 回程的路就要快很多,纪青霭知道李同显最近都不怎么轻松。哪怕他人已经在余杭,但是不论是朝堂里传来的消息,还是闽州那边的后续事项,很多都需要他拿主意。 纪青霭提过回自己的马车里休息,毕竟一直在李同显的马车里,她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一个人每天都在自己面前兢兢业业处理正事儿,不是在看奏疏,就是在批复奏疏,而她天天就在旁边除了吃就是喝。 最开始的时候,纪青霭觉得这样对比还挺有意思,她这惬意的生活可不得把李同显给馋死了? 但渐渐地,饶是纪青霭也不得不佩服李同显的定力。 到了最后,反而是纪青霭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其实也不是她良心发现什么的,而是坐在马车里,她想要叫夏菽过来替自己念话本子,但在李同显的马车里,这不是挺不方便吗? 所以,纪青霭提出要离开,去自己的马车上。 本以为这就是件小事儿,李同显定然是同意的。可没想到,纪青霭在说出这话后,李同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居然放下了手里的正事儿,朝着她走来。 “可是无聊了?”李同显问。 纪青霭顺势坐起来替他揉了揉摸着就很发僵的肩头,“那也没有,就是觉得你在这儿处理正经事儿,我还在一旁玩闹,这不挺影响你吗? ” 纪青霭手上的那点力道,对于李同显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但是他又喜欢纪青霭这样围着自己转,不由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用点劲儿。”然后才回道刚才纪青霭的话,“不影响,你在这儿,我放心。” 其实这话有些歪道理,哪怕纪青霭现在回到自己的马车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他明明应该都是一样放心才对。 纪青霭顺势站在了床榻上,曲肘,将自己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手肘处,然后用手肘按压着李同显的肩颈,“这样舒服了吗?” 李同显失笑,反手虚虚环着纪青霭的身体,唯恐她这一个不小心,就栽倒下去。 “舒服。”李同显说,然后敲定纪青霭的去处,“你就在留在这儿,要是去了后头的马车,要寻你还得差人。” 纪青霭暗暗腹诽,这话说得好像差人过来传句话得多困难似的。 但既然李同显都已经发了话,她也不好再坚持要回去。 纪青霭手劲儿小,就算是加上了自身的重量去给李同显按摩肩膀,没一会儿,她就变得气喘吁吁,累得不行。 李同显笑话她就不适合干活儿,纪青霭不服气,反问:“那你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她代替医师们来做这些事儿? 李同显顿时就被问住了,片刻后,他不得不承认,“喜欢。” 李同显没舍得让纪青霭再继续“干活儿”,而是直接将人抱在了自己怀中。 纪青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干脆安安静静地趴在后者的怀里。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马车里安静得很。 忽然,纪青霭感觉到李同显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 她抬头,就正好对上李同显此刻看起来有些复杂的双眼。 “令娘,给我生个孩子吧。”李同显说。 或许是这话太突然,纪青霭微微一愣。 “怎么了吗?”纪青霭问。 李同显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他其实到了余杭之后,就等着纪青霭来问自己,朝堂上如今吵得沸沸扬扬的关于皇嗣的事。 可是李同显等了这么长的时日,纪青霭也没在他面前提过一句。 其实关于这事儿,纪青霭什么都不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但偏偏李同显心里却觉得很不对劲。 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 朝臣们在催着自己要子嗣,若是喜爱他的人,大约是对这样的情景很厌恶的。 没有谁喜欢分享自己的枕边人。 这件事情李同显相信纪青霭肯定早就有所耳闻,她要是“懂事”一点,就应该趁着这段时日,自己身边只有她的时候,就一直缠着他。如此一来,皇长子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概率便会大很多。 可是纪青霭没有。 甚至像是现在这样的“伴驾”,纪青霭甚至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提出来要去她自己的马车上休息。 李同显再一次切实地感受到, 怀里的人似乎像是一阵风,他想抓住,都觉得抓不住,缥缈极了。 当对纪青霭说出这话时,李同显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纪青霭提出来想要个孩子,但是,这一次李同显很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说的这话。 好像只要有了一个孩子的牵绊,他就能彻底将叫纪青霭的这一缕风拽到了手中一样。 第249章 爱意 李同显在纪青霭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让人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朝中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李同显主动提及此事,“那些朝臣们,觉得没有储君,便不安稳。” 纪青霭“啊”了声,她大着胆子问:“你的意思是说,皇长子便是储君吗?” 大约是纪青霭这话太直白,就算是李同显,也差点没接住。 李同显当即就低笑了声,看向纪青霭时的目光,也带着诸多无奈。 李同显想,要是现在换做宫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谁会像是纪青霭这般直白,也这般不加掩饰。 她好奇的,想问的,甚至想要的,从来不加掩饰,也不屑于掩饰。 或许究竟是因为这样,李同显想,他这种习惯了尔虞我诈的人,才会更容易被纪青霭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吸引。 “储君的册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李同显已经很委婉地回答了纪青霭的问题。 他没有说非得用嫡和长来决定储君,什么人能做储君,也不仅仅是看出身,还要结合自身的品行和能力。李同显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毕竟,这也算是国事,而不仅仅是家事。 纪青霭点头表示明白,但是她也没有正面回应最初李同显的希冀。 “孩子的事,我们顺其自然不好吗?”纪青霭问,“来了便是缘分,不来的话,我们也不能强求这缘分。” 她当初对春麦她们说过,自己在停用了最初带进宫的药丸时,的确不再排斥怀孕生子,因为纪青霭心里也很清楚,在宫里有孩子傍身的嫔妃,跟没有孩子傍身的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但是,这不是就代表了她想要给李同显生儿育女。 这种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事,谁期待谁才是脑子不清醒。 李同显闻言,“为何?” 纪青霭:“什么为何?” 李同显抿唇,他放在纪青霭腰间的那双手,有些不自觉地用力,像是这般就能将怀里的人彻底禁锢在自己的人生中一般。 “旁人都求之不得的事,令娘为何这么淡然?难道令娘不想有一个你跟我的孩子吗?” 在说这话的时候,李同显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罕见的怨怼。 他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这般剖白了心意,为何纪青霭还能这么冷静。 他心底隐隐有一个想法浮动,但却不想去相信。 毕竟,纪青霭从前做过那么多事,每一件都是为了他好,每个举动都是将他排在首位,他不相信纪青霭心里没有自己。 但如果有自己的话,为什么对跟他跟她之间孩子的事,如此能沉得住气? 纪青霭想了想,没有立即编谎话来骗李同显,糊弄他,而是正了正神色,“可是我为什么想要期待这个孩子呢?生孩子很疼,我不想。何况……”纪青霭抿唇, 盯着李同显的眼睛,“虽然我进宫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也亲眼见证过两个有身孕的嫔妃肚子里的孩子先后消失,甚至……” 甚至连做人都没了。 纪青霭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讲出来,但是表达出来的意思,李同显不会不明白。 纪青霭亲眼见证过怀了孩子的嫔妃,因为被嫉妒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被人陷害,最后孩子和自己都保不住。 她害怕也很正常。 李同显在听见这理由的第一时间里,自然是诧异的。 宫里没有任何一个嫔妃会像是纪青霭这般,说不想怀上皇嗣的话。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坦诚告诉他,是因为怕疼,怕死这样直白没有一点美化的原因。 但李同显却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生气。 纪青霭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也知道纪青霭说的那些问题,的确都是绕不过去的问题。 李同显叹了一口气,尤其是在对上纪青霭那双干净黑白分明的眼眸时,更觉心头有几分涩然和懊恼。 “是我不好。”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柔和下来,低头,落了一个像是羽毛一般的亲吻在纪青霭的额间,“让令娘害怕了。”李同显说。 他意识到纪青霭似乎并不相信她在有孕后,自己能保护好她。 这个认知,无疑是让李同显感到些挫败的。 但是他无法责怪到纪青霭的头上,毕竟宫里多的是前车之鉴。 李同显在感到挫败后,没能在短时间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又对纪青霭说了后面这一句话。 “可是,令娘在我心里,是跟旁人不同的。”李同显哑着嗓音道。 他夜奔千里,马不停蹄,是因为他担心纪青霭在听见朝堂里的那些风声后,变得跟自己疏远。 他有些舍不下如今跟纪青霭这样的情谊,也不愿意舍弃。 从京城里出来这么长时日,路上经过了那么多地方,也不是没有官员或是乡绅闻风而送美人的,但李同显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兴致。 就连被留在宫里的那些美人,他这一路上都不曾想过。 唯一有体味过思念的时候,便是纪青霭不在自己身边的那两段日子。 他不曾爱而不自知,也不曾连自己都要欺瞒。 回余杭的原因,李同显始终保留了另一半,他说不出口。 但是如今在意识到纪青霭的不信任,李同显也觉察到了胸口一阵闷闷的痛。 纪青霭咬着唇,李同显将她抱得这般紧,后者的情绪不加掩饰,若是说她体会不到半分,那才是作假。 纪青霭决定还是不要对李同显说这么多诛心的话。 “我知晓的。”纪青霭说,“我知晓微之心里有我。” 纪青霭的手被李同显拽在掌心里,她的下颔则是被李同显现在空余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后者的动作,让她不得不再一次跟眼前的人目光相接。 “那令娘,信我一次可好?”信他能保护好她。 纪青霭眉头轻蹙。 她知道现在自己是应该说点好话,尤其是听着李同显难得这么委屈的声音时,她知道现在最好就是哄一哄跟前的人,她知道他会很好哄的。 但是…… 第250章 莲姨 纪青霭有点恼。 若是李同显不再这般刨根问底,她觉得两人就这般稀里糊涂地相处下去也是不错的。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才能过得轻松。 有的时候自欺欺人,本来就是一种哲学。 不然,这世道如何总是教育人,要做个体面人? 这体面,是自己给自己的,是适可而止的体面,也是心照不宣的体面。 现在李同显非得将横在两人之间的那点朦胧的意趣给拨开,放在日光下,妍媸毕露,不讲究一点体面。 纪青霭也有些来了脾气。 承诺这东西,在她看来最是无用的。 曾经她还卧病在床的时候,在灵隐寺,有一位相处得不算是长久的“病友”。隔着厢房的一道墙,其实纪青霭都不曾见过对方。但是因为对方病痛而日日呻吟,在隔壁的纪青霭,听得格外真切。 听苦海大师和谢揽山提过,隔壁住了一位老妪。 因为后者身边没有亲人,如今不能自理,苦海大师便差了自己名下的小徒弟谢揽山去照顾人。 谢揽山嘴甜,办事利索,又不爱抱怨,哪怕是才认识他的陌生人,也喜爱他得很。 老妪看着谢揽山,便主动同他说了好些话,说看着谢揽山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孙子。 谢揽山随口道:“师父不是说您无儿无女吗?” 老妪话一顿,望着头顶榫卯横梁,目光有些涣散,“没有儿女,但收养了一个小孙孙。敏儿很是聪慧,老婆子还送他去了学堂哩。敏儿说了,等有朝一日,高中了状元,要带着我这个老婆子去京城看看!京城啊,可远了……” 谢揽山是个很好的听众,也很捧场,“那您可要好好养身子,到时候您孙儿就带您去京城咯!” 没多久,纪青霭就听谢揽山说,她的那位短暂的病友离世了。 孑然一身,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老妪是苦海大师带回来的人,苦海大师救人不分贵贱,好些来求医的,甚至身无分文。 因为之前谢揽山在纪青霭跟前提过老妪那个叫“敏儿”的孙子,所以纪青霭是有些好奇的。 “她的敏儿没有来过吗?”纪青霭问。 这话换来了谢揽山的一声冷笑。 老妪是余杭本地人,在翠柳胡同买了一间小小的院子。 翠柳胡同就是个余杭城里下九流扎堆的地方,那老妪年轻的时候被迫流落风尘,在年老色衰之前攒了些银钱,给自己赎了身,买了小小一方栖身之所,平日里就靠着些绣花的手艺维持生计。 后来,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捡到了小乞丐敏儿,带回了家里,当做孙子照看。 家中多了一张嘴,让本来就不怎么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加清贫。 老妪自己就是个穷苦人家出身,却还见不得旁人吃苦。捡了个孩子回家,哪怕苦了自己也不苦孩子,节衣缩食也要让敏儿吃饱穿暖,甚至还送他去学堂。 甚至变卖了家产,在翠柳胡同那不怎么值钱,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已经很值钱的房子。 老妪将这卖了房契的钱拿给敏儿当盘缠,送他求学考秀才。 “那老太太说得也不错,她收养的孩子估计是挺会读书,也考上了秀才。但是这人就一去不复返了,之后再也没有了音讯。”谢揽山说。 苦海大师只管救人,没理会那么多。但是他这个揽月山庄的少庄主,闲得慌,手里也还有些能用的人,便差人去寻了这“敏儿”。 谢揽山想,若是能寻到人,让人回来给老妪送终,也是好的,到底算是成全了老人最后的心愿。 他想寻人,拜托了绿林朋友们,很快就有了消息。 谢揽山甚至还亲自走了一遭,毕竟那敏儿现在的居住地,说起来跟余杭其实相隔不远。 敏儿考上了秀才,也能在私塾学堂里做一名教书先生,给孩童启蒙。 日子算是过得不错。 谢揽山出现的时候,敏儿,现在大名叫王敏的布衣男子诧异了一瞬,随后温和问道:“公子可是来学堂寻人?” 谢揽山虽说跟纪青霭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个泥猴子,但在外面,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哪家富养出来的公子哥,一般人开罪不得。 谢揽山想到厢房里整日被病痛折磨的老妪,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直接道:“你可认识莲姨?” 莲姨便是那位老妪,她住在翠柳胡同后,周围的人便一直这般称呼她。 当谢揽山的口中说出来“莲姨”这两个字的时候,在他跟前的青年几乎是哗然变色。 那双最开始温和看着他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戒备和厌恶。 “不认识!你是谁?!这里是学堂,可不是什么下九流该来的地方!”王敏厉喝道。 谢揽山看着他这色厉内荏的样子就笑了,强装出来的虚张声势,又有什么用呢? “王先生莫急。”谢揽山冷眼看着他,一个说不认识的莲姨的人,却又直接认定对方是下九流的人物,这不是自爆短板吗? “王先生当初年幼时,流落余杭,被一叫莲姨的妇人收养,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莲姨起初靠着绣活为生,但家里多了一张嘴,绣活换来的银两便不够两人生活,所以的,莲姨又把自己卖进了一家富户,去做个粗使婆子,以补贴家用。” 奈何那富户家并不是什么仁德之家,莲姨冬日既要浆洗衣物,又要清扫泔水桶,还得给贵人当上下马车的“人凳”,最终风寒来势汹汹,病倒了。 主家嫌晦气,直接将人赶走。 莲姨当时已经变卖了家中房产,身上所有的盘缠都交给了自己的乖孙,被赶出来后,无处可去。 寒冬腊月,莲姨就跟一群乞丐藏在破庙里,或者是桥洞之下。 后来身体每况愈下,莲姨有感觉,自己可能这一次是真活不长了,这才有了想要见一见敏儿的念头。 莲姨每月都会将自己的月俸寄给敏儿,这一次没有办法,她只得托人给敏儿写信,希望敏儿能回来看一眼自己。 谢揽山每说一句,眼前的青年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一分。 等到最后,谢揽山都还没有说完,王敏已经大喊一声,声音凄厉:“你别说了!” 第251章 诘问 谢揽山看着对方,肯定道:“莲姨一直跟我说,你可能是没有收到信。但是,你收到了。” 他从一开始就观察着王敏的神色,后者很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莲姨病重的消息,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但是,这人即便是接到了信件,却也不曾回头,就这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将那封从余杭来的求救信束之高阁。 甚至,莲姨的这一封信甚至都不叫做求救信。 毕竟,莲姨从未想过要让她“生活不易”的敏儿给自己拿半个铜子儿,只不过是想要在人世间的弥留之际,再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自从当年莲姨收养了敏儿后,便一直将对方视为自己的亲孙,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已经考上了秀才的王敏,自认为自己已经跟“下九流”不是一路人,他娶了家世清白的姑娘为妻,只要不再回到余杭,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从来没有被一个妓女收养,他也是清清白白的。 王敏憎恶余杭的一切,更加憎恶莲姨。 在谢揽山看来,这种行径,跟畜生无异。 或许是因为谢揽山的肯定的语气,也或者是因为谢揽山手中那看着就很不好惹的剑,王敏在被谢揽山毫不客气地戳穿后,整个人几乎瞬间就崩溃了。 “她为什么还要来祸害我?!如今我有了正经的营生,有了妻子和孩子,为什么她还要这般阴魂不散?” “我做错了什么我?我不就是不想回去吗?她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管这么个麻烦?难道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吗?她只会连累我!就像是我每次去学堂的时候一样,周围的同窗,都笑话我!” “她怎么还不去死?” 谢揽山沉默将王敏这些心里恐怕是已经积攒了很久的怨怼讲完后,他手中的剑,有些蠢蠢欲动。 在莲姨的回忆里,她的孙儿敏郎是个聪慧的,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上进,聪明还很体贴人。 但眼前他看见的这一个,没有哪一样是跟莲姨口中的敏儿有半点关系的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 读书多是负心人。 谢揽山站在王敏跟前,心里将这话咀嚼了好几遍,觉得前人说得甚是有道理。 谢揽山回到山上后,纪青霭问他最后把人请回来没有,谢揽山摇头。 王敏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再跟“下九流”的莲姨有任何牵扯,他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侮辱。他可以无父无母,出身低微。但决不能有个在秦楼楚馆当过妓女的奶奶,简直“有辱斯文”。 纪青霭没有问王敏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谢揽山不会动手杀平头百姓,但估计也不会让他好过。 从那个时候开始,纪青霭就知道了承诺这种东西,真是没有半点用处。 就像是受到了莲姨的救命之恩,甚至是养育之恩的王敏,曾经承诺说考取状元就要接莲姨进京享福,但到了最后,却连跟莲姨见一面都不肯。 纪青霭也相信当初王敏对莲姨许下诺言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但是后面想毁诺时,也是无比坚定。 纪青霭从李同显的怀中重新坐到了床上,她脸上最后一分笑意淡了去。 她同样也相信刚才李同显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但是这话的保质期有多长?能是一辈子吗? 如果不是一辈子,这场博弈,她岂不是输得彻彻底底? 她只是看不到什么赢面,更不想掉进看起来精美安逸的陷阱里。 “皇上的承诺的时效是多久?”纪青霭问。 李同显原本以为自己跟纪青霭是能达成共识的,直到知道纪青霭从他怀里离开,并且坐在他旁边,声音清泠泠地问出这问题时,李同显才恍然,之前是他想岔了。 李同显皱眉,感觉到纪青霭这话里的不信任和浓浓的质疑,他陡然感到自己的一颗热血真心,被一盆凉水浇灌了个彻底。 “令娘。” 李同显声音里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纪青霭不是没听出来,甚至她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服软的话,李同显势必是要真的动怒。 从前李同显愿意纵着自己,是因为她一直知道李同显的底线在哪儿,她的骄纵,在李同显看来就是几分意趣和情趣。 但只要她过线,从前的纵容,自然就会被人收回去。 可究竟是谁先过线? 难道不是李同显先提出来的要求吗? 纪青霭心里的烦躁像是更上了一层,“如果皇上的许诺只是短暂的,那妃嫔如何相信呢?承诺本身也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不是吗?您说的保护,能有多久?” 李同显感觉到自己额头两边的青筋都在跳动,他脸上的温情渐渐消失。那双眼眸,看起来有些过于冷厉。 “纪青霭。”李同显难得唤了纪青霭的全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换做任何一个嫔妃,都只会觉得有孕是皇恩浩荡。 而只有纪青霭,会这般质疑看着自己,甚至质问自己。 李同显心里燃起怒火,沉着脸,盯着身畔的人那张令自己又爱又气愤至极的脸。 纪青霭站起来,朝李同显福了福身。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李同显现在这句听起来像是诘问的话,实际上却是在给她最后服软的机会。 “妃妾略感身体不适,就不留在此处,以免染病给皇上,伤了龙体。”纪青霭说,“还请皇上恩准妃妾去后面的马车上休息一二。” 李同显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他看了纪青霭好一会儿,确定后者是真没有半点要反悔的意思,忍不住磨了磨牙。 “好,好,好。”李同显说,“你可真是好得很!” “出去!” 第252章 争论 随着李同显颇为震怒的这一声,纪青霭站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去。 张义德就在外面候着,刚才从里面传来的自家主子的怒喝声,他不可能没听见。 他惊诧万分,下一刻却见到纪青霭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着这位令主子,张义德实在是没能在后者脸上看出来类似于紧张惶恐后悔等等这样的情绪。 相反的,在这位主子脸上,很是平静,让他这种宫里的老人,也琢磨不出来现在这位主子是个什么心情。 “娘娘……”张义德不知道里面这两位主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凭着之前的经验来看,跟前这位娘娘身边的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可他们这些跟在皇上身边的奴才,可就没那么幸运。 每次自家主子为了令昭容娘娘的事儿生气,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周围服侍的人。 但如果能留下来纪青霭,张义德很确信自家主子的心情肯定就不会太差。若是放任对方离开,现在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家主子暴怒的心情,等会儿只会变得更加暴躁。 之前张义德还能知道两位主子是为什么吵架,但如今,他在外面,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好寄希望于纪青霭,希望后者能点拨自己两句。 “皇上他心里最看重的就是娘娘了,现在皇上大抵也只是在气头上说的话,娘娘现在就要走了吗?”张义德心里干着急,他是听见里面传来了自家主子的那声“出去”的话,但是,他家主子哪里舍得让令昭容娘娘离开?现在这位令主子倒是说走就走,回头吃挂落的人就就是他们这些人。 张义德是想要将纪青霭留下来的。 他家主子对着别人不耐烦的时候,都是一声“滚”,可对着令主子,就只是一声“出去”而已。 这两相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纪青霭却没领会张义德的好意,哪怕现在跟李同显吵架,她对身边这些服侍的下人仍旧是和颜悦色,从不牵连无辜的人。 “多谢公公好意。”纪青霭说,“不过,皇上既然下令,我等也不能阳奉阴违。留下的话,就不必了。所以,皇上这边还烦请公公多多照看。” 纪青霭说完这话,就带着身边的春麦和夏菽,翩然而去。 张义德还站在门口,被迎面吹来的风呛了一口黄沙。 头大了。 春麦和夏菽两人也是在马车外面,并没有入内,不知道里面刚才发生了什么。 等到纪青霭一回到自己的马车里,春麦和夏菽便都忍不住了。 “主子,究竟发生了何事?”春麦率先开口问,这一次,她跟夏菽一样都没能沉住气。 先前皇上那一声“出去”,语气震怒,她们这些守在外面的人心神都是一颤。 要知道她们家主子入宫这么长时间以来,皇上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更何况,分明在之前,两人都还好好的,如胶似漆,怎么慧然一下,风云变幻,就争吵到了这般地步? 纪青霭:“放心,没什么大事。再说了,是我先提出来我要离开的,也不是他逼着我出来。” 所以,李同显让她出去,纪青霭可没觉得自己是被赶出来的,这李同显这道命令,不是刚好遂了她的心愿吗? 春麦和夏菽听得更加云里雾里。 纪青霭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眉角,将自己在里面跟李同显发生的事情简单提了两句。 其实真说起来,这件事情就很简单。 李同显想要一个属于自己跟她的孩子,纪青霭不排斥,但也没有很期待。 在面对李同显放低姿态的示好和保证时,纪青霭也没能按照李同显预想的结果,表现得十足相信。 信任和承诺都是在考验人性,纪青霭不愿意伪装哄骗,两人就闹到了如今的地步。 春麦和夏菽听完后,齐齐无语。 “可这事儿,不是主子说一句软话就能解决吗?”夏菽有点不太理解,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何况,夏菽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她家主子定然是明白的。所以,她更不明白了。 纪青霭闻言,笑了笑。 真要算起来她跟李同显之间能爆发这么一场争吵真正的原因,纪青霭心里门儿清,她甚至相信李同显也会很快想明白。 并不是她对李同显不能完全信任,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喜欢一个人到愿意迷失自我,甘愿担上所有风险,欣喜地为了一个人去生儿育女。 究竟要怎么样的喜欢,才能愿意为了这个人担上性命之忧? 纪青霭从小就知道,身体康健比什么都重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曾经因为命悬一线,多次在鬼门关外徘徊。只有濒死过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到死亡的恐惧,她没有不承认自己怕死。 不论是李同显,还是一个未知的孩子,她都没有想要心甘情愿去冒险。、 她顺其自然接受孩子的到来,就已经是她的底线。 她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步,也是很对得起李同显。 可如果李同显非得要求自己为此努力,为此欢欣雀跃,纪青霭觉得是强人所难。 纪青霭没有回答夏菽这话,她只是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开口说:“日后,你们若是想嫁人了,也要记得,生子这件事情,只有女子会承担风险。男人嘴上说得好听,但是等到了这一步,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所以,哪怕成亲马马虎虎,随意糊弄,但是孕育孩子,却是要考虑清楚的。若是害怕,就算是不要孩子,其实也没什么的。” 多少人冷不丁地为此丢了性命? 为了“血脉延续”的大旗,值得吗? 可惜在大众的认知里,这本来就是成亲的女子应该做的事,也是她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纪青霭可不赞同。 为了“血脉延续”,“绵延子嗣”,如此重要的事情,却将所有的危机系于女子一人身上,但却得不到应有的荣耀,因为这是嫁为人妇的女子的分内之事。 她不认可这种要压上女子性命的生育是分内之事。 没有人应该比自己更重要,也没有任何声誉能越过人命去。 第253章 低头 纪青霭的马车内的谈话,还算是温馨和谐,但是,在前面李同显的马车上,气氛可就没那么和煦的。 张义德觉得此刻马车里简直就是一片白雪皑皑,天寒地冻的,让刚进去的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家主子爷坐在案几后面,虽然手里拿着奏疏,但是任由谁来看,也知道他家主子现在的心思恐怕都没在这奏疏上。 毕竟,都看了老半天了,也没见他家主子放下,或者提笔写什么批注,像是只是那么拿着。 整个人都快要成一尊雕像。 还是一尊脸色看起来阴沉可怖的雕像。 张义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默默地站在一旁奉茶,然后研墨,恨不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透明,不被自家主子多看一眼。 可惜,他没能隐身。 “她如何?”李同显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渣。 张义德不敢隐瞒,但又的确不知道现在这话要如何回答,只能时不时抬头觑一眼眼前的皇帝,回道:“令主子现在已经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李同显烦躁皱了皱眉,手里的奏疏被发重的力道放在了案几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响。 “朕是问,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可有伤心?” 李同显心里有些烦,刚才这一段时间里,他根本就没将手边的奏折看进去一个字。在他的脑子里,满脑子都是刚才纪青霭离开的背影。 李同显知道自己是应该觉得愤怒的,因为就刚才跟纪青霭的那几句谈话,让他感受到了纪青霭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 这让他感到无比挫败。 后宫中的女子,有谁会像是纪青霭这般不给自己一点情面?又有谁会像是她刚才那样,连哄一哄自己都不愿意? 他觉得是自己把人给纵成了这般模样,简直有些无法无天。 但是,他心里另一半又在后悔。 他忍不住想着刚才被自己吼出去的纪青霭会不会伤心难受。 李同显捏紧了拳头,看着张义德问。 张义德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有像是现在这般煎熬。 他这辈子对李同显忠心耿耿,这一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说实话还是谎话。 豆大的汗水几乎从张义德脑门上砸在了马车里,张义德心跳如鼓锤。 “回皇上,令主子她,她面上的情绪遮掩得很好,奴才,奴才也看不出来……” 张义德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 他想,这话应当也不算是欺君。 毕竟,那位主子娘娘离开的时候,脸色平静,不辨喜怒,也看不出来究竟伤不伤心。 李同显沉默了一瞬,“这段时间她有没有派人过来?” 张义德:“……应当,是没有的……” 李同显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张义德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从前在宫里就是个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人,现在就算是不高兴,也不会差人过来。” 张义德:“……” 他就在想,这话自己究竟听不听得? 总觉得不是自己能听的。 “算了,你去跟御膳房的人说,今晚的晚膳,多做两道黄金酥,你令主子就爱吃这个,到时候送过来。”李同显吩咐道。 张义德领命,忙不迭退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去哪儿干活儿都比待在马车内强。 令主子不在,他家主子周身那低气压,好似都能让空气阴得滴水,他那心肝儿,也一颤一颤的,半天都落不到原来的位置。 奈何事情总是有办完的时候,张义德回到马车内,噤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立马就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大喘气。 张义德盯着马车外面的日头,巴不得现在太阳就落山,令昭容娘娘遣人过来,两位主子和好如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松一口气。 可是,张义德好不容易看见太阳落山了,御膳房的晚膳也准备好了,但是,身后跟着的那辆令昭容娘娘的马车,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纪青霭在马车上没怎么睡好,所以,这一下午,在从李同显的马车上回来后,就开始睡觉。 奈何她这身子,娇气得很,好像已经睡习惯了李同显那马车上的床榻,睡到自己这儿来是时候,觉得哪哪儿都有些不得劲儿。 适应了好半天,这才迷迷瞪瞪睡着。 等到张义德那边派人过来问话时,纪青霭才从夏菽压低的声音里渐渐醒过来。 “怎么了?”纪青霭问。 春麦和夏菽本来不想惊扰她,没想到现在被张义德派过来的那小子还挺机灵,在门口没进来,但在听见纪青霭声音的时候,立马高声的跟她请安。 “奴才给令昭容娘娘请安,张义德公公差奴才过来,说天色不早,该用晚膳了,娘娘什么时候有胃口?御膳房今夜做了不少膳食和点心……” 这小太监开口说话的时候,夏菽想要捂嘴,但已经晚了一步。 小太监的这把嗓子听起来格外尖细,倒是个喊话的一把好手。 夏菽在一旁气得跺脚,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拿着那双大眼睛狠狠瞪着人。 “真是作死的玩意儿!”夏菽低声骂道。 那小太监喊完,嘿嘿一笑,“姐姐莫气,是奴才不懂规矩,下次奴才就晓得了。姐姐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夏菽:“……” 怎么办,好像更生气了怎么办! 这外面的小太监一嗓子喊出来,就算是刚才纪青霭只听得模糊的两声交流,也知道了外面是什么情况。 眼下这情况也不难猜测。 这横竖不可能是李同显的意思。 她今日才给了人家好一个没脸,纪青霭知道凭着李同显的骄傲,他是不可能找人过来的。 所以,这估计应该是张义德私下做的事。 “主子,那您要过去吗?”春麦现在站在床头,开口问。 纪青霭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她下午回来后,就这么倒头睡了,压根就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后面的事。 不是李同显来请自己过去,她也并不想要自己就这么没骨气地低头,凑上前去。这样好似显得她之前的坚持有多可笑似的,但她就没觉得自己错了,自是不肯低头的。 第254章 拒绝 第二百五十四章 拒绝 “去告诉他,本宫乏了,身子还不舒服,今日就不去皇上那儿用膳。”纪青霭说。 春麦“哎”了声,就转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小太监在听见春麦的回话时,整张脸看起来都快绿了。 他过来之前,张义德公公可是拉着他的说了好一阵。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显,就是今日说什么都要将这位主子请过来,不然,他们这些下面伺候的人,就别想好过。 可如今,昭容娘娘身边的这些宫女姐姐言语间却很干脆利落,丝毫不给他任何机会。 小太监还想说点什么,刚才就已经因为他那一嗓子很不满的夏菽立马竖起了眉毛,“主子说的话难道你还不清楚?主子现在身子不适,这位公公,还是请回吧。” 小太监腆着脸,努力从袖口里摸了摸,摸出一角银子,想要朝着夏菽手里塞去,“好姐姐,您就帮帮忙吧……” 夏菽啐了一口,“我家主子说的话,向来说一不二,你就这么老实回去吧,张公公也是知晓我家主子脾气的人,不会责怪你。但是你若是还在这儿死缠烂打,惊扰了主子,回头那可是要挨板子的事儿。 ” 夏菽这一番话,好说歹说,这才将人劝走。 就是人走的时候,哭丧着一张脸。 张义德在收到回话的时候,那张脸色看起来比过去递话的小太监好不到哪儿去。 他怎么从前就没看出来这位主子这么固执呢? 皇上这边分明就只需要她低个头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这位令主子不按照常理出牌。这要是换做旁人,早就感恩戴德了,哪里还会这般拿乔? 张义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挥手示意跟前的小太监可以离开了。 他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其实刚才李同显已经问过一次,他已经搪塞过一次,当时张义德脑子里还想着马上令主子就要来了,到时候自己这苦难日子也快要结束。 谁知道,这恐怕不是结束,而是他苦难日子的开头。 “张义德!”马车内的李同显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又催促喊了一声人。 张义德忙不迭换上了一张笑盈盈的脸跑了进去。 饶是李同显看见了张义德那张看起来喜庆极了的圆乎乎胖滚滚的脸,也没觉得心情有多好。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什么正事儿都没干,什么奏疏都看不进去,满脑子就就只剩下了那么一道人影。 心头有个想法,他觉得已经触手可及,但又觉得惴惴不安,不敢伸手触碰。 李同显知道自己在畏惧着能解释今日纪青霭跟自己争执的最根本的原因,她不爱他的那个想法的轮廓都已经那么清晰,但是他还是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来了吗?”李同显问。 他刚才看见张义德出去,也知道后者是去做什么。 现在李同显在看见张义德身后没有跟着自己想见的人,脸色不由就已经先沉了两分。 张义德忍住抬手去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恨不得把脑袋都低到自己的肚子里去,战战兢兢回道:“令主子身边的春麦姑娘说,令主子身子不适,唯恐过了病气给皇上,所以,所以令主子今夜晚膳,恐就不能同皇上一块儿用膳了……” 张义德已经将纪青霭拒绝过来跟自家主子爷一起吃饭这事儿的措辞修饰了再修饰,润色了再润色,但是还是改变不了事实。 李同显空等了一场。 纪青霭压根就没有要低头的意思。 “你派人去告诉她,今日御膳房有做黄金酥了吗? ”李同显问。 张义德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李同显发现。 他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是想着昭容娘娘可能忘了,所以这才特意去差人问候了一声。” 李同显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上面还有一条浅浅的印记 ,那是常年拉弓所致。每次李同显触摸到这条痕迹的时候,内心焦躁的情绪就能被慢慢抚平,让他自己变得冷静下来。 但这一次,李同显摩挲了好几次,却好像都没什么效果。 他知道张义德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做事都很严谨周到。既然张义德派人过去请了纪青霭,那肯定是把该说的一个字不差地转述了过去。 可纪青霭并没有出现。 李同显的脸色看起来越来越难看,最后他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开了马车。 张义德一惊,赶紧跟上去。 李同显并不是去找纪青霭问话,他只是让人牵来了自己的那匹马,纵身一跃,上了马背。随后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就宛如离弦之箭一样,飞速冲了出去。 张义德看着周围还愣住的众人,不由尖细着嗓子扯着喊道:“都还愣着干嘛!赶紧去追皇上啊!” 李同显身边的御林军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奈何李同显身下的那匹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马,万里挑一的良驹,普通的御林军也追不上。 张义德也不敢离自家主子太远,托着胖乎乎的身子,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奋力追赶。 这一晚上,可能除了暗卫之外,李同显身边的人都有些人仰马翻的。 纪青霭好像听见了些外面传来的动静,她问了两句,知道是李同显骑马后,就没再过问。 春麦和夏菽以为,按照之前她们家主子跟皇上争吵的经历来看,两人顶多三两日就能和好。 却没想到,这一次,不论是纪青霭,还是李同显,在经过那一夜之后,都没有要主动低头的意思。 转眼间,就到了仲夏,京城巍峨的城墙,也渐渐出现在纪青霭的视线中。 离京小半年,回来的时候,纪青霭还是生出了几分感慨。 回到宫里后,纪青霭只觉得浑身都快要散架。 哪怕是大内制造的精良舒适的马车,但坐了这么长时间,也不会太好受。 也幸亏是她现在的身子好了许多,不然,按照从前她那身体,恐怕早就已经病倒在了路上。 回到蓬莱宫后,纪青霭沐浴后便直接躺在床上睡了去。 在马车上休息得不太好,让她总觉得很疲倦,每天睡觉的时间就很多。 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宫里,再也不用每天都在那小小的马车之内,纪青霭就彻底放松,睡了过去。 纪青霭虽然睡着了,但是整个蓬莱宫正是忙碌的时候。 在外面那么长时间,纪青霭也带回来了不少东西。 从宫外的东西进来,自然还要经过层层检查,再由专门的内侍送到蓬莱宫来。 百里桐过来的时候,纪青霭还在睡觉。她也没有想要就这么将纪青霭吵起来,只留了话,让春麦等人在纪青霭醒来之后告知她一声。叮嘱完这话后,百里桐这才施施然离开。 春麦和夏菽将人送出蓬莱宫后,对视一眼,然后纷纷都叹了一口气。 “主子在宫里的朋友,果然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夏菽说。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春麦点点头,“百里婕妤是真心将主子当做朋友的,所以在知道主子回宫后,就直接来见主子了……” “可不是嘛!”夏菽嘟囔了两句。 她们回宫后,赵安和福顺就分别带来了后宫里别的嫔妃的动向。 那紫宸殿外面可热闹了,去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夏菽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但也没办法。 后宫这些嫔妃们想要见皇上,那可不就得铆足了劲儿? 第255章 打探 钱小贵作为张义德最得力的徒弟,今日在紫宸殿外,感觉自己嗓子都快要说哑了。但是,这些后宫的娘娘们,前仆后继的,根本打发不完。 别说从前皇上就不怎么召见后宫的妃子们去紫宸殿内伴驾,就说今日皇上才回宫,等着召见的朝臣一波接着一波,他们那位皇上又有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见一见后宫的妃子? 还有最后一句,钱小贵就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 就算是皇上真要在让哪位妃嫔在紫宸殿内伴驾,这最有可能的那位,今日压根就没来。 纪青霭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 她这边一动,守夜的秋麻和冬黍都醒了过来。 秋麻一边服侍着纪青霭更衣洗漱,一边开口讲今日蓬莱宫的琐事汇报给纪青霭听。 至于赵安他们打听来的消息,秋麻巧妙地糊弄过去,没在自家主子跟前提半个字。 纪青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又问了问自己离开宫里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秋麻摇头,“一切都好。” 纪青霭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儿,然后就被秋麻扶着去了外间。 冬黍已经将一直温在小厨房的膳食拎了过来,摆放好在桌子上。 “这是白银鱼,奴婢听御膳房的人说,这鱼就只有这个季节吃,最是鲜嫩肥美,主子您多尝尝。”冬黍介绍道。 纪青霭的确是觉得有些饿了,虽说在路上也有厨子跟着,但是那食材,那火候,肯定没有在宫里的完善,味道自然也就差了些。再加上这段时间她没什么胃口,吃得少了,在路上又辛苦,看起来小脸好像都尖了几分。 这个时候,宫里多得是睡不着的人。 毕竟李同显离开京城都已经有好几个月,想要见到他的后妃实在是太多了,但今天几乎所有去紫宸殿的人,都铩羽而归。 没见到皇上,不少人心里都很不服气。 尤其是一想到这段时间一直都跟在皇上身边的令昭容时,后宫里不少人恐怕牙都快要咬碎。 如今朝堂之中,要求皇上丰盈子嗣的声音越来越大,宫妃们自然也听到了不少风声。 但是今日蓬莱宫那位跟着皇上一起回宫,却也没有什么风声传来,估计肚子里也没东西。 后位空悬,若是现在有谁能一举得男,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皇长子,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太子。 这一消息,自然是引得后宫中人心浮动。 不管那些从前受宠的还是不受宠的,谁不知道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奈何现在皇上根本就不见她们。 此刻,在彩云宫,菱修容终于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她问身边的采薇:“今日去紫宸殿的都有哪些人?” 采薇在一旁将她华丽的裙摆理了理,开口将打探到的情报都没有一点疏漏地讲了出来。 “贤妃呢?贤妃没去?”菱修容问。 采薇:“贤妃娘娘只是差人去送了羹汤,人却没有离开钟粹宫。” 菱修容笑了声,“她倒是个聪明的。” 她们这些李同显宫中的老人,对李同显的脾气秉性已经很了解。 从前在这个男人心里,女人永远是排在正事儿后头的。对于李同显而言,他后院的人就跟个消遣没什么两样。在这种时候去紫宸殿,那必然是没什么用的。李同显不可能抛下手中的正事儿,去见什么宫妃。 今日去紫宸殿门口的,都是些没点定力的蠢货。 “太医院那边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吗?”菱修容问。 采薇颔首,“打听清楚了,奴婢确定蓬莱宫那位没有身孕。而且,奴婢还打探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消息?” 采薇俯身,在菱修容耳边说了句什么。 菱修容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妖冶的浅褐色的眼眸中出现了几分不敢相信。随后,她就笑了。 “此事当真?” 采薇:“奴婢不仅听到太医院下面的人这样传,甚至今日回宫后,皇上那边的人似乎都没有跟蓬莱宫有任何接触。蓬莱宫那位也在回宫后,没有再出过寝宫的大门,许是心情不好。” 采薇今日打听到的另一消息便是令昭容被皇上厌弃。 这消息,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 菱修容眼里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些,“这还真是天助我也。” 菱修容再一次看了眼自己今夜妆容,她满意点点头,“走吧,让那蓬莱宫的得意了这么长时间。今夜,本宫就好好给她送一份大礼。” 第256章 告密 菱修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笑声颤颤。 她原本还很担心纪青霭这出门几个月,万一有孕,她手中的东西可不就成了摆设?但是现在可不就正正好吗?纪青霭像是她预料的那样,果然没有怀孕,甚至,那小妖精惹怒了皇上。 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菱修容脸上的笑意格外浓厚。 彩云宫的宫人曲着腰行礼,即便没抬头,也能感受到自家娘娘今夜的兴奋。 李同显回到宫里的第一晚上,他没有去后宫的任何一处宫殿,而是就准备歇息在紫宸宫后面的寝殿。 离京几月,堆积的案牍甚多,他忙着处理。 张义德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铜壶滴漏,这都快要到亥时末,他家主子爷还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 张义德不由有些着急,自打上一次还在宫外,他家主子跟蓬莱宫那位闹得不愉快后,就一直阴沉着脸,大半夜也不休息,就处理奏疏。 这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接连着这么长时间宵衣旰食,是个人也受不住的。 何况,今日张义德都不知道看见自家主子是第几次伸手按着眉头了,那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太舒服的样子。 当张义德再一次发现李同显掐着眉心时,他忍不住开口试探道:“皇上,不然奴才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瞧瞧?您先休息着?” 李同显闻言,放下了手,“朕无妨。” 张义德张了张嘴,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李同显都没给他多一个眼神,就又继续埋头看着手中的奏疏。 张义德:“……” 他觉得就算是自家主子能熬得住,他这把老骨头,可能都要先一步熬不住了。 也是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进来,低声在张义德耳边说了句什么。 张义德一愣。 这时候? 李同显刚才被张义德打断后,脑仁里都一直有些泛疼。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最近根本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觉得头疼。 李同显当然也知道自己现在只要去睡一觉,可能身体上什么不舒服的毛病都没有了。但是,他不想去休息。 他知道张义德是为了自己好,这段时间看着他几乎昼夜不分在处理朝堂上的各种麻烦事。但是,只有李同显自己清楚,他不能停下来。 因为,一停下来,他脑子里几乎就会立马被纪青霭的身影占据。 “发生了何事?”李同显开口问。 张义德:“菱修容在外面求见皇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听说她是有重要的事情求见皇上,是,是关于……令主子的。” 张义德不得不承认这位菱修容是懂的自家主子心思的,如果没有这后面半句话,他估计今日菱修容就算是在外面站得天荒地老,也不见得自家主子会召见。 果然,李同显在听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抬头。 “让她进来。”李同显说。 菱修容被带进来的时候,脸上已然没有了先前她在自己彩云宫时的兴奋和得意,她进来后,直接“扑通” 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妃妾有事禀告。”菱修容说。 李同显没有立即让菱修容起来,只是有些探究看着她,“何事?” 菱修容:“妃妾宫里的人在上月路过蓬莱宫外面时,在墙角处发现了这个。” 菱修容说着这话,就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了一物,呈上。 张义德立马上前,将东西递给了李同显。 “因为这东西看起来不是宫中之物,再加上宫里对药物监管一向很严苛,妃妾担心是有人想要加害令昭容,所以,特意去太医院走了一遭。”菱修容说。 她这话听起来就很有几分意思。 菱修容没有一上来就说这东西肯定是纪青霭的,只说担心有人用这药去害人。 凭着李同显对纪青霭的关心,她很确信后者肯定想继续听自己说下去。何况,不管后面她怎么阐述,只要有这最开始的“担心”的话,就不怕被人说是她想要构陷纪青霭。 “谁知道太医院的人查验出来,这,这药丸,竟然是有避子的功效。”菱修容此刻的神色看起来很是愤怒,“不知道是谁在这宫里,竟然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妃妾不敢隐瞒,所以今日特意求见皇上,阐明此事。” 菱修容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听起来颇为严肃。 李同显坐在上位,手中摩挲着刚才菱修容呈上来的小瓶子。 若是之前他对这瓶子还算是陌生的话,那么这一次南下,跟谢揽山有过那么多次接触后,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瓶子是出自谁手。 李同显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神色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让常祚余带人过来。” 张义德很快领命而去。 李同显这才将目光落在菱修容身上。 他微微抬了抬手指,“起来吧,来人,赐座。” 菱修容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她不敢当着李同显的面现在就去揉膝盖。自打正月里那一日,她被李同显就罚跪在这紫宸殿后面的小花园的青石板的小路上,跪了几乎一整天后,回到彩云宫,这膝盖虽是找太医来看过,但已经落下了些毛病。 刚才又在地上跪了那么长时间,菱修容起身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没在李同显跟前露出狰狞的神色。 “皇上,您不然现在先请昭容妹妹过来?毕竟这事儿也事关她的安危,是不是让她早些知道,早些有防范的比较好?” 菱修容见李同显一直就伸手把玩着那装着药丸的药罐,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何意。她忍不住开口建议,毕竟,菱修容很清楚,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她手下的宫女无意间在蓬莱宫外面捡到的,而是从蓬莱宫,纪青霭的寝殿中搜出来的东西。 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纪青霭发现自己在偷偷吃的避子药,被皇上发现是什么样子的神色。 她真是太好奇了。 菱修容说完这话后,刚准备抬头想看一眼李同显的反应。谁知道,这一抬头,就正好迎上了李同显冷沉沉的目光。 她原本掩藏在眼底的笑意,几乎在跟李同显对视的这瞬间,顷刻间就被冻僵在了眼底。 菱修容心头猛然一跳。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一句话。 她跟纪青霭是什么关系?轮得到她这么热心肠吗? 还有,李同显难道真的没看出来她的盘算吗?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小心思,眼前这男人难道真的会没有丝毫觉察吗? 菱修容心头一凉,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讪讪的,“妃妾,妃妾愚钝,只是随口一提,皇上若是有别的打算,自然,自然是不用理会妃妾的。” 李同显冷笑一声,“知道自己蠢,现在就闭嘴!” 这话可谓是毫不客气。 菱修容如当头棒喝,面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一下变得惨白。 要是说先前她的惊慌都是装出来的,那么现在,这情绪根本就不用装,她又惊又怕又难受。 菱修容甚至都不记得在自己的印象里,李同显是否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 从前李同显从来不会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也几乎从来不会罚自己。 可是自打纪青霭进宫以来,什么都变了。 她先是被身边的宫人出卖,因为纪青霭遭了一次无妄之灾,受了李同显的警告。后来,又因为纪青霭在除夕夜被贼人掳走,她想要去见皇上,却又被罚跪。再然后,便是今日这般,李同显毫不留情地责骂她是“蠢货”。 菱修容头一低,泪水就掉了下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忽然一下被皇上厌弃。 这些年,她陪着皇上的这些年,难道都还比不过一个才进宫一年多的小丫头吗? 菱修容的指甲都快掐进了掌心里,她不服,她一直都不服! 为什么! 第257章 检验 但很快,菱修容就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安静地不说话。但是在心里,菱修容忍不住恨恨想着,在今日之后,她就不信纪青霭还能像是从前那样,在这后宫中横行无忌,备受青睐。一个后妃,不想着怎么为皇上开枝散叶,竟然还想着如何避子受孕,这还真是自己找死! 菱修容也知道最近朝堂上的风向,恐怕现在皇上就算是没打算要皇嗣,也不得不期待。 就算是撇开朝堂上的风向,这一年多时间来,也够菱修容看清楚,此刻在她跟前的男人,不是没有心,不是不会爱人,而是在纪青霭来到宫中之前,这男人就没有真的爱过她们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 如今李同显喜爱纪青霭,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要自己喜欢的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菱修容猜测,李同显说不定也期待着这孩子。 可是偏偏纪青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还一度偷偷避子。 这天大的把柄就这么送到了她手中来,她如何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得好好利用? 没多久,常祚余和一干太医院的人就赶了过来。 常祚余今日是不轮值的,甚至他在南下的一群人当中。但皇上召见,他自然是飞快从家中赶过来。 站在门口的时候,常祚余还在大喘气。 一把老骨头,这跑了大半个皇宫,是真累。 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后,常祚余这才走进殿内。 “微臣参见皇上,菱修容娘娘。” 常祚余余光在扫到旁边坐着的宫装美人时,微微一愣。 张公公派人过来传话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他下意识地以为又是皇上身边的那位令昭容娘娘身子不适,没想到在这里见到的竟然是另一位。 “起来吧。”李同显没什么耐心,他直接将手中的药丸递给常祚余,“看看这东西是做什么的。”说完这话后,李同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里面是否还有避子的功效。” 最后这句话,李同显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从前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但是那日在马车上,他在跟纪青霭谈过了子嗣一事后,李同显忽然就变得不是那么确定了。 自打纪青霭进宫以来,他几乎没有再去过别的妃嫔的宫里。就算李同显从前不算是什么重欲之人,但他在纪青霭房里歇息的次数也挺多。 这么长时间,纪青霭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李同显不得不怀疑。 常祚余在听见李同显这话时,心头猛然一跳,伸出去接过药丸的那双手,都差点忍不住要抖一下。 不用多想,常祚余已经猜测到今夜自己被皇上宣召进宫,大约又是一桩宫闱秘事。 手里这药丸被常祚余先放在鼻端闻了闻,他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 随后,就用一把小锉刀从药丸上刮下来一点粉末,又尝了尝。 李同显今夜是召集了太医院一半的人,让这些人都过来检验这枚药丸。 片刻后,跟常祚余商量后的一群太医们,心中都有了结论。 李同显:“说说吧。” 常祚余虽然心里有了结论,但老实说,他内心是有点七上八下的。刚才闻过药,尝过药,也跟身边的同僚们讨论过这枚药丸的药效,他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知道了这枚药丸的来历。 毕竟,这宫中也就只有那么一位的身子格外娇弱,这药丸最大的药效便是治疗喘症,同时,也的确是有避子的作用。并且,这避子,比宫中的避子汤,手法更加高明,并不会损伤身体。 顶着年轻皇帝冷肃的目光,常祚余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结果告诉了李同显。 常祚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刚说完这话时,殿内的温度,似乎陡然一下降低了不少,他甚至都感觉到后背忽然窜起来一阵凉意。 太医院的人都是跪在地上回话,在常祚余汇报完结果后,李同显又随机点了几个人,抽问。 无非是问一些这药丸是否伤身,还有这避子的功效,是怎么来的,能不能去除等等。 第258章 宣召 在常祚余身边的一位太医在被问到这避子的功效是从何而来时,他开口回道:“皇上手中的这枚治疗喘症的药丸中有两味药力过猛的药材,混合在一起,便形成了避子的作用。但是,皇上大可放心,这种避子对身体的损伤并不严重。辅以别的药材,其实是有滋补的作用。” 这位太医并不精通妇科,所以从前也是没怎么见过纪青霭,现在被召集来紫宸殿,也没有想到被他们一群人研究的东西,可能是出自蓬莱宫那位主子的手中。 李同显听了这话后,脸色看起来倒是变得好看了一点。 这是不是说明纪青霭并不是故意想不要他们之间的孩子?这个念头,在李同显心里冒了出来。 但是,李同显的脸色也就只是好一点,这并不代表他毫无自己的判断。 这药有这样的功效,他想,纪青霭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从瓶子里剩余的药丸的数量来看,纪青霭在进宫后,吃得不少。 所以,这就是他跟纪青霭之间一直都没有孩子的原因吗? 李同显坐在桌后,那只拿着药瓶的手,倏然一下用力。 顿时,陶瓷的药罐就这么在他的手心里四分五裂。 捏碎了药瓶的声音被李同显的大掌几乎包裹了起来,殿内一时间没什么人觉察。 李同显眼神一片晦暗,他是想控制内心的怒火,可是,现在那把火烧得很旺,几乎都不需要一阵狂风,就能拔地而起,将他的理智在顷刻间烧得一干二净。 掌心里被陶瓷划破的伤口带来的尖锐的疼痛,让李同显的脑子里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李同显看向张义德,一字一顿道:“去蓬莱宫,将令昭容请、过、来。” 张义德应声下去,他明知道现在自家主子爷的怒火不是对着自己,但是,在听见这命令时,张义德也冷不丁觉得自己后颈一凉。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张义德在离开紫宸殿后,脚程飞快。 事到如今,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蓬莱宫那位在入宫后,是怎么备受他家主子爷关注和爱护的,张义德是将每一分都看在了眼里。他想不明白,这位主子有大好的前程不要,怎么就非得自寻死路? 就冲着他家主子爷的偏宠,若是有孕的话,在这后宫里,那还不是独一份? 后宫里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荣宠都没有?可是蓬莱宫那位怎么,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居然就这么将这独一份的宠爱直接扔在了地上,践踏了他家主子爷的真心。 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张义德一点也想不明白。 等张义德到了蓬莱宫时,蓬莱宫一片安静。 纪青霭才用了晚膳不久,这时候还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在房间里慢慢踱步消化。 当听见外面的声音时,纪青霭有些惊讶挑眉。 “谁在外面?”纪青霭问。 很快,今夜值守的秋麻就走了进来,冲着纪青霭一福身,“主子,皇上身边的张公公现在在外面,说,说皇上请主子今夜走一遭。” 秋麻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很快她又在纪青霭跟前补充了一句,“张公公过来传话的时候,看起来脸色似乎不太好。” 要知道从前张义德每次来她们蓬莱宫时,哪一次不是端着那张胖乎乎的笑脸?可今夜,秋麻心里有些不安。 纪青霭“嗯”了声,“那就先伺候更衣,让张义德稍等片刻。” 蓬莱宫里因为张义德一行人的到来,很快又重新掌灯,变得亮堂了起来。 冬黍在替纪青霭挽发,“刚才赵安想去探探张公公的口风,但不知今夜怎么回事,他口风紧得很,只说皇上现在在紫宸殿等着主子。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却半点都不肯透露。” 纪青霭此刻也不大清楚紫宸殿那边是什么情况,她叫来了赵安,“紫宸殿里现在有什么人?” 这一点赵安还是知道的,他就负责收集宫里的情报。 “半个时辰之前,彩云宫的菱修容去了紫宸殿,见了皇上。然后,不久,有太医也过去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赵安开口回道。 赵安在说完这话后,又补充了一句。 “今日皇上回宫,白天一直在紫宸殿,后宫有不少主子娘娘们都过去了。不过,无一例外,都被钱小贵拦在了门外。今日见到皇上的,就只有菱修容一人。”赵安说。 他家主子似乎并不是很关心别家在做什么,也不喜欢跟紧皇上,那他们这些在蓬莱宫的宫人,可不得好好盯紧宫里的动向? 这宫中,最容不得的是不想算计的良善之辈。 能活下来的,活得久的,谁不是心思深沉? 反正赵安觉得自家主子的确很好,为人宽厚,就是有点太……嗯,太不思进取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现在他们那位主子爷,似乎一门心思都在自家娘娘身上。 不然,就凭着他家主子的性子,又不爱争宠,又不会耍心机手段的,怕不是不需要一年半载,就已经被皇上忘到九霄云外,可能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后宫还有这么一号人。 纪青霭闻言,点点头。 她任由冬黍给自己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这才走出殿内大门。 张义德在外面没等太久,在看见纪青霭出来那一刻,张义德还是上前了一步,“令主子,还请跟奴才走一趟。” 纪青霭神色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也没有问这时候李同显要见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带路吧。”纪青霭说,伺候一路上,也没有再说话。 第259章 难受 纪青霭没说话,但脑子里却在想着李同显召见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她不问张义德,是因为赵安此前已经先探了路,李同显身边的人口风该紧的时候,旁人自然是撬不开问不出来一句话的,所以她直接歇了心思。 在路上,秋麻忍不住朝着自家主子多看了两眼,只是纪青霭的神色隐匿在黑暗中,就算是提着宫灯,她也看得不太真切。 秋麻上前两步,“主子还难受吗?”秋麻低声问。 刚才纪青霭没有休息,在房间里散步消食,那时候的脸色看起来就不太好。 这大晚上还要去紫宸殿,她都还没来得及叫太医来看看。 纪青霭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对她有点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吃多了一点,有有些不舒服,在她们看来,好像都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没事。”纪青霭摇了摇头。 张义德走在一旁,虽说他是知道今夜蓬莱宫这位主子娘娘大抵是要受责罚的,但好歹也是他家主子近一年多时间来,最宠爱的后妃,又是…… 张义德叹了一口气,又是这么多年来,他家主子唯一真正记挂在心上的心上人,张义德没办法装作没听见这的主仆两人的对话,便回头问:“令主子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吗?要不要歇一歇?” 纪青霭闻言,像是有点没想到张义德会主动搭话,她摇头,“本宫无碍,还是赶路要紧,别让皇上久等。” 张义德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张义德这一眼,纪青霭心里不太好的预感变得更有实质性了一点。 菱修容先去找了李同显,随后李同显叫了太医,再然后叫了自己。纪青霭将这额条线在心里捋顺后,却半天想不出来菱修容究竟是对李同显说了什么,这才牵扯到自己。 她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想到的,但就这么一点时间,纪青霭也想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未知的事情有些紧张,还是今日用晚膳的时候不该吃那白银鱼,总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些想吐。 等到紫宸殿时,纪青霭抬步走了进去。 刚进去,纪青霭就感觉到大殿之中的沉寂。 气氛并不算好,即便是纪青霭现在不抬头,大约也能猜想到此刻坐在最上面的李同显的脸色可能并不怎么好。 毕竟,能把整个紫宸殿的气氛搞成这般模样,在场的除了李同显之外,也没有别人还有这本事了。 纪青霭没有朝旁边的菱修容多看一眼,她走到殿前,直接跪下行礼。 “妃妾见过皇上。” 纪青霭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声音不疾不徐。 她能感觉到李同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似乎还有几分沉重。 纪青霭心里更加茫然,而胸口那股不适感,似乎也在这一刻又变浓烈了几分。 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的身影进来时,他的目光就落在对方身上有点移不开了。 自打上一次他跟纪青霭爆发了一次关于子嗣的争吵后,纪青霭回了自己的马车,几乎再也没有露面。 而他拉不下脸,两人几乎就这么僵持了一路回到京城。 算起来,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纪青霭。 这时候一看,李同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纪青霭似乎清减了不少。那张本来就不到巴掌大的脸,如今看起来更小了,下巴也尖尖的。 李同显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心里满是怒火,想要让纪青霭跪在地上答话。 可在听到纪青霭的请安声后,李同显恍然变得清醒了几分,“起身吧。”李同显说,然后他看了眼张义德,后者很快上前,亲自将纪青霭从地上扶着走到凳子旁。 “令主子赶紧坐下说吧。”张义德道。 菱修容就坐在纪青霭对面,在纪青霭进殿之前,她很确定李同显是愤怒的。可是当纪青霭进来后,李同显的态度顿时就变得复杂起来。至少,在菱修容看来,李同显对纪青霭尚存着几分怜惜。 她并不觉得李同显会真的相信自己的人在蓬莱宫外面捡到药罐的这些话,何况,那里面的药丸已经已经过太医院的人的检验,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害人的虎狼之药。相反的,这是治疗喘症的名贵药材炼制的药丸。这东西是什么人持有,菱修容不相信李同显心里没一点自己的考量。 但是,现在看见李同显对纪青霭的态度,还是让她心头陡然升起来一股怒气。 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差别原来是那么明显。 菱修容觉得现在自己嘴里的茶,有些太苦了,苦得她都觉得舌根发麻。 她就不明白了,纪青霭都已经犯了这么大的错,为什么李同显还能狠不下心来?这男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不然也不可能从漠北一步一步走到京城,坐在现在的位置上。 菱修容记得,从前李同显可是对后宫的女人一视同仁,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偏就对着纪青霭这么特殊了呢? “你可有什么要对朕交代的?”李同显看着落座的纪青霭,他努力不让自己心软,硬着嗓音道。 纪青霭眉头微微一蹙,她今夜前来,根本就不知道所为何事。 被李同显这么一问,纪青霭只觉得没头没脑。 “皇上说的是什么?恕妃妾愚钝,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纪青霭平静回答。 她想了想,自己跟李同显最近发生的争执,大约也就只有子嗣这么一件事。但是,就算是李同显要跟自己谈论这问题,纪青霭相信他也不可能当着菱修容的面来质问自己。 李同显还是冷着一张脸,“在你进宫之初,是否携带过违禁之物进宫?” 当初纪青霭进宫,走得是先太后的路子。 她的包袱的检查,自然不同于一般进宫的秀女。 纪青霭对上李同显的眼睛,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却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摸到了今夜自己被宣召过来的缘由。 她当初进宫时,除了带了春麦四个丫鬟,然后就只有寻常的首饰财帛,最特殊的,可能就是药。 但她的身体,有太医院的众人可以作证,她带进宫的,没有任何会害人的药,只有治病的。 若说起来药这东西,纪青霭唯有想到那瓶自己已经没有再服用的治疗喘症的药丸。因为除夕夜时,谢揽山送了一瓶重新调配的药丸进来,她便已经停用了先前有避子功效的药丸。 难道,李同显现在说的是这吗? 第260章 晕厥 纪青霭稳了稳心神,若是真是这样,她现在才要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 “妃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纪青霭现在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中,直接跪下,她眼睛里看起来没什么心虚,直直地看着上位的人,“妃妾进宫时,带来的东西都是经过了检验。皇上现在若是对妃妾有什么怀疑,尽管说出来,何必要这般拐弯抹角,将妃妾当做犯人来审讯?” 纪青霭心里也来了火气,先不说李同显无凭无据地将自己带过来,旁边还坐着菱修容,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过来在别人面前出丑吗? 纪青霭想到这种可能,心里忍不住冷笑。 但是胸口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现在却越来越甚。 可能她自己不仅仅觉得讽刺,也觉得这一幕有些令人伤心。 当初在余杭时,她对祖母说的那些话不是假的,她不是对李同显完全没有一点感情。又不是木头,怎么会在这样的朝夕相对里,没有产生任何一点好感呢?只是那好感暂且算不上爱意,但那也是喜欢啊。 李同显被纪青霭这么一问,尤其是后者眼神里带着不易让人觉察的控诉和委屈时,他心头一慌。 “朕没让你跪下。”李同显皱眉。 纪青霭冷笑一声,“皇上都已经怀疑到妃妾身上,妃妾现在恐怕在皇上眼里,也算是半个罪人。既然是罪人,妃妾哪里还敢坐着回话?” 纪青霭知道自己现在跟李同显呛声并不明智,如果现在这殿内没有别人的话,她可能还能保持着理智。 但偏偏不是。 李同显脸色变得难看。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纪青霭对自己跪下,他不喜欢见到她这样。 可是现在,纪青霭主动跪了下去,又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话,李同显一时间心里也来了火气。 这算是什么? 李同显心里很清楚,菱修容送到自己手中的东西,不可能是旁人想要拿去害纪青霭。 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纪青霭都还不愿意跟自己说实话。 李同显眼里露出了些失望,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跟纪青霭相处才好。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最好的送到了她跟前,但是,纪青霭似乎不屑一顾。 李同显在此之前,从未在谁身上有过这样挫败的念头。 两人在这头一来一往,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菱修容在一旁坐不住了,尤其是她能清楚地看出来李同显并不是真的想要拿纪青霭怎么样。 都到了这种时候,李同显竟然还不会责罚眼前的女人? 菱修容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荒谬至极。 凭什么? 凭什么就纪青霭一个人能得到这男人明目张胆的偏宠?凭什么她如今都犯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还不肯发落? 菱修容很清楚,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哪怕皇上愿意保纪青霭,外面的那些朝臣,也绝不可能放过纪青霭! 一个不肯怀上皇嗣,瞒着皇上偷偷吃避子药的后妃,怎么会无罪?! 谋害皇嗣,这就是死罪! “难道皇上是说……妃妾的人捡到的那药,竟然是令昭容自己带进宫的吗?” 菱修容这时候惊讶开口,她眼神的确有些慌乱,看了看李同显,又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纪青霭,震惊道:“那可是避子药啊!妹妹,你怎么能偷偷背着皇上吃这种药呢?!你,你真的吃了吗?当时本宫的人捡到那药罐时,里面可没多少了……” 菱修容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讲了出来,她不要看着李同显犹豫,不要看着纪青霭又这么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这一步,是走了一步臭棋。 但是,她更害怕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做,李同显就真要这样高拿轻放,将纪青霭放过去。 纪青霭在听见菱修容的声音时,倏然回头,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凌厉。 她这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你。”纪青霭看着菱修容,“本宫宫中的紫烟姑姑,说院子里的一洒扫宫女告病回家,已经有好些时日不曾回宫,她托人去寻,却没有半点音讯。菱修容,这件事情该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吧?你那么信誓旦旦地说在宫外捡到了的本宫的药,这药到底是你自己杜撰出来构陷本宫,还是说……” 纪青霭这话都还没有说完,这药当然是她找人从纪青霭的宫里偷了出来。 至于那宫女,现在当然早就已经被灭口。 菱修容原本以为这宫里随随便便少个小宫女,根本不会引起纪青霭的注意。 毕竟,如今的纪青霭已经不是才进宫时,只是个小小的美人,身边没多少宫人。可没想到,哪怕纪青霭身边已经有众多的内侍宫人,她居然还能对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上心。 “你血口喷人!”菱修容厉喝道,“分明就是你自己做贼心虚,你入宫这么长时间,皇上宠爱你,你却没有身孕,难道这不就已经证明了你私下用了药?你就是自己不想有孕,不想为了皇上生儿育女,这才服用了避子药吗?” 菱修容绝不允许现在纪青霭将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她现在必须要让所有人,尤其是坐在最上面位置的李同显,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纪青霭私下里偷偷吃避子药这件事上。 “令昭容,你不如说说你此番举动究竟是为何?难道,难道你心里压根就没有皇上?所以这才这般厌恶怀上皇上的子嗣?”菱修容自然知道如何能触怒李同显的。 