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已不是原来的二皇子了!》 第1章 初见(上):清醒,殿下失忆了? “殿下,得罪了!” 熟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沐景凌心下升起一阵不安。 正准备转身,脑海里似有什么东西突然荡了开来。 沐景凌不甘地看了前方一眼。 已经大乱的行寨内人声杂乱,火光四闪。 “砰。” 随着一声闷响,沐景凌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同一时间,地球,方景凌住所。 随着最后一个字敲下,方景凌长长出了口气。 新书的权谋线总算架设好了。 “滴滴滴” 聊天软件跳出一条信息。 “方,最近怎么样,头晕的情况还有再出现吗?” “没有了,谢谢关心。” 三个月前的那次晕眩,来得太突然太强烈。 方景凌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幸好是虚惊一场。 正自庆幸,一阵强烈的晕眩感传来,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闯进脑海。 “砰。” 随着一声闷响,方景凌上半身砸在了键盘上。 三天后,百寿园最大的院子内。 再次恢复意识,方景凌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殿下,你终于醒了!” 欣喜的温婉女声传入耳中,方景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一名二十出头,面容姣好,明眸皓齿的美貌女子正朝着他走来。 女子一身侍女装扮,腰间却悬着一块鎏金玉佩,玉佩上的图案是栩栩如生的三只首尾相衔的凤凰。 女子快步走来,很快便到了方景凌身前。 “你是谁啊? 我这又是在哪?” 方景凌头脑还不十分清醒,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女子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眼神中的欣喜转变成了担心。 “殿下,你怎么了? 我是你的近侍沐脂啊,段沐脂,你不认得我了吗?” “殿下?”方景凌呢喃一声,眼中满是迷茫。 段沐脂有些慌了,下意识地便要转身朝房门外走。 “殿下你在这稍等,我这就去请张大夫……” 话音未落,段沐脂的小手已被方景凌拉住。 “等一下,你先不要走……” 清晨的阳光透入院中,段沐脂看了看房间里的方景凌。 此时,方景凌正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段沐脂眼中满是担忧。 昨晚殿下拉着她谈了个通宵,期间,殿下问了她许多问题。 她惊讶的发现,殿下似乎……失忆了。 还是先去问一下张大夫吧。 张大夫医术高明,没准能治疗殿下的失忆。 如此想着,段沐脂轻轻掩上房门,朝着药房快步走去。 药房里,张大夫正在熬药。 “张大夫,这种小事怎么还劳烦你亲自动手。” 一边说着,段沐脂就要去接手。 张大夫连忙摆了摆手,“事关殿下身体,可不是小事啊,还是我自己来吧。 出了什么差错,我可吃罪不起啊。” 听张大夫如此说,段沐脂也不再坚持,拿起一旁的蒲扇给张大夫扇起风来。 “张大夫,你昨天说殿下没有什么大碍?” “是啊,殿下身体强健,确无大碍。 至于为什么会昏迷,有可能是连日劳累所致。” “劳累所致吗……那殿下昏迷了三天,会不会导致记忆丧失啊?” 张大夫一愣,心瞬间悬了起来。 “殿下怎么了?” “张大夫不必紧张,殿下没什么大碍,就是…… 昨晚殿下清醒后,问了我很多问题,似乎对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张大夫眉头紧皱。 段沐脂突然压低声音,“殿下说他昏迷期间,好几次闻到同一种怪异的熏香味。 殿下的失忆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张大夫震惊地看向段沐脂,“你怀疑有人给殿下下毒?” “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任何证据,还请张大夫不要跟别人说。 还有殿下失忆的事,也请张大夫保密。” “放心吧,我会保密的。 晚些时候我去翻一翻医书,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有劳张大夫了。” 城外,大漠深处,马匪行寨。 看完手中的信,马匪首领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沐景凌昨晚醒了。” “很好,安排人送信吧。” “哈克先生,你说沐景凌会上钩吗?” “以我对沐景凌的了解,他如果得知岑嫣被你们送去月国风门关,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前往月国风门关救人。 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宝瓶谷伏击沐景凌,等沐景凌一死,我们再把杀害沐景凌的罪名嫁祸给月国。 沐阳如果得知儿子被月国所害,必然会出兵攻打月国。 到那时,他们鹬蚌相争,我们就能渔翁得利了。” 马匪副首领有些担心:“哈克先生,如果沐景凌不去救岑嫣呢?” 哈克一脸自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还不知道吧,自从七年前的长水战争以后,我和我手下的团队,便被委任专门研究沐景凌。 有关于沐景凌的一切,我都非常了解。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比沐景凌的父亲,甚至比沐景凌他自己…… 都要更了解他。” “哈克先生的情报工作真是做得细致入微,让人佩服啊!” 马匪首领的恭维让哈克十分受用,哈克决定再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运筹帷幄。 “退一万步讲,即便沐景凌真的出于什么考虑,不去救岑嫣,我也有备用方案。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我便会派人把这消息传回皇城,再派人进漠州城传播消息。 到时候他沐景凌,就会变成无情无义的过街老鼠。 而岑嫣在皇城的父亲如果得知了沐景凌如此没有良心,必然会给沐阳施压,到时候沐景凌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救岑嫣。 只要沐景凌来救岑嫣,我们就可以在宝瓶谷伏击他。” “可以沐景凌的实力,我们不一定能……” “放心吧,有岑嫣做人质,他沐景凌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眼见哈克越说越兴起,一旁戴着鬼面具的男子开口道:“开始执行计划吧。” “我这就安排人去送信。” 百寿园第二大院子,寝室。 等人高的铜镜前,一名五官精致、容颜倾城的年轻女子紧闭着一双美目。 此时女子正张开双臂,收腹立腰,婀娜的娇躯绷得松柏一般。 如玉雕成的纤柔双足足尖微分,修长的双腿并拢直立。 身后,两名侍女拉着一件青色衣裙,仔细地帮女子穿戴。 片刻后,衣裙完美地裹上了女子的娇躯。 头挽双髻的侍女搬过一张凳子,放到女子身后。 女子似有感知,随即屈膝坐下。 双髻侍女捧起女子如瀑般的秀发,仔细打理了起来。 另一名圆脸侍女捧来一双白色短靴,放到女子身前。 圆脸侍女蹲下身去,捧起女子的一双美足,轻柔、仔细地替女子穿上短靴。 “小姐,奴婢刚听李武说,二皇子昨晚醒了,真好。”双髻侍女的声音透着几分喜悦。 虽然这二皇子眼光不怎么样,但他毕竟是老爷替小姐选中的人,自家小姐对他似乎也有些好感。 小姐在意的人,自然是不要出事的好。 圆脸侍女似乎有些走神,随口回了句:“有什么好的……” “当然好啊,最起码小姐不用再为二皇子担心了啊。 怎么,你不希望二皇子醒吗?” 圆脸侍女愣了一下,随后说道:“那二皇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找那个岑嫣…… 小姐山长水远地随他来到这大漠边陲,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像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多昏迷几天才好呢……” 女子睁开了眼睛。 察觉到女子的动作,圆脸侍女立时低下了头,“奴婢多嘴!请小姐恕罪。” 见圆脸侍女说错了话,双髻侍女立时转换了话题,“小姐,我们一会要去探望二皇子吗?” 女子再次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第2章 初见(下):华素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隐去了从炉子里飘起的淡淡轻烟。 方景凌闻了闻味道,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这种味道。” “也不是这种熏香吗?没关系,一会我去附近县城再找些不同的熏香来。”段沐脂说道。 方景凌点点头,“好,一会我跟你一起去。” “殿下,不用……” 方景凌摆摆手,止住了段沐脂的话。 “你昨天说我有两个副将,是我的左膀右臂,没错吧?” 段沐脂点头。 方景凌掏出十数张写满字的纸,“这是我安排的一些事,你分别交给他们两个去执行。” “是。”虽然心下奇怪,段沐脂却没多问。 “对了,一会出门买熏香,也叫上他们。” “是。” 看着段沐脂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景凌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 跟段沐脂聊了一个通宵,方景凌渐渐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同时也掌握了不少信息。 方景凌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名叫沐景凌。 季国二皇子,已故皇后独子。 前身原本在军营整顿兵务,突然收到意中人被马匪抓走的消息,当天便率领五十随从出发。 一路风餐露宿,来到了这座位于季国边境,与大漠相邻的城市——漠州城。 在城内官兵的配合下,前身连日对大漠进行搜寻。 终于在几天前,发现了那伙马匪的踪迹。 前身当场便策划出营救行动:由两位副将率人从正面突击,吸引马匪注意力,前身再寻机救人。 这场战斗的结果,接近一半的马匪被剿灭,另一半的马匪则带着岑嫣逃向了大漠深处。 奇怪的是,直到战斗结束,前身都没有出现。 两位副将担心前身安危,以马匪行寨为中心向外搜寻。 最后在距离马匪行寨不远的一块巨石后,找到了前身。 前身身上没有外伤,却足足昏迷了三天,直到昨天傍晚才醒来。 经过信息整合,方景凌推测自己穿越的时间应该就是前身出事的时间。 方景凌依稀记得,昏迷期间好几次闻到同一种奇异的熏香。 每次闻到这股熏香后不久,方景凌便会完全失去意识。 有内鬼! 这个结论让方景凌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虽然从目前的线索来看,这内鬼或内鬼们,暂时还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但现在没起杀心,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起杀心。 他的家人还在等着他回去…… 他绝对不能出事! 一定要尽快搞清穿越的原因,想办法回原来的世界! 段沐脂再次出现在方景凌面前时,带来了两个男人。 左边的男人,容貌清秀,文质彬彬,眉宇间却透出一股难掩的英气。 一身衣着看似普通,细节处点缀的玉石却默默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 这人应该是前身的左副将——付诚。 根据从段沐脂处得来的情报,方景凌很快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付诚,将军府的大公子。 从小就被当做前身的副手培养,成年后先是跟随前身充当护卫。 后随前身前往北方前线,立下了赫赫军功,是前身的左副将。 打量完付诚,方景凌将目光投向右边的男人。 男人外貌粗犷,左脸上有一道菱形伤疤。 乍看之下,身材和衣着都与付诚相似。 但若仔细观瞧,便能发现是个不拘小节的汉子。 这人应该是谭元。 谭元,前身的另一名副将。 本是一名小兵,一次在战场上中了埋伏,即将丧命之际被前身所救。 为了报恩,谭元在前身身边担任亲兵。 因其勇猛善战,立下不少军功。 被前身一步步提拔上来,最后成为前身右副将。 眼见二皇子盯着自己看,谭元心中的歉疚再难忍耐。 “啪”的一声,谭元跪倒在地。 “属下无能! 不但没有能救出岑嫣小姐,还让殿下受了奸人的暗算。 请殿下重重责罚!” 付诚也跪地请罪。 “属下与谭副将同为指挥,请殿下一并治罪。” 看着二人态度真切的请罪,方景凌对段沐脂的信息更添了几分相信。 二将对自己的忠诚应该不假。 “起来吧! 这次营救行动失败的主要责任在我,不怪你们。 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拖累了你们,让你们没能追上那群马匪。” 经过一个通宵的交流,方景凌早已从段沐脂处得知了围剿马匪的前因后果。 “殿下!” 岑嫣在二皇子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付诚和谭元都知道。 