像是李同显这样的男人,从来都是被女子追捧,如今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但对方却对他的爱弃如敝履。 想来凭着李同显的骄傲,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菱修容就是要将这一切都赤裸裸地掀开,逼着李同显看清楚,他爱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爱,是如何被人践踏,被人不珍惜。 她就是要引得李同显暴怒,对纪青霭彻底失望。 “够了!” 就在菱修容刚说完这话时,上头猛然传来一声暴喝声。 李同显从前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哪里能容忍菱修容这般轻而易举地讲出来? 纪青霭却是因为现在菱修容的这话,再加上李同显的反应,忽然感到腹中一痛,胸口那股子一直都不适的感觉,也到达了顶峰,像是闷闷的窒息感。 纪青霭捂着肚子,脸色一白,忽然就栽倒在了地上。 第261章 血腥 纪青霭在闷声倒地的那一刻,眼神甚至都没有朝着李同显的方向看一眼。 小腹内像是被一只大手在搅动,让她痛得差点忍不住要蜷缩起身子来,在顷刻间,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愿意这时候在菱修容跟前丢脸,也不想让人看自己的笑话,便死死地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很快,纪青霭就尝到了血腥味。 下唇被她自己咬破了。 李同显的确是因为菱修容的话而感到异常愤怒,他那些甚至都不敢直视的心底的猜想,如今就被菱修容这么直白地摊开。 李同显的怒火,是对着菱修容。 但是后一秒,李同显在看见原本跪在大殿之上,还跪得笔直的纪青霭,忽然身形一歪,整个人就这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后。 在这一瞬间,李同显再也顾不得要同菱修容算账,他几乎是直接从桌后一步跨出,然后大步流星走到纪青霭跟前,“令娘!” 李同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 纪青霭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仿佛有看见一道急急忙忙的朝着自己奔赴过来的身影,然后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占据了她的呼吸。 再然后,纪青霭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纪青霭心里叹气,早知道晚膳的时候就不用那到白银鱼,她总觉得胸口不大舒服都是因为吃了鱼。 纪青霭这一晕倒,李同显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冷静和理智。 “太医!来人!常祚余!”李同显直接抱起纪青霭,转身就走到后面的偏殿,那是他平日里处理政事后休息的地方。 太医院的人本就没有离开,只不过在纪青霭过来之前,先被带了下去。 现在李同显这一喊,常祚余等人几乎是瞬间涌了上来。 李同显不敢松开纪青霭,就算是现在将人抱着放在床上后,李同显也一直死死地抓着纪青霭的手,他怕自己这一松手,人就真的从自己的手里跑掉了。 常祚余见状,也不敢多言,一把老骨头只好委屈巴巴地蹲在床沿边,给这位自己的老熟人令昭容娘娘把脉。 张义德刚才在看见纪青霭晕倒后,是一直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现在张义德看着自家主子那么紧张的神色,甚至都不敢松开令主子的那只手时,不由微微叹气。 这可真是孽缘啊。 张义德心里正这么想着时,忽然眼神一顿。 “皇上……”张义德觉得自己两眼有些发直,他伸手愣愣地指着李同显的臂膀处,“皇上,您受伤了?” 张义德看见李同显明黄的外袍上沾着暗红的血迹,顿时就慌了。 李同显刚才一门心思都放在纪青霭身上,至于自己身上有什么,根本就没看。 现在听见张义德的声音,这才微微低头。 李同显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他自己受没受伤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 这胳膊上的血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他刚才是捏碎了陶瓷的药罐,但也就只有一只手受伤。至于现在,出现在他衣服上的血迹…… 李同显忽然有点不敢想下去。 李同显的脖子都已经变得僵硬,他感觉自己好像都能听见自己在扭头时,脖颈处发出来的“咔咔”的一顿一顿的声音。 最后,李同显的目光落在了纪青霭的裙摆处。 那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在浅色的宫装上,看起来是那么触目惊心。 李同显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他忽然就按住了旁边的常祚余的肩头,伸出去的那只手正好就是先前他捏碎了药罐,被细碎而尖锐的陶瓷划破的那只手。 “她,到底,怎么了?!” 李同显这句话说得很是缓慢,因为他发现自己要用很大的劲儿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心里有个令他惊慌失措的猜测在一点一点浮现,但是他有些不敢看。 常祚余现在也很慌张。 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只要每次给这位令昭容娘娘把脉,总是让人心惊胆战的。 但是没有哪一次,有像是此时此刻这般让他感到心神不宁。 手下的脉搏如滚珠,好似滑脉,但又很微弱。 当耳边传来年轻帝王的声音时,常祚余更是觉得心头猛然一跳。 今日被宣进宫的种种,如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他若是还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境况的话,那就真可以直接找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把自己也挂上去算了。 常祚余跪在了地上,额头和后背都已经快要被冷汗浸湿。 “回,回皇上,令昭容娘娘已怀有快两月的身孕,现在,现在……”常祚余感觉到冷汗都已经滴入了自己的眼睛里,咸涩刺激。 他这话说了一半,就一下顿住了。 可是李同显不想听见这样的卡顿。 几乎是在下一刻,李同显那只原本放在常祚余肩头的手,就掐住了常祚余的脖子,“说!现在她怎么样了!” 此刻,李同显的眼睛里都已经充血,看起来一片猩红。 他掐着常祚余的手在用力,而掌心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因他此刻的力道,而汩汩流血,染湿了袖口,也顺着常祚余的脖颈流了下去。 张义德在旁边惊呼,“皇上,您受伤了!” 李同显充耳不闻,他也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现在掌心里传来的刺痛感一样,就死死地盯着常祚余。 常祚余心跳很快,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这条小命今夜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他不敢看震怒中的李同显,声音一点一点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娘娘近日来舟车劳顿,又忧思过重, 这,这才导致胎像不稳,如今隐隐有小产之诏,微臣,微臣尽力一试,以人头担保,一,一定会将娘娘,娘娘保住。” 李同显的手微微松动,但是那双眼睛看起来仍旧猩红可怖。 第262章 胎象 在听见常祚余的话时,李同显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似乎被人重重一击。 “忧思过重”,“胎像不稳”,“小产”这些字眼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晕眩。 原来,原来他的令娘已经怀胎两月,可是自己还在怀疑她始终不愿意怀上自己的孩子。 “朕要她们母子平安!” 常祚余用力呼吸一口,“微臣,微臣尽力。” 若是旁人在早期出血,他还能告诉自己这不算是什么大事,调养调养便好。可是现在对着的是他再清楚不过的那位身体异常娇弱的令昭容娘娘,常祚余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把握。 “朕要你必须保住她们!”李同显再一次重复,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一定要得到太医院的人的承诺。 常祚余脸色涨红,“微臣领命。” 这话说完后,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终于松开。 “还不快去!令昭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朕拿你们是问!” 最后这话,李同显的眼神扫过了跟前所有太医院的人,冷声绝情。 张义德在一旁也听得心惊胆战,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纪青霭已经有孕两月。 算一算时间,那岂不是这位主子在跟皇上吵架时,就已经有了身孕? 张义德心里叹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这位主子何必跟他家皇上置气?反正横竖都已经怀了孩子,这可是一块金灿灿的免死令牌。就冲着皇上对她的宠爱,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但现在却搞成了这般模样。 张义德看了眼现在还守在纪青霭身边的自家主子,看这样子,今夜他家主子爷是不可能离开令昭容身边了。 张义德伸手招来了一小太监,附耳安排了两句,很快,那小太监就跑去了前面。 现在在正厅里不是还有人吗? 张义德冷笑一声,今夜这一出,算起来那就是彩云宫的那位闹起来的,现在他家主子爷暂时腾不出来手来收拾,那肯定也是不能就这么把人放走。 令主子这头还没有脱离危险,太医院的人还在救治,所以,彩云宫的那位,今夜也就只能留下来。 不仅如此,张义德还没有忘记先前令主子说蓬莱宫最近丢了一小宫女,这事儿可大可小。 宫里每年消失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真一桩桩一件件查起来,恐怕慎刑司的人手都不够用。 但是,现在蓬莱宫消失的宫女这件事情,张义德知道肯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事关蓬莱宫,恐怕在他家主子爷眼中,件件都是大事儿,没有可以随意处理糊弄的。 菱修容的确是还在前殿,刚才她也亲眼看见了纪青霭晕倒。 不过菱修容只觉得这是纪青霭在演戏。 毕竟后宫装晕演戏躲过责难的后妃多了去了,她都已经见惯。 开始菱修容并没有放在心上,哪怕看见李同显神色惊慌地从座位上跑下来,她心里只有嫉妒。 嫉妒纪青霭身上的一举一动,能都牵动李同显的心。 若是像是从前那样,所有人在这男人心里都是一样,都不曾被李同显放进心里,她还不至于嫉妒得发恨。 可是李同显偏偏就动了心,偏偏就只对纪青霭动心,她怎么可能不恨? 万里挑一的喜爱,却不是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自己,而是一个才进宫的病秧子的小姐,这让她又怎么能不恨? 菱修容刚想上前告诉李同显,不要被蒙骗了,这肯定都是纪青霭的伎俩。 她都还没说什么,这人就装晕,难道不就是为了逃避吗? 可菱修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李同显直接将纪青霭抱起来走向后殿,与此同时,还宣了太医进去。 刚才她就站在李同显身边,可是对方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甚至还狠狠地撞在了她右肩,直接将她撞了个趔趄。 若不是她身边有采薇帮扶了一把,说不定她就已经摔倒在地。 菱修容被采薇半环抱着站在原地,正殿里的人,因为李同显抱着纪青霭离开,而呼啦啦地也跟了上去,很快,这里就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了她和她身边的大宫女。 菱修容目光失焦,忽然,她就看见了在大殿内,地板上滴落的鲜血。 那血的颜色有些暗沉,一时间还没能让人觉察。 菱修容的眼睛就有些移不开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血呢? 这一晚上,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亮了一整夜。 张义德看着自家主子就这么在令昭容跟前守了一整晚,眼睛都没有闭一下,就连那只受伤的手,也没有让太医处理,只让人现在全力救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纪青霭。 若不是还有早朝,而且今日是李同显从南边回来后的第一个早朝,朝中积压了众多的事都要等着他处理,可能今日,李同显会直接罢朝。 张义德低声提醒李同显到了该上朝的时候时,李同显这才抬头,恍然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有微光。 晨曦时刻,天将亮。 纪青霭感觉自己是睡了好长的一觉,虽然在昏睡,但是她并不是对外界完全没有一点觉察。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好像一直被人紧紧地拽在掌心里,紧到她都觉得指尖有些发疼。 身边似乎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人,声音有时候嘈杂,有的时候又很温和。 等到纪青霭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无力。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床前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坐着。 纪青霭的指尖微动,便立马被床边上的人觉察了出来。 几乎在那瞬间,那道黑影惊喜的声音就落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 “令娘!你可算是醒了!” 这是李同显的声音。 “如何?你感觉如何?身子可有哪里觉得不适?”李同显的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急切,担忧的意味不言而喻。 纪青霭闷闷咳了声,她什么都还没有说,很快,就感觉到有人的手臂穿过了她的后背,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 随后,盛着温水的茶盏就抵住了她的唇,“先喝点水。” 第263章 生疏 喝了水,纪青霭这才缓过神来。 她仔细抬头一看跟前的男人,差点被吓了一跳。 “你,皇上……” 纪青霭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来这居然是李同显。 李同显从前可不会以这般形象出现在人前,一看都能让人知道他休息不足,疲惫异常。 现在,不难看出,男人下巴周围,都长出来了一圈青色的胡茬,但是没有打理。 甚至现在李同显穿的衣服,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那天晚上,自己到紫宸殿的时候,李同显身上穿的那一套。 李同显却没理会纪青霭的惊讶,他转身让人去叫太医,然后又拉着纪青霭的手,关切问:“如何?身子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睡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饿了?马上御膳房的人就送膳食过来,有你喜欢的黄金酥。” 纪青霭拧了拧眉头,却没有因为此刻李同显对自己的关心而感到欣喜。 她看着现在自己那只还被李同显握在手心的那只手,想到自己在昏睡的时间里,应该就是身边这男人一直抓着自己的手。 可这又是何必? 纪青霭忍不住将自己的手从李同显的掌心里抽出来,她左右手交叠,对李同显做了个行礼的手势。 “妃妾还请皇上见谅,如今妃妾这身子尚且不适,恐不能给皇上行礼,衣衫不整,请皇上见谅。” 纪青霭这话一出,李同显脸上就已经出现了不赞同的神色。 他跟纪青霭之间,什么时候用得着这么客气? “令娘,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纪青霭柔柔一笑,“君臣有别,皇上您是君,妃妾不过是后宫妃嫔之一而已,礼不可废。” 这话听着的确是没什么问题,甚至还显得纪青霭很识大体,不会仗着宠爱肆无忌惮。 但是,这话却是令李同显更加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令娘。”李同显能听出来纪青霭刚才那话里的生疏,这种生疏,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跟纪青霭相处时的样子。 那时候,纪青霭还不会对自己撒娇,也不会像是对寻常人一样对待自己,只像个世家大族从模具里培养出来的世家小姐,端庄,知礼,却分外客套疏离。 李同显想要重新抓住纪青霭的手,不料想后者像是早有预料,在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纪青霭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被褥中。 李同显:“……” 见此状,饶是李同显也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刚才的一切,都是纪青霭无意的。 他意识到,纪青霭恐怕不想见到自己,甚至连亲密一点的接触,她都不愿意。 “皇上过来,是还有事情想要质问妃妾的吧。”纪青霭像是没看出来李同显欲言又止的神色一般,她直接开口重新主动提起来了那日在紫宸殿的事。 这件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她也没想要趁着自己晕倒的机会,就糊弄过去。 纪青霭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反正看着外面,这外面的天似乎是黑色的,想来又是夜里。 李同显张了张口,才意识到自己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心里是发苦的。 就连黄连被含在嘴里,恐怕也没有这么苦。 “令娘,我不是要质问你。”李同显开口,他现在在纪青霭面前,没有再像是在紫宸殿的时候自称“朕”,好像这样就能回到之前他跟纪青霭一块儿从京城南下的那段路上的日子一样。 “嗯,皇上是想审问妃妾,甚至是特意带来了观众,来看妃妾出丑。”纪青霭平静地堵了回去。 李同显:“……我没那个意思。” “但是皇上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纪青霭前一刻还将礼教刻在脸上,这一刻,她还是没忍住,跟李同显呛了一句。 李同显被问住。 当时菱修容来见自己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李同显想辩解两句,但是他让菱修容留在紫宸殿,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纪青霭的伤害,这是事实,他辩驳不了。 恰好这时候,太医院的人过来了。 来的人还是纪青霭的老熟人,太医院院使常祚余常大人。 常祚余最近过得很是煎熬,不过手中的赏钱也是真拿到了手软。自打两日前的夜里,他将令昭容娘娘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从鬼门关救回来后,皇上几乎让他日日在太医院当值,随叫随到。 常祚余自从坐上了院使的位置后,还真没有什么时候像是眼下这般忙碌。 但是这是皇上的命令,他难道还敢抗旨不遵吗? 更何况,虽然照顾令昭容的确是一件棘手的差事,但是常祚余也知道,恐怕这位令主子就是皇上心里最看重的人,他若是照顾好了,前程和财富都唾手可得,就像是最近这几日,光是他得到的赏赐,都够这一年的俸禄。 常祚余过来后,先给李同显和纪青霭行了礼,然后在李同显的催促下,过来把脉。 片刻后,常祚余收起了迎枕,“令昭容娘娘身子还有些虚弱,这段时日最好不要下床,腹中胎儿虽然是保下来了,但娘娘体弱,孩子也需要倍加注意。微臣等会儿会给娘娘开两副方子,做保胎用。每日微臣都会来给娘娘诊脉,待到娘娘身子康健些,再下床走动也不迟。” “孩子?!” 纪青霭在听到常祚余这话时,几乎是立马瞪大了眼睛。 纪青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孕,现在常祚余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冲击。 纪青霭忍不住伸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 忽然一下,一切都有些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那日才回宫,秋麻明明说了这个季节的白银鱼味道是最佳的,她从前吃鱼的时候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那晚吃了白银鱼后,肚子却始终都不太舒服。 后来,在紫宸殿被一气,直接肚子里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搅弄一般,翻天覆地一般得令人觉得发痛,最后体力不支,直接晕了过去。 原来是肚子里有了孩子。 第264章 利剑 纪青霭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怎么现在就忽然有了孩子呢? 偏偏是在她跟李同显吵架的时候。 李同显在一旁,一直观察着纪青霭的脸色。 当常祚余刚说出纪青霭有孕时,李同显能看出来,纪青霭的眼底分明是有一丝惊讶和欣喜的。 但是很快,这一抹欣喜就被茫然替代。 李同显陡然一痛。 他想,若是放在之前的话,他的令娘在听见自己有孕的话,定然是欣喜万分,恨不得立马跟自己分享这样的喜悦。可是现在,他的令娘似乎只是短暂高兴了一下,然后,就变成了这般表情。 李同显甚至不太能知道,这是不是纪青霭后悔了。 这种猜测,让他险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常祚余也清楚眼前这位娘娘的性子,看来后者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孕。 他清了清嗓子,以为纪青霭现在的茫然是因为听见“保胎”之类的话感到茫然无措,遂宽慰道:“娘娘请放心,您腹中的小皇子现在好着呢,您是因为前段时间郁结在心,又疲劳过度,这才导致身子弱。日后,还请娘娘为了腹中的小皇子着想,切莫再忧思焦虑,不然,您这身子可受不住啊。” 纪青霭眼里的茫然不仅仅没有因为常祚余这话褪下去,反而变得更迷茫。 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子吗? 这消息是已经传出去了吗? 她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位母亲的准备,更没有想好要怎么保护好这孩子。 甚至,纪青霭想到自己跟李同显争吵,日后李同显还会像是当初他自己在马车上承诺的那样,让这个孩子平安诞生并且长大吗? 纪青霭不知道,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脸色看起来就变得格外不好看。 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不由自主地蹙眉那瞬间,心头已经揪在了一起。 他看出来了纪青霭是在害怕。 李同显抬手示意常祚余先出去,内殿就只剩下了纪青霭跟李同显两人。 这段时间李同显寸步不离地守着纪青霭,不假他人之手,他看着跟前的人,像是看穿了纪青霭心底在想什么,低声保证道:“令娘,我会保护好你跟孩子的。” 纪青霭闻言,脸上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妃妾相信皇上。” 她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眼里的神色表现得可不是这般。 李同显觉得自己舌根都在发苦,若是早知如此,那日在马车上,他又如何可能跟纪青霭争吵?分明在那个时候,纪青霭肚子里就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李同显有心想要解释两句,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解释。 这时候,张义德在帘外低声道:“皇上,令主子,晚膳已经摆好了,是要现在送进来吗?” 李同显“嗯”了声,“送进来吧。” 很快,就有小太监端着膳食,轻手轻脚又麻溜至极地走了进来,放下羹汤碗碟,没有碰撞出来丁点儿的声音,又陆陆续续安静退了出去。 李同显亲自端起来跟前的一碗鱼翅羹,用勺子挖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纪青霭唇边。 “我没有想要让菱修容来羞辱你,她前晚上来找我,说是有人在你宫殿外面捡到了谢揽山配置的药。我总要问问你,究竟知不知道里面那药有什么作用,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同显一边给纪青霭喂着饭,一边低声说。 纪青霭尝了一口,唱了许久空城计的肚子现在终于得到了一点满足,但是她觉得自己只是体弱,不是手断了,作势就要从李同显的手中接过汤羹。 可李同显的手很稳,劲儿也很大,纪青霭想要抢的话,是肯定不可能的。 李同显:“我喂你,你才醒来,身上还没什么力气。等会儿要是没拿稳,摔了不是又伤了自己?” 纪青霭觉得自己没那么娇弱,但是李同显现在坚持,她说什么估计也没用。 纪青霭又张了张嘴。 李同显想喂,她就吃。 至于现在李同显说的话,她是半句都懒得搭。 “我不是故意的。”李同显见纪青霭不回应自己,也不气恼,他就在旁边好声好气地开口。 纪青霭停下来,看着他,“皇上刚才也说了,您心里在拿到菱修容给的瓶子的时候,就知道那东西是出自谢揽山。看来,皇上并不相信菱修容口中说的那些话,当真以为是有人偶然在妃妾寝宫外面捡到。既然是这样,皇上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追究菱修容究竟是如何拿到属于妃妾的东西,而是将妃妾拿住问话。这,难道就是皇上的‘不是故意的’吗?” 纪青霭心里比谁都清楚,李同显并不是不介意自己从前吃过的那些药。 现在她的确是可以仗着自己肚子里有孩子,李同显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找自己算账。可是,那以后呢?谁能保证李同显对她的喜爱,能有一辈子呢? 喜欢的时候就是心头血朱砂痣,不喜欢的时候,就是蚊子血。 而她的举动说不定更严重一点,这是欺君之罪,是谋杀皇嗣,那到时候的她还会有活路吗?要去赌李同显的怜悯之心吗?这分明才是最不可靠的。 这一点,纪青霭太清楚了。 她从始至终,不愿意赌的就是旁人的真心。 人心易变。 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相信。 李同显被纪青霭这番毫不遮掩的话问得愣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有些恨纪青霭的通透聪慧。 但是,他偏偏就是喜欢纪青霭这一点。就因为这一点,是宫中别的人不可能有的,甚至,在朝堂之上,敢像是纪青霭这般对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的令娘,不骗人,不说谎,从来不对自己虚与委蛇。 可也是这样,让他会感到如此无措。 李同显沉默了片刻,但是他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还是在认真地给纪青霭喂饭。 等到纪青霭都以为自己不会再等到李同显的回答时,面前的男人忽然开口了。 这一次,李同显的声音听起来要低沉很多,同时,也带着些犹豫。 “令娘,对不起。”李同显道歉,“我承认我之前在听见菱修容说你吃的药里,有避子的功效时,我很生气。我气你的隐瞒,也气你……”李同显顿了顿,随后才缓缓接着道:“也气你不曾将我的心意放在心上。” 这话李同显原本是不想说的,先不说他是一国之君,怎么好意思像是妇道人家似的,整日里心里就只装着情情爱爱这些无用之物,就说他是一个男人,这般对着女子剖白心意,本来就已经很惊世骇俗。 但是相比于说出这些话的难为情,李同显是更无法忍受此刻纪青霭对自己的漠视和疏远。 虽然纪青霭表现得似乎只是后妃对帝王应有的恭敬,但是,他心里却不能接受。 这种冷漠和客套,没有任何真心实意。 李同显在回程的后半段,在没有见纪青霭的日子里,他想过了很多次,也无数次在“令娘不爱我”的这个答案前徘徊,始终不愿意承认。但是等到了现在,纪青霭明明都已经看见了他手中的纱布,却像是没看见一般,不曾过问一句,眼神甚至都不曾在他的伤处停留片刻,跟从前的对比强烈到让李同显无法无视。 可能就是因为有了对比,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此前的猜想是有多荒谬。 纪青霭怎么可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又如何没有爱他? 可是这一切,看起来好像都已经被他搞砸了。 他想要挽回。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的话,她眼底露出了几分惊讶。 听见李同显的道歉,纪青霭不怎么惊讶,但听见李同显的剖白,纪青霭没办法当做一件寻常事。 像是李同显这样的人,也会对旁人剖白心意吗? 纪青霭抿唇,她不是那种听两句忏悔,就能轻而易举原谅的人。 尤其是在紫宸殿那晚上,她跪在地上听见耳边传来的诘问时,心底那种失落和难堪,时时刻刻在提醒她,这就是敞开心扉的代价。 纪青霭抬头,对上李同显悔恨的眼睛,“可是皇上,当初妃妾才进宫时,您不是也每次赐下了避子汤吗?” 纪青霭问得格外真诚。 她知道这就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了李同显的心里。 第265章 射出 纪青霭并不在意现在李同显听见这话后会是什么感受,她就像是最懵懂无知的稚子一般,疑惑地看着跟前的男人。 “所以皇上您为什么生气愤怒?当初您让妃妾喝避子汤的时候,也没有问过妃妾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妃妾也没有生气。”纪青霭认真说。 李同显终于知道了每一支刺向自己的利箭,都是当初自己亲手射出。 他几乎都快要忘了这回事儿,若不是因为现在纪青霭提出来,他都快不记得当初自己在临幸纪青霭后,还让人送了避子汤。 这种事情,在纪青霭身上并不算是个例。 可现在他后悔。 若是早知道会成这样,李同显想,自己断然是不可能在当初让钱小贵将避子汤药送去蓬莱宫。 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悔恨不已。 李同显看着纪青霭那双镇定而清透的双眼,回答不上来。 这一刻,他形容狼狈。 “我……”李同显解释不出来。 纪青霭颇为善解人意,她也不是非得让李同显给自己一个答案。 “皇上也没别担心,妃妾知道皇上不容易,妃妾不会怪您的。”纪青霭很是懂事说。 但是她现在越是表现得懂事听话,越是让李同显心中愧疚。 这一刻,李同显就快被如潮水般的内疚和悔恨淹没。 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李同显几乎有些没办法再从容面对纪青霭。 接下来的时间,李同显虽然在认真给纪青霭喂饭,但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甚至都主动避开了纪青霭的眼睛。 结束后,李同显破天荒地逃离了寝宫。 他站在门外,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一如自己现在的心情。 张义德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会出来,但是这无疑也是个好现象。 “皇上,您要不先去歇一会儿吧?您都已经这样没日没夜地照顾了令主子整整三日,就算是铁打的的身子,这也遭不住呀。”张义德苦口婆心道。 他是亲眼看见自家主子是怎么照顾里面那位,又是怎么糟蹋自个儿身子。 就连这身衣服,都是大前夜晚上那一身。 李同显像是没听见张义德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充盈着纪青霭的声音。 “您不是也赐下避子汤吗?” “您也没有问过妃妾愿不愿意呀。” “妃妾也没有生气,您是为什么生气呢?” “难道说,您能做的事情,妃妾不能吗?哪怕这件事情只是事关妃妾自己的身子?” 纪青霭一句句清泠泠的问声,在李同显现在听起来,像是一声声的嘲讽。 他的令娘说不怪他,真的不怪吗? 还是说,因为已经不将他当做一个可以给自己期待的人,所以,无论他从前或者今后做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自然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了。 这个念头,将李同显浑身都扎得血淋淋。 他几乎快要站不住,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地泛疼。 张义德在看见自家主子伸手捂住了胸口时,顿时就慌了,大喊着“来人,叫太医”,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李同显,声音听起来都快要哭出来,“皇上,皇上?” 李同显刚想说张义德大惊小怪,自己能有什么事? 但是谁知道,他一开口,忽然就“噗”地一声,感觉到嗓子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想咳嗽,但张嘴就吐了出来。 随后,李同显就感觉到了一团四散开的温热,似乎有什么落在了自己的胸口。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义德现在则是快要被吓破了胆。 他万万没想到,他家主子爷竟然吐血了! 殿内,李同显出去后,就让春麦等人进去服侍纪青霭。 在此之前,只要他在这里,都不允许旁人靠近纪青霭,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手打理。 春麦就算是想过来照顾纪青霭,也没机会。 眼下,春麦好不容易见到纪青霭,那眼泪顿时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第266章 时机 纪青霭见状,显然是很无奈。 “你哭什么?”说这话的时候,纪青霭伸手就将自己的帕子放在了春麦的脸上,替她擦了擦眼泪。 春麦算是跟在纪青霭身边四个丫鬟里,最沉得住气也最稳妥的人,现在却忍不住情绪外露,哭得不行。 “主子,您可吓死奴婢了!”春麦在听说纪青霭被皇上的人带走,甚至还晕倒在紫宸殿的时候,当时就急了。她倒是想过去守在纪青霭身边,可是那时候,李同显已经下令,不允许任何接近纪青霭。能见到纪青霭的,也就只有皇上跟太医院的人。 就连听闻纪青霭晕倒的消息,连夜赶过来的百里婕妤,也一并被皇上拦在了外面。 太医院的人口风很紧,她们这些在外面的人,甚至都打听不出来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春麦急得嘴上都起了不少燎泡,直到现在,都还没好。 一看就知道是上火冲起来的。 “主子受苦了。”春麦是在李同显去上朝的时候,被允许进来照顾纪青霭的。她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自家主子有孕的事。现在春麦看着醒过来的纪青霭,眼底还有些泪,“小主子也受苦了,算一算时间,小主子还跟着主子您在路上奔波了好一段时日呢。那晚上,可能是小主子都觉得主子受委屈了,这才在主子的肚子里闹腾吧。 ”春麦看着纪青霭小腹的方向,开口道。 纪青霭其实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什么有孕的实质性的感受。 在听到春麦这话时,她却又忍不住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处,眼里已经不自觉地划过了一丝温柔。 随后,纪青霭又叹了一口气。 春麦赶紧问:“主子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纪青霭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失笑,“我没有,倒是你,别这么紧张。这肚子里怀着的是孩子,看你这反应,还不得叫人以为是什么魔童?” “啊呸呸呸!”春麦听到纪青霭这荤素不忌的话,顿时脸色一白,赶紧替她“呸” 了好几口,“这话可不能乱说。” 纪青霭是个听劝的人,哪怕对方只是个自己的贴身婢女。 “好吧,我错了,我以后就不说了。”纪青霭道,然后她又悠悠开口:“我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来得究竟是不是时候。” 偏偏是在她跟李同显吵架的时候出现。 她有些愧疚,因为她不想见到李同显,连带着腹中的孩子,可能也会很少听见李同显的声音,这对孩子来说,不公平。 春麦听了纪青霭这话,面上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 “主子怎么能说小主子现在来得不是时候呢?依奴婢看来,小主子现在来得正是好时候。主子不也知道如今外面希望皇上尽快有子嗣的消息已经愈演愈烈了吗?奴婢觉得,小主子就是上天的旨意。不然,他怎么会在现在这时候出现?” 春麦甚至觉得自家主子跟皇上的争吵,因为小主子的到来,而有所缓和。 再加上此前彩云宫那位不是诬告自家主子背着皇上吃避子的药物吗?现在她家主子怀有身孕,岂不就是最好的反驳证明? 在春麦看来,这就是一箭三雕。 她家小主子,来得正正是时候,分明就是天底下最懂事,也最心疼娘亲的孩子。 纪青霭:“朝堂上都知道了吗?” 春麦谈到这个,脸上不由露出了些喜色。 “没有,现在就连宫里,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主子有孕。皇上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孩子前三月容易受惊,不稳妥,也不便广而告之,所以,这消息现在暂时都还是瞒下来的。”春麦觉得这也算是皇上为了自家主子考虑,不然,就冲着现在朝堂上的时局,皇上分明将主子有孕这一事告知群臣,也不会顶着如今的压力。 “而且,那晚上紫宸殿内所有人,都被皇上的人看管了起来。”春麦将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纪青霭,“彩云宫那位也不例外,所以现在后宫里没有一点风声。” 哪怕是贤妃的人差遣人过来询问是什么情况,都被皇上拒之门外。 春麦在提到最后那句话的“彩云宫”时,言语之间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意,还有一丝丝的畅快。 事到如今,她们这些在纪青霭身边近身伺候的人还有什么不清楚? 她是愤怒于菱修容趁着自家主子不在宫中的时候,将手伸到了蓬莱宫里,还害死了宫里的小丫头。再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添油加醋,害得她家主子在回宫后的第一日,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但想到最近菱修容的处境,春麦又忍不住感到几分畅快。 “那夜在紫宸宫的人,除了太医之外,就是菱修容。皇上留着太医给主子诊脉,把人都拘在偏殿里,方便随叫随到。而菱修容,皇上直接将她禁足在厢房之中,现在都还没有放出来。”春麦说,“在菱修容身边,眼下也就只有一个伺候她起居的宫女采薇。” 李同显最初没腾出手来处理菱修容的事,所以,这一切都是张义德来安排。 张义德不愧是李同显跟前的第一大太监,对于自家主子的心思,揣摩得十分到位。 这几日,菱修容不仅没能从厢房离开,甚至,她身边都没一件换洗的衣物,都还穿着三日前的!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菱修容忍受不了。 可是张义德也说了,还很客气地说了,在皇上开口之前,那夜所有在紫宸殿的人,都需要监管起来,以免走漏了什么不应该走漏的风声。 菱修容气得大骂,但张义德不为所动,还是让人将菱修容请去了旁边的厢房。 这厢房很小,跟宫人休息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这里本来就是当做杂物间使用,平日里也鲜少有人过来,不过是属于紫宸殿,去正殿很方便。 “主子您是不知道,彩云宫那位,第一晚上,皇上在守着您的时候,那位可是在旁边挨了一宿的冻。也亏得现在已经快到了仲夏,不然,可有得她受的。”春麦说。 没有皇上的旨意,现在谁都不能随便离开。 而也不知道李同显究竟是忘了还有菱修容这么一号人,还是说,他的的确确是想要给菱修容一点教训,这几日,李同显就没提过一句对方。 至于张义德,哪怕看起来慈眉善目,整日里对着谁都是乐呵呵的模样的大太监,也像是一不留神忘了菱修容一般。李同显没想起来,张义德竟然也不曾提起。 春麦见纪青霭没什么精神,努力找着外面的新鲜事儿讲出来。 “奴婢猜测,张公公可不是那种做事会出漏子的人。想来这几日,都是张公公故意的。听说,那日菱修容被‘请’走的时候,大骂张公公胆大妄为,还说他区区一阉人,竟然也敢在她跟前拿乔,回头就要让皇上好生教训她。张公公看着好像没生气,怕不是就趁着这段时日,好生磋磨着那位呢!” 要是春麦说,张义德的胆子也太大了。 居然敢磋磨皇上的嫔妃,甚至还是曾经备受宠爱的后妃。 纪青霭听着这话,却不是觉得张义德胆子大,而是菱修容完了。 张义德是什么人?能做到李同显身边一等一的大太监的人,那揣摩圣意的本事,怕是比这朝堂中的大臣们,都还要胜上两分。 敢对皇上的“宠妃”这般没脸面,这是说明一个问题,这位“宠妃”失宠了。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张义德是什么态度,下面的人,恐怕也是有样学样。哪怕纪青霭不去刻意打听,她也能猜到,最近菱修容的日子恐怕不怎么好过。 纪青霭没多久,就又困了。 春麦打趣说:“之前主子在马车上的时候想睡觉,奴婢们还说主子这是夏日困乏,没想到,这哪里是季节的缘故,分明就是因为有了小主子。” 纪青霭被她说得发笑,那双手情不自禁地放在小腹处。虽然现在还很平坦,但纪青霭就是有点舍不得放开。 真的有了孩子啊。 带着这样的感慨,纪青霭最终又沉沉睡了去。 一墙之隔,李同显已经醒了过来。 他跟前已经聚满了太医,皇上晕倒,皇上吐血,这种消息一传出去,几乎太医院的所有人都觉得自个儿的脑袋快要保不住。 所幸的是,李同显并无大碍。 “皇上这是忧思过度,又气急攻心,这才导致吐了血。不过这一口血吐出来可能反而是一件好事,皇上现在可有觉得胸闷或者其他不适的地方?”常祚余在一旁开口问。 常祚余觉得自己就算是没有被吓死,有朝一日,那也是要被累死。 看了娘娘看皇上,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感觉自己都已经好几月都没有休沐过了一般,整日都提心吊胆,比牛马还牛马。 常祚余忍不住在自己心里流下了两行泪,真是太苦了。 第267章 弊端 李同显似乎没有太在意自己刚才吐血又晕倒的事,他的确感觉到吐出来后,自己胸口的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些。 李同显转头看向张义德,“这件事情,不要让你令主子知道了,省得她担心……” 等到李同显说完这话后,忽然又顿了顿。 他这是下意识的举动,但是在吩咐完后,李同显的脸色一僵。 他害怕纪青霭担心,那是因为从前纪青霭总是很担心他的身体。哪怕他伏案太久,肩颈不舒服,纪青霭都能如临大敌。 但凡一点小小的毛病,甚至在他看来,就是微不足道的小毛病,纪青霭都一直很看重,不想他身体有丁点的不舒服。 可这也就是从前了。 事到如今,纪青霭还会那般关心他的身体吗? 李同显感觉到自己又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分明还没有喝药,但是满嘴都是苦味。 他的确是自讨苦吃。 从前纪青霭对自己的好,就因为那么一枚小小的药丸,他就开始怀疑。 纪青霭对自己的恼怒,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李同显看着虚空处不知道哪一点,就这么怔怔地坐在床上发愣。 常祚余见跟前的皇上没有继续安排,便先悄然退下,去开方子,准备煎药。 张义德站在一旁,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约莫是能猜测到自家主子爷在想什么,但这种男女情爱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太监插手? 现在他能就这么保持透明,不被自家主子爷注意到,就不错了。 奈何事与愿违。 外头有人求见,小内侍递话到了张义德这头。 张义德倒是不想理会,可是他能不理会吗? 现在要见皇上的人可是太医院的人,常祚余擅长妇科,而太医院还有旁的擅长滋补疗养一道的太医,所以,不久前,李同显将先前纪青霭吃过的那些药丸交给了这些人。 虽然李同显已经知道这药丸是有避子的功效,但是,他都还没有从纪青霭那儿问出来个什么,纪青霭就忽然晕倒,后续自然不了了之。 李同显在回过神来后,就立马宣召了太医,让人检查这药丸对身体可有什么伤害。 毕竟,他也是知道宫里的避子汤药,终归不是太好的。 李同显不敢问纪青霭,他已经让纪青霭伤心过一次,现在哪怕他只是好心关切,但落进纪青霭的耳朵里,可能也会让人多想。 张义德眼皮抽了抽,他现在不得不开口。 “皇上,先前您让研究令主子服用的药丸的太医们,似乎有些进展了。人如今就在门外,您现在要见他们吗?”张义德问。 李同显闻言,回过神来。 “宣。” 跟纪青霭有关的事,在他这儿,一直都是大事儿。 很快,先前负责研究药丸的太医就进来了。 这位太医姓马,这位马太医,张义德了解过。为人是有点本事的,家里祖祖辈辈行医,祖上也有人坐到了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但是,眼前这位,可能因为从小就是医痴,除了对医术感兴趣外,对旁的,几乎是一窍不通。 第268章 药效 这一窍不通,自然是不通人情世故的。 不然也不至于在这太医院十几年,都还一直在这个位置上一动不动。 马太医进来后,就先给李同显请了安,随后一脸喜色,兴奋道:“皇上,微臣研究了两日,终于研究了明白!这制作药丸的背后之人,一定是极为厉害的医者!” 马太医只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丝毫没看见一旁的大太监张义德给自己使眼色,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原来这药丸中的避子功效,并不是制作之人特意添加的作用,而是因为想要加强其中的太子参白芨化橘红等药物的功效,所以辅以紫茄花等药物。 避子的作用只是巧合,并不是这枚药丸的主要作用。这是治疗喘症的良药,说一句特效药也不为过,能快速地让病人得到治疗,控制病情 ,给医者留出诊脉治疗的机会……” 马太医还在激情讲解自己的研究看法,对制作药丸的医者大为赞赏。如果不是还没有糊涂到家,可能马太医现在就要问李同显,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想跟制药之人好生探讨探讨。 张义德在一旁听着听着,已经想要捂住马太医的这张嘴了。 他心里暗恼骂了一句,也活该这冷木头到了这把年纪,屁股都挪不了半分。光是这不会看人眼色的蠢笨样,他要是能朝着上面挪一个位置,他张义德都能当众喝马尿! 李同显的脸色却是在马太医这些话里,变得越来越苍白,最后,李同显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起来。起初他还想忍着,但越是听着马太医现在的回话,心里越是自责懊恼,那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听起来撕心裂肺。 张义德和马太医都慌了神,尤其是马太医,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好像就让皇上生了气。 都气得咳个不停了! 殿内又是一阵慌乱。 李同显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嗓子眼里已经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他伸手推开了张义德,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马太医。 “你说,那药丸其实并没有避子的功效,只不过是因为为了提高其中几味药的药性,加了辅佐的药材,这才让它意外出现了避子的作用,是吗?”李同显阴沉沉问。 马太医直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了哪句话,惹得皇上生气,但现在被问起来,他也是个耿直的,不会说谎,有点惊慌地点头。 末了,马太医还不忘猛然磕了好几个头,“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啊!” 马太医真心实意地开口,也让躺在床上的李同显真心实意地梗住了。 李同显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灰败难看,他抬了抬手,示意现在周围的人都可以退下去了,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张义德劝了又劝,到底是没能劝着让李同显现在把药喝了,他只好将那碗刚煎好的汤药放在一旁,弯着腰脚步声微不可闻地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李同显一人。 李同显坐在床上,脑子里却是不断回荡着刚才马太医的话。 那药丸的本意并不是要避子,而是纪青霭从娘胎里带出来病症,不得不下猛药。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自己在宫里见到纪青霭的模样,不过是片刻时间,纪青霭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来他才知道,应该是纪青霭身边的丫鬟知道她的病症,给她服了药。 这药丸,对于纪青霭而言,并不是什么跟避子汤是一样的东西,而是她的救命药。 可是他是怎么对纪青霭的? 李同显死死地捏紧了拳头,脸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他的令娘,不过是因为幼年常年以汤药为伴,甚至身子不一度差劲到要离开京城,去余杭求医,缠绵病榻,畏惧疼痛和死别而已。 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人不惧怕疼痛和死亡呢? 又有几人能像是他的令娘这般,敢于坦言畏惧呢? 她分明都已经告诉过自己,不愿意有孕的原因,不过是怕疼怕死而已,他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曲解成他的令娘心里没有自己,不爱自己的? 李同显深深地自责懊恼,却又苦于不知道要怎么跟纪青霭冰释前嫌。 他一想到先前纪青霭对自己的冷漠,就心如刀绞。 这些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半夜,李同显去了隔壁。 那才是紫宸殿的后殿,是他平日里办公累了休息的地方,但是这段时间一直是纪青霭住在这儿,太医说,纪青霭腹中胎儿不稳,最近都需要卧床养胎,不宜挪动。 其实就算是没有太医这话,李同显也不想让纪青霭搬走。 他跟纪青霭之间已经生了嫌隙,要是让纪青霭回蓬莱宫的话,这里距离蓬莱宫还有一段距离,他平日里想随时见一见纪青霭,都没那么方便。 更何况,李同显也知道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就是想要离纪青霭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得能让纪青霭就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春麦等人在值夜,但是看见李同显过来,自然不敢拦着。 李同显走进了内室,看着在床上睡得一脸红扑扑的纪青霭。 在睡梦中,纪青霭才不会对着自己露出那般疏离的眼神,也不会跟他那么客套,想要避开他的触碰。 李同显坐在纪青霭的床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不想放过分毫。 春麦是看见李同显快要上早朝时,才从自家主子身边离开的。 她不是个多嘴的人,但是,在李同显出来时,春麦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若是现在换做旁人,李同显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春麦是纪青霭身边最得力的人,李同显还是停下了脚步。 “皇上,奴婢有事禀告。” 李同显:“说。” 春麦从袖中拿出一瓶药,“奴婢知道皇上先前是怀疑奴婢主子私下服用了禁药,但是,奴婢以性命担保,那些药是主子的救命药,主子并不是在入宫的时候才服用的,而是前十几年,主子身边就没有离过药。也就是今年,主子身子好了不少后,早就已经停用了,谢公子也知道主子嫁人,这才换了另一种药送来。” 李同显面上的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却犹如刮起了飓风。 第269章 保胎 他看了张义德一眼,张义德已经飞快从春麦手中接过了药瓶。 “谢揽山是什么时候送的药?”李同显问。 春麦话都说得差不多,听到这问话时,也没有隐瞒,“正是除夕夜,谢公子绝不是故意要擅闯皇宫,他,他只是知道主子身上可能没有药,特意过来送药。” 时至今日,李同显当然不可能还像是当初那样,在听见谢揽山的名字时,就想要立刻将人大卸八块。 尤其是现在,他在听春麦说,除夕夜擅闯皇宫的谢揽山,是为了给纪青霭送药之后,甚至,还特意减少了药性的药,他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愤怒。 原来是这样。 但是从前纪青霭可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李同显忍不住想,为什么纪青霭不告诉他呢?他若是知道的话,定然不会让她在冷宫之中。 可是很快,李同显就想明白了。 当初他表现得那么生气,甚至让纪青霭自己选择,究竟是要她的蓬莱宫还是谢揽山的命,那时候,恐怕就算是纪青霭有心想要解释,自己也不会听吧。 所以,到最后,纪青霭只是选择了放谢揽山离开,别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李同显忽然觉得胸口又变得有些闷了。 他还真是一次一次地辜负纪青霭对自己的信任。 纪青霭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相比于昨日,她的气色看起来好像也好了不少。 春麦服侍着纪青霭用了早膳后,捡了宫里的趣事告诉纪青霭。 这种时候,春麦就很希望夏菽也在。毕竟,夏菽为人比她看起来机灵多了,又有一副好口才,叽叽喳喳的,有夏菽在的地方,就不会冷清。 但是她嘴笨,没有夏菽那么会哄人开心。 “……昨夜,皇上其实来看了主子。”春麦绞尽脑汁,终于又扒拉出来了一点儿新鲜事,告诉纪青霭。 纪青霭还半卧在床上,听见这话时候,她吃蜜饯的手都没有停顿一下。刚才用了早膳后,春麦就端来了太医院开的保胎药,让她喝了整整一大碗,现在嘴里就算是含着蜜饯,纪青霭都还觉得苦涩难耐。 “哦。”纪青霭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她没有多意外,但也没有因为听见这话后,就受宠若惊。 春麦在一旁有些心急,她自然是希望自家主子跟皇上好好的,就算是她家主子嘴上说着不在乎不在意,但是,春麦跟着纪青霭这么长时间,哪里能不知道她心肠最是柔软,也最是容易感怀。 若是她家主子一直跟皇上这么客套,最后伤心的,春麦想,那一定还是自家主子。 人又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尤其是像是她家主子这般感情充沛的,才更是容易伤心。 就在春麦一筹莫展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了夏菽的声音。 “……你们可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皇上的手谕!这是皇上允许的!还不赶紧让开!” 纪青霭也听见了夏菽的声音,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春麦,你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纪青霭说。 春麦很快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春麦就回来了。 不过,这一次她回来的时候,可就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春麦脸上喜气洋洋,转进内室,就跟纪青霭道喜:“主子,您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纪青霭刚抬头,百里桐的声音就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 “好哇你,回了宫都没有来找我玩,现在居然还躲进了皇上这紫宸殿里,我想见你都要费十八般武艺!”百里桐一进门,就乐滋滋地吐槽纪青霭。但是她这声音,可听不出来半点不高兴。 纪青霭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百里桐怎么过来的。 “百里姐姐……”纪青霭眼里有些震惊。 百里桐走过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纪青霭的床沿边,“哎哟,你说说你,出去就出去玩,这玩了几个月,你没把自己养胖一点就算了,怎么还瘦了?” 百里桐在说这话的时候,就直接伸手,掐了一把纪青霭的脸蛋。 从前这里还有点肉嘟嘟的,现在看起来都瘦了太多,她捏在手里,都觉得心疼。 纪青霭干巴巴笑两声,“瘦一点不好吗?” 现在大夏是以瘦为美的朝代,世人更喜欢纤细的女子。 “呸呸呸!当然不好,圆圆润润的看起来才健康嘛!”百里桐说。 说完这话后,百里桐又朝着纪青霭的肚子的方向看了眼,“再说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纪青霭扬眉,也没有遮遮掩掩地隐瞒,“你都知道了?” 百里桐赶紧道:“咳咳,只有我知道了。” 纪青霭有点没想到百里桐反应这么大。 百里桐一见她这神色,就知道她还不知道。 她神色有些复杂,然后开口:“你有身子的事,皇上下令保密,那天晚上你在紫宸宫的事,后宫的人也就只知道菱修容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然后你被请了过去,之后,你跟菱修容两人都没有再露面。至于你们在紫宸宫里发生了什么,外面没人知道。 我能知道,还是因为今日皇上差人过来,让我跟夏菽姑娘一起过来陪你说说话。我也是才知道你有了身孕,而皇上不想再这时候声张,估摸着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尚浅,不宜声张。” 百里桐虽然不怎么喜欢李同显,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李同显做得还算是个样子。 “我都能想象出来,等一会儿,我从你这儿离开后,回到福安宫,怕不是很快我那福安宫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百里桐哈哈大笑着说。 第270章 甜枣 纪青霭闻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她是明白李同显的意思,李同显这是让百里桐过来,陪自己解闷儿。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可能百里桐也不会得到自己有身孕的消息。 “不过啊,你肚子里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百里桐说。 纪青霭吃了个橘子,这个时节,橘子可是稀罕物,也不知道李同显是从哪儿弄来的,反正她吃了口,闷闷的胸口就会舒服不少。 听到百里桐这句感慨,纪青霭问:“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春麦也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得是时候。 百里桐嘿嘿笑了两声,“你这段时间不在宫里,可能都还不知道,最近热闹得很。” 纪青霭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百里桐便清了清嗓子,“自打皇上在闽州好一通雷厉风行地收拾了林家之后,朝堂里不少人就坐不住了。你想想,林家是什么人家啊?闽州这几任知府,哪个不是出自林家?这本地的官员和本地的世家就是同宗,说白了,这林家在闽州跟土皇帝都没什么差别。皇上南下这一遭,直接把人铲平,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林家,林天泉还有他膝下的两个孩子,全都以勾结倭寇的罪名斩首示众。这林家,百年来的基业,那都不是什么元气大伤,而算是毁于一旦,甚至想要缓慢起复都不可能了。 咱们大夏,这样的世家还少吗?就说距离我们最近的大同,不也有个郑家吗?郑家名下,咳咳,我听说啊,只是听说祖辈是做煤矿生意的,可能算是整个大夏最有钱的世家之一。 郑家之前就舍不得送族中的女子进宫,听到皇上在闽州的消息时,居然都找到了我爹的路子,想要送郑家的女儿入宫。 令娘,你能懂这些人打得都是什么算盘吧?” 百里桐冲着纪青霭挑眉。 当然是世家们希望自己送进宫的女儿能承圣宠,生下一儿半女,皇上至少要看在姻亲的份上,皇子皇女的母族,做事不要像是在闽州时那么做得太绝。不过,这也是世家的第一步,要看皇上给什么反应,他们才决定下一步棋落在什么地方。 可惜,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摸透他们这位皇帝的性子。 李同显才不会被世家这些“威逼”改变自己的主意,何况,林家这件事情,根本原因不在于李同显想要动手收拾世家,而是林家蒙混试听,欺君瞒上,私通倭寇,鱼肉百姓,这一条条一件件的,完全就是在挑战李同显的底线。 李同显自是不能容忍,以雷霆手段清剿林家,不过也是最特殊的一次。 毕竟,清缴林家这样的世家,拖得越久,对当地的百姓越是不利。 纪青霭自然是知道朝堂上现在不少人都在给李同显施压,因为没有皇嗣,文武百官都不放心。 “因为现在外面的人在要求皇上有个皇子,所以,百里姐姐觉得我这一胎来得正是时候吗?”纪青霭问。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这一胎来得正是时,那也是对李同显而言,可能是这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百里桐摇头,“当然不是!文武百官对皇上有这样的要求,甚至要求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在今年提前选秀。但是,昨日,皇上在朝堂上,就已经斥责了为首跳得最欢的几人,甚至让锦衣卫直接寻了由头,这些坐在现在位置的人,家里有几个是干净,经得起锦衣卫查探?皇上这一手后,下面里面就安分了不少,至少现在应该没有人敢再提选秀一事。” 锦衣卫的名声,可能大夏就没人没听说过。 手段狠辣,就是皇帝身边豢养的恶犬,指谁咬谁。 虽然在外面一片骂名,但是人人谈及而色变。 百里桐这话说得算是直白,只是到了最后一步没有点透。 但是纪青霭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李同显用实际手段,令文武百官闭嘴,至少在短时间里,不会有人再敢拿皇嗣做文章。 他拒绝了选秀,这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纪青霭心里的确有个胆大妄为的猜想,但过于惊世骇俗,她自己也不能确定。 百里桐看到纪青霭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她还是没忍住,主动替李同显说两句话。 不过,替李同显说话,百里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太情愿。她决定,今日离开之后,定然是要让李同显大出血回报自己。 “你想想,自打你入宫以来,没多久吧,皇上可有去别人寝宫歇歇脚?所以,依我看,你这孩子来得正正是时候。外面的那些人不是闹着要皇上多多绵延子嗣吗?但皇上已经绝了那些人选秀的心思,却又不肯亲近后宫的这些妃嫔们。那这子嗣,从何而来?” 百里桐这话一出,纪青霭忍不住伸手拽紧了自己身上的被褥,指尖有些泛白。 李同显这一招,颇有些打一棒子再赏个甜枣的意味。 他先狠狠地压住了朝堂上蠢蠢欲动的人心,等压狠了后,再放出自己有孕的消息。 毕竟,自己怀孕这事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终归有一天,消息是要放出去的。 群臣紧张的心,定然会因为她有孕这一消息变得冷静不少。 李同显他…… 纪青霭的脸色不由变得更加复杂,李同显这是在给自己做脸,给自己抬面子。甚至现在,他还在溜着手里的那帮大臣。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纪青霭的脑海中时,不由一惊。 百里桐见纪青霭想得入神,她便默默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李同显是个气量小的,虽然是允许了她过来陪纪青霭说话解解闷儿,但还掐了时间,就算是她还想要多留一会儿,保不准李同显又不高兴,明日就不许自己过来。 何况,百里桐也知道纪青霭身子虚弱,这一胎怀得不太容易,不然,太医院的人也不会说什么让纪青霭头三月卧床养胎的话。 百里桐刚走出去的时候,就发现李同显已经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男人在外面站了多久。 想到这里,百里桐不由就笑了。 能把李同显给晾在外面,令娘可真是好本事啊!简直太出息了! 第271章 孕吐 百里桐既然见到了人,自然不可能装作没看见,她又不是不想要脑袋。 百里桐过去跟李同显行了礼。 李同显这才堪堪将注意力收回来,落在百里桐身上。 他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但是周身那股子威压似乎也因此变得更重了几分。 “她如何?”李同显问。 他知道自己就算是进去,纪青霭也不会主动多跟自己说两句话。就算是说话,纪青霭肯定也是恭恭敬敬的,叫人挑不出来半点错的那种。 但是李同显却不想听见纪青霭那般同自己说话,这种感觉,跟从前简直太不一样,他也太不习惯。这种感受,他无法对任何人诉说,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咽下苦果。 可是纪青霭跟旁人讲话时,还是跟从前没什么差别,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拐弯抹角地从跟纪青霭交流过的人身上听到那么一点点自己熟悉的令娘的消息。 百里桐:“皇上不是每日都来看令娘的吗?” 百里桐不怎么怕李同显本人,现在为了纪青霭的事儿,她就给了李同显这么一个软钉子。 李同显顿时沉了脸。 百里桐自是不怕他的,总不能因为她一句“惊讶的反问”,李同显就要拿自己怎么样吧? 只不过李同显阴冷着一张脸的时候,也不是谁都能长时间不变脸色。 百里桐在心里骂了一声自己窝囊,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开口:“挺好啊,就是那小脸蛋,看起来都瘦了,下巴都尖尖的,可见,这怀了孕的妇人,特别辛苦。” 百里桐既然要说纪青霭,自然是要给李同显上点眼药。 她也是见过之前李同显后宫里那些怀孕的嫔妃最后的下场的,她不知道李同显怎么看,但是现在纪青霭既然有孕,她可不想纪青霭吃了苦却不被人知道。 李同显眼里闪过一丝怔忪,随后很快收敛起来,又变得一片幽深,很难叫人看出来任何情绪。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李同显问。 纪青霭不主动找自己说话,他这才让人去安排了百里桐见纪青霭,好让纪青霭不至于那么无聊。 有个人说话,心情也好一点。 百里桐:“没什么,都是些女子家的私房话。不过,今日嫔妾告诉令娘,皇上拒绝了选秀一事。” 百里桐说完这话后,偷偷看了眼里李同显的脸色,将自己心底的一句话讲了出来。 她当然不是为了李同显,而是为了纪青霭。 “如果皇上有什么想做的,不妨好好跟令娘说明白。您觉得有的事情时日未到,但您不对旁人说,总是要给令娘透个底的吧?”百里桐说完这话后,对着李同显福了福身,随后便离开了紫宸殿。 李同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李同显去换了身衣服,再去见纪青霭。 李同显先前都没时间更衣,在纪青霭醒来之前,他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守着纪青霭,唯恐在自己一个没注意的情况下,纪青霭就出了什么岔子。 如今,纪青霭醒来,太医也说没什么大事,只要过了这最不稳当的头三月就好。李同显在张义德提醒下,这才记起来自己已经有好几日都没有换衣服。 就算是他不在意自己的形容相貌,但是这般模样走到纪青霭跟前,李同显还真是有点担心会让纪青霭不喜。 但当李同显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去见纪青霭的时候,就听见从房间里传来的几声呕吐声。 这是纪青霭的声音。 几乎在这瞬间,李同显就站不住了,直接掀开珠帘,大步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李同显一进去,就看见纪青霭正抱着一痰盂在狂吐不止,她身边的春麦扶着她,脸上难掩焦灼。 春麦刚准备回答,但是纪青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呕吐。 昨日纪青霭醒来后,知道自己怀孕,因为精力不济,没多久就又睡了。现在醒来,用了些早膳,还没多久,她就忍不住想吐。 这一吐,颇有些要吐得昏天暗地的意思。 纪青霭几乎将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最后什么都不剩,只吐了几口水。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呕吐不止的时候,就已经大声呵斥,“还不去请太医!” 他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床沿边上,接替了春麦的位置,几乎将纪青霭整个人都搂在了自己怀中,让纪青霭靠着自己。 纪青霭现在吐得有些力竭,她感觉到那阵子的恶心感过去后,刚抬头,李同显就已经拿着手帕,亲自给她擦了擦脸,还有嘴角边的污秽。 “如何?”李同显像是没看见她现在的狼狈,也没有闻到这一室的难闻的气味一般,眼里只剩下纪青霭这个人,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同显一边说,一边用那只揽着纪青霭的手拍了拍纪青霭的后背,像是这样就能让人舒服一点似的。 纪青霭刚才是吐了个昏天暗地,根本没时间思考自己身边是不是换了人。 现在回过神来,在看见李同显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将面前的人推开。 “皇上怎么在这儿?妃妾仪容不整,冒犯皇上,还请皇上恕罪。”纪青霭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李同显心里气得不行,但是在看见纪青霭现在这张看起来格外苍白的小脸时,心里有再多的怒火,现在也是发不出来,只能按住那股子无名火,面上还不敢露出来分毫,唯恐怕吓到了纪青霭。 “什么仪容不仪容的?你在我跟前,哪里需要讲究这个?”李同显说,“倒是你自个儿,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纪青霭脸上划过一丝淡然的笑,“那些有孕的妇人,大多都像是妃妾这般模样,实属正常,皇上不用担心。” 纪青霭说得倒是风轻云淡,是听见这话的李同显心里却是格外不舒服。 第272章 和善 这也太令人遭罪了。 “你先忍一忍,太医马上过来,给你瞧瞧。”李同显说。 纪青霭:“……” 这孕吐,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太医来了能有什么用? “多谢皇上。”纪青霭的规矩是一分不差,“室内气味难闻,皇上还是请先出去吧,圣体最重要,切莫因为妃妾的缘故……” 纪青霭这话还没有说完,李同显那只原本放在她后背轻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按在了纪青霭的肩头上。 而这一刻,纪青霭就感觉到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收紧了。 与此同时,李同显的声音也一并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没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纪青霭的错觉,她总觉得李同显这句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紧绷,硬邦邦的。 纪青霭不理解,如果李同显不情愿留下来,那他大可一走了之,根本就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但是李同显若是想留下来,他这般像是生气的样子,又是为什么? 纪青霭在怀孕后,就懒得多想。 反正这是李同显自己的事,她瞎操什么心? 李同显在拒绝了被纪青霭“赶走”之后,久久没有听到纪青霭的任何回音,他不由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 纪青霭正在发愣,她就是吐了之后浑身没什么力气,反正身边的李同显是她赶不走也骂不走的,不如就将对方当做一团空气,她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发了起了呆。 李同显却误会了纪青霭,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让纪青霭心里又难受。他不由主动开口解释:“ 我刚才不是在凶你,我只是想说,你现在怀着孕,辛苦得很,我又不能帮你分担什么。你现在不舒服想吐,我如果还嫌弃的话,这成什么了?” 李同显说到这里时,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纪青霭的乌发,指尖似乎都带着温柔。 “令娘,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李同显的下颔抵着纪青霭的发顶,低声开口道。 他现在在马车上的时候,听见纪青霭对自己掏心掏肺说的那些因为害怕怀孕生产的痛苦而不想要孩子的话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安抚纪青霭的话,但是心里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在李同显看来,这世上那么多妇人都是这般过来的,怀孕实属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阵痛也只是一时的,忍过去就好了,自己会照看好她的。 可是现在,李同显真正看见纪青霭是怎么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肤浅。 纪青霭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外面已经有内侍的声音传来,太医到了。 李同显:“宣。” 他暂时放开了纪青霭。 纪青霭在看见太医院的一群人进来时,有点想伸手扶额。 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孕吐而已,但是李同显几乎把半个太医院的人都拉了过来,实在是过于兴师动众。 但是这般小题大做,她作为当事人,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在对着这些太医院的人时候,歉意一笑。 以常祚余为首的精专妇科的几位太医,倒没有怎么意外。 反正自家皇上在遇见了眼前这位令昭容的事情上,向来都是如此,他们这一年多时间来,都已经被折腾惯了,早就不以为奇,习惯得不行。 诊脉后,常祚余冲着李同显跟纪青霭的方向福身,回话道:“娘娘感到胸口不适,想吐,都是有孕早期的正常现象。若是下一次娘娘还觉得不适,微臣给娘娘开些半夏、橘红等药物。平日里,娘娘也可含些陈皮蜜饯等再口中,可缓解不适。” 纪青霭正想点头,李同显已经先一步开口:“这还要吐多久?” 常祚余回:“一般人就是前三月,有的妇人体质不同,可能时间会更长一点。” 李同显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想到刚才纪青霭都已经吐成那样,难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日日都要如此吗?那怎么得了? “就不能想个法子让她不吐吗?这用的早膳都被吐光了,这怎么行?!”李同显很显然不满意现在太医院给的说法。 他看见纪青霭趴在床边,一直吐个不行,自己又不能代替她受苦,心中实在是自责懊恼,现在听着常祚余等人看了半天,也没给出个最有效的法子,便直接将怒气朝着这些人身上发了去。 太医院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李同显动了怒,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 这孕吐是每个人的体质问题,他们顶多能用些药物和食疗的法子减轻这症状,但要是说让人不吐,却是没有可能的。 纪青霭见状,忍不住伸手放在李同显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李同显前一刻周身还带着震怒,而现在被纪青霭这么一拍,他顿时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柔和了下来。 “怎么了?”李同显低头,看着纪青霭低声问。 这声音,跟刚才对着太医院的人讲话时, 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纪青霭自然也有所觉察,平日里李同显对自己说话大多都是这般模样,但现在房间里不是还有那么多旁人吗?就算是隔着屏风,李同显不害臊,她还害臊。 “妃妾无事,只是这孕吐本来就很正常,皇上也不要责罚常太医他们。”纪青霭说。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然后抬头看着李同显,纪青霭相信李同显是会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的。 权当做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积福。 果然,李同显被纪青霭这么一安抚,周身的怒气就平复了下来。 “回去拿个妥帖的方子出来,朕不想再看见今日之事。”李同显看向屏风后面黑压压跪着的一群人,冷声道。 这对于之前李同显强硬要求让太医院的人开个令人不再孕吐的方子而言,简直如同天籁之音,太医院的人连连叩首,这才离开。 等走到外面,走在常祚余身边的一位年轻的太医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忍不住感慨:“还是令昭容娘娘心善,脾气温和,不然……” 常祚余在听到这话后,倏然回头,眼神锐利地瞪了手下这个才进了太医院的年轻后生一眼,“放肆!主子娘娘们的事,也轮得到你插嘴吗?!” 就算是他们都觉得令昭容娘娘心善和气,但这些话,也是万万不可拿到外面谈论的。何况,现在都还在宫里,常祚余是看着新来的太医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这才敢信口胡诌。 那年轻的太医冷不丁被常祚余一通发作教训,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脑子里现在终于回过神来。 他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左右四下一看,这才偷偷吐出一口气。 “院使教训的是,是下官多嘴……” 纪青霭可不知道自己现如今在太医院的太医心里,是个好说话的好人,她现在靠在背后的软枕上,又喝了一碗漆黑的保胎汤药。 正满嘴苦涩,一张小脸都忍不住皱巴巴挤在了一块儿。 李同显主动给她剥了个福州的蜜橘,他知道纪青霭素来有些讲究,那橘子瓣上的白色的丝络,都要撕得干干净净。李同显亲自做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不嫌麻烦,就仔仔细细撕了个干净,这才递到纪青霭的嘴边。 纪青霭刚想坐起来,说不用的话,但是李同显像是一早看出来她的意思,直接道:“你张嘴就好。” 纪青霭:“……”她张嘴是想说话,却不料李同显直接投喂到了她的嘴里。 嘴里塞着东西,说话自然不方便。 纪青霭是想着等到吃完这口,自己再说“这不合规矩”的话,她现在又不是真的要跟李同显好,巴不得要跟眼前的人划清界限。可是吃完这一瓣橘子,纪青霭刚要开口说话,李同显手里的另一半已经扒拉得干干净净的橘子,又塞进了纪青霭的嘴里。 纪青霭:“……” 李同显则是很高兴,好像亲手投喂了纪青霭,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一般,还有几分得意。 “刚才太医也说了,你怀有身孕,也需要多吃些新鲜的蔬菜瓜果。除了这蜜橘,你还想吃什么?”李同显问。 纪青霭对上李同显那双明显很期待的眼眸时,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一时间就有点说不出来。 第273章 失魂 纪青霭是真觉得自己若是能退回到跟李同显“相敬如宾”的位置,也挺好。 可是李同显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那双眼睛里,十足认真盯着纪青霭,好似现在纪青霭不提出来点什么要求,他就无法心安似的。 纪青霭心里很感慨。 “皇上,妃妾没什么想吃的……”最终,纪青霭还是摇了摇头。 而在她这话话音刚落时,李同显那双眼睛里的光,一下就熄灭了。 李同显的脸上现在看起来有几分无措,纪青霭对自己的疏远实在是太明显,他就算是想要假装骗一骗自己,都做不到。 “令娘……”李同显的声音有些涩然,“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纪青霭惊讶睁大了眼睛,看着跟前的男人,“皇上怎么会这般想?”纪青霭说,然后连连摇头。 李同显见状,没觉得心里好一点,反而更慌了。 “那天晚上,我,我……”李同显想再一次为了紫宸殿的事给纪青霭道歉。 只不过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纪青霭先一步打断了。 纪青霭直接伸手,放在了李同显的唇上,浅笑着说:“皇上不需要给任何人道歉,皇上不会有错的。这样的话,还请皇上以后不要再说了。” 