如今拯救行动失败了,二皇子心里该是多么的难过…… 可即便这样,二皇子还是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付诚和谭元心下都不由生出一股感动。 “谢殿下不责之恩!” 方景凌伸手扶起了二人,随口问道:“受伤的兄弟都安排治疗了吗?” 谭元回道:“请殿下放心! 弟兄们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已经找军医给他们医治过了,很快就可以恢复。” 方景凌点点头。 “那就好,走吧,随我去平水县。” 四人刚出门口,迎面走来了三名女子。 左右两名女子与段沐脂一样,都是一副侍女装扮。 左边的侍女头挽双髻,容貌俏丽,一双大眼睛充满灵气。 右边的侍女一张圆脸,相貌并不十分出众。 二女手上各捧着一份精美礼盒。 两名侍女中间,是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女子五官精致、气质尊贵、貌美非常。 身着一身青色衣裙,裙上金线绣面,数朵昙花含苞待放。 纤细的腰身上,一条雕花玉带分隔出了女子完美的比例。 将女子衬得曲线玲珑,尤其是修长的下身,十分惹眼。 知道方景凌不认识对方,段沐脂忙向前两步,施了一礼。 “见过华素小姐。” 听到段沐脂对青衣女子的称呼,方景凌这才知晓女子的身份。 华素——当朝次辅华仲的第四千金。 其父早有意与前身联姻,但因前身心中有了岑嫣,所以一直对华素不假辞色。 这次前身前来漠州城,华仲得知后,便让华素也跟了过来。 敏锐地捕捉到段沐脂称呼上的细微变化,华素看了段沐脂一眼。 以往段沐脂都称呼她华四小姐,今天却喊了她的全名。 察觉到华素在打量自己,段沐脂低下头,回避了华素的目光。 华素不再看段沐脂,朝方景凌得体地施了一礼。 “华素见过殿下。” 华素行礼方毕,身后的千凝和百秀紧跟着朝方景凌行了礼。 “奴婢千凝,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万福。” “奴婢百秀,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三位……不必多礼。” 华素看了方景凌一眼,“殿下身体可安好?” 段沐脂低着头,抢先替方景凌回答了华素的问话。 “殿下已无大碍,只是大夫说了,殿下连日操劳,还需静养些时日。” 将段沐脂有些无礼的行为看在眼中,千凝向前一步,就要发难。 华素轻移莲步,挡住了千凝。 见状,千凝只得将本已到了嘴边的责问吞回肚子里。 “殿下贵体无碍,华素便安心了。 殿下这是要出去?” 段沐脂依旧低着头,“张大夫说了,殿下昏迷了三日,最好多出去走动走动。” 华素再次看了段沐脂一眼,这才重新面向方景凌。 “昨夜听说殿下苏醒,华素便想前来探望。 因当时夜深,多有不便。 今日华素备了些薄礼前来,不巧正遇殿下出行……” 说到这,华素将头向后偏了偏。 千凝和百秀会意,将手上的礼盒递给了段沐脂和付诚。 “小小心意,请殿下笑纳。 华素改日再来探望,告辞。” 第3章 路见不平(一):这对爷孙有救了! 下午时分,方景凌等人才将平水县所有种类的熏香购买齐全。 正准备启程返回住所,不远处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冤枉啊,大人!” “冤枉啊!” 带着哭腔的青年女声和苍老的男声,透过人群传来,语气里满是哀求。 “沐脂,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 段沐脂费力地挤过人群。 前方街市上,两旁的住户门窗紧闭,生怕惹上一点麻烦。 街市中央,两名衙役分别捉住一名年轻女子的双手,将她往前拖拽。 衙役身后,年迈的老汉抱住其中一名衙役大腿苦苦哀求。 “大人开恩啊!大人开恩啊!” 老汉没有读过书,面对眼前的变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地哀求。 被老汉抓住的衙役用力扯了扯大腿,想将老汉挣开。 奈何老汉抱得太紧,衙役只好用话语威胁。 “张老汉我告诉你…… 妨碍公人办差,也是犯法的。” “大人啊,小兰真是冤枉的!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你们要抓……要抓就抓我吧。” 衙役又好气又好笑,“抓你?你个老头,我们抓你有什么用? 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可抽你了!” 说到这,衙役扬了扬手上的鞭子。 “不要!你们不要打我爷爷……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打…… 爷爷,你放开他吧,他们只是找孙女去问一下话,不会有事的。” 嘴上说着宽慰的话,张小兰的泪珠已滑落了下来。 县衙的衙役为什么要带她走,她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想。 “不行! 小兰,你爹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我不能再看着你也被他们带走……” 张老汉一直摇头,抱住衙役大腿的手却是更紧了。 前阵子,知府的公子曾委托媒婆上门,提出想纳他孙女为妾室。 因为知府公子的名声实在太差,他儿子张阿牛便拒绝了。 前两天,儿子张阿牛犯了事,被抓进了县衙大牢。 今天,县衙的人就又上门了。 硬说孙女小兰是同伙,要把人带走。 张老汉从张家村一直追到县里,眼见离县衙门越来越近,张老汉也顾不得其他,抱住其中一名衙役的大腿便不放。 爷孙二人的哭求声传向四周,引得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这不强抢民女吗?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爷孙俩指定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没犯事,衙门的公人怎么会抓人呢?” “王媒婆,你有没有良知啊?怎么帮欺负人的说话。” “我说错了吗?没犯事? 没犯事,怎么就偏偏抓她不抓别人呢。” “我听说呀,这张老汉的儿子抢了外国粮商的粮米。 衙门怀疑她孙女是同谋,所以才来抓人的。” “听见了吗?张屠户你听见了吗?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你还说我没有良知,你有良知,你有良知帮强盗说话……” 整合了下眼前所见和围观群众所说,段沐脂快速返回方景凌身旁。 “殿下,前面是县衙的衙役在抓人,抓的是一对爷孙。 似乎是因为老人的儿子犯了事,刚刚的哭求声就是老人和孙女发出的。” 谭元眉头大皱,“老人的儿子犯的事,为什么要抓老人和他孙女?” 谭元是穷苦出身,在老家时没少被地保和衙役欺负。 对于底层老百姓被欺压的痛苦,谭元感同身受。 只叹他如今已不是平民身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更可叹,二皇子如今心系岑嫣,怕是没有闲心管这闲事。 要不然,他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横行乡里的祸害。 可恨! 谭元握了握拳头。 耳边突然传来了方景凌的声音。 “走,去看看。” 谭元不由一愣。 自己没听错吧? 岑嫣小姐如今下落不明,二皇子连吃饭睡觉都没心思,怎么会管这些闲事? 就在谭元一愣神间,方景凌已向前走了数步。 谭元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喜色,跟了上去。 这对爷孙…… 有救了!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衙役班头往地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随着鞭子响亮的声音升起,围观群众瞬间安静下来。 “都给我听好,所有不关事的人都给我闪开!” 说到这,衙役班头转向身后的衙役。 “洪福,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谁再敢挡路,就给我用鞭子抽他们!” “得嘞,堂哥。” 衙役班头威胁的话语很快起了作用,四周围观的人开始纷纷向两旁退去。 看着人群的动作,衙役班头得意地勾起嘴角。 但很快,衙役班头上勾的嘴角便止住了。 街市中央,三男一女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 依旧站在原地看向这边,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衙役班头心下冷笑。 还真有不知死的。 正准备出手教训面前这四个不长眼的家伙,身后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放手,你敢妨碍公人办差。” 洪福用力拉扯着手上的鞭子,想将鞭子从面前的壮汉手中抽回。 适才,因为一直挣脱不开张老汉。 洪福不由发了狠,照着张老汉背上便是狠狠一鞭抽下。 没想到,鞭子没能落在张老汉背上,却被一名壮汉抓住了。 “松手! 我让你松手听到没有?” 壮汉紧紧拽着鞭子。 “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你怎么下得去手? 难道你们家里都没有老人吗?” 连续的反问让洪福有些恼羞成怒。 “我刚刚已经警告过他了,是他自己找抽…… 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信不信把你也抓起来。” 壮汉丝毫不让步,“你把老人家和他孙女放了,我立刻便松手。” 听着洪福和壮汉的对话,衙役班头笑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尽遇到些找死的。” 说着,衙役班头瞪了方景凌等人一眼,走向壮汉。 “我还就告诉你了…… 今天如果没有你出头,我本来是不打算抓这个老头的…… 但是因为你要跳出来强出头,所以我便要把他…… 抓!起!来!” 说到这,衙役班头脸上的冷笑转变成阴狠神色。 壮汉又急又气,“你们……” “张老头,要怪你就怪这家伙强出头吧…… 来人,先把这阻差办公的刁民给我拿了。” “是,”三名衙役应了一声,朝着壮汉扑了上去。 壮汉虽然健壮,又怎么敌得过三名衙役。 很快,壮汉便被扭绑了起来。 解决掉一个刺头,衙役班头心情好了不少。 转身面向仍站在街市中间的方景凌等人,示威般甩了甩鞭子。 “带走!谁再敢挡路,当场给我抽50鞭子。” 第4章 路见不平(二):平身! 平水县衙门,赵仕途正端坐椅子上看书。 时不时端起茶杯,品一口茶。 “大老爷,不好了…… 不好了,大老爷” 被衙役搅了雅兴,赵仕途颇为恼怒。 “会不会说话?老爷我好着呢!” 衙役伸手在嘴巴上不痛不痒地扇了一下,“小的失言!” “陈虎啊陈虎,你说你,当差也有三四年了吧? 一遇到点什么事,还这么沉不住气。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遇到事情不要着急,要冷静…… 我们吃公粮的,要沉稳。 老这样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大老爷,真出事了。”衙役一脸焦急。 “这么屁大点的县城,能出什么事?” 赵仕途不以为意,边说边又抿了口香茶。 嗯,香气沁人! “五老爷在街上抓人,遇到了二皇子。 五老爷不认识二皇子,要抽二皇子……” “啪嗒” 赵仕途手一抖,杯子落到了地上,瞬间碎开了花。 “你,你刚说什么?” “小的刚经过街市,亲眼看到五老爷拿着鞭子指着二皇子。” “你没看错?”赵仕途站起身来,紧盯着陈虎。 此时他多么希望,陈虎口中能给出个否定的答案。 “没看错,上回接驾,小的也在场,就是二皇子和他的两位副将!” 衙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赵仕途耳中,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赵仕途身体一震,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要不是及时扶住了椅子的扶手,早已跌坐在地。 “快,快把那群混蛋都叫起来,随我去接驾。” “是。” “回来!” “大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快带上几个人先赶过去,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拦住洪忠!” 街市上。 洪忠说完威胁的话语,目光便在方景凌等四人的脸上来回切换。 最左边的女人,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厌恶神色。 女人旁边,剑眉星目的男人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再右边,是一名脸上有疤的男人,此时正满脸怒意地看着自己。 要不是身边另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拉着,洪忠甚至怀疑对方会直接冲向他。 眼见面前四人神情各异,或厌恶、或平静、或愤怒、或玩味…… 偏偏就没有他最想看到的后悔、恐惧和慌乱。 看着方景凌等人有些反常的反应,洪忠有些吃不准了。 这四人该不会是知府衙门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洪忠缓和了神色,走上前去,试探地问道:“四位莫不是府衙上的?” 方景凌平静地回道:“不是。” “不是府台衙门的,难道是臬司衙门的?” “也不是。” 听到连续的否定回答,洪忠松了口气,语气再次不善起来。 “那你们是什么人? 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跟官差过不去? 难道是敌国的奸细……” “放肆!” 洪忠的话还没说完,已被谭元如雷般的声音打断。 到底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将军,平时看,不过是个糙汉子,可如今一发威,那如猛虎般的气势便油然而生,瞬间压得洪忠有些喘不过气来。 洪忠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看了看谭元,又看了看方景凌。 这脸上带疤的汉子,很明显只是随从。 连随从都有这样惊人的气势,那这个人的身份只怕当真非同小可。 洪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正准备再次开口询问,远远地就看到县衙的陈虎带着人急急地往这边赶。 察觉到洪忠的目光焦点变了,方景凌回了头,也看到了往这边赶的陈虎。 身旁,付诚低声向方景凌汇报:“殿下,这人属下有印象。 上次接驾的时候,他是护卫的一员,好像叫陈虎。” 方景凌有些诧异。 他记得段沐脂说过,上次接驾是十数天前的事。 当时他们一群人马不停蹄地急赶而来,几乎没有休息就进了大漠搜寻岑嫣的下落。 而陈虎不过是当时众多护卫的一员,身份可以说是无足轻重。 没想到,付诚竟然连这样的小人物都能够记得。 怪不得能成为前身的左膀右臂。 方景凌不由在心下暗暗赞赏。 “你去拦住他。” “遵命。” 付诚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转瞬便从方景凌身边移动到陈虎身前。 好一会,陈虎才反应过来。 正准备行礼,却被付诚拦住。 眼看着付诚如鬼魅一般,转瞬便去到了陈虎身前。 洪忠本就悬着的心彻底悬起来了。 这人绝对是解放了魂力的高手! 能有这样的人做护卫,怕不是个封疆大吏。 洪忠看方景凌的眼神逐渐变得恭敬起来。 方景凌也同样被付诚的身手震惊到了。 这个世界的语言、官职、乃至文化,都跟地球的古代有诸多相似之处。 也因为这样,方景凌才会不自觉地认为,这个世界的武力跟原来所处的世界差不多。 如今看来,两个世界的武力上限,恐怕有着天壤之别。 看来自己还是掉以轻心了。 暗骂一声大意,方景凌决定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你可是准备带他们回县衙?” “啊?” 洪忠此时正飞快转动脑子,想着该怎么收场。 冷不丁听到方景凌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方景凌伸手指了指张老汉。 “啊,这个,张老汉一家是案犯的亲属,有重大涉案嫌疑…… 当然了,有没有罪要审过才知道。 卑职职责所在,必须将他们带回县衙。” 方景凌点点头,“正好,我们也准备去县衙……”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大喊。 “下官赵仕途! 不知二皇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方景凌一怔,回过身去,只见付诚身前不知何时已多了数十人。 为首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地看向这边。 赵仕途的喊声惊动了众人,见状,方景凌轻叹口气,朝付诚挥了挥手,付诚随即退开。 没有了付诚阻拦,赵仕途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方景凌面前。 “下官平水县令赵仕途,参见二皇子殿下。 不知二皇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随着赵仕途的话音落下,身后跟着的县衙大小官吏纷纷下跪。 “参见二皇子殿下!” 数十人的齐声高喊,响彻街市。 眼前的一幕,直看得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 数息后,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朝方景凌下跪参拜。 “参见二皇子殿下!” 看着面前跪了一片的官吏和百姓,方景凌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他写过不少类似的桥段,也渐渐开始接受二皇子这个身份。 可真正面对这么多人的参拜,还是头一次。 方景凌下意识地便看向身旁的段沐脂,段沐脂低下了头。 方景凌反应过来,段沐脂的身份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替自己说话。 轻轻吸了口气,方景凌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免得声音发抖。 好一会,方景凌终于吐出了那两个字。 “平身。” 第5章 路见不平(三):下官失职!下官有罪! 县衙内衙。 洪忠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小的吃屎迷了眼,没能认出殿下。 冲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洪忠肠子都要悔青了。 从四人站在路中央不让路开始,自己就应该察觉四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可这个猪脑子,怎么就没往深里想呢…… “起来吧。” 看了眼面前磕头如捣蒜的洪忠,方景凌抬了抬手。 洪忠固然可恨,可一个劲地磕头,还是让方景凌这个刚从原世界魂穿过来的,有些不适应。 “小的不敢…… 殿下不责罚小的,小的…… 小的自己掌嘴。” 冲撞皇子这事可大可小,今天的事能翻篇要尽量翻篇。 不然皇子殿下哪天心情不好了,随时可以借这个事由找自己麻烦。 想到这,洪忠狠下心来,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起来。 “啪……” “啪……” 刚抽两下,就听到付诚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殿下让你起来没听见吗? 还是要我过去扶你? 起来!” 洪忠身体一震,浑身一个激灵,立时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 “不敢……不敢……” 方景凌暗暗好笑,看了看洪忠的脸。 刚刚的两巴掌留下的掌印清晰可见,洪忠的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方景凌心思一动,看不出来,还是个狠人。 说不定能用得上…… 见方景凌盯着自己的脸看,洪忠装作不经意地抽了抽嘴角,好让嘴角那丝血迹扩大一些。 方景凌移开目光,转向赵仕途。 “赵大人,听说张老汉的儿子抢劫了外国粮商,具体是怎么回事?” 赵仕途一愣,一时摸不准方景凌的意思。 “殿下恕罪!下官近日身体不适,无法视事,还没来得及过问此事……” “赵大人身体不爽?” “只是一些小疾,有劳殿下下问,下官感愧无地。” 向方景凌施了施礼,赵仕途转向洪忠。 “还不快把张老汉儿子一案从头说来。” “是这样的,张老汉的儿子叫张阿牛,是张家村的一个庄稼汉。 前些日子突然跑到县上……” 说到这里,洪忠有些心虚地看了方景凌一眼。 “抢劫了莫塔里先生的粮行。” 知道方景凌不认识莫塔里,赵仕途连忙给方景凌讲解。 “殿下,这位莫塔里先生,是特马西公国来的粮商。 在本地收购粮食,出手十分大方,深受百姓的爱戴。” 洪忠连忙顺杆子爬,“殿下,这莫塔里在本地很有名望。 张阿牛抢了他的粮行,小的职责所在,不得不彻查。 这才去张家村,想把张老汉和他的孙女请回来协助调查……” 说完,洪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方景凌。 见方景凌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说道:“就是手下行事有些不妥,请殿下降罪。”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方景凌说话,赵仕途板起脸训斥洪忠。 “洪班头,不是本官说你。 本官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对待老百姓要有耐心,要和善。 就算是老百姓一时不理解你们的难处,不配合,也不能对老百姓动粗嘛。 那张老汉都这么大年纪了,头发都白了一半,你怎么下得去手? 想想你们的父母,想想你们的老人!” “是是是,大老爷教训的是,小的一定深刻反省! 一会小的就跟手下弟兄,每人自领二十板子。” 赵仕途陪笑着问方景凌:“殿下看这么处理行吗?” 方景凌回道:“我等只是路过,并没有要干涉赵大人公务的意思。 赵大人身体抱恙的这些天应该也积攒了不少公务,我等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下官惭愧,下官恭送殿下。” 一行人刚走出县衙门口,两道人影冲向方景凌。 “大胆!” 话音刚落,付诚已出现在两道人影面前,伸手拦住了两道人影的去路。 与此同时,谭元也护卫到了方景凌身前,警惕地看着四周。 冲过来的两道人影,分别是张老汉的孙女,和为张老汉出头的壮汉。 由于付诚突然出现,二人都止步不及,猛地撞上了付诚。 付诚的身子如山岳一般岿然不动,反将二人震得后退了两步。 二人心下惊骇,连忙下跪。 “殿下,我爹爹只是偷窃,并不是抢劫啊。 城里的粮食一天比一天贵,我们村附近的野菜和树皮都被扒光了…… 两三天没有吃的,我们实在饥饿难忍…… 爹爹都是为了我和爷爷,这才一时糊涂,求殿下开恩,给条活路吧!” 张老汉的孙女边磕头边哭诉,泪水沾上地面的尘土。 一张青春的脸庞,转瞬变得脏乱起来。 仿佛被张老汉的孙女感染,壮汉声音也有了一丝哽咽。 “阿牛真的是不得已才做了错事。”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啊!” 赵仕途脸色十分难看。 “洪忠,怎么回事?!” 洪忠心里万马奔腾,恨不得当场踹死这群不晓事的手下。 都这么半天了,就在这里干等着,也不知道把人弄走。 “张阿牛抢劫粮行,手下是这么报上来的…… 但是,现在听他女儿这么喊冤,没准…… 没准是手下弄错了,张阿牛的案子,也许存在误会。” 赵仕途大怒。 “混账! 没有搞清楚,怎么能随便定罪?!” 洪忠连忙下跪,“小的该死,请大老爷责罚。” 赵仕途不再看洪忠,转向方景凌。 “下官失职!下官有罪! 因为下官的恶疾,竟致使治下百姓蒙冤。 下官惶愧无地! 张阿牛一案,下官一定连夜彻查。 绝不让百姓受冤。” “赵大人辛苦!”方景凌的声音冷了不少。 赵仕途心下暗暗叫苦。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岂敢言辛苦二字。” 方景凌不再理会赵仕途,问壮汉和张老汉孙女。 “你们知道你们刚刚撞的是谁吗?” 壮汉和张老汉孙女摇了摇头。 “不知道。” “民女不知。” 方景凌朝付诚说道:”告诉他们。” “遵命!” “本将付诚,季凌军左副将,领镇北大将军府佥事,袭爵英武侯。” 壮汉和张老汉孙女抬头看付诚,他们并不知道付诚报出的这一连串名号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比县太爷还要大许多的官。 而他们刚刚冲撞了这个大官。 听那位二皇子的语气,显然要拿他们问罪。 张老汉孙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用满是尘土的手擦了擦满是尘土的脸。 “民女冒犯大人,甘愿受罚,求大人们公道处置我爹爹盗窃一案。 另外,这位大哥冲撞大人是为了民女一家。 求大人网开一面,所有责罚,民女愿一力承担。 第6章 破局(一):大胆!你怎么敢烧殿下的信?! 眼见张小兰如此义气,壮汉只感觉一股热血上涌。 “大人,殿下,我张壮一人做事一人担…… 不,最好能让我把小兰他们的事也担了。 就是砍了我,我也认了。” 方景凌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地拉扯上。 “怎么处置你们,得问付将军……” 方景凌话刚说了半句,张老汉关心则乱,连忙上来求情。 “殿下开恩啊,要抓你就抓我吧,放过两个娃儿,他们还年轻……” 方景凌正愁没有借口把张老汉也带走,眼见张老汉自己送上门,方景凌也就不客气了。 “行,既然你有这样的要求,那就一起带走吧。” “啊?” 听到方景凌的话,张老汉爷孙和张壮一时都愣住了。 方景凌不再理会张老汉等人,回头问赵仕途。 “他们冲撞了我的副将,现在我要把他们带走,赵大人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赵仕途连连摆手。 “那我们就告辞了。” “恭送殿下!” 正准备招呼付诚等人出发,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殿下留步!” 方景凌有些郁闷。 今天是怎么了,自己每次想回去就有人出来打断。 几道人影匆匆赶来。 领头人穿着一身官服,走近方景凌后快速行礼。 “卑职漠州知府郑清泉,见过二皇子。” “免礼。”方景凌渐渐习惯了二皇子的身份,举手投足也自然了许多。 “谢殿下。” “郑大人有事?” “确有急事要禀报殿下,可否请殿下回驾内堂。” 说着,郑清泉从衣袖里抽出了一封书信,露出一角给方景凌看。 “此事可能关系岑小姐。”郑清泉声音很轻。 方景凌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郑清泉说的岑小姐是岑嫣,前身的爱人。 “赵大人,看来还要打扰你一会。” “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和府台大人能驾临县衙,是下官的荣幸。 下官这就让人去安排些酒菜,让殿下跟知府大人边吃边谈。“ 郑清泉听得暗暗摇头。 这个赵仕途真是一点轻重都不会分,自己带来了岑嫣的消息,二皇子哪还会有心思喝酒? 郑清泉正准备提点赵仕途两句,突然便听到方景凌说道:“如此便有劳赵大人了。” 郑清泉惊讶地看向方景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没有听错吧?! 二皇子竟然真的接受了赵仕途边吃边聊的提议?! 要知道,二皇子刚赶到漠州城那天,自己不过想请二皇子稍作休息,立时便遭了二皇子冷眼。 随后二皇子更是连脚都没歇一下,就带着人进了大漠寻找。 这么多天来,每次听到有岑嫣的消息,二皇子都会马上变得急不可耐。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外面天还亮着,略显昏暗的膳馆内已点起了烛火。 看了看同桌的赵仕途和洪忠,郑清泉心下大感郁闷。 他到现在也没想通,二皇子为什么要邀请他们一起入席。 赵仕途也就算了,大小也是个官。 可这洪忠,不过是个小小的班头,何德何能跟一个县令、一个知府、还有一个皇子一起同桌用餐? 真让人搞不明白。 郑清泉心下不悦,洪忠内心却是狂喜。 本以为冲撞了二皇子要倒大霉,没想到二皇子不但没责罚他,还邀请他同桌用膳。 看来二皇子对自己颇为欣赏啊。 菜过五味。 眼见方景凌始终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郑清泉终于按耐不住。 “赵大人,洪班头,我跟殿下有要紧话说,你们回避一下吧。” 赵仕途和洪忠闻言,一同站起身来。 二人正准备离开,就听方景凌说道:“赵大人、洪班头,你们用不着回避,坐吧。” 郑清泉一愣,再次大感意外。 先前但凡有岑嫣的消息,二皇子都要求严格保密的。 二皇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郑大人不必疑虑,有什么事,但讲不妨。” 郑清泉只好从袖子里将信拿了出来。 “殿下,卑职的手下今天在大漠搜寻马匪踪迹的时候,抓住了一名可疑人员。 这封信,就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 殿下之前说过,一切可能跟岑小姐相关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给殿下。 卑职不敢怠慢,截获此信后立刻便动身前往百寿园。 不想却被告知,殿下已来了平水县,于是卑职便立刻出发,总算在殿下离开前找到殿下。” 方景凌假装听不懂郑清泉话语中的邀功之意,接过信件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封密封的信件,信封上写着:风门关覃大人亲启。 封口处封有烤漆,烤漆面完好无损。 “郑大人没看过里面的内容?”方景凌问。 “此信可能与岑嫣小姐有关,卑职不敢私自拆阅。”郑清泉答。 “既然没有看过信的内容,郑大人为何会觉得跟岑嫣有关呢?”方景凌又问。 郑清泉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卑职曾听说,大漠的马匪有不少跟月国风门关守将覃才有勾结。 马匪们常给覃才进献劫掠来的财宝和女人,以换取粮食、饮水、马匹和军械。 经过殿下连日来的扫荡,大漠里的马匪大多分崩逃散。 现存的最大一伙马匪,就是绑架岑嫣小姐的那伙马匪。 那伙马匪上次遭遇殿下围剿,损失惨重。 因此卑职猜想,他们很可能会去找覃才交换物资,加上被抓那人的衣着打扮跟那伙马匪一样。 卑职这才大胆推测,信上可能有关于岑嫣小姐的消息。” 听完郑清泉的回答,方景凌意味深长地看了郑清泉一眼。 郑清泉回避了方景凌的目光。 方景凌盯着信看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来,将信封举过头顶,做端详状。 席上众人都没想到方景凌会有这一动作,一时都被吸引了目光。 方景凌用右手拿着信封看了一会,又换左手拿着信封看。 好一会,方景凌才将信收回胸前。 “奇怪……” “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郑清泉莫名有些紧张。 “这信封上的字迹似乎有些熟悉……” 郑清泉愣了一下,“殿下认得这信上的字迹?” 方景凌没有回答,继续盯着信上的字看。 看了一会,方景凌往右边移了移身子,那是洪忠的方向。 眼见方景凌似乎看不太清,洪忠连忙从一旁的桌上拿过烛火,为方景凌照明。 见洪忠果然懂事,方景凌看得愈发投入。 眼看着方景凌的眼离信封越来越近,似乎还是看不太真切,洪忠忙把烛火又往方景凌方向移动了一些。 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微风,将烛火吹向了信封。 下一息,烛火点燃了信封,方景凌手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小火球。 方景凌惊呼一声,将手上的火球抛到地上。 没多久,火球熄灭了,只留下了一小片灰。 看着尚未拆封的信件化成了灰烬,郑清泉又惊又急。 “大胆!你怎么敢烧了殿下的信?!” 洪忠一脸懵逼,却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跪地求饶。 “小的该死!请殿下恕罪!” 本来是想趁机讨好二皇子的,没想到反惹出祸来。 这信也是奇怪,怎么一点就着,而且还烧得这么快。 “小的不是有心的,请殿下恕罪!” 方景凌一脸懊丧,“算了,洪班头也是一番好意。” 洪忠如蒙大赦不住叩头,“殿下宽宏大量!小的谢殿下不责之恩。” 方景凌轻叹口气,“也怪我看得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烛火。” “是小的自作聪明,误了殿下大事,小的该死!” “事已至此,再想办法补救也就是了,你起来吧。” 郑清泉瞪了洪忠一眼,“殿下宽宏大量,饶了你的狗命,还不下去。” 训退了洪忠,郑清泉问方景凌。 “殿下,那送信之人卑职已经带来了,就在衙门外的马车之中。 卑职是现在就将人带来给殿下审问,还是将人交给付将军或谭将军?” 第7章 破局(二):试探·信是殿下故意烧的 郑清泉的问话,表面上是给方景凌选择,实际上已经帮方景凌做好了选择。 付诚和谭元都是方景凌的人,所以不管方景凌怎么选,都等于把人交到了方景凌手上。 方景凌并不上套,做出一脸为难神色。 “景凌昨夜接到紧急军报,最近几天都会比较忙。 那个送信的人,就有劳郑大人暂时代为看管吧。” 郑清泉愣住了。 这怎么跟自己想得不一样? 以自己对二皇子的了解,二皇子应该迫不及待地提审送信人才对啊。 就算不提审送信人,二皇子至少也应该把送信人看押在眼皮底下。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二皇子非但不提审送信人,还将锅甩回给自己。 自己才是不粘锅啊! 二皇子,你可是个有担当的人,怎么也开始学会甩锅了。 满心郁闷,郑清泉正准备找个借口推脱,不想突然就看到方景凌朝自己一礼。 “景凌这里先谢过大人了。” 郑清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回礼,下意识地便说道:“殿下折煞卑职了,些许微劳何敢劳殿下言谢,卑职自当尽力……” 话刚出口,郑清泉就后悔了。 该死,自己这爱客套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 此刻的郑清泉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个耳光。 但话已出口,郑清泉也不好再反悔,只好使出之前在二皇子面前百试百灵的招式——装可怜。 郑清泉挤出一脸的为难和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方景凌。 二皇子啊,你看卑职这么为难,要不就像之前一样,成全了卑职,把人带走吧。 郑清泉脸上的为难和可怜,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然而方景凌却没有再看郑清泉哪怕一眼,转而向赵仕途说道:“赵大人,我等今日买了不少东西。 又要带走张老汉几人,人手有些不足……” 赵仕途十分有眼力见,没等方景凌把话说完便主动说道:“殿下勿忧,下官这就安排人替殿下分劳……” 正准备喊人,一旁的洪忠突然毛遂自荐。 “大老爷,小的愿意替殿下效力。 也请殿下给小的一个机会,让小的将功折罪。” 刚刚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现下一定要尽力补救。 “这……” 洪忠刚刚才不小心烧了二皇子的信,赵仕途有些犹豫。 方景凌没有再给赵仕途犹豫的时间。 “洪班头这样说,若不让洪班头去,倒显得我真的见怪了…… 如此,就有劳洪班头了。” “不敢,不敢,能为殿下效力是小的的荣幸!” 目送着方景凌等人远去,郑清泉心中的郁闷再难忍耐。 “该带走的不带走,不该带走的反而带走了……” “府台大人。” “有什么事,说!” “府台大人请到内衙叙话。” 郑赵二人进了内衙,赵仕途清退左右。 “府台大人也看到了,殿下已经介入了张小兰的事,下官怕是不能将张小兰送到府上了。” 郑清泉一愣,随后大怒。 “放屁,本府什么时候让你把那什么张小兰送我府上了?” “府台大人还不知道? 上个月,府台的公子经过张家村,见到了正在捡枯枝的张小兰。 府台公子对张小兰一见钟情,派媒婆上门提亲,被张阿牛拒绝了。 随后府台公子便找到了下官,让下官给他想想办法。 正好张小兰的爹张阿牛犯了事,下官本想借此机会将张小兰弄来……” 没等赵仕途说完,郑清泉已大怒地打断了他。 “一见钟情,又是tmd一见钟情。 你去问问这个孽障,前面的四房,哪一个他不是一见钟情? 还有你们……你们怎么也跟着他胡来?! 是觉得本府这个知府当得太舒服了是不是?” 看着眼前被气得破口大骂的郑清泉,赵仕途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拍一拍府台大人的马屁。 没想到马屁没拍到,反而落了一身的埋怨。 “姓赵的,本府问你,殿下知道这件事了吗?” “应该还不知道。” “应该?什么叫应该?” “肯定不知道。 据下官所知,殿下也是今天才刚到平水县,遇到张老汉是巧合。 对于府台公子看上张小兰的事,殿下肯定不知情。” “你刚说什么?” “下官说府台公子看上张小兰的事,殿下还不知情。” “哪个看上张小兰了? 本府问你,哪个看上张小兰了? 洪忠他们抓张小兰爷孙,是因为他们被怀疑是张阿牛的同伙。 不是因为那个逆子看上了张小兰,你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 见赵仕途终于开窍,郑清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那个张阿牛现在何处?” “在牢里。” “你去,今天就去,好好安抚。 搞不好殿下这几天会召见他,你好好跟他沟通一下,让他知道见了殿下以后该怎么回话。 记住,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下官晚些时候便安排人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安排人?到时你亲自去!” 郑清泉几乎要吼出来。 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让人不省心的下属。 “是是是,到时下官亲自去。” 回到百寿园,方景凌回头吩咐几人。 “谭元,你去安置下张老汉爷孙和张壮。” “末将领命!” “沐脂,你跟谭元一块去,先设法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是。” “付诚,你去把洪忠找来,就说我有事请他帮忙。” “属下遵命。” 离开的路上,谭元终于忍耐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那个洪忠,典型的小人,殿下之前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不久前他还烧了殿下的信。 可殿下非但不责罚,还让他办事,真搞不懂殿下怎么想的。” “殿下神机妙算,岂是我等可以知晓,再说了,那信是殿下故意烧的。”付诚说道。 “你说信是殿下故意烧的?” “你没注意到吗? 方才,殿下一手将信举过头上看的时候,另一只手在杯里沾了酒。 然后借换手的时候,将酒抹到了信的背面。 紧接着又用另一只手,重复了一次这样的操作。 不然你以为,那信为什么一点就着?” 说到这,付诚看向段沐脂。 “殿下的小动作,想必段姑娘也看到了吧? 不然段姑娘也不会跑去开窗。” 段沐脂轻笑,“付公子还是这么敏锐。” 谭元一愣,“合着就我没看出来。” 段沐脂再次轻笑,“你刚刚的注意力都在洪忠身上,恨不得当场打他一顿,哪里还会注意到别的。” 谭元有些不好意思。 “有这么明显吗……没办法,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洪忠这样的人。” “行了,就聊到这吧,莫要耽误了殿下的差事。” 