纪青霭每句话听起来是那么知书达理,懂规矩,体贴人,但是现在她的这些在外人听起来是听话又懂事的言语,对于李同显来说,就是一把接着一把的的小刀子,一下一下地扎进了他的心头。 李同显终于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自己愿不愿意解释的问题,而是哪怕自己解释了,纪青霭也不愿意再相信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同显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等到李同显从内室出来后,神色看起来失魂落魄。 张义德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见状,一时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看。 同时,张义德不由对在内室里的纪青霭在心里又高看了两分。 在自家主子爷背后擅自服用避子药,最后竟然自己没有低头,还要让他家主子爷低头的人,放眼整个天下,估计也就只有里面那位令主子了。 而他们家主子爷低头,那位令主子显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接受,光是这份胆识,张义德都不得不对纪青霭竖起大拇指。 这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里面那位,简直太有能耐。 李同显离开后不久,春麦就进来了。 “主子,奴婢多嘴一句,依奴婢看,刚才皇上分明是想要跟主子和好的,主子您怎么就……”春麦不理解,而且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在她家主子面前解释道歉,但是她家主子的态度,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化,还是从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纪青霭:“你也觉得我现在就应该跟他和好吗?” 春麦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现在被纪青霭一问,又有些不确定。 她看着纪青霭,“可是现在皇上不是低头了吗?” 在春麦看来,让皇上低头,这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恐怕整个后宫,除了她家主子之外,就没有人能让皇上低头。 皇上既然给了梯子,难道她家主子就不应该顺势而下吗? 要是再这样一直僵持着,万一日后,皇上厌烦了怎么办?就算是那时候她家主子真的对皇上一点都不在意了,可是被皇上厌弃的嫔妃,在后宫的生活可是水深火热。 更何况,她家主子也是从前被圣宠偏爱过的,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她家主子要是从高台上跌落下去,春麦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豺狼虎豹想要伺机上前咬她家主子一口。 到时候,她家主子的处境岂不是更加艰难? 所以,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现在接过皇上的梯子,重修旧好吗? 第274章 债多 纪青霭闭上了眼睛,摸着自己的小腹,“这么快就原谅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春麦惊愕。 “可是,如果皇上有朝一日,不愿意再……” 春麦后面的话有点不敢说出来,一张脸上满是纠结,欲言又止。 纪青霭倒是没有那么多避讳,直接主动将春麦那句还没有说完的话补充了出来。 “你是想说,万一有一天,他觉得不耐烦了,也不想理会我,就这么被厌弃了怎么办,对吗?”纪青霭问。 春麦赧然,她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听到纪青霭这话后,只好讷讷点头,然后又飞快说:“不过奴婢觉得主子这般好,皇上怎么可能真的会不喜欢主子?主子可千万别想多了。” 纪青霭失笑,她知道春麦既是想要给自己提醒,又不想要自己胡思乱想影响了心情。 睁开眼睛,纪青霭眼里哪里有一丝丝的阴霾? “我多想什么?就算是他李同显连这点时日都忍不了,要翻脸,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人,即便是现在和好,日后,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托付的。”纪青霭直言说。 她这话吓得春麦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春麦一双眼睛都快要瞪出来,“我的主子,祖宗,您怎么能直呼皇上的名讳呢!” 纪青霭见状,不仅仅没有一点后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春麦:“???” 纪青霭懒得解释,她觉得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吧? 反正她现在跟李同显的关系都已经差不多降到了冰点,她再犯上一桩,又如何? 春麦不理解,春麦大为震惊。 李同显这一头回了正殿后,却坐在位置上,久久没能将奏疏上的一个字看进去。 没多久,太医院的马太医来了。 张义德站在一旁,心里一咯噔。 之前这个马明志就忒不会讲话,让皇上烦心,他现在是真怕这个一根筋又说出来什么话,让皇上烦扰。 马太医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给李同显请了安,然后一脸兴奋,“皇上,您让微臣研究的这新药丸,实乃高手中的高手调配啊。” 李同显哪里是想要听这些话,他皱眉,觉得马明志此人,是真找不到重点,每次都说些无用之话。 “这药丸有何功效?”李同显问。 虽然他心里已经猜到了大半,但为了纪青霭的身体着想,他还是让太医拿出来研究了一番。 马明志压根就没听出来李同显言语间对自己的不满,再开口时,依旧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毕竟是在自己精通的领域,马明志恨不得将这药丸中,自己发现的每味药材,都好好拿出来解释一番。 “……所以,这枚丹药看起来很小,但是药效应该很不错。不仅仅对喘症有相当对症的作用,还对身体有一定的滋补,制作此药丸的,必然是高手。尤其是相比于之前皇上给微臣的那药丸,这药丸看起来更像是在服用了之前的药丸后,病患的身体比从前好一点,再服用这一次的药丸。药力减弱,但是却有滋补的效果。用药之人,配方之人,应当是深知‘对症下药’这四个字的。”马明志终于说完,心里舒坦了。 他在短短时间里,研究这么透彻,皇上已经是很满意吧?应该会赞扬自己吧? 马明志话一结束,整个大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连风吹进来,翻动了案几上的书页的声音,都清楚可闻。 饶是一根筋的马明志,也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儿。 张义德觑了眼自家主子爷,只见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李同显神色怔忪,像是出神。 他飞快收回了视线,不敢吭声。 张义德大约能猜到此刻自家主子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是见过那位令主子才进宫时是什么模样,身子骨比现在还要羸弱,用些猛药才能将人的命留住。现如今,令昭容娘娘的身体好了不少,自然不再需要那样听起来颇为烈性的药物。 可能,那位还真不是在刻意避孕,不然,也不会等到身子一好,就换了药。 可是他家主子却因为这事儿,曾经误会,怪罪于令昭容娘娘。再加上如今令昭容娘娘根本就不待见他家主子,这不就让他家主子心里更愧疚了吗? 李同显的心思,的确是被张义德猜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张义德还有一点没有猜到。 百里桐今日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都有听进耳朵里去。 自打知道了纪青霭有孕后,李同显就起了心思。 一个小小的昭容,的确是委屈他的令娘了。 他原本是想要亲口告诉纪青霭自己的打算,可是今日在内殿,李同显感受到纪青霭对自己如昨日一般的疏离时,竟然有点不敢开口。 他是怕自己一开口,就被纪青霭拒绝。 这种后宫之人求之不得的事,说不定还真会被纪青霭拒绝。 所以, 他才不得不闭口不谈。 如今又听着马明志这话,李同显只觉得这事儿拖不得了。 “你是说,这些天,你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在钟粹宫中,贤妃靠在美人榻上,手里端着一碗冰镇葡萄,皱着眉看着现在跪在地上的太监。 此人是钟粹宫的大太监周格,贤妃的心腹之一,负责打探外面的事。 这些天,皇上虽然从南边回来了,却除了令昭容和菱修容之外,谁都没见。 后宫里的妃嫔们,估计没一个不是心里着急的。 贤妃倒不至于着急,但是她的确是有些好奇的。 毕竟,在元日那一天,她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的知道菱修容被皇上狠狠罚跪的人。 菱修容从前的张扬跋扈,可不就是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 但仅仅凭着对方被罚跪一事,贤妃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菱修容失宠了。 贤妃很肯定。 算起来,这还要多亏了纪青霭。 如果没有纪青霭的话,贤妃都不知道菱修容凭着那一脸祸水模样,究竟还能蛊惑皇上多久。哪怕她看不上菱修容的出身,但这种人,留着始终也是个祸害。 第275章 泄漏 但一个失宠的后妃,却能在皇上回宫后的第一夜,被宣召,想来这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周格跪在地上,额触地,“皇上将紫宸殿外面都布满了御林军,包围得跟铁桶似的。进出紫宸殿正殿和偏殿的太监,都是张义德手下的人。这些个人,平日里都是在御前伺候,口风紧得很。不过,虽然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但是奴才发现太医院的人,在皇上回宫那日,就被召见。这已经过了好几日,这些太医们,全都在紫宸殿的偏殿内,外面也由御林军看守,没有皇上的旨意,都不得离开。而菱修容,也被关了起来。只有当夜被召见的令昭容,不知去向。” 菱修容和太医院的众人都在偏殿厢房里,每日都有人前往去送饭菜,周格的人也能窥探到一二。 唯独只有令昭容,看起来应当是没有被皇上安置在偏殿内,所以,他们的人并没有瞧见。 贤妃闻言,拿着葡萄的手顿时一滞。 “菱修容现在如何?” 周格:“看起来行动自如,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那晚随着她一起到了紫宸殿的贴身宫女采薇也一并被看守了起来,好似被禁足。” “那太医院的人就不是给她准备了。”贤妃说,这几日李同显照常上朝,也没有任何异样。所以,算起来,这太医应当都是为了纪青霭准备。 她早就知道纪青霭是个病秧子,如今,纪青霭长久没有出现在人前,而且,李同显一连宣召了那么多的太医,想来这生病的人应该是纪青霭。 贤妃微微勾唇,“依本宫看,这位令昭容身子骨可能不大好了……” 她原本之前还有点担心,虽然她一向看不上眼的菱修容是倒了,但是,如果换上来纪青霭跟她打擂台的话,那还不如菱修容呢。 毕竟,贤妃很清楚,菱修容这辈子都不可能怀有子嗣。 从前她只是怀疑李同显是不允许异域女子怀有自己的血脉,而且,当年的传闻,她也有所耳闻。听说,菱修容在被送来之前,就已经被自己的亲兄弟,灌下了绝育的药。到了后来,在看见菱修容一直都没有身孕后,贤妃便很确信,这辈子菱修容都不可能有李同显的子嗣。 一个可能会有子嗣的宠妃,和一个绝不可能有子嗣的宠妃,作为对手,分量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贤妃想到这里,不由笑出声。 纪青霭那身子,她觉得,可能都不需要自己出手,也活不长久。 这三天两头地生病,哪里是福泽绵长之人? 贤妃刚笑出声,她身边的小宫女就进来换了一种香。 忽然,贤妃就捂住了胸口,“呕——” 一阵恶心感传来,贤妃猛然低头一吐。 静香眼明手快,飞快将痰盂送到了自家主子跟前。 “呕——” 贤妃又是一阵呕吐声,静香转头,看着身边兢兢战战的小宫女,呵斥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娘娘端水来!” 身后的小宫女终于回过神来,飞快取了水过来。 静香试了试温度,递到贤妃嘴边,“主子,先清一清口吧。” 贤妃漱了漱口,拍着胸口,又闻到了从香炉传来的那股子幽香。 她脸色顿时一白,又觉得胸口有什么在翻滚,恶心得不行。 “快去把那香给本宫灭了!”贤妃白着脸说。 一旁点香的小宫女立马捻了香,房间里的味道也散了不少。 贤妃这才觉得胸口没那么发闷,她重新靠上了美人榻,伸手搭在自己额头上。 静香见状,伸手示意在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可以退下,这时候,她家娘娘肯定是想要静一静的。人太多,反而扰得人心烦。 “主子,可是要请太医来看看?”静香不太放心。 贤妃“嗯”了声,“等会儿你让周格去。”贤妃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好,让周格去将常祚余给本宫请来。既然常祚余这段时日都被皇上拘在紫宸殿,那就看看能不能从他那儿打听到什么风声。如果请不到常祚余,也可以趁机问问太医院旁的人。毕竟,太医院的这些人虽然是被皇上留在了紫宸殿的偏殿,但是,这些人开出来的方子,总是要在太医院留存的,还有那些药材,也能让人猜测到一二。” 静香正要领命而去,也是在这时候,窗棱从外面被人用小石子儿叩响了。 有节奏的声音,一听就能让人知道是暗号。 贤妃看了静香一眼,静香很快站起来,走过去关上了门。 “进来吧,没外人了。”贤妃说。 下一刻,从窗户外面就跃进来一道身影。 静香很有眼力价地守在珠帘外,没有进去。 贤妃现在看着出现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她皱眉,“你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也不怕被人发现?” 那男子穿着御林军的衣服,光是看模样的话,长得倒是很周正。最惹眼的,还是 他高挺的鼻梁上的那颗痣,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色气满满。 他在见到贤妃时,神色还很恭敬。 “属下是有要事想要告知娘娘。”年轻男人开口道。 “什么事?”贤妃对此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鼻上痣男人回道:“娘娘近日来,可是在派人打探紫宸殿的事?” 贤妃掀了掀眼皮,“你知道?” “令昭容娘娘在紫宸殿,而且,她怀孕了。”男人也没有隐瞒,直接和盘托出。 “什么?!” 几乎是在这瞬间,贤妃就直接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 看着跟前的人,“你说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属下说,令昭容娘娘被皇上安置在了后殿,平日里皇上休息的地方。而且,她怀孕了。在紫宸殿偏殿的太医们,这几日就是在为保住令昭容这一胎想尽办法。”男人看着贤妃的眼睛开口道。 “这,这怎么可能?!”贤妃惊讶极了。 她先前根本就没有朝着纪青霭可能怀孕这方面想去,可能是先入为主,当初李同显在宣召纪青霭侍寝后,她是知道的,李同显赐下了避子汤。 所以,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没有将纪青霭放在眼中。 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荣国公府都没有了芥蒂呢? 难道一个女人,也能影响到皇上到如此地步吗? 贤妃现在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静香在珠帘之外,也听到了这消息,脑子里同样乱糟糟的。 但是她考虑的不是令昭容,而是自家主子。 怀孕? 第276章 月信 忽然刚才贤妃趴在美人榻跟前呕吐不止的画面浮现在静香的脑海中。 像是想到什么,静香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她整个人如坠冰窖,脸色惨白。 “她怎么可能怀孕?!”贤妃猛然一下从美人榻上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她手中那串经常被她盘握的佛珠,这时候被她死死地捏在了手心里。 贤妃当然知道现在纪青霭怀孕意味着什么,原本就盛宠一时,风头无两的纪青霭 ,凭着皇上对她的喜爱,怕不是这一次怀孕后,还会将人的位份抬一抬。 现在纪青霭都已经是九嫔之一,再往上的话,能是什么? 四妃之一? 那岂不是就跟自己平起平坐? 更让贤妃感到担忧的事,若是纪青霭真跟自己平起平坐,那日后,李同显会不会将这管理后宫的权利,都交到纪青霭的手中。 毕竟,若是纪青霭有了孩子傍身,看起来的确是比她更有资格。 更何况,贤妃也很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拿到这掌管后宫的权利。 如今四妃,就只有她跟德妃。 但是德妃是个万事都不管的性子,就守着她膝下的公主在承乾宫,大大小小的节日,几乎都不会离开承乾宫。 而自己又是潜邸的老人,李同显这才将执掌后宫的权利交给她。 可若是纪青霭真被升了位份,又有子嗣傍身,那她怎么办?就凭着李同显对纪青霭的偏爱,贤妃可不觉得自己现在手中的权力最后不会交出去。 鼻上痣年轻男人看着贤妃这么紧张的样子,不由试探道:“娘娘,可要我出手?” 贤妃眼皮猛然一跳,随后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 忽然,贤妃就张开了手臂,将面前的男人抱住了。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还有眼前的男人,一定会跟自己一起渡过难关的。 “寻郎,我只有你了。”贤妃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男人的胸膛里,“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不然,把你卷进去了可如何是好?我舍不得。” 说这话的时候,贤妃抬头,像是命令一般,对自己眼前的男人开口道:“低头,吻我。” 被贤妃叫做“寻郎”的年轻男人,很顺从地低下了头,含住了贤妃的唇,然后用力碾磨。 内室里很快就传来一阵黏腻的声音,在珠帘之外的静香习以为常,但是,现在静香更多的却是心慌。 跟贤妃偷情的年轻御林军并没有在内室逗留太长时间,他此番过来,就是想要尽快告诉贤妃紫宸殿那头的情况。如今,贤妃已经知晓,他也需得尽快离开,以免引人注目。 等到刘寻离开后,静香这才战战兢兢地走进内室。 “主子。”静香进来后,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主子,咱们现在可不能请太医过来。” 静香脸色发白。 贤妃刚才因为见到了心上人,又一通缠绵,虽然没做什么,但是情绪倒是得到了很好的安抚。 现在看见静香直接跪在自己面前,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起来说话,怎么了?”贤妃问,“什么不能请太医?” 静香脸色惨白,低头小声道:“主子,您的月信,似乎已经有两月没来了。” 因为她家主子的月信一直都不太准时,所以,一时半会儿,静香也没有朝这方面想太多。 可是,刚才听见紫宸殿里的那位的消息时,静香立马想到了自家娘娘。 贤妃在听到静香这话时,神色显然也是一愣。 她很快意识到静香在说什么,抬手时,手掌便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小腹上。 那里都还很平坦。 “你的意思是说……”贤妃的脸色这时候变得很复杂,在最开始的惊慌之后,她像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本宫的肚子里,有孩子了?” 这消息对于她而言,的确是很突兀,简直就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但仔细想来,好像也没什么意外。 当初,她遇见刘寻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侍寝。 她也是女人,还是经历过人事的女人,深宫大院里,难免会有些空虚。 所以,在跟刘寻试过一次后,贤妃就知道自己有些离不开这个男人。 李同显不来她的宫里,难道她就不能去找别的男人了吗? 最开始的时候,贤妃承认,自己的确是抱着一股子要报复李同显的心思跟别的男人上床。 可是后来,渐渐地,她就发现自己离不开刘寻。 时常会在皇上面前露面的御林军,一个个的,自然是长得不差的。加上又是武官,年轻男人身体里精力无穷,将她伺候得也格外舒适。 何况,哪怕从前李同显还会到她的院子里,也不过是几个月来一次。 可是,自打跟刘寻在一起,只要有机会,两人都能耳鬓厮磨,好不快活。 在李同显带着纪青霭南下的这段时间,她跟刘寻之间更是有些肆无忌惮,几乎刘寻每夜都歇在了她房里。 想来应该是什么时候没有弄干净,或者是羊肠坏了。毕竟太频繁,意外有孕,也是很正常的事。 反正她手中掌管着整个后宫,想要放一个男人进来,那也不过是抬抬手指头的事。 现在听着静香话里未尽的意思,贤妃狠狠地抿了抿唇。 “明日,让本宫母亲递牌子进来,要带什么人,你下去安排。”贤妃开口道。 若是她肚子里真有了寻郎的孩子,那自然是不能让太医院的人知晓。 毕竟她怀有身孕的这段时日,宫里可没有皇帝。 这不需要说多数,大家都能知道,她肚子里怀了个野种,给皇上戴了一顶绿到发光的绿帽子。 到时候…… 贤妃甚至有点不敢想象到时候会如何。 静香很快领命下去。 可是贤妃坐在美人榻上,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这孩子……可如何是好? 纪青霭在紫宸殿已经待了小半月,哪怕足不出户,她也知道外面对自己有些声音。 哪里有后宫的嫔妃不在自己的宫殿里,而一直居住在皇上的紫宸殿? 哪怕是皇后,也不可能行事如此荒诞。 可是这些言论,被李同显强势镇压了下去。 “你是不知道,这宫里多少人眼睛都红得滴血。”百里桐这天又来看望纪青霭,坐在旁边的圆凳上,笑哈哈地说着趣事,“我那小小的福安宫,平日里根本就没什么人来往,现在门槛都要被这些人给踏破了!” 第277章 废妃 百里桐当然知道自己那福安宫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炙手可热”。 不就是想要从她这里打探消息吗? 她偏偏不说。 急不死那些人。 想到这里,百里桐就忍不住大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百里桐说。 纪青霭手边有一盘荔枝,上京距离岭南路途千里,这荔枝储存不易,送到宫中的荔枝,不过也就只有十来筐。 不过,因为纪青霭喜欢,李同显将这十来筐都放进了冰窖之中,只要纪青霭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她。 往日里,朝中的大臣们,多多少少也会分到一点,后宫的妃嫔也一样,不说能分到一筐,但一盘子总归是少不了的。可是今年,所有的荔枝,李同显都送到了纪青霭手中。 唯一的例外,就是百里桐了。不过百里桐宫中的荔枝,都是纪青霭让人给她抬过去。 纪青霭就剥了一颗荔枝,咬住,瞬间清甜的汁水随着晶莹剔透的果肉被咬破,而在唇齿之间迸射,甜极了。 “还有什么事呀?”纪青霭有些含糊问着,说这话的时候又将手边的荔枝朝着百里桐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不要跟自己客气,赶紧吃。 春麦管她管得极为严厉,虽然她一个人就得了所有的贡品荔枝。但是,荔枝吃多了容易上火,春麦可不敢让自家主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所以,也就每次百里桐过来陪着纪青霭说话时,她可以小小地放纵许多。 “菱修容被打入冷宫了!”百里桐压低了声音说。 “咳咳咳——” 大约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也太令人意想不到,纪青霭在听见百里桐这话的瞬间,就被呛住,咳嗽出声。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没事吧?”纪青霭这反应倒是把百里桐给吓了一跳,她是来给纪青霭说话解闷逗乐子的,可不是要把人给吓一跳。 现在纪青霭咳个不停,被呛住,她不由站起来,伸手拍着纪青霭的后背。 纪青霭拉住了百里桐的手,她就是刚才被果汁给呛住了,没什么大碍。不过现在身边的人都把她当个琉璃人似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们紧张担忧。 “我没事。”纪青霭因为咳嗽,面颊有些微微泛红,“就是有点意外,怎么会这样?” 其实菱修容在被带走时,还闹出来了挺大的动静。 而且,就在紫宸殿偏殿的厢房里,距离正殿后面的内室,其实相隔也不远。 只不过李同显早就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搅了纪青霭休息。 至于一个已经被贬斥到冷宫的废妃,自然更不能。 所以,那日菱修容在被带走时,还想要大喊大叫,但却被张义德派来的内侍,直接用一汗巾堵住了嘴。 那些个负责冷宫的太监们,本来就比不得能行走于御前的太监得脸。加上本来就是无根之人,整治人的手段多的是。 在这深宫中,狭隘又残忍的人多了去了。菱修容原本是想要大骂这些人胆大妄为,不过是一群阉人,竟然也敢对自己动手。她眼里流露出来的不屑和厌恶,根本就没有任何掩饰。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菱修容在这后宫之中,恩宠也算是头一份。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还有后妃们,哪个见到她,不是毕恭毕敬? 如今她居然被一个从前都不曾见过的太监欺压到了头上,菱修容又如何能忍? 可今非昔比,那些心里扭曲的太监正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泄愤,尤其是在这些曾经的贵人们身上泄愤,那可比在一般的小宫女身上泄愤来得有意思多了。 结果自然没什么悬念。 一个失了势的废妃,对上宫里手段残暴的太监,能有什么好下场? “既然娘娘不愿意听话上路,那奴才就只能好好请您上路。” “我没亲眼看见,但听说菱修容出来的时候,连鞋子都没有,赤裸着脚,走去冷宫的。”百里桐在纪青霭耳边说,“啧,依我看,菱修容的确是活该,但这么被糟践,这宫里的太监……” 百里桐瘪了瘪嘴,她是个不怕事的,但是也不是什么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像是宫里这些太监,她的确看不惯,但是也不会跟这些人结下什么梁子。 跟君子有仇也还好,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是跟小人有什么龃龉,那日后,可就不得安生。 小人哪里管什么道义? “我看她这一次,是要被狠狠羞辱一番的。 ”百里桐有些唏嘘道。 世道就算是开放,但是女子的脚又怎么是能被旁人随意看见的? 可那太监让菱修容赤裸着双足从紫宸殿走到冷宫,要知道,紫宸殿是前朝,本来跟后宫也隔了好一段距离。而冷宫又在后宫最偏僻的角落,这一路走过去,遇见的不仅仅是后宫的女眷,更多的是外男和宫里的内侍们。 一般人可能真就要觉得羞愤欲死了。 纪青霭没有在意菱修容是怎么去的冷宫,相比于欣赏从前的对头的惨状,她更好奇的是菱修容怎么会被突然打入冷宫。 百里桐听到纪青霭这话,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 随后,她回过神来,忍不住笑出声。 百里桐是在嘲笑李同显。 后者都已经做得这般明显,但是,好像原本应该领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甚至,根本就没有朝着真相的方向想去。 这怎么就不是一件大喜事儿? 不过,在笑过之后,百里桐还是跟纪青霭解释了一番。 她的确很乐意看见李同显吃瘪,但她更想要纪青霭高兴。 “这不是很明显吗?先前你被皇上叫来紫宸殿,这里面就少不了她的挑拨。现在,皇上要收拾她,这不是很正常吗?”百里桐说。 纪青霭睁大了眼睛,“可,可这也不至于直接将人打入冷宫?” 宫里也是有规矩的,不是皇上想要废了谁就能废。何况,菱修容那是二品的后妃,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废除? 第278章 野种 百里桐笑了一声,“平日里自然是不可能这样的,如果菱修容跟我打起来,皇上也不可能将人废除,送进冷宫。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啊。” 纪青霭:“有什么不一样?” 百里桐:“你啊。” “我?” “对啊,因为菱修容招惹的人是你,所以,不管她对上你是占了上风还是下风,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百里桐说,“因为你在皇上心里就不一样。” 纪青霭听到这里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是李同显在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算是在为了自己出气。 她心里不是没有掀起一点波澜,但是面上只是抿了抿唇,“你这是来给他当说客?” 百里桐大喊冤枉,“这怎么可能啊!” 纪青霭见百里桐一脸憋闷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说笑的。” “这明明就是鬼故事啊。”百里桐哼哼道,她是疯了才会帮李同显说好话。 纪青霭也觉得这是鬼故事,倒不是说百里桐可能为了李同显来说项,而是李同显处理菱修容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像是李同显会做得出来的。 冠宠六宫的菱修容就这么被打入了冷宫,她没那么快就接受。 太突然了。 百里桐离开后,夏菽就进来给纪青霭读话本子。这些市井里的话本子,如今在内殿里有好一摞,全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宫里采买的太监,从外面买进来的。为的就是给纪青霭解闷,让她不至于太无聊。 而房间里,还放着一巨大的沙盘。 说是沙盘,又跟平日里的沙盘不太一样。 这沙盘上面,全都是木雕,将整个京城都缩小,用木雕展现了出来。 这也是李同显送进来的,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人在短短时间里,弄出来这么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木雕都很精巧灵动,也不全然是死物。像是在河边的水车,还会“哗哗”地转动,流水顺势而下。路上的马车,也能在路上“哒哒”地跑起来。就连街上卖风车的小贩手中的袖珍极了的风车,也能迎风呼啦啦的转起来。 就连那小小的牌坊,上面雕刻的字,虽小,却很清晰。每一处,都是用了心。 纪青霭现在就听着夏菽念话本的声音,盯着不远处的精致的京城沙盘景出神。 她的确是厌恨菱修容的,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李同显出手,就是杀招,直接将菱修容逼入了死胡同。 李同显到底是想做什么? 此刻,在钟粹宫中,一盏上好的天青色汝瓷茶具“哐当”一声,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你说什么?!”贤妃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静香,脸上的错愕完全掩盖不住。 静香现在也有点没回过神来,她在听见这一消息的时候,也是大感意外。 “今日,菱修容被打入了冷宫。”静香将自己之前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贤妃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她没有因为自己的死对头的倒台而感到畅快,反而心里有些发凉。 “被打入冷宫……”贤妃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 就像是李同显对这后宫的妃嫔们没有多少真切的喜爱一样,他自然对后宫的人也没有多深刻的厌恶。 自打贤妃掌事以来,在她的印象里,冷宫之中,就没有李同显送进去的人。 因为他的不在乎,所以她们这些在后宫的人,只要犯的不是谋逆杀人这样的大罪,哪里会被送去冷宫?李同显根本就不会在她们这些人身上,多花费一分功夫。 可是如今,李同显竟然亲手将自己曾经最宠爱的,至少表面上最宠爱的菱修容送了进去。这不仅仅是一件事情,同时这也是个信号。 贤妃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静香在一旁见状,赶紧上前两步,“主子,您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自打前两日,府上的老夫人带着假扮成侍女的医者进了宫,诊出自家娘娘有孕后,静香一直很关注自家娘娘的身子。 贤妃摆了摆手,捂着胸口,努力将刚才因为那个过于惊骇的想法而导致胸口闷滞之感压下去,“本宫没事。” 但实际上,贤妃心里已经变得很不平静。 皇上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处置了曾经盛宠一时的菱修容,无非是在告诉她们这些后宫里的其余人。既然菱修容都能因为冒犯了纪青霭,一夕间直接被打入冷宫,那么她们这些没有菱修容受宠的人,若是冲撞了纪青霭,将会是有什么下场,她们心里应当自己有数。 贤妃死死地拽住了手中的丝帕。 她忽然有些想笑。 她究竟是该说李同显深情呢,还是说她们这位皇帝真是无情? 深情给了一个人,而对她们旁的所有人,都是那般无情。 静香不知道自家主子现在在想什么,但是她现在却有些坐不住了。 自打两日前,她家老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来后,那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医者就留下来了两个药包。 老夫人在听闻自家娘娘有喜后,脸上的惊喜根本掩饰不住。 满朝文武如今最看重的可不就是皇上的长子吗?现在自家女儿有孕,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只不过,她家娘娘拉着老夫人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后,老夫人脸上的惊喜之色,顿时就变成了惊恐。 好事是她家娘娘怀孕了,坏事是这孩子不是皇上的。 所以,那医者离开的时候,留的是不同的两种药。 一个药包里是落胎药,一个是安胎药。 可是已经过去了两日,静香既没有等到她家主子让她煎安胎药,也没有让她煎落胎药。 静香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您现在应该做决定了。” 这孩子到底要不要。 若是不要的话,马上这孩子就要三个月,日后月份越大,越是不好落胎。 贤妃听着耳边传来的静香的声音,没有立即回答。 她手中的佛串被摩挲得发光发亮,却也没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平静。 就在静香以为今日也等不到自家娘娘的回答时,贤妃的声音落了下来。 “去给本宫煎一副安胎药。” 贤妃这话一出,静香陡然瞪大了眼睛。 第279章 求见 这…… 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主子?”静香以为自己听错了。 贤妃哪里能不知道静香心中所想?但是…… 现在贤妃伸手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凭什么她纪青霭的孩子就能好好留下来,本宫的孩子,却要悄无声息地拿掉?!本宫不服。” 贤妃脸色平静,但眼中却有几分癫狂之色。 静香闻言,明知不妥,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主子,以后要如何办?”静香问。 若是想要在这后宫之中悄无声息地产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只要留下来这孩子,终归有一日,会被人发现。 贤妃坐在位置上,也拧着眉头在思索此事。 片刻后,她开口道:“今日,去请皇上来一趟钟粹宫。” 现在她腹中的胎儿不过两月有余,但早产的孩子也不少。只要今夜能将李同显留下,那后面的一切,她自然能安排妥当。 “听闻平日里给本宫看诊的魏太医府上又得了一女,派人去送点东西。”贤妃道。 静香低头应诺,转身下去。 李同显下朝后,就去了紫宸殿。 他平日里就在此办公,如今纪青霭就在后殿,他也放心。 当钟粹宫的人过来时,李同显正在给纪青霭剥荔枝。 张义德进来通禀,他飞快看了眼在床上的令昭容,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爷,一时间不知道这话究竟该不该说。 “什么事?”李同显见不惯身边的人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眼皮也没有掀一下,直接问。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给纪青霭剥了一颗荔枝,放在了莲花碗里。 纪青霭拦过两次,但李同显依旧要来伺候她,她也就随他去。 反正有人愿意伺候,她自己舒坦了便好。 张义德踟蹰片刻,不得不开口:“……是钟粹宫那边派人来传话。” 李同显剥荔枝的手顿时一顿,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纪青霭。 南下回来后,他根本就没有涉足过后宫,更别说去见什么后妃。 就连贤妃掌管着后宫的事物,他离开几个月回来后,也没想过要听人汇报,只是让贤妃呈了折子,将这几月来后宫发生的重要的事记录上去,他看了两眼。 他心里可没有旁人。 可是纪青霭似乎并没有因为听见这句通传脸上有什么变化,在感觉到身边坐着的男人的视线时,她抬头,眼里甚至还蕴着浅笑,“皇上既然有事,那就赶紧去吧。妃妾这里一切安好,皇上无需劳心。” 李同显听到这话后,忽然拿着手帕随手擦了擦手指尖的汁水,然后伸手,两指放在了纪青霭的脸上。 再然后,李同显的手指头微微用力,就将原本挂在纪青霭脸上的那浅淡的笑容给拉平了。 纪青霭:“?” 李同显似乎现在才满意,“不准笑。” 纪青霭:“???” 她更是一头雾水。 她难道还不能笑? 李同显没解释,他就是觉得现在纪青霭在听见钟粹宫的人传来消息的时候,不应该这么风轻云淡,更不应该觉得无所谓一般,这么轻松大方地浅笑,还让他去处理就好。 他想要看见纪青霭生气,想要听见纪青霭霸道地说不允许他去见钟粹宫的人,哪怕放肆地说不让他去见后宫的任何妃嫔,他都会觉得高兴。 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他感受着纪青霭的大度。 他不想要这样。 “把人带进来回话。”李同显说。 他是想要让纪青霭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不能对她说的话,做的事情也都可以被她看见。 张义德在听见自家主子爷这话时,同时也感觉到了后颈处吹来的一阵凉风。 他欲哭无泪,他也不想要当着令主子说钟粹宫的人的事,可是刚才,不是自家主子爷让他直接开口的吗? 张义德把钟粹宫的人领到了屏风另一侧。 来的人是静香。 静香早就知道如今住在紫宸殿后殿的人就是令昭容,哪怕后宫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知道后妃住在紫宸宫是极为不合礼数的,但是她们皇上像是听不到这些议论似的,全然不予理会。 她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当着令昭容的面召见她,一时间,静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隔着一扇屏风,她也不敢朝里面多看两眼,就只闻着房间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似乎还混合着水果的清甜香气。 “奴婢拜见皇上, 拜见令昭容娘娘。”静香跪在地上,先给两位主子问安。 李同显:“钟粹宫有何事?” 静香:“回,回皇上的话,贤妃娘娘这两日头风病犯了,但,但太医院的太医最近差不多都没有在,在太医院当值,娘娘想请太医去看看。” 虽然太医院留的有人值守,但李同显的确是将太医院的精良,都牢牢地留在了紫宸殿。为的就是若是纪青霭这头有什么问题,太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过来,替她诊治。 李同显拧眉,“张义德,你带人跟着去钟粹宫走一遭。” 他不准备让太医院的人提前泄露什么消息出去,自然是要安排人跟着。 静香一听,有点慌了。 她这般说,就是想要让皇上知道她家娘娘病得不轻,寻常太医都束手无策。按理说,她家娘娘都已经这般模样,自然是想要让皇上去看一看的。从前皇上听闻哪个后妃不舒服,但凡是有时间,都会亲自去看两眼。不然,当初的后宫中截胡的侍寝又是怎么出现? 她可不就是为了让皇上去钟粹宫走一趟吗? 但如今,皇上并不理会。 张义德已经走到了静香跟前,但现在静香人都还跪在地上没起来,他不由皱眉,“静香姑娘。” 这一声,已然是警告。 静香心一横,突然一下就朝着地上“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张义德正觉得不对劲,还没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的静香已经开口:“求求皇上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娘娘这段时日为后宫之事操劳,这才病倒。求皇上去看看吧,娘娘她——唔——” 静香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张义德招过来的两个小太监给捂住了嘴。 张义德眼角抽抽地跳,就算是隔着一扇屏风,但这一刻,张义德也感觉到了来自自家主子爷的不善的目光。 “没规矩的东西!”张义德愤愤骂了声,他看着静香,眼里只剩下怒火。先前就因为他当着令主子的面提了钟粹宫的人,皇上的脸色已经很不好。如今,钟粹宫的宫女居然这么没规矩,当着令主子的面就敢讲让皇上去钟粹宫。 纪青霭当然也听见了静香的说话声。 第280章 独属 李同显的脸色已经不是能用阴沉来形容,他没想到在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竟然变得这么不知分寸,口无遮拦。 就在李同显准备让人将静香拖下去的时候,纪青霭先一步开口了。 “既然是贤妃娘娘有事,不如,皇上就先去钟粹宫看看?毕竟,唔——” 纪青霭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她的跟前就先罩下来一团黑影,然后她就感觉到唇上一热。 再然后,唇瓣上就传来了些许拉扯的微微的痛感。 是李同显在撕咬着她的唇。 纪青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腰间便又传来了不算陌生的感觉。 她腰间,缠上了李同显的臂膀。 这像是什么话?! 纪青霭一想到在屏风之后,还有旁人,顿时就想要伸手推开眼前的人。 可她的拳头落在李同显的肩头时,显得是那么绵软无力,根本撼动不了眼前的人分毫。 无奈最终只能发出暧昧的呜咽声。 李同显现在几乎像是泄愤一样,死死地含住了纪青霭的唇瓣。 他实在是不想再从这张他又爱又恨的嘴巴里听见任何自己不喜欢的话。 在听见纪青霭主动让自己去钟粹宫看望贤妃时,李同显心里生出来的那股子暴戾,几乎快要控制不住。 她怎么能这样? 就这么将自己随意地推给别人? 李同显咬住了纪青霭的唇,卷着后者的小舌头,狠狠地缠绕,不想松开。 他不是没感觉到纪青霭的推拒,也不是没听见纪青霭的声音,但是心头的那股执念,点燃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松手。 他很痛,也想要纪青霭知道他的痛。 直到跟前的人脸色发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时,李同显这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松开了。 至于现在在屏风后面的人,早就消失一空。 张义德知道自己刚才没看住静香就已经闯了祸,现在哪里还敢把人留在殿内。 静香一被带出去,就挨了这位大太监的一脚。 张义德那张脸圆滚滚的,平日里又总是端着一张笑脸,在这后宫之中,看起来都算是格外和蔼可亲,总是能给人是个好脾气的老好人的形象。 但是,能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宫里太监的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像是平日里表现出来那么和和气气的样子? 张义德:“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敢在皇上跟令主子跟前大放厥词。来人啊,将这贱婢拖下去,杖责二十,再送去钟粹宫,派人给贤妃娘娘带话,让钟粹宫上上下下好好学学规矩!” 哪怕贤妃是如今这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后妃,但张义德也没有太将这位主子放在心上。 若是从前,张义德可能还会忌惮一二,但如今…… 张义德想到直接被他家主子爷送去冷宫的菱修容,不由摇了摇头。 贤妃是如何能拿到这管理后宫的权利,旁人不知道,他这个一直都跟在皇上身边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有小公主在膝下的德妃身份特殊,当初的菱修容只是个舞姬出身,自然这后宫还是要交给最有资历,家世也还看得过去的贤妃管理。 如今,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跟贤妃打擂台的菱修容都进了冷宫,贤妃在这宫里,还有什么用吗?最终这权柄,自然是要交到皇后娘娘的手中。 即便还没有皇后,按张义德看着眼前的情况,他家主子爷怕不是想要将这权势,交给令主子。 如此一来,在这后宫中,既无宠爱加身,又无权柄在手,这样的贤妃,还真是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静香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的主张 ,最后居然要受这种重罚。 平日里谁不知道她是贤妃的心腹宫女,一个个对她都毕恭毕敬。但如今,却要被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二十大板落在人身上,哪怕不残废,也是要在床上躺着休养个小半年的。 静香想哭喊,可是嘴里已经被身边的两个小太监给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内殿里,李同显虽然松开了纪青霭的唇,但是他那只放在纪青霭后颈上的手却没有挪开半分。 李同显的额头跟纪青霭的额头相接,他滚烫的呼吸几乎就这么喷洒在纪青霭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低喘。 算一算日子,李同显知道自己都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碰过纪青霭。 现在就只是一个吻,都能让他隐隐在失控的边缘。 “令娘……”李同显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一股隐忍的疯狂,“别把我推给别人。”李同显那只放在纪青霭后颈上的手,忍不住用了点力。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彻底将纪青霭禁锢在自己身边似的,让人靠近自己,而不是推开自己。 纪青霭睁开眼睛,眼里还有些迷蒙。 她对李同显的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不过是一个亲吻,几乎就能让她瞬间回到当初跟李同显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时候。 身体对李同显的靠近给出的反应也很直接,哪怕她心里想推开眼前的男人,可是身体已经先一步妥协。 当听见李同显这话时,纪青霭压住了心头怦怦直跳的内心,她抿唇,眼尾处还泛着一抹浅红,映衬着那张雪白的小脸,看起来过分羸弱又娇柔,令人心底无端生出来疯狂的占有欲。 “妃妾不是推开皇上,而是皇上本来也不是妃妾一人所有。”纪青霭看着李同显的眼睛开口道,“哪怕是在后院,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不也是要被世人所不容吗?” 李同显:“朕许你吃醋!” 李同显着急,忍不住用上“朕”来命令纪青霭。 他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纪青霭看着眼前的人,她微微抿唇,那样子看起来好似有些苦恼,“那皇上,是妃妾一个人的吗?”纪青霭问。 这话不可谓不大胆,尤其是在那晚在紫宸殿内,纪青霭跟李同显之间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更是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肆”跟李同显讲过话。 可是李同显在听到这话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高兴。 这可是这么些时日里,他的令娘,终于像是从前那般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客套疏离。 李同显握住了纪青霭的那双手,舔了舔唇,“你想吗?” 只要纪青霭说想,他定然会让她如愿以偿。 谁知道李同显这话一出,纪青霭脸上就浮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还带着点讥讽。随后,李同显就感觉到自己手中握住的那双柔嫩的小手,在一点一点从自己的掌心里抽离出去。 李同显原本高高升起来的心,在这一刻,又因为纪青霭的动作,陡然一下重重重新跌回了原地。 “皇上若是不想回答就算了。”纪青霭兴致缺缺。 第281章 毒誓 李同显急了,他微微用力,将纪青霭的那双手留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不再给她半点抽离的机会。 “对不起,令娘,是我错了。”李同显好不容易看见一点从前纪青霭对待自己的影子,又如何舍得让她又缩回去?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要将纪青霭推一把,推她主动走到自己跟前。 他的错,他自然是要主动走到纪青霭跟前。 哪怕现在的纪青霭,一步也不愿意朝着他走过来,那他也愿意自己走过去横在他们中间的这一百步。 纪青霭还看着李同显。 她在等李同显给自己回答。 她想过了,若是今后一直活在这患得患失里,活在猜疑中,还不如趁着现在,问个明白。 反正,无论如何,她跟李同显之间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若是李同显不愿意,她想,就算是凭着肚子里的孩子,她这辈子在后宫之中,应该也不会过得太艰难。至于别的,她不要也行。 “好。” 就在纪青霭脑子里想着李同显会怎么拒绝自己的时候,耳边忽然冷不丁地就落下来了这么一个字。 纪青霭抬头,神色怔忪。 这个字有些太轻,她像是没听清楚。 李同显的视线一直都落在纪青霭的身上,后者脸上的每一分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声轻叹从李同显的唇角边溢出,他当然是看出来了纪青霭此刻的不可置信。 他心里有些难受。 像是被一支射穿了心脏的箭羽,反复拉扯,在胸口那一处伤口处,反复研磨,伤口久而不愈,钻心刺骨地痛。 李同显在心里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纪青霭对自己的不信任,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是他活该。 但是,他不想失去眼下的机会。 哪怕纪青霭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 李同显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了纪青霭的半张脸。他声音近乎于呢喃,“令娘,日后我就只有你,好不好?” “你也看看我,好吗?” 他知道纪青霭心里没有别人,但是她如今也看不见自己。 失去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曾经拥有,更让人放不下。 纪青霭感觉到自己的唇瓣上时不时地被眼前的男人触碰,李同显几乎是捧着她的脸,唇也是碰着唇,跟她说出来这话。 她能感觉到李同显的小心翼翼,对自己视如珍宝的样子。 纪青霭愣住了。 从此以后,李同显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吗? 她先前在问出这话的时候,想过李同显的回答。但是这种干脆的回应,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出神。 或许是因为现在在自己跟前的人手心太烫,也或许是因为李同显的目光过于炙热,纪青霭感到有些不适,想转头,避开李同显此刻的目光。 奈何现在她的半张脸都还被李同显捧在手心里,想避,都无处可避。 李同显的确给了她一份沉甸甸的回答和承诺,但与此同时,也在问询。 若是现在李同显的姿态再强硬一点,她便能用更强硬的回答堵回去。可偏偏李同显那声音,听起来是在请求。 纪青霭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同显还在等着纪青霭的回答,他看见纪青霭挣扎中又带着点茫然的神色时,心里一叹。 还是不行吗? “承诺很重。”忽然,就在这时候,李同显听到了纪青霭的声音。 他眼里几乎是在这瞬间就窜起来了一小簇明亮的火苗,满心满眼里都是眼前这人,等着纪青霭接下来的话。 纪青霭伸手拿下了李同显放在自己侧脸上的那只手,“就只有妃妾一个人,皇上是真的愿意吗?若是日后反悔……” 纪青霭想说,她本来就不相信什么承诺,若是日后反悔,自己也拿李同显无可奈何。 可是这话还没有说出来,李同显已经直接在她跟前竖起了手指,对天起誓。 “我李同显若是有朝一日,违背今日誓言,便不得善终,不入轮回。” 李同显这话说得又快又急,纪青霭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先将誓言讲完。 纪青霭:“你疯了?!”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却忍不住一笑。 纪青霭是真的觉得李同显疯了,发这样的重誓,都不曾多加思索,现在还笑? “你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令娘。”李同显说。 纪青霭:“……你赶紧呸呸呸,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就算是她不相信李同显,但也没有想过要这人下辈子不入轮回。 那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李同显却固执要让纪青霭重复先前的话,纪青霭一头雾水,她先前说了什么要紧的话? “……你疯了吗?”纪青霭试探着问,她刚才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李同显眼里的笑意看起来更加明显,随后,纪青霭都还没有明白眼下这算是什么情况,她整个人就被李同显抱在了怀中。 “这样就挺好,令娘,就这样对我说话。” 不要时时刻刻告诉他“尊卑”,也要用冷漠和疏离来告诉他“君臣”,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最为寻常的相处。哪怕不敬,也是亲密。 纪青霭被抱住的这瞬间,耳边在听见李同显的话时,愣了愣。 她的双手还放在被褥上,手指头这时候却忍不住微微弯曲,动了动,但还没有抬起来。 “就这么重要吗?”纪青霭问。 “重要。”李同显的声音低沉,又带着那么几分莫名的郑重,“我不想跟令娘生分,就这样,好不好?” 第282章 软化 纪青霭那双放在被褥上的手,最终还是抬了起来,放在了李同显的后背上。 这个动作,对于从前的李同显来说,当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对于现在的李同显而言,却直接令男人眼底都有些泛红。 李同显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没有感受过纪青霭对自己的主动,她的客套,她的冷漠,就像是直接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任由他如何示好,她就安静地待在另一边,不对他的反应做出任何回应。 像是在看他一个人的戏剧,她游离在外,像是事不关己的看客。 可是如今,纪青霭伸手抱住了他。 李同显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令娘。”他的声音很低,他没有指望现在纪青霭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在纪青霭抬手的那瞬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纪青霭态度的软化。他不着急,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可以让怀里的人慢慢回心转意。 “我从前没有给过任何人承诺。” 他知道自己开口说话的分量,所以从来不会轻易许诺。 但是今日,他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告诉纪青霭,他可以,可以身边就只有她,日后再也不要旁人。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的李同显显得颇有些委屈巴巴的声音时,她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其实,皇上刚才不必发那样的毒誓……” “只要不违背,也算不得毒誓。”李同显笑了一声道。 纪青霭见状,尤其是在对上李同显那双格外坚定的眼神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从李同显的怀中挣脱了出去,这一次,可能是因为李同显刚得到了她好不容易的回应,没有再想要强势禁锢着她,便顺势松了手。 纪青霭:“皇上还去钟粹宫吗?” 李同显本来就没想过去,现在他只想守着纪青霭。哪怕是贤妃生病不舒服,但他又不是太医,去了能有什么用? “我本来也没想要过去。”李同显低声说。 纪青霭:“可刚才……” 刚才静香几乎算是冒死说了那么多话,估计那位可能真病得不轻吧? 她倒不是善心泛滥,不过是觉得有点蹊跷。 入宫这一年多时间,纪青霭也知道贤妃身上并没有多少宠爱。但似乎,还挺得李同显信任。钟粹宫这位,对于李同显要宠信谁,好像从未怎么关注,也不曾干预,更做不出来“截胡”这种事。所以,刚才静香的举动实在是出人意料,纪青霭现在才想要知道贤妃她到底想做什么。 要知道,那还不得让李同显走这一遭? 李同显有些不满,他看着纪青霭,眼里仿佛都带上了几分控诉,“别人的事情令娘倒是很上心,可你刚才才说了,我身边不需要旁人。” 纪青霭:“……” 她不过是有点好奇。 但现在,对着这样的李同显,她只能低咳两声,掩饰尴尬。 她这一咳嗽,顿时就让李同显紧张了。 “是不是不舒服?嗓子眼?昨夜睡觉是不是下面的人没伺候好?窗户关了吗?”李同显立马甩出来一大堆的问题,而且作势就要让昨晚伺候的人过来回话。 纪青霭赶紧打断,“妃妾无事……” 纪青霭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想要从李同显这儿知道钟粹宫那边是什么情况,看起来不太可能了。 另一头,静香被几个太监七手八脚地抬进钟粹宫时,贤妃手边的茶具都碎了好几套。 这算是什么?! 贤妃站在院中,目光不由变得有些阴冷。 静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罚,而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静香是自己的贴身宫女?皇上这般不留情面,这哪里是让静香受罚?这分明就是在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 夜幕降临时,钟粹宫里又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贤妃已经就寝,刘寻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床上那一道玲珑起伏的身躯。 刘寻脱了鞋袜,躺到床上,刚伸手放在贤妃的腰间,把人抱过来,压在身下,伸手就要去解怀里人的衣服时,贤妃忽然开口:“本宫有身孕了。” 几乎是在这瞬间,刘寻的手就顿住了。 寝宫里已经熄了灯,但这不妨碍贤妃看清楚现在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眼里的错愕。 随后,刘寻眼里的这点错愕,就变成了狂喜。 “当真?!”刘寻声音激动,他像是反应过来,忽然一下就从贤妃的身上翻了下去,伸手便放在了贤妃的小腹处,“这里,当真有了我们的孩子?” 刘寻在听见贤妃这话的时候,就没怀疑过贤妃肚子里的孩子除了是自己的,还会有别的什么人。 刘寻没想到,自己今夜被贤妃召来,竟然还有这样的惊喜等着自己。 他跟宫里大多数的御林军不一样。 第283章 恋慕 御林军算是皇上的亲兵,而且这种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活儿,这京城里多的是权贵人家的子弟想要去干的差事。 但是御林军也不可能全然都是酒囊饭袋,除了一半是权贵子弟和武官世袭荫庇,还有一半的人便是从武试中选拔出来。 既然有文状元,自然也有武状元。 刘寻便是当年的武状元。 只不过他这个武状元运气不太好,当年刘寻带着寡母上京,却不料在京城中撞上了有名的纨绔子。 锦衣卫副指挥长家中的幼子杨森,此人最是好色,在京城里,不是没做过强抢民女这种事儿,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他有个臭名昭着的疯狗一样的亲爹,别说是寻常人,就算是文武百官,也没有几个愿意主动招惹。 至于流连秦楼楚馆,也是常有的事。 刘寻生得不俗,自然他那寡母也颇有几分姿色。 刘寻的寡母有一日上街去卖鞋垫时,便被杨森盯上。 虽然说杨森那强抢民女那一次,虽然没对他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回到家后,还是被他亲爹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种事,也就是言官们不想跟凶名远扬的锦衣卫有任何牵扯,但是一次就够了,若是还有第二回,言官们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那段时间,杨森也就只去听听曲儿,找几个名妓陪着自己。 但是花楼里的姑娘,哪里有征服良家子来得畅快? 当刘寻的寡母出现在杨森的视线中后,杨森便将主意打了上去。 他派人去查过刘寻一家,发现刘母只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后,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更是有些平静不下来。 寡妇好啊! 寡妇被自己占有了,那还有脸到处声张吗? 何况,就算是这寡妇想要豁出去,但也要考虑到她自个儿的儿子吧?御林军在旁人眼里可能算是个不错的差事,但是在杨森眼里,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上京城里的权贵和清流人家,他亲爹想要什么样的把柄没有? 这些人见了他,也只有恭维的份儿。 至于背后怎么议论他,他哪里需要放在心上? 所以,刘寻这么个小小的武状元,杨森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杨森强要了刘寻的寡母,这件事情,也如同杨森最初想象中的一样,刘寻的寡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在第一次后,刘母想要以死明志,却被杨森轻飘飘的一句“你儿子的前途你难道没考虑过”的话,给按了下来。 刘寻并不是日日回家,他要在宫里当值,自然并不知道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 直到一月后,他回家,从街坊邻居口中听闻他母亲不知道何时成了旁人口中的“荡妇”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他回家刚问出口,刘母就绷不住,痛哭了起来。 她被杨森那个跟自己儿子年岁差不多大的小畜生强占后,后者如食髓知味一般,恨不得日日都缠着她。 可怜她一个人,反抗不得,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占有。这种惊慌恐惧,却因为家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而压抑了一个多月。现在被儿子知晓,刘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寻在知道前因后果时,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脸色黑得发沉,转过身就出门。 刘母在后面追他,却没追上。 刘寻打听到杨森在何处后,直接赶了过去。 那日杨森在户部尚书家中参加姚家老太爷的寿辰宴,他没有请帖,自然进不去姚家,只能在外面候着。 姚家老太爷过寿,贤妃也求了李同显的恩宠,离宫半日,特来府上给祖父贺寿。 当刘寻躲在杨森轿子里,在后者上轿的那一瞬间,就直接将人刺杀后,很显然,刘寻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掩埋隐藏什么。 毕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小儿子,就凭着锦衣卫的手段,刘寻不觉得自己做得再隐蔽,再天衣无缝,能逃过锦衣卫这群疯狗的追查。 刘寻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一个败类,强占了他母亲的身子,若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要为了自己的仕途,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忍气吞声的话,那简直跟畜生没什么两样。 可最后刘寻也没有死成。 他被贤妃救了。 从前刘寻就知道,自己就是贤妃娘娘在后宫中寂寞时,找来的解闷的工具。可能贤妃娘娘就只是看上了他的身子,他也不在意。 在他看来,贤妃娘娘不仅仅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爱人。 无论贤妃要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他还记得自己那日在户部尚书府外,浑身鲜血,被人压在地上,嘴里都吃了好几口的灰尘时,朝着他走来的女子。 “放开他。” 这三个字,刘寻想,自己能记一辈子。 那道逆着光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他这辈子也能铭记于心。 刘寻从来不奢望自己能成为贤妃娘娘心里的那个人,但是,如今,听见娘娘说,她肚子里有孩子后,刘寻就算是再怎么镇定,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刘寻有些无措地看着现在还躺在床上的贤妃,“方才我是不是压到了娘娘的肚子? 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贤妃还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没起来,在听见刘寻这话时,她眼里闪过一丝有些奇异的光。 “本宫以为你会害怕。” 这可是给皇帝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可不是给别人。 刘寻的命,都掌控在那男人的手里,刘寻现在居然第一反应是惊喜,贤妃当然觉得意外。那莫名的,心里似乎还多了些别样的想法。 从未有哪个男人像是刘寻这般珍视自己。 这种偏爱,她不曾在李同显身上得到,也不曾在家中得到。 当年李同显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四皇子时,还是太子的先帝,才是众人看好的对象。她父亲将她许配给李同显,同时,还准备将家里的幼妹,送进东宫。只不过太子年岁尚小,她妹妹还没来得及进去而已。 不论是在出嫁前的娘家,还是嫁人后的夫家,都没有谁像是刘寻这般,将她看得这般重要,也没有谁像是刘寻这样因为出自于爱而对她小心翼翼。 刘寻后知后觉意识到贤妃在说什么,他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但很快,刘寻对贤妃的担忧和心底某个疯狂的念头就占据了上风。 他上前一步,拉住了贤妃的手,“娘娘,我们私奔吧。” 贤妃差点没直接呛出声。 她找刘寻过来,可不是来商量这种牵连九族的大罪之事的。 纪青霭想打听贤妃的动静,但因为李同显不配合,她便有些无从下手。 好在第二天,百里桐又来探望她。 纪青霭顺势就问起了钟粹宫的情况。 百里桐平日里就不怎么关注后宫其余人的动静,但昨天静香被抬着回钟粹宫这件事情,实在是传播太广太快,她不想知道都难。 听到纪青霭问起来的时候,百里桐直言道:“贤妃好像真的生病了,听说昨天晚上,钟粹宫又请了一次太医。” “而且,我听闻昨晚上贤妃身边的人,还来找了皇上,希望皇上能去看一眼。”百里桐给纪青霭喂了颗蜜枣,“不过,钟粹宫的人别说见到皇上了,这人都还没喊出声,就被张义德身边的人给捂着嘴带了下去。” 自打出了静香的事,这后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视线都盯着钟粹宫呢。 所以,钟粹宫的宫女大半夜地去请李同显,这事儿在各个宫里都不算是什么秘密。 可能现在大家都在看钟粹宫的笑话。 纪青霭听到这里的时候,正好,就看见门口有一道阴影落下来。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还能让周围的宫女和太监都不吱声儿的人,除了李同显还能有谁? 纪青霭眼神一闪,忽然就抿嘴笑了。 “微之?”纪青霭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门口处,声音轻柔地叫了人。 第284章 看客 李同显站在门口,原本还很踌躇,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 要是放在往日,他既然来看纪青霭,当然是要让百里桐离开的。没道理他堂堂一国之君,还要让后宫一小小嫔妃。 但是现在李同显却不敢这么贸然让百里桐离开。 因为现在在纪青霭这儿,恐怕百里桐比他重要多了。 他若是让百里桐离开,纪青霭也许会不高兴。 纪青霭不高兴,就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就在李同显准备等会儿再过来的时候,忽然这时候,他的耳边就传来了纪青霭那句似乎都还带着惊喜的声音。 李同显倏然回头。 这一刻,李同显的眼睛很亮。 他知道纪青霭害羞,从前他想要让纪青霭叫自己的表字,纪青霭都只会在人后叫他。甚至,这还得是她心情极好的时候。 可是现在,李同显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纪青霭就是当着百里桐的面,叫了他的表字。 “令娘!”李同显大步走了进去,看向纪青霭的时候,眼里是止不住的惊喜。 纪青霭冲着李同显弯了弯眼睛。 就这个举动,顿时让李同显有一种回到了石安城的错觉。 当初在石安城客栈的时候,他的令娘就是站在院子里,这般笑盈盈地看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那一幕,跟眼前这一幕似乎重合了。 “今日感觉如何?”李同显过来的时候,百里桐就很自觉地站了起来,将身边的位置让给了李同显。 百里桐原本是想要离开的,但她在收到纪青霭忽然递来的一个眼神后,微微一愣,然后就站在一旁,安静地当个透明人。 纪青霭大约是想到李同显的反应,所以看起来也没有太意外。 她摇头,“春麦她们把我照顾得很好,你不要担心。只不过……” 纪青霭话音一转,李同显脸上的神色明显透出了几分担心。 “只不过什么?”李同显问。 纪青霭微微垂下眼睑,看起来好像有几分纠结,“我刚才听说贤妃娘娘似乎身体很不舒服,微之,不然你去看看她吧。”她说完这话后,又飞快道:“我不是想把你推开给别人,而是我觉得她既然都生病了,你若是不去的话,难免会落得个薄情寡性的名声。” 李同显几乎是想都不想,直接开口道:“我不在意!” 他什么时候在意过旁人对自己的评论?何况,一般人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妄议他。 “可是我在意。”纪青霭皱眉,抬起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我不想微之你因为这件事情,而担上这些骂名。” 纪青霭这话让李同显有些动容,他叹了一口气,“你对她那么心软做什么?” 纪青霭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她浅浅一笑,回握住现在李同显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我不是对贤妃娘娘心软,我只是担心你。” 这话简直说得李同显浑身都舒服极了,他怎么还可能不同意纪青霭的要求? “行吧,等会儿我就去看看她。” 李同显摆驾去了钟粹宫。 百里桐这才重新坐回到纪青霭身边,然后冲着后者竖起了大拇指。 “令娘,你变厉害了。”百里桐心里百感交集,从前那个没心眼子,现在都会在李同显跟前耍心眼,甚至还真就这么把刚才的男人给骗了过去。 “难怪你刚才还叫皇上的表字。”百里桐之前是不知道李同显的表字的,但前后串联起来,她也能想明白,“敢情你这是在打感情牌啊!”她就说之前纪青霭可不会在李同显面前这么腻腻歪歪,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儿,原来是别有所图。 百里桐深感纪青霭学习太快,自己都有点追不上。 从前她可都是看不上纪青霭那么一副好骗的样子,结果转头,纪青霭都敢行骗到皇上头上去,她不得不甘拜下风。 纪青霭轻笑,“那你想不想知道?” 她问的是百里桐究竟想不想知道钟粹宫里那位到底想做什么。 她都感到好奇,百里桐当然只会更加好奇。 “想!”百里桐很干脆地给出了回答。 纪青霭眼睛弯弯的,“那你就说我做的好不好?” 百里桐没有办法违心摇头,更何况,算计李同显这种事,怎么想都怎么让她觉得兴奋啊! “可真是太厉害了!”百里桐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快速给纪青霭剥了一颗荔枝,然后递到了她唇边,“张嘴。”百里桐说,“这是奖励。” 纪青霭笑眯眯接纳。 “不过,你也真是够放心啊。”百里桐在知道刚才纪青霭的目的后,又有那么一点担心,“贤妃昨天走了这么一招棋,显然是想要将皇上留在钟粹宫。你真的不担心吗?” 如果李同显真的宠幸了别人的话。 纪青霭抿了一下唇,“如果他会这么做,就算是我担心也会做。如果他不会碰别人,那我不担心他也不会做我不高兴的事。总是担心旁人的举止会不会背叛自己,太累了。不如,让他自己证明给我看。” 患得患失都是因为太喜欢,现在纪青霭很清楚,在这段感情里,自己才是上位者。 看似她跟李同显的地位很不平等,但握住主动权的,永远是没有那么爱的人。 至少现在纪青霭还能确认,在李同显心里,他只看得见自己。 她不想去纠结,甚至去监视李同显会不会对自己忠诚,关注别人,不如专注自己。李同显既然已经先给出了承诺,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当一个合格的观众,看在舞台上的人主动给自己证明。 若是表演不好看,她当然是可以离开席位,去看别的戏台子。 百里桐听着纪青霭这话,愣了片刻后,笑出声。 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终于也有栽在别人手里的时候。”百里桐很显然喜闻乐见这种事的发生,“那你觉得为什么贤妃忽然变得这么急躁?她从前可不在意这后宫里谁受了恩宠,反正她手里有权势,哪怕像是从前的菱修容那么受宠,在她跟前,还不是要低一头?” 贤妃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了。 第285章 权柄 但是没办法,她肚子里的孩子会越来越大,若是她一直都得不到跟李同显的同房的机会,那这孩子就瞒不住了。 接二连三派出人去请李同显,却都被拒了回来。 就在贤妃快觉得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忽然,这天中午,李同显就到了钟粹宫。 贤妃在听见小太监的通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她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没有像是从前那样起身迎上去,反而去了内室躺下。 既然当初打着就是生病的名头,做戏当然是要做全套,贤妃不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钟粹宫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贤妃之前已经事无巨细地安排了下去。虽然说李同显来得有些突然,但钟粹宫的人都被贤妃调教得机灵听话,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李同显一脚跨进贤妃的寝宫内时,就闻到了一股极浓郁的药味。 他又不是什么神医,光是凭着这一股闻起来都好像大差不差的中药味就能分辨出来这里面有什么药材。 李同显眉头微微一蹙,他之前全然当贤妃这病是装出来的,但如今这么一看,又有些不太确定。 李同显伸手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正好,从内室里出来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女。那托盘上有一只已经喝完的,只剩下一层浅浅的褐色的药汁的药碗。看起来,应该是贤妃才用了药不久。 小宫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看起来有些面生。 李同显才想起来平日里在贤妃身边伺候的静香,昨日因多嘴不懂规矩被杖责,估计现在还没起不来身。 一想到这里,李同显的眉头就蹙得更深了一些。 钟粹宫的人太没规矩,显然都是从前贤妃在这后宫这种的权力太大了些,才让这些奴才们,一个个的,敢在纪青霭跟前大放厥词。 贤妃已经听见了李同显过来的动静,那药,是她故意当着李同显的面喝的,就是为了在后者面前证明自己是真的“生病”。 贤妃笃定李同显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喝的是安胎药,可能因为心里有那么一点扭曲的报复想法。 她当着李同显的面,怀着别人的孩子,喝安胎药。 这么做了后,内心那种快感袭来,让她感到痛快极了。 “皇上……咳咳。 ”贤妃脸上用了脂粉,看起来有些苍白,她低咳了两声,“请皇上恕罪,妃妾身子不大爽利,不能给皇上请安。” 李同显没有走到贤妃的床边,而是站着距离她有些距离,“无妨。”李同显淡声说。 他在听见贤妃咳嗽的那一瞬间,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李同显想到如今纪青霭的身子娇贵,若是他被贤妃传染,这再回去看纪青霭的时候,岂不是也就连累了纪青霭? 所以,李同显选择了距离贤妃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站着,并不靠近。 “朕听说你生病,既然如此,就应该好生休养。”李同显说。 贤妃脸上露出笑容,“多谢皇上体谅,但妃妾都是帮着皇上打理这后宫,这都是妃妾分内之事,妃妾定然不会让皇上失望。” 李同显沉吟片刻,似乎是在这瞬间做了什么决定,“既然生病,那就好好养病,朕也不是那等苛刻之人。等会儿朕会安排蓬莱宫的人过来,来打理后宫的琐事,你就好生休息,不用想那么多。” 李同显的确是想过日后让纪青霭来掌管后宫的,尤其是现在纪青霭肚子里还有了孩子,只等到三个月一满,他就准备昭告天下,也趁此机会册封纪青霭为贵妃。 到时候为四妃之首的纪青霭,自然也是最有资格插手管理后宫事务的人。 只不过如今,李同显知道纪青霭的身体不好,太医院的人已经重复叮嘱过她不可劳累,李同显这才没有跟纪青霭提任何有关掌管后宫这些琐事的事。 可现在,李同显看着这样的贤妃,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来了另一个念头。 不如,现在先将这钟粹宫的权力,交给蓬莱宫的人。 省得这钟粹宫的人越来越没个规矩。 贤妃一听,大吃一惊。 这可不是她计划里的事。 “皇上?!”贤妃没能控制好自己的音调,在听见李同显这话的后一秒,就差点直接尖叫了出来。 若是换做别的事,贤妃自然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是,现在李同显是想要将她最为看中的权柄拿走,贤妃如何能坐得住? 这掌管后宫的权柄,就是她生活在这后宫最大的倚仗,她怎么可能让李同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收回去? 何况,现在李同显这话里表达出来的意思,可不是暂时让她移交权力,而是彻底交出去。 “听闻令昭容妹妹最近身体不适,这,这怎么好意思还让昭容妹妹操劳呢?不然,还是算了吧。” 贤妃在开口的那瞬间,就知道自己有些失态。 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自己的状态,忍着烦躁,将自己的担忧和顾虑讲了出来。 可是李同显根本就没有打算真的让纪青霭来操劳,“朕不会让她受累,蓬莱宫有一名宫女,叫紫烟。当初,此人是先太后宫中的人,处理起后宫的事务,应当能很快上手。等会儿朕就下令,让她过来接手,你只需要让人将东西交接给她便好。” 贤妃在听见李同显这话时,放在被子里的手差点没直接将寝被给撕烂! 事到如今,她如何还不明白李同显的意思? 眼前这男人,分明就是要用这后宫的权势给纪青霭做脸! 纪青霭不需要劳心费神,她身边自然有李同显安排的人替她将一切麻烦都处理干净。纪青霭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坐享其成,担个掌管后宫的名义便好。 那自己呢? 贤妃不想跟任何人比较,但是,李同显这般分外明显的区别对待,还是令她心头冲刷上来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她可是辛辛苦苦帮他操持了这么多年的后院,如今,难道就要因为要给纪青霭做面子,就这么交出去自己手中的权力吗?! 她不服! 第286章 偷袭 贤妃的脸色变得苦涩,她坐在床上,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皇上,那妃妾呢?” 李同显似乎很意外她能问出来这样的问题,“你只需要让人去跟蓬莱宫的人交接便好,你身子不好,最近就好好在床上休息吧。” “不是!”贤妃忽然有些忍耐不住,她看着李同显,那双眼睛里已经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控诉和愤懑,“皇上,您让妃妾将管理后宫的权力交出去,那您考虑过妃妾吗?日后,妃妾在这后宫之中,可还有立足之地?” 李同显像是才明白过来贤妃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就因为这样,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当初能分享权力给贤妃,那么现在,自己自然是有收回来的权力。而贤妃,怎么敢有怨言? 李同显冷了脸。 “贤妃,你不要忘了,这掌管后宫的权力,原本就应该是在皇后手中。先前,你只是代为掌管。”李同显沉着声音说。 先前他就觉得钟粹宫的人变得越发没有规矩,如今看着贤妃,这钟粹宫的主子,李同显忽然有点明白为何这钟粹宫下面的人会如此没规矩。 上行下效。 上面的人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难道还指望下面这些伺候的人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李同显越发觉得自己今日来,将这掌管后宫的权力要回来是一件很明智的事。 就凭着现在贤妃对手中权势的执着,放任下去,长此以往,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贤妃被李同显这一声话泼了一盆冷水,她咬了咬舌尖,逼迫现在自己冷静下来,她已经没了李同显的宠爱,不能就这么被李同显厌弃。 何况,今日她演的这一场戏,可不是为了让李同显对自己感到厌恶的。 很快,贤妃就收拾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皇上,妃妾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令昭容妹妹她如今不过是二品妃嫔,若是让蓬莱宫的人掌管这后宫的事务,妃妾是担心这不能服众。若是这样,不是给妹妹添麻烦吗?”贤妃说这话的时候,主动从床上走下来,她给李同显倒了一杯茶,想要递过去。 李同显却避开了贤妃伸出来的那只手,甚至,他还朝着旁边走了一步,像是在避开贤妃这个人。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朕预册封令娘为贵妃,如此一来,她掌管着后宫,也算是理所当然。”李同显像是没看出来贤妃此刻的咬牙切齿一般,开口说。 贤妃:“……” 贵妃! 她在李同显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甚至现在这妃位,还是因为李同显看在她最有资历,年纪最大,再加上入府以来一直管理着后院的事,才册封的贤妃。可是,可是纪青霭她做了什么?!凭什么这才一年多的时间里,就能从一个小小的美人,一路晋升,然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坐上了四妃之首的位置!?! 贤妃那只端着茶杯的手,就这么僵硬在了半空中。 “行了,朕看你这脸色着实不太好,等会儿再让太医来看看。你先好生休息,切莫多想。”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他想,自己这也算是完成了纪青霭交代的任务。 可是没想到,李同显在转过身的那瞬间,贤妃忽然就从后面扑了过来,将他抱住了。 贤妃也是没有想到李同显来看望自己,居然都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要离开。 这哪里是看望?分明就像是路过! 贤妃立马就坐不住了,她邀皇上来宫里,可不只是让皇上看一眼自己。 “皇上,妃妾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皇上的圣颜,您,您就不能留下来一会儿吗?”贤妃声音柔柔的,那双手,也渐渐地从李同显的小腹处,向下游走。 这房间里点了熏香,有那么点催情的效果。 但贤妃不敢用得太多,李同显这个人异常警觉,她怕被他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就一点催情香,再加上她的主动配合,贤妃想,这也够了。 李同显的确是没有闻到催情香的味道,因为这一股熏香的味道,早就被贤妃这殿内的安胎药的苦涩的药味掩盖了。 不过,当贤妃柔软的身躯贴上自己的那一刻,尤其是在感觉到贤妃伸手,蠢蠢欲动地想要钻进自己的裤子里时,李同显猛然一下将人挣脱开。 他力气大,而贤妃终归只是个后宫的妃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虽然身子骨还是挺康健的,但是也是娇弱的女子。被李同显这么一挣脱,贤妃差点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李同显有些愤怒。 他刚才就唯恐自己靠近贤妃,等会让回了紫宸殿,去见纪青霭的时候,将病气过给了纪青霭。 刚才他却被贤妃“偷袭”,还贴那么近,李同显是真的生气了。 贤妃也呆住,她知道纪青霭有孕还身子不好后,李同显定然是不会跟纪青霭同房。算一下,估计李同显已经有好一段时间身边没有人服侍。她以为自己主动,房间里还有催情香的效果,定然是能将人留下,结局稳当,不可能有什么意外。 但偏偏,这意外就出现了。 贤妃一手撑在放茶水的小桌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伤心和错愕。她刚才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本来就只穿着一件薄纱中衣,甚至连里面的小衣,都能让人瞧得一清二楚。 如今,贤妃胸口的衣服大敞着,露出一身雪白的没有瑕疵的肌肤,衣衫凌乱,楚楚动人,任由是外面哪个男人看了,也会把持不住。 偏偏是她眼前这个男人,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皇上? 妃妾,妃妾只是好久没有见到皇上,思念皇上……”贤妃说到这里时,像是觉得很委屈,那双眼睛都不由变得泛了红。 李同显见贤妃哭得梨花带雨,还有细细的抽泣的声音,顿觉得头大。 “哭什么? 身子不好就好生去歇着!”李同显脸色没有因为贤妃刚才的话而变得好看一点,甚至更难看。 哪怕明知道此前也有不少妃嫔这么主动将自己留下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身上都沾上了贤妃的味道,回头他还要如何跟令娘解释?!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碰贤妃! 第287章 无名 都是贤妃自己扑上来,自己没防备,被扑了个正着,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李同显一想到等会儿还要跟纪青霭解释,再看向贤妃的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加不满。 贤妃被李同显吼得一愣,她主动想要伺候李同显,引诱李同显,没想到竟铩羽而归。 当贤妃看着眼前的珠帘晃动,而李同显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内殿时,她不由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口腔里已经蔓延开一股铁锈味。 李同显从钟粹宫离开后,没有直接去看纪青霭,而是让张义德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当这消息传进纪青霭的耳朵里时,纪青霭正准备用午膳。 百里桐现在还没有离开,听着夏菽传来的这消息,轻笑一声。 她自然是不会给纪青霭找什么不痛快的,当然也不可能现在说什么话让纪青霭胡思乱想。 “皇上这么快就出来了?”百里桐问,“那肯定是来不及做点什么。” 关于这一点,百里桐虽然跟李同显没夫妻之实,但这宫里可没什么秘密。 尤其是经了人事的妇人,那私下里的聊天尺度可比外人想象中的大多了。 要说她知道李同显“天赋异禀”这种隐秘的事,还多亏了自己习武的好耳力。任何动静,她都很容易听到。尤其是宫里的“茶话会”,她不想听八卦,也很难不了解八卦。 就算是李同显真要宠幸贤妃,那也不能这么快。 纪青霭:“……” 虽然但是,这话这么讲出来,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她似笑非笑看着百里桐,“百里姐姐是说皇上来不及做什么?” 百里桐:“……” 八卦里的老司机,但实操的黄花大闺女,被问到这种话的时候,百里桐脸上难得出现一抹叫尴尬的神色。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中午就先不跟你一块儿吃饭!”百里桐站起身,她在听见李同显从钟粹宫出来后,就本来也不准备陪着纪青霭一起吃饭。她估计等会儿李同显就会找过来,自己可不想留在这里,讨人烦。 “哎……”纪青霭还想挽留,但百里桐已经冲着她挤了挤眼睛,飞快离开。 百里桐刚走不久,李同显就过来了。 李同显本来就是打算陪着纪青霭一块儿用午膳。 几日纪青霭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李同显都记在心里。 先前李同显为了照顾纪青霭的情绪,哪怕就在紫宸殿的前殿,也不敢多来看她,只能差人一遍又一遍地将纪青霭身边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自己。 如今,李同显哪里还能满足于旁人的转述? 何况,他去钟粹宫这一遭,李同显还是想当面跟纪青霭解释清楚。 他是真担心纪青霭对自己有一点误会,又让好不容易进一步的关系倒退回先前的冰点。 纪青霭在看见李同显进来的时候,不由惊呼一声。 “皇上?你这头发?” 纪青霭看着走进内室的李同显的头发上还在滴水,但这人已经急急忙忙地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纪青霭不由皱眉,“还不来人!” 李同显听着纪青霭这话,嘴角倒是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浅笑。他能听出来现在纪青霭是在关心自己,他忍不住拉住了纪青霭的手,“我没事,现在天气热,也不会受凉。” 纪青霭却不赞同,“等到受凉的时候就晚了。” 正好这时候张义德已经捧着干帕子过来,因为自家主子爷的话,他又不敢上前。 纪青霭见到张义德身影,直接招手,“给我。”纪青霭说。 张义德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是听皇上安排的,一般的后妃哪里能指使得动他?可偏偏眼前这位令主子,可不是后宫的一般什么人。 “你令主子叫你,你难道没听见吗?” 就在张义德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的时候,李同显那带着有几分不悦的冷感的声音就落进了张义德的耳朵里。 张义德挨了骂,但脸上可是端着笑容,赶紧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将绞头发用的帕子送到了纪青霭手中。 骂就被骂了,至少张义德知道现在自家主子的心情应当是不错的。 纪青霭接过帕子,就要伸手亲自给李同显擦头发。 “午膳等会儿再摆上来。”纪青霭说。 下面的人应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纪青霭拍了拍自己的床边,示意李同显再坐过来一点,她胳膊可没有那么长。 李同显刚才没有阻拦纪青霭,完全是因为他就很享受纪青霭在人前对自己的偏爱。 这是喜欢,是在旁人身上根本体会不到的。 但是真当只有自己跟纪青霭两人时,李同显怎么可能让她为自己做这些事儿? 李同显很快从纪青霭手中接过了帕子,“我自己来。” 纪青霭没松手。 李同显若是真想要抢的话,纪青霭当然不是对手。但是李同显怕伤了纪青霭,只是微微用力,有些无奈地扯了扯,“你这都还怀着孩子,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你来动手?” 纪青霭:“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娇弱,你就坐下来,快点。” 可能是因为李同显心里本身就存着想要亲近纪青霭,喜欢看着纪青霭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在被纪青霭劝了两句后,李同显就顺势朝着纪青霭的位置又靠近了些。 “让你别做这些事,你又不听……” 这话好像是在抱怨,但是谁听了会不知道说话这人明显是带着极为喜悦的心思? 可不像是抱怨,更像有些傲娇和得意。 纪青霭才没管李同显此刻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一边在给李同显擦拭头发,一边直接问:“皇上怎么从钟粹宫里出来后,就去沐浴?这时辰也有些太早了吧?” 李同显脸上的隐秘的高兴,在纪青霭这话一问出口后,立马就变得有点慌乱了。 (宝们,明天不更,最近都别等8点啦,我在外地,码字断断续续的,时间不确定啦!三天后才回家。么么啾~) 第288章 真心 李同显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言难尽,然后神色中似乎还有些委屈。 “说真话的话,你会生气吗?”他问。 纪青霭挑眉,也没有说会或者不会。 “真话是什么?”她问。 李同显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朝着纪青霭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去钟粹宫的时候,被轻薄了。” 李同显看向纪青霭的这一眼,飞快就收了回来。 他是真的觉得很委屈啊,随后,李同显在纪青霭给出自己反应之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说她肯定没什么大事,都是你让我去的。” 言外之意,若不是因为纪青霭的要求,他是断然不会去钟粹宫。既然不去钟粹宫,自然也不会给贤妃有“轻薄”自己的机会。 李同显就是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纪青霭当然知道李同显在钟粹宫没真跟贤妃发生什么,她只是有些好奇,但没想到会听到李同显这么一番话。 纪青霭在愣了片刻后,尤其是在确定此刻李同显是真的在跟自己抱怨去见贤妃然后还被“轻薄”的事情后,没忍住,偏过头,伸手捂着嘴,“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李同显本来就还很有些郁闷,在他印象里,从前贤妃可不是这样的人。 后者有自己的矜持,哪怕自己并不怎么时常歇在贤妃那儿,但是贤妃还是很安分,他哪里能想到今日去钟粹宫,还能遇见那种事? 而如今,李同显看着虽然已经背过身的纪青霭,但后者一直耸动的肩头,还有完全就没能止住的笑声,他哪里还不知道纪青霭在做什么? 纪青霭没生气不说,甚至现在还在看他的笑话?! 这一点,李同显完全没有预料。 在意识到纪青霭的态度跟自己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后,李同显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李同显就忍不住伸手掰过纪青霭的肩头,将身边的人掰了过来。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好像很是不甘心。 “你还笑?”李同显不满道。 他的确是不希望纪青霭误会自己,但像是眼下这般场景,却也不是令他如意。 就好像……自己在外面被别的女子如何,纪青霭好似完全不在意,没有放在心上一样。 但凡换位,李同显想,这都不是自己能忍受的事。 纪青霭被抓了个正着,就算是想掩饰都已经来不及。 但她也不怕。 在被李同显质问时,纪青霭好整以暇地回答说:“分明就是你说的话好笑。” “什么话?” “贤妃娘娘轻薄你。”纪青霭说到这里时,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就只听过男子轻薄女子的,哪里听过有什么男子被女子轻薄?再说了,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些男人不是觉得高兴都来不及吗? 李同显:“……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再一次感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变得更委屈了几分。 纪青霭没有回答李同显这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最后,坚持不住的人还是李同显。 “令娘你说过的,日后我就只有你。”李同显的手从纪青霭的肩头拿下去,有些强势地揽住了她尚未显怀还很纤细的腰肢,然后将人送进了自己的怀中。低着头,李同显的眼神落在纪青霭的脸上,不容许她有半点的躲闪,“令娘说过的话,令娘自己也应该记住才是。” 李同显的另一只手,在说这话的时候也落在了纪青霭的侧脸上。 他的大拇指上,都还戴着当日纪青霭亲自送去的冰凉的扳指。这样的温度,再配合着李同显指腹间传来的粗糙的触感,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暧昧了几分。 纪青霭也因为眼前的这般动作和耳边听见的这句话,心中狠狠一跳。 李同显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出这么强势的一面,甚至这一面还带着深重的欲望和占有。她倒是想要退,但李同显放在她腰间的手,让她退无可退。 “我……” 纪青霭刚开口讲了一个字,她的下唇上就被李同显的一根手指头给按住了。 随后,那张柔软的唇瓣,就被李同显看似有些暴力的举动揉搓得发了红,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 与此同时,李同显眼中的欲色也变得越发明显。 “想好了再回答我。”李同显直接欺身上前,用自己的唇舌代替了刚才的手指,在那片已经被摩挲地发红发软的唇瓣上吮吸。 李同显一碰到纪青霭,就有些失去控制。 他原本只是想要给纪青霭一点教训,让人不要那么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推开。 哪怕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手段,是带着几分逼迫的意味,想要纪青霭说出自己喜欢听的话,但当他真正靠近纪青霭的时候,就有些收不住了。 他没有太用力,就轻轻地撕咬着纪青霭的唇。但唇齿之间传来的属于纪青霭身上独有的香气,让他不由想要更进一步。 等到最后结束的时候,李同显松开纪青霭,就发现原本被自己揽在怀中的人,现在已经双颊泛红,眼眸里泛着春水,气喘吁吁地主动靠在了他的怀中。 她被亲软了。 纪青霭如今也有些气恼,倒不是气恼李同显这么“不讲武德”,而是气恼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得这么敏感。当李同显最开始靠近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要反抗。 被亲得很舒服。 纪青霭的脑子里,最开始就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李同显显然很了解她,知道她最喜欢什么样的,知道怎么样能让她最舒服,也知道她如何能最快动情,所以刚才,她也沦陷了。 唇瓣上还有些湿漉漉的,因为被吮吸,而变得有些刺痛发红。 纪青霭几乎下意识地舔了舔,随后那张脸好像变得更红。 她知道李同显一直在看着自己,也知道对方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但现在纪青霭觉得自己太处于弱势的地位,若是现在真就遂了李同显的意,那还不得让这人知道日后要怎么对付自己? 纪青霭正预备着开口,却不料刚才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在转着的时候,完全都被李同显看在了眼里。 “令娘。”李同显趁着纪青霭开口之前,再一次打断了她还没有讲出来的话,他声音有些发沉,不是那种生气时的沉怒,而是在欲望深重时,不由自主带出来的那股子性感低沉,“你说过的话,你不能自己反悔。” 明明李同显的语气就带着威胁,但是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听,都像是在恳求。 纪青霭一愣,好像心跳在这时候,都变得缓慢了两分。 她被李同显的那双黑黝黝的眼眸注视着,一切不是真心话,好像都能无影遁形。 第289章 立场 纪青霭是不想李同显占上风,男人惯会得寸进尺,所以她不想要李同显得意。 可是现在李同显看着她的目光,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这时候真要是为了逞这么一口气,眼前的人真会碎掉。 因为,李同显好像真的很看重自己的想法。 如果自己真的不在意李同显跟别的女子有什么牵扯,他知道后可能会很难过。 “但我有立场吗?”纪青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她的确是霸道地对李同显提出过要求,但是,贤妃也是李同显后宫的女人,她又有什么立场呢? 这回答,当然不是李同显最想要听见的。 可是,相比于纪青霭展现出来的“大度”,这句反问的话,却能让李同显感到踏实。 他握紧了纪青霭的那双手,“有。”他朝着纪青霭还算是平坦的小腹处看了眼,“四妃之首,便是贵妃。”李同显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他观察着纪青霭的神色,在看见后者对自己这话没露出半点反应时,心里有些无奈苦笑了一声,他的令娘对这些事情好像总是很迟钝,这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听闻这话的人,早就能“闻弦歌而知雅意”,早就起身谢恩,偏偏纪青霭好似还没有一点觉察。 李同显既是觉得有点无奈,但又觉得这样的纪青霭,着实有些可爱。 “那令娘觉得,令贵妃这名字,可好?”李同显看着纪青霭的眼睛,认真问。 这话几乎等同于承诺,也是圣旨。 纪青霭现在的确是有点惊讶的,倒不是惊讶于李同显忽然想要升级自己的位份,而是惊讶于李同显这么早又这么直接地告诉自己。 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这不就相当于李同显将自己放在了低位吗? 他在用给与她的名利和好处,想要哄她,说一句好听的话。 不惜代价。 却也暴露了他最真实的私心。 帝王的真实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但现在是李同显在主动。 纪青霭原本就在轻颤摇摆的心,此刻更有些犹豫。 “做了贵妃娘娘后,我便是有立场了吗?”纪青霭问。 李同显:“后宫的权利都在令娘手中,令娘自然是有立场的。敬事房,也归你管。” 敬事房的人都还管着绿头牌这种东西,交给纪青霭管理,他晚上去什么地方,都让纪青霭说了算。 一句很轻的话,却有很重的分量。 这话可谓是有些惊世骇俗。 没有哪一任的皇帝宠爱后妃,还能将临幸的权利都交给后妃决定。 但李同显就是这么做了。 既然他的令娘觉得没有立场,那他就给她制造“名正言顺”的立场。 纪青霭神色有些怔忪,不得不说,她现在的确是被李同显送到自己手中的这一份“大礼”给砸懵了。 “女子七出中难道不是有妒忌吗?”纪青霭咬了咬唇,她如今甚至都还不是李同显的妻子,这样真的行吗? “但这是朕要求你的。”李同显低头,认真说。 是他的主动,是他的要求,是他愿意亲手给自己加上一层枷锁,送到纪青霭的手中。 他自愿的。 纪青霭的手放在了李同显胸前的盘扣上,她像是有些无聊一样扣着那盘扣,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定。 “那你日后,不要去见她了。”纪青霭说。 要说真没有一点不舒服,也不是没有的。她只是在确定李同显的底线之前,不想将自己暴露那么彻底。而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不高兴。”她接着说。 纪青霭是抬着头,大大方方坦白对李同显提出这传出去,便会“骇人听闻”的话。 所以,在这一刻,她也清楚地看清了李同显脸上越发明显的笑容。 “好。”李同显一口答应下来,“我不去。” 随后,李同显像是想起来什么,“但今日,难道不就是令娘要我去的吗?” 他现在重提这话,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几乎都在传达着一个意思。 他受了委屈,被人轻薄,是想要求得安抚。 纪青霭哭笑不得,她轻轻地伸手在李同显的胸口推了一把,好不容易因为先前李同显的那些话积攒起来的一点感动,在这时候陡然一下,就被吹了个干净。 “你幼不幼稚?” 纪青霭这话没能让李同显有所收敛,他直接躺在了纪青霭的腿上,面颊几乎贴合着纪青霭的小腹,半环抱着她。“令娘,不如,这一次我们生个女儿吧。” 纪青霭:“?” 话题跳跃太快,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你想要皇子。”纪青霭说。 李同显仰着头,“公主自然是更好一点的,那肯定是个小小的令娘,我想看一看,令娘小时候是何种模样,定然是可爱万分,只不过如今我想象不出来。” 因为,好像不论怎么想,都没有真实的纪青霭可爱。 若是有了小公主,李同显想,到时候他一定会非常疼爱这个小公主。 将未能从前就遇见纪青霭的遗憾,统统弥补在女儿身上。 纪青霭是不想给李同显什么奖励的,至少,也想要再吊一吊男人的胃口,省得这人习惯了讨要好处。但是现在,听着李同显这话时,她不由低下了头,在躺在自己腿间的男人的额头上亲了亲。 “好啊。”纪青霭刚这般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人抱住了,下一刻,天地似倾倒一般,她眼前一晃,整个人就已经被李同显压在了身下。 “一言为定。”李同显说,与此同时,他的唇也落了下来。 亲额头这种事,怎么能算是安抚? 第290章 枷锁 当纪青霭被李同显按在身下时,才猛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她干嘛要安抚李同显? 就算是贤妃真的想要轻薄这男人,但就凭着李同显的身手,难道还真的能让贤妃对他做什么吗? 分明就是借口啊! 她又被骗了! 可是当纪青霭刚想要张口控诉李同显的狡诈时,她的唇瓣已经被面前的人深深吻住。 李同显虽然是压在纪青霭身上,但也没有真的将自己整个人身体的重量都让纪青霭来承担。 他还顾忌着纪青霭的身子,不敢太过放肆。 就连现在的亲吻,都带着膜拜和虔诚的温柔,没有那么急躁,那么粗鲁,而是带着温柔的呵护。 他现在这样的动作,让纪青霭有一种被人呵护,认真照看的感觉。 翌日,纪青霭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有些软绵绵又懒洋洋的。 昨夜她睡得很好。 偏头,纪青霭就看见了旁边的枕头。 上面的凹陷已经完全不存在,显示着昨夜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好一阵。 纪青霭捂住了自己的脸,昨夜可能真是鬼迷心窍,她居然就这么让李同显留宿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紫宸殿本来就是属于李同显的地方,她如今在这儿,应该也算是“鸠占鹊巢”?只不过,她在鸠占鹊巢的时候,是李同显主动让出来的。 纪青霭没有太纠结昨夜自己的心软,相比于自己的举动是否让李同显得意,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 不得不说,被李同显炙热的怀抱抱着入睡,令她一夜好眠。 百里桐来紫宸宫的时候,正好,一道圣旨也同时落了下来。 纪青霭在听完跟在李同显身边的钱小贵念完了圣旨时,整张脸都变得绯红。 她下意识地朝百里桐的方向看了眼,正好对上百里桐带着几分狭促的目光。顿时,纪青霭的那张脸上的温度,好像就变得更加不受控制。 纪青霭仓促地别过脸,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仓皇逃开了。 对着自己的好友,纪青霭当然说不出来任何坏话。但是在心里,她已经将李同显狠狠地骂了一顿。 纪青霭怀疑李同显就是故意的。 这男人明明知道每日这时候,百里桐都会来看望自己,而他偏偏就选在了这个时候,让钱小贵过来宣读圣旨。 这份圣旨的内容,跟昨日李同显在她面前许下的承诺差不多。 她被晋升为“令贵妃”。 只不过因为李同显一直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满三月,一时间又没有别的由头来提升她的位份。所以,这一份圣旨算是暂时的“密旨”,要公开宣布让天下人都知道的话,还有一月的时间。 但李同显偏偏又选了一个不只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让人过来宣读圣旨,由此可见,这男人肯定是有私心的。 虽然是密旨,但对于早就知道了纪青霭有孕的百里桐而言,这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自然,当着百里桐的面宣读这密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到钱小贵领了赏钱,笑眯眯地说着恭喜祝贺的话离开后,百里桐已经坐在一旁笑得捂住了肚子。 纪青霭都能猜想到这是李同显的私心,她又怎么可能完全没一点觉察? 不过百里桐只会替纪青霭感到高兴,嗯,顶多还有一点在面对对方时,露出来一点揶揄打趣的神色。谁让纪青霭一害羞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痒?她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纪青霭还坐在床上,她身边的春麦和夏菽就像是被李同显收买了一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不允许她随意下床。 在对上百里桐明显的戏谑眼神,纪青霭只能愤愤地咬着唇,一双柔胰都握成了小拳头,好似泄愤似的,在床上捶打了两下。 “不准笑。”纪青霭说。 奈何声音娇俏,毫无任何威慑力。 百里桐“哦”了声,点头,但是回答是一回事儿,做出来的结果又是另一回事儿,她认真敷衍,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阳奉阴违”。 纪青霭脸上的颜色变得更红了,她嘀咕道:“我看他就是为了孩子……” 百里桐挑眉,“是吗?”她才没有附和面前纪青霭这口是心非的话。 纪青霭动了动唇,正想要说“当然就是”这样的话,却不料,门口忽然多了一抹身影。 李同显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让人通报。 这圣旨是早就已经拟好的,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前段时间纪青霭还不想理会自己,他不想让纪青霭误会这份圣旨是他的道歉。那分明是他的喜爱,不想要被纪青霭曲解。昨夜,他好好不容易得到了纪青霭的承诺,亲手将自己脖子上的枷锁的链条,递到了纪青霭手中,李同显今日一大早,计算着纪青霭平日里醒来的时间,终于将这份早就已经拟好的圣旨,送到了她的手中。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毛头小子,送了一份礼物,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收礼物的人是什么反应。 所以,李同显就悄悄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刚走进,李同显冷不丁就听见了纪青霭这么一句话。 是为了孩子。 这话明显就是纪青霭自己为了脸红而找的借口,不想要再被自己的好姐妹用打趣的眼神盯着看,但落在李同显的耳朵里,却让他有些混乱,信以为真。 信了纪青霭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时间,李同显胸腔里充满了一种酸涩又不安不甘的复杂情绪。 原来不被人信任的感觉是这么差劲。 他站在门口,就只想着自己这时候进去,是不是有点煞风景。 昨夜一晚上的温存,让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离纪青霭更近了一步。可是眼下,他听见的从纪青霭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又不确定。像是一阵风,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握住,但是一转眼,那阵让自己留恋的风,就又吹走了,相比于他的留恋,而显得无情。 李同显想不动声色离开。 可是纪青霭在这一瞬间,已经捕捉到了男人的身影。 第291章 太满 “微之?”纪青霭没想到李同显会在这时候出现,算一算时辰,现在李同显应当是在主殿跟朝臣议事才对。“你怎么来了?”纪青霭诧异问。 她的情绪,在李同显跟前,又不加掩饰。所以,现在纪青霭的惊诧,自然是被李同显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同显的心里那股子隐秘的感受,在这一刻,达到了不爽的巅峰。 他自然是不会冲着纪青霭发脾气,但现在看着还在房间里的百里桐,却是越看越不顺眼。 百里桐在转头看见李同显的身影的那一刻, 其实就已经有些猜测出来男人为什么会在这时间出现在这里。 所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冲着纪青霭挤了挤眼睛,可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去触李同显的霉头,趁着李同显可能要对自己撒气之前,百里桐飞快站起来,一福身,就从李同显身边溜走。 完全都还没有来得及找理由呵斥百里桐的李同显:“……” 算她跑得快! 李同显心想着。 不过,纪青霭可就没有这么高兴了。 她现在是不反感看见李同显,但一整日,对着同样一个人,也会烦的。就算是李同显长相俊美,放眼整个上京城里,估计都没两个能比得过他的。但看久了,不也会审美疲劳吗?何况,跟小姐妹在一起的快乐,跟男人在一起,那能是一样的吗? 所以,纪青霭在看见百里桐离开后,不由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 “你来干嘛呀?百里姐姐都走了。”纪青霭说。 她今天都还没有来得及跟百里桐说两句话呢,谁知道李同显怎么来得这么快,一点都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平日里,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李同显是愿意将这段时间单独留给自己跟百里桐的。 李同显本就不太爽利的心情,因为在听见纪青霭这话后,变得更烦躁。他心里就像是有一头猛兽,这段时间刻意收敛了爪牙,想要靠近自己巢穴里的娇花,唯恐粗暴一点,就让娇花落入泥泞中,损了半分美貌。 可是如今,他的耐心和隐忍,就快要因为“纪青霭好像并不想见到自己”这件事情而破功。 “我来不好吗?”李同显走近问。 纪青霭敏锐地感觉到了李同显周身的气势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但她在短时间里,也没能猜出来导致这样变化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她有些娇气地低哼着:“百里姐姐每日就这个时间来看我,你来了,就把她吓走了,就不能换个时间过来吗?” 纪青霭的声音有些软,没有任何攻击性,但是却能让在这个时候的李同显想要堵住她的嘴。 百里桐在她的心里的位置,都比自己重要。 当李同显的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时,身体的反应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他直接伸手揽住了纪青霭的后颈,然后不由分说,直接吻了上去。 纪青霭完全没反应过来,前一刻还对着自己很温和的人,但后一秒,就变得凶狠得有些不可理喻。 或许是这段时间李同显给了她幻觉,总以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是个温和好说话的,却忘了从前李同显本来就是这副秉性—— 骄傲,强势,不容置喙。 李同显并不是什么温和的猫咪,而是一头迅捷凶残的猎豹。 只要有他看上的猎物,分明就很难逃出他的掌心。 “在令娘心里,我还排在百里桐后面?”李同显不甘心问。 纪青霭被他重重吮吸亲吻,她以为自己应该不会这种太粗暴的对待,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好像跟她的想法有些不太相同。 她的唇舌都有些发麻,呼吸之间,都是李同显的味道。 被很用力的对待的时候,纪青霭只觉得舒服,甚至身体都已经有了些隐秘的的不能被人知道的反应。 在听到李同显这话时,纪青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嗯?”她被李同显亲得七荤八素,只能茫然地出发一个音节,彰显自己的困惑。 李同显虽然已经没有再继续在纪青霭的口中搅弄风云,但是他一直抱着纪青霭,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你说,更想要她陪着你?”李同显问。 纪青霭这才知道李同显在说什么,她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有?” “那你刚才为了她离开还跟我不高兴?” 纪青霭就差没大喊冤枉,“百里姐姐每日不都是这个时间来看我的吗?她就来那么一小会儿,别的时间不都是你的吗?” 纪青霭这话说得没毛病,尤其是在她都已经彻底在紫宸殿里住下来后,见到李同显的时间,甚至比之前南下只有两人的时候,都还要多。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确是变得格外患得患失。 或许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能让自己的爱意太满,不然,太爱的那个人,就很容易一败涂地。 何况,还是在他对纪青霭心存愧疚的时候,更容易落于下风。哪怕纪青霭什么都不做,他就已经甘拜下风。 纪青霭感受到了李同显的情绪不太对劲儿,现在她被李同显抱得很紧,紧到她都快要觉得有点不舒服,但纪青霭还是忍着没有伸手直接将人推开。 “微之,你是……在吃醋吗?”纪青霭轻声问。 她在说完这话后,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似乎身体一僵,那双像是巨蟒似的缠绕在她腰间的臂膀,也不由又变得紧了两分。 片刻后,纪青霭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一阵叹气。 像是气恼,又像是认命地妥协。 “今日送来的圣旨,令娘不喜欢?”李同显问。 这话题似乎有些跳跃太快,纪青霭脸上的表情呆愣了一瞬,随后摇头,“怎么会?” 那可是升级她的位份的圣旨,她怎么会不高兴? 李同显紧抿了一下唇,他那双放在纪青霭腰间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紧张,有些不安,所以他揉了揉纪青霭的腰窝。 “那令娘为何会觉得我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才会下这样的旨意?” 他有些委屈的,还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孩子本身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分明就是她而已。 他是因为喜欢,想要亲手将人送到最风光的位置,绝不是因为孩子。 他想要纪青霭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被自己亲手捧到高位,与自己比肩。 只是因为他爱她。 他不想被误解,但好像在被误解。 第292章 闹腾 292 闹腾 纪青霭在听见李同显这话后,才知道这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计较的是什么。 她现在虽然没看见李同显是什么表情,但也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是真的委屈了。 纪青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刮擦了一下。 有些酸胀。 凭着李同显的聪慧,哪怕他听见了自己对百里桐说的这话,也应该是能猜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在跟百里桐开玩笑,是因为她不想被好友调侃,所以故意说了这么一句任由是谁来听,应该都不会相信的话。 可偏偏最不应该相信的李同显却信了。 纪青霭从李同显的怀中挣脱出来。 原本李同显是不想就这么放开她的,但是他又担心自己将纪青霭抱得太紧,伤了她,让她不舒服,这才不得不松手。 李同显没看纪青霭的眼眸,他怕自己对上纪青霭满不在乎的目光,将他的一败涂地,都衬托得那么明显。 可是没想到,纪青霭直接跪坐在了他跟前,仰着头,主动去寻他的目光。 被纪青霭这么“追捕”,李同显很快败下阵来,那双幽深而在暗处蕴含着风云的眼睛,跟纪青霭的视线相接。 纪青霭没多余的动作,直接捧起了李同显的那张似刀削的有山峰棱角的脸,“想什么?”她有些气恼,动作也堪称胆大妄为,直接捏住了李同显的耳朵。“今日分明就是你太过分,故意选择在百里姐姐看我的时候,让人宣读那份圣旨。你都不知道百里姐姐听了后,在怎么打趣我!我还不能小小的,嗯,小小的反抗一下吗?” 纪青霭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这种心理本身就是很矛盾的。 李同显这般闷骚的炫耀,她心底没有觉得不欢喜。但被好友看穿的时候,她面皮薄,自然也会不好意思。 说出去的那句口是心非的话,就连百里桐都能听得明白,到了李同显这儿,却让他周身的气势都变得低压,被他当了真。 如果不是因为在意,关心则乱,纪青霭知道,李同显不会连这么浅显的漏洞都看不出来。 李同显没有说话,但眼底的灰暗,似有因为她现在的话变得浅淡了很多。 这一次,他的目光主动对上了纪青霭。 像是想要将她牢牢抓捕,等着她要比现在更加直白的解释。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惊喜。 但是在惊喜被打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要屏住呼吸,唯恐自己现在的猜想又错了,最后空欢喜一场。 李同显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空欢喜。 他真是要被纪青霭给折磨疯了。 “骗她的啊!笨死了。”纪青霭见李同显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不得不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结果谁能想到,百里桐压根就没有相信,倒是冷不丁偷听到这话的李同显信了,还万般当真。 纪青霭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李同显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她本来以为是朝堂上出现了什么烦心事,谁知道竟然是因为自己,而且还是如此乌龙。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感觉到跟前李同显周身的气势都变了,尤其男人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像是燃着一团暗欲的火,如今越来越明亮,好似要将她也一并烧起来。 纪青霭那双本来都还放在李同显双颊上的手,指尖有些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这是她想要逃走的证据。 但被李同显敏锐地捕捉。 下一刻,就在纪青霭松开手,想躲开李同显变得越发灼人的视线时,跟前开始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的男人忽然就动了。 李同显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回答,甚至都还在自己的预料之外。 纪青霭不需要对他说任何情话,只要纪青霭相信他,这就已经足够。 李同显一只手就按住了纪青霭的肩头,阻断了她想要离开的退路。 他的目光似有实质,将纪青霭周身都逡巡了一遍。 不过,这对于纪青霭来说,却是觉得李同显的这目光简直过于放肆和孟浪。他的目光的侵略性太强,强到有一种自己明明都还穿着衣服,但好像都已经被李同显用目光剥光的感觉。 她想藏起自己,甚至有些懊恼是不是先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太直白,所以才让李同显重新变得这般得意,又肆无忌惮。 奈何李同显是半点机会都没有给她,下一刻,纪青霭就感觉到了男人落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随后,细密的吻也落了下来。 李同显没有吻她的唇,而是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好似俯首称臣一般,吻住了她的脖颈和耳垂。 湿润和潮热,在这一瞬间,就席卷了纪青霭。 她差点没直接叫出来,这两处位置,对于她而言,简直比接吻都还要令她敏感。 李同显在感觉到自己怀中的这具身躯在轻轻地颤抖,像是一只想要扑腾起来的小鸟,最终还是落进了自己的掌心。 “令娘——”李同显一边轻咬着纪青霭的脖颈,一边像是呢喃一般叫着她的名字。 他别的话都没有,一声一声就只叫着纪青霭,像是要将这声音烙印到纪青霭的灵魂中一样。 纪青霭被他碰得浑身发软,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就算是不照镜子,纪青霭也能猜到现在自己的脖颈上,甚至后背的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这样就很好,李同显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同显觉得自己现在没有那么讨纪青霭厌烦,他胆子也大了很多。原本在前殿的案几,也让他命人搬了进来。他如今,就在后殿这儿处理公务,跟纪青霭就只隔着一道屏风。 对于李同显这样的举动,纪青霭哭笑不得。 但她能说什么?相比于李同显搬过来,显然是她一介后妃,如今住在这紫宸宫中,更加不合规矩。 等到了晚上歇下的时候,李同显像是昨夜一样,躺在了纪青霭身边。 他从后面抱着纪青霭,伸手,有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纪青霭的小腹上。 “看来是个闹腾的,等到他出来后,我再教训他。”李同显抱着纪青霭,语气还颇为认真开口说。 刚才在用晚膳的时候,纪青霭忍不住又吐了一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李同显看了后,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本来觉得在纪青霭肚子里是个听话可爱的小公主,但现在看来,李同显觉得就算是小公主,这般折磨纪青霭,等到她出来后,他还是要亲自收拾这幼崽。 纪青霭脸色有些发白,她躺在李同显的怀中,后者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再混合着房间里弥漫来的一股苦柚的清香味,让她心里那股子翻滚的难受的感觉,平复了不少。 “你干嘛教训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纪青霭说。 李同显这种时候一点也不想讲道理,“不知道就知道折磨人,那不就更应该教训?旁的小孩,可没有这么折腾的,一看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坏蛋。” 纪青霭听到这里,忍不住朝着李同显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来了一巴掌。 “你不准说她坏话。”纪青霭表示不满。 李同显冷不丁被纪青霭打了一巴掌,他没觉得手痛,就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他比我重要吗?”李同显问。 第293章 计较 纪青霭在听见这话时,明显愣了一下。 她在李同显的怀里转了个身,虽然已经吹了灯,但是今夜的月色很美,月光也很亮,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纪青霭还是能看清楚身边人的模样。 她眼里有些笑意,但是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你不会现在还要吃这个肚子里的孩子的醋吧?” 李同显在被纪青霭盯着看的时候,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这怎么叫吃醋?他对你不好,我帮你教训他,你都还不站在我这一边,分明就是你对他过分偏爱。”李同显说。 纪青霭的偏爱,他都还没有体会过,怎么可能让肚子里的这团小家伙“捷足先登”? 这也太不公平了。 明明就是他最先认识纪青霭的,就算是纪青霭有偏爱,也应该是偏向自己。 纪青霭忍不住笑出声。 她就趴在李同显的怀中,额头抵在后者的肩头,闷笑出声。 口口声声说着不是吃醋的男人,分明做的就是吃醋的事。 还搬来那么多的理由,纪青霭还真是没见过这样一面的李同显。在觉得新鲜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的笑声时,脸上一黑。 他知道纪青霭根本就没相信自己那一套说辞,但现在他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强迫纪青霭相信吗? 可现在听着纪青霭闷声但怎么听还是让人觉得很放肆的笑声时,李同显忍不住伸手掐住了纪青霭的两边腮帮子,将人的脑袋从自己的肩头抬了起来。 “不许笑。”李同显凶巴巴开口说。 但是这笑不笑的,哪里是那么容易受人控制? 至少,现在纪青霭根本就控制不住。 “再笑就……”李同显这话没能说完,干脆直接付诸行动,直接含住了纪青霭的唇,堵住了她的笑声。 等到结束的时候,纪青霭的内衫已经有些凌乱,李同显这么长时间没有碰过她,每次亲吻,都恨不得小心翼翼,但是又怎么可能每一次都能忍得恰到好处? 擦枪走火才是常态。 就像是现在这般,纪青霭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她刚才被李同显打开,身体深处就像是被男人的一双手点燃了一场火,她不是没有任何感觉。 至于李同显,现在的情况显然比纪青霭看起来糟糕多了。 李同显是用了最后一点毅力,才将纪青霭松开。 现在他人就坐在床沿边上,呼吸有些急促,都已经禁欲好几月,没点反应才是一点都不正常。 很快,李同显就从床沿上站了起来,然后在屏风另一侧,传来了水声。 纪青霭不想去听,但是屏风却是阻拦不了任何声音的。尤其是当李同显在冲凉时一点都不老实,他的确是考虑到纪青霭的身体,没有让纪青霭帮忙,但是,却隔着一扇屏风,在另一头低声唤着纪青霭的名字。 最初纪青霭还当李同显是真的在叫自己,不由应了声。 可谁知道,就在她应声后,屏风另一头传来的喘息声就变得更大了。 几乎是在这瞬间,纪青霭就知道了男人在那边做什么。 她脸色一下变得涨红,心里骂了李同显一句“流氓”。 等到之后李同显再从屏风另一头叫她的时候,纪青霭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应,更别说发出半点声音。 当李同显再一次回到床上时,纪青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就算是身边这人已经又沐浴了一次,但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令人面红耳赤的味道。 并不是单纯的龙涎香。 她想离李同显远一点,可下一刻,就被身后的人强势地搂抱在了怀中。 “别动。” 就在纪青霭想要挣扎的时候,头顶就已经落下来了李同显显得微微有些发沉的低哑的声音。 他已经忍过了一次,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都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那么好的毅力,能真的忍住不碰纪青霭。 纪青霭:“……” “那你放开我。”片刻后,纪青霭闷闷道。 李同显就像是一个火炉,冬日里抱着的确挺暖和的,比任何汤婆子都管用。可是,现在都已经是夏日,她被这么一个大火炉子烘烤着,尤其是李同显还贴得如此严丝合缝,纪青霭一点都不想靠近。 更何况,李同显抱着她的时候,不仅仅是热,还有危险。 就像是身边躺着一大型的肉食性的凶兽,随时都能将她扑倒。 “这样不好?”李同显不答反问。 纪青霭:“……不好。” “可是,我都已经很久没有抱着令娘睡觉,如果松开的话,我有些睡不着。”李同显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颇为认真。 纪青霭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法,她怀疑李同显是在跟自己胡扯,但是又没有证据。 “快睡吧。”李同显完全不给纪青霭任何反应的机会,低头亲了亲纪青霭的发丝。 纪青霭:“……” 半夜,李同显醒了过来。 外面传来了张义德声音。 他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趴在自己胸前的纪青霭,后者睡得一脸酣然,他不由勾了勾唇,然后这才轻手轻脚将人从自己的胸口放在床上,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张义德已经带着人跪在了台阶上。 “起来说。”李同显开口道。 第294章 情况 “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派了人守在钟粹宫附近,现在有了些情况,想先汇报给您。” 张义德也是跟在李同显身边的老人了,但是现在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声音都在打颤。 如果按照一般的处事方式,他定然是要将整个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才将最后的结果禀告给李同显。毕竟,张义德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日理万机的主儿,寻常的细枝末节的小事,他当然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地一股脑儿汇报到李彤下跟前去。 除非,这在旁人看起来的细枝末节的是小事情,是跟如今还睡在紫宸殿里的那位令主子有关的。 可今日的消息,虽然跟令主子无关,但张义德也是万万不敢自己拿主意的。 李同显在被张义德半夜吵醒后,就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可能不同寻常。 而现在再加上张义德现在表现得这么紧张,李同显不动声色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义德将身边的小内侍推出来,这就是他安插在钟粹宫附近的人。 小内侍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发现外男进了后宫这种惊世骇俗的大新闻。 他忙不迭跑回来禀告自己的上级,而他的上级显然也无法做主。 御前侍卫伪装成内侍,进了钟粹宫。 旁人可能觉察不出来,但是作为内侍本人,对同类人还是有异于常人的敏锐。 谁是健全的男人,谁不是,他们一清二楚。 先不说嗓音变化,就仅仅说这走路的姿态,都有细微的不一样。 所以,当钟粹宫的侍女将御林军里的刘寻带过去时,小太监立马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那名侍卫大人进了钟粹宫后,贤妃娘娘还亲自在门口迎了他。但之后,两人进了殿内,在身边伺候的,都是贤妃娘娘的心腹,奴才站在外面,也没有机会接近内殿,就赶紧回来禀告给张公公。” 小太监说完这话后,都不敢抬头看李同显一眼。 就算他是个无根之人,但也大约能猜到,贤妃娘娘这深更半夜地将一名男子唤到自己的寝宫之中,能做什么事。 这可不就是在给皇上戴绿帽子吗?! 这世上敢给自己的男人戴绿帽的女子有多少?反正不可能很多就是了,而贤妃更是大胆,居然敢给一国之君戴绿帽。 小太监知道自己知道了这种隐秘的事情,性命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但,机遇也是在这一念之间。 李同显在听完了跟前跪在地上的人的汇报后,半天没有出声。 张义德也不敢看他的脸色,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更别说,对于李同显这样的一国之君。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压根就没有人发现李同显的走神。 没错,李同显的确是在走神。 他没有说话,并不是因为听见小太监这话后感到过于愤怒,而失去了语言,而是走神了。 李同显现在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纪青霭,他这段时间已经听到纪青霭嘀咕了很多次无聊,没办法,如今纪青霭身体还没有养好,他是万万不能就这么把人放出去。所以,在这一刻,李同显听见下面的人的来报,第一反应便是这消息说不定能让纪青霭一乐。 她不是觉得无聊吗?他就绞尽脑汁给她找点有趣的东西,不论是好的坏的,能让纪青霭觉得好笑就行。 至于他现在的情绪,还真是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在里面。 可能是因为不爱,不在乎,所以,贤妃做了什么,是不是有给他戴绿帽子,李同显都不太在意。 “起来吧。” 就在小太监和张义德都觉得自己今夜的项上人头快要保不住的时候,李同显的声音忽然就落了下来。 李同显:“都随朕去看看,一个个的小点声儿,别把贵妃吵醒了。 ” 李同显今日的圣旨虽然没有正式公开,但是他也不想让旁人再称纪青霭为什么昭容,他就是想要让纪青霭成为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子。至少,眼下这贵妃的名头,就非纪青霭莫属。 张义德和小太监猛然松了一口气,听这话的意思,李同显并没有要追责迁怒的意思。 而且,还要带着人去钟粹宫,这…… 张义德跟身边的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说实话,他也没明白自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毕竟,一般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发生的还是这种极为影响男人面子的事,从他家主子刚才的话听起来,似乎并没有要想要遮掩的意思? 这又算是什么? 李同显的确是没想要遮掩什么,他根本就没将贤妃出轨跟贤妃给自己戴绿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这件事情的唯一价值,可能就在于可以当件趣事儿告诉纪青霭。而戴绿帽,除非是纪青霭喜欢上别人,不然,李同显可感觉不到什么有被人戴绿帽的感觉。 李同显带着一行人到了钟粹宫。 这一次,出现在后宫的,不仅仅是内侍和宫女,甚至还有段荣这个御林军大将军。毕竟,从内侍口中得知,此刻出现在钟粹宫内的男人,就是从宫里带进去的。 这大晚上的,都已经落锁,整个皇宫里的男人,除了皇上之外,就只有在前朝护卫的带刀的御林军侍卫。 李同显来得很快,就算是在半夜,带着手下的御林军,也做到了“悄无声息”四个字。 钟粹宫的大门被敲响时,里面的人才问了句是谁,张义德就已经先一步替李同显踹开了门。 钟粹宫内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了今日才见过的皇上,几乎是在这瞬间,不等张义德说任何话,守门的太监就跪在了地上,话都快说不清楚。 不过,李同显本来也没有想要听一个小太监讲话。 这时候不需要李同显多言,段荣已经比划出一个手势,站在李同显和他身后的御林军,便已经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没发出任何声响,但在片刻之间,就已经将钟粹宫里里外外都控制了起来。 第295章 致幻 李同显看着正殿还亮着灯,就知道贤妃还没有休息。 这个时间,大半夜的,贤妃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李同显很平静地朝着正殿走了去。 在门口,李同显就看见了被张义德的人捂着嘴的静香。 真要说起来这宫里处置人的手段,段荣手下的御林军,说不定还真没张义德安排的人得劲儿。 像是现在这样,静香瞪大了眼睛,愣是连一声闷哼都发不出来,整个钟粹宫,若不是因为在灯影憧憧之中,能看清楚院子里站着一大波人,就这安静的程度,指不定还让人以为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同显负手,朝着内殿里走去。 贤妃今夜是突然召见刘寻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来一出“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可是没想到,这计划,第一步,就夭折在了李同显身上。 她根本近不了李同显的身。 后者是个警惕的人,今日之事,贤妃知道自己肯定是已经惹了李同显厌烦。她若是在短时间里,再来一次,勾引李同显的话,成功了也还好说,若是不成功,必然会引起后者的警觉。 只是贤妃不知道,李同显在今日,就已经起了疑。而他又是一个有了疑问,就一定会追查到底,绝不可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人。所以,轮不到她考虑要不要实行第二次引诱。 贤妃心烦意乱,她已经喝下了第一副安胎药,就等于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李同显简直油盐不进,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时间一长,她根本掩饰不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自打李同显离开后,贤妃在钟粹宫里已经呆坐了一整日,脑子里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她这才坐不住,让人给刘寻递了话。 静香自从被打了板子后,就只能在宫殿周围伺候,所以贤妃派去的是一有些面生的小宫女。 刘寻昨日也在殿前值守,静香被拉了出去的事情,他甚至都还亲眼见证。 所以,当贤妃的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急忙就来了钟粹宫。 刘寻是知道贤妃的计划的,他虽然不是太赞同,但是他跟贤妃之间,很显然,在上位的人,是贤妃。他也没有忘记,当年若不是因为贤妃,自己这条小命早就没了。这辈子,他都是贤妃的人。哪怕他不想有别的男人靠近贤妃,但是,这也不是他说了算。 在看见贤妃时,刘寻一路上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贤妃就只穿着一件中衣坐在床上,夏日的中衣就跟一件薄纱似的,根本遮不住什么。 刘寻能一眼看出来今日贤妃跟皇上之间,应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个结果,显然是跟贤妃之前的计划背道而驰的,但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很高兴。 其实在贤妃之前提出计划时,刘寻心里就下意识不太赞同。 如今贤妃肚子里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再被皇上宠幸的话,大夫都说了孩子头几个月很娇贵,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但是贤妃做的决定,不是他能随意更改。 “娘娘,您不舒服?”刘寻压住心里蔓延上来的那一份窃喜高兴,主动走到贤妃的床前,低声问。 贤妃在李同显离开后,思索良久,甚至后来,她还特意让人寻了一面铜镜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铜镜里的人看了许久。 她虽不似从前的菱修容那般妖媚勾人,也不似纪青霭看起来那般柔弱惹人怜,但模样也算是周正,久居上位,自有一股荣华气质。她放下身段,主动求欢,但在李同显这个男人跟前,却输得彻底,根本没有换来男人的一个驻足的眼神。 贤妃在听见刘寻的声音时,抬头,眼里的波光在流转,她冲着刘寻勾了勾手指,后者几乎立马就凑到了她跟前。 贤妃从面前的男人眼中不难看出对方对自己的痴迷,这种神色,她并不陌生。 她跟刘寻在欢爱的时候,刘寻就经常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而如今,即便是两人没做那种事,但刘寻眼神里对自己的痴迷,是半点都不少。 贤妃在李同显那里丢失的信心,顿时又捡了回来。 “亲我。”贤妃仰着脖子,对面前的男人下着命令。 刘寻自然遵从。 房间里顿时传来了几分压抑的男声,带着暧昧的隐忍克制,那喘息的节奏,乱了。 贤妃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李同显带着纪青霭南下的几个月里,她几乎时常跟刘寻厮混在一处。习惯了日日夜夜都有男人陪在身边,被刘寻这么一亲,贤妃半边身子都变得酥软。 在感觉到刘寻的手已经有些不安分地想要从裙底探路时,贤妃眼底的最后一丝清明,令她及时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现在不行。”贤妃喘着气,有些急促开口。 虽然她也很想。 刘寻皱眉,“娘娘今日不是没能留下皇上吗?现在,属下来帮您。” 皇上不曾给贤妃娘娘的,他也能给,他愿意给,只要贤妃娘娘想要自己。 “娘娘若是担心腹中的胎儿,属下可以换一种方式。”刘寻又接着说。 他可以用别的方法,伺候贤妃一个人,让对方感到舒服。 贤妃伸腿,踩在了刘寻的肩头,然后微微一用力,就直接将人踢开了。 “不用。”贤妃说,她是想到就算是刘寻换两种方式让自己感到快乐,但大腿上说不定还是会露出痕迹,若是她之后还要跟李同显欢爱,凭着李同显的敏锐和警觉,难保不会觉察到什么,“今夜本宫找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同你商量。”贤妃说。 刘寻:“娘娘请讲。” “皇上现在似乎对本宫没什么兴趣。”贤妃说到这里时,脸色变得不是太好看,她今日房间里分明都已经点燃了催情香,可是这对李同显来说,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你可有什么办法?” 刘寻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黯然。 他也是男人,也有占有欲,但此刻却不能对贤妃说一个“不”字。 刘寻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开口了。 “民间有一种香料,可致幻……” 刘寻在御前伺候,就算是不敢议论天子家事,但在紫宸殿周围的御林军,谁不清楚皇上直接让如今的令贵妃住在了后殿?这摆明了就是帝王的偏爱和宠溺,在皇上心里,如今怕不是就只剩下了这一位。 刘寻想,昨日贤妃娘娘铩羽而归,并不是因为贤妃娘娘的容貌逊色于紫宸殿的那位,而是,在皇上心里,只有紫宸殿的那位。 普通的催情香,对于意志力坚毅的人来说,的确是没什么效果的。 但,若是换成了能致幻的催情香,结果如何,便不一定了。 贤妃在听见刘寻这话时,眼中一喜。 若是这样的话…… 她的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来许多可行性的操作,但贤妃还没有讲出自己的计划,这时候,忽然一下,内殿的门从外面被踹开了。 第296章 拿下 这声踹门声,直接让贤妃脸色骤然一变。 “谁!”她厉喝道。 每当刘寻来钟粹宫时,她都吩咐外面的人要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她的兴致。 今日也是一样。 何况,还是在半夜。 贤妃在问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升起来了很多不好的预感。 刘寻的耳目比贤妃要灵敏很多,当李同显让人踹开寝宫的大门时,自然就没想要让身边的人再隐藏什么气息。啊 当守卫在李同显身边的这些高手们,吐纳气息,并不刻意隐瞒时,刘寻自然也意识到了在寝宫之外,聚集了很多人。 几乎是那一瞬间,刘寻就已经从床榻上翻身下来。 而他刚站稳脚步,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口处,被人簇拥而来的年轻帝王。 李同显的脸色很不好看。 李同显在来的路上,都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贤妃。若是贤妃跟外男有染,就是淫乱宫闱,自然是要处死的。 不过,李同显考虑到纪青霭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为了纪青霭腹中的胎儿积福,他也是不想闹出人命。 但在门口,李同显听到贤妃和旁人竟然商议算计自己时,他的怒火,顿时就控制不住了。 可能最让李同显不能忍受的不仅仅是贤妃想要算计自己,而是若是他真被贤妃用什么可以致幻的催情香算计,他好不容易跟纪青霭在一起的平静日子,就又要被打破。 李同显已经不想再去回想前段时日,纪青霭对自己的冷淡。 他也无法想象,若是自己跟纪青霭的关系重回到原点,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忍受。 “拿下。” 李同显在进门口,就对上了两双惊恐的眼睛。 但他心里没什么畅快的滋味,就连开口吩咐的语气,都显得极为平静。 甚至,李同显心里还觉得有些可惜。 他是真想为了自己跟纪青霭的未出世的孩子祈福,但刚才听见的那番话,还是让他动了杀心。 段荣手下的御林军,几乎一拥而上,一瞬间的功夫,贤妃和刘寻都已经被按在了地上,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贤妃是真没想到李同显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的寝宫里。这个男人分明在白日里,还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过很快,贤妃就死心了。 就算是李同显想要宠幸自己,也不可能过来的时候,还带着这么多御林军。 这哪里是来宠幸自己的?分明就是来找她算账! 人账俱获,贤妃这一刻,脑子里就出现了这四个字。 刘寻还想要反抗,但就算是他是从前的武状元,身手很不错,但三四个御林军一起上时,他就算是想要反抗,也没有任何机会。 李同显自打进门说了“拿下”这两个字后,就一直没有再开口。 他有些嫌弃地朝着内殿看了眼,最后还是朝着外面走去。 李同显坐在会客的正殿中。 这里,曾经贤妃坐在同样的位置,处理过各种大小的后宫事务。 不过如今,贤妃手中的一切权力,在昨日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被李同显尽数收了回去。 贤妃和刘寻两人已经被带到了正殿上,两人被押着跪在地上。 李同显手边端着一盏信阳毛尖,他拿着茶盖,轻轻地拂了拂冒上来的茶叶,又吹了一口气,没递一个眼神给下面的人。 贤妃在从开始见到李同显开始,整个人的脸色就变得苍白。 所有人都看见了有一个男人从她的床榻上下去,就算是刚才她跟刘寻之间没有做什么,但光是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将她打入地狱。 贤妃没有开口辩驳,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恐怕都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刘寻不想坐以待毙。 就算是今日之事,他难逃一死,也想要保住贤妃。 所以,在李同显耐着性子没有开口时,刘寻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他直接对着坐在上面的人磕了好几个响头。 “皇上,此事都是属下一人的错,跟贤妃娘娘无关。是属下引诱贤妃娘娘……” 刘寻刚说出这话,甚至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段荣已经抽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段荣也“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段大将军想不明白,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以犯下这么大的错!还这么离谱的错! “皇上,臣有罪,臣没能看管好手下的人,导致他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贤妃娘娘的身上。”段荣嘴上的确是在认罪,但是心里只想把刘寻打个半死。 他掌管御林军已经好些年,还真是没遇见过有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同皇上的女人厮混! 这对他来说,就是治军不严,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寻被段荣这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一巴掌打得一颗牙都吐了出来,嘴角也破了,还在流血。 刘寻下意识地朝着不远处也还跪在地上的那道纤细的身影看去,不论是刚才他的主动认罪,还是后来他被自家顶头上司打了一巴掌,贤妃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刘寻心痛到不行,他咬牙,“皇上若是要治罪的话,请治属下一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李同显终于在这时候开口了,他示意段荣先站起来,他并不是会无辜迁怒人的君主,尤其是南下的那段时间里,段荣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就算是手下的人有什么小动作,他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李同显就看着刘寻,忽然一下,李同显手中端着的那一盏信阳毛尖,就直直地朝着刘寻砸了去。 “嘭——” 随后就是茶盏四分五裂的声音,刘寻跪在原地,根本就来不及躲闪,他的脑门处沾着茶叶,还混合着鲜血,流了下去。 “贤妃跟外男苟合,而身为御林军,竟无视礼法,偷入后宫,按律,两人当诛。”李同显平静地说出这话。 刘寻立马慌了,他猛然一下抬头,看向李同显,“皇上,都是属下一人的错,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你能承担得了吗?不仅如此,你还敢对朕下药,你一人如何承担?”李同显冷声说。 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在这种时候想要破坏自己跟纪青霭之间的感情。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行。哪怕先前刘寻和贤妃的事情,都还只是在计划之中,但这个计划,已经足够让李同显感到震怒。 第297章 爆料 刘寻直接傻眼愣在原地,这件事情,他倒是忘了。 李同显这边一声令下,自然有人过来执行,将刘寻拉走。 刘寻在被人压住胳膊时,又陡然一下反应过来,挣扎着要求上位的帝王开恩。 他可以死,但是贤妃娘娘不能啊。 且不说贤妃娘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说贤妃娘娘肚子里都还怀着属于自己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刘寻拼命挣扎,可身边的人都是经验老道之辈,都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让人还扰了皇上的清净? 所以,刘寻只能发出不大的闷哼声。因为他此刻拼了命地要挣扎的动作,倒是将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李同显坐在位置上,也不是没看见这一幕,他忽然有点好奇。 “等一下。”李同显开口,原本拉着刘寻的两带刀御林军顿时停了下来。 刘寻也是一愣,没想到事情看起来好像还有转机。 李同显没看见刘寻感恩戴德的眼睛,他坐在位置上,摸了摸自己的下颔,冰凉的扳指刮擦而过,李同显不由又转了转扳指。 “把钟粹宫的人叫过来,问问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还有,最近,贤妃可有什么异常。”李同显说。 从昨日贤妃对权势的在意,还有她身边的大宫女静香一个劲儿地想要让自己去钟粹宫走一遭,李同显始终觉得眼前似有一团迷雾。 他之前的确不是很在意,但此刻刘寻的反应,更加让他确信了钟粹宫,还有贤妃都藏着秘密。 他对贤妃的秘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一想到,等到天亮后,他去寻纪青霭,若是被纪青霭问起来,他总得知道最后的结果,不然,这说书就说不下去了。 李同显这话一出,从开始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的贤妃,忽然一下,就抬起了头。 贤妃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她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一句话也没有说。 刘寻在听到这话时,本来好不容易冷静了不少,在这一瞬间,立马又紧张起来。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是犯了个错,但是李同显并没有给他思索的机会。 钟粹宫的宫人都被张义德带过来审问,张义德也没有“越俎代庖”,直接叫了慎刑司的人过来。 贤妃跟刘寻厮混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只是只有静香知道。 慎刑司的人的手段都不用多说,宫里的人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谁不胆寒? 就连是张义德这种跟在李同显身边的人,每次跟慎刑司的人打交道的时候,都还觉得背脊发凉。 再忠心的人,在生死面前,或者说是在生不如死面前,嘴也不会那么硬。 片刻后,便有人开口了。 “娘娘,娘娘早些年就已经跟,跟刘侍卫,好,好上了……” 有了这么一条口子,哪怕静香咒骂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叛徒,不允许他们开口,但已经决堤的河口,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只用三两句话就能堵上的? “娘娘这些天一直吩咐奴婢熬药,可是娘娘并没有风寒,也没什么别的毛病。而且,这药,这药不是宫里的,而是娘娘的母亲从宫外带进来的东西……” “皇上南下的几个月里,娘娘一直,一直都跟刘侍卫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在钟粹宫里的宫人们爆料出来的东西越多。 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贤妃同刘寻的关系,但是,刘寻这般频繁出入钟粹宫,又怎么可能完全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只不过大家从前都知道管好自己的嘴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宫里不是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好,才选择缄口不言。可如今的情况已经截然不同,若是提供的有价值的消息多了,他们这些在钟粹宫服侍的人,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谁能想到他们的主子娘娘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通外男啊! 静香一个人的忠心是没有用的。 贤妃没想到李同显居然这么狠,让她的人当着她的面背叛她。 从前贤妃从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现在,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主动坦白”的声音后,贤妃那张没什么波澜的脸上,镇定终于消失不见。 “够了!”贤妃大喊一声,她的视线落在上面的李同显的脸上,贤妃企图从李同显的脸上看出来一点犹豫和懊恼,至少,这样她还能安慰自己李同显其实不是什么不念旧情的人。 但很快贤妃就失望了,李同显面无表情,就连她这一声大喊,都没能让男人有任何动容,对方像是压根没听见一样。 “皇上,您就是让这些人来折辱妃妾的吗?” 贤妃死死地盯着李同显,开口问。 若是换做旁的男人,在听见这么委屈又带着几分控诉的声音时,指不定还真会心软。 但是李同显很显然是个只看事实,不在意旁的东西的人,这么多年来,唯一打破他的原则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一个。 贤妃的委屈和控诉,他没有放在心上。 “折辱?”李同显微微抬了抬眉,“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何来折辱一说?” 贤妃:“……” “叫太医。”李同显在回答完贤妃的话后,又开口吩咐,他发现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贤妃眼里的神色有了些微变化。 李同显又转了转手中的扳指,他又朝着旁边还一直想要挣扎的那个看起来其实并不太面生的刘寻看去。 李同显轻笑一声,他心底有个猜测,还需要太医院的人做最后的检验。 等到常祚余再一次在大半夜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背着药箱小跑着出现在李同显跟前时,他发现自己居然都不急喘了,想来是这段时间半夜被人从床上提起来然后狂奔习惯了。 只不过现在常祚余在看见自己到的地方竟然是钟粹宫时,还有些惊讶,他上前冲着李同显行礼,眼前这阵仗,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赶过来,究竟是要给谁看诊。 “去,给贤妃把把脉。”李同显没多余的话,直接开口吩咐。 常祚余在把脉之前,内心很平静。毕竟,自打如今住在紫宸殿的那位主子进宫后,他就发现只要不是这位主子的事儿,那都不会是什么大事儿。 可就在常祚余这般想着的时候,他的手指隔着一层手帕搭在了贤妃的脉搏上,后一瞬,这位太医院的院使大人,脸就白了。 