院子内。 方景凌依照着手上的记载,一一检查着相应的布置。 方景凌手上拿着的,是他早上交给段沐脂的十数张文书的副本,这是他今早特意准备下的。 文书上面记着的,是方景凌给付诚等人安排的事。 如:院子最东边的角落摆一盆花,花盆里放上三粒白色棋子和两粒黑色棋子。 隔两步再放上另一盆花,花盆里插两根筷子。 诸如此类,都是一些繁琐、细小、无意义的安排。 在确认自己的每一项安排都被执行到位后,方景凌心下颇感惊讶。 从今早的突然布置任务,再到去平水县购买熏香。 方景凌做这些安排的目的,是为了测试付谭等手下的服从性和执行力。 早上给付谭二人布置大量繁琐无意义的任务时,方景凌故意没给时间节点。 随后,方景凌又叫上付谭二人同游平水县。 在平水县时,方景凌也故意绝口不提早上布置的任务,只谈论一些有的没的。 本以为付谭二人要到明天,甚至后天才能完成他布置的任务,执行上也应该多少会打些折扣。 没想到方景凌他们刚回来,参将王离就向付诚交了令。 更让方景凌没想到的是,那些琐碎、无意义、甚至有些荒唐的安排,竟都被一丝不苟地执行到位。 付谭二人甚至没有向方景凌问过一句,为何要这样安排。 看来前身在军中是说一不二的主,付谭二将指挥手下也能如臂使指。 就早上那点时间,付谭二人能跟手下交流的事十分有限。 但凡手下有一点疑虑,方景凌那些离谱的要求都不可能被如此完美的执行。 还真是一批靠得住的下属。 “殿下,洪班头请到。” 付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小的洪忠,参见殿下。” “免礼。” “殿下找小的来,可是有差事要交给小的办?” “确实有件小事,想要劳烦洪班头。” 第8章 破局(三):试探·二皇子变得有品味了 院子内,千凝正指挥着一众仆人。 “小红,马上就到换香的时间了,你还不快准备。” “李武,不是让你找人把内堂的屏风搬走吗,怎么还没搬?” “小姐还不满意啊?小的看小姐也没说什么啊……” “小姐金口玉言,能自己跟你说吗? 让你搬走就搬走,以后这么俗的屏风就别送来了。” 千凝很郁闷,来这里半个月,她都发了好几次火了。 这里的仆人,就没一个晓事的,真是少看一眼都会出岔子。 虽然小姐说过,在这大漠边城不用太讲究。 但她身为小姐的随行侍女,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小姐受了委屈。 千凝正郁闷间,突然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奴婢千凝,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方景凌笑道。 眼前这名叫千凝的侍女俏皮可爱,两只大大的眼睛灵气十足。 比起圆脸的百秀,千凝看着是要顺眼许多。 “华素小姐在吗?” “小姐正在书房看书,殿下请随我来。” “哦,不必了,我在这里等吧,你先去通报。 这里花团锦簇的,十分雅致,我正好欣赏欣赏。” 华素住的院子要比方景凌的院子小不少,然而景致却远胜方景凌的院子。 听到方景凌夸赞院内景致,千凝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 “这些都是根据小姐的喜好布置的,这大漠边陲土地贫瘠,好些花草都没能找到。 殿下以后如果驾临华府,那里的花园保证让殿下大饱眼福。” 说着,千凝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总感觉二皇子醒来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变得儒雅随和了; 也变得更有品味了! “好,有机会一定打扰。” “殿下请在这稍候,千凝这就去告诉小姐。” 临走前,千凝转头吩咐李武。 “李武,没看到殿下的随从手上拿满了东西吗?还不快去接一下。” 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洪忠跟在方景凌身后,手上抱了大大小小十来个锦盒。 锦盒堆得高高的,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不要紧的,小的不累。” “把东西给他吧。” “诶。” 将东西分给李武和另一名仆人,洪忠擦了擦汗,有些夸张地喘起粗气来。 方景凌只做不闻,四下参观了起来。 院内的各色花草,明显是经过精挑细选和用心打理的。 颜色搭配得十分融洽,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舒服。 在这大漠边城之中,竟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果然是千金大小姐! 正欣赏着,一道曼妙的青色身影闯进了方景凌眼帘。 是华素。 此时的华素依然是一身青色衣裙,然而方景凌却敏锐地发现了些许不同。 方景凌记得,早上见华素的时候,衣裙上的金线昙花是含苞待放的状态。 而华素现在穿的这件衣裙上,那金线昙花却已然是盛开的模样。 仔细打量了华素身上的衣裙,方景凌确定,这件青色衣裙,除了金线昙花这一处细节外,与早晨那一件别无二致。 真是个精致的女人! 就在方景凌暗暗感叹的时候,华素已款款走到方景凌身前。 “华素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 今早因为有些军务烦心,所以怠慢了华小姐,还望华小姐不要见怪。” “华素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见怪。 方景凌笑了。 “今天出行平水县,见到市面上的熏香成色不错。 想起今早对华小姐失礼,心下歉疚,便想买些熏香聊表歉意。 但不知道华小姐喜欢哪种熏香,索性便都买了些来,还望华小姐笑纳。” 方景凌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华素的反应。 华素一张俏脸平静无波,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 “殿下有心了。” 华素的声音刚刚落下,付诚急急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启禀殿下,有紧急军报。” 还没等方景凌回应,华素身后传来了百秀的嘀咕声。 “这紧急军报来得还真巧啊。” 付诚面不改色,方景凌却有些尴尬。 付诚在此时出现,确实是方景凌安排的。 正所谓看破不说破,朋友继续做。 这个叫百秀的侍女,还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啊。 “放肆。” 华素的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百秀低头下跪,“奴婢失言,请殿下和小姐责罚。” “百秀姑娘言重了,也确实是事有凑巧。 华小姐,景凌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华素恭送殿下。” “不用送,不用送。” 方景凌看向洪忠。 “洪班头,麻烦你留下来,给华小姐讲解下这些熏香的特点和用法。” “小的遵命。” 看着方景凌跟付诚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千凝这才小声嘀咕出心里的疑惑。 “哪有人送礼送一堆熏香的…… 小姐恕罪,奴婢多嘴。” 用眼神制止了千凝的小声嘀咕,华素看了眼陪笑的洪忠,又看了看方景凌离开的方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华素转身走向内堂,清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千凝,让人把熏香搬进内堂。 再让李武去安排下,请洪班头在别院偏房委屈一宿。 今天我有些累了,明天再请他来为我讲解熏香的特点和用法。” 千凝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是,小姐。” 夜晚,郑清泉府上。 “你个混蛋! 一天天的喝花酒,赏妓女,真以为你爹是天皇老子啊? 你爹我只是个知府,你以为知府是什么大官啊? 放在那些皇天贵胄面前,屁都不是。 你倒好,一天天的跟人争风吃醋。 看到个有点姿色的就一见钟情,一见钟情是你这么用的吗? 还敢让赵仕途帮你强抢民女……” 看着面前一脸不知道自己错哪的郑文豪,郑清泉差点没气死。 自己本来就够烦的了,也不知道哪天二皇子就会查出岑嫣被抓的真相。 到那时候,自己肯定第一个被放弃。 可就在这种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这个逆子,还要到处闯祸给自己惹麻烦。 郑文豪委屈道:“我也没让他帮我抢啊,我只是跟赵大人说了下。 他说他会想办法,我哪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呀……” “你还委屈上了??!” 眼见郑清泉又要发火,郑清泉夫人忙走上前来安抚。 “好了,老爷,你消消气,消消气! 一会要是气出个好歹,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豪儿他知道错了。 那个什么皇子殿下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你就找人把那个张小兰的父亲给放了不就完了吗?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让他做周密些也就是了。” “下次?你们还想有下次?! 都是你,孩子今天变成这样都是你惯的。”郑清泉大怒。 郑清泉夫人一脸委屈,“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郑清泉扶了扶额头,“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你们留在这里,我迟早被你们气死。” 赶走了不争气的儿子和不懂事的夫人,郑清泉的烦躁才稍感消退。 “大人,听说赵县令准备放了张阿牛?”一旁的陈师爷问道。 “对。” “老爷,听说平水县那边,前些天就给张阿牛动了刑了。” “这个我管不了,该怎么跟二皇子汇报,让赵仕途自己找理由。” 对于陈师爷的话,郑清泉并不感觉意外。 这帮王八羔子,平日里就总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行霸市。 这次如果真出了事,也是他们自己找的。 “你也下去吧,本府累了。” 陈师爷没有动。 郑清泉这才感觉有些不对。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陈师爷这才开口说道:“老爷,公子昨晚去了县衙大牢。” 郑清泉一怔,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连做坏事都不会。 “他去做什么?去找张阿牛耀武扬威吗?” 刚说出口,郑清泉就意识到不对。 如果郑文豪仅仅是去耍了一通威风,那陈师爷不会特意来通知自己。 难道…… 郑清泉想到一个可能,心下顿时凉了半截。 “公子是去耀武扬威了,但如果仅仅是这点小事,小民也不敢惊动大人……” “我说陈师爷,都这时候了,咱就别铺垫了,直接说重点!” “公子好像把那件事,说漏嘴了。” 第9章 破局(四):用的就是他的见风使舵 行辕,方景凌和付诚向着一顶军帐走去。 “属下冒昧,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 “想问就问,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殿下为何对洪忠如此宽待?” 付诚跟随二皇子多年,对于二皇子的心思,付诚虽不敢说完全了解,却总能猜个七八分。 可二皇子今天的许多行为,都让他难以理解。 “此人对我有用。” 付诚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依属下看来,洪忠此人恐不可用。 此人欺软怕硬,见风使舵。 对位卑言轻者颐指气使,全无慈悲; 遇达官显贵则奴颜婢膝,毫无廉耻。 好功少忠,有狠无谋,殿下若对此人委以重任,只怕会误了殿下大事。 眼下人手虽然紧张,亦不宜随意俭用。 殿下但有差遣,属下愿效死命,还请殿下慎之。” 伸手拍了拍付诚肩膀,方景凌高深莫测的一笑。 “我要用的就是他的见风使舵。” 付诚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殿下是想引导洪忠投靠华素小姐……” 方景凌笑笑,“不说这事了,先找王离他们。”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军帐门口,里面的人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末将王离。” “末将方泰。” “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参见英武侯付将军!” “免礼。” “谢殿下。” 几人落座后,付诚率先开口。 “我们前往平水县后,华小姐处有什么动静没有?” 王离回答道:“回付将军,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样。” 付诚问:“那伙马匪的踪迹可曾找到?” “末将无能。”王离和方泰异口同声道。 眼见二人要行礼请罪,方景凌连忙阻拦。 为了方便搜索,王离等人在城外搭建了行辕。 在本地官兵的协助下,分两班日夜不停地寻找。 每日风餐露宿,辛苦非常。 然而茫茫大漠,要找到几百人谈何容易。 “茫茫大漠,又人生地不熟的,难为你们了。 你们通知下去吧,从今夜开始,不用再进大漠搜寻了。” 话音落下,王离和方泰心下都是一惊。 二人加入季凌军多年,二皇子对岑嫣的感情,他们自然知晓。 如今二皇子说出这样的丧气话,该是多么的失望。 王离单膝下跪,“末将今晚连夜去找,若还找不到岑嫣小姐,末将甘当军令。” 方泰紧随其后,“末将愿与王离将军同往,若不能找到岑嫣小姐,愿与王离将军一同领罪。” “二位将军赤胆忠心,景凌由衷感激。” 方景凌边说边上前扶起二将,“只是大漠茫茫,似这般大海捞针终非良策。 近日来,景凌思索再三,决定另寻破局之法。 到时,还望诸位将军助景凌一臂之力。” “任凭殿下差遣!”三人异口同声。 方景凌分别拍了拍三人肩膀。 “好。 付诚,你安排下去,将派出的人马全部召回。 今晚让大家好好休整一夜,吃好喝好,养足精神,等待我下一步指示。” “属下遵命。” “王离、方泰。” “末将在!” “你二人各带两名斥候,立刻前往知府衙门,将整个知府衙门暗中监视起来。 如发现可疑人物,便分头跟踪。” 下午郑清泉的举动十分可疑,表面上看似不想担责,所以想把信和信使交给自己。 可话里话外,又都在引导自己。 似乎是想让自己猜测,那伙抓了岑嫣的马匪,想用女人跟月国风门关守将交换物资。 自己把信烧了,郑清泉便急不可耐地想让自己提审信使。 要说郑清泉心里没鬼,方景凌怎么也不相信。 “末将领命!” 走出军帐,方泰轻声朝王离说道:“我感觉殿下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王离一脸欣慰,“不容易啊,殿下总算是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与沉着。” 方泰深有同感,“确实不容易,事关岑嫣安危,殿下这些日子都快急疯了。 我等看在眼中,却帮不上什么忙,真不是个滋味啊。” 王离一脸感慨,“天幸殿下终于挣脱了情感的桎梏! 我看殿下刚才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想必是已有了良策,我等当尽心竭力,协助殿下早日救回岑嫣!” “理当如此。” 等付诚安排好了差事,方景凌和付诚一同回到了百寿园住处。 见到二人,段沐脂立时迎了上来。 一边给二人倒水,一边给方景凌汇报了情况。 张壮和张老汉一家,分别被安置在别院的三间偏房内。 经过一番安抚,几人的情绪都已平复了许多。 “殿下,是否现在就召张壮他们问话?” 方景凌喝了口水,“召,由你来发问,我和付诚在屏风后听。” 张小兰等人哭求时提到的粮价异常,让方景凌十分在意。 岑嫣的被抓,粮价的异常,还有那封信上提到的邻国边关守将。 这一切串在一起,方景凌绝不相信只是巧合。 段沐脂愣住了,她没想到方景凌会做如此安排。 眼见段沐脂疑惑地看着自己,方景凌解释道:“我和付诚与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他们今天又刚经历过一场惊吓。 如果由我们问话,他们难免紧张拘谨,搞不好容易漏掉一些重要讯息。 因此,由你主导问话更为合适。” 眼见方景凌一脸从容不迫,说话条理清晰,不急不躁。 段沐脂心下不由暗暗纳罕,看方景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好奇。 “怎么了?”方景凌问道。 段沐脂一惊,随后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殿下跟昏迷前完全判若两人。” 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自己看他的眼神起了些许变化,立时便被他察觉了。 方景凌笑笑,“失忆了嘛。” 段沐脂不知该如何接话,朝方景凌一礼,“我这就去准备。” “好。” 半个时辰后,仆人将张老汉爷孙领进一个房间。 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圆桌,圆桌上摆放着三份点心和茶水。 圆桌后,段沐脂早已坐在那里,身后是一扇宽敞的屏风。 见到二人,段沐脂立时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 “来,小兰妹妹,快跟张老爹一起坐下。” 段沐脂热情的招呼,让张小兰和张老汉受宠若惊。 当方景凌说要带他们回来发落的时候,张小兰和张老汉心里都绝望了。 他们知道付诚是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官,方景凌的身份更是尊贵。 冲撞方景凌和付诚,这罪过可大了去了。 皮肉之苦不用说,搞不好小命就丢了。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张阿牛能得到公道的处置,能留一条命。 那他们家还能留个根。 抱着如此的想法,一路上张小兰和张老汉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了无生机。 谁曾想,到了地方后,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段沐脂还安排他们洗了澡,换了新衣裳,还给他们安排了住所。 最让张小兰和张老汉感动的是,段沐脂这个他们眼中的贵人,一直对他们十分亲切。 如今还招呼他们同桌吃点心。 “姑娘……” 第10章 破局(五):粮价异常 “姑娘…… 我们都是些粗人,怎么能跟贵人一起吃东西呢……” 眼见张老汉眼中已隐隐有了泪水,段沐脂连忙换上一副失落的神情。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是什么贵人……” 原本因为感动,张老汉的泪水已经到了眼边,陡听得段沐脂低落的话语,立时便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姑娘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当然是贵人了。” 段沐脂微微偏头,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像我们这种做下人的,遇上一个好主子才勉强像个人…… 在那之前的日子……不说了……” 话到后面,段沐脂的声音里已有了一丝哽咽。 瞬间,张老汉和张小兰都有些不知所措。 张小兰连忙安慰:“姐姐,我看二皇子人挺不错的,你跟着二皇子,就不用再受苦了。” 张老汉也附和:“对啊段姑娘,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跟着二皇子有吃有穿,总比我们这些在外面挨饿受冻的强。” 段沐脂再次做了个擦拭眼泪的动作,随后假装不在意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对了老爹,听说今年咱县里大丰收,怎么粮价还涨了不少?” 听到段沐脂的问话,张老汉叹了口气。 “今年的粮食是丰收了,可是我们村几乎人人都在挨饿,根本吃不起啊……” “地主加租吗?”段沐脂问。 张老汉摇了摇头,“要是地主加租,说不定还好些,至少能吃几天饱饭。” “那这是为什么?”段沐脂又问。 “今年啊,收成特别好,我们张家村是每家每户都开心啊。 更让人高兴的是,交租的时候,赵大户不但没有加租,还给我们减了一些租。 还跟我们说,他们那有喜事,需要一大批粮食。 说是看在跟我们村主顾多年,愿意以比市场价高一成的价格收购我们所有的粮食。 那时我们村的人都以为,今年收成好,县里粮价肯定高不了,想着卖了粮再去县里买。 这样一来一回能赚不少差价,却没想到…… 都怪我一时糊涂啊……” 说到这里,张老汉悔恨地拍打起胸口来。 段沐脂连忙拉住张老汉的手,安抚道:“没事的老爹,都过去了,过去了。” 说着,递了杯茶给张老汉。 张老汉喝了茶,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继续诉说起来。 “也是我们单纯,这地主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 我们到了县上才发现,县上的粮价已经翻了一倍不止。” 说到这,张老汉情绪再次变得有些激动,张小兰连忙抚着张老汉的背给他顺气。 段沐脂等张老汉平复了下情绪,这才继续问道:“后来呢?” “县里的粮食那么贵,我们哪里舍得买,只好先回村里去。 想着过两天,没准粮价能降下来。 谁知道时间一天天过去,粮价非但没降,还涨了不少。 闺女你是不知道啊,现在的粮价是以前的三倍还多啊……” 段沐脂黛眉轻皱,“粮价涨了这么多,县太爷他们不管吗?” “不管啊,粮食贵了那么多,我们就想找赵大户商量商量。 看能不能把之前卖的粮食再买回来…… 谁知赵大户跟我们说,收的粮食都已经转手卖掉了。 我们没办法,只能去告官。 可衙门说了,我们这是自由买卖,管不了。 最后逼得实在没办法,村里的人只能在村子旁边挖些野菜吃。 一开始还能对付,后来野菜都找不着了。 那天早晨,阿牛见我和小兰都实在饿得受不了,就自己出门去了。 傍晚的时候,阿牛带了一袋米回来。 我们很高兴,总算有吃的了,于是赶紧煮了一锅粥。 谁知道刚吃完粥没多久,衙役就上门拿人了。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是阿牛一时糊涂,偷了县上的米粮行。 阿牛被抓走后第三天,就是今天。 那个洪班头带着人上门要抓小兰,说是有人举报,小兰是阿牛同党。 还说阿牛偷的是外国商人,上面要严查……” 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段沐脂送走了张老汉爷孙。 将桌上的茶点收拾完后,段沐脂让人带来了张壮。 张壮刚一进门,段沐脂就问张壮。 “知道付将军准备怎么处置你吗?” 张壮站得笔直,“不知道,不管有什么责罚,好汉做事好汉当就是了。” 段沐脂轻笑一声,“你觉得自己为张小兰一家出头,特英雄是吗?” “我站出来只是出于义愤。”张壮声音洪亮。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站出来的,这并不重要。 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今天不是二皇子和付将军他们在场,你会有什么下场?” 随着段沐脂的话音落下,张壮高昂着的头低下了许多。 段沐脂继续说道:“别说救人,你自己都得搭进去。 如果洪忠他们有别的心思…… 到时候用你来威胁张小兰他们,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一来,你是因为他们才被卷进这件事里; 二来,你替他们出头也算是他们半个恩人。 虽然你这个恩人什么忙也没帮上,可他们也不可能弃你于不顾。 到时候,你让张小兰他们从是不从?” 张壮愣住了,他并没有想过这些。 直到刚才走进这个房间为止,张壮都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特爷们。 段沐脂和谭元一路上对他们礼待有加,张壮下意识的就认为是因为他们钦佩自己。 现在听了段沐脂的话,张壮才知道自己的鲁莽有多愚蠢。 张壮的头完全垂下了,说出的话声音也小了许多,彻底没了底气。 “我那时候没有想那么多。” 见张壮没了一开始的傲气,段沐脂也缓和了语气。 “坐下说吧。” “小民不敢。” “怎么,你是想让我站着跟你谈话是吗?” “不是,小民不是这个意思。”张壮慌忙回答,边说边在段沐脂对面坐下。 “我也不瞒你,付诚将军宽宏大量,并不打算跟你计较。” “小民谢段姑娘,谢付将军,谢二皇子。 这个恩情,小民一定记住,有机会一定报答。” “报恩的事以后再说,我有些事要问你。” “段姑娘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张壮的配合,让段沐脂十分满意。 “听说你一直在县上做工?” “对,小民也是张家村的人,去年经人介绍,在张老爷店铺里当伙计。” “平水县粮价飞涨的事你知不知道?” “小民知道,听说是一个叫什么西的国家来了几个大商人,在大量收购粮食。”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好,据小民听到的消息,好像是他们的国家在打仗,需要很多粮食。 他们国家自己种的粮食不够吃,所以到我们这来购买。 听说他们不光在我们县收粮食,附近几个县的粮食也都在收。” 第11章 破局(六):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听张壮说完,段沐脂思索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问话。 “你说的外国是特马西公国吧?” “对,没错,就是这个特马西。” “你刚刚说特马西公国粮商之所以大量收粮,是因为打仗粮食不够?” 张壮点头,“没错,小民是这么听说的。” 段沐脂的声音大了几分,“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旁边的月国收粮呢? 要知道月国一直都是产粮大国,每年产出的粮食可比我们季国多多了。” 张壮愣了一下,“这个小民就不知道了。 不过月国跟我们季国有仇,两国边关已经好几年不通商了。 那个什么西的商人想从这里去月国的话,应该也不太容易。” “据我所知,特马西公国有七大粮商,分布在特马西全国各地。 既然关系战争,特马西公国应该选择更方便的运粮路线。 出南中州石林口,渡冰川海,直达月国北海港,不是更方便吗?” 