第298章 烧身 常祚余半点都不敢说话,但是李同显已经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说。”李同显开口。 常祚余现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是,皇上不是就只喜欢现在在紫宸殿的那位吗?怎么,怎么现在贤妃娘娘肚子里也怀了皇子? 难道皇上就不担心紫宸殿的那位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常祚余跟纪青霭打了那么多次交道,尤其是这一次,那位令主子跟他们家皇上闹别扭,最后低头的人,还不是他们家皇上? 试问这后宫之中,有谁像是这位令主子这般,能让帝王低头的人物? 可是现在…… 这算是什么? 常祚余知道自己心里不应该有什么风月小说里的不切实际的念头,但他都跟着皇上和那位令主子一块儿南下了这么长时间,难免忍不住心里多了几分憧憬。 万一,万一这皇宫之中,真有可能出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不过,很快,常祚余就愣了愣。 对啊!南下! 他都跟着皇上南下了好几个月,这贤妃肚子里怎么来的孩子?!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不能……隔空播种吧?! 常祚余脑子里一想明白这一点后,忽然觉得后背的汗水好像流得更畅快了。 没有一点放松,他反而觉得现在的自己,跟踩在了悬崖上的钢丝上都没什么差别! 常祚余欲哭无泪。 当头顶传来李同显的声音时,常祚余咽了咽口水。 因为他现在自己的紧张,也没有发现在他身边的贤妃,面如白纸。 “回,回皇上,贤妃娘娘现在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常祚余很想抬手擦一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但是又觉得这时候抬手的动作看起来实在是太突兀,只能生生忍住。 “只不过,贤妃娘娘已经有两月,快三月的身孕……” 常祚余终于将心头的话讲了出来,讲出来后,他整个人就已经直接跪在了地上,额头碰着还算是冰凉的地板,不敢抬头,巴不得现在全场所有人都将自己当做个透明人。 常祚余低着头,所以没有看见在他说完这话后,在场有多少人瞬间变了脸色。 除了贤妃之外,变化最大的就是刘寻。 刘寻被堵住了嘴,身边有御林军看守,他一直都在疯狂挣扎,即便是知道徒劳,也不曾停下来。但是在听见常祚余的话时,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顿时就不动了。 而大殿内的其余的御林军,哪怕是训练有素,但冷不丁地听见这样的消息,尤其是脑子反应很快的,几乎立马联想到三个月之前,皇上都还不在京城,如何能让宫里的娘娘有孕,顿时脸色就变得精彩极了。 可能在这里,最掩饰不住自己的神色的,就属于在钟粹宫的一群宫人。 这些人大多数是不知道贤妃跟刘寻的私情的,而除了静香之外,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宫人们私下里有自己的猜测,只以为他们这位主子胆大包天,竟然敢趁着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勾结外男,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家这位主子,竟然还暗结珠胎! 一时间,钟粹宫的一众人,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义德站在李同显身边,在听见常祚余这话后,眼皮猛然抽了两下。 饶是张义德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出给整懵了。 知道贤妃不安分,要惹出乱子来。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贤妃竟然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张义德甚至都不敢朝自家主子脸上多看一眼,这种事关男人尊严和面子问题的事,他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都垂到胸口,最好也没人注意到他才是。 就是在众人都不敢朝着李同显脸上看一眼的时候,李同显在听见常祚余的话时,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轻笑。 还真是这样啊。 李同显没觉得太惊诧,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先前刘寻拼了命地要护住贤妃,按理说,一个在宫里的人,就算是从前愚钝,但是进了宫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是最重要的。当时那时候,刘寻真想要保住贤妃,他最好就是安静,不要添乱。他越是在正殿里表现得对贤妃的忠诚,对贤妃的爱慕,这不是摆明了把帝王的脸面踩在了地上吗? 很显然,刘寻不应该不明白。 而他那时候还是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想要挣扎,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是失控了。 在贤妃身上,肯定还有什么别的让他恐惧的事。 李同显想不出来,所以干脆让刘寻就待在原地,让他好生看着。而自己,也正好看看戏。 整个正殿内,都一片死寂。 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李同显则是在思索如何处置这一对男女。 说一点也不生气,当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李同显在听见太医院给出的具体的结果后,再联想到钟粹宫的宫人说贤妃最近都在熬药,还不是太医院给的药。 那是什么药? 现在显然都不需要让常祚余去验药渣,李同显也能猜出来。 安胎药。 贤妃怀了野种,不想着要怎么打掉,却是让身边的大宫女一反常态地求见自己,还一个劲儿朝着自己身上扑,她想做什么? 现在李同显想明白,那张脸上挂着的表情就着实很耐人寻味了。 贤妃在最开始的惊恐,到了麻木,在常祚余一语道破自己怀有身孕后,她就等着李同显的宣判。 如今,她说什么都晚了。 她就是给李同显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可是贤妃也没想到李同显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哪怕听见了太医院的人的话后,好似也没有动怒的样子,甚至都没开口。 但也是因为李同显的这份沉着冷静,让贤妃心里的那团火,在不知不觉间,烧得更旺了。 李同显他凭什么不生气!? 他凭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凭什么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贤妃不明白,如果对方对自己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感情的话,也是绝对不能忍受旁人碰自己一下的,更何况,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除非,对方是一点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当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贤妃心里,贤妃心里的怨恨就像是沸水一样,沸腾起来,咕咕冒个不停。 没坐住的人成了贤妃。 “没错。”贤妃在这档口,忽然抬头,看向了坐在位置上的李同显。后者哪怕是在大半夜的时候出现在钟粹宫,那模样看起来也一丝不苟,俊美异常。但是这样的男人,却没有一点真心,贤妃怨,贤妃也恨。“妃妾是有孕了,但不是您的孩子。皇上,您高兴了吗?” 贤妃说完这话,李同显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在正殿里的其余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医都能诊断出来贤妃具体受孕的时间,那段日子,皇上都不在宫里,贤妃肚子里就是野种,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如今听着贤妃这话,倒像是一点都不怕,竟然还敢挑衅皇上,这不就是不要命了吗? 李同显听见这话,挑了挑眉。 “嗯?朕应该高兴?”李同显看着殿内跪向自己的女子,“你跟外男苟合,朕应当高兴?” 他差点没气笑,从前倒是不知道后宫中还有如此胆量之人。 也不知道是李同显这话的那个字刺激到贤妃,后者在听见这话后,忽然尖叫一声,“这都是你逼我的!” 李同显:“朕逼你跟人苟合?” 贤妃的手指甲这时候已经掐进了掌心里,她怨恨到了现在,李同显竟然还是这么冷静平淡。对方每一份从容,都是在朝着她心头扎刀子。 “若不是因为皇上只能看见旁人,冷落妃妾,妃妾难道还能去找别人吗?这都是因为皇上,皇上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妃妾如今这一切,都是因为皇上啊!” 贤妃说完这话后,像是还觉得不解气,她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的皇上从前是个多冷血的人,也知道他现在恐怕一颗心都拴在了紫宸殿的那位身上,所以,她更加明白要说什么能狠狠地刺痛李同显。 她大约已经是难逃一死,还不如干脆说个痛快。 第299章 诅咒 “皇上这些年在后宫玩了一手制衡术,妃妾难道不知道吗?您宠爱菱修容,却又不分给她半点权力。看起来整个后宫,似乎都是听妃妾的,但您却不曾给妃妾半点疼爱。妃妾从前还以为您只是更偏爱菱修容,后来,妃妾才明白,菱修容不过也是个靶子,再宠爱又如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身孕!至于妃妾,您心里很清楚,既然给了妃妾权力,就不能再给妃妾宠爱,不是因为妃妾多被您重视,只是被您随手选中而已! 可是,妃妾也是您的女人啊!妃妾不是您的手下,只是您的枕边人!凭什么,凭什么要独独对妃妾这么残忍?! 您将妃妾设成了后宫的另一靶子,您是故意的!您从来没有考虑过妃妾是什么心思!” 后宫中分成了两个阵营,她和菱修容遥遥对峙,可最后,她们家谁落得好? 贤妃最后下了结论,“您根本就没有心!哪怕是对现在住在紫宸殿的那位,哈哈哈,令昭容随着您回来的时候,听说她肚子的孩子差点没了,皇上……”贤妃并不知道在昨日,李同显已经送了圣旨去紫宸殿,纪青霭已经不是什么令昭容,而是正儿八经的贵妃娘娘,四妃之首,但是也不妨碍她讥讽诅咒李同显,“哪怕现在皇上您将她强行留在您身边,但是,像是令昭容那样的人,真的心甘情愿吗?就算是这个孩子平安诞生下来,她也是真心愿意要给您生孩子的吗?您这样不懂爱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她难道看不透吗?!我们,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她不可能爱你,永远不可能!” 贤妃不是没打探出来菱修容跟纪青霭之间的龃龉,她现在插向李同显的这一把刀,简直是又快又准。 李同显本来还将眼前这一幕当是一场戏,可是当听着贤妃那张嘴里,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让他脸色难看后,李同显顿时就坐不住了。 “住嘴!”李同显陡然出声,厉喝道,“来人,把贤妃关进慎刑司,听候发落!” 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个敢对自己设套,甚至还想要混淆皇室血脉,还诅咒自己跟令娘的人,就这么赐死对方,李同显觉得太便宜贤妃。 一般人进了慎刑司,哪怕不受刑,就听着那牢狱之中日日夜夜传来的哀嚎声,也会精神崩溃。 贤妃前面的那些话,李同显还能一笑而过。 在后宫玩朝堂的制衡术,的确是他的手笔,他也不介意被贤妃这般喊出来公之于众。但是,贤妃后面的话,着实是触碰到了他的禁忌。 李同显的脸色很难看,他甚至没有给贤妃再一次说话的机会,那双眼睛森然而冷冽,“再说一句话,拔了她的舌头。” 若不是因为要给纪青霭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现在,他就要直接下令拔舌! 随后,李同显朝又开始挣扎的刘寻看了眼,“此人淫乱宫闱,当斩。” 至于钟粹宫的一群宫人要如何处置,李同显犯不着还要操这个心。 他如今所有的怡然自得,都因为贤妃最后那两句话搅了个一干二净,此刻心神不宁,李同显只想要尽快回到紫宸殿,亲眼看着纪青霭,才会踏实。 纪青霭其实这几晚上,都睡得有些沉。 因为她孕吐很严重,白天吃得不多却吐得很多,精神不济。若是晚上还休息不好的话,身体也遭不住。所以,太医院的太医在给她做的药膳里,加了些对身体无碍的安眠的药物,能辅助她睡得更沉一点,少梦好睡。 但是,当李同显在晨光熹微之际回来时,纪青霭还是醒来了。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跟前的男人将她抱得太紧了。哪怕是在睡梦中,纪青霭都觉得似乎有一块巨石,死死地压住了自己。 她为此不得不醒来。 一睁开眼睛,纪青霭在看见李同显那张放大的俊脸,尤其是后者还睁大的眼睛时,诧异极了。 “皇上?” 她下意识喊了人。 李同显却因为她的这一声称呼,极为不满地蹙起了眉头。 “重新叫我。”他说。 纪青霭才醒来,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他这是何意,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但是李同显已经等不及,贤妃的那些话,终究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看着纪青霭那张因为微微吃惊而张开的唇,李同显几乎想都没有多想,直接低头,含住了那嫣红的唇瓣。 “唔——” 不明所以的纪青霭被亲了个正着。 ps:回家后我每天会更新的,就是时间不太固定。期末事情太多了,然后再加上这个月家里有三位长辈过生日,还有各种团年聚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家晚了……所以……宝们可以等第二天起来的!假装是晚上更新哈哈哈哈,别等太晚呀! 第300章 影响 李同显的心就像是被吊在了半山腰上,夜风凉凉的,呼啦啦地吹着。 贤妃的话就像是风刃,在被反复折磨。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纪青霭,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对方喊自己的名字,想看见对方因为自己而情乱意迷。 可是刚睡醒的纪青霭根本就没能体会到李同显急迫而不安的心情,最后没有办法,李同显只能自己亲自上手。 在被褥中的纪青霭没想到李同显居然忽然一下这么有“兴致”,她的唇被面前的男人堵着,而李同显的那双大手,则是有些放肆地在被褥中作乱。 她来不及阻挡,不出片刻时间,双颊已经变得绯红,而双眸含水,浑身都被男人的这一双大手揉得发软。 等到结束的时候,纪青霭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同样也变得气喘吁吁。 分明两人也什么都没有做,但她仍旧是出了一身汗,浑身都不太舒服。 紫宸殿后面是开辟了一间浴房的,甚至还修建了一个很大的水池。上京城内虽然没有温泉,但这水池内,倒是一直都有流动的温水。在水池四周,分别有四个龙头的出水口。 纪青霭在紫宸殿几乎已经住了小半月,但从来没有来过此地。 现在一番胡闹后,还是李同显抱着她,亲自走了过来。 纪青霭被李同显抱着,直接走下了水中。 水池是用白玉铺设而成,常年有温水的滋养浸泡,人坐下来也不会感到冰凉。 但是,纪青霭在入水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水温不凉,但是这四周实在是太亮了,她跟李同显就这么一块儿下水,衣衫尽湿后,她要如何抬头见眼前的人? 纪青霭是觉得万分不好意思。 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此刻,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股子羞怯和娇媚,却是让李同显心头又是一热。 那乌发雪肌,怯怯的目光,令李同显的喉结滚了滚。 若不是因为顾忌到纪青霭的身子,哪怕是在紫宸殿这种平日里李同显处理政务的地方,他也会拉着纪青霭彻底胡来一通,让对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一个人,彻底占有。 “低头做什么?”李同显勾着纪青霭的下颔,目光带着十足的侵略感,扫过了她胸前的莹白。 纪青霭被他这放肆的目光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捂住自己的胸口。 “这个时辰……”纪青霭红了耳朵,简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多亏了这段时日,白天里她也嗜睡,每天十二个时辰,她感觉自己都能睡八个时辰。如今外面的天色将亮,她跟李同显不好好地在床上睡觉,反而来了这浴池里。外面守门的内侍们,又不是傻子,怕不是都知道自己跟李同显做了什么。 纪青霭觉得很是冤枉,毕竟这个“做了什么”,其实也是什么都没有做。 但弄出来的动静,却是令人遐想。 “明日她们都知道了……”纪青霭没说得太明白,但就这么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两人心里都清楚是什么意思。 她还要不要见人啊! 李同显闷笑,他虽然将纪青霭放进了水里,但是也怕纪青霭脚下打滑。这水池不深,刚好到他的胸口,但对于纪青霭而言,水位便有些高了。李同显揽着纪青霭的细腰,让她踩在水池底部。但是,纪青霭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那水池的水就在她的下颔处晃悠,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淹没一般,她忍不住想要踮脚。 李同显在觉察到纪青霭的意图后,直接伸手一提,就将人微微抱起,然后让纪青霭踩着自己的脚背。 这不就高了一点吗? 听着纪青霭有些抱怨不满的话,李同显轻笑,“不想洗?” 纪青霭瞪了抱着自己的人一眼,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还不是都怪你。”纪青霭不满道,如果不是因为李同显忽然半夜像是发疯一样揉搓着自己,她如何会变得这么狼狈?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辰来水池,还跟李同显一块儿沐浴? 李同显看着纪青霭唇上沾了一滴水,那模样,就像是清晨沾了露珠的娇花一般,让人怜爱。所以,李同显直接低头,吮吸着纪青霭的唇珠,将那一滴水,也尽数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纪青霭在进来之前就已经被李同显亲软了身子,现在男人再一次欺身而上,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何况,她现在人都还踩在李同显的脚背上,更是无处可逃。 纪青霭在清醒过来后,不是没有感受到在这一刻李同显比之前还要浓郁的占有欲。 等到一吻结束后,纪青霭靠在李同显的胸膛上,呼吸不均匀地喘着气,“你到底怎么了?”她问。 李同显还没想要回答纪青霭的问题,他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纪青霭的长发,另一只手仍旧牢牢地禁锢在纪青霭的腰间上,将后者抱得很紧。 片刻后,就在纪青霭掩唇打了个哈欠,以为自己不会再得到李同显的回答时,对方的声音就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令娘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李同显问。 纪青霭疑惑抬头,诧异看着他,像是不清楚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嫁夫从夫,她都已经进了宫里,是李同显的人,除了这皇宫之中,她还能去什么地方? 李同显对上纪青霭疑惑的目光,他捧着纪青霭的半边脸颊,眼眸中的眼神有些深邃,像是一汪深潭,要将纪青霭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 “我怕你有朝一日,想离开我。”李同显轻声说。 贤妃的那两句话,对他的影响远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 哪怕像是方才那样,发疯似的回到了紫宸殿,狠狠地将纪青霭拥入怀中。但是在短暂的温存后,没有那么激烈的肌肤之亲,李同显再一次变得患得患失。 他怕纪青霭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情愿的,那不就正好被贤妃说中了吗? 他喜欢的人并不喜欢自己。 这种感觉,令人失落到快要发狂。 第301章 牢笼 纪青霭终于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她在被李同显胡闹着闹醒之前,睡得很沉,压根就不知道李同显在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里,竟然又去了一趟在钟粹宫,甚至已经将钟粹宫的人都处置完毕。 “为什么会这么问?”纪青霭诧异看着李同显,她仰着头,一张小脸蛋完全暴露在李同显的视线之下。她神色坦荡,任由自己的每一分表情,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李同显主动错开了跟纪青霭相交的视线,“在宫外,你好像更快活些。” 他当然是知道皇宫是全天下的最富贵的地方,但也是全天下最精致的牢笼。 李同显忍不住想到了谢揽山,凭着纪青霭跟谢揽山的情谊,纪青霭跟在谢揽山身后,是不是会觉得更快活,更自由?她会不会更向往那样的生活? 那样的纪青霭也会有更多的选择,她当初原本也不是自愿进宫,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认识自己,喜欢自己。 心里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是瞬间生根发芽似的,控制不住,在转身之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纪青霭很确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李同显经历了什么。但现在李同显既然没有主动开口告诉她,显然就是不想说。既如此,她也不多问。 “那皇上日后还带妃妾去宫外吗?”纪青霭问。 李同显蹙眉,他不喜欢纪青霭叫自己“皇上”,也不喜欢听她自称“妃妾”。他就想要跟她像是寻常夫妻那样,你你我我,只让人觉得亲切,而不是无礼。 李同显:“你还是喜欢宫外?”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头有些闷闷的痛。 他是一国之君,但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他没有办法像是谢揽山一般,在山水江湖中恣意来往,纵情山水,快意恩仇,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带着纪青霭信马由缰,踏遍山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李同显在这一刻,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可就在他说完这话后不久,忽然,李同显就感觉到自己腰间一重,随后原本还软趴趴地趴在自己胸口处的纪青霭,忽然就攀着他的肩头,猛然蹭了蹭,然后咬住了他的下唇。 “说什么呢?”纪青霭不满道,“我喜欢宫里,也喜欢宫外,只要你在我身边,哪哪儿都是好的。” 纪青霭看出来了李同显这突然的变化,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不过,她也没想要吊着李同显的胃口,毕竟,前段时间,她就已经把人狠狠吊过一回。这都还没三五日,甜头都还没让李同显尝个够,又把人给吊着,这不是挺打击人的自信心吗? 总是要喂饱了后,使使性子,才叫做情趣。 不然,都没有让人心里满足,就又推开,搞若即若离那一套,反倒是让人看不到希望,心灰意冷想放弃。 张弛有度,方可细水长流。 纪青霭这话一落进李同显的耳朵里,李同显原本还有些低垂耷拉的眼眸,陡然之间就睁大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纪青霭,无视了刚才纪青霭胆大包天,直接抬脚踩在了自己的腰间的无礼举动,“再说一遍。”李同显看着纪青霭的眼睛,像是就要看进她的灵魂一般,让她无法躲避。 纪青霭:“宫里宫外,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毕竟……”纪青霭嫣然一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 就在纪青霭刚说完这话后,她忽然惊呼一声,然后伸手撑在了李同显的肩头,想要用力推开对方。 可是李同显那只从进浴池里就一直放在她腰间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哪怕此刻被纪青霭这般“蹬鼻子上脸”,都踩在了腰间,他的那只手也一直很稳当地禁锢在纪青霭的腰侧。 所以,当现在李同显一口咬住就在自己眼前的那方雪山时,让纪青霭动弹不了分毫。 纪青霭现在羞得要死。 哪怕此地就只有她跟李同显两人,但浴池周围灯火通明,纤毫毕现,在这种情况下,李同显居然,居然咬了自己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之一,她忍住没有失控尖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李同显也不是故意想要磋磨纪青霭,而是刚才在听见纪青霭的话后,他实在是情难自禁。 “再说一遍。”李同显转了个身,将纪青霭压在白玉壁边沿处,为了不让纪青霭不舒服,他还细心地将自己的手臂环住了纪青霭的肩头,不至于让她后背膈得不舒服。 纪青霭脸上的两团红晕因为李同显刚才的那一口显得更像是傍晚烧起来的晚霞,她正羞愤着呢,自然不会将李同显的话听进去。 “你先放开我!”纪青霭现在都还觉得胸口处有些痛,她捂着自己的脸,不想看李同显。 李同显不依,“令娘,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纪青霭:“你又不是没听见!” 纪青霭的声音里已经充斥着几分气闷。 刚才她都已经照着李同显的话重复了一遍,谁知道这个男人听了两句甜言蜜语,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般,兴奋过头。 纪青霭打定主意不要再让李同显如愿。 可是李同显此刻的耐心出奇得好,他抱着纪青霭,一下接着一下啄吻纪青霭的唇,语气也渐渐变得带上了几分恳求,实在是太不像一国之君,“令娘,再说一遍吧,我想听。” 听到纪青霭说嫁给他,听见纪青霭说自己在哪里,她就喜欢在哪里的这种话,就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变得舒服极了。 那种被挂在了半空中,被冷风吹,被风刃收割的感觉,也渐渐远去。 李同显感到满足。 但是这种短暂的满足他并不知足,他忍不住想要从纪青霭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不厌其烦地想要听她说同样的话。 他不觉得腻味,只觉得安心。 纪青霭被李同显这般认真地注视着,最终心底发出一声轻叹,还是让李同显如愿了。 但她没想到自己让这男人如愿的后果。 李同显亲自伺候了她一番。 第302章 搬家 因为凌晨的这一通胡闹,李同显倒是精神抖擞着去上朝,而且看起来心情还很好,但是纪青霭可没有那么好的精力,她在被李同显抱回到床上后,几乎一翻过身,就抱着被子睡着了。 身体原本没有的感觉被李同显勾了出来,还被后者满足过,纪青霭整个人虽然觉得软绵绵的,但也感觉到自己好像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温水中,很舒服,这一觉,也睡得很香。 当纪青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都过了午时。 她醒来后,是夏菽守在她身边。 夏菽叽叽喳喳道:“皇上下了早朝后,就过来看望了主子。不过主子那时候都还在睡觉,皇上也不允许奴婢们将主子叫醒,然后又回了前殿。用午膳的时候,皇上又亲自过来了一趟,见主子您还没有醒来, 这才出去。” 若是李同显只是想要看纪青霭醒来没有,大可直接叫人过来看一眼就行,完全没必要要亲自走这么一趟。虽然说就在后殿,但也不用花费这功夫。 纪青霭听完夏菽的嘀咕后,吐了漱口水,“皇上是有事儿?” 不然这来来回回亲自来看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夏菽摇头,她也试探着问过,但是皇上什么都没说,她又哪里能猜测到皇上是什么意思? 纪青霭在夏菽的服侍下的净了面,“让人去问问。”她说。 结果纪青霭没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半炷香的功夫,李同显就过来了,她手里都还端着早膳 ,里面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不苦,太医院几乎每天都换着法子研制出来各种不同的药膳,力求她能多吃一点。 李同显过来时候,看见纪青霭吃得还挺香,不似之前那样闻着膳食的味道就想要吐的样子,心情大好,直接接过纪青霭用过的碗,让人拿了一双筷子过来,跟她一块儿吃。 纪青霭吓了一跳,这都是她已经用过的。 正要让人换上新的碗筷,但李同显已经伸手拦住了她。 “没那么讲究。”李同显说。 纪青霭轻笑,是吗?“我可还记得当初才进宫的时候,皇上来蓬莱宫的时候,吃穿用度,都是有人特意准备,可不像是不讲究的样子。” 当初李同显哪里能想到日后会与纪青霭这般亲近,他并不是个心大的人,心大的人,也不可能坐到现在这样的位置。 李同显无论是去后宫哪里,用的都是自己的熟悉的餐具。 一来,是他有些轻微的洁癖,就连自己用的碗筷和茶盏,也是一月一换。二来,他对后宫的这些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后妃们,也不是那么完全放心。 并不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人,李同显便始终抱着一份戒心。 可以说,他的后宫的这些女人,还不如他从前在战场的那些兄弟,跟他来得亲密。 现如今,李同显听着耳边传来纪青霭的打趣声,用膳的动作顿时一滞,随后,没忍住,捂着嘴咳了起来。 被呛住了。 片刻后,李同显终于止住了咳嗽声,他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身后有人送上来了干净的湿帕令他净手,李同显放下帕子后,就拉住了纪青霭。 “原先是我狂妄。”李同显说,“还请娘子恕罪。” 纪青霭本来是打趣李同显的,没想到李同显在自己面前上演这么一出。 顿时,那个被打趣的人似乎就变成了她自己。 纪青霭感觉到面颊上的温度似乎在发烫,就算是这紫宸殿内的人都是李同显的人,而李同显手下的人都很规矩,知道什么该听该看,什么不该听不该看,但她也是没有办法做到假装这殿内伺候的一干人等不存在的。 什么娘子不娘子的,李同显像是这般说话,就只有南下的时候,他们在石安城扮做寻常的小夫妻时,才这样称呼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这宫里谁不认识他们吗?纪青霭简直羞得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李同显说得那般自然,丝毫没让人觉察到他有丁点儿的不乐意。 纪青霭:“你别说了!” 李同显笑出声。 纪青霭睡过头,但吃的东西也不多。 太医院还是有点作用,毕竟在李同显动不动就要拉出去砍头的威胁下,改良的药膳和安胎药,让纪青霭这两日吃了东西后,没怎么再吐出来。 李同显心情明显就变得很不错。 纪青霭吃完后,才想起来刚才被李同显一打岔,自己完全忘了想说什么。 “听夏菽说,早上的时候,皇上都已经来了好几趟?”纪青霭问。 李同显原本是想要纠正纪青霭对自己的称呼,但转念一想,昨夜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多的切实的好处,不过区区一称呼而已,又不是纪青霭这般叫自己就会生分,他便懒得提出来,省得纪青霭以为自己太独断专行,就连一个称谓也要管着她。 “嗯,来看看你醒了没。”李同显说。 纪青霭正想问找她是有什么事情,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了些动静。 “应该搬过来了。”李同显也听到了外头这时候传来的声音,他冷不丁开口说。 纪青霭疑惑地“啊”了声,不等她问出来是什么搬过来了,隔着屏风,就看见外面的几个内侍,搬进来了一张大桌子。 即便是几个人抬着,从隐隐约约的身影来看,纪青霭也能看出来这几个人有些吃力。 “这段时日,你不方便下床,我就过来办公,也陪着你聊聊天,让你不至于那么无聊。”李同显说。 反正前殿和后殿的距离不远,他过来处理公务,也不怎么麻烦。要是遇见有人求见,他再去前殿也是一样。 只不过放在前殿的这张黄玉高桌,他用惯了,想要搬过来。 这玩意儿可比一般的木头家具重不少,在紫宸殿里几乎就没有挪过位置,需要好几人一起抬起来。所以,李同显这才时不时过来看看纪青霭起来没有,他不想吵了纪青霭休息。 至于为什么之前不想搬过来,那不都是因为之前纪青霭还挺不待见他的吗? 自打昨日之后,先不说贤妃那些话让他心里有多不舒服,就说后来,纪青霭在浴池说的那番话,李同显发现自己就有些得寸进尺地还想要听。 但让纪青霭时时刻刻将表白的话挂在嘴边,显然不可能。 可是,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他恨不得让纪青霭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李同显不想承认自己最近对纪青霭的占有欲爆棚,几乎快要到了一种病态。 第303章 吃瓜 他还在忍耐。 纪青霭已经震惊了。 “你,你搬过来办公?”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本李同显让自己留在紫宸殿已经很不合礼法,这里是帝王的“外书房”,寻常人都不能靠近,而她却像是住进自己的寝宫那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霸占了紫宸殿的后殿。如今,李同显还要直接搬过来办公,跟她就这么一屏风相隔。 “嗯。”李同显点头,表示确定。 纪青霭咋舌,“是前殿有什么问题吗?” 李同显:“没问题。” “那……?”纪青霭不想自作多情。 李同显看了她一眼,“前殿你不在。” 纪青霭:“……!” 她如今还能说什么?这桌子都已经搬了过来,她难道还能将李同显赶出去吗?可这里本来就是李同显的地界…… 纪青霭不是对李同显这“搬家”的举动感到最困惑的人,最无语最迷惑的人是百里桐。 百里桐一般是上午来寻纪青霭,不过这天早上,纪青霭还在睡觉,所以,下午的时候,百里桐又来了一遭。 百里桐刚进门,就“啊”了声。 她是没想到自己过来找纪青霭玩,结果一进门,就先看见李同显那张晦气的脸。 百里桐:“……” 虽然觉得有点无语,但谁让对方是皇上, 她如今也只是一介小小的有名无实的妃子?见了皇上,自然是要行礼的。 李同显现在跟百里桐算是相看两厌,他从前觉得百里桐此人率真直白,反正宫里也不缺那么一口饭,让人进宫,就这么替人养着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今,李同显对纪青霭的占有欲,让他怎么看百里桐,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皇上何为在这儿?”百里桐问。 李同显:“朕的紫宸殿,朕不在此地,还能在哪儿?” 百里桐吸了一口气,随后脸上缓缓地挤出一个笑容,放平了声音,“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不是在前殿吗?这后殿是休息的地方。” 李同显斜了她一眼,“你这是想要管到朕的头上?” 百里桐又掐了掐手心,在心里第一千零一遍地告诫自己,跟皇上动手那不叫动手,也不叫切磋,那叫行刺。行刺皇上是要诛连九族,她得忍住。哪怕现在李同显的回答听起来是那么欠揍,但是她必须……忍! “百里姐姐?” 最后到底是纪青霭的声音将百里桐从忍耐的边缘拉了回去,她无视了李同显颇为挑剔的目光,在后者的目光中,绕过屏风,走到了纪青霭跟前。 “令娘。” 屏风并不能阻隔声音。 “他怎么在外面?” 百里桐才懒得掩饰,那言语间的嫌弃的意味,简直足足的,就差没直接穿过屏风,喷在李同显的脸上。 纪青霭刚才在勾小鞋子,注意力很集中,这才让百里桐跟李同显在门口有了那么两句不怎么愉快的交谈。 现在纪青霭听着百里桐这话,忍住了笑意。 没办法,她现在要是笑出声的话,可能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乐呵,另外两人的脸色都不会好看。 “嗯,午膳后搬过来的。”纪青霭说。 百里桐:“这多不合规矩,以后我们俩说悄悄话,他就在旁边偷听?!” 百里桐很不满。 当然,不合规矩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后面半句话。 纪青霭迟疑片刻,“这也不叫偷听吧?” 分明就很光明正大。 结果没想到,纪青霭这话都还没有说完,在屏风另一头,一直都听着两人谈话的李同显先一步表达了不满。 “朕还犯得着偷听?!”李同显的不满都快要从言语间溢出来,他就知道百里桐来找纪青霭就没什么好事,还不会说话,挺烦人的。 百里桐:“那您在这儿做什么?” 李同显:“……” 他在这儿当然是想陪着纪青霭,但是这种话,又怎么可能在百里桐面前讲出来? 于是,回答不上来的李同显有些憋闷。 百里桐觉得自己问住了李同显,占了上风,心情一下就跟拨云见月似的,又变好了。 她朝着李同显的方向努了努嘴,看着纪青霭:“看见没,他就是想偷听。” 纪青霭没忍住,笑出声。 “对了,今日我来,是要跟你分享一个宫里的大消息!”百里桐不想多谈李同显,这多影响自己的心情啊,她找纪青霭是为了给对方解闷儿,“钟粹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都一整天了,里面没一个人出来。就算是闭门谢客,也不至于这样吧?” 百里桐打探了一整日的消息,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纪青霭更不清楚了,她的活动范围就在这紫宸殿的后殿里,外面发生了什么,都是靠着身边的人告诉她。 不过,百里桐提到钟粹宫,纪青霭忽然想到昨天被自己打发去钟粹宫,最后满身低气压回来的李同显。 李同显可不是会让自己吃瘪的人,如果有人让他不高兴,他有的是法子让对方更不高兴。 所以,纪青霭想不明白的时候,直接隔着屏风叫了李同显。 “微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纪青霭知道李同显根本能听见自己跟百里桐的对话,直接问。 当纪青霭问出这话的时候,她身边的百里桐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由冲着纪青霭竖起了大拇指。 她姐妹儿,能耐了啊! 吃瓜都知道找这宫里最大的主子。 也是,这宫里发生的任何事情,还能逃过李同显的眼睛吗? 这事儿,还真是只有李同显知道。 李同显不在意贤妃给自己戴绿帽子,但是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件事情广为人知。 所以,昨夜带着御林军去钟粹宫抓人的事,被封锁了个严实。 毕竟,御林军的嘴很严,而钟粹宫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被带下去审问。 现在,李同显忽然被纪青霭问到这事儿,李同显沉默了。 他其实最开始在听见纪青霭叫自己的时候,挺高兴的,但在知道纪青霭问自己什么的时候,李同显忽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304章 自爆 若是就只有纪青霭的话,李同显在她面前丢了包袱就丢了,没脸就没脸。反正,他并不介意自己的狼狈被纪青霭看见,说不定还会因为这样,纪青霭对自己多出来一份怜惜。 可是,现在纪青霭身边不是还有个令人讨厌的百里桐吗? 李同显是不想在百里桐跟前说这些话的。 何况,他在纪青霭面前示弱装委屈,那是情趣。这若是放在百里桐面前,这叫什么?这分明就是自交把柄! 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亲手将把柄递给百里桐? 绝不可能! 一时间,李同显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可是纪青霭并不知道李同显心里在想什么,纪青霭很确定李同显是有本事知道宫里所有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久久没有听见屏风另一头的人回话时,纪青霭不由有些诧异,然后又试探着叫了一句,“微之?” 除了李同显方才没有听见的这个可能,纪青霭想不出来别的原因。 李同显:“……” 他自然是听见的,也自然是听见了纪青霭这一声暗含催促的声音。 那还能怎么办呢? 都是纪青霭想知道的,他难道还能不开口回答吗? 现在倒是能随意编一个理由糊弄过去,但是,李同显想到自己早就跟纪青霭保证过,日后都不亏诓骗她,他又怎么可能好意思自己毁诺? “昨夜,我带人去了一趟钟粹宫。”李同显说。 “啊?!”纪青霭惊呼一声,昨天晚上李同显那么反常,她也有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听李同显这么一说,纪青霭眼中不由有些了然。 看来,多半就是因为现在李同显说的这事儿。 “咳咳。”李同显干咳了两声,像是想要掩饰此刻内心的那点尴尬,“贤妃私通外男,钟粹宫的宫人涉及知情不报,全都已经带下去审问,不日后,就有结果。” 李同显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钟粹宫今日大门紧闭,静悄悄的,像是没人一样。因为,里面的确是没人了。 所有在钟粹宫伺候的人都被带走,毕竟,这宫里的主子都被送进了慎刑司。 李同显说得叫一个轻松,但在屏风之后的两人,听见这简短至极的解释后,不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百里桐在跟纪青霭对视一眼后,没忍住,爆了一句市井粗口。 这声有些粗鄙的脏话,让李同显不由皱眉。 如今,李同显又发现了百里桐一个缺点,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着等会儿要不要劝说纪青霭少跟百里桐来往,毕竟,这孩子都还在肚子里,身边有个说话不怎么文雅的人,这不是影响孩子吗? 百里桐不知李同显对自己的腹诽,她整个人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通奸啊!”百里桐惊呼,想要反复确认。 李同显:“……” 他觉得百里桐在纪青霭面前太随意太粗鄙,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皇上,你岂不是被贤妃戴了绿帽子?!”百里桐的这声声音听起来更大了不少。 李同显:“……” 这一刻他已经是不想让纪青霭跟百里桐继续来往,而是想要直接伸手把屏风后面的那个女人直接拎出去,扔下去。 原本贤妃跟刘寻苟合这件事情没在他的心底留下什么痕迹,但现在百里桐当着纪青霭的面,这么点出来,还是重点点出来后,李同显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的老天爷,贤妃这胆子也是真大!令娘,你说是吧?”百里桐根本就没有理会自己刚才那两句话对李同显造成了什么冲击,她也没想要知道李同显会有什么反应,很快,转过头,就跟纪青霭津津有味地讨论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忌到屏风另一头的当事人是什么心情。 纪青霭当然愣了好半天。 后宫的妃嫔竟然私通外男,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贤妃这怎么敢的呢? 又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纪青霭很快想明白贤妃此前手中掌管着整个后宫,若是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进去,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反正,李同显向来不会投入太多的关注在后宫上。 “我也想不到。”纪青霭喃喃道。 李同显在另一头,还等着纪青霭为自己说两句话,谁知道纪青霭不仅仅没能心疼自己的遭遇,反而很快就跟百里桐彻底聊了起来。 “也不知道贤妃喜欢的那男子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怎么勾得贤妃如此神魂颠倒?”纪青霭在惊讶之后,立马就来了兴趣。 至于李同显被戴绿帽会不会生气,又要如何处置贤妃一干人等,倒不是她现在最好奇的事情了。 李同显:“……” 虽然没有在战场上,也没有被人行刺,但是他此刻就是有一种中箭的感觉。 心头痛,膝盖也痛。 百里桐:“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了。” 随后,百里桐转头,对着屏风另一头的李同显问道:“皇上,您知道那人是谁吗?” 百里桐这话乍然一听,还很有规矩,但仔细一琢磨,这规矩都是糊弄的。 好像,还挺大逆不道的。 李同显深吸一口气,当着纪青霭的面,难道他还能就因为百里桐问了一句纪青霭同样想知道的话,就要拿百里桐问罪吗? 还不能不回答,不然,显得他多无能似的。 李同显有些无可奈何。 “嗯,是御林军这边的一个人。”李同显说。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百里桐现在有些得意地冲着纪青霭挑了挑眉头。 百里桐是真心觉得自己扳回来一局,又赢了李同显,自然相当高兴。 “是谁啊?我们认识吗?”百里桐紧追着问。 李同显轻笑一声,反问,“你觉得呢?” 百里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有多歧义。 她在后宫,如今能来这紫宸殿,也是因为纪青霭的缘故。而御林军都在前朝,她要是跟御林军的人都混熟了,那能是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将了李同显一军,暂时赢了的百里桐咬了咬牙,这一次李同显阴阳怪气地问了她这么一句,是她输了。 纪青霭搞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忽然一下跟斗鸡眼似的,好像从来也没有这毛病。 她有些哭笑不得,算是为了帮百里桐解围,纪青霭很快接着开口道:“那长什么模样啊?应该长得不错,不然,贤妃也看不上?” 百里桐深以为然点头,贤妃平日里那装得四平八稳那劲儿,她也不喜欢。准确一点,她是不喜欢上京城里所有贵女的派头。但是贤妃这一次,着实打破了她对这些贵女的固有印象,这胆子得有多大,才敢在李同显眼皮子底下给对方戴这么一顶绿到发光的帽子啊! 李同显又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顺畅。 他被百里桐气也就算了,反正他也是能拿捏住对方。但是现在,气他的人是纪青霭,他能怎么办? “想看?”李同显问。 纪青霭没听出来李同显这话里暗藏着的不爽,点点头,“可以吗?” 李同显气笑了。 第305章 惨绿 这还能来问自己? 让她见外男?还是跟贤妃有勾结的外男? 先不说别的,李同显是觉得纪青霭见刘寻,那就是脏了纪青霭的眼。 “不可能。”很快,屏风另一头传来了李同显斩钉截铁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让纪青霭去见那样的人? 何况,今日,估计也没人能再见到刘寻。 纪青霭也不是对见这位贤妃的“姘头”有多执着,听到李同显说的那句“不可能”后,她就意识到对方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作为端水大师,刚才纪青霭是为了不让百里桐觉得没面子,这才主动接过话。这时候轮到李同显不高兴了,纪青霭叹了一口气,正准备作罢,不让李同显为难。 但是她退步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讲出来,李同显已经主动开口解释。 “人已经被斩首。”李同显说。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附和百里桐想要见一见刘寻时,的确是气闷的。 刘寻有什么好见的? 能在宫里当值伺候的,当然没有皮相很差的。 但刘寻能跟自己比吗?李同显有些气恼想着。 可他气恼的时间没能太长,在听见纪青霭那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叹气声时,李同显就不得不逼着自己,将注意力调转回来。 他舍不得让纪青霭叹气,也舍不得让纪青霭失望。 “贤妃……已怀孕,此人目无王法,胆大包天,需以儆效尤。”李同显解释道,他不是随便给纪青霭找了个借口不让她见刘寻,而是刘寻这人,按律当诛,现在已经被处决,的确是没有办法让纪青霭如愿。 贤妃有孕。 这一消息,简直比贤妃私通外男还要让人震惊。 就算是百里桐想看李同显的笑话,想当着当事人的面吃这一手的瓜,但她也分得清轻重。 有孕和普通的私通当然是不同的,她不敢再继续拔老虎须。就算是百里桐不怎么喜欢李同显,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他点蜡。 太惨了。 太绿了。 太惨绿了。 百里桐跟纪青霭对视一眼后,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震愕的神色。然后很快,她就站起身,借口离开。 百里桐当然知道如果只是凭着自己的话,在李同显这儿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让男人“自爆丑闻”。她现在已经是一只将瓜都吃撑了的猹,不赶紧回自己的地界好好消化,难道还要等着被李同显逮着戏弄吗?凭她对李同显的了解,这人不痛快了,是肯定不会让身边的人痛快的。 当然,纪青霭除外。 李同显听到百里桐说要走,也没多留。 只不过在百里桐离开后,他就直接从屏风另一头出来,走到纪青霭身边。 “她倒是识时务,跑得够快。”李同显轻笑一声说。 纪青霭现在却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觉得是应该安慰安慰李同显,毕竟,这顶绿帽子实在是太刺眼。但站在她的角度,又觉得说安慰的话显得有点奇怪。 纪青霭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算是她不说什么,但几乎都将所有的心思写到了脸上,李同显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怎么是这表情?”李同显身手,放在纪青霭的唇角,微微用力,就将纪青霭的唇拉扯着上翘,看起来像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又不是你被戴绿帽,怎么不高兴?” 纪青霭:“……” 这话要她怎么接? 尤其是在听见李同显这么风轻云淡说出他自己被戴绿帽时,纪青霭更有点捉摸不透李同显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你不生气吗?”纪青霭揣摩着李同显的心思,开口问。 李同显:“生气,不过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纪青霭眼里有些疑惑,这种事情都还不能让李同显生气,还能有什么事? 李同显看着她那双有些茫然的却乌黑发亮的眼睛时,不由低笑一声。 他想,可能自己日后有再多的情绪,但是在看见纪青霭的这双眼睛时,都很难再继续下去。 就连杀意,都淡了很多。 李同显低头,没什么顾忌的,就亲了亲纪青霭的眼睛。 他不准备将贤妃和刘寻之间的那些还没有施展出来的计划告诉纪青霭,那除了脏了纪青霭的耳朵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姚芳菲想做什么,做了什么,其实跟我没太多的关系,我不在意。”李同显说。 姚芳菲是贤妃的闺名,他现在在纪青霭面前不想用后宫里的妃位去称呼这些女子。李同显在决定这辈子就只守着纪青霭之后,他在心里,其实早就已经默默地将自己跟这些人划开了。 “她去找旁人也好,怀孕也好,并不能牵动我的情绪。” 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姚芳菲在做什么,李同显不会多看一眼,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对方的举动,牵扯到自己的心神? 但是,姚芳菲和刘寻万万不该将主意打到纪青霭的头上。 不然,说不定,这一次,就算是他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猫腻,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手段。 直接把两人逐出宫去,成全这对苦命鸳鸯,也未尝不可。 权当做是给他的那还未出世的孩子积福。 第306章 病逝 李同显说了这么两句话后,就没打算多说别的。至于他为什么现在忽然决定要处置贤妃跟刘寻,没多说,但也能让纪青霭猜到这里面肯定还发生过其他什么事。 纪青霭伸手抓住了李同显放在膝头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像是无言的安抚。 李同显感觉到她的动作,有些一愣。他原本的确是打算用这件事情来博取纪青霭的同情心,但是在刚才,他就已经否定了这颇为有些幼稚的想法。 可现在纪青霭好像还是有些心疼了。 李同显反倒是冲着跟前的人笑了笑,“我没事,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说完这话后,又怕纪青霭误会,紧跟着解释了一句:“都说了姚芳菲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做的任何事情,只要跟你无关,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多想,你这都还怀着孩子呢,旁人的事你别操心。” 纪青霭听着这话,伸手很不客气地朝着李同显的手背上一掐。 “谁操心他们?”纪青霭不满说,觉得这时候的李同显颇为不解风情,“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而已,虽然说你不在意,但是,那御林军是你的人吧?再怎么说,他都是背叛了你。被人背叛,又怎么可能高兴?” 这番话,说得让李同显心头一动。 他自然是没有纪青霭这么细腻,这么敏感,但是,从来都被旁人当做铜墙铁壁的一个人,忽然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关心爱护,唯恐他受到一点委屈,一点伤心,李同显又怎么可能毫无感触? 他没有说话,却抬手,放在了纪青霭那抹莹白的耳垂上。 反正最近纪青霭都静养卧床,身上的首饰都被摘了个干净。李同显非但没有觉得这样的纪青霭憔悴寡淡,反而还觉得这样看起来素净极了的纪青霭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清水出芙蓉。 他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头,轻轻地摩挲着纪青霭的耳垂。 像是爱抚,又像是迷恋。 “干嘛啊!”纪青霭被揉了个正着,耳朵本来就是她的敏感地带,哪里经得住李同显这般作弄?她下意识地就要歪头,结果冷不丁的,就将李同显的手给夹住。 李同显轻笑一声,这才不急不缓回应道:“区区一侍卫,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在说这话的时候,李同显的手指微动,原本只是揉捏着纪青霭耳垂的手,现在已经捧起了纪青霭的半张脸,轻抚着。 随后,李同显的那只手有些继续向下作乱的趋势,惊得纪青霭轻颤。 纪青霭也不知道自己不过一句安抚的话,怎么会引得眼前这男人来了兴致。 李同显非得要服侍她一番。 昨夜在浴池里胡闹后,身上都还有深深浅浅的痕迹没有消散。 但是现在,李同显却是让在纪青霭身上的那一幅白雪红梅图变得更灵动了几分,将那红梅的颜色上得更深了些,在白雪地中,看起来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纪青霭最近的瞌睡本来就很多,再加上被李同显这么一带着胡闹,结束后,已经是精疲力竭。 早在百里桐离开的时候,这后殿里伺候的众人,也都很有眼力见地离开。 房间里只有纪青霭和李同显两人,在纪青霭结束后,感到浑身都汗津津的后,她被李同显亲手伺候着清理,已经顾不上什么羞怯不羞怯,一被重新放进了干净的床榻上后,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李同显坐在床头,他看着此刻纪青霭睡得红扑扑的那张小脸,哦,不对,纪青霭脸上的红晕并不是因为睡得太香,分明就是因为自己伺候得太好。 “小没良心的。”李同显就看着纪青霭那张脸,忍不住开口道。 他看着自己身下的反应,无奈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身又去了净房。 贤妃最后的结局还是百里桐先带来的。 李同显的确是下令封锁了消息,后宫中,恐怕除了纪青霭跟百里桐之外,也没人知道钟粹宫里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不过现在还有谁在乎呢?毕竟,曾经贤妃的死对头菱修容都已经被废,打入冷宫,这后宫里,还真是没有人能够得上去打探贤妃消息的人。 百里桐的消息是来自宫外。 “听说近日,户部尚书姚尚书府上多了一人。”百里桐是隔了两日后才来的紫宸殿找纪青霭说话,那日李同显碍于纪青霭的面子,在她跟前说了不少秘辛,百里桐就怕这几日李同显看自己可能会非常不顺眼。“明哲保身”,百里桐决定消停两日,不去看纪青霭,估计她们那位小心眼的皇上还可能忘了自己这号人。 不过,两日就已经是百里桐的极限。 她在这后宫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纪青霭了。 “虽然是乘坐马车,但是我之前就已经吩咐了下去,我家的人都一直盯着宫门口呢!那马车就是从宫里出来的,送去了姚尚书府上。下马车的时候,那人虽然是戴着帷帽,但身形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女子。”百里桐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摸了摸自己的下颔,那表情看起来很是有些意外,“看起来,皇上也不是铁石心肠。听到贤妃有孕,居然没有直接处死,而是放了她一条生路。” 纪青霭忽然想到昨夜张义德过来在李同显耳边汇报了什么事,因为现在李同显的事,几乎从来不会瞒着自己,所以,张义德那么小心谨慎的样子,还是让纪青霭有些留了几分心。 她在睡前随口一问,原本以为李同显没有回答,但现在想起来,李同显从自己身后抱着自己,伸手放在了她的小腹处,说的那句好似没头没尾的话,分明就已经给了她回答。 李同显说:“不是什么大事,日行一善而已,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别多想,赶紧睡吧。” 她也的确是困得不行,很快就直接将李同显这话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转头就睡着。 现在纪青霭听着百里桐的话,这才意识到,可能昨夜张义德过来,就是告诉李同显,已经将贤妃送出了宫。 第307章 三月 大白天送后妃出宫,实在是太显眼,这才选择在晚上。 纪青霭摸了摸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她也不知道李同显在做决定的时候,是不是看在了这小家伙的面子上。 距百里桐告诉纪青霭贤妃被送出宫这消息没十日的功夫,又有消息从宫外传了进来。 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户部尚书府上没了一个远方投靠而来的表小姐而已。 户部尚书夫人哭得不能自已,非得要在家里设灵堂,追悼自己的外甥女。 不过这一举动引得姚尚书勃然大怒,两人在家中吵了个天翻地覆。 这在上京城里流传比较广,像是这样高门大户里的八卦消息,京城里每日都有,一般其实不怎么会引得宫中的人关注。 不过,这一次又有些不一样。 百里桐无聊,想知道贤妃的后续,所以,特意安排了人留意尚书府的动静。 这不,传闻中的尚书府的表小姐死了这消息一传开,百里桐在宫里便得到了一手消息。 “所以,贤妃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纪青霭今日已经能下床了,太医院的人这段时日几乎就围着她一个人转。喝了好长时间的安胎药,孕吐也消失后,纪青霭终于获得了一点人身自由。 至少,不用再继续困在小小的后殿之中。 现在纪青霭就跟百里桐一块儿坐在秋千上,这是距离紫宸殿最近的花园里,其实本来没有这些小玩意儿的,不过因为纪青霭想玩,李同显命内务府的人连夜赶制,给她做了一个在花园中。 百里桐点头,“虽然姚尚书对外宣称是表小姐病逝,但我的人进去看了,就是贤妃。”百里桐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感慨,“没想到啊,皇上放了她一命,但最后还是人没了。” 纪青霭想的要更多一点。 当初李同显在送贤妃离开宫里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一个送进宫的女儿,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不仅仅背着皇上私通外男,还暗结珠胎,被送回家中,还有活路吗? 这世道并不是这样。 哪怕不是皇帝的女人,就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在婚后还私通野男人,被遣送回娘家,等着她的,怕不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李同显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百里桐的感慨声,她心里也有些茫然。 李同显或许是给了贤妃一条活路,但是,就像是百里桐看见的那样,最后断了贤妃生机的,是她的父母。 这对贤妃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被至亲之人抛弃,可能比被爱人抛弃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姚夫人虽然在家中设了灵堂,但是姚尚书闭门谢客,也挺冷清的。外面的人倒是夸赞姚夫人是个心疼外甥女的,这个中的辛酸,怕不是就只有姚夫人自己知道了。”百里桐叹了一口气,她的确是不喜欢这上京城里的贵女,但是也没有厌恶到想要这些人都去死。她不用多打探,也知道贤妃回到府上,是如何被迫病逝。 忽然就有了些物伤其类的伤感情绪。 纪青霭见状,拉了拉百里桐的手,忽然道:“百里姐姐,你想出去吗?” 百里桐:“嗯?” “去宫外。” 百里桐转头,像是有些好笑地看着纪青霭,“想啊,不过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她摇了摇头,“算了,这种事情还是别想了。” 像是想到什么,百里桐很快又盯着纪青霭看,像是警告一般道:“我知道你现在跟皇上的感情很好,但是你也不要因为我去跟皇上求情。” 若是纪青霭有求于李同显,还是因为自己的话,她可不同意。 更何况,她当年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想得很明白,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 至于现在,除了不太自由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不好。 纪青霭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但被百里桐这么一打岔,有些话顿时就只能闷在了肚子里。 纪青霭的身子好了不少后,李同显可能是最高兴的人。 在早朝上,李同显直接宣布了纪青霭有孕一事,然后将其册封为令贵妃。 这一消息,没人敢反驳。 倒是有人觉得纪青霭晋升太快,可是如今,放眼整个后宫,有孕的就只有这么一位嫔妃。这可不仅仅是皇上自个儿的家事,还是整个大夏的国事。 毕竟,现在大夏皇朝,都还没有一位继承人。 这种时候去找人家贵妃娘娘的茬,贵妃娘娘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不舒坦,腹中的皇嗣出了什么问题,那不就是大夏的罪人吗? 更何况,荣国公府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不被皇上厌弃的国公府,就算是想要动这位被皇上喜爱的贵妃娘娘,那也要问问荣国公府的人答应不答应。 到了晚上,纪青霭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浑身绵软无力,虽然李同显已经很小心,但头三个月她都已经卧床静养,就算有时候李同显来了兴致,也不敢乱来,顶多伺候她。但如今,李同显去询问了太医,在得知适当的“运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后,今夜就来得放肆了许多。 不过这放肆也只是相对于之前而言,李同显到底还是顾忌着纪青霭的肚子,没敢像是纪青霭还未曾有孕时那般弄出各种花样,时间也不长,只有一次而已。 但这对纪青霭来说,仍旧是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李同显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纪青霭的脸色微微一变,下一刻, 干脆直接伸手握成拳头,毫不客气地就朝着李同显光裸的胸口处狠狠一捶。 奈何纪青霭的这一捶,她觉得自己是花了大力气,可真落在李同显身上,让李同显感受起来,其实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不要脸!”纪青霭低声说,脸上已经是一片通红。 李同显就咬着她的耳朵低笑,就算是他不要脸,也就只是在纪青霭跟前不要脸,“行不行,令娘?”李同显低声询问,声音低沉而显得蛊惑人心,“我难受……” 纪青霭觉得简直要疯了。 第308章 时间 什么行不行? 这不都是箭在弦上的事吗? 她现在难道还能真的拒绝吗? 李同显分明都已经强势地握住了她的手,等会儿要做什么,那还不是由这男人说了算? 纪青霭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眉宇间很是纠结。 李同显当然不可能真的强迫纪青霭做什么,今夜与其说他宠幸纪青霭,还不如说他在伺候这位小祖宗。 后者说太快,他就要慢下来,后者哼哼两声表示不舒服,他又要加快动作。 一切的都是看纪青霭的脸色。 他跟纪青霭的体力本来就不对等,当纪青霭觉得舒服时,对他而言,其实跟才吃了前菜一般,别说餍足,根本胃口就还没有打开。 可是在看见纪青霭面上已经露出了疲态后,李同显作罢,不准备来第二次。但他还没纾解,又动了别的念头。 “不想?”李同显在看见纪青霭咬唇时,动作就已经停了下来。 纪青霭摇头,“只是有点累。” “那我先抱你去清洗。”李同显说。 纪青霭却在这时候主动抓住了他,“不要!” 李同显低头,有些诧异看着怀里的人。 明明都累了,那样子看起来也是真的倦了,怎么说出来的话不是那意思? “怎么了?”李同显耐心问。 纪青霭:“之前你说,日后只有我一个人,这话还算数吗?” 李同显原本还有些亢奋的身体,因为纪青霭这话,几乎瞬间冷却下来。 他看着纪青霭的那双眼睛,“当然,怎么了?” 这一句“怎么了”,李同显就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纪青霭为什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不由直接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纪青霭误解的事,让她不高兴。 纪青霭低头,“但,她们还在。” 纪青霭说的是那些后宫的妃嫔们,没有被遣散。虽说李同显从前后宫的妃嫔就不算是多,甚至在她进宫这一年时间,有的已经香消玉殒,但不也还有不少吗?那些人,可能有好些连李同显的面都没见过。 她现在这么一说,李同显拧了拧眉,“她们让你不高兴了?”说完这话后,李同显也没真想要纪青霭回答自己,他其实心里早就有计划,“令娘,再给我一点时间……” 当初能参加选秀进宫的,几乎都是世家官宦之女。贸然一下将后宫所有的女子遣散干净,没有一点预兆一点铺垫,不仅仅会惹得朝堂上人心动乱,对李同显而言,更重要的是,会让人对纪青霭口诛笔伐。 他当然知道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是严苛的,所以才更不想因为自己一时错误的决策,让纪青霭的名声陷入狼藉的境地。 李同显这话才是真让纪青霭惊讶了。 纪青霭从来没想过真要李同显遣散后宫,但现在李同显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是要将后宫的这些女子都遣出宫去。哪怕先前有李同显的承诺,可谁把谁的承诺一直挂在心上,一直当真,一直较真,才会是输得一败涂地的那个人。 纪青霭没想对李同显有这样的要求。 她开口时的本意,其实就只想着跟李同显“交换条件”。 “我……”纪青霭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 她真在今夜之前,不知道李同显竟然有这样的打算。 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纪青霭的心情很复杂。以至于,她心底生出来了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青霭枕在了李同显的胸口处,她脑子里没了什么“交换条件”,坦言说:“我就是想到百里姐姐,她生性自由,一直在宫里,我就想着,想着不然,让百里姐姐出宫吧。” 纪青霭抿了一下唇,“我没想到,原来你早就有计划……” 李同显微微挑了挑眉头。 他自己有计划,但跟纪青霭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可不是为了百里桐这些后妃们,也不是想给这些人自由,他只是为了纪青霭一人,想让她心里高兴。 在听见纪青霭这话的第一瞬间,他挺高兴。 毕竟,这宫里少了一个百里桐,就少了一个让纪青霭关注的,放在心上的人。 不过一想到纪青霭在跟自己做这么亲密的事情时,心里竟然还记挂着百里桐的去处。顿时,李同显心里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他不怪纪青霭不专注,只怪百里桐太烦人,在纪青霭心里占了太多的位置。 李同显摸了摸纪青霭的长发,“她若是想离开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纪青霭几乎立马就支棱起来了自己的小脑袋,眼神直直地看着跟前的人,“什么办法?” 李同显沉吟片刻,“假死。” 百里桐若是想要离开宫里,他同意,但是百里桐也是要舍弃现在的身份。 后宫也是朝堂势力分布的一部分,先不说他能不能只为了百里桐一个人开这先例,就说百里桐若是离开宫里,日后她行走在外面,身上总不能一直贴着“皇帝女人”的标签。 想要否定自己当初的决定,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做反悔的事,不可能没有代价。 “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百里桐,没有将军之女,她若是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行。”李同显说。 纪青霭没办法直接替百里桐做决定,但她想,若是让旁人舍弃自己名门贵女的身份有些不容易,对百里桐来说,可能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纪青霭在李同显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她主动抬起手臂,勾住了李同显的后颈。 这样子,欲拒还迎。 李同显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在靠近,随后,纪青霭就跪在了他的大腿上,勾着他的后颈,贴上了他有些带着凉意的唇。 他抗拒不了。 “奖励。”纪青霭在亲上李同显的唇瓣时,闷笑着开口说。 帮她的好姐妹解决了自由,她当然觉得欢喜的,也觉得现在就应该给李同显奖励。 但此刻听见这话的李同显,眉头一挑,而那只缠在纪青霭腰间的手臂,不由紧了紧,像是很不满。 第309章 代价 他就算是想要纪青霭的奖励,也绝对不是因为帮百里桐离开这皇宫。 纪青霭在感觉到自己的主动却被李同显避开时,她不解地看着跟前的男人,“怎么了?” 李同显紧抿了一下唇,“百里桐很重要?” “当然啦。”纪青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她是我朋友。” “那我呢?”李同显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要跟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但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就是想知道。“我跟她比,如何?” 纪青霭傻愣在了原地。 什么? 她刚才听见了什么? 李同显问自己跟百里姐姐谁更重要?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纪青霭觉得自己的嗓子眼似乎有点发痒,她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情不自禁,还是恰如其分地掩饰。 “说什么呢!”纪青霭因为跪坐的姿势,比李同显微微高出了那么一点儿,也是因为这个姿势,让她低头就能直接亲吻到李同显的唇。现在纪青霭就像是要安抚跟前的男人一般,像是在啄吻,“这怎么能比?” 这句话能衍生出来很多意思,全靠听的人如何理解。 李同显的确是有点想要问清楚,什么叫做“这怎么能比”?到底是自己跟百里桐不能比,还是百里桐远远比不上自己? 但是,先前能问出那样的话,几乎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他如何还能像是个斤斤计较,又扭扭捏捏的女子一般,再继续追问? 李同显只能作罢。 但又不是那么甘心。 所以,这点不甘心,最终还是被李同显化为了实质性的行为。 “啊——”纪青霭尖叫一声,随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动作到底是比李同显慢了一拍。 纪青霭眼里带着几分火光,还有几分娇俏,瞪了跟前的人一眼。 她眼中的惊色和不敢置信也都还没那么快消退,纪青霭真是没想到李同显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怎么能,怎么能仗着自己此刻的姿势,就那般无所顾忌? 胸口有些发麻。 李同显像是没接收到此刻来自纪青霭的控诉那般,他的神色看起来自在极了。甚至,对于自己刚才的举动,他还很中肯地给出了点评。 “好像大了。”李同显说。 这话直接让纪青霭羞愤地不想要见人。 “不许说!”纪青霭伸手就要捂住李同显的嘴。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这般模样实在是太娇,直接叫眼前这男人刚才已经平复下去的兴致, 又陡然升起。 先前没有尽兴的事,倒是又衔接上了。 反正,李同显有的是精力。又是在纪青霭跟前,他总是很有兴致。 第二天,纪青霭又没能在早上起来。 昨日她跟李同显提出来,自己要搬回蓬莱宫的事。 没想到这话居然惹得李同显大为不快。 说起来,紫宸殿当然是比蓬莱宫大多了。只不过因为前段时间,纪青霭身子不适,这才只困于小小的后殿之中。 蓬莱宫哪里会有紫宸殿好? 哪怕后来纪青霭再三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一直住在紫宸殿不好,容易引人诟病,但李同显还是没放过她。 “别想离开我……”李同显的声音,从纪青霭已经便是湿润的耳蜗中,丝丝扣扣地缠着她的心头。 纪青霭就不明白怎么就想离开李同显?她住在紫宸殿里本来就已经很越逾,当初是因为没有办法,她身体不适,但如今不已经全都好了吗? 李同显不愿意,难道她还能偷偷搬走? 到时候凭着李同显的性子,指不定当晚就直接将她从蓬莱宫给抱回来。 想了想,纪青霭醒来后,终究是没有吩咐春麦等人收拾自己的行李。 纪青霭今日主动去寻了百里桐。 当百里桐赶来紫宸殿时,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脚步急促,脸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汗水。 “怎么了怎么了?”百里桐人还没有到,但声音已经先落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令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百里桐在过来的时候,最先遇见的是春麦,已经忙不迭拉着对方的手开口询问。 纪青霭听见她的声音时,就已经直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百里姐姐。”那样子可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桐一回头,在看见纪青霭的模样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拉着春麦,大步走到纪青霭跟前,“你忽然派人来找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死我了。”她说,然后又快速道:“找我有什么事?” 纪青霭冲着她轻笑一声,也不在百里桐跟前卖关子,“先前百里姐姐说想要离开皇宫,是真的吗?” 这话虽然还没有说到点子上,但百里桐已经皱了皱眉。她没回答纪青霭这话,反而问:“你难道因为我的事,去求了皇上?” 纪青霭:“也不是求他……” 明明就是……交易? 想到昨天晚上,纪青霭现在都还觉得手有些酸。 李同显的确是“体谅”自己,到底是没有来第二次,但是,她的手都快要被磨破了皮。 百里桐狐疑地看着纪青霭,她当然知道自己若是想要离开,就算是后宫的妃嫔们不闹腾,但是在前朝的那些官员们,尤其是言官,势必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李同显。 这种完全不划算的买卖,李同显怎么可能就这么随便答应纪青霭? 纪青霭快要被百里桐的目光盯得装不下去,她跟李同显那见不得光的“交易”怎么能摆在明面上交谈? “哎呀,反正你别问那么多,我都让他松了口,就看百里姐姐你同不同意了。”纪青霭抱着百里桐的胳膊,软乎乎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心里已经很笃定百里桐会答应。 百里桐深吸一口气,“我当然是想离开的。” 纪青霭闻言就笑了,她就知道会这样。 “不过,皇上也说了,真想要出宫的话,百里姐姐也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日后,百里桐只能在宫里,而在宫外的,必然不能是百里家的女儿。这代价,不知百里姐姐可愿接受?” 第310章 大结局(一) 百里桐怎么可能不接受?! 这简直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只有这一个条件吗?”百里桐觉得不敢相信,开口问。 纪青霭失笑,昨日她在听见李同显的问话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的尊贵的身份,对于百里桐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尤其是在跟她渴望的自由相比,更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自由当然是比一切都要重要的。 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纪青霭摇头。 百里桐现在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反而有点茫然。 多年以来,一直觉得遥不可及,也肯定不可能企及的念头,忽然就这么实现,她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百里桐忍不住再三询问。 纪青霭笑着点头,“可能百里姐姐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这一点都不简单。”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千金大小姐们,没有身份,那也几乎等同于离开了夫家和娘家的庇佑,独身要生活在这世道中,却没有能自立的本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感到迷茫和不安。 人是惧怕未知的事物的。 像是未来这样不确定的生活,想来大多数人更愿意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哪怕寂寞,哪怕没有自由,但是好歹一生荣华富贵,也是寻常人所不及的。 可能,就只有对百里桐而言,选择另一条路,是那么干脆,没有一点犹豫。 晚上的时候,纪青霭就将百里桐的意思转达给了李同显。 说到这里时,纪青霭也不是不羡慕的。 为这难能可贵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纪青霭的情绪自然也很直观地传递到了李同显跟前,李同显抱着她,有些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耳朵,“你也想走?” 纪青霭摇头,“我做不到百里姐姐那么洒脱。”她说的是实话,因为百里桐在这皇宫中没有特别牵挂的人,哪怕就算是有一个自己,但是两人也只能是好友,而不是能一起并肩而行闯荡江湖的人。“就算是走……”说到这里时,纪青霭在李同显的怀中抬头,伸手拽着男人胸口的衣襟,很是坦荡,“也是要跟你一起。” 跟着李同显出门,她几乎什么都不用考虑,反正一切都有李同显安排,她就只管吃喝玩乐。 多省心啊。 纪青霭是对自己的认知很到位,她比这上京城中的寻常贵女好不了多少。她不习惯风餐露宿,也不习惯粗茶淡饭,偶尔的一次那叫做不一样的体验,长久以往的话,那就叫做受苦受难。 没苦硬吃的事,她向来不会去做。 而纪青霭现在这回答,却是让李同显格外满足。 他喜欢纪青霭什么事情都能想到自己,也喜欢被纪青霭依靠。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乞巧节。到时候,京城里会很热闹,到处都有放孔明灯。你想要出宫的话,我带你偷偷出去。”李同显说。 出去一晚上而已,不碍事。只要纪青霭想,他自然是愿意带着她出去看看,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 因为纪青霭身子好了不少,可以见客,再加上晋升为贵妃,李同显特意让荣国公夫人进宫来陪纪青霭说说话。 