张壮又是一愣,“小民不知道这些……没准那个什么西的商人也去了月国收粮。 段姑娘刚才不是说了吗?什么西国有七个大粮商。” 段沐脂摇头,问张壮。 “张老爹跟我说过,你们县的粮价已经翻了三倍有余,对吗?” 张壮点头。 段沐脂说道:“如果特马西公国真去了月国,那粮食的收购价不会到这么高。 而且,如果他们真去了月国,凭月国的粮食产量,供应特马西公国足有富余。” 张壮有些懵了,“这……” 对于段沐脂说的国与国之间的情况,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屏风后,方景凌若有所思。 段沐脂突然提高音量,到底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如果是故意的,那段沐脂这些话应该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的目的是什么? 屏风前,段沐脂对着发愣的张壮露出了个亲切的笑容。 “谢谢你,今天你说的对我很有用。” 突然听到段沐脂道谢,张壮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谢,不用谢,能帮到姑娘就好。” “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段沐脂打发走了张壮,方景凌和付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付诚率先开口:“殿下,特马西公国的商人如此大规模收粮,怕是有阴谋。 经七悬山比武一事后,我国与月国便生了嫌隙。 如果月国与特马西公国勾结,边关战事一起,后果不堪设想,殿下不得不防。” “继续说。”方景凌道。 “属下以为,殿下应火速封锁城关,防止特马西公国粮商将粮食运走。 再调兵增防平水关,以防月国偷袭。” 方景凌思索片刻,看向段沐脂。 “沐脂,你怎么看?” 段沐脂低头,“殿下,我只是个下人。” 方景凌笑道:“你刚跟张壮分析的时候,说的不是挺好吗? 来,说说你的意见。” 段沐脂头低的更低了,“殿下恕罪。 关于月国和特马西公国的事,奴婢都只是听说。 适才见到张壮这个乡野村民,奴婢一时忍不住便显摆了一番。” 注意到段沐脂自称上的变化,方景凌笑着问段沐脂。 “不是跟你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再自称奴婢吗?” 早些时候方景凌就注意到,段沐脂所用自称与一般奴仆不同。 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后,才知道是前身对段沐脂的特别优待。 听到方景凌语带笑意的提醒,段沐脂抬头看了方景凌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 “谢殿下,我知道了。 但军国大事,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所能妄言,还请殿下多与其他将军商议。” 方景凌脸上露出些许无奈,“行吧…… 沐脂,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弄些吃的吧。” “殿下稍候。” 看着段沐脂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景凌问付诚。 “刚刚的事,你怎么看?” 付诚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月国是产粮大国这点,大部分人都知道。 在两国有嫌隙之前,我国缺粮的省份有不少是从月国购粮的。 但特马西的七大粮商,还有北川海到月国的这条运粮路线…… 恐怕不是一般人所会关注的。 这些信息,连属下也不曾关注。 不过也不排除,段姑娘只是恰巧听过这些信息,毕竟这些信息也算不上什么机密。” 方景凌没有回应付诚的话,只看着段沐脂离去的方向,似在思考着什么。 夜晚,县衙大牢,单人牢房。 张阿牛被锁在便桶旁边,身上的衣服多处透出血迹,不少地方衣服也已破烂。 透过烂掉的衣服,隐隐能看到结痂的伤口。 张阿牛头发凌乱,嘴唇干的起皮,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哼,似是痛苦难忍。 一阵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一名狱卒拿着一壶水出现在关押张阿牛的牢房外。 “怎么,还没想清楚吗?” 说着,狱卒踢了踢牢门的柱子。 见张阿牛没反应,狱卒打开了水壶,伸手一倒。 瞬间,清水如细线般从倾斜的水壶口泄出,落在地上激出一阵轻响。 张阿牛终于有了反应,挣扎着向狱卒的方向挪了挪。 “水……给我水……” “想喝水啊?来,给你。” 狱卒停止了倒水的动作,穿过牢门柱子间的缝隙,将水递了进去。 见到水,张阿牛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 挣扎着爬到牢门前,从狱卒手中抢过水壶,猛地灌进嘴里。 “慢点,慢点。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早让女儿跟了郑公子,你们家不早就有好日子过了? 到时候说不定连老爷我都得巴结你。 你说你们家都沦落到要去偷粮食的地步了,还在意那什么狗屁名声做什么? 跟你说句实在的,人首先得活着。” 张阿牛没有理会狱卒,只一个劲喝水。 狱卒也不在意,自顾地说道:“一会见了女儿,你好好劝劝她……” 张阿牛怔住了,随后猛地摔掉手上的水壶。 “你们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狱卒被张阿牛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满是不满。 “我说你吼什么吼?都这会了还看不清形势呢?” “你们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县里怀疑你女儿是同党,五老爷已经带人去拿人了。” 说到这,狱卒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真是奇了怪了,五老爷今天拿人的速度怎么变这么慢了。 按理说下午就该回来了,而且连六老爷也不见人影。 第12章 破局(七):青天大老爷 “你们这群畜牲!” 理解了狱卒的话,张阿牛勃然大怒,捡起先前被他摔到地上的水壶,猛地就朝狱卒用力砸去。 狱卒冷不丁被砸了个正着,心里的火一下就起来了。 “你tmd,老子今天心情好,好好跟你说话,你竟然敢砸老子……” 咒骂声中,狱卒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随后便抽出了身上的鞭子,对着张阿牛就是一顿乱抽。 “啊!”张阿牛惨烈的叫声瞬间响彻大牢。 抽了一会,狱卒还不解气,捡起了地上的水壶,将水壶里的水浇到了鞭子上。 “我tm就不信了,还反了你还……” 一边咒骂着,狱卒对着张阿牛又是一顿鞭子。 沾了水的鞭子抽在身上,直抽得张阿牛疼痛难忍。 “啊……啊……” “老爷饶命……啊……小民再也不敢啦……” 惨叫声、求饶声,混杂着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在大牢里不停回荡。 直听得四周的犯人都心跳不已。 “你tmd,老子看你马上就要成为郑公子的亲家,这才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 你倒好,还蹬鼻子上脸,敢跟老子动手!” “小民再也不敢了……求老爷饶命……” 张阿牛的求饶并没有让狱卒停手,反而抽得愈发起劲。 “老子问你,你让不让女儿跟郑公子?” “啊……老爷饶命……啊……” “不回答?好!你等着,你给老子等着……” 掩上牢门,狱卒往外走去。 “老子给你整点辣椒水尝尝!” 正边走边放着狠话,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 下一刻,王牢头领着县令赵仕途出现在狱卒眼前。 见到赵仕途,上一息还在咒骂的狱卒,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 “大老爷,六老爷,你们来啦。” 赵仕途懒得跟一个小小狱卒废话,“张阿牛呢?关在哪?” 赵仕途话音刚落,王牢头便紧跟一句:“张大民,没听到大老爷要见张阿牛吗? 还不带路?” “是是是,张阿牛关在这边,大老爷和六老爷请随我来。” 在张大民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关押张阿牛的牢房。 “张阿牛,大老爷和六老爷来看你来了。” 说到这,张大民转向赵仕途:“大老爷,犯人刚刚不听话,所以小的教训……” “啪!”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张大民的脸上便挨了赵仕途一巴掌。 张大民一脸惊慌和不解,“大老爷,小的做错什么了?” 赵仕途一脸义愤,“谁让你对张阿牛动刑的?” 张大民有些懵,“六老爷之前说过……” “啪!” 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落到了张大民脸上。 王牢头怒视着张大民:“说过什么说过,我这两天来过大牢吗? 竟然还想把屎盆子扣我脑袋上……” 说到这,王牢头转向赵仕途。 “大老爷明鉴,这完全是张大民的自作主张,跟小的可没关系啊。 改天见了二皇子,你可得给小的做证啊。” 张大民懵了。 他记得很清楚,人刚抓进来,王牢头就特别交代他们,让他们好好“关照”张阿牛。 这才几天啊,就翻脸不认账了。 还有那什么二皇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恍惚间,张大民心下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自己该不会被抓去顶罪吧。 仿佛为了印证张大民的预感,赵仕途的声音冷冷响起。 “大胆张大民! 未经本县允许,竟敢动用私刑,虐待本县治下百姓…… 来呀,把张大民架出去,重打二十,革去吏职,永不录用!” “大老爷?!” 没等张大民有所反应,赵仕途身后,陈虎和另一名衙役走上前拉住了张大民。 “冤枉啊大老爷!你忘了是郑公子他……” 没等张大民把话说完,赵仕途已开口打断道:“还敢狡辩!让他闭嘴。” “小的遵命。” 应了一声,抓住张大民的陈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粗布,塞进了张大民嘴里。 随后,朝张大民低声说道:“兄弟,你就少说两句吧,丢掉差事总比丢掉小命强。” 张大民身子一震,深深看了提醒自己的陈虎一眼,终于不再挣扎。 看着张大民被拖出牢外,赵仕途这才和王牢头一起走进关押张阿牛的牢房。 一进牢房,一股难闻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直冲赵仕途鼻腔。 赵仕途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快把他的锁链给我打开,给便桶拿走。” 陈虎拿走了便桶,牢房里的气味总算好闻了些。 赵仕途朝王牢头使了个眼色,王牢头会意,蹲下身就要去看张阿牛。 张阿牛下意识地往墙边缩了缩身子,王牢头连忙靠了过去。 “张阿牛,县太爷来看你来了。” 张阿牛一怔,这才抬头看向赵仕途。 “县太爷?” 见张阿牛看向自己,赵仕途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语气温和。 “本县正是平水县令。 只因前些日子感染了恶疾,无法视事。 这才让手下的恶差钻了空子,诬良为盗,屈打成招。” 说到后来,赵仕途一脸痛心疾首。 听完赵仕途的话,张阿牛感动地朝赵仕途深深一拜。 连日来,他多次遭受毒打和恐吓,心中对县衙大小官员都充满了怨愤。 他一直认为是县太爷跟府台公子勾结,所以才未经过堂便对他动了刑。 谁想原来是县太爷身患恶疾,这才被手下欺瞒。 如今县太爷顶着恶疾前来探望他,还一来就发落了欺负他的张大民。 这如何能让张阿牛不感动? “青天大老爷啊,你要为小民做主啊!” 眼见张阿牛痛哭流涕,赵仕途也被触动了。 也顾不得脏乱,连忙上前搀扶张阿牛。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让你受苦了,一切都是本县的疏忽……” 半个时辰后,赵仕途回到了衙门。 看了看被张阿牛蹭脏了的下摆,赵仕途不由心生感慨。 真可惜,刚刚的场面没能让皇子殿下看到。 张阿牛那一声声“青天大老爷”喊得那叫一个情感真挚。 正自回味,手下人突然来报。 “老爷,府台大人派人来了。” 第13章 破局(八):进取的洪忠 天刚蒙蒙亮,残月还没彻底隐去,华素的寝室已掌起了晨灯。 一人高的铜镜前,华素端坐在圆凳上闭目养神。 精致的五官未着半点脂粉,却依然美得让人心动。 华素身后,千凝一手托着华素如瀑的长发,一手拿着枣木梳子给华素梳着头。 “小姐,这边的天太旱了些,您的房间内要注意保湿,记得随时都放盆水……” 千凝的语气中透出些许心疼。 小姐本可以在华府享福,如今却因为二皇子来这大漠边城受罪。 而二皇子整天就知道寻找岑嫣,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小姐,就送了一些破熏香。 想到气愤处,千凝不由重重“哼”了一声。 华素嘴角勾起一丝微微的弧度,开口打断了千凝的不满。 “二皇子那里有什么动作?” “回小姐,昨晚王离和方泰去了一趟二皇子那,出来后就直奔漠洲城。 直到下半夜方泰独自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人。” 