至于在宫里举办宴席这种事情,李同显没提。 在宫中办宴席,让谁来?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吗?这还能叫做是给纪青霭庆祝吗?分明就是给她添堵。 所以,宴会的事情,直接被李同显拒绝。 然后,就是百里桐的离开。 百里婕妤在宫中病逝,但是,不知名的小宫女,却因此得了自由,被放出宫。 在百里桐离开的那一天,纪青霭亲自去宫门口送了她。 百里桐顶替的是蓬莱宫里的一个小宫女的名字,年纪到了,主子仁慈,放人出宫。 在宫门口,纪青霭拉着百里桐的手,看着眼前已经换下了宫装,但看起来气色好像变得更好的百里桐,眼睛有些泛潮。 她没有别的可以赠送给百里桐的东西,就拿了一匣子,递给跟前的人。 “这盒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银票,日后百里姐姐都只有一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若是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千万别逞强,找官府。虽然说微之不让你用之前的身份,但是这块令牌还是能用的,你就说你是我姐姐,官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纪青霭除了交给了百里桐一个装着银票的匣子之外,还给了百里桐一块令牌,上面就刻写着“荣国公府”四个大字。 但凡当地的官员不是个蠢的,就不敢怠慢百里桐。 李同显只说了百里桐想要出宫,就要放下自己现如今百里家的女儿的身份。那又没有说不能借用旁的身份。 荣国公府的嫡小姐的结拜姐妹,这个身份,也足够百里桐行走江湖。 百里桐真没想到这一出,她就算是没有百里家的小姐的身份,那又如何?她本来就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放在过心上。即将离开,她也不曾担心过钱财,反正有一双手,总是能赚出两个铜板,买一个馒头,填饱肚子。再不济,还有一身的武艺,去打猎,也能凑合过一顿。 当纪青霭将钱财和身份都交到了她手中时, 百里桐本来没想过要哭,但是,眼眶却还是忍不住不由自主地变得酸涩起来。 她没有考虑过的问题,纪青霭都替她考虑到了。 手中的这份心意,她能感觉到,格外沉甸甸的。 百里桐直接将纪青霭抱进了怀中,现在纪青霭肚子有四个多月,微微有点显怀,她对着纪青霭,就像是对着琉璃盏,格外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把她给碰碎了。 “令娘放心,我在外面不会有什么事,你在宫里,不要为我担心。我每到一个地方,落脚后,都会给你写信,告知你。若是在这宫里,他欺负你,你想出来,你就给我写信,我回来……”百里桐顿了顿,“我回来把你偷偷带出去!” 这话,她已经是赌上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 第311章 大结局(二) 纪青霭听见这话后不由失笑,“好呀。”虽然知道这话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纪青霭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将百里桐的这番话放在了心上,当了真。 百里桐:“你也要保重好自己,顺顺利利,别吃苦,也别受委屈。受了委屈,就马上给我写信,我就回来带你走。” 纪青霭本来因为离别就挺伤感的,但是在第二次听见百里桐说要回来带自己离开的话时,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笑了。 “嗯!”她重重点头,“我知道的。” 说再多道别的话,也终有说完的时候。 纪青霭看着穿着一身利落的素服的百里桐渐渐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后,一转身,眼泪就落了下来。 哪怕是有百里桐的保证,后者说了一有时间,定然就会回到京城来看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哭。 再一次见面,都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 反正,永远不可能再像是从前那么简单。她从蓬莱宫不过也走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能到百里桐的福安宫。 两人之间,这一次就是真隔了千山万水。 纪青霭的眼泪到底是没有掉太久,因为她一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 “既然舍不得,怎么还想要放她走?”李同显已经将纪青霭揽在了自己怀中,他一手放在纪青霭的腰间,一手则是放在了纪青霭的后脑勺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胸口,“想哭就哭,但是就只能哭这么一次。” 如果纪青霭不愿意百里桐离开,想要让百里桐留在宫里陪着她说话解闷,这对他来说,不就是更容易的事情吗? 但是现在纪青霭拽着李同显的衣服,声音带着哭腔,很是不满,“那是百里姐姐的自由,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让她困在后宫里?” 说完这话,纪青霭似乎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她伸手掐了一把李同显,“你也不能使坏!说好了放百里姐姐离开,你可不能偷偷用什么手段,逼着她回来。” 不是纪青霭不相信李同显,而是这男人万一真为了自己犯错,她日后还要怎么面对百里桐? 李同显被这莫须有的指控差点给气笑了,但是现在低头看着泪眼汪汪的纪青霭,他心头的那股火气,顿时就熄了个七七八八。 李同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他之前真有这个念头,但现在在纪青霭开口后,他断然是不可能去做什么让她不喜欢的事。 “嗯,不会,我跟你保证。”李同显说。 他又忽然有点庆幸,这么一个能牵动纪青霭心神的人终于离开。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李同显话音一转,刚才他就在不远处等着纪青霭,对于百里桐那没有丝毫掩饰的声音,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百里桐若是真有胆子想要将你拐骗出宫,我也没有必要对她手下留情。” 纪青霭:“……” 她有些无语。 先前百里桐明明说的是如果日后李同显叫自己受委屈,她才会回宫来将她带走。现在到了李同显的嘴里,倒是成了百里桐拐骗自己。 这帽子可真够大的。 “不许你这么说百里姐姐,她才不会拐骗我。”纪青霭说。 李同显直接发出一声冷笑,“她想把你带走。” “人家之前说的是,如果你欺负我,她就来把我带走。”纪青霭也不忙着哭了,跟李同显理论起来。 李同显:“我怎么可能欺负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疑惑,表情也很正经,像是觉得纪青霭在说笑。 纪青霭:“……” “她说的可能不会存在,所以,她想带你走,就是拐骗你离开。”李同显见纪青霭没说话,振振有词道。 纪青霭:“……” 纪青霭觉得跟李同显在这时候拌嘴太幼稚,她被李同显带上了明黄的步辇中,嘴里被喂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甜滋滋的荔枝汁水在她的唇齿之间爆开,纪青霭也没有时间跟李同显拌嘴。 送走了百里桐,对纪青霭而言,宫里似乎一下就变得安静下来。 每日再也没有人来寻她,同她一起看话本,一起闲聊,好像日子都要变得无趣。 但纪青霭还没有彻底体会到无趣的滋味,乞巧节如约而至。 皇帝离宫,前期的准备总是很繁复。但是这一次,是李同显带着纪青霭偷偷出宫。 毕竟去逛灯会,去放孔明灯,这并不算是什么正经事儿。 李同显自己一个人还好,但带着纪青霭,若是被人知道,那些朝臣只会集中火力在纪青霭一人身上。所以,他干脆悄悄地,除了身边的人,没大张旗鼓让人知道。 李同显让人给纪青霭带了一套寻常人家的黛青色的广袖留仙裙,不似宫装繁复,但也富贵逼人。 纪青霭微微凸起的小腹,在留仙裙的遮掩下,几乎看不出来什么。何况,她有孕的这段期间里,四肢依旧纤细,若不是春麦在出门前替她梳了妇人的发髻,那模样,放在外面,看起来跟未出阁的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李同显在门口的等着纪青霭。 当看见人走出来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惊叹压根就没有遮掩。 纪青霭抬头时,自然也看见了李同显眼中的神色。 她耳朵有些泛红,走到李同显跟前时,还没有多余的动作,手就已经被李同显牵住,十指相扣。 纪青霭感觉到李同显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别扭,“看什么?还一直看?又不是没见过。” 自打住在紫宸殿后,他们不是天天都见面吗?而且李同显在她身子大好后,虽然已经将那高桌搬回了前殿,但每日几乎都会让宣她去前殿陪着。哪怕她带着一方绣帕,去绣花,李同显也要让她坐在正殿里。 纪青霭想,她在紫宸殿里绣花,吃零嘴,有的时候还直接让人把她养的墨菊什么的搬进去修剪枝叶,反正不会做一件正事儿,这要是被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知道了,怕不是要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但李同显不在乎,他只要自己陪着他。 现在被李同显用这么专注又灼热的目光盯着,纪青霭有些无措。 李同显听见她的话,忍不住轻笑。 “吾妻,甚美。”他凑到纪青霭的耳边,低声开口说,“我忍不住。” 所以想一直看,怎么都看不够。 第312章 大结局(三) 纪青霭被李同显自然而然的这一句“吾妻”闹了个大红脸,她想要让李同显闭嘴,但李同显笑盈盈地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一时间,纪青霭也有些看呆。 在李同显的身后,是一片灯光。 带着点浅黄的宫灯里散发出来的柔和的光,落在了李同显的脸上,似乎也一并将眼前这男人的面部柔和了许多,看起来格外温柔。 纪青霭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李同显这一副上等的皮囊蛊惑。 谁让对方生得如此俊俏,若不是因为平日里的威仪遮掩住了他的容貌,旁人一般都不敢直视天威,不然,这上京城里的公子排行榜,怕不是在多年前,就要变一变。 纪青霭被李同显握住了手。 这一回,李同显不想要旁人来打扰两人,他们就扮做了寻常人家的小夫妻,走在上京城里,就像是在石安城里一般,身边没有跟着一大群人,普通极了。 今夜不宵禁,街上分外热闹。 当纪青霭刚走出宫门时,抬头就看见了一条“银龙”。 那是由千万灯火组成的银龙,在街道上蜿蜒盘旋,跟不远处的欢声笑语,构成了一幅人间烟火图。 乞巧节的活动很多,最常见的,便是各处小摊上的猜灯谜。 纪青霭很少有去这么热闹的地方,上京城的上元节,乞巧节可能是整个大夏晚上最热闹的地方,街道上几乎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纪青霭几乎是被李同显揽在了怀中,李同显很少有闲心出来逛街,尤其是在这么拥挤的时候。所以,他是带着纪青霭出宫后,才知道原来街上有这么多人。他甚至有点怀疑,今夜是不是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出门来。若是早知道如此拥挤,他是断然不会在这一天带着纪青霭出来。 万一发生踩踏事故,他追悔莫及。 为今只有将纪青霭彻彻底底地揽入自己的怀中,避免让她受到一点冲击。 纪青霭不知道李同显的用意,她此刻的全部心神,几乎都放在了小摊上的面具上。 摊位上有各种精巧至极的面具,像是红白狐狸,还有萌萌的兔子和威武的老虎这种经典款式,还有妖娆的绝世舞姬,那面具看起来就魅惑极了,还有配对的白面书生,清朗俊秀。 但是现在纪青霭的目光,是落在两个圆嘟嘟的面具上。 那面具是一对,一男一女,都有着胀鼓鼓的腮帮子,还有粗粗的眉毛,脸颊上有两团明显但是又格外好笑的腮红。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整个面具是见牙不见眼。 “我想要这个!”纪青霭几乎一眼就瞧见了那两个看起来胖胖的,却很有福气的面具。 李同显顺着纪青霭手指的方向一看,下意识地蹙眉。 无他,实在是太丑了,李同显想。 那面具上的人脸,连纪青霭的万分之一都不及。所以,他很不明白纪青霭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么丑的一对面具。 但李同显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摊主就惊喜道:“这位夫人好眼光!福禄娘子和吉祥相公是最近京城最流行的面具,您二位一看,定然身份不凡,福禄娘子和吉祥相公这一对恩爱的夫妻面具,可不就是为您二位量身打造的吗?!” 李同显那句“太丑”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他的耳边,就只回荡着小摊老板的那句“这一对恩爱的夫妻”的话,久久不能消散,还镌刻在了心上。 “你是说,这面具也是一对?”李同显问。 那小老板只觉得眼前这年轻男人看起来不怒自威,又英俊非凡,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连忙点头,“没错没错,是这样的,而且这面具,也是小老儿这的独一份。” 李同显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摊主,“你这人刚才才说了这什么福禄娘子是现在京城里最时兴的面具,怎么,这么时兴,你这儿居然就只有一份?” 那样子,显然就是不相信这摊主的说辞,觉得他的这句“独一份”只是个噱头。 摊主顿时急了,立马道:“这位公子可能有所不知,今夜所有摊位上的福禄娘子和吉祥相公,都只有一对。而且,这对面具也不是能用银子能买的,只能连续猜中十个灯谜,才能获得这一对面具。 不信,您看旁边,那位王公子跟他家娘子,都已经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可不就是为了这面具?您若是想要,也必须猜中了灯谜才行。” 顺着这摊主的示意的方向,李同显和纪青霭果然看见了一对年轻的夫妇站在旁边的灯谜的摊位上。 男子已经急得面红耳赤,显然是对眼前出现的那道灯谜抓耳挠腮,想不出来。而他身边的娘子也着急,还在一旁不由愤愤道:“好你个王元子,你不是说今夜就能给我赢回来福禄娘子的吗?区区一个面具,区区灯谜,你堂堂举人都猜不出来?我看你这书,可真是白读了!笨死了!” 被叫做王元子的年轻男子被自家娘子这么一说道,那张本就已经涨红的脸,现在看起来更红了。 纪青霭看得不由一阵失笑,她能看出来就算是那位年轻的娘子扯着那位公子抱怨了半天,但是后者没一点恼怒的意思。 “那是王举人跟他家娘子。”摊主说。 纪青霭有些感兴趣,随口道:“你们认识?” 摊主笑眯眯道:“这整个西街谁不认识他们小两口啊!王举人跟他家夫人,就租在后面的细柳胡同呢。王举人是个惧内的,就连平日里采买的伙计,都是王举人上街。他说他家娘子说了,他娘子做饭洗碗,这买菜的伙计就应该他来做,这娶娘子又不是要将娘子当做府上的丫鬟仆从,王举人觉得他家娘子这话说得有理,所以日日都来采买。我们西市的人,哪里有不认识他和他家娘子的?何况,每旬,王举人都会带着他家娘子去摘月楼吃饭呢!” 摘月楼就是当初百里桐想带纪青霭去的那家有“千日雪”的酒楼。 里面的花费很高,王举人现在虽有些功名在身,但从异乡来京城,手头也不会很富裕。不过,每旬都会带娘子去打打牙祭,哪怕点的不是什么名贵的菜式,但是也足够让人知道他对自家娘子的爱重。 纪青霭喜欢看团圆的美满的戏本子,自然也喜欢看见这般“与众不同”,却又格外恩爱的小夫妻,她觉得人世间就应该如此圆满。 李同显只是淡淡的扫了不远处那对年轻男女,他对旁人的事不怎么感兴趣。在确定摊主不是在故意糊弄自己后,李同显就已经收回了视线。 不过,在看见纪青霭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李同显微微低头,弯腰,在纪青霭耳边低声问:“怎么还看?” 第313章 大结局(四) 李同显不明白不过是寻常夫妻,区区举人和举人夫人,有什么值得纪青霭多看一眼。 纪青霭闻言,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浅笑,“只是觉得那画面……很温馨。” 就算是丈夫被妻子絮絮叨叨责备抱怨,但也不见丝毫怒火,只想着要怎么快点解开谜团,赢得妻子想要的面具。而妻子虽然在抱怨,但看起来又不像是真的因为没有得到面具而生气。 这画面,纪青霭觉得有点可爱,这才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李同显显然不理解,但是他并不喜欢纪青霭的目光为别人多停留。 所以,下一刻,李同显已经转身,开始解他们这小摊上的灯谜。 “四方一条心。” ——“愣” “驿外断桥边。” ——“骄” “孔子登山。” ——“岳” “一人背张弓。” ——“夷” …… 李同显翻阅灯谜的速度很快,而回答的速度好似更快。 纪青霭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旁边时,李同显已经接连着道出了好些个灯谜。 等到纪青霭回过神来时,李同显的解谜已经到了尾声。 纪青霭这一次是真惊讶了,她其实没有说,之前在听要解灯谜的时候,她就没怎么抱希望。何况,后面的灯谜肯定是越来越难,不仅仅是一个字,也可能是一首诗,可能是一件物品。 她记得李同显并不以文采闻名于世,文武多数人不可兼得。 可如今,纪青霭就这么看着李同显几乎没有一点停顿地将所有的灯谜都一一猜出来后,她望向李同显的眼睛,似乎都在发光。 实在是太惊喜,也实在是太意外。 摊主也感到诧异极了,他常年在这上京城的西市摆摊,也是见过了不少富家公子。说实话,像是眼前这一位,生得风华绝代,又如此聪颖的公子,还真是独一份。 摊主笑眯眯地将福禄娘子和吉祥相公这一对憨态可掬的面具递给了李同显和纪青霭两人,“公子和夫人拿好咯,不是小老儿吹嘘,这就是今夜最佳的彩头。祝愿二位白头偕老,恩爱一世。” 这祝福语很是寻常随意,但是落在李同显耳朵里,却让李同显心情大好。 不论是不是敷衍,这“白头偕老”四个字,甚合他意。 李同显看着纪青霭,“现在要戴上吗?” 周围已经有不少围观的人,毕竟,刚才李同显可是一口气猜出了十个灯谜。 纪青霭的那双眼睛都快要弯成了两轮弦月,“要的要的!”她接连着开口回应。 李同显动作温和地替她将面具系上,正要拿走自己那一面具,纪青霭已经伸手,“我来!” 李同显:“……” 他原本是没想要戴上,可现在看着眼前纪青霭的那只手白嫩的手心,李同显想了想,还是将吉祥相公的面具放在了纪青霭的手中。 纪青霭抬手给李同显戴上。 后者比她高出不少,但纪青霭在抬手的时候也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因为李同显已经主动半蹲下身子,配合着她手臂的高度。 很快,纪青霭就将面具给李同显戴好。她后退一步,仔细端详着戴着这个看起来有些憨态可掬的面具的李同显,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平日里的李同显,哪里会有如此“呆萌”的一面?现在这个跟李同显气质完全不贴合的面具在男人的脸上,诡异地跟男人周身的气场融合在了一起。 李同显不难想象出这颇具有戏剧效果的面具在自己脸上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他自然不太喜欢,但是架不住纪青霭喜欢,还能逗笑纪青霭。所以,李同显那只原本想摘下面具的手,最终还是打住,调转方向,将纪青霭的手拉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戴着面具,可别走丢了。”李同显低声道。 纪青霭笑盈盈地扒着他的胳膊,“那我走丢了,戴着面具你能认出来吗?” 李同显轻笑一声,像是对纪青霭这话感到嗤之以鼻似的,“你觉得可能吗?” 他认不出谁都不可能认不出纪青霭。 就算只是一个背影,他也能在人群里准确地将人寻找出来。 “那这有什么着急的?就算是戴着面具,你也能找到我。” “我是担心你,你走丢了,找不到我。”李同显说。 纪青霭听见这话后,忽然踮起了脚,在李同显都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微微抬了抬面具,就朝着他的耳朵亲了亲。 “不会,我一定会找到你。”纪青霭的话音在亲完了李同显的耳朵后,缓缓地落了下来。 这里人很多,但是纪青霭像是没看见一样。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腰间悬挂着跟李同显腰间明显就是一对的玉佩,那双眼睛在面具背后,像是在闪闪发光。 李同显心头有一处蓦然就像是被击中了一样,震颤不已。 他的喉结克制地滚了滚,现在不能将纪青霭直接拥入怀中,亲吻占有,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握紧了牵着纪青霭的那只手。 纪青霭“嘶”了声,皱眉,“你弄疼我了。” 虽然也不是很疼,但李同显有些太用力,她都吓了一跳。 李同显闻言,赶紧松了松自己的力道,“对不起……”他低头道歉,在看见纪青霭的手没有被自己捏得发红后,李同显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李同显再一次将纪青霭揽进自己的怀里,“走吧,我们去逛一逛。” 乞巧节不仅仅是有猜灯谜这样的节目,还有很多小游戏。 第314章 大结局(五) 像是穿针乞巧,喜蛛应巧这些,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只不过这些都是对未出阁的姑娘们而言的小游戏。 纪青霭不需要,她就被李同显拉着去放孔明灯。 京城里有一座拱形小桥,约莫就五六丈的长度而已,叫鹊桥。 寻常这鹊桥就是普通的一座桥,但是每到乞巧节的时候,这鹊桥上就热闹非凡。 不仅仅是有未婚的男女喜欢写下心愿在红绸布上绑在的桥头,更有对彼此都心仪的男女一起在这鹊桥上放孔明灯。 两人放一盏孔明灯,双双写下美好心愿祝福,寓意着永结同心,祈祷自己的心愿被神明听见,被神明保佑。 李同显原本是不知道这一茬的,但是他先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要带着纪青霭出宫,去感受这市井的烟火气息,自然对京城里许多事都先进行了了解。 李同显就带着纪青霭到了鹊桥。 果不其然,这小小的搭建在城内河上的小小的拱桥,上面已经站满了人。 大多都是年轻的男女,一起携手在这里放孔明灯。 纪青霭第一眼,就被眼前拱桥上的这么多人给吓退。 “不然,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人也太多了。”纪青霭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偏偏就这一块地方集中的人最多。 李同显:“不行,我们也在这儿。 ” 纪青霭诧异抬头看着他,总觉得这话不应该是从李同显的嘴里讲出来。 要知道李同显此人,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尤其是眼前这种格外嘈杂的热闹。 李同显微微抿唇,他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纪青霭解释,正好这时候,就有一对大胆的年轻未婚男女从桥上走下来,两人的声音也随之落进了纪青霭的耳朵里。 “李郎,日后我们成婚后,每年乞巧节也来这鹊桥放孔明灯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 “听说在这鹊桥上一起放孔明灯的两人,能恩爱到白头……” 那对未婚的男女已经走远,但是,两人的交谈声,哪怕是在眼下这显得有些吵嚷的环境中,还是让纪青霭听了个一清二楚。 纪青霭这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李同显忽然一反常态,非得在这人挤人的小小拱桥上放孔明灯。 她倏然一笑,“这桥是叫鹊桥吗?” 纪青霭在说这话的时候, 仰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在自己跟前的男人。 李同显脸上还残余着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 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挺难为情的。 但很快李同显就将那一丝丝的不自在给抛之脑后,他不过是想要跟纪青霭恩爱到白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没错。”李同显点点头,“每年这时候,上京城里的未婚的青年男女都喜欢来这儿放孔明灯。” 纪青霭狡黠一笑,“可是微之你也说了,来这里的都是未婚男女,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李同显低咳一声,他大约是能猜到为什么那些已婚的妇人不跟她们的丈夫一起过来。 无非是因为结了婚后,寻常女子家里总是容易被柴米油盐等等牵绊,哪里还有做姑娘时的惬意和自由?这种自由,总是相对的。 而权贵人家的女子,做了当家主母的,不仅仅有一家子的庶务的事情需要定夺,说不定还有后院的妾室等等需要处理。未婚时对婚姻的憧憬,可能早就在日常的相处中,被磨灭得一干二净,哪里还会想着在这乞巧节里跟丈夫一块儿来鹊桥? 李同显并非不能明白,相反的,他本身就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不然,也不能总是将纪青霭的心里想法猜得那么准确。 不过,现在这关头,他自然不会将这些话告诉纪青霭,这不是扫兴吗? 何况,他既然知道,就断然不会让纪青霭心头那份从前对婚姻的憧憬被消磨。 “旁人不去,那是他们的损失。反正我们来了,我们想去就去。正因为是夫妻,这才不更加想要白头偕老吗?” 李同显看着纪青霭的眼睛,颇为认真说。 纪青霭何尝不明白? 她忽然觉得心底有一块地方好像被李同显填满了。 从前年少时,她因为身体的缘故,几乎困囿于阁楼的小小四方天地,几乎没有憧憬过未来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后来,被迫进宫后,纪青霭更加没了这种堪称是“奢侈”的少女旖旎心思。 而如今,站在她身边,同她携手的人,却主动开口,想要送她一份圆满。 乞巧节的夜幕,如同一幅深邃而神秘的画卷,缓缓铺展在天地之间。银白的月光似轻纱,温柔地洒落在静谧的内河之上,为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纪青霭被李同显带上了鹊桥,身影在月色下被拉得悠长。 周围是拥挤的人潮,但纪青霭几乎始终都在李同显的怀中,外界的纷扰和拥挤似乎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李同显手中捧着的孔明灯,灯面上,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画面色彩斑斓,每一笔勾勒都细腻入微,仿佛将那动人的传说凝于其上,呼之欲出。 李同显没有放开纪青霭,让她去对面写祝福词,而是揽着人,握着纪青霭的那只手,泼墨挥毫。 这也算是共同的祝福心愿。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以慷慨。”「注」 点燃孔明灯,一簇微弱却明亮的火苗瞬间跃出。暖黄色的火光在夜色中摇曳,映照着纪青霭的脸庞,似乎为她的眉眼添上了一抹柔和的光晕。 李同显没看着孔明灯,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纪青霭的身上。 当看见后者那双眼睛微微弯起来的弧度时,李同显也忍不住笑了。哪怕是隔着面具,但他就是知道,现在的纪青霭的心情一定很好。 随着蜡烛燃烧,热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孔明灯内。孔明灯开始微微晃动,飞向浩瀚的夜空。 纪青霭的视线在随着孔明灯上升而抬起,眼前的景象如梦如幻。 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场盛大的烟火点亮,无数五颜六色的孔明灯在夜空中飘荡,宛如繁星坠落人间。 灯火闪烁,与皓月繁星相互辉映,交织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纪青霭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今夜的夜空,就如万千灯火被抛到了空中,明明灭灭的孔明灯,渐渐升高远去,这像是人间的银河。 “真漂亮。”纪青霭忍不住开口道。 李同显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她身上,就算是戴着面具,他也是能想象出来此刻纪青霭是什么样的神情。李同显点头,“嗯,真漂亮。”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冯唐 第315章 大结局(六) 在鹊桥不远处,有小摊贩摆着不少小玩意儿。 美酒,珠宝甚至还有可爱的小兔子,这些奖品都放在铜壶后面,若是投壶能中,就能免费拿到这些奖品。 不过,也不是简单的投壶。 像是价值没有那么昂贵的小兔子这样的东西,只需要投壶中一支箭就行。 像是价值寻常的酒水,就需要连中三根。 而更值钱的珠宝首饰,还有那些金银的碗碟制品,要求就更加严苛了。需要投中铜壶的双耳和瓶口,才能赢得奖励。 投壶三连中本就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还要投进那不知道比铜壶的瓶口要小上多少的铜壶耳朵里去。 不过,就算是不容易,但前来围观的人还是很多。 毕竟,投壶买箭就只需要十文钱,若是中了,那可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就算是乞巧节,但是发财这种愿望,跟求姻缘美满不是不冲突吗? 所以,周围的人非常多。 纪青霭也很感兴趣,她对“以小博大”倒是兴致缺缺,她看上的,是一手串。 那就是一串菩提珠。 乍然一看,跟金银首饰并不是一个级别的贵重。但是,那摊主说,这串菩提子,是放在大国寺开光过的东西,灵验得很。所以,这串菩提子,也放在了最贵重的行列,需要射中壶耳,连中三箭才行。 她倒不是为了自己,想保平安健康之类的,而是想到前不久才离开的百里桐。 哪怕百里桐的武艺再怎么高强,但到底是一名女子。若是谢揽山,纪青霭还真不怎么担忧。所以,纪青霭看见这一串菩提子的时候,立马就想到了百里桐,想要求给她。 李同显在纪青霭身边,低头,“想要手串?” 纪青霭的心思很好猜,李同显就看着怀里的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菩提手串上,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纪青霭仰着头,“可以吗?” 凭着她投壶的本事,纪青霭可没什么把握。 但是这人要是换做李同显,纪青霭就是莫名地对这男人很有信心。 哪怕,李同显看着并不像是平日里会花时间在这些消遣的小游戏上的人。 李同显笑着点头,“你想要自然就是可以的。” 李同显在说这话的同时,就已经带着纪青霭走到了摊位跟前。 他身形高大,将纪青霭揽在胸口跟前时,整个人的前胸几乎能完全囊括住纪青霭小小的身影,没让她受到半点拥挤。 十文钱一支箭,李同显给了十两银子。 纪青霭诧异,“怎么给这么多?” 她看着摊主拿来一个崭新的箭筒,不由对李同显刚才的举动感到茫然。 难道是自己对李同显太有信心了吗? 其实李同显并不擅长投壶? 就在纪青霭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支箭就被李同显塞进了她的手里。 “来都来了,试试,看看喜不喜欢玩。”李同显说。 如果他出手,这不是让纪青霭少了很多玩耍的乐趣吗? 不过是花一点小钱,就能让纪青霭自己感受,他觉得可能这样会让纪青霭更有成就感。 纪青霭“咦”了声,这才明白过来李同显这银子是为了自己。 她的确没想过自己来试一试,毕竟从前对她对这种活动没有接触过,现如今,第一反应也不是相信自己。 在意识到李同显就认真想要陪着自己玩的时候,纪青霭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透了出来。 哪怕现在都还戴着面具,但是她整个人的那种高兴的情绪,根本掩饰不住,从周身溢了出来。 纪青霭拿着一支箭,飞快朝着自己的目标铜壶投掷出去,奈何她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天赋,就算是射箭,当初也是差点没将百里桐急得上火。所以现在的结果也不怎么出人意料,纪青霭扔出去的那支箭,压根就没有靠近铜壶。 投壶不中才是常态,纪青霭这一手,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李同显又给纪青霭递了一支箭,“扔着玩,这种事情说技巧吧,现在也不能速成。就是靠一个手感,你多扔扔,扔多了熟悉了就知道了。” 他并不催促纪青霭,只是不停鼓励她。 “可以再用点劲儿。”李同显给纪青霭提议说。 纪青霭点点头,再扔出去的时候更用力了一些。 只听得耳边传来“当”的一声,箭簇终于触及到了铜壶。 不过很显然,只是碰了一下,那支箭最后还是落在了地上。 纪青霭的表情有些泄气,“我明明看准了呀!”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投掷出去的时候,那支箭根本就不听自己的使唤,还是落在了外面。 李同显本来还想让纪青霭自己多玩玩的,但是接连着几次,纪青霭都没有一点成功的迹象,简直快要失去游戏的体验感。 他失笑,整个人站在了纪青霭身后,面带微笑,“别急啊。”李同显低声道。 纪青霭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刻是在对着李同显撒娇,“它都不听我使唤!” 李同显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只觉得现在的纪青霭让人怜爱到想要藏起来。 他手持箭矢,对着略显不高兴的纪青霭说道:“别着急,投壶讲究的是一个稳。” 说着,他微微侧身,将箭矢放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稳稳地握住。“看,手臂要自然伸直,像这样。”李同显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手臂带着纪青霭的手臂一同缓缓抬起,与肩膀平行,眼神专注地盯着投壶的壶口。 他对纪青霭真的很有耐心。 随后,李同显手腕轻动,箭矢如一道黑色的弧线,稳稳地落入了壶中。 “哇!”纪青霭忍不住发出惊叹,“中了!”她回头,看着李同显兴奋道。 李同显点点头,大手放在纪青霭的头上,揉了揉,“对啊,令娘投中的,真厉害。” 纪青霭脸上一热,她能感觉到现在落在自己发顶的那只大手带来的温度,也能感受到李同显的温柔和宠溺。 “哪里是我投的?”纪青霭小声嘟囔道。 “怎么不是?不然再来一次?”李同显开口问道。 感受不到赢,没有体验感的游戏是不会让人期待,想要再来一次的。但是,体会过赢,感受到征服游戏的快感,才会想继续。 这一次,纪青霭不等李同显环住自己,就先一步乖乖站到了他的怀中。 第316章 大结局(七) 有了李同显这么一个巨大的人形作弊利器,纪青霭不想赢都难。 当听见耳边传来“咻咻 ”两声,刚才被她投掷出去的两只箭矢,同时利落地落进了铜壶的两只小耳朵里时,纪青霭不由惊呼一声。 “中了!又中了!”纪青霭直接伸手抓住了李同显胸前的衣服,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投壶的小把戏,对于李同显而言,即便是赢了,也实在是没什么可拿出来吹嘘的。 但是现在看见纪青霭这么兴奋的样子,李同显的心情也被带得高涨起来。 “令娘真厉害啊。”李同显说。 纪青霭不由低咳两声,那只原本放在李同显胸口的手不由放下来,还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嘘,我们低调一点……” 到底不是自己一个人做到的投壶,纪青霭现在心虚着呢。 但是,她又有点不想放开“赢了”的荣誉,在面具后面的那张脸上满是纠结。 李同显哪里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他只觉得纪青霭的动作简直乖娇地让人想要将她直接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她分毫。哪怕现在戴着面具,都不想让人窥探了她的娇憨。 能投中双耳一壶的,显然已经是高手。 原本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纪青霭跟李同显这边,但因为这“双耳一壶”的命中,现在在摊位周围的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纪青霭跟李同显身上。 也幸亏现在两人都戴着面具,不然,李同显可能是头一个就忍不了的。他不允许旁人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纪青霭看,哪怕明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因为纪青霭的容貌,他也不允许。 摊主看着刚才出现的两位华服贵人,在李同显一出手就是给了十两银子的时候,他还觉得是来了个大冤种。 就他这的东西,有的都还不到十两银子。有这钱,直接买回去不好吗? 但是现在,摊主直接傻眼了。 这双耳一壶,就这么……中了? 就赢了? 那串菩提子摊主是真没有说谎,这是在大国寺开过光的东西,挺值钱的。 落到他的手中,也是一次巧合。 他本来没想过这东西能被人赢走,现在直接傻眼。 李同显知道纪青霭还记挂着那一串菩提子,见摊主一直没有动作,不由催促道:“还不拿来?” 李同显这话一出,摊主才像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样,一时间,心里更苦涩了。 奈何现在周围围观的人太多,就算是老板想要反悔,也不能够。除非,他这生意在京城里实在是不想做了。 摊主哭哈哈地拿着菩提子,走到这一对虽然带着面具,但从穿着和气势来看,也能让人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寻常百姓的年轻男女跟前,只能在心里不断劝告自己,眼前这两人一看就是自己惹不起的,还是按规矩办事妥当。 纪青霭得了菩提子,高兴极了,当即就想要转身递给身后的春麦。 往日里,她有什么东西都是春麦帮着收拾,后者细心妥帖,从来都不会出什么纰漏。 但是今日,纪青霭一转头,才想起来她跟李同显出门来,身边并没有跟着人。 倒是现在的李同显看出来纪青霭的愣怔,随后他从善如流地从纪青霭的手里接过了那串菩提子,笑着说:“我暂时帮你收着,等回去后,再给你,保管不会给你弄丢。” 纪青霭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那你可要收好了!”纪青霭说。 李同显看着眼前这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的纪青霭,在宫外的她,跟在宫里完全就是两种模样,他不由庆幸自己今夜将纪青霭带了出来,看到了如此一面。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要离开。但李同显在这时候将她拦了下来,“等等,急什么?” 纪青霭不解看着他。 李同显:“投壶好玩吗?” 纪青霭点头,赢了就很好玩,很有成就感。 “那再玩一会儿?”李同显指了指脚边还有的箭筒,他给了十两银子,十文钱一支箭,不知道能买多少支箭在这儿。 既然纪青霭喜欢玩,那就让她玩个尽兴。 纪青霭一拍脑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有孕后,就变得有点笨了。不然,放在从前,她是怎么都不可能浪费了这十两银子的! “对啊!”纪青霭弯腰,又拿起了一支箭,“我们买了这么多,都还没用完呢!” 那刚给出一串菩提子的摊主一听见两人这话,顿时感到浑身一凉。 这一次,他不得不舔着脸过来,拱手作揖,“二位贵客,小摊利润微薄,还请二位高抬贵手,就,就不要来添乱了吧!” 那摊主的脸色看起来都快哭了。 李同显面露不愉,“这是我二人购下的箭矢,既然你开门做生意,那我付了银子,拿了这箭矢,是不是就可以投壶?” 摊主:“……是,但是您二位,您二位是高手中的高手,这,这小店也禁不起你们这么,这么玩啊!” 他这话一出,都还不等纪青霭和李同显说什么,旁边的看客先不同意了。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双耳一壶”,而且刚才在纪青霭投壶的时候,好些人都没有看清楚,现在人家还没有走,不少人都还等着想再亲眼见证下一个“双耳一壶”的出现。结果,这摊主居然就不干了。 “人家花了银子,又不是没花银子,你这老板还真是不讲诚信!” “就是就是,人家刚才给十两银子的时候,我看你也都没有犹豫一下,不就收下了银子吗?现在人家都还没结束呢,哪里能让你说不玩就不玩的?” “刚才还有一位公子,花了七八两银子,都没射中一壶,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让人家玩了?” “依我看,这老板就是玩不起。人家赢了,他就不想让人继续玩下来。哪里有只让他白收银子的道理?” 周围闹哄哄的,但大家都差不多是一个意思,都觉得摊主来这么一出太不厚道。 那摊主一听,脸色又是一变。 但事到如今,他这骂名既然都已经背上,那这银子肯定是要握在手中的。 所以,下一刻,摊主便厚着面皮,将刚才李同显给的那十两银子,数出来了几两,放在李同显跟前,挥了挥手,“公子您之前给的银子,还是请拿回去吧。小人这里,可真是招待不起您二位。” 这话一出,别说是李同显,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纪青霭都不由有些不满。 “你这摊主,也太不讲道理了些。”纪青霭皱眉说,她当然也不是非得要玩一玩这投壶游戏,但是,先前李同显已经给了银子,这摊主痛快收下了,如今却是因为担心李同显跟自己赢回去太多的奖品,所以拒绝他们参加游戏。这算是什么?单方面地毁约吗? “这是小人卖东西,现在小人不想卖了,您二位还是请去别处吧。小人出来摆摊,只不过为了养家糊口,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小人了……”摊主说。 他这话倒是让原本声音还挺一致的人群中,出现了那么几句不一样的。 好像,也挺有道理。 第317章 大结局(八) “我看那位公子和他身边的夫人,穿着也是绫罗绸缎,应该也是大户人家吧。既然是大户人家,也就不要贪便宜了吧?” “人家摊主在这里养家糊口,的确是不太容易。如果真是投壶高手,就只花十两银子,就想要拿走别人这么多宝贝,是有点不太厚道。” “算了吧,反正这一趟你们也都是赚了。再说,人家不也退了钱吗?” 纪青霭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能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看做想要占便宜。 那摊主的话更可气,她原本就是在就事论事,但是那摊主非得用出身说话,好像她是用强权在逼迫他似的。 纪青霭从来没被人这般冤枉过,顿时气得有些浑身发抖。 李同显直接将人揽入了怀中,压根顾不了眼前这事儿,他就只看着纪青霭,大手放在纪青霭的后背上,有规矩地轻轻地拍着,像是在给纪青霭顺毛一般,“用力呼吸,对,别生气。” 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飞快解下了腰间的香囊。 自打跟纪青霭在一起后,他腰间的香囊都换成了太医院的配药。 虽然说纪青霭的喘症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很少会犯病,但李同显可是被她吓过了好几次的人,如今腰间就只挂着能缓解纪青霭发病时的药囊。 纪青霭按住了李同显的手,她的确是生气,但为了一个陌生人,实在是犯不着动大怒。生气就会发抖,这也是她控制不了的事。呼吸有些急促,但是发没发病,她自己最是清楚。 “我没事。”纪青霭说。 但李同显却很不放心,眼下这投壶玩不玩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要让太医给纪青霭瞧一瞧。 不投壶,不代表他就真看着纪青霭受了旁人的气,还无动于衷。 在李同显这儿,可断然没有谁弱谁有理的说法。 何况,这摊主不讲信誉,没有一点诚信的摊贩,何必在这西市做买卖? 用情理强迫顾客,退还银子,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做赔本的买卖。但是这买卖,什么时候有稳赚不赔的? 既然出来做生意,就应该早有这样的觉悟。 何况,李同显跟纪青霭又怎么可能是那种占寻常人的小便宜的人? 李同显原本是想着纪青霭既然已经赢得了自己想要的那串菩提子,那么接下来,那些箭矢,都让她自己玩。 随便她怎么丢,哪怕是箭簇都碰不到铜壶,那都是纪青霭的事儿,只要她玩得高兴。 但纪青霭还没有投壶,那摊主就已经急急忙忙跳了出来。 他若是晚上那么片刻,也会看见李同显并不会主动去带着纪青霭投壶。就凭着纪青霭现在才学到的这本事,想要中一个最简单的奖品,几乎都不太可能。 偏偏这摊主如此不识趣,又不厚道,如今还惹得纪青霭生气,李同显如何不想要出手整治? 李同显此番出行的确是不需要人大张旗鼓跟在自己跟纪青霭身边的,但是帝王出行,身边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人? 就像是先前在鹊桥上,那人挤人,摩肩接踵的,若是发生刺杀这样的事情,可不行。 那时候如果纪青霭没将那么多注意都放在孔明灯上的话,她扭头就会发现拥在她跟李同显身边的人,都是暗卫。 在石安城的时候,纪青霭身边就跟着这些人。若是她记性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周围的人里,找出来几个眼熟的人。 可是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那孔明灯上,哪里分一点心神去注意周围的人? 李同显见纪青霭是真没犯病后,眼神冷冷地扫过不远处的摊主,然后抬手,宽厚的大掌在半空中微微下压。再然后,李同显也不管眼前这是什么场景,弯下腰,直接将跟前的人横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开了。 那摊主刚才被李同显冷眼一看,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那一眼,着实有些冷冽。哪怕对方戴着面具,但是那双眼睛里射出来的冷光,令人胆寒。 但是在看到那年轻男人直接抱着女子离开的动作时,摊主忍不住松了口气。 如今这天下,尤其是这京城,在天子脚下,被治理极好。哪怕是京城的纨绔们想要横行霸道,也要问问如今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同意不同意。这京兆府可不是形同虚设,但凡谁先动手谁不占理,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是要挨板子的。 今日这么热闹的乞巧节,街上除了来闲逛的百姓之外,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派出这么多人手巡逻,为的就是保证每年这样的盛会,上京城里不会出现一丝纰漏。 这也是刚才那摊主有胆子跟李同显叫板的原因,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他这个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可是很快,摊主就笑不出来了。 能跟在李同显身边这么多年的暗卫,不仅仅是只有身手好。 几乎是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投壶的摊位周围就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京兆府的巡逻的衙役包围了起来。 第318章 大结局(九) 按理说,这种小案子,哪里轮得到京兆府府尹出面?奈何刚才出现在他府上的人手中拿着的可是皇上的令牌,就算是“杀鸡焉用牛刀”,那也要看看拿着这把牛刀的人是谁。 “大胆刁民!”京兆府尹匆匆赶来,鞋子在中途都跑掉了一只,不过还是没能赶上见李同显一面。他在路上,就已经听到暗卫那没有一点感情的述说,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种事情,哪怕是放在寻常百姓身上,也颇有几分哑巴吃黄连,何况,还是落在了皇帝和贵妃娘娘身上。 京兆府尹心里凉凉的,这在乞巧节的晚上,上到酒楼,下到这种能摆摊的小贩,都是经过了审批,确定不会出现无良的黑心商家影响百姓的游街体验才会通过。 他为了今年的考核,今年的每一次大节日都兢兢业业,殚精竭虑。谁知道,影响百姓体验的还没出现,倒是撞上了这么一件比影响百姓体验还要命的事。 他在看见暗卫出示的令牌的那瞬间,仿佛看见了吏部给自己的考核上那鲜红的“丙下”两个大字。 简直功亏一篑! 再面对摊贩时,京兆府尹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这晚上,除了京兆府尹府上不得安生之外,常府也不怎么安生。 自打纪青霭跟李同显和好后,孕期最危险的前三个月过去,常祚余终于迎来了一次彻底放松的休息。 这段时日,常祚余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挺惬意。他如今也算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跟前的红人,尤其是贵妃娘娘性子极好,他们这些在太医院当差的人,便觉得轻快。 今日乞巧节,常祚余不在宫里轮值,正准备休息时,忽然府外就传来了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这个时辰,也不知道是谁这般无理。 常祚余没多考虑,反正他估计也不能是什么大事儿。 但没一会儿,外院的小厮就忙不迭跑了过来,在院外高呼。失了礼数,就连声音,好似都在发颤。 “老,老爷,有贵客贵客……” 常祚余刚准备躺下,听着这话,不耐烦道:“谁啊?!拿了拜帖吗?” 小厮不敢隐瞒。 下一刻,常祚余几乎是从自己的床榻上一跃而起。 这一次, 常祚余脸上可不再是什么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巴不得跑得再快一点。 等到了正厅,远远的,常祚余就看见一人坐在太师椅上,一人蹲在旁边。 不用多猜想,他也知道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是令贵妃娘娘,而蹲在旁边的,必然是他们那位皇上。 只有在这位令贵妃娘娘身边,他们皇上才会主动弯腰。 刚走近一点,常祚余就听见李同显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可跟他讲话的时候截然不同。 带着十足的温和,还有那么几分不易让人觉察到的紧张, 和隐藏起来的冷戾。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喘不上气?” “肚子呢?肚子疼吗?” “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不然,下一次我可不敢再带你出来了……” 在来的路上,常祚余已经听闻了皇上跟贵妃娘娘的事。这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可能压根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更别说什么还想着来看大夫。但是令贵妃娘娘身子骨不似旁人那么康健,这件事情也是众所周知,常祚余更不敢托大。 当即,常祚余就大步走进了正厅。 “微臣叩见皇上,叩见令贵妃娘娘……” “赶紧起来,看看贵妃如何。”李同显拦住了常祚余行礼,语气催促道。 这话引得纪青霭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 常祚余应了一声,便走到纪青霭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之上。 片刻后,常祚余收回手,恭敬地说道:“回皇上,令贵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不过今日娘娘跟人争执,若是觉得心浮气躁的话,也实属正常,微臣给娘娘开过的安神香,今夜可点上,能保证娘娘一夜无梦,平心静气。皇上不必忧心。” 李同显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纪青霭浅笑道:“我说吧,我的身子我清楚得很,早说无碍,你偏生这般大惊小怪。” 李同显:“那也要听听大夫怎么说。”说完这话后,李同显才将目光调转到常祚余身上,“太医院配的安神香,府上可还有?” 常祚余虽然不清楚这安神香当初给蓬莱宫送去了不少,也在紫宸殿里留下了不少,怎么皇上还需要。但他没二话,就安排府上的人去取。 “还有什么别的注意事项吗?”李同显问。 常祚余脑子里出现巨大的疑问,令贵妃娘娘并无大碍,又哪里来的什么注意事项? 但皇上既然问了,他就要给个满意的回答。 “回皇上,娘娘这段时日,不宜动气。常言道,怒伤肝,气乱于心。动气容易扰乱心神,人就会出现心烦意乱、失眠多梦、心悸怔忡等症状。娘娘如今身怀龙嗣,若是休息不好,便容易疲乏劳累,没精神没有胃口。周而复始,身子也熬不住。”常祚余开口道。 李同显点点头,又看向了纪青霭,“听见没?日后可不能随意动气,尤其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纪青霭哼哼两声,“今日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李同显的目光没有挪开,想来就是觉得此刻纪青霭这堪称是模棱两可的回应,并不能让他觉得满意。 纪青霭被李同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太自在,最后还是妥协,“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不生气不动怒,行了吧?” 李同显的脸色这才好转一点,“嗯。”他淡淡点了点头,“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碍着你,你告诉我,我来处理。” 纪青霭轻笑一声,伸手朝着李同显的胳膊捶了一拳头。 她这点力道,实在是不够人看。 “那要是你碍着我的眼了怎么办?”纪青霭笑眯眯问。 她这是蹬鼻子上脸。 现在还在自家房子正厅里的常祚余巴不得自己现在是个聋哑人,什么都没有听见才好。 他早就知道令贵妃娘娘跟皇上两人的感情不一般,只是两人私下里这般说话,还是让常祚余心里暗暗吃惊。哪怕是他在府上,跟他相伴了几十年的老妻,也不会这般胆大,或说“放肆”。 但是李同显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他轻笑一声,“那就只有负荆请罪了。” 纪青霭笑出声。 拿了安神香,李同显便带着纪青霭离开。 纪青霭原本以为今夜的游玩就此结束,算一算,她此番出宫,也有好几个时辰,她也逛累了,该回去了。 但是很快,纪青霭就发现,李同显似乎并没有拉着自己朝宫里的方向走去。 “这是去何处?”纪青霭忍不住问。 第319章 大结局(十) 李同显挑了挑眉头,“不是在宫里待得烦闷吗?今夜我们就歇在外面。” 纪青霭惊讶瞪大了眼睛。 “住在外面?” 李同显笑着点头。 纪青霭:“这能行吗?” 她倒是无所谓,但是李同显的身份可不一般。何况,明日李同显还要上早朝,在宫外,到底是比不上在宫里方便。 “无妨。”李同显看出来纪青霭眼底的担忧,开口道:“我自有分寸。” 既然李同显都已经这般开口,纪青霭自然不会扭捏。 相比于回宫,她当然更想要在宫外。 尤其是想到明天一大早,她说不定还能早起去赶个早市什么的。 上一次在余杭,她带着春麦等人在集市里吃吃喝喝,好不惬意。 不过这时候纪青霭已经忘记了也就是上一次,她因为在外面胡吃海喝,肠胃不适,遭了老大的罪。就连她身边的春麦和夏菽,都差点被老夫人责罚。 典型的人菜瘾大。 纪青霭跟着李同显慢慢走着,今夜没有宵禁,虽然时辰已经不早了,但是周围仍旧很热闹。 沿着内河河边走着,河面上不知道有多少心愿灯,像是一艘艘的小船,顺着河流而下。那星星点点的灯光,汇聚成了一条星河,看起来璀璨明丽。 纪青霭被李同显牵着手,好奇地差点没直接探出去半个身子看那些河灯。 “真漂亮啊。”纪青霭说。 李同显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听着纪青霭这话,有些无奈拧眉,“别凑那么近,等会儿摔进水里,那可就丢人了。” 纪青霭扭头笑,“那你会让我跌进去吗?” 李同显:“……” 当然不能。 但是现在说不能的话,他之前的告诫对纪青霭来说,那不更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了吗? 李同显:“要点两盏河灯吗?” 纪青霭摇摇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以往在这时候,她在宫里都已经要准备休息。何况,今日在街上逛了那么长时间,走了不少路,又那么兴奋,纪青霭早就累了。这放河灯,还是等着下一次出来的时候再玩吧。 “困了?”李同显见状,不由开口问,“抱你回去?” 现在周围人还是挺多的,今夜街上禁止骑马,也禁止马车通行,不然,会造成更麻烦的拥堵。 李同显定下的规矩,当然不可能自己亲手去打破。但是纪青霭既然困了,他也不想对方继续再跟着自己走。 纪青霭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可在一听见李同显说什么的时候,顿时变得清醒了不少。 “不要!” 纪青霭想到刚才自己就是一没留神,就被李同显横抱而起,在西市中被那么多人看见,她耳根又忍不住一阵发烫。现在李同显若是还要将自己抱着走的话,她可真是没脸见人。 李同显不太理解纪青霭的脑回路,累了让他抱着回去不好吗? 还非得自己逞能。 纪青霭拒绝完李同显后,唯恐对方还觉得自己已经很累,要固执抱着自己回去,所以纪青霭死死地抱着李同显的胳膊,仰着头,努力冲着后者眨了眨眼睛,示意对方自己现在真的觉得一点都不困。 你看,眼睛都还能瞪得大大的呢! 李同显见状,只觉得好笑。 他伸手摸了摸纪青霭的发顶,最后只发出一声无奈妥协的轻笑声,“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纪青霭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出,纪青霭真觉得没有那么困。她有点好奇,“我们现在去哪儿休息?” 客栈吗? 但是现在李同显带着她走的路,并不像是去集市那一头。客栈都集中在集市附近,眼下他们俨然是在朝着民宅走去。 李同显笑了笑,“当然是回家。” “回家?” 李同显点头,“我想着,反正都在京城里,我们偷偷出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晚上,也不至于耽误什么事儿。但总不能每次出来,晚上都住在客栈,也不怎么方便。所以,我在这边买了宅子。” 既然每一处出来,都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那么,住的地方,也就寻常百姓的宅子。 纪青霭惊讶极了,“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她在今晚之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李同显算了算时间,“真要算起来的话,这房子是我们还没有到京城的时候,就已经买了下来。” 那时候,他带着纪青霭南下。 也是那段时日,李同显发现纪青霭在宫外会更高兴。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琢磨起来,等回到京城后,就算是为了纪青霭脸上的笑容,他也愿意多带人出去走走逛逛。 就算是平日里国事繁忙,但是再怎么繁忙,一个月,或者一旬的时间,抽出来一晚上,又怎么可能没有呢? 终归是愿意不愿意的事情而已。 虽然买的是寻常的民宅,但李同显也知道纪青霭不是个喜欢将就的人。 这段时间,他让人去将房子里面布置成了纪青霭喜欢的模样。 原本是应该早些时日就带着纪青霭过去看看的,但回来后发生了不少事情,这才耽误到现在。 纪青霭听着李同显的话,那只被男人握在掌心里的手不由动了动。 她蜷缩起手指头,在李同显的掌心里轻轻地挠了挠。 想来李同显曾经也有一段时间以为这在宫外为她准备的惊喜,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眼前了吧。 想到这里时,纪青霭也忍不住感到些唏嘘。 李同显买的那一套民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 在院中有两棵移植而来的垂丝海棠,不过现在已经过了花期。 但今夜,在两棵垂丝海棠的树梢上,挂满了红灯笼。 或者说,整个院子里,都挂满了红灯笼。 第320章 大结局(终) 纪青霭暂时还没有看见眼前的这一切,她在被李同显带进院子之前,就被男人以“要给她一个惊喜”为借口,被蒙住了双眼。 纪青霭倒是不怎么害怕,反正横竖有李同显在自己身边,她是不用担心的。 “小心脚下,抬脚,有门槛。” “下面有两个台阶,慢一点。” 李同显就在纪青霭身边,扶着她,还不断开口提醒她宅子里的布置。 进了院子后,纪青霭又听见了几声熟悉的给她请安的声音。 “春麦,夏菽?”纪青霭惊讶。 她原本以为今夜这里就只有自己跟李同显两人,没想到李同显竟然让春麦和夏菽也出了宫。 春麦:“主子,这边走。” 春麦和夏菽在说话的时候,已经从李同显的手中,接过了纪青霭。 纪青霭这一次,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如果就只是让她看看宅子,有必要这么复杂吗? 但既然这是李同显的计划,纪青霭也很有耐心。 纪青霭感觉到自己被带进了一间房里,然后春麦和夏菽服侍着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等到头发也被拆开后,纪青霭才知道秋麻和冬黍也在宅子里。 她身边的四个贴身大宫女都是跟她生活多年,深知她的一切喜好,也是伺候惯了的人。这一通动作下来,其实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纪青霭的瞌睡是彻底没有了,她现在更好奇李同显想做什么。 当感觉到秋麻那双在自己脸上描摹的手停下来后,纪青霭心里就猜到应该都结束了。 春麦在离开之前,解开了在纪青霭双眸上的那一条红绸,但却换上了一方更大的帕子。 那帕子上绣着龙凤呈祥。 是宫里绣娘们的手艺。 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纪青霭在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不过因为红色的盖头,她对屋中的陈设只恍惚看了一眼,视线就被遮住了。 但也只需要一眼,就令纪青霭心神大震。 这是什么? 李同显想要做什么? 刚才在房间里的那两根巨大的红蜡,她的视线还不至于那么差劲,连婴儿手臂粗细的喜烛都认不出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大红色,看起来布置得喜庆极了。 不说别的,就说此刻在自己头上的红盖头,这是她能随随便便就戴的吗? 纪青霭的脑子里在这瞬间涌进来了很多疑问,而也是在这时候,外面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随后,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就充盈了整个房间内。 纪青霭知道来的人是李同显,在这种时候,也只可能是李同显。 忽然一下,纪青霭就变得有点紧张。 如果说,现在她都还不知道李同显想做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但另一方面,纪青霭也知道,自己跟李同显现在做的事情,很不合礼法。 “令娘。” 不待纪青霭多想,李同显的声音已经落了下来。 李同显在意识到纪青霭听见自己的声音就想要掀开盖头的时候,长腿一迈,就走到了纪青霭跟前,抬手就握住了纪青霭的手腕骨。 “别动。”李同显说。 纪青霭:“这里……这算是什么?” 布置得跟洞房似的,让她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不安。 李同显在这时候倒是显得格外镇定,他也坐在了床沿上,“你觉得呢?”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然带上了浓浓的笑意。 想要完全瞒住纪青霭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让纪青霭一点一点知道,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的突然,吓坏了纪青霭。 纪青霭抿唇,“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纪青霭话音刚落时,眼前就有一道光,铺洒了进来。 她最先看见的,便是坐在自己跟前,近在咫尺的李同显。 相比于在被蒙着眼睛进房间之前看见的男人,现在的李同显看起来好似更加神采奕奕。而纪青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男人穿这么喜庆的大红婚袍。 那张熟悉的冷峻的脸,似乎因为这一身喜服而显得艳丽了几分。少了些肃杀,多了些旖色。 一时间,纪青霭看得有些痴了。 这样的李同显,实在是同寻常很不一样,她从未见过。 “什么于理不合?”李同显并没有将纪青霭的话放在心上,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将不远处的案几上的合卺酒拿起来,转过身,看着刚才被自己挑起了盖头的纪青霭,眼神中还有未曾消散的惊艳和痴迷,“等到你腹中的孩子落地后,咱们就在宫里大办一场。届时,你都是要接受所有命妇跪拜的中宫主子。眼下这般,又有什么不合礼法?” 李同显一点也不介意将自己早就已经预谋好的打算在现在告诉纪青霭。 若不是因为纪青霭入宫以来,这位份实在是晋升太快,而他也不能一下不管不顾直接将纪青霭送到皇后的位置,那现在纪青霭早就应该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现如今,李同显只需要等着纪青霭腹中这一胎顺利产下,就有了堵住朝臣们的嘴的理由。到时候,他要将纪青霭成为自己唯一的妻子,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纪青霭现在已经彻底愣在了原地,她从来不知道李同显竟然还有这样的打算。 或者说,她从来不知道,李同显原来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合卺酒,一个瓠瓜分成了两瓣,瓢把上连上了红色的丝带。李同显的一只手大手就将两只瓢稳稳地拿着,现在送了一只到纪青霭跟前。 男人的眉眼在喜烛明亮的光线下,显得俊美却又温柔,“令娘,该喝合卺酒了。” 虽然现在婚房里,没有喜娘,没有全福人,也没有伺候的下人,就只有纪青霭跟李同显两人,但不论是李同显还是纪青霭,都觉得眼下这样就刚好。 这酒只有一点清酒的味道,更多的还是甜味,并不醉人。 但是纪青霭喝完后,脸上还是浮现了两团红晕。 看起来煞是可爱,惹人怜。 李同显从她手里重新接过那瓢,“不舒服?”李同显问。 纪青霭赶紧摇头,“没有。”她是怕李同显又兴师动众,把人家常太医从府上叫过来。“就觉得这房间有点闷。” 李同显失笑,他先将两个瓢合起来放好,这可是取“连卺以锁”之意,寓意着日后他跟纪青霭就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永不分离的那种,可不得谨慎对待?随后,李同显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把团扇,给纪青霭扇了扇风。 今年的夏日的确不太凉爽,再加上纪青霭有孕,倒是比从前怕了暑热。 往日里,纪青霭就畏寒,哪怕是到了夏日,也很难出汗。 太医诊断过她身子比寻常人更虚弱,所以紫宸殿内,现在都没有用冰。哪怕是李同显跟她在一处,也忍着不用冰。 觉得酷热难耐的时候,便是由纪青霭身边的宫女们给她打扇。 现如今,给纪青霭打扇的人变成了李同显而已。 纪青霭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当然不是觉得真的闷热,而是在跟李同显喝这一杯交杯酒的时候,忍不住感到有些面上发烫。 在两年前,她如何想过会跟李同显有这样的结局? 那时候,她分明只想着完成家族的任务,从未对这深宫之中的皇上生出过什么期待。 可是眼下,就算是纪青霭再怎么不想动心,但这满室的大红喜庆布置,她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纪青霭看着在自己身上和李同显身上的喜服,她又不是不识货的人,这料子是从西域进贡而来,每年所贡数量极少,料子轻薄透气,是西域那边的特色,专供大夏皇室所用。 这绣工,一看就是宫中绣娘的手艺。 纪青霭轻轻抚摸着喜服上精致的刺绣,那丝线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奢华又灵动。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龙鳞凤羽的细节之处尽显细腻,仿若随时都会腾飞而出。领口处镶嵌的珍珠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与喜服相得益彰。 这不是简简单单花几日时间就能赶工出来的手艺。 李同显闻言,将床上的桂圆红枣等等东西收起来,“也没多久,可能是在南下之前吧。” 第一次动了想要立纪青霭为后的念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这期间,两人之间也发生了很多事。 但是即便是在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李同显也没有想过坐在中宫的位置上可能是除了纪青霭之外的别人。 他一门心思就只想要纪青霭。 纪青霭伸手拽紧了喜服,眼底很是复杂,她不由抿了抿唇。 李同显见状,立马伸手覆盖住了她那只紧拽着喜服的雪白的小手,像是解释,又像是安抚道:“别紧张,那是我的想法,如果令娘不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再等等……” 说到这里, 李同显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晦涩,如果纪青霭不愿意,那不是纪青霭的问题,而是他做得不够好。 “令娘,我知道最开始我对你不够好。”他低声承认自己的错误,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这种事情其实是可以永远不必提起的,但是李同显不想就在纪青霭面前这么糊弄过去。 如果说过去的种种是毒瘤,他若是没有破开这毒瘤的勇气,又如何让纪青霭相信,自己许诺的以后都是真心的呢? “因为先太后的缘故,我对你有偏见,你在进宫的时候,没能护好你。我也承认自己有很多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在看见旁的男子接近靠近你的时候,会愤怒,会生气,会失去理智。”李同显此刻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他自然还是会介意纪青霭跟谢揽山,哪怕不会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男女之情,但就是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他不想看见谢揽山出现在纪青霭身边,他承认他小气,会羡慕,会嫉妒。 “可你不喜欢的,我会改。”李同显说。 就像是他都已经答应了谢揽山,允许他每年能来宫中见纪青霭。 “你想要什么样的,告诉我,我都满足你。”说到这里时,李同显甚至忍不住笑了笑,“比孔明灯管用,天上的神仙要管那么多人的心愿,我就只管你一人。” 纪青霭在听见李同显这话时,眼底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你胡说八道什么,不敬神明。”纪青霭有些无奈责备开口说。 话虽如此,但她知道,自己心里分明对李同显的这套说辞很受用。 谁不喜欢独一无二呢? 尤其是在喜欢的人心里的那份独一无二。 纪青霭的那只手现在都还在李同显的掌心里,她刚动,就被李同显更用力拽住了。 李同显因为纪青霭想要收回去,但他不想放开,所以才握得更紧。 “我说的都是真的。”李同显直接抓着纪青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他目光冷静,但又格外沉冷,让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随他而去,“今夜的这一场昏礼,便是我对令娘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为证。令娘,你可欢喜?” 李同显的那双眼眸是片刻都不肯离开纪青霭的身上,他在问这话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忐忑的。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威严,和身在高位,叫他早就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点紧张,断然是不可能让纪青霭看出来的。 他知道纪青霭并不是非自己不可,她从未像是后宫中旁的女子那般为了讨自己的欢心而献媚,甚至好像都从来没有为了他吃醋。有的时候李同显都觉得纪青霭像是一阵风,好像一直在自己身边,但是他想要伸手抓住的时候,又是那么无影无踪,让他握不住。 所以,哪怕现在纪青霭人在自己的身边,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心中还是免不了感到紧张,没把握。 纪青霭能感觉到此刻在自己掌心下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这进贡的布料轻盈,哪怕做成了喜服,也不显得厚重,她能很清楚地感知到李同显的胸口处传来的体温,很烫,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爱一个人的时候,像是火山喷发一般,热浪逼人,叫人无法忽视。 纪青霭必须承认,今夜的这一场李同显为了自己的昏礼,让她感动。她深知这一切若不是特别有心,是根本办不到的。 何况,这只是李同显提前给自己的惊喜。 纪青霭没有让李同显忐忑太久,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扯住了李同显现在胸口还挂着的大红花,冷不丁地,就将男人拉到了自己跟前,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凑上前去,主动吻住了眼前的男人。 祝新婚。 第321章 番外·if线(重生) 番外·if线(重生) 李同显头很痛,睁开眼时,耳边还有压低的交谈声。 “褚大夫,您好好看看啊!王爷他已经昏迷三日,还没醒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您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这声音听起来熟悉又陌生,李同显的脑子里回荡着“褚大夫”这三个字,反应片刻后,他才想起来这位褚大夫的名字为何听起来让人觉得那么耳熟。 这不是当年他还在边境的时候,军中最有威望的老军医吗? 只不过后来,褚大夫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告老还乡,留下了他身边的大弟子和三弟子在军中。李同显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有这位老军医的消息,现在陡然听见这名字,他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开眼睛,随之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嗓子眼里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似的,浓烟滚滚,又干又痒。 这一声咳嗽声,几乎立马让不远处的两人回头。 最先跑过来的是一白胖胖的小太监,对方在看见李同显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 “王爷!您可终于醒了!您这一昏睡,就是整整三日,可将奴才吓坏了……” 李同显脑子“嗡”了声,看着此刻趴在自己面前的张义德,这张义德是吃了什么回春丹吗?怎么忽然一下子,这脸上的褶皱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不过很快,李同显就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张义德叫自己“王爷”,在回了京城后,张义德就再也没有叫过自己“王爷”。 这是哪儿? 褚大夫在李同显睁开眼睛后,走上前来,伸手替李同显把脉。 片刻后,褚大夫道:“王爷身子康健,这一次受伤,颅内或有一小块淤血,现如今只能等其自行消散。这段时日,王爷切记劳心费神,最好静养。” 李同显在褚大夫说话的时候,已经喝了水,润了润嗓子。 他扫了一眼此刻自己所在的地方,心神俱是一震。房间的布局很熟悉,这可不就是他在漠北时的府邸吗? 只不过这王府他鲜少停留,大多数时日还是在军营中。 而如今这一遭,正是他当年才来漠北后不久,被鞑靼族的人联合大夏的守城军偷袭,遭到的一次暗杀。 他记得自己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 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同显还记得昨日才是纪青霭的册封大典,喜得麟儿,再加上纪青霭终于成为了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昨夜拉着纪青霭缠绵,到了清晨也不肯放手,怎么会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褚大夫的话李同显没听得太仔细,他脑子里满是纪青霭,也不知道现在纪青霭在什么地方。 “……一月后,侧妃娘娘进府。先前奴才去寻王爷,王爷却没有在营帐中。如今王爷回来,那依王爷所见,这府上哪一处院子安排给侧妃娘娘呢?” 李同显都不知道自己愣了多长时间,直到听见张义德这话时,陡然一下回神。 “你说什么?”李同显问。 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那张脸上的神色看起来阴沉得像是要滴水。 张义德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有什么不对,让自家王爷的脸色忽然一下变得如此难看。但在李同显那双眼睛迸射出的冷光的压迫下,他不得不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同显倒也没有为难他,在听见张义德重复着关于侧妃的话后,李同显终于想起来,这时候,正好是他迎娶姚芳菲的日子。 彼此,姚芳菲还不是什么户部尚书之女,她爹也只不过小小的户部侍郎。 他跟姚芳菲的亲事,还是在三年前的赏菊宴上,被定下来的。 他母族不显,又不是什么被重视的皇子,好的婚事自然是轮不到他。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李同显的唇角倏然就勾了勾。 这挺好。 毕竟,如果要退一门高门贵女的婚事,还不怎么容易。 但要是姚芳菲的话,那就轻松太多了。 何况,李同显还没忘记姚芳菲跟刘寻之事。他虽是万分恼恨这二人算计到纪青霭头上,但如今,若是没有自己迎她入王府这一事,几个人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他不让姚芳菲进门,不论是对谁都有好处。 想到这里,李同显开口道:“不用准备。” 张义德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本垂着的脑袋一下抬起来,震惊地看着自家王爷,“不,不用准备?”他不懂,“王爷此话是何意?” 李同显皱眉,忽然觉得这时候的张义德真是蠢笨得不行。 “何意? 就是说她不会进门,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李同显没好气说。 张义德:“???” 他觉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不然怎么会听见自家王爷这么出人意料的回答? 这可是板上钉钉的婚事,他家王爷之前不是还没有反对吗?怎么都已经事到临头,忽然就要反悔? 这可如何是好? 李同显才懒得理会此刻张义德在想什么,他从床榻上坐起来,看样子就要下床。 这一动作,直接让还在愣神的张义德回过神,“王爷王爷!”张义德忙不迭过来想要伸手拦住李同显,“刚才褚大夫也说了,您现在这伤,要卧床静养,万万不可劳累。” 这一次李同显受了不轻的外伤,但是最严重的,还是要属他脑子里的那一块淤血。 因为褚大夫也说了,这淤血,除非开颅清除,不然就只能等其自然消散。 但是开颅这种事情,不用看,就只听着这名字,也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儿。 医书上有记载这种骇人听闻的办法,但是一般人哪里敢尝试?更何况,这种治疗手段,在很多大夫看来,都是歹毒至极,不是要救人性命,分明就是要害人性命。 李同显抬手挥开张义德,他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不过,李同显可是记得这一次自己受伤后,很是拔出了不少军中的探子。 这些年来,大夏跟鞑靼之间战争不断,但两边都不曾讨到什么好处。其中,大夏边境军中出了蛀虫一事,他记得还很清楚。 为了从朝廷拨来的军饷中捞点油水,军中有人跟鞑靼里应外合,为的就是能让边关的战役不断,朝廷也不得不一直拨款。 这些人,并不是来自一方派系,而是多方势力。 李同显也是上辈子来了边关后,这才一点一点摸清楚。 上辈子他是花了不少时间,这才肃清边关,让漠北重回安宁。 但是这辈子,虽然李同显不清楚自己怎么又回到了这个时间点,但他可不觉得自己还有那么多的时间,能够留在边关陪着这些人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他很忙,时间很紧迫。如果不能彻底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他就一直没有时间能去江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他的令娘,都还在江南。 第322章 番外·if线(料理) 番外·if线(料理) 什么两小无猜,什么青梅竹马,他可不想看见谢揽山这么一个人,继续出现在纪青霭跟前。 他要让纪青霭从前的回忆里,只有自己的影子,而不是跟什么谢揽山。 张义德拦不住自家主子,只能苦着一张脸,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半个月后,户部侍郎家的小姐跟李同显的婚约取消。 定了三年的婚约,却临门一脚取消了。 张义德看着此刻坐在案前的自家主子爷,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家主子爷似乎变了不少。 说不上来具体的,但就是自家王爷给人的那种感觉,变了。 从前他也觉得自家王爷英俊非凡,气场很足,但远远不似眼下这般,令人有些畏惧。 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从盛气凌人的出鞘的模样,变成了内敛的入鞘。风华内敛,但就是更加让人不敢忽视。 这一次退婚的事,可能外面没有什么人比张义德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家主子直接派人去找了个叫“刘寻”的小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在他家主子开口之前,他就从来没听过这号人。反正不管如何,这小子就是撞了个狗屎运,被他家主子安排的人直接丢到了那位姚小姐的闺房里。两人的事情,还被不少去姚府参加宴会的夫人和小姐们看见。如此一来,这二位倒是以另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方式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姚家都发生了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再跟他们家王爷有什么牵扯的。 这一桩婚事,便就这么算了。 这时候京城里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们家王爷呢,虽然说姚家极力掩饰,可是如今姚芳菲跟旁人厮混的事,还是闹得满城风雨。 在众目睽睽之下,姚家也不好对自家女儿怎么样。毕竟,人家王爷都已经说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他们做父母的,若是要了女儿的命,传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要落得个苛待女儿,棒打鸳鸯的坏名声。 张义德很不明白,这件事情分明就是王爷自己给自己泼脏水。若是真不想要这一桩婚事也就罢了,让那姚家之女默默弄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可是这京城里的那些传言,可不是旁人散播出去的,都是他家王爷一手的功劳。 这有谁愿意把自己被女人戴了绿帽子的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啊? 张义德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 不过没多久,张义德就明白了。 看着宫里的大太监送来的赏赐,或者说补偿更准确一点,他下意识地朝着自家王爷看去。只是现在他想要从自家王爷脸上看出来点什么,几乎不可能。就像是现在这样,张义德就看着自家王爷四平八稳地同从宫里出来的内侍说完话,脸上不辨喜怒,随后又很快让人去将宫里赐下来的东西送到的库房。张义德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的判断,所以说,他家王爷先前将自己被戴绿帽一事在京城里主动闹得沸沸扬扬,究竟是不是为了这宫里的补偿? 但不得不说的是,因为这一次宫中的补偿,他家王爷的私产着实添置了不少。 晚上,李同显就让张义德将库房的册子拿了过来。 李同显此举,的确是为了让宫里的人知道。 从前他在漠北边境,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门心思只想着要守护这一方百姓。 至于那些在献媚求宠的事,他不会,也不屑去做。 可是如今不一样。 他是要娶媳妇儿的人,手里没几个银子,如何能娶媳妇儿?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从前压根就没有将这点伎俩放在过眼里。 张义德守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吭声。 不出声,但是心里话可不少。 他什么时候见过自家王爷盘点过库存?他家王爷向来都不怎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朝廷每次的奖赏,乃至王爷每年的俸禄,都是他们下面的这些人在保管。他家王爷花银子最多的地方,就属给边关将士家属的抚恤金。 这银子,其实朝廷不是没有出。但是,他家王爷自打来了边关后,就将自己的积蓄,大半给了这些在边城里生活的已经牺牲的将士们的家里人。 毕竟,一条人命,就只有五两银子的抚恤金,实在是太少了。 “这些,还有这些,都包起来,本王不日后,会带走。”李同显在册子上圈出来了好些东西,对张义德开口说。 张义德低头一看,眼里只剩下了茫然。 他家王爷现在圈起来的都是些宣纸,笔墨,还有一些女子喜欢的珠宝,这是什么情况?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前不久他家王爷主动将自己的姻缘给弄没了,甚至还背上了被戴绿帽的惨淡名声,难道这都是因为他家王爷有了心上人? 可,可……在这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他也没见过自家王爷身边出现过什么女子啊? “是。”张义德应声,然后试探着问:“王爷这是要送给哪家的小姐吗?需要奴才什么时候准备车马?” 李同显在听见这话时,没嫌张义德多嘴,他本来也没想过要将纪青霭藏起来。 毕竟,只有纪青霭,会是日后整个王府的女主人,也只有纪青霭,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枕边人。 “不用,你只需要继续,东西是送给你家未来王妃的,把事情给本王办仔细了。最近休战,明日本王要南下一趟,不用马车,你也不用跟着。”李同显说。 他想,若不是因为刚醒来后,边关的琐事太多,让他压根腾不出时间去余杭,那他早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南下,去见纪青霭。 第323章 番外·if线(见她) 纪青霭躺在寺院的厢房中,她一张雪白的小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血色。 昨夜她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大半夜的苦海大师给自己施诊。意识变得恍惚之际,纪青霭能感觉到自己还被身边的大丫鬟灌了不少药。 很苦,但是她这些年都已经习惯。 毕竟,一个从小有了自己的意识就知道喝药是什么滋味的人,每年吃得最多的可能不是粮食,而是各种不同苦涩的药物,不习惯也得习惯。 经过一整夜的忙碌,今日白天里纪青霭醒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畅快不少,胸口处也没有了那种闷闷的回响声。 她知道自己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小姐,该喝药了。” 就在这时候,纪青霭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春麦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进来了,在托盘上,还放着一袋蜜饯。 纪青霭闻着空气里飘散的苦涩的中草药的味道,脸上的神色好像变得更加淡漠了几分。 她其实有些厌烦这种生活。 任由是谁,常年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终日以药为伴,也会消极厌烦。 纪青霭被春麦扶着起来,她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但端着碗喝药的动作却很熟练,也完全不需要任何人来劝说,就仰头,一咕噜,就将一整碗药喝了下去。 小小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太苦了。 哪怕是习惯,但味蕾还是不想接受,觉得太苦了。 春麦见状,赶紧将蜜饯拿出来,递给纪青霭,“小姐,吃点甜的,就没那么苦了。” 纪青霭含着一颗话梅糖,“嗯”了声,她偏头看向春麦,“你去外面玩吧,不用守着我。” 春麦欲言又止。 但是这时候的纪青霭已经转头朝着墙里,并不看她。 春麦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她家小姐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意思,自己若是还留在这儿的话,那才是不知趣。 其实,她家小姐其实这都已经算好的了。 在后院的厢房里,有不少苦海大师的病人。常年患病,这些病患当中,不乏脾气变得非常古怪的。 能够千里迢迢来求医的人,大抵家中不会太缺钱,身边也有人照顾。春麦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有人打伤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厮和婢女,也见过了那些常年因为忍受病痛,而脾气变得暴戾的病人,一个不如意,就要拿身边的人撒气。 但是她家小姐不会。 哪怕是自己再难受,她家小姐的古怪也顶多是表现在让所有人的人都离开她身边,想要一个人独处而已。 春麦无奈,但也只能听纪青霭的命令,转身出了房间的门。 正值三月,山上开了很多花。虽然是野花,但是也是成片姹紫嫣红,甚是好看,引来了余杭城里的不少夫人小姐们结伴而来。 除了苦海大师的病患所在的这一片厢房附近,周围都很热闹。 春麦在关门之前,看了自家小姐最后一眼,心里有些发堵。 她家小姐,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 旁人家的小姐,在这个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可是她家小姐,早就知道了什么是生死。 春麦离开后,纪青霭看着眼前的墙壁,其实这头厢房距离后山的野花不算是太远,可能是因为厢房这一头实在是太安静了,以至于她总是能很轻松地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 心情更差了。 纪青霭抬手抠着墙,最近谢揽山回了山庄,好像是什么武林大会,这位少庄主被召回。虽然先前她觉得谢揽山很是聒噪,但是现在又觉得身边少了这么一号人,好像真的太冷清了。 当对比起外面的热闹的时候,这种冷清和孤寂就更加明显。 纪青霭心里很烦,她忍不住蹬了蹬床板,但是这种发泄实在是太无力,而且除了她自己知道之外,谁都不知道。 而在这时候,忽然,窗户外面传来了一颗小石子儿敲击在窗棱上的声音。 纪青霭最开始没什么反应,可能是外面的顽童不小心扔到了窗户上。 但是很快,纪青霭就听见耳边接二连三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咚——” 无一例外,都是敲击在她的窗棱上。 纪青霭转身,看着不远处的雕花木窗。 很快,窗棱上忽然就出现两只手。 “谁?”纪青霭问。 外面没有人回答,但是映在窗棱上的那一双手忽然就动了。 起初纪青霭不知道门外的人想要做什么,但在不经意间,她的余光猛然看见自己身后的墙壁上出现的影子。 一只小鹿在墙壁上奔跑,然后又变成了飞翔的鸽子,一会儿又变成了小兔子,小兔子跑着跑着,又变成了小鸭子。 倒影看起来很逼真,而变化的时候也丝滑极了。 纪青霭忽然想到了先前谢揽山告诉自己山下集市里的皮影戏,她还没有见过皮影戏,但是现在外面不知名的人表演的手影,也很有趣。 就在纪青霭的脑子里刚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发现墙壁上影子又变了。 不是什么小动物,而是一串糖葫芦。 纪青霭再一次转头,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谁在外面?”她问。 这一次,终于有人回应她了。 “请问里面是纪家小姐吗?” 一道听起来有些低哑的,但很年轻的男音在外响起。 似乎因为还在变声期,所以还有些沙沙的。 落在听者的耳朵里,像是被摩擦得有些发麻。 纪青霭一愣,虽是在寺院里,但这一处的厢房实在是有些特别,一般人都嫌晦气,根本不会主动踏足。所以,她平日里在此地治病,也从未遇见过有人来这儿寻自己。 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小童,甚至现在头上都还梳着双髻,谁认识她呢? 纪青霭现在的警惕心没有那么高,怎么看,她也都只是一个小孩子。 先前的手影舞,让她觉得新奇,便下意识地对外面的那个陌生人抱着几分好感。 “我是,你是谁?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纪青霭从床上慢吞吞坐了起来,但这期间,她还是忍不住大喘了好几口气,又忍不住发出一阵闷闷的咳嗽声。 虽然纪青霭已经极力忍了忍,可是咳嗽还是忍不住,传了出来。 她眉宇间有些自厌,她讨厌生病的自己,也讨厌因为生病却也无能为力的自己。同样,她也害怕外面的人听见了自己现在的咳嗽声,而就这么离开,不理会自己。 谁会喜欢跟一个病秧子在一起呢? 没有人喜欢,纪青霭想。 所以,她活该没有朋友,活该孤零零的。如果谢揽山不是苦海大师的弟子,没有留在寺庙中,应当也不会跟自己一起玩耍,纪青霭心里很固执地这么认为着。 可就在纪青霭这么想的时候,窗外的那个陌生人就开口回答了。 他声音沙沙的,但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却好像是带着笑。因为笑意是那么明显,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我吗?我想找你一起玩。” 第324章 番外·if线(朋友) 李同显记得当年纪青霭提过一点她在余杭治病的日子,她说她年幼的时候很无聊,整日都不能出房门,甚至都不能下床。没有认识什么朋友,更别提什么手帕之交,盯着沙漏,觉得时间走得好慢好慢。 纪青霭在说这话的时候,正怀着身孕,李同显听得有些难受。 他年幼时虽然不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但就只凭着皇子这一层身份,主动围聚在他身边的人就不少。 李同显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感受过孤寂,但大抵是没有的。 虽然他不觉得身边有人围着算是什么好事,但在听见纪青霭当时靠在自己怀里这么说的时候,李同显恨不得将年幼的纪青霭带到自己身边。 若是纪青霭在他身边,他定然是不会让纪青霭感到孤寂和无聊的,不会让她在小童的年纪里一个人抱着双腿,坐在床上,身边没个说话的人。 在房间里的纪青霭听到耳边落下来这么一句话的时候,说没愣住,是不可能的。 找她。 找她玩? 原来,是有人认识自己的吗? 纪青霭坐在床上,思及此,身体却又不争气地想要咳嗽。 她掩饰不住,只好伸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小声而隐忍地咳了好几声。 这点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习武的李同显。 李同显站在门外,紧皱着眉头。 “令……”李同显下意识地想要叫纪青霭一声“令娘”,但在开口的那瞬间又忽然意识到这时候的自己跟纪青霭,压根就还没有那么亲密,他也不应该知道纪青霭叫什么才是。 李同显的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他早就习惯了纪青霭是属于自己的,也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的密不可分,眼下这样的生疏,让他感到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 “纪小姐,你,还好吧?”李同显问。 他从前只是听说纪青霭身子不好,而如今,才是真的见识到。 纪青霭:“我没事,咳咳咳……” 她越是想证明自己没事,身体康健,不需要别人避讳,但身体好像越是不受自己的控制,最后的咳嗽声,再也掩饰不住,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很多。 李同显在外面是想要做个君子,他想要徐徐图之,让纪青霭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可是在听到厢房里面传来的不间断的咳嗽声时,李同显就已经坐不住了。 寺院厢房一带一直很安静,也很安全,毕竟没人会误入此地。而佛门净地,也不允许前来求医的病患家属在厢房四周安排护卫。这灵隐寺的住持说过,护卫手中的刀刃见血,扰乱佛门清净。 纪家虽说家大业大,但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主。 既然来求药,自然是要听人家的规矩。 所以,在纪青霭这间厢房周围,平日里就只有伺候她的贴身丫鬟。 可是李同显过来之前,纪青霭就已经将身边的丫鬟们都遣走了。如今,在纪青霭的厢房跟前,根本无人看守。 “嘭——” 李同显在再一次听见纪青霭的咳嗽声时,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这厢房的门栓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任何阻拦的作用,李同显一脚就直接踹开了门。 因为呼吸得不过来的纪青霭,在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声巨响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三月的春日,阳光正好。 就连风,都是亲人的温柔。 纪青霭坐在床上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少年穿着黑色的劲装,腰间系着暗紫色的腰带,一头乌发高高束起,有一种别样的朝气,也有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贵气。 他整个人都逆着光,有些叫人看不清楚五官,但却能够更清楚地看见他整张脸的轮廓,线条冷硬,却因为周身那一股柔和的风,卷起来的碎发,而变得温柔了几分。 下一刻,纪青霭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大步迈了进来。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少年的手已经看起来很修长宽大,现在直接按住了她细弱的肩头。 那似剑的眉宇,就差没直接连成一条线,看起来紧张又担忧。 纪青霭大口呼吸,脸色却还是渐渐变得苍白。 她想要说话,可是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似的,吐出来一个字都变得艰难。 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纪青霭想说,旁边的柜子有药,是她平日里犯病的时候常吃的。 若是现在她身边照顾的人是春麦等人,早就立马给她服下。 但眼前的陌生人并不知道。 纪青霭感觉到胸腔里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少,胸口那种被压住的闷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也是在这时候,她的鼻翼间忽然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股令人有些心旷神怡的味道,让她的呼吸好像被都抚平了不少。 纪青霭忍不住又吸了一大口气,胸口那种被挤压的感觉,好像真是褪去了一点。 纪青霭终于能感觉到呼吸顺畅了一点,但是她不敢大意。 “……药……”纪青霭抬手朝着柜子的方向一指。 第325章 番外·if线(好感) 李同显立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赶紧走过去,拉开柜子,就看见里面放着的两个药瓶。 纪青霭刚想告诉身边这陌生的大哥哥,自己要吃的是黑色的药瓶的药丸,结果这话她都还没有说出来,就看见眼前这人径直将黑色的急用的药丸倒了出来,然后动作很是熟练地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跟前。 “赶紧吃药吧。”李同显皱着眉头说。 其实他已经很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多年上位者的气势,哪怕现在他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难以掩饰。 若是这时候在李同显跟前的人是张义德等人的话,指不定就要因为李同显周身流露出来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 可现在处在李同显身边的人是纪青霭。 纪青霭此刻眼中只剩下惊奇,“你怎么知道我要吃的是这个药?” 柜子里有两瓶药,分别用黑色和白色的药瓶装着。 但是这两种药是在不同的情况下服用,除了她身边伺候的人之外,也就只有苦海大师跟谢揽山知道。 眼前这人,刚才的动作可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好像早就知道她应该吃的是黑色的药瓶的药似的。 李同显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脑子里忽然“嗡”了一声。 他一时情急,忘了自己现在跟纪青霭没有那么熟悉,他也不应该知道纪青霭的小习惯。 那黑色的瓶子里装着的是救急的药,吃下去后见效快,药力也比较猛。而白色瓶子里装着是平日里纪青霭在睡前都要服用的药物,这种药药力温和,主要是起一个保障的作用,帮助纪青霭平顺呼吸,缓解喘症带来的胸闷等症状。 李同显脑子里飞快转着应该怎么跟纪青霭解释的时候,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忽然一笑,“啊,我知道了!你一定像是谢揽山一样,也懂药理吧!” 说这话的时候,纪青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跟前的人。 她面色虽然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灵动。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抹流动的光,看向眼前的人的时候,信任居多。 她说完后,还朝着李同显腰间的药囊指了指。 纪青霭可没有忘记,就在自己觉得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就是眼前这位大哥哥,解开了腰间的这药囊,让她吸了好几口,那味道才让她胸口那阵子的窒息感散去不少。 李同显:“……”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是略通些药理。 腰间的药囊是他醒来后,原本就让褚大夫调配的。只不过褚大夫对外伤极为擅长,像是喘症这种特异病状,并不算是很精通。李同显是借着让人去上京城里将婚事搅黄的时候,顺带去太医院院使的府上走了一遭,这才拿到的专门针对喘症的香囊。 只不过李同显在对着纪青霭点头后,心头忍不住想,这一次回去后,他倒是要多多钻研钻研医书。不然,等到以后纪青霭要是随便校考他点什么,他答不上来的话,这不就是穿帮了吗? 李同显也没想到自己出来这么一趟,还主动给自己找了点差事儿。 纪青霭在服了药后,呼吸已经渐渐平复下来,那张雪白的小脸蛋上,终于有了些颜色。 她那双眼睛飞快扫了眼刚才被李同显一脚踹开的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清脆的笑声,让李同显侧目。 李同显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那双眼睛里的疑惑很是明显。 他不知道纪青霭因何发笑。 纪青霭:“我就是想到等会儿要是春麦她们回来的话,看见我厢房外面的门成了这样,肯定要急坏了。”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就落在李同显的脸上,没有什么忸怩,也没有害羞,就带着一股大方纯粹的欣赏。 哪怕纪青霭见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妨碍她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今日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大哥哥,长得就是很好看。 李同显在听到纪青霭这话时,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十岁的小丫头心里的想法,对他来说,就跟写在脸上一样,根本不用多猜,一眼都能看出来。 春麦这些被纪家老夫人派到纪青身边服侍的小丫鬟们,显然都很可靠,事事以纪青霭为尊。 其中,春麦的年岁较长,也是四个大丫鬟中最为稳重的。从她能一个人现在就能掌管纪青霭在这寺庙中的一切事务就能看出来,她已经能独当一面,就连老夫人都很放心。 而李同显先前可是踹门而入,被春麦看见,春麦自然不可能像是纪青霭那般好哄骗糊弄,定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春麦在不知道李同显身份之前,若是对他印象不好,日后定然会阻拦他接近纪青霭。 纪青霭现在脸上的笑意便是这个意思。 她对李同显的感观很不错,但是,她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肯定是不会放任这么一个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些年,纪青霭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在春麦她们心里跟个琉璃人儿没什么两样。她虽不太赞同,但也理解,谁让她发病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吓人,总会让身边的人担心呢? 今日之后,她房门口必然不会像是再这般没人看守,而跟前的人想进来也不会这么简单。 李同显笑了笑,“无妨,我会修。 ” 虽然就算是上辈子,李同显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但在纪青霭跟前,他当然是要什么都会。 纪青霭眼里带着明显的不相信,李同显就算是没介绍自己的身份,但她也能从对方的言谈举止还有穿着中,窥探一二。 这样的富家公子,能做这种事? 不过,李同显还没来得及在纪青霭跟前展示一番自己的“本事”,耳边忽然落下来一声尖叫。 “小姐!” 下一刻,一道青色的身影就从门外飞奔进来。 李同显感觉到自己被人推了一把,这种经历,对他来说,的确又是第一次。 抬头时,李同显就跟春麦那警惕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先前纪青霭想要一个人独处,春麦这才不得不离开。 像是往常一样,春麦出去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她就会悄悄回来,守在门口。反正她家小姐也不一定能觉察到自己的存在,她是不放心将纪青霭一个人留在厢房的。 可是刚才她过来的时候,还隔着一段距离,春麦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跑过来,当看见自家小姐厢房的门板都被人踢开后,春麦脑子里一片空白。 幸好,幸好她抬头看着自家小姐的时候,她家小姐还好端端地坐在床上。 可是这不代表她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家小姐身边还有个陌生男子。 “你是谁!”春麦是从荣国公府跟着来的余杭,国公府的婢女,眼界自然不是一般人家的仆妇能比的。春麦不是没看出来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家小姐厢房的少年身份不一般,但再不一般,也不能让对方轻易靠近自家小姐。 李同显被春麦推了那一下,没生气。纪青霭身边的人因为担心纪青霭而冲撞了他,他怎么都不可能生气。 “李同显,一个路过的想要跟纪小姐交朋友的人。”李同显认真说。 纪青霭在这时候也拉了拉春麦的衣服,开口解释道:“春麦,这位大哥哥就是刚才路过而已呀。而且,我刚才发病的时候,幸亏是大哥哥听见动静,当机立断踹开了门,帮我拿了药。” 纪青霭告诉春麦李同显不是什么破门而入的歹人。 纪青霭没有发现自己开口的那么一句“大哥哥”,直接让不远处的少年愣住。 春麦她在听到纪青霭的话的时候,浑身的戒备这才散去一点。她拧眉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从余杭城里挑出来一个叫“李同显”的少爷。 而至于李同显的后半句话,她显然没放在心上。 这人有病吧?她敢保证她家小姐从前就没见过这号人,现在突然跳出来说什么想要跟她家小姐交朋友? “李公子。”春麦再开口时,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镇定,但是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出来她的紧张和戒备,“奴婢多谢李公子对小姐的救命之恩,不知李公子可是余杭人士?” 李同显摇头,不过李同显在这瞬间就注意到了纪青霭在听见自己不是余杭人时,那张小脸就变得沮丧了不少,他话音一转,“虽然不是余杭人,但最近应该都会留在余杭。” 春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实在是没能从李同显脸上看出来有什么端倪。 “那敢问李公子的下榻之处?今日公子对我家小姐施以援手,这等大恩,待奴婢回禀给家主,定然会报答公子。”春麦说。 李同显一听这话,就知道春麦的意思。这是想要用一次银两就结清这一次他的恩情,最好让他跟纪青霭之间再无瓜葛。 这的确是大户人家打发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惯有的手段,但是这也要看这“陌生人”究竟答应不答应。 “银钱便不必了。”李同显道,“举手之劳而已,在下跟纪小姐也聊得颇为投机,既然是朋友,那帮忙也是理所当然。” “李公子看起来应当也是明事理的,男女七岁不同席。李公子跟我家小姐到底是男女有别,理应保持距离。这交友,依奴婢看,还是算了吧。” 春麦顶着头顶上方传来的威压,硬着头皮开口。 她家小姐懵懂稚嫩,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 依她看,这李公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但是做的事情可不怎么样。 明明是一包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竟然不接受,非得要跟她们家小姐交什么朋友? 怎么看,都像是想要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她身为纪青霭身边的大丫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只不过现在身边无人,只能先好言好语打发了这登徒子。不然,若是护院在身旁,看她不直接将这登徒子给打出去?! 李同显只是将视线放在了纪青霭身边,“纪小姐觉得如何?” 纪青霭眼里有些怔忪,她知道春麦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常年的寂寞,让她的确是很想要有人陪在自己身边跟她一块儿玩。 所以,当被李同显问这话的时候,纪青霭愣了片刻。 她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莫名的,纪青霭就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现在表示认可春麦的话,这人说不定真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她这样的身体,又怎么可能主动出去交朋友呢? 纪青霭的心头天平,几乎是不自觉地就偏向了李同显。 “春麦,这应该没事的吧?反正我在山上,大哥哥过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祖母她老人家也不会知道的。”纪青霭说。 何况,纪青霭觉得就算是家中祖母知道李同显的存在,自己撒撒娇,祖母定然不会再追究的。 春麦猛然回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春麦忍不住跺了跺脚。 纪青霭歪头,一缕黑发落下来,亲吻着她雪白的侧脸,她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安静,却又格外惹人怜爱。 “可是,春麦,他是第一个说想要跟我交朋友的人呀。”纪青霭忍不住说。 就这么一句话,让春麦顿时有些失了声音。 就连是谢揽山,也是因为她上山来求药,才在师父们的安排下,有了交集。 但是眼前的李同显,是他主动走到自己身边来的啊。 这要她怎么拒绝呢? 相比于现在春麦的不知所措,李同显看起来倒是自在很多。 不过他也知道有的事情不宜操之过急,像是今天,能见到纪青霭的面,已经是在他的计划之外,对他来说,就是惊喜。 李同显朝着纪青霭拱了拱手,并没有因为她现在还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就轻视她,而是将她当做能主事的大人。 “今日李某多有叨扰,就先告辞。不过,李某还有一物想要赠与纪小姐。”李同显说。 纪青霭好奇地眨眼。 ps:1番外月末结束2没有微博3没有准备新书(毕竟不是一个有计划的人qaq) 第326章 番外·if线(赠礼) 李同显被她那灵动而可爱的模样惹得心里软了一片,他低咳一声,忽然有点懊恼自己带来的礼物有点太随意,可能在纪青霭这个年纪,更喜欢的好玩有趣的玩具? “路过集市,买了些朱砂,赭石,还有石青石绿等等,我见纪小姐整日在房间内,或许有些无聊,这作画的小东西,倒是可以留下来陪着纪小姐解解闷儿。” 东西当然不是随便买的,而是皇宫里赏赐下来的佳品。 特意给她准备的。 纪青霭闻言,眨了眨眼,脸上已经透出了惊喜的神色。 “多谢大哥哥!”纪青霭笑着说,然后又觉得自己拿了人家的礼物,有点不太好意思,“可是我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 礼尚往来,她还是知道的。 可现在她这厢房里,除了药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 李同显舒朗一笑,“无妨,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妨事。” 纪青霭噘嘴,“不行,那你下次来找我玩,我再给你!” 李同显没有说不好,让人将东西送到门口后,顺便还安排了人过来修门后,就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纪青霭跟春麦两人时,纪青霭还颇为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结果下一刻,春麦的身影就挡住了她的视线。 春麦很是有些无奈,“小姐,您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那姓李的我们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呢,您就答应跟他交朋友吗?他万一,万一是别有居心呢?!小姐!” 纪青霭收回视线,她现在的心情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了刚才的李同显。 “他怎么别有用心呢?他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呀?”纪青霭并不觉得春麦的怀疑有道理,她直接给春麦掰着手指头算着,“如果他想要图财,那我手里可没有半个铜子儿,就算是要接近,也应该接近你这个大丫鬟嘛!如果图色……”说到这里时,纪青霭没怎么觉得害羞,她房间里没有铜镜,她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好看吗?” 春麦:“……小姐当然是好看的。” “可是我才十岁,他怎么会看上我?再说了,我这身体病痒痒的,谁见了不想躲远一点?怎么可能图色?”纪青霭说。 反倒是李同显,她觉得对方长得甚是好看。 “接近我又图不了财,又图不了色,就只能跟我一起闻着这苦涩的药味,除非他真是笨死了,才另有所图。”纪青霭说。 春麦觉得并不是这样,但是要反驳纪青霭的话,她又在一时间找不到理由。 “反正奴婢看,他不是什么好人。”春麦讷讷开口道。 纪青霭轻瞪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在落在李同显给自己送来的各种作画的工具时,忍不住露出欣喜,“我不管,你看呀,他送的东西,都刚好是我喜欢的!” 春麦见纪青霭这般欢快,她都不忍心打扰她的兴致。 其实春麦想说,这送东西怎么能那么巧合,刚好就送到她家小姐的喜好上?那人真不是在她家小姐身上下了功夫吗?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怀疑。 可现在纪青霭已经迫不及待地让春麦将那些东西送到自己手中,她年纪小,但是府上送到她跟前的,估计就没什么不好的东西。 像是如今落进纪青霭手中的几支笔,有狼毫也有紫毫,还有更软的羊毫,各种大小的都有,很是齐全。 纪青霭:“我还以为只是一点东西,现在送这么多,那我到时候应该给人回什么啊。”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东西,饶是纪青霭再单纯,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是李同显随意在路边买的,顺手给她当见面礼。 谁送见面礼这么大的手笔?放在她房间里的这些花费,恐怕她今年一整年的例钱都不够。 春麦听此言,眼睛一亮,正想要趁机告诉纪青霭今日来的那位定然不会太简单,她们应该小心一点。 但春麦这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纪青霭忽然一拍手,发出一声惊喜的“啊”声,“我知道了!” 纪青霭转头看着春麦,眼底似有粲然的流光,“那我给他画一幅小像可好?” 春麦:“……小姐,这恐怕不妥当……” 哪里有给陌生男子画小像的呢? “的确有些不妥当,我并不擅长画人物……”纪青霭又一瞬变得沮丧。 春麦:“……”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在她看来,自家小姐画什么都是极好的。 难道她家小姐给那陌生男子画了小像,对方还能嫌弃不成? “可我还能送什么啊。”纪青霭很是惆怅问。 她觉得自己有些太不学无术了,早知道要交朋友,她就应该事先多做点准备才好。 春麦暗自嘀咕,当然是什么都不送的好。这像是什么样子?就算是她家小姐年纪小,但也不能随随便便给外男送东西吧? 春麦想着,就将这话告诉纪青霭。 纪青霭伸手一托自己的下颔,“可先前我已经给谢揽山送了不少东西呀。” 春麦被噎住,随后,她想了想,“谢公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谢公子是帮小姐治病的,他绝不可能有什么坏心思。” 纪青霭:“那大哥哥也只是想跟我玩,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啊。” 春麦:“……” 纪青霭见春麦没有再说话,只当做她是被自己说服了,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好啦,管他呢。反正今日之后,你定然是要告诉祖母,到时候祖母会加派人手到我身边来,他真想要做什么坏事,你们难道还能不拦着他吗?”纪青霭说。 春麦一想,是这个道理,这才放弃了在纪青霭跟前继续絮叨的想法。 纪青霭并不知道李同显什么时候会再来见自己,她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有点后悔。早知道,今日在李同显离开的时候,就先问问对方。不然,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总是做很没有用的期待。 她不喜欢等待。 也不喜欢期待。 从小受到病痛的折磨,每一次祖母带着她外出求医,她总是抱着期许。 可是每次的结果都是那么让人觉得失落。 纪青霭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着,是不是这一次自己的等待和期许也会落空?像是从前她等不到能救治自己的大夫一样,她也等不到今日才见了一面的人再一次来到她跟前? 这种被动的等待的滋味,实在是太糟糕。 第327章 番外·if线(期许) 纪青霭睡不着。 脑子里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但就在这时候,纪青霭忽然看到自己面朝着的这面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鸽子的影子。 若是放在之前,纪青霭定然不会怎么注意,只当做是外面哪里来的迷途的小鸟暂时的停歇。 可是今日不同,这鸽子,分明她下午才见过。 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鸽子。 纪青霭猛然回头。 “谁在外面?”她问。 本来应该是很理直气壮的一句话,但是纪青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开口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春麦和夏菽他们都住在隔壁,而且,她知道现在在她这间厢房周围,肯定是有不少护卫。虽然在暗处,但的确都是来保护自己的。 春麦是不敢耽误山上的情况,在李同显离开后不久,春麦就让夏菽守着自己,亲自下了山,回去禀告给祖母。 “是我,李同显。”窗外传来回应。 纪青霭忍不住伸手死死地拽紧了自己的被褥,她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 “你怎么来啦?!”纪青霭下床,趿着软底绣鞋,偷偷地打开了一点窗户。 不等窗户外面的人说什么,纪青霭已经又接着开口:“你赶紧走,要是被人发现了,那你可就走不掉了……” 李同显微微挑眉,“走不掉?” 他原本是想说难道是要强留下来让他入赘吗?他今日在离开寺院后,就去余杭城里打听了一番。纪家的老夫人想要给自家的亲孙女招婿的事,不算是什么秘密,他稍加打听,就摸到了老夫人隐约的想法。 但这话还没有出口,李同显忽然想起来如今在自己面前的,都还是个小丫头,他 顿时打住。 纪青霭不知眼前这人其实心里还有入赘到她家的打算,她像是倒豆子似的,就将家里在周围安排有人手的事告诉了李同显。 末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真是不好意思呀,春麦她其实对你没什么恶意,就,就是太担心我,总觉得你接近我不怀好意……” 她其实想跟春麦说,旁人对自己的恶意和善意,她其实能感受很清楚。 多年卧病在床,她其实是个万分敏感的人。 她是真没从李同显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甚至一点轻视都没有。所以,白日里当李同显说想要跟自己交朋友的话时,纪青霭知道自己心里是雀跃的。 “那你怕吗?”李同显问。 纪青霭飞快摇头,那双髻早就已经解开,一头柔顺的黑发铺在她的肩头,“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我不怕。” 李同显闷笑出声,而那双看向纪青霭的眼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柔软了。 他的令娘,原来小的时候这么可爱,也这么……好骗。 她的婢女怀疑得没错,他的确是别有用心,他想要把纪青霭拐骗回自己的王府,让她成为自己的正妃,王府后院唯一的女主人。这,怎么就不算是别有用心呢?恐怕在纪家人眼里,简直就是心怀鬼胎的恶人。 “那跟我走?”李同显问。 纪青霭茫然了一瞬,“走?可是外面……” “都解决了。”李同显平静说。 纪家的老祖宗的确是心疼孙女,安排了不少人在厢房四周。 他解决起来的时候,为了不闹出一点动静,颇是耗费了一番功夫。 “去吗?”李同显问,他也不让纪青霭瞎猜,“今晚的夜色很美,去看星星吗?” 纪青霭眼睛一亮。 当纪青霭被李同显抱着上了屋顶时,她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居然真的就这么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别处呢。”纪青霭说。 李同显失笑,他倒是想要带纪青霭去别处,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面,他不想纪青霭害怕一点。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李同显说,“今日就烦请纪小姐将就一下了。” 纪青霭弯眼,“你怎么还叫我纪小姐呀?” 虽然,平日里很少有人这般正式地称呼自己,但纪青霭觉得作为自己的朋友,还是随意一点比较好。 李同显:“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想……”纪青霭托着自己的下颔,她身边唯一的还算得上是朋友的谢揽山,随祖母一样,叫自己令娘。可,眼前的大哥哥才跟自己认识了不到一日的光景,她若是就这样轻易将自己的乳名告诉对方,这真的好吗?“不然,你就叫我纪六吧。” 她在家里排行第六,也是最小的一个。 李同显的眉头微微一皱,这名字哪里有令娘好听? 但眼下,这已经算个不错的突破。 “好,纪六姑娘。”李同显点点头。 纪青霭也是第一回被人这般叫着,自己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头顶苍穹,漫天繁星,像是要汇聚成一条银河那般,“的确很美。” 纪青霭说,“我很喜欢。” 有了一起看星星的交集,纪青霭主动问:“你是来余杭游学的吗?” 她观察李同显的时候,觉得后者应该年纪也不大。 能穿绫罗绸缎,想来不是商贾出身。出身良好,在这个年纪没有在学堂里,那纪青霭唯一能猜到的,就是游学。 李同显摇头,“不是,我是来交朋友的。”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冲着纪青霭眨了眨眼。 纪青霭:“……” 骗小孩呢! 不过,她好像的确是小孩? 一这么想,她就有些气呼呼了,“骗子。”她嘟囔道。 李同显心里叹气,他说的可都是实话啊,只不过他想交的这个朋友,是他早就认定的王妃而已。 但这话,他若是说得再直白一点,别说什么王妃,怕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也很苦恼的。 第328章 番外·if线(作比) 李同显没有解释,纪青霭也知道分寸,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那你要在余杭停留多久呢?”纪青霭问。 可能是她天生悲观,明明现在是她见到李同显的第一天,但是在心里,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担心离别。 李同显:“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吧,不过,就算是离开,我也会时常过来。”李同显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转头朝纪青霭看了过来。 纪青霭觉得自己不应该自作多情,都怪身边这人忽然的那一眼,足够让她产生不必要的错觉,好像自己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似的。 李同显邀请纪青霭一块儿来看星星,也并不是只坐在房顶。他像是变戏法一样,手里凭空就多出来了一壶热腾腾的甜茶,还有不少糕点。 “吃糕吗?”李同显递到纪青霭跟前问。 纪青霭刚想说不用了,因为她有不少过敏的东西,若是这时候挑挑拣拣,指不定还会让人以为自己是个多挑剔不好伺候的人。不如,就在一开始的时候拒绝。 但纪青霭这话都还没说出口,她的眼神不经意地从跟前的糕点上一扫而过,就惊喜地发现,这里面竟然没有桃花糕。 如今是春三月,桃花开得正是繁盛的时候,集市上多的是各种桃花做的糕点。 可眼下,在李同显的手中,见不到一点她过敏之物。 是巧合吗? 纪青霭不知道。 她就只知道自己心里藏着一股隐秘的高兴,她从李同显手中端着的糕点盒子里拿出来一块水晶糕,轻轻地咬了一口。 “我都还没有准备好给你的回礼……”纪青霭吃了一块水晶糕后,又喝了一盏热甜茶,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一茬,有些赧然道。 她收了李同显的礼物,现在还吃了人家带来的糕点,但是自己下午做的承诺,却没实现。 顿时,纪青霭就感到有那么一点心虚。 李同显闻言,觉得有几分好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的确是纪青霭会烦恼的事。 他的令娘,一直都是这样重诺的人。 “没事,今夜是我唐突,不请自来,这些糕点,我原本是想着万一惹怒了你,赔罪用的。”李同显说,“下一次,我过来之前,先遣人给你送信如何?至于回礼,不着急,我在余杭还会停留好几年。” 纪青霭的重点全都放在了李同显最后那句话上,“你要在余杭待好几年吗?” 她眼底的兴奋根本不用让人多猜测,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同显点点头,“应当是这样的。” 虽说一直留在余杭不可能,但是他不嫌麻烦,愿意在两地之间奔波。 哪怕明知道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就算是连夜奔波,也要好几日光景。但李同显不在乎,为了来见纪青霭,为了能让自己在她的少年时期留下一抹身影,他不介意自己这样来回劳累。 只要见到她一面,那些辛苦,都不值一提。 至于为什么是几年,那自然是因为他准备等到纪青霭及笄时,就上门提亲。 等到那时候,成亲后,他会将纪青霭带在身边,不让她再离开自己。 纪青霭没看见李同显那双眼眸背后的深沉和志在必得,她现在就纯粹为了自己将有个或许能陪伴自己好一段时间的伙伴而兴奋。 有了李同显的承诺,纪青霭忽然觉得在这山上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捱。 之前因为谢揽山回了揽月山庄,自己整日里都只能躺在床上,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一度感受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种不能出门,甚至不能下床,还时不时犯病的身体,很是被她自己厌弃。 现在多了期盼。 还是会被人回应的期盼。 接下来好几日,纪青霭都没有见到李同显。但是后者倒是托人送了东西上山来,存在感极强。 春麦最初很是看不上这样的行径,但是在看见自家小姐脸上的笑容似乎一日比一日多之后,倒也渐渐接受了。 甚至有的时候李同显派遣的人来得迟了,春麦都忍不住去山门口张望。 夏菽虽然还没有见过这位先前被春麦称作“登徒子”的年轻男子,但是在看见这几日春麦的变化时,她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春麦姐姐不是还说要那人最好不来吗?现在怎么还盼着他来?” 春麦瞪了她一眼,还是不承认自己对李同显的改观,嘴硬道:“我这不是盼着他过来,而是不想看见小姐失落。如果他能一直叫小姐这么高兴,那就算是我误会了。到时候,我主动赔礼道歉。” “依我看,我觉得那位李公子应当是个好人。他送来的那些东西,我看小姐都喜欢得很,显然就是在挑选礼物的时候用了心。”夏菽没见过李同显,但因为对方这几日做的事,倒是已经先有了好感。“我看啊,小姐身边说不定就热闹了,不仅仅有谢公子,还有李公子。” 春麦正想回一句这哪能一样?在她看来,谢揽山就是自己人,而李同显现在哪能算是她们的自己人? “什么李公子?” 就在春麦跟夏菽闲聊的时候,忽然一道明快的男音就落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春麦和夏菽齐齐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背着一把剑的玄衣少年。 春麦微微眯了眯眼睛,其实上一次那个叫李同显的年轻男子过来的时候,穿的也是一身玄衣,但是,对方跟眼前忽然出现的谢揽山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谢揽山在人前,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虽不是如沐春风,但也会给人一种格外积极,充满能量的少年感。 但是那日,她见到李同显的第一眼,心中就生出了忌惮。 那种一看就不是能随意招惹的人的忌惮。 “二位姑娘,怎么啦?这才十来日不见,怎么好像认不出我了吗?”谢揽山在说话间,已经飞快窜到了春麦跟夏菽跟前,而且精准地将两枚果子投进了两人的手中。 夏菽笑出声,“那可不能忘。”说完这话后,夏菽跟春麦对谢揽山行了礼,“谢公子这一路可还顺利?” 谢揽山:“顺利,就是无聊了些。这不,那边其实都还没有结束,我就找了个机会溜达出来。最近这段时间,令娘如何?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那李公子,又是谁?怎么回事?” “小姐还是老样子,自打谢公子您离开后,小姐每日就更无聊了。然后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个李公子,整日都给我们家小姐送新奇有趣的东西。”夏菽回答飞快,说完这话后,她又笑眯眯道:“依奴婢看,若是谢公子再不回来的话,我们家小姐可就更喜欢那位李公子啦。” 谢揽山挑眉,“是吗?那到时候有机会的话,我倒是要见一见这位李公子。” 自打纪青霭搬来余杭的时候,谢揽山就跟对方认识了。 纪青霭虽然是个小丫头,但是谢揽山知道她这人的防备心是有多重,脾气可能在外人看来还有些古怪。能在短时间里被纪青霭接受的人,他是真有些好奇。 夏菽听着谢揽山这话,好奇道:“你还想见他?” “嗯?” 夏菽:“万一小姐跟那位李公子玩得更好可怎么办?”她有些恨其不争,“谢公子你才是跟我们家小姐最先认识的人呀!” 在夏菽看来,谢揽山很好,不仅人长得很好,而且脾气也很好,哪怕当初她们家小姐性子那么别扭,却也一直对她家小姐很好。所以,如果日后她家小姐喜欢上谢公子的话,那两人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谢揽山听完夏菽这话后,倏然一笑,“这不挺好吗?我不在的时候,令娘还有别的朋友。” 夏菽:“……” 啊!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啊! 谢揽山在见到气鼓鼓的夏菽的表情时,笑出声,“对了,在回来路上,我见山间有不少野樱桃,摘了不少,现在应该都还在马背上,你跟春麦别忘了去拿一点。”说完这话后,谢揽山已经转身,大步朝着厢房的位置走去,“我先去看看令娘。” 谢揽山手中拿着一竹篮,里面装着的便是用山泉水洗干净的红彤彤的樱桃。 这玩意儿,他是自己尝了后,觉得味道不错,带着一点的果酸味,更多的还是甜味,才给纪青霭带过来。 谁让他知道纪青霭的那张嘴就是娇气呢? 刚走到厢房,谢揽山就看见纪青霭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远远一看,他也能感受到纪青霭现在的心情不错,而且,对方的脸色看起来也还算是红润,不像是往日那么苍白。 “令娘!”谢揽山声音带着兴奋,叫了在院子里的人一声,下一瞬,人就已经出现在了纪青霭身边。他自来熟一般,直接端着凳子,坐在了纪青霭身边,然后将手中装着樱桃的竹篮朝着纪青霭跟前一送,“尝尝,新鲜的,甜着呢。” 纪青霭听到谢揽山的声音时,不是不兴奋的,只不过她还记得要矜持一下。不然,要是她在谢揽山面前表现得好像自己很高兴,那不是又要让眼前这人得意? 之前就是这样!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快?”纪青霭感觉到身边传来一股热气,她看了眼谢揽山带来的野樱桃没有犹豫,直接捻起来一颗,放进了嘴里。 谢揽山带给她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谢揽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杯,缓解了嗓子里的干燥,“家里太无聊,哪里有这江南有趣?再说了,我要是不回来,听说你都快要忘了我?你个小没良心的,有了新欢是吧?” 谢揽山看见纪青霭作画。 纪青霭手腕力道不足,但胜在她的画格外细腻。尤其是山水花鸟,纪青霭总是能从旁人找不到的角度,画出不一样的风格。稚嫩,但这年纪,已经有自己的风格。 谢揽山很少见纪青霭画人,纪青霭自己说过,她不太喜欢观察人,很是没有耐心。 但是现在,谢揽山看着纪青霭勾勒出的身影,很明显,应该是个挺俊俏的少年郎。 纪青霭在跟谢揽山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耽误手里的伙计。 她这两日感到身体还不错,不由抓紧时间给李同显作一幅小像。 不然,若是她又犯病的话,到时候连画笔都拿不起来。 “什么新欢旧爱啊?”纪青霭没抬头,随口问。 “听夏菽她们说,你最近还认识了新的朋友?那什么李公子,不就是你的新欢?”谢揽山大喇喇坐在旁边,指了指纪青霭的画,“这可不像我啊。” 纪青霭一手就拍掉了谢揽山伸出来的那根手指头,她那点力道,对于谢揽山来说,跟挠痒痒似的,根本就没什么痛感。 “谁说这是你?”纪青霭哼道。 “不是我还能是谁?”谢揽山问。 纪青霭:“……是一个比你还要英俊的大哥哥!” 谢揽山说了一句“好哇”,然后一撸自己的袖子,转过身面对着纪青霭坐着,“我就说你这人是喜新厌旧吧?我都跟你认识多长时间啦?你都没给我画一幅画,现在居然就要给一个才见了一面的人作画?” 纪青霭小声嘟囔,才不是一面,算上晚上看星星的时候,分明就是两面。 “我送了你那么多画,再说,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臭美的人呀。”纪青霭反驳道。 谢揽山:“那你的新朋友是臭美的人?” 纪青霭想到那日自己见到的少年郎,对方虽然穿着不菲,但浑身上下,好像也就只有腰间挂着一药囊,其余的,没什么多余的配饰,看起来并不是看重于穿着打扮之人。 “不是吧?”纪青霭摇头。 谢揽山立马就有了理由,声音都不由高了几分,“那我跟他都是一样的,令娘,你厚此薄彼!太不公平了!”说完这话,谢揽山抱着双臂,微抬着下颔,看着纪青霭,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是真生气了,要纪青霭给自己一个说法一般。 李同显今日得了空,这段时日,他都在余杭城里看院子。 或者说,他看好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处院子,但想要买下来,颇是费了些口舌。 如今好不容易签订了文书,办理好过户,他就立马来了山上。 刚过来,李同显就听到了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第329章 番外·if线(邻居) 李同显顿时就停住了脚步,他有听出来这是谢揽山的声音。 当年在东海一战,谢揽山出力颇多,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他许诺,可以答应谢揽山的一个要求。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官职,这都是谢揽山应得的。 可是没想到,谢揽山这人不求权,也不求钱,提出来的要求,可以说很微不足道,但对于李同显而言,又实在是很不想答应。 但是帝王的承诺已经许了出去,难道他要出尔反尔吗? 李同显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而谢揽山也算是得偿所愿,拥有了可以进出宫廷的权力。 谢揽山去皇宫的次数并不多,多的时候,一年可能也就三五次,少的时候,差不多就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会特意来宫中瞧一眼纪青霭。 不过,谢揽山每次过来,也不会过夜。 他大多是来亲自看看纪青霭的身体病症,然后讲一讲自己这一年来在江湖里的游历见闻,带来一大口袋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就离开。 先前李同显还觉得是谢揽山此人也算是有分寸,虽说有了自己的承诺,但是没有隔三差五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碍眼。 但后来,他一不小心将自己这心里话告诉了纪青霭,直接惹来纪青霭好一阵大笑。 “你以为谢揽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吗?”纪青霭乐不可支,看着李同显时,眼里充满了揶揄,“你醒醒吧,在做什么梦呢!他哪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分明就是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连家都不会回的人,又怎么可能隔三差五来这无聊透顶的皇宫里?你没看见他每次都巴不得早点离开吗?” 外面的世界对于谢揽山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 至于这皇宫,如果不是因为他放不下小时候的情谊,为了来看望自己的话,纪青霭想,可能谢揽山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这个地方。 李同显一时间有些无言。 如今,在听见少年时期的谢揽山的声音,他也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而现在谢揽山说的话,他也有点好奇,纪青霭究竟是要如何回答。 “不一样不一样……”纪青霭摇着头说。 谢揽山穷追不舍,“哪里不一样?哦,你对他跟对我的态度可不一样!”谢揽山故作生气的样子说。 纪青霭哪里听不出来他这话就是故意的?虽然谢揽山比她大一点,但是纪青霭有点心累,这幼稚的小脾气,居然还想要她这么一个病人来哄他,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画像又不能当饭吃,不然这样吧,你不是说四海楼里新出了什么葡萄酒酿吗?你兜里没钱,下次我们去吃饭,我请你去四海楼如何?”纪青霭说。 谢揽山的确是不缺钱,但是架不住他这个人花钱就是大手大脚。 他无所谓是否身穿锦绣绫罗,也无所谓旁人的目光,但是就是有时偶尔冒出来的这口腹之欲。万一想去下馆子喝点小酒没钱的时候,有纪青霭伸出来的这一把援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相比于那劳什子的画像,谢揽山自然更喜欢这个。 他又不自恋,收藏自己的小像做什么? “这还不错。”谢揽山笑眯眯开口说,“看来还不算是什么小白眼狼,对了,你认识那位李公子是什么来头?家住何地?家中几口人?年纪多大?” 纪青霭:“……你这是县令在查户籍吗?” 谢揽山一脸坦然,“这不是你朋友吗?我总是要把把关的吧?” 纪青霭:“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纪青霭:“不知道他年纪多大,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儿,家里有几口人我也不知道。哎呀,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 谢揽山忽然有点理解之前春麦为什么有点着急令娘交了新朋友,嗯,他的这位小伙伴是有点单纯,还是个有钱的傻白甜。 要是他,他也会担心。 不远处有一点动静传来,谢揽山耳朵一动,猛然回头。 “谁?”谢揽山朝着竹林旁的小径尽头看去。 李同显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从竹林尽头的小径处走了出来。 “大哥哥?!”纪青霭在看见来人时,眼睛不由一亮,已经立马抬手,冲着李同显的方向招了招手。 在李同显出现的那瞬间,谢揽山已经反手按住了自己背后的那把剑。 他原本看着纪青霭还含笑的双眸,此刻在看向李同显的时候,只剩下警惕。 常年在外,谢揽山还是能分得清谁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双手染血的凶恶之辈。 至少,眼前这一位,不可能是什么富贵锦绣人家的,什么都不懂,只会挥霍钱财的纨绔子。 李同显先回应了纪青霭刚才的招呼,今日阳光正好,纪青霭穿着一身石榴红裙,裙边金蝶翩翩,头上扎着双髻,上面戴着两个金环,看起来的确是金尊玉贵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更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年画娃娃。 “先前走过来时,听见这位公子似乎有些好奇李某的来历。”李同显说。 纪青霭眼皮一跳,顿觉尴尬。 倒是谢揽山,听见这话后,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怡然自得,丝毫没一点不好意思。 “没错,我是在问令娘。不过,令娘对你好像一无所知。我作为朋友,忍不住替她操心。”谢揽山说。 李同显听到这话并没有多恼怒,“是我不对,上一次在见纪小姐时,忘了告知,再加上那日我刚来余杭城,落脚之处还是客栈。如今,倒是有了落脚之地,今日特来告知。” 李同显说完这话后,就将自己买在牡丹胡同的那一处宅院告知了纪青霭和谢揽山。 纪青霭一听这话,便惊讶地抬头,“啊?那边吗?好似离我家很近!” 算起来,牡丹胡同并不是跟纪家老宅在一处胡同里,纪家老宅单独占据了一条胡同,大得很。 但是因为纪家的后院的花园太大,尤其是家里的老祖宗为了给纪青霭修建绣楼,让纪青霭登高处,在房间里也能看见一方美景,所以,前些年,特意买了紧邻的隔壁胡同的一处宅院,使得整个纪家老宅,由原本的正方形,凸出来了一角。 而这凸出来的一角,就在牡丹胡同。 谢揽山也是经常去纪家的人,对纪家的布局很是熟悉。一听李同显这话,当即道:“那不是就是令娘家的邻居?” 牡丹胡同里住着的也是达官显贵,一条胡同里,就只有那么两三户人家。 “是吗?”李同显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那看来还真是巧合了。” 谢揽山对李同显这话感到有几分怀疑,“真的是巧合吗?不知道李公子究竟是买的胡同里的哪一处房子?据我所知,这一带的房屋可不方便交易吧?” 想要让那些个达官显贵出手房屋,又是在对方不缺钱的情况下,他可不觉得眼前这男人就那么简单就完成了房屋更迭的的交易。 李同显微微一笑,“的确不怎么简单,我很是喜欢那牡丹胡同里的一处宅院,所以,见到主人家的时候,很是花费了一番口舌,这才劝说对方将房子卖与我。” “哦对了,那房子唯一不太好的,便是后院的杂院,多年前就被卖了出去,那房子现在看着缺了一角似的。”李同显又补充道。 这一次,不用谢揽山开口,纪青霭也听出来了点不一样。 “那不是就在我家旁边吗?”纪青霭惊讶道。 虽然说是邻居,但是因为当初纪家买了那牡丹胡同人家的杂院,便导致了两家之间,其实有一堵共用的墙。 这墙壁还是当初纪家的老夫人做主买了杂院后,重新修建的。 在之前,这里就是一道木栅门。 这么看起来,这是真的很近。 “先前隔壁住着的张县丞家,不过后来,张县丞致仕,家中没了多少进项,就卖给了我祖母。”纪青霭看着李同显兴奋道,“你是买的张县丞家的老宅吧?这样一来的话,我们还真是成了正儿八经的邻居呢!” 李同显轻笑,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余杭城繁荣兴盛,跟上京城相比的话,可能都不会太逊色。 那么多的房屋,但是他都没有看一眼,就只盯上了在纪家老宅隔壁的房子。 但现在李同显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是吗?那我还不知道,原来隔壁竟然就是纪小姐的家。” 谢揽山:“张县丞家的老宅,怎么会舍得卖给你?” 他怀疑眼前这人对纪青霭别有用心。 李同显倒是表现得很是坦荡,“我就喜欢那套房子的风水,请人看过,说那房屋可让人顺心如意,财运亨通。所以,我就花了市价的三倍,买了那房子。放心,我这可不是强买强卖啊。” 李同显当然不会做出来什么强人所难的事的,他要的买卖,都是让人心甘情愿。 谢揽山原本是还有些怀疑,但是在听见李同显说花了三倍市价去买张县丞的老宅时,愣了片刻。在回过神来后,立马冲着李同显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啊。”谢揽山看着李同显,后者看起来好像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是人家都已经能随随便便使出那么多银子,这自然是厉害极了的。 要是他,他可办不到。 李同显其实已经做好了被谢揽山刁难盘问的准备,谁知谢揽山在听见他花了那么多银子后,居然立马就对他改观了,甚至之前的防备都放下了不少。 这着实是李同显不曾想到的。 他甚至都不明白,究竟是哪一点,让谢揽山对自己改观。 纪青霭则是惊呼一声,“三倍?!”就算是她不管家,但也知道在余杭城她们家宅子附近买下一套房屋已经需要花不少钱,而用三倍的价格,这简直就是奢侈,挥金如土。 李同显点头,随后一笑,“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钱还挺值当。” 纪青霭:“……” 谢揽山:“……”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这怕不是个冤大头? 两人虽说家里都有钱,不论是纪青霭还是谢揽山,能支配的银钱,可能在同辈人之间,已经算是很多。但是要跟李同显这出手就是三倍市价买下高门大院相比的话,他们那点银子还真是有点不够看。 谢揽山本来以为李同显是别有居心,但都意识到对方这冤大头的做派,就算是为了在纪青霭这儿求财,看着也不对等,自是不太可能。除了求财之外,谢揽山可想不出来自家好友还有什么值得旁人觊觎的。 所以,谢揽山很快就解除了自己对李同显的戒备。 李同显看着如今自己手中的野樱桃,饶是他见过大风大浪,现在也有点懵神。 尤其是他的肩头上还搭着谢揽山的一只胳膊,后者说话的时候,气息似乎都能直接喷洒在他的耳边。 “李兄,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这是我在二十里地外面见到的,带回来颠簸了许久,应当是没损坏。”谢揽山一点都不见外地分享着自己带回来的东西,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李同显。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被一个男人这么亲近,还是从前自己的死对头的男人这么亲近,李同显就算是想要控制自己,但身体本能变得僵硬的反应,根本不是他能随便控制得住的。 李同显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还能跟谢揽山这般相处。 “好,好的。”李同显尝了一颗樱桃。 这种水果,很是珍贵。外面的皮很薄,稍微挤压一下,都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就会被压坏。可以说,这东西,比那荔枝都难以保存,也难以运输。 而谢揽山从二十里地外采摘回来,还没一点伤痕,可见他这一路上都护得很是小心。 现在却送到了他的手中,李同显一时间,心里有点百感交集。 嗯,是挺复杂的,他什么时候跟谢揽山关系这般好? “李兄既然能如此挥金如土,小弟想问问,李兄是不是有什么自己赚银子的渠道?”谢揽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尤其是在接近别人,还带着目的的时候,更是如此,像是现在这般。 李同显:“……” 已经不理会这两人,继续埋头作画的纪青霭,在听到谢揽山这话时,一点都不意外,直接笑出了声。 第330章 番外·if线(入股) 无利不起早。 纪青霭在心里嘀咕着,从刚才谢揽山站起来勾住了李同显的脖颈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心里打着是什么算盘。 谢揽山被谢庄主扔来这余杭,是想要他好生修行学习,谁知道谢揽山到了江南地界,混得叫一个如鱼得水。 江南的新鲜事物,其实比上京城里还多。 毕竟,此地有大运河。 尤其是从海外传来的什么新鲜物件,在江南一带,其实才是最先见到的。 这对于喜欢花花世界的谢揽山来说,就是大好的天地。 对于少庄主来说,江南繁华有趣,但是在花银子这种事情上,也是吸金翘楚。 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怎么好端端的一大笔银子,没两日,就一个子儿都不剩。 谢揽山倒是想要去银楼取用钱财,但是这一取钱,在山庄的谢庄主就能立马知道他压根没在山上。 毕竟山上清修,压根就没什么地方需要花费银两。 这就直接导致谢揽山攒不住一点钱不说,而且还时常缺钱花。 往日里,纪青霭也会“救济”。但是纪青霭手中的银两也是有限的,尤其是在跟李同显一掷千金购买豪宅这种大手笔相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 所以现在谢揽山想要跟李同显“套近乎”,纪青霭一点都不意外。 她不意外,不代表李同显不意外。 李同显在被谢揽山这么亲密攀着肩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手扶开了对方。 “谢,谢兄,你可以坐在我对面讲话,我也是能听清楚的。”李同显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开口道。 他的余光,在纪青霭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就看见纪青霭捂着嘴在偷笑。 李同显心里有些委屈,还有些无奈,这算是什么? 上辈子他可从来没叫过谢揽山一句“谢兄”,现在这一开口,他自己都觉得牙酸。 谢揽山被扶开了手,也不在意,毕竟现在在他眼里,李同显可不是别人,就是个金疙瘩,他可不得好好跟人取经? “行啊,那我们坐下来说说。”谢揽山从善如流,甚至是主动给李同显倒了一杯水,“来,李兄,请喝水。” 李同显看着面前的那杯白水,又看了眼颇为大喇喇的谢揽山,还是将那杯没滋没味的白水端了起来,主动道:“不瞒谢兄,我名下的确是有几间铺子,日常都有盈余。所以,我暂时不会缺银子。怎么?谢兄问这话,是想赚银子吗?” 谢揽山搓了搓手,他立志于当一名游侠,其实对于经商一事,一窍不通。 但来了江南,他想要混得更加如鱼得水,那的确是需要点银子的。毕竟,好玩的,好吃的那么多,他甚至还想要跟着商队去海外,这可不都得使点银子才好办成吗? “那李兄,你看,你是令娘的朋友,我也是令娘的朋友,四舍五入,你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我们是不是可以友好商量商量?”谢揽山冲着李同显挤眼睛。 李同显:“……” 收到男人的媚眼这种事情,他这辈子都没觉得有这么离谱过。 谢揽山一点都不见外说:“我相信你,我也不问你经营的是什么铺子,我就给你拿钱,算是入股。日后,你看着给我分红就行。你看,这事儿如何?” 李同显:“……” 他听着谢揽山这话,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谢揽山这人是人傻钱多,还是精明得很? 一个都不打听打听自己身家,手中的铺子是做什么营生,就敢这么贸然投钱。甚至还说出什么他看着给分红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入了干股,还不准备看铺子的账本,完全不考虑店主和自己会不会糊弄了事。 李同显很是无语。 这就是能凭着一句朋友就能做的交易吗? 简直太儿戏,太草率了! 李同显忍不住抬眸看向谢揽山,这时候他发现谢揽山也是在看着自己。 当李同显迎上谢揽山的那双眼睛时,一时间,又有些明白为什么纪青霭会跟他如此交好了。 谢揽山有一双很干净,又很赤诚的双眼。 他见过了这世间太多的阴私和丑陋,也见过了太多人的伪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是伪装,都一目了然。的 谢揽山这般坦诚和率真,不是装的。 他还真是一门心思觉得既然大家是朋友,完全就不需要互相戒备互相试探。 这种非一般的信任,让李同显忽然觉得有点烫手。 纪青霭现在都还没怎么接触家里的铺子,但现在听着也琢磨过来几分不对味。 “谢揽山,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投银子了吗?你不是没多少钱吗?万一亏了怎么办?你不是更穷了?”纪青霭很不客气地戳穿了自家小伙伴,她知道每次谢揽山下山,就光是给自己买东西,就会花不少银子,她都说了好多次让他别买了,但谢揽山没一次是听了她的话,每次从山下回来,手里总是大包小包,里面装着的,几乎全都是带给她的东西。 现在纪青霭一听谢揽山要投银子去李同显的铺子,顿时急了。 谢揽山头一昂,“还有一点钱,够的够的。” 李同显原本是还有些犹豫的,算起来他跟谢揽山根本就不熟悉,再加上上辈子的恩怨,他此番过来,就是不想让谢揽山跟纪青霭那么亲近。 按理说,他不应该跟谢揽山之间有多少交集才对,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他跟谢揽山之间最好的结局。但是现在听着纪青霭的话,李同显心里那点子为数不多的好胜心就被激了起来。 什么叫做万一他的铺子亏损? 他虽然对谢揽山没什么亲近之意,但谢揽山到底是纪青霭的朋友,后者真要是入股,哪怕是店铺亏损,李同显觉得自己拿出点私房银子补贴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纪青霭这话,明显就是带着几分不相信自己的意思。 “好。”李同显在这时候忽然出声,直接开口答应了谢揽山的提议。 这结果,可跟他之前想的,大相径庭。 “放心吧,谢兄,你要是入了我的铺子的干股,每月都有分红,不会亏损。这一点,我还是能向你保证的。”李同显说。 谢揽山眼睛一亮,他一巴掌就拍在了李同显的大臂旁,喜滋滋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李兄,你就是赚钱的一把好手!不过,若是亏损的话,也没关系,我总不能让你吃亏。” 李同显听着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说他是单纯还是冤大头。 纪青霭见身边的两人真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达成了交易,她摇了摇头,这事儿她可管不了。 李同显应付完谢揽山后,就走到纪青霭身边。 他刚过去,坐在画板跟前的纪青霭作势就要伸手挡住面前的画纸,不想要让李同显看见。 李同显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这是何意?” 其实在纪青霭伸手挡住画卷的时候,李同显早就已经借着身高优势将纪青霭面前的这幅画看了个彻底。 虽然还没有将最后的细节收尾,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张画上的人是自己。 纪青霭:“都还没有画好呢,你不能看。” 说完这话后,纪青霭又抬头看了李同显一眼,“送你的小像,这是惊喜,不能被你提前发现了。” 李同显听着纪青霭对自己的解释,只觉得她这认真的样子太可爱。 不过现在他的重点不是这幅画,不管纪青霭送自己什么,是好的是坏的,他都会喜欢。 “刚才我听谢兄叫你令娘?”李同显坐在纪青霭身边开口问,他没有给纪青霭矜持害羞的机会,直言道:“这是你的小字?很好听,我能这样叫你吗?令娘?” 纪青霭之前觉得自己的乳名平平无奇,但现在被身边的李同显这么叫出来,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还有,这算是什么? 先斩后奏吗? 叫都叫了,她还能说什么? 纪青霭在心里腹诽了两句,随后咬了咬唇,瞪了眼刚才说要去寻苦海大师的谢揽山的背影,这才点头。 她没有告诉李同显自己的乳名是只有家里人和亲近之人才会叫的,现在说出来,这不是徒增两人之间的尴尬吗? 李同显却是将纪青霭的一举一动都收尽了眼底,他心里低笑一声。 若是他不主动一点,就凭着纪青霭这小绵羊的温吞的性子,指望她主动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今日过来,有点突然。原本跟你说好了,日后我要是上山的话,一定会托人事先给你带话,但早上我去官署刚办好宅院的过户,想来没事,就直接上来找你。没打扰到你吧?”李同显问。 纪青霭摇摇头,“我整日也没什么事,怎么会打扰我?” 李同显:“那便好,不过接下来几日,我可能没办法过来。房屋有的地方也需要重新修缮修缮,还有里面的布置,我也准备更改一下。” 纪青霭表示理解,有了新的房子,当然是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重新装饰一番。 但是纪青霭没想到的是,李同显竟然会问自己的意见。 “我,我的想法吗?”纪青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里带着惊讶。 李同显“嗯”了声,“没错,我初来江南,还不太清楚这里的风格。” 纪青霭觉得这话有些站不住脚,就算是不清楚江南风土人情,那去外面走走看,也能知道的,有必要来询问自己的意见吗? 但是一想到李同显之前都帮谢揽山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她现在帮忙给李同显参谋参谋,似乎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明白这一点,纪青霭就认真说了几点江南的庭院里必不可少的一些东西。 李同显在一旁听得好像是很认真,然后又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庭院景色吗?” 纪青霭没多想,那张脸上因为现在晒着太阳,而变得红扑扑的,再也不像是之前那般没有一点血色。 “我啊,我就喜欢我祖母给我建造的阁楼。很高,是我们家老宅里最高的一处建筑。虽然不至于手可摘星辰,但是好像站在上面,离星星都更近了一点。特别是在夏日的夜晚,那阁楼里凉风阵阵,外面星辰漫天,景色实乃一绝。”纪青霭说,“还有,我想要我阁楼周围都种满了草木,如果在阁楼上还有一个露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上面还有一架秋千,这样的话,天气晴朗,还可以坐在上面一边荡秋千,一边欣赏院子里的美景。所以,院子里要有花,四季常开不败,这一点很重要。” 李同显微笑着听完纪青霭的话,点点头,“我知道了。” 纪青霭说完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哎呀,我就只是随便这么一说,你肯定也是有你自己的想法。余杭城里那些不少老宅里的布景,跟我家还是很不一样的。不然,让谢揽山带着你去看看吧?” 李同显无视了纪青霭最后那句话里的提议,“好,我会去好好看看的。” 他今日跟纪青霭说自己买下来的那老宅需要重新修缮,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可能就不能来山上。主要是今日凌晨时收到了北边的消息,李同显不得不回去一趟。 他没给朝堂里的人打一声招呼,就擅自离开了北地,要是被发现,也挺麻烦。 不过离开个五六日的光景,一般不成问题。 纪青霭听到李同显说这段时日都不会来山上后,她“啊”了声,“那你今天能晚一点离开吗?”她想把小像画好,然后送给李同显。 李同显当然点头。 他想到先前纪青霭还挡着画,不想要自己看见,李同显也很识趣地端着凳子坐在纪青霭画板的后面,然后拿着一把竹子随便削着。 “等你下次忙完的时候,说不定你都不用上山,我就能见到你啦。”纪青霭一边作画,一边开口说。 她觉得身体好了不少,应该可以回家住一段时日。 到时候李同显就在她家隔壁,日后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会不会就变得很方便? 第331章 番外·if线(烤鱼) 纪青霭的脑袋里忍不住想着,她能感觉出来李同显对自己没有一点不耐烦。 李同显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身体好了?” 纪青霭伸出手,大拇指的指甲浅浅地在食指上掐住一个小印子,“好了一点点吧。”她说,像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晦气,纪青霭回答后,很快转移话题,“你这是在削竹子?这是做什么?” 李同显:“听说后山有清泉流水,到时候可以去抓两条鱼,晚上要吃烤鱼吗?” 他今日就要离开,就只剩下这么一点时间,李同显想要在纪青霭身边守着,跟她能有多一点的相处时间。 “抓鱼?”纪青霭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你会吗?”她是觉得李同显这一身装扮,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会抓鱼的人。 李同显轻笑了一声,“不然,到时候带你过去?” 纪青霭刚想说一句“好啊”,但转念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又摇了摇头,“那不行,我现在的身体,走不了几步。” 她能来这院子里,已经算是好不容易的机会,去后山山涧,她这身体爬不到两步,就不行。若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她还害怕牵连李同显。 “不用你走。”李同显说。 李同显不想无关人等跟着自己,不过眼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谢揽山,的确算不上什么无关人员。 毕竟,谢揽山的银票都交给了他,两人也勉强算是合伙关系。 至于常年跟在纪青霭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他难道还能赶走吗? 李同显让手下的人送来了竹椅,跟步辇似的,不过没有宫中的步辇那么精致软和,但四周加固,可以有效地防止走在山路上,坐在上面的人跌摔下来。 李同显看了眼谢揽山,谢揽山在从苦海大师处回来后,就听说了李同显准备去后山抓鱼,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烤鱼的竹签。他当即就蹲在了竹椅前面,“行啊,到时候我跟李兄一块儿把你抬过去。” 纪青霭哈哈笑,“那我们要不要告诉春麦她们啊。” “带上呗,我看春麦她们在山上吃斋饭,估计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了。”谢揽山浑不在意说。 纪青霭:“……” 虽然事实是事实,但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 还是苦海大师的嫡亲弟子? 李同显在这时候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纪青霭。 同样的,李同显也在观察谢揽山。 他在来余杭之前,有想过会撞上谢揽山。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过谢揽山会不会排斥自己。 毕竟,他这也算是“抢走”谢揽山的伙伴。 但是没想到谢揽山对他的融入接受得很快,甚至比纪青霭都快,现在都已经恨不得直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让李同显有点意外,又有点茫然。 毕竟上辈子,他跟谢揽山的确是互看不顺眼。 没想到如今这么一看,谢揽山是有点“傻白甜”的体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辈子两人接触的时间不够多,他不够了解谢揽山的本性。 不过,只说这辈子,李同显觉得自己可能很难再说服自己去防备这么一个人。 等快要到傍晚的时候,李同显就跟谢揽山两人一块儿将纪青霭抬去了后山山涧。 两人选的位置人迹罕至,毕竟在过来的路上,有一段算是悬崖峭壁的路。普通人望而生畏,没有谁会不要命攀爬。 但这种地方,对于李同显和谢揽山两人而言,根本就不算是什么险路。 李同显倒是有些担心纪青霭,担心她会害怕。毕竟,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谁知道纪青霭坐在竹椅上,格外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倒是等到两人转过这一处悬崖峭壁,将春麦和夏菽两个大丫鬟带过来的时候,不论是沉稳的春麦,还是活泼的夏菽,两人都白了脸,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揽山到底是跟纪青霭相处的时间更长一点,当两人到了目的地后,先将纪青霭放在了一处平底,谢揽山这才跟李同显一块儿下水去抓鱼。 “令娘她从小几乎就一直被关在家里,不然就是发病来山上。虽然是到了山上,她就没怎么出过厢房。所以,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她都没有见过。她喜欢看书,但是书上说的,哪里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实?”谢揽山笑了笑,他对李同显之所以改观那么快,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对方一掷千金,很是有钱,更因为他能感受到李同显对纪青霭没有抱着什么偏见,甚至还主动带不少山下的东西上来,逗乐纪青霭。 这种对他的朋友不抱着恶意,带着善意的人,他自然是愿意接受的。 谢揽山希望纪青霭有很多朋友,在即便自己不在的时候,也不会让纪青霭觉得孤单。 “所以她很少怕什么,她对世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谢揽山补充完自己最后的一句话,“日后你要是看见什么有趣的小东西,带到她跟前,她都会喜欢的。” 李同显沉默片刻后,“我知道了。”他开口道。 春麦和夏菽现在还有些惊魂甫定,刚才那可是在悬崖峭壁上走过,哪怕知道谢揽山和李同显的身手都不错,但是在那种环境下,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感到恐惧。 “小姐,你都不害怕吗?”夏菽见到纪青霭这时候从竹椅上走下来,坐在石头上,还很有兴趣地擦着打火石,想要点燃面前的一堆柴火,这完全不受任何影响的样子,夏菽实在是很不理解。 纪青霭:“不有趣吗?这也算是飞檐走壁啊,传奇话本子可不都这么写了吗?主人翁都很厉害的。” 夏菽:“……” 春麦看不过去自家小姐一直擦着那打火石,直接拿出了火折子,一吹气,就将柴火点燃,“小姐也是心大,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纪青霭摇头,她正为了自己能逃出厢房这样的“牢笼”而感到欢欣雀跃,哪里来得及体会到一点不舒服? 谢揽山跟李同显都是抓鱼的好手,很快,两人就抓了不少鱼上来。 “我去处理鱼,你去搭个架子?”谢揽山看着李同显问。 “行。” 两人分工明确,工作也很麻利,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先前从山涧冷泉里被抓上来的鱼就已经被穿在了竹签上,放在树枝做的简易烤架上。 谢揽山很是随意地倒了倒自己鞋子里的水,他刚才可没有李同显那么讲究,直接就扎进了水里,现在还得收拾收拾。 “没想到啊李兄,你看着就像是从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居然抓鱼还有这么一手。”谢揽山说。 李同显也没隐瞒,“我在军中待过不短的时间。” 在军营中,就算是去之前,可能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但去了后,谁还能什么都不会? 谢揽山:“难怪,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谢揽山只感慨了这么一句,没有追问。 李同显这一次出来,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他身上还带着各种香料和盐巴,烤鱼的香味很快就传了出来。 去溪边烤鱼这事儿,还是当初纪青霭跟李同显提过的。 她说了不少自己从前跟谢揽山在一起做过的有趣的事,李同显赶来余杭后,第一时间,就准备将这些事情,自己亲自带着纪青霭做一遍。 只是没想到,中途稍稍出了那么一点意外。 原本计划的二人行,最后变成了五人行。 不过,隔着火光,李同显看着纪青霭那张被烤得红扑扑的,但是她一点也没有觉得热的红光满面的小脸蛋时,不由低头一笑。 或许这样就很好。 耳边时不时传来谢揽山分享自己在江湖上游历的趣事,就算是少庄主,但初入江湖,还是发生了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比方说骑着马找错了方向,结果没进城,反而掉进了土匪窝。想要凭着自己一把剑闯出来,结果人海战术,人家差点没把他给干掉,最后还是骑着山寨里的一头猪杀出重围。 春麦和夏菽都笑得乐不可支,纪青霭嚷嚷着这一段自己已经听过,要求谢揽山来一个更新鲜的。 李同显都没有异议,他觉得这种日子好像还很不错。虽然是从前从未体验过的,过于寻常,又过于平凡,但好像身在其中的时候,真还不错。 纪青霭其实不怎么爱吃鱼,但是她喜欢跟大家坐在一起吃烤鱼。环境和氛围,让她勉强能忍受鱼里的小刺。 但是,今日当纪青霭尝了一口鱼时,瞪大了眼睛。 她下意识地朝着身边的李同显看去。 李同显收到她的目光,朝着她眨了眨眼。 纪青霭:“!!!” “这后山的鱼,没什么鱼腥味,可能是在冷泉里,肉质也很好,就是刺太多了。”谢揽山正好在这时候开口吐槽,觉得挑刺极为麻烦。 纪青霭在听见这话时,不由再一次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份烤鱼。 李同显烤鱼的手艺似乎还挺不错的,她手里如今这条鱼,就是出自李同显之手。 分明是一样的鱼,但是,她手中的这条鱼,不知道什么时候鱼刺都已经被人挑理了出来,只剩下喷香的鱼肉。 纪青霭在看见李同显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时,就偷偷笑了。 好吧,她知道了,这是她跟李同显之间的小秘密。 一顿烤鱼后,头顶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一轮盈凸月出现在苍穹。 纪青霭被妥帖地送回了厢房,李同显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跟纪青霭道别。 等到下山的时候,李同显这才将手中的画卷展开。 因为今日有些匆忙,纪青霭还没有来得及让人将这幅画拿去找人做裱。她自然是想要做好一切再给李同显的,但是李同显已经等不及了。 他其实不怎么在意这小像上的人是不是自己,他其实就是想要身边有一件属于纪青霭的东西。 这幅画他当然会好好保存,毕竟是纪青霭送给自己第一件礼物。 还没到山下,李同显身边已经出现了两道黑色的利落的身影。 单是从气势来看,也知道不是什么寻常人。 “主子,马匹已经备好,接应的人就在驿站等候。” 李同显点头,“好,连夜出发。” 与此同时,春麦和夏菽在山上的厢房里跟纪青霭说悄悄话。 “小姐,今日闹得这一出,老夫人那边肯定会很快得到消息。”春麦说。 “嗯?”纪青霭抬头,“祖母知道就知道呗。” 春麦给纪青霭通着头,“小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老夫人不是在为了您的终身大事着急吗?现在李公子的出现,说不定能入了老夫人的眼。” 前一刻的纪青霭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满不在乎,她不过是交朋友而已,李同显一看也不是什么坏人,她祖母知道便知道。 但是这一刻,在听见春麦的话后,纪青霭的脸色倏然一变。 “啊!?这怎么行?!” 纪青霭大惊失色。 夏菽端着热水进来,好奇问:“小姐不是挺喜欢李公子的吗?”她嘟囔了一句,“要是小姐跟李公子在一起,似乎也挺不错呀。” 纪青霭:“不行不行的,我是觉得大哥哥跟谢揽山都是好人,但是他们只是我的朋友。要是这一辈子都跟我绑在一起,那不就是害了他们吗?” 当初她跟谢揽山也很好的时候,祖母就动过这样的念头。 哪怕谢揽山出身武林世家,跟朝堂没有丝毫关系,但是老夫人只看纪青霭的喜好。 幸亏纪青霭跟谢揽山之间都没有那念头,她祖母这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如今被春麦和夏菽一提醒,纪青霭顿时就觉得脑袋变大了。 “跟小姐在一起那是他的福气,怎么叫害了他?”春麦很不赞同纪青霭说的这话,这不是她家小姐自己在贬低自己吗? 在春麦看来,她家小姐善良又纯良,是这世间再好不过的小娘子。 哪怕是身体不好,那也不是她家小姐的过错啊,谁要是娶了她家小姐,那才是有福气。 纪青霭轻轻一笑,她是觉得春麦她们都太向着自己,“我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连累别人。” 第332章 番外·if线(婚嫁) 春麦:“……” 夏菽:“……” “好啦,你们也别在这儿替我担心有的没的,等到祖母来问起的时候,你们就说我没那心思,让祖母不要挂心。我这辈子都留在家里,不也挺好吗?” 纪青霭可没有觉得自己不嫁人有什么不好的,虽然她才十岁,还不通情爱,但是要去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当然是比不过在自己家里。 这一点,纪青霭还是很明白的。 何况,她在山上见惯了不少病患,被家里人嫌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照顾一个病人,就算是生出些不耐厌烦之情,纪青霭也知道这是情有可原的。 谁喜欢日日照看一个病人呢? 不是谁都有父母那样的爱子之心,而她祖母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庇佑,纪青霭不相信旁人还能做到如自己的祖母一般,对自己百般呵护,精心照料。 春麦和夏菽倒是还想要劝说两句,可是很明显,现在纪青霭打了个哈欠,看着就已经很困倦,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打住了话头。 纪青霭的确是很累,活着这么多年来,今日这般“飞檐走壁”,还在野外吃烤鱼,都是头一遭。 可能是因为太兴奋,所以现在回到厢房后,她就觉得困得不行。 第二天纪青霭醒来的时候,都还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而画板上的空白的画纸,让她知道,那不是梦,李同显真的来过,然后又离开了。 纪青霭忍不住开始期待自己这一次回家是什么模样了。 这一次回去,应该就又能见到李同显了吧? 而且对方还成为了自己的邻居,那是不是日后就可以很经常见面? 纪青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期待过自己病愈,能赶紧回家。 除了她之外,谢揽山也很“思念”李同显。 甚至,每日谢揽山来厢房找纪青霭的时候,都忍不住提到两句李同显。 “也不知道李兄家的院子布置好没有,他盯着修缮房屋,那还有时间盯着铺子吗?” “哎,上一次应该好好问问李兄究竟是将我那银子投进了哪一间铺子,我现在代替他去巡逻巡逻也是好的啊。” “也还没来得及跟李兄切磋切磋武艺,那日去后山的时候,我见他功夫似很不错,可惜可惜……” 春日的天气甚是晴朗,纪青霭已经接连着好几日从厢房里到院子中晒太阳。 奈何身边有个絮絮叨叨的谢揽山,而且口中总是出现李同显的名字,纪青霭终于忍无可忍,一下睁开眼,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瞪着跟前的人,“你这么念叨他,你倒是下山去找他啊!” 总在她面前念叨,这不是让她也跟着有些想人了吗? 纪青霭觉得谢揽山甚是讨厌。 谢揽山没有体会到纪青霭的那点小心思,他嘴里叼着一狗尾巴草,“你以为我不想啊,但是我从家里跑出来,这事儿让我爹很生气。估计是这老头子觉得我跑早了,丢了他的面子,所以写了一封信给我师父啊。最近我是不能下山了,幸好啊,你还在山上,不然我可要无聊死。” 谢揽山是个奇人,可以不听家里亲爹的话,但是对于自家师父的话,却很听从。 他家老头子的一封信,让苦海大师提了一句,他这就老老实实待在山上。 纪青霭不想理他。 谢揽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头飞身上了院子里的一棵晚樱树上,练习他那身雁过无痕的好轻功。 纪青霭手边放着一口袋的鹅卵石,是谢揽山给她找来的,就是让她扔着玩。 纪青霭朝着谢揽山扔石头。 这种落在旁人身上指不定是要发火的事,这两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夏菽站在屋檐长廊下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 “这谢公子也真是胡来,我看他年岁跟李公子差不多,但人家李公子沉稳多了。”夏菽说。 能陪着她家小姐这般瞎玩的,估计也就只有“童心未泯”的谢公子了…… 春麦煞有介事点点头,“若是成为小姐的夫婿的话,我看,还是李公子更为合适一点。” 夏菽:“那我投谢公子一票!谢公子才跟小姐能玩到一块儿去呀。” 春麦:“谢公子没个定性,日后如何能照顾好小姐?” 夏菽:“李公子看起来有些太严肃吓人了,日后小姐若是怕了怎么办?” “你们来小丫头,讨论得这么热闹,你们家小姐知道吗?” 就在春麦和夏菽各执一词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一转身,就看见了常年跟在府上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而她们家老夫人,也站在两步远的位置上。 春麦和夏菽赶紧给老夫人请安。 山上清寒,纪青霭不愿意自家祖母跟着自己山上来。 她每年都会因为发病,不得不上山来求药,总不能每一次都劳烦自家祖母跟着自己一同来这山上,住在厢房里。 所以,在纪青霭的再三要求下,老夫人这才留在了府上。 现在,老夫人是听说最近自家孙女交了新的朋友,她坐不住,就上了山,想要来亲自问问孙女。 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过来,那还不是因为还要安排人去探探对方的背景吗? 若是抱着不良居心的,自然是要将人尽快处置。 不过这一次,老夫人觉得好像还不错。 刚过来,老夫人就听见春麦跟夏菽之间的闲谈。 “起来吧起来吧。”老夫人心情很好,便没有计较两个小丫头口无遮拦这一事儿。 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鸣翠扶着老夫人坐在了长廊下的圆凳上,“你们来说说那位李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老夫人笑眯眯开口问。 至于谢揽山这号人,她一两年前,就彻底歇了心思。 自家孙女不喜欢,两人平日里相处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居多。就像是现在这样,哪里有小姐朝着旁人扔石头的? 偏偏这石头还是谢揽山主动给纪青霭找来,就是让纪青霭朝着自己扔过来。 谢揽山说,这正好可以锻炼自己对敌人暗器的变化,也可以训练他轻功跑路的身形。 可能正常人都会觉得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在一对有好感的年轻男女身上的,这哪里有半点甜甜的氛围?老夫人哪怕不是第一次看,但每次看了也忍不住想摇头。 老夫人不是对自家孙女跟谢揽山之间的感情摇头,这事儿她早就已经放下了,她摇头那都是因为把谢揽山当做了自己半个孙子,觉得这半个孙子日后可能都很难找到娘子过日子了。 明明模样很俊,嘴巴也甜,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太脱跳,完全就跟个孩子似的。 纪青霭跟谢揽山玩得正起劲儿。 当初,谢揽山拿出这些石子儿,让她觉得谢揽山脑子有问题,扔石子儿的时候,她还有些放不开。毕竟,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但是现在,纪青霭做这种事情已经得心应手。 没办法,她就每一次砸中谢揽山。 这不挺挫败吗? 不过,越挫越勇便是了。 纪青霭玩得正在兴头上,没有觉察到自家祖母已经到了。谢揽山倒是知道,他在晚樱枝头,遥遥地朝着老夫人抱拳行礼,然后又接着跟纪青霭玩闹了起来。 春麦和夏菽两人在老夫人跟前将这两次见到李同显的情景跟老夫人交代完后,纪青霭跟谢揽山的“对打”也结束了。 纪青霭一转身,就看见自家祖母那张慈爱的脸,她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露出浓浓的惊喜,“祖母!您怎么来了?”纪青霭刚想要跑过去,但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鸣翠飞快上前两步,按住了纪青霭的手臂。 “小姐当心脚下。” 鸣翠能成为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大丫鬟自然是有过人之处,她在来的路上,还特意去集市上买了纪青霭最喜欢的一家糯米山楂糖。 纪青霭已经一弯,笑盈盈地说:“多谢鸣翠姐姐。” 她虽然是纪家唯一的嫡小姐,但从小到大,对待身边的人都极为宽容,又很没有架子,不刁蛮任性,纪家老宅的下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鸣翠亦然。 纪青霭走到自家祖母跟前,像是小猫咪一样撒娇直接扑进了纪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好想你呀。” 她最近心情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平日里乖巧了好几分,没再那么烦闷不想见人。 谢揽山这时候也从树梢上跳了下来,跟在纪青霭身后,“给老夫人请安。” 纪老夫人摸了摸纪青霭的小脑袋,“祖母问了揽山师父,说再过十来日,咱们就能回家了。” 纪青霭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纪青霭说。 老夫人看着她,“这真是太好了,令娘是觉得回家太好了,还是觉得回家后能看见新邻居真的是太好了?” 李同显买下了牡丹胡同里张县丞的老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老夫人? 谢揽山站在纪青霭身边,听见这话,直接没忍住,笑出声。 纪青霭:“……” 她来不及瞪谢揽山,在意识到自家祖母心里有什么算盘时,飞快打断开口:“祖母,您说什么呢!我最近的确是新认识了一个朋友,谢揽山他也认识啊,我们在一起玩,就只是一起玩的朋友而已。” 不通情爱,不代表她不能洞察人心。 纪老夫人听着她这话,也不恼,“祖母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这么着急?” 纪青霭:“……那还不是因为担心您又多想……” 纪老夫人:“那你说说,祖母在想什么?” 纪青霭:“……” 她一跺脚,干脆直接回房间里不见人。 纪老夫人坐在圆凳上,笑出声。 纪青霭虽然回了厢房,但现在谢揽山都还在外面。 老夫人正愁找不到人问话,逮住谢揽山,问的还是关于李同显的事。 谢揽山一听这话,没什么隐瞒,直接倒豆子一样说了一车轱辘。 在谢揽山看来,不论老夫人是出于何种原因问李同显,反正李同显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拿不出手,他很认真地把人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 没办法,谁让现在他是在跟着李同显一块儿赚钱呢! 必须给合伙人说点好话啊! 这是对银子最基本的尊重和重视! 纪老夫人听完谢揽山的话后,指了指他的鼻子,“你个小滑头。” 谢揽山也不怕自己的小九九被老夫人看出来,反正像是他这种才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就算是伪装,在老夫人跟前,那也跟跳梁小丑似的,根本就没什么用,反而惹人厌烦。 “老夫人,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虽然,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夸大的成分。但是有一点我肯定是没有说谎的,自打李同显这号人出现在山上后,令娘的确是高兴了很多。从前她就只有我一个朋友,就没怎么跟旁人说过话。现在能有这么一个愿意主动跟她说话,还主动跟她交朋友的人,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毫无可取之处的。” 谢揽山正了正神色,他平日里是挺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大大咧咧,粗神经,但却不是真的能无视身边人的情绪,心情,甚至相反的,他很关注自己在意的人,对纪青霭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二。 以己度人,他若是身边没有朋友,一天都找不到说话的人,可能真要被憋死。 虽然纪青霭没有他这么喜欢找人讲话,但肯定不可能喜欢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人。 从前他跟纪青霭的关系的确很要好,但他除了纪青霭之外,身边还有很多朋友。他不可能对纪青霭面面俱到,纪青霭当然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他身上。但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陌生人愿意主动接近她。 这可能就让纪青霭心里产生了一种错觉,没有人喜欢她,她不值得被别人当做朋友。 虽然这种想法很幼稚,但谢揽山却毫不怀疑纪青霭就会这么想。 她因为常年生病,敏感又脆弱,却又爱故作坚强。 谁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但每当她让身边的丫鬟走远一点的时候,必然是不快乐的。 每年山上诊治的时候,纪青霭都会出现好几次这种状态,但是,今年,自打李同显来了后,她再也没有说过让丫鬟们离自己远一点的话。 至少说,李同显这个人的出现,让她有了肯定自己价值的机会。 第333章 番外·if线(喜好) 纪老夫人闻言,点点头,“看来揽山对这位李公子评价颇高。” 谢揽山一笑,走过去,直接从院子里搬起一石凳子,他也不嫌重,坐在了纪老夫人的对面,“那老夫人觉得他如何?” 谢揽山并不担心纪老夫人对李同显的印象不好,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前几日,李同显出现后,肯定就会被纪家安排在这里的人拦住。 至少,不会让对方再跟纪青霭接触。 “是个不错的孩子,暂时还没有什么地方惹人不高兴。干干净净的,看了还挺让人喜欢。”纪老夫人说。 李同显的身份她让人去查了,不是什么特别显赫的门第,而娘家富足,李同显的确不缺银钱。 虽是官宦子弟,但从前没有什么劣迹,府上也很干净。 最让纪老夫人觉得不错的,是李同显家里不只他一个儿子。 那么这就意味着,不需要李同显支撑门楣,那就可以让李同显入赘到她们府上。 就是不知道这李家的公子究竟愿意不愿意。 不过,纪老夫人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可让人打听清楚了,当初是这位李公子主动找到她孙女的厢房,认识她家孙女的。 她家孙女当然是极好的,被人喜欢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纪青霭回了厢房后,原本以为自家祖母很快会进来,没想到她还没有等到纪老夫人进来,自己倒是先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纪青霭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昏暗。 她醒来,就看见自家祖母守着自己。 “祖母?”纪青霭低唤一声,然后从床上起来。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上了寝衣。 “我怎么都睡着了?”纪青霭嘟囔着说。 纪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谁让你在院子里跟揽山疯闹?这要真是打出来个好歹可怎么办?” 纪老夫人说的是纪青霭用石头砸谢揽山的事。 纪青霭哼哼表示不满,“又不是我故意的,是谢揽山自己啊,他让我动手的。再说了,我这不是一次都没有打中他吗?” 纪老夫人看着纪青霭这张稚嫩的小脸蛋,说起来谢揽山的时候,还是只有一副“想要一争高下”的小模样,心里无奈叹了一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到现在还多了那么一个李同显后,纪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就又变得好了不少。 “行行行,你这小嘴巴挺能叭叭的,我看你精神头最近还不错,感觉好一点了吗?”纪老夫人问,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露出了些心疼。 纪青霭点头,“好多了,祖母您今日不是都已经亲眼看见了我朝着谢揽山扔石头吗?这要是没好的话,我也没力气呀。” 纪老夫人失笑,“也是,今天看起来是挺生龙活虎的。” 别人家的小孩每日差不多都很精力旺盛,甚至家里的长辈管束起来的时候都颇为头疼。 但是纪老夫人则是希望自家的孙女也能总是这么调皮,哪怕是整日里上房揭瓦,她都能由衷地感到高兴。 寺院中的斋饭一年四季都是那个样子,可能在佛诞日的时候会稍微丰盛一点。寺院中的师父们不好口舌之欲,纪老夫人则是晚上本来就吃的不多,毕竟年纪大了不好克化,纪青霭是早就已经习惯。 所以,晚上的这顿斋饭,祖孙两人也算是吃得津津有味。 “跟最近的新朋友玩得开心吗?”只有祖孙两人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纪老夫人是不怎么在意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的,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都不说说话,这气氛不得冷淡死? 纪青霭眨了眨眼,“祖母,您可就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嗯?你说说祖母操心什么?” 纪青霭:“我跟大哥哥只是朋友,没有别的想法。”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吧?你有问过那位李公子吗?”纪老夫人笑盈盈问。 纪青霭:“……” 可能是因为之前她祖母就不曾在她面前避讳过这些婚嫁之事,纪青霭又还没有到通情爱的年纪,谈论起来自己的婚姻大事,也不见多羞涩。 “那您去问也是一样的,只是这应该不太好吧?”纪青霭说。 纪老夫人:“两家商量姻亲,就是赏个花,吃盏茶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的事,不会不体面。” 纪青霭还想要再挣扎一二,“我留在祖母身边一辈子不好吗?” 她是真的不想嫁人。 纪老夫人把身边的小孙女揽进自己的怀中,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 她当然是不在意让孙女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如今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老婆子,也没多少年可活,但是她的小孙女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在余杭这偌大的老宅,她自然是相信家中有忠仆,但也知道人心易变。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就凭着她的小令娘能震慑住下面的一帮牛鬼蛇神吗? 纪老夫人知道自己就是想给自己孙女找个靠山。 现在正好出现了这么一个方方面面看起来都极为符合她心意的人,纪老夫人实在是不想就这么放过。 纪老夫人在山上住了七八日,这期间任由纪青霭怎么催促,纪老夫人就是不离开。 没办法,八日后,祖孙两人一同归家。 纪老夫人特意让车夫绕道去牡丹胡同,能远远地看见从前张县丞家的那老宅大门。 “哎呀,我这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家在叮叮咚咚弄个不停,看起来现在还没修缮好吗?”纪老夫人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感慨道。 纪青霭原本坐在位置上没任何动作,但在听见自家祖母这话时,还是忍不住偏头,朝着窗外看了眼。 “也不知道这是要修缮成什么样子,请的人倒是很多。”老夫人又开口说。 纪青霭:“……祖母,您这么关心别人家的院子做什么?” 纪老夫人一听这话,转头就瞪了纪青霭一眼,“我那是关心别人家的院子吗?我那是关心人家小李公子什么时候能忙完手里的事。既然大家现在都是邻居了,这也是缘分啊,我们请人家来家里吃个饭,赏个花什么的,不为过吧?” 纪青霭:“!!!” 这哪里是单纯的赏花? “祖母!” 纪老夫人:“你别这么着急啊,这有何不妥?” 纪青霭:“……” “是你的朋友,邀请来家里玩,这有什么不对吗?”纪老夫人又问。 纪青霭:“……” 听起来的确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她很清楚自家祖母可不是想单纯请人过来赏花用膳。 “那您可别在他面前说什么有的没的。”纪青霭说,“会把人吓跑的。” 纪老夫人哈哈一笑,“放心吧,人家比你这个小姑娘可厉害呢。”说这话的时候,纪老夫人忽然从马车里的小桌抽屉里拿出来一物,递给纪青霭。 “瞧瞧,你看看人家这礼数,做得可还周到?” 这是一封拜帖。 李同显在离开余杭之前,就已经先给纪老夫人下了帖子。 他不是顾头不顾尾的人,想要让纪青霭对自己熟悉起来是一方面,而同时,李同显也不想让纪老夫人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上辈子,李同显就知道老夫人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能在这把年纪还约着自己从前的姐妹去听曲儿,还喜欢带着自家孙女去街上酒楼里尝试新出的佳肴,就不是什么墨守陈规之人。 纪青霭在翻开拜帖一看时,愣住了。 这还真是李同显给她祖母下的拜帖,对方的意思在上面表述很清楚。年轻后生初来乍到,主动拜访街坊邻居。 “这可不是只有我有啊,人家可跟周围的人都下了帖子,诚意十足啊。”纪老夫人笑眯眯说。 这怎么就不算是知礼守礼呢? 纪青霭:“……” 等纪青霭回到自己的阁楼时,她刚沐浴完,坐在靠着大窗户跟前的软榻上看着夜色。 纪家老宅即便是到了晚上,庭院里也不像是旁人家那么昏暗。 纪家不缺钱,而老夫人更是个跟寻常人不同的主子。 庭院里到处都有纱灯,照得一片通明。 纪老夫人说,若是家里进了贼,或者出了什么突发的事故,敞亮的庭院自然是比那昏暗的庭院方便不少。 何况,不论是自家孙女,还是在外面那些值夜的丫头婆子或是小厮,晚上面对着的也是一番不同于白日的美景。 只不过是多花费一点银子而已,就是方方面面受益。 何乐而不为? 纪青霭现在就趴在窗户跟前,看着下面的夜景。 当初李同显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院子的时候,纪青霭描述的,几乎就是自己的院子。她没有说谎,她家的庭院里,花开四季,繁盛蓬勃,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凋败。晚上在纱灯柔和的光线下,那些娇艳的花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温柔的清冷,实在是令人百看不厌。 春麦站在纪青霭身后给她擦头发,纪青霭的头发又多又浓密,乌黑发亮。曾经纪老夫人看着她这头长发很是感慨,说她身体的养分都被这头发给吸走了。但看见孙女有这么一头好头发,又觉得高兴,当真是矛盾得很。 春麦给纪青霭的头发擦得半干后,就拿起一旁的膏体瓶,用小竹条挖出来一块带着淡香味道的膏体,揉在了纪青霭的头发上。 “诶?!春麦,你看对面。”纪青霭本来是在看风景的,但忽然瞥见远处的张宅,或者说,现在应该是叫李宅。 “那边是不是在盖高楼?”纪青霭惊讶道。 一般人家,没有谁会在家里盖高楼。一来,这需要府衙的允许,二来,造价花费会高出不少,而且不太实用,属于浪费银子的行为。 她们家有她这阁楼,都是因为祖母对她的偏爱。 春麦顺着纪青霭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的。”春麦也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她们庭院里虽然有纱灯,但是隔壁可没有。 “那你快把我的千里眼拿过来,我看看!”纪青霭声音有些急促。 千里眼这玩意儿还挺重的,不过因为纪青霭常年不能出门,在家里无聊,倒是用得还算是频繁。春麦很快就从床榻尾的柜子里拿了出来,递到纪青霭跟前。 纪青霭抬着千里眼,凑过去看,喃喃道:“还真的是一座小高楼呢,都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天啊,这也太快了吧?当初祖母给我修建这阁楼的时候,听说都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纪青霭没有说的是,对面的那高楼看起来比自己这阁楼都还高不少。 不过现在对面都已经停工,没有灯光,看不清楚全貌。即便如此,都能让人看出来是挺高的高楼,不知白日见了,是什么模样。 纪青霭有点惊讶,难道李同显也喜欢住在高楼吗?她忍不住心想着。 她看了一会儿后,就将千里镜交给了春麦,“你也看看。” 春麦边看边道:“还真是如此,小姐,这李公子那日不是问过您喜欢什么样的院子吗?依奴婢看,李公子那花园,好像就是按照小姐您的喜好装点的呢!在对面,有好多的花啊,白色的,没有灯光,但是能看到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春麦当然知道当初张家的宅院是什么模样。 这位张县丞,年纪大了,在任多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在事业上是个平平无奇的人,而在摆弄庭院这方面,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手。 官职不高,这俸禄也不多,又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手中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银钱,这庭院里想要弄得别具一格,显然张县丞没这个能力,打理得也格外一般。 春麦不止一次看见隔壁家的水池里都是残荷败叶,没有一点收拾的迹象。 不过今夜用千里镜一看,虽然看不清楚,但也能看个模模糊糊,对面已经大变样。 纪青霭拧眉,“什么叫按我的喜好装扮?我对他哪里有那么大的影响?” 反正纪青霭是不相信的,她更倾向于自己跟李同显的喜好差不多。 第334章 番外·if线(名分) “算了,等到明天白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纪青霭说。 从前她可不好意思拿着千里镜看隔壁,这不是跟偷窥没什么两样吗? 总是有些猥琐见不得人的。 但现在,纪青霭想,反正隔壁都还没有住人,这看一眼,又怎么能叫是偷窥呢? 一想到这儿,纪青霭推了推春麦,“你赶紧去睡觉,明天早上起来,我们一起去隔壁看看。” 她回来了,也不知道李同显得了消息没有。 纪青霭有点懊恼,之前李同显只告诉她,若是他要去山上的话,会找人给她送信。但是她都忘了问李同显,如果自己要找他呢?那怎么联系上他? 纪青霭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可能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身体也不由自主变得放松很多。 等到醒来的时候,纪青霭就发现外面天光大亮。 听见动静的春麦等人进来服侍纪青霭梳洗,纪青霭忍不住道:“你们怎么没有早一点叫我?” 夏菽最先开口回道:“小姐好不容易回来,老夫人说让您好好睡一觉,什么时候睡醒,再什么时候起来,让奴婢们都不要打扰您呢!老夫人说不用让您去请安。” 纪青霭鼓着一张脸蛋,她哪里是纠结没有去给祖母请安的事儿? 这宅子里就只有她跟祖母两个主子,祖母一向宠爱自己,再加上她身体不太好的缘故,一年到头,纪青霭能去请安的次数也算是屈指可数。 她明明就是想要的早一点去看对面的庭院! 春麦倒是听出来了一点自家小姐的言外之意,但现在太多人在这儿,她只能低头,掩饰住了自己眼底的那点笑意。 等到一洗漱完,纪青霭迫不及待地让人推开床边的大窗户,又让春麦给自己取来千里镜,就趴在窗户跟前,朝着对面看去。 “还真是高楼啊!” 纪青霭在看见的第一眼,忍不住惊呼道。 透过千里镜,一幅绝美的画卷展现在纪青霭眼前。只见隔壁庭院中,假山怪石林立,或如猛兽蹲伏,或似仙人独立,错落有致间尽显自然野趣。 山石之间,清泉潺潺流淌,水流蜿蜒曲折,犹如一条灵动的银蛇穿梭其中。 水边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随风轻舞,仿若绿衣仙子在溪边浣纱。 再看那亭台楼阁,飞檐翘角,朱红的柱子,雕花的窗棂,古雅而精致。楼阁四周繁花似锦,牡丹娇艳欲滴,芍药含苞待放,还有那星星点点的不知名小花点缀其间,宛如繁星落入凡尘。 一条回廊穿梭于花丛之中,仿佛一条彩带将这满园春色串联起来。池塘里荷叶田田,偶尔可见几尾锦鲤在荷叶下嬉戏游动,泛起层层涟漪,搅碎了水中倒映的蓝天和白云。 纪青霭看得入神,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这庭院主人李同显的高雅品味。 也是在这时候,进来服侍她的小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开口跟她说着。 “小姐,隔壁的庭院已经修缮结束了,昨日奴婢出去的时候,都看见他们在搬东西呢!” “这家府上的主子肯定是个风雅人物,咱们府上采买的嬷嬷都说隔壁买了不少的时令花卉,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银子。” “那楼好高的,修建的时候奴婢还以为要修很久呢!没想到不过十来日的光景,竟然都修建好了。前些日子,这家府邸的主人差不多将半个江南的木工都请了去,真是大手笔。” 这些小丫鬟都是没跟着纪青霭出府,还不知道对面就是李同显的宅院。 不过,这些话听得纪青霭忍不住发笑。 说这园子看起来漂亮优雅,那这园子还不是她给李同显出的主意? 所以四舍五入,就是她厉害咯! 纪青霭去给自家祖母请安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淡去。 纪青霭过去的时候,鸣翠按照纪青霭平日里的习惯,早早给她准备好了血燕窝。 纪青霭接过的时候,笑眯眯说了一句“多谢鸣翠姐姐”,然后这才看向自家祖母。 她神色有些难得的忸怩。 “有什么事还不能当着祖母的面说?”老夫人见身边的小丫头的眼神一会儿落在自己身上,一会儿又飞快挪开,那想说又犹豫的样子,她还真是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纪青霭:“之前祖母收到的拜帖……” “哦,你是想问问那位小李公子什么时候过来?”老夫人笑眯眯问。 纪青霭瞪大了眼睛,随后又低下头,“就,就我有点想要去看看他们家的那院子嘛,看起来好像还很不一样。” 老夫人豪迈道:“这还不简单?今日祖母就差人前去问问,也是,这拜帖都送来这么长时间了,上面只说了改日有空前来拜会,可没有说什么时候,对吧?” 纪青霭:“……” 她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如不说话,总觉得要是说一句什么,都能被自家祖母抓住话柄。 李同显送来的拜帖的确跟寻常的拜帖不一样,他上面没有写明是想要当日拜访,只说了日后有空。但是日后是什么时候,却没有明说。 所以,老夫人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了。 纪青霭一直都在老夫人这儿的荣善堂等消息,但是最后这消息不怎么令人如意。 有些不太凑巧,隔壁府上的郎君外出,并未在府上。 不过,李府的小厮应当是在之前就得了吩咐,只要纪家的人过来询问,格外好言好语,还说等他家郎君一回府,必然会亲自登门。 纪青霭小脸一垮,说不上来,反正心里就是有那么点微妙的失落。 纪老夫人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倒是没多说什么。 等到下午时,纪青霭正抱着从花园里用剪刀剪下来的开得正盛的鲜花回来,府上的花卉种类繁多,数量也很多,光是请到府上专门负责这些花卉的花匠,都不知道有多少。 花虽然被照料得很好,开得很好,但是花匠们告诉过纪青霭,这些看起来开得很繁盛的花花草草们,也是需要修剪的。 哪怕开得很好,但为了整体的美观和别的花朵,也需要有所舍弃。 纪青霭舍不得见到这些开得正好的花就这么被剪掉扔掉,她就跟在花匠后面,花匠说什么能剪,她就剪掉什么,然后再抱回来,跟自家祖母一起插花,装点装点家里也是很好的。反正,总比扔了强。 现在纪青霭就是抱着花走了回来,在亲手处理了这些鲜花的枝叶后,就开始插花。 这种修身养性的活儿,在之前,一直是她难得的娱乐活动。 就在纪青霭插了一半的花儿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鸣翠忽然就过来了。 “小姐,隔壁府上的李公子先来拜见老夫人,老夫人说,若是您想见人,那就去换一身衣服去花厅。”鸣翠笑着说。 纪青霭心中一动,面上却仍保持着端庄。只不过,那只原本准备插花的手,却拿着一株虞美人,僵在了半空。 还是夏菽在纪青霭身后拍了拍,“小姐,去吧去吧!” 鸣翠递完话后,就转身离开,像是没有一点好奇。 纪青霭在夏菽开口后,这才动作有些慌乱地站起来。 这太突然了,纪青霭忍不住想着。 她是真没有想到李同显会突然出现,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我穿什么?”纪青霭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些话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索,就这么直接问了出来。 等话出口的那瞬间,纪青霭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抬头一看,纪青霭就看见身边两个大丫鬟眼底掩饰不住的笑意。 纪青霭:“……” 她这时候若是解释一句自己真没有别的意思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多此一举? 纪青霭泄气地瘪嘴,不解释了,总觉得会越描越黑。 李同显的确是刚从北地返回来余杭,到了府上,听说今日纪家的人上门后,就立马差人去回了消息。 他回房间清洗了一番, 这才登纪府的门。 不多时,李同显便到了。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俊儒雅。他向老夫人恭敬行礼后,目光轻轻落到纪青霭身上,眼中似有一抹别样的情愫一闪而过。 他有点猜测到纪老夫人此番举动的含义, 外面那些消息,原本也是他主动放出去的。 李同显想得很直白,他不管纪青霭对自己的态度如何,总归,他是想要先让纪青霭把名分给自己。 有了名分,很多事情就变得名正言顺。 众人入座寒暄一番,纪青霭偶尔抬眸看向李同显,心跳有点不自觉加快。 纪青霭将这归咎于眼前男子生得格外俊俏,她见了美男子,有些动心,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人人都有爱美之心。 在看见李同显的那一刻,纪青霭本来还有点担心他应付不来自家祖母。 没想到,倒是她多虑了。 虽然说之前在山上,李同显跟谢揽山相比起来,没有谢揽山那么健谈,或者说,没有谢揽山没有话唠,但现在看起来,只要李同显想,任何场面,都不会冷场。 李同显谈笑风生间,巧妙地提及一些趣事引得她家祖母欢笑不断。 纪青霭忍不住瘪瘪嘴,从前她可不知道李同显还有这般手段。 她什么时候见过自家祖母这么快对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有好感? 这时,李同显忽然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说是偶然得到的好物,特来送给府上小姐赏玩。 这可就不是什么私相授受,而是当着长辈的面。 纪青霭接过盒子,有点好奇,“我现在能打开吗?”她问。 李同显:“送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做都凭你说了算。” 纪青霭冲着他抿唇一笑,然后打开了盒子。 纪青霭没想到里面装着的竟是一支造型别致的玉簪。 这是一支荷花玉簪。 饶是纪青霭见惯了好物,也不得不惊赞于此玉簪的精美。 荷花玉簪是由冰清玉洁的冰种翡翠雕琢而成,质地通透澄澈,仿若一泓清泉,毫无瑕疵,在阳光的轻抚下,隐隐透着一种幽冷的光泽,恰似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灵动而纯净。 玉簪的顶端,一朵盛开的荷花悄然绽放。工匠们以鬼斧神工般的技艺,将荷花的每一片花瓣都雕琢得薄如蝉翼、细腻入微。花瓣的边缘微微卷曲,宛如少女娇羞的笑靥,轻柔而迷人;花瓣上的纹理清晰可见,细腻而逼真,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动。在花瓣的中心,是一颗圆润的珍珠,宛如清晨荷叶上凝结的露珠,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为这朵荷花增添了几分灵动与高贵。 簪身的线条简洁流畅,恰似一根纤细的荷梗,自然而优雅。工匠们在簪身上巧妙地雕刻了几缕水波纹,这些水波纹线条细腻流畅,相互交织,仿若微风吹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为玉簪增添了一份灵动与生机。水波纹的雕刻工艺精湛绝伦,深浅有度,疏密得当。 在玉簪的尾部,镶嵌着几颗小巧的绿松石,宛如荷叶上的点点翠玉。 “送我?”纪青霭原本以为只是李同显登门随手找出来的什么礼物,但是现在看着这支荷花玉簪,她又有些犹豫了。 东西当然是极好的,但是就是因为是极好的,所以她才觉得自己现在收下来不太妥当。 太贵重了。 李同显:“喜欢吗?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差人送别的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怕吓到了纪青霭,他巴不得现在就把自己搜罗来的所有好东西,都送到纪青霭跟前。 现在就只送这么一支簪子,实在是克制了又克制。 纪青霭:“……”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纪青霭关上盒子。 李同显:“东西本身的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收到东西的人喜不喜欢。” 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东西对他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纪青霭是否喜欢,是否钟意。 纪青霭:“……?” 这人到底是在说什么? 而从开始就没有怎么说话的老夫人见状,笑意在眼底蔓延开来,这门亲事或许真的有望。 第335章 番外·if线(入赘) 她家孙女是个还没有开窍的,但是没关系,现在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已经开窍的人吗? 纪老夫人跟眼前看起来格外清俊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的笑意,都很盎然。 纪青霭想退回李同显送给自己的礼物,但现在被李同显拒绝,她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家祖母。 往日里,她家祖母是肯定不会让她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的,毕竟她们家也不缺银子,想要什么,她又不是不能得到,何必要靠着外人? 但是意外的,这一次,纪青霭听见自家祖母道:“既然是人家李公子的一片心意,那你就收下吧。” 纪青霭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老夫人很快又对站在自己身后的鸣翠道:“去将我书房里的那幅《春山图》拿出来。” 《春山图》是前朝大师郭景瑞的晚年作品,也是他所有的画作中,最具有收藏价值的一幅图。展现了水天相接的情景,青山叠翠,湖水融融。山上有树木葱茏,山间云雾缭绕,一座红色寺庙掩映其间。山脚用泥金描绘,树干以赭石填染。湖中有士人策马山径或驻足湖边,还有仕女泛舟水上,水面微波粼粼,岸上桃杏绽放,绿草如茵。 在构图上,人物、鞍马、游船、屋宇都按正常的视觉效果融入画图,景物之间比例协调,层次分明。 这幅画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出自于名家之手,更是因为这幅画算是开创了青绿重彩、工细巧整的山水画新格式。 所以,懂这一行的人,自然是知道这一幅画价值连城。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她自然是能做主让孙女接受眼前男人的好意,但是,她也要告诉李同显,她们纪家,绝对不是什么眼皮子浅薄的人。 既然对方送了一份孙女喜欢的玉簪作为礼物,那么现在,她也要送出一份重礼,回馈对方。 这幅《春山图》可比荷花玉簪贵重多了。 李同显受宠若惊,但是对老夫人的话,他没有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果然,李同显在站起来冲着老夫人作揖感谢后,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越发真挚了。 纪青霭不是没发现自家祖母跟自己新交往的好友之间的“眉眼官司”,她忍不住拧了拧眉头,她能摸得清楚自家祖母的想法,但是现在李同显的想法,她却是一点都不清楚了。 等到晚膳之前,纪青霭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忽然就拉住了李同显。 李同显回头,挑眉以表示疑问。 “你跟我过来!”纪青霭压低了声音。 而此刻跟在纪青霭身后的春麦和夏菽都是瞪大了眼睛。 她们家小姐这是想做什么? 纪青霭可没什么想多的,她拉过李同显,拐到了一旁没人的长廊上,小眉头蹙得紧紧的,“你这是想干嘛呀!”纪青霭不满道。 刚才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同显在感觉到刚才自己被纪青霭拉住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笑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被纪青霭这般主动亲近,从前纪青霭可不会每次讲话都离自己那么远。他的令娘,喜欢坐在他的怀里,喜欢靠在他的腿上,甚至喜欢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讲话。重生回来后,纪青霭第一次主动拉住了他的袖子,李同显想,就这么一点点的甜头,都已经足够让他回味无穷。 听到耳边传来纪青霭有些娇蛮的抱怨时,李同显面上看起来很意外,“嗯?令娘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太明白?” 纪青霭还没来得及对李同显也随着谢揽山叫自己“令娘”感到羞赧,就先被他这话气了个倒仰。 “什么不太明白?你做的事情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纪青霭干脆直接挑明。 李同显的神色变得更讶然了几分,“这件事情先前我不是已经在老夫人跟前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吗?我送去的礼物,在我看来,并不贵重。但是令娘看起来很喜欢,这不就挺好吗?” 纪青霭差点就要被李同显这话说服,但是 转念一想,她就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什么叫我看起来很喜欢就很好?”纪青霭那张小脸蛋上不由浮现出了两抹红晕,“又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你都可以买过来。” “有何不可?”李同显几乎在听见纪青霭后面这句问话时,就直接开口。 等到说完后,李同显收到来自纪青霭的颇为打量自己的目光时,才恍然意识到这话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咳咳,我的意思是,若是我能做到的,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买啊。你也知道,我不缺银子。”李同显补充说。 这解释听起来没能说服纪青霭。 “我要你给我买做什么?我自己也是有银子的!”她气哼哼说。 李同显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嗯,你有银子,跟谢揽山不一样。” 纪青霭刚想回一句“那是自然的”,她又不像是谢揽山一样花钱大手大脚,但很快,纪青霭意识到自己跟李同显的谈话好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等一下。”纪青霭面色又变得严肃起来,她见李同显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由变得有几分苦口婆心道:“我祖母她……总是很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你忽然当着我祖母的面,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很容易让我祖母误会。” 纪青霭想到李同显可能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家里的情况,不由耐着性子说。 李同显:“误会什么?” 纪青霭:“……” 她觉得今日的李同显实在是不太聪明。 “误会你对我有男女之情!”纪青霭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你是不知道我祖母是想要找男子入赘到我家的!” 后面这话,完全就是纪青霭想把眼前这人吓走,才多说的。 这世道,虽然有不少赘婿,但赘婿大多还是被人看不起的。 吃软饭的,靠着女人的男人,就是贴在赘婿身上的标签。 纪青霭想,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愿意的。 尤其是那些出身还不错的,一听见“入赘”这两个字,都会像是被人踩了痛似的,恨不得跳起来大骂。 而李同显看起来应该更不会想要被人看做是“赘婿人选”。 纪青霭说完这话后,就一直盯着李同显的那张脸,不想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 但是让纪青霭感到失望的是,李同显不仅仅没有露出被冒犯到的神色,反而还很坦然,甚至……跟她预想中的,差了太多。 “原来是这样……”李同显若有所思道。 纪青霭顿了顿,“你就这反应吗?” 李同显:“不然呢?” “难道不是应该很生气?”纪青霭不理解了,之前她可是见过有人翻脸的。 虽然她觉得对方不论是家世还是学识都不如自己,也不懂对方既然看中了自家的银子,但又莫名为了一点奇奇怪怪的被曝光于天日的算盘而暴怒。 纪青霭知道李同显对自己好没有别的目的,但正因为是这样,他不更应该在听到“入赘”两个字的时候,比那些本就有目的的人更加愤怒吗? 可是现在李同显没有。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既然老夫人看重我,我不应该觉得高兴吗?”李同显说。 纪青霭:“???”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熟,但现在听着眼前这人的话,她怎么就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了呢?! “什么叫看重你啊!”纪青霭有些暴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发髻,她很少在人前失态,甚至情绪的起伏都不大,就算是很不高兴,心情极为低落的时候,她也是会选择不说话一个人慢慢熬过。 但是现在,纪青霭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祖母是想要你入赘!那可不是什么看重!”纪青霭再一次觉得今日的李同显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聪明。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笨呢! 李同显:“如果不是因为觉得我这个人还行,你祖母怎么会想要我入赘?老夫人总不能害了你。” 纪青霭:“……重点不是这个!” 她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偏偏李同显如今对自己的态度还很好,她要是先生气的话,看起来好像就太无厘头。 纪青霭深吸一口气,虽然没有犯病,但现在心里就是有一种比犯病都还要觉得心头堵得厉害的感觉。 “你怎么可能入赘我们家呀!”纪青霭说。 李同显:“那也不是不行。” 说完这话后,他对上纪青霭颇为震惊的眼睛,一板一眼解释道:“反正我家家业如今有人继承,也轮不到我。哪怕是入赘,估计也人反对。” 李同显想,现在都还有正经的太子,太子也不可能被废,皇位的确是有人继承,还轮不到他。 至于入赘的话,哪怕是有人反对,但是他的事情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纪青霭不知道李同显心里在想什么,可眼下李同显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她瞪大眼睛,想要扶额晕倒了。 这都是什么胡话啊! 还有,这,这算是什么意思啊! 李同显成功地看见眼前的尚且还算是小丫头的纪青霭变了脸色,他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纪青霭站在原地,反应了好半天,这才回过神来。 但李同显已经走远。 纪青霭转身,看着此刻低着头的春麦和夏菽,开口问:“你们俩听见刚才他的话了吗?” 春麦和夏菽只能点头。 “那他是什么意思?”纪青霭问。 春麦:“……” 夏菽:“……” 纪青霭见两人没说话,也不死心,又接着追问:“他是想入赘?” 春麦:“……” 夏菽:“……”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都很想要点头,但是看见自家小姐现在这样子,还是决定沉默。毕竟,她们家小姐看起来也并不是一定要她们两人给出回答的样子,她心里分明就已经有了答案。 纪青霭是真觉得李同显不反感,甚至好像有点想要入赘她们家的意思。 这想法一出现在纪青霭的脑袋里,她就忍不住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 这怎么可能? 此刻,在花园里,李同显已经追上了纪老夫人的步子。 或者说,纪老夫人本来就打算在这里等着他。 “老夫人。”李同显主动走过去,开口道,“这是千瓣莲吧?” 在李同显跟老夫人的跟前,是一个小小的池塘。 里面种植的,正是千瓣莲。 这种花的花朵硕大无比,直径可达数十厘米,在荷叶的簇拥下,傲然挺立。最令人称奇的是它那数量惊人的花瓣,远超普通荷花,花瓣数量往往超过一千瓣,有的甚至能达到三千瓣之多。 这些花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堆砌在一起,犹如一座花瓣堆砌而成的高塔。 花瓣的质地柔软而轻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是用丝绸精心制作而成。其花色为淡雅的粉红色,清新而又脱俗,不张扬,却又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怀。 “是啊,这种花,具有非凡的意义,小李公子知道吗?”纪老夫人笑着问。 李同显点头。 就算是从前不知道,但是上辈子他在陪过纪青霭一起回余杭的老宅后,李同显也是见过这千瓣莲的,现在又怎么可能忘记? “它在佛教文化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被视为吉祥、神圣的象征。佛教中,莲花被视为清净、圣洁之物,而千瓣莲作为莲花中的极品,更是备受尊崇。这种花,还极难养殖,贵府的花匠,一定对她格外细心呵护。”李同显说。 老夫人点头,目露赞赏。 “这花的确很难得,需要精心照养。其实,这满园子的花,又有哪一朵不娇贵呢?不精心伺候呵护的话,就会败落凋谢。”老夫人说。 李同显:“园子里最名贵的那朵花,被老夫人养得很好。” “那小李公子……” “晚辈字微之,老夫人可以叫我微之。” “好,那微之也是喜欢养花之人吗?”老夫人问。 李同显朝那千瓣莲看了一眼,“自然,不过晚辈此生可能养不了满园春色,可对自己所钟爱的一朵花,能竭尽全力。” 第336章 番外·if线(坦白) 纪青霭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李同显在笑着跟自家祖母说着什么。 她走近一听,发现这人居然是在跟自家祖母聊养花的经验。 纪青霭:“???” 她有些疑惑的视线在李同显身上扫来扫去,但李同显神色自如,压根叫她瞧不出来任何破绽。 事情的发展好似并没有像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发展,纪青霭忍不住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她的祖母并没有想要让李同显入赘的意思,而李同显也不是真的说要入赘到她们纪家。 这种事情,纪青霭又不可能真的开口去问李同显,最后只能默默按住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用过晚膳后,李同显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准备离开。 “令娘,你去送送微之。日后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多多相互照应都是应该的。”纪老夫人在这时候开口说。 纪青霭:“???微之?” 这怎么在她一个不注意的情况下,这名字怎么都变了? 李同显:“微之是我的字,令娘也可如此叫我。” 纪青霭:“……” 男子的表字,她可以随便叫吗?她跟李同显的确是朋友,甚至对方还是她唯二朋友里的那一个,但是两人之间都已经这么亲近了吗? 纪青霭沉默了一瞬,然后送李同显出府。 在路上,纪青霭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今日你好像跟我祖母聊得很是愉快?”纪青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李同显的神色,“她没有给你提别的什么吧?” 李同显:“令娘说的别的什么是指的哪方面?” 纪青霭:“……” 她觉得李同显明知故问,但又没有证据。 难道现在她要问李同显自己祖母有没有提出让他入赘的想法吗? 这话怎么能问得出口? 万一自家祖母根本就没有提,倒是显得她有多迫不及待似的。 若是提了,那自己又应该怎么应对?尤其是在不知道李同显明确的态度下。 想一想,纪青霭都觉得李同显简直太“精明”了。 “算了……”她兴致不高开口,“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李同显可不满意纪青霭这种说法,今日他跟纪老夫人之间的谈话,怎么就不能算是大事呢? 这可是人生大事,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我跟老夫人聊了聊养花的经验。”李同显忽然开口说。 纪青霭抬头看他,“你还会养花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纪青霭总觉得自己在问完这话后,李同显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似乎停留得长了些,甚至有点太孟浪。 可是她还没觉得不太舒服,李同显就已经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也不算是很会,懂得不多,就那么一点点的经验。”李同显说。 纪青霭:“那你家园子里的那些花,可要好好打理了。” 她脑子里忽然就蹦出来了今日用千里镜看见的花圃。 好些都是名贵的品种,纪青霭是觉得真要是养坏了,那多可惜。 可是…… “令娘如何知道我那园子里养了花?”李同显忽然问。 纪青霭:“……” 她语塞,脸色都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她总不能告诉李同显,自己今日用千里镜偷偷看了他家的园子吧? 虽然里面还没有住人,但是这一听,都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好像她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一样。 好在李同显像是看出来了她的窘迫,也没有要强迫她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还很体贴地略过了这一问题,“现在天色尚早,反正就在隔壁,不然,令娘也随着我去看一眼?正好你也可以跟我提提意见,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话,也可以改一改。” 纪青霭其实有那么几分想要拒绝,可是她心里实在是有些发痒好奇。 今早上她偷偷看李同显的园子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对着自己阁楼的那一小块地方。可能是因为李同显那高楼实在是有些太高,直接挡住了她不少视线,所以纪青霭对于隔壁宅院的布置并不清楚。 现在李同显提出来邀请她一块儿过去,纪青霭怎么可能不心动? “这是不是不太好?”她歪着头问。 李同显:“如何不好?” 纪青霭也说不上来,但是在对上李同显那双看起来就显得很真诚的眼睛时,她最终还是让好奇心占了上风。 这也是她难得出门的机会。 “那好吧,但是,我就只是看一眼,我对园林什么的,也不是很了解。”纪青霭微微昂着头说,好像是一只有点骄傲的小孔雀,“你家里不会真按照我之前说的那样重新修缮过一遍吧?” 李同显但笑不语。 这些让纪青霭自己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纪青霭跟在李同显身边,刚走进隔壁的宅院,一抬头,就有点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仿若步入了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精巧的月洞门,造型圆润柔和,恰似一轮明月镶嵌在粉墙黛瓦之间。穿过月洞门,便仿佛穿越时空,进入了另一个宁静的世界。 沿着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前行,路旁的太湖石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亭亭玉立的仙女,有的似威风凛凛的雄狮,有的像憨态可掬的老翁,每一块都蕴含着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妙。 “你说园子要雅致,这里如何?夏日纳凉的话,应当是不错的。”李同显在纪青霭身边低声讲解着。 不远处,一湾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周围的亭台楼阁、绿树繁花。湖水之中,锦鲤悠然自得地游弋着,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四散开来,五彩斑斓的身影为这宁静的湖面增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湖边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随风摇曳,轻轻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纪青霭看着这不知道扩大了多少倍的人工湖,不由再一次感慨自己的新朋友的确是很有些银子的。 不然,也不能在这短短时间里,就将这么巨大的工程完成,除了花银子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是不是挺费银子?”纪青霭看了李同显一眼,确定后者没有因为自己这话感到有什么不愉快后,这才接着小声劝说道:“反正你也不着急住进来,其实园子也可以慢慢修缮。这样也可以节省不少银子呢。 ” 纪青霭看着湖的一侧,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静静地伫立着。亭子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亭内摆放着几张石桌石凳,四周的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工匠们的精湛技艺。坐在亭中,微风拂面,送来阵阵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看,她就知道这不仅仅是花了银子这么一件事,还在选工匠上面,应该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不然,也不能有眼前这般美景。 “着急。”李同显说。 “嗯?” 李同显:“我想着你不都快要从山下下来吗?万一你想要来这里逛一逛,若是还修缮好的话,那不是耽误时间?” 纪青霭眨了眨眼睛,“我又这么重要吗?再说了,要是这一次不行,那还有下一次机会。” “那可能是我等不及吧。”李同显说。 这话听起来着实有些暧昧,也是李同显第一次在纪青霭跟前将有些话说得这般直白。 纪青霭愣了愣。 反应片刻后,这才有点琢磨过味道来。 但就是因为有点琢磨出来不同的意思,她才更有点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什么,什么等不及?”纪青霭问。 这时候她正好跟着李同显两人已经绕过亭子,后面就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修长的翠竹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漫步在竹林中,脚下的竹叶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更增添了几分幽静的氛围。 纪青霭脑子里莫名窜出来一个想法—— 这里倒挺适合幽会的。 不过这想法在窜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什么幽会不幽会的?那是她能做的事情吗? 纪青霭抬眼,脑子里乱糟糟。 李同显现在却没有再像是之前那么含蓄,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想要再纪青霭面前伪装,当初以为朋友的身份接近纪青霭,只不过是因为害怕自己的直白吓坏了她。 而如今,他已经让纪老夫人点头,老夫人也说了,只要纪青霭喜欢,这亲事,便可由纪青霭自己做主。 既然如此,李同显哪里会还能一直等待? 他等不及的。 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李同显的余光扫到了竹林外角落里,几株盛开的海棠花娇艳欲滴。粉色的花朵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在他眼中,眼前的人比这花更娇。 微风拂过,花瓣纷纷飘落,如同下了一场花雨,给地面铺上了一层粉色的地毯。 “我等不及,怕你哪日后不想再见我,或者,你眼里有了别人。”李同显说,“所以,我想尽快将这园子修好,你若是喜欢的话,那定然是日日流连,这样我才放心。” 李同显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看着纪青霭的那双眼睛。 他字字真心,句句肺腑。 所有的一切接近就是别有居心,他想要将纪青霭放进自己的羽翼之下。 想要这辈子继续留在她身边。 若是说之前纪青霭只是有点想要逃走,那么现在这一刻,在听见李同显说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是恨不得立马转身就走。 不是厌恶,而是脑子里和心里好像都变得无与伦比的混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状况。 “我为什么日后不想见你?你可别想多了。”纪青霭有些无奈看着此刻拦在自己眼前的那手臂,她退不得。 李同显:“现在难道不是?” 纪青霭觉得这么步步紧逼的李同显好像变得有些陌生,自己都有点招架不住。 “……我,我那是觉得这看也看了,该回去了……”纪青霭底气有些不足开口说。 李同显:“这才看了一半。” “那改日再有时间我再过来?”纪青霭问。 李同显:“改日是什么时候?” 纪青霭:“……” 她哪里知道啊?!改日就是改日呀,这不是一般的推辞的话吗?一般人都能听懂吧? 除非,他是故意听不懂。 李同显对上纪青霭看起来颇为无语的眼神,他坦诚道:“我是担心令娘日后都不愿意踏足。” 纪青霭:“……” 虽然心里的确是有这么一点点相似的想法,但是,被人一下点出来,她顿时就有点心虚了。 纪青霭不由干笑两声,想掩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逃避想法,“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可是好朋友!” 纪青霭的重点的确是有腔调“好朋友”这三个字, 但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很诚实,她眨了眨眼睛,避开了李同显的目光。 李同显:“……” 这般模样,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但今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同显断然是不会让纪青霭再退回去的。 小乌龟害怕回了老家,日后还愿不愿意出来他没有把握。 “令娘。”李同显叫了跟前人的名字,“其实今日在贵府,你问我知不知道老夫人想要男子入赘到纪家,我知道。” 纪青霭心里直觉有些不妙,刚想要开口阻拦,让李同显不要继续了。 但是,李同显的那张嘴显然是比她想得更快一步。 “我愿意。” 李同显说。 纪青霭:“……” 李同显:“我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他们可以继承家业,有我没我都一样。” 至少现在都一样。 “我可以入赘。”李同显重复了一句。 纪青霭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问题了,谁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入赘的话呢? 可是偏偏李同显就这么坦诚的讲了出来,脸上看不出来一点怨怼和不情愿。 纪青霭:“……你……” “我没开玩笑。”李同显不想给纪青霭任何误会的机会,“既然你日后一定是要选择有人入赘的,还不如选我。我有银子,还挺多的,不会贪图你们纪家的家产。我也还算是有点小本事,就算是不靠着你们家的名头庇佑,我也能给你一方安定。 我知道你喜欢作画,日后你想作画也好,想去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李同显原本想说,自己都可以陪着纪青霭去做,但又担心自己这么说后,她有负担。 第337章 番外·if线(收获) 纪青霭现在已经瞠目结舌,不得不说,她在刚听见李同显说自己可以入赘的时候,觉得这事儿简直荒谬极了。 但是,在听完了李同显的理由后,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似乎很是有些道理。这道理可能听起来不太正统,但是,莫名的,就是让她有了一点动心。 纪青霭早就知道自家祖母为了自己的亲事绞尽脑汁,想要入赘的男子有几个好的呢?现在尚且不能将那狼子野心装一装好,等到日后,真要进了她们纪家的门,说不定还会闹出来多少事。 但是李同显就不一样了。 名义上李同显是入赘她们家,但是李同显自个儿也不缺钱,并不在意她们家的那点家产。知根知底,若是只是做个合伙人的话,从目前看起来,还算是很不错。 就在纪青霭的脑子里出现“好像还不错”的这个念头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再抬头,对上李同显的眼睛时,纪青霭顿时就觉得有些心虚。 李同显若是入赘她们家的话,对她的确是有好处,但是对李同显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纪青霭觉得倒不是自己太不相信李同显,她只是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太公平。 “这应该不好吧?”纪青霭最终还是压住了心头那蠢蠢欲动的想法,“凭你的条件,就算是在余杭城里找个好姑娘,也大有人家想要跟你说亲。入赘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可没一点好处。” 李同显那双放在身后的手,现在忍不住握紧了些。 他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好处? 他别的什么都不想求,但就想要纪青霭这个人。 至少,现在只要纪青霭点头,他就有名正言顺的机会留在她身边。 今日,纪家的老夫人也问了这问题,当着老夫人的面,李同显没有隐瞒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他说,他求得一心人,便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老夫人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并没有真的将他这么一两句年少的爱慕之心看在眼里,反而因为这话,问他若是知慕少艾,日后又移情别恋当如何?毕竟,戏文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圆满都那么少。 李同显思索片刻后,“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这话就是他对老夫人的回答,若是他真会因为日后会移情别恋,那也不会有如今花费心思来寻纪青霭,想要将两人的名分定下来这么一说。 但现在李同显面对的人是纪青霭,他不知道自己若是还用对着老夫人的那一套坦白对着纪青霭,会不会直接将人吓走。 “不是没有一点好处。”李同显最终还是选择坦白,既然想要跟纪青霭日后都生活在一处,他现在对纪青霭的每一次隐瞒,说不定日后都会成为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能跟令娘在一处,就是我的心愿。” “跟我……在一处?”纪青霭震惊地看着李同显,脸上失去了往日里的沉静。 这是什么意思? (前几天春节在外面,没来得及码字,回头写完了再一起放上来,最近大家都不用再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