听到这,华素睁开了眼睛。 千凝看在眼里,问华素:“小姐,需要奴婢去打听这两个人的身份吗?” 华素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用了。 二皇子昨晚带回来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二皇子带回来那三人,都是平水县张家村的村民。 那三人中的老汉和女生是爷孙关系,老汉叫张丁,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张老汉。 孙女叫张小兰,母亲前两年过世了,跟父亲和爷爷相依为命。 张小兰的父亲叫张阿牛,前些天因为偷盗,被平水县衙门抓了,现在还关在牢里。 偷的是特马西公国的粮商。” 听完千凝的汇报,华素看了一眼铜镜里的千凝。 “想不到,到这荒漠边城后,你们倒长进了不少。” “谢小姐夸赞,不敢欺瞒小姐。 这些事,都是那个洪班头告诉李武的。 昨晚李武找我汇报,说是那个洪班头硬要请他喝酒。 奴婢便想着,干脆将计就计,让李武去打探消息。 这一打探,就把二皇子带回来的三个人的消息都打探出来了。” “他有没有跟李武打听什么?” 千凝点头。 “那个洪班头跟李武详细打听了小姐的身份。 听李武的意思,那班头好像是想攀小姐的高枝。 他倒是有眼力见,也不想想轮得到他么?” 想跟华府攀关系的人多了去了,这么小小一个平水县衙役班头,千凝还没放在眼里。 要不是因为洪忠是二皇子带来的,千凝甚至都懒得搭理他。 华素再次合上眼睛。 “等用过早膳,便带他来见我吧。” “是。” 上午时分,千凝领着洪忠往会客大堂走去。 一路上,洪忠总是有意无意地奉承千凝。 经过昨晚与李武的一番交流,洪忠确定了那青衣美人的身份。 当朝次辅华仲的四女儿,不单自身身份尊贵、家世显赫。 凭着那出色的样貌和身段,很可能便会成为未来的二皇子妃。 这样的人物,洪忠先前就是想捧脚也不可能有机会。 但现在不同了,借着替二皇子办事的契机,洪忠总算有了机会。 本以为无意中冲撞了二皇子,会是自己倒霉的开始。 没想到二皇子慧眼识金,竟然肯用自己。 还让自己帮忙讨好未来的二皇子妃。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抱着如此想法,洪忠决定跟未来将一起共事的千凝搞好关系。 于是一上来便对千凝进行了全方位的夸赞。 虽然对方反应冷淡,但洪忠并不气馁。 现在先亮明态度,给对方个好印象,打好基础。 等未来自己成为华小姐心腹的时候,关系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一路心思流转,终于,洪忠再次见到了华素。 这位华府四小姐,此时正端坐在堂上,身后站着百秀和刚刚进来的千凝。 三个女人一尊两卑,华素悠然地端坐正中,整个人透出一股难掩的贵气。 果然是贵人啊! 心下暗暗感叹一声,洪忠动作麻溜地朝华素行了个跪叩大礼。 “小人平水县衙役班头洪忠,叩见华府四小姐!” 此时的洪忠姿态放得极低,五体投地,毕恭毕敬。 华素的声音从洪忠头顶传来,平静无波。 “洪班头礼重了,请起。” “谢四小姐。” 洪忠从地上爬起,垂头而立。 见状,华素身后的千凝轻轻击了击掌。 不多时,两名仆人抬进来一只木箱子,放到了洪忠身旁。 洪忠侧头看去,昨晚他们带来的各色熏香,此时已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面前的雕花木箱内。 千凝再次轻轻击了击掌,堂外走进两名侍女,站在了洪忠身旁。 千凝的声音传来。 “洪班头,这二位是小姐的侍香女侍,你可以开始了。” 洪忠闻言朝两位侍香女侍行了一礼,这才开始了对面前熏香的介绍说明。 为了在华素面前表现自己,洪忠昨晚一直练习到后半夜。 此刻一番介绍说明,也算是驾轻就熟,言简意赅。 “洪班头说的你们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千凝姑娘。” 听到两名侍香女侍齐声的回答,千凝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先下去吧。” “是。” 随着两名侍香女侍退下,华素伸手轻轻扶了扶额头。 “昨夜睡眠欠佳,身体有些不适,就不久留客人了。” 说着,也不等洪忠回答,华素便下了逐客令。 “百秀。” “奴婢在。” “替我送送洪班头。” “是。” 走在回去的路上,洪忠大感郁闷。 怎么跟自己想得不一样,华小姐不应该问自己点什么吗? 正想不明白,百秀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听说昨天知府大人擒获一名密探,还截获了一封密信?” 耳听得百秀的问话,洪忠心思一动。 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候到了! 按下心中的狂喜,洪忠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情况全部说出。 “是有这回事,那密探现在被关在府衙的牢房里。 至于那封密信……殿下还没来得及拆封,就被小的不小心烧了。” 第14章 破局(九):烧的哪是信,是难题。 随着洪忠的话音落下,百秀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其中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面对可能事关岑嫣的密信,二皇子怎么可能如此大意? 这个洪班头…… 该不会是二皇子派来试探她们的吧…… 洪忠在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偷偷观察百秀的神情。 见对方脸上没有一丝欣喜,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 难道自己猜错了,华四小姐真的想救岑嫣? 华四小姐是次辅的女儿,岑嫣是岑太傅的女儿。 说不准二女从小就相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刚才邀功般的说出是自己烧了密信,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本想借烧信这一事讨好华四小姐,这下好了,拍马屁拍马腿上了。 想到这个可能,洪忠真想当场抽自己一个嘴巴。 他怎么就不知道谨慎些呢? 正自懊恼,百秀的问话声从一旁传来。 “殿下知不知道密信上可能有关于岑嫣的消息?” “知道。这一点,知府大人一上来就告诉殿下了。” “你烧了殿下的信,殿下说了什么?” 百秀原本是想问:你烧了殿下的信,殿下没有责罚你吗? 但一来,这样问不太礼貌; 二来,二皇子能带着洪忠来给自家小姐送礼,大概率是没有责怪洪忠。 于是便转而问起二皇子说了什么话。 “殿下宽宏大量。 烛火虽是小的拿过去的,但殿下觉得自己也有疏失。 因此殿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烧都烧了,再想别的方法补救也就是了。” 洪忠话里话外都透出找补之意。 信虽然是他洪忠烧的,但二皇子也有责任。 而且二皇子都没有追究,华四小姐总不能因为这事找他麻烦吧。 百秀没有在意洪忠的小心思,只暗暗思考。 在她的印象里,二皇子一直对岑嫣十分偏爱。 凡事只要涉及岑嫣,二皇子便会变得不理智。 锦衣玉食的小姐随二皇子来到这大漠边陲,一路风餐露宿,正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二皇子倒好,不心疼小姐也就算了,还因为没找到岑嫣,数次对小姐冷言冷语。 以至于千凝和她,曾多次在暗地里替小姐抱不平。 现下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反常? 难道……那群奴婢议论的事情是真的,殿下的记忆真的受损了。 因为记忆受损,殿下对岑嫣的感情没有以前那么深了,所以对岑嫣的信息也就没有以前那么在意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的是…… 太好了! 百秀越想越觉得合理,脸上不觉浮现出欣喜神色。 捕捉到百秀的神情转变,洪忠心思一动,开口问百秀。 “百秀姑娘,华四小姐跟岑嫣姑娘关系应该挺不错的吧?” 察觉到洪忠的小心思,百秀有些戏谑的回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小的只是替华四小姐可惜。 如果昨天那封密信没有被烧,说不定就能从密信上发现些重要线索。 到时候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一举解救岑嫣姑娘……” 洪忠边说边小心注意着百秀的反应。 百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行了,不用再费心思兜圈子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想知道我家小姐跟岑嫣关系好不好吗? 我也不瞒你,我家小姐和岑嫣虽然从小就认识,但却没有什么往来,更谈不上深交。” 百秀的话让洪忠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他并没有猜错。 “既然百秀姑娘给小人交了底,那小人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实不相瞒,小人虽然身处边陲,却早对次辅大人仰慕已久。 如今有幸在此遇到次辅大人的千金,是小人的荣幸。 华四小姐但凡有用的上小人的地方,小人愿为华四小姐效劳。” “哦,你倒是说说,你能怎么为我家小姐效劳?” 大漠,马匪行寨。 一名马匪喽啰快步走进营帐内,马匪首领和副匪首从座位上站起,脸上隐隐透着期待。 “情况怎么样,沐景凌收到信后是什么反应?” “他打算怎么做?” 听到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发问,马匪喽啰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你那是什么表情?到底什么情况,你说话呀!” “回二当家的,沐景凌没有看到信……”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马匪副首领脸色大变。 “没有看到信?怎么可能没有看到信……” 见副匪首如此焦急,马匪首领不满地打断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急性子? 先让他把话说完。” 老大发话,马匪副首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 “你继续说,到底什么情况?” “回当家的,那边传过来消息…… 说是沐景凌还没来得及拆开信看,信就被一个叫洪忠的家伙给烧了。” 小喽啰的话刚说完,在场几人都是一愣。 马匪首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烧了?” “烧了。” 马匪副匪首大怒:“那个叫什么中的,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八蛋?” “小、小的不知。” “那人烧了信,沐景凌是什么反应?”哈克问道。 “回哈克大人,那边说沐景凌看到信被烧了后,连连叹气,看起来十分惋惜。” “沐景凌怎么处罚的那个烧信的人?”哈克又问。 “没有处罚,只说信被烧了,他自己也有责任,后续再想办法补救。” 哈克沉默数息,继续发问。 “那个送信的人呢,沐景凌见了没有?” “没有,说是军务繁忙,让把人先关府衙大牢里。” 哈克脸色严肃,眉头紧皱。 见哈克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马匪首领让手下退了出去。 马匪副首领实在想不明白沐景凌的意图,只好问哈克。 “哈克先生,这事情的走向跟我们猜想的完全不同啊…… 信不小心烧了,我还能够理解。 可沐景凌对那烧信的人没有任何处罚,也不提审送信的人…… 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马匪首领也跟着附和:“这沐景凌的反应确实有些让人想不通……” “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鬼面男子突然开口。 “如果看了信,沐景凌就必须做出抉择,不管救不救岑嫣,他的处境都将变得被动。 现在信烧了,他没看到信的内容,自然也不用做什么抉择。 他沐景凌烧的哪是信啊,那是我们给他出的难题。” 第15章 互相演戏(一):张阿牛是马匪同党 鬼面男子的话让在座几人都是一愣。 好一会,哈克才轻轻摇头。 “以我对沐景凌的了解,他不可能有这样的心计,更不可能拿岑嫣的安危来赌,烧信一事应该确实是个意外。” “哦,那你倒说说,如果信不是沐景凌故意烧的,那他为什么不处罚烧信的人? 又为什么不提审送信人?” 哈克思索片刻,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付诚和谭元带人冲寨那天,那个女人应该已经对沐景凌使用了置魂石。 原先我们推测是那个女人偷袭失败,让沐景凌察觉了身边有奸细存在。 这才假装昏迷,想借此找出奸细。 现在看来,那个女人的偷袭虽然没能成功,却也对沐景凌造成了一些影响。 我曾仔细研究过置魂石的所有相关试验记录,里面曾记录过这样的记录。 置换结果失败,被置换者当场晕倒,醒来后精神萎靡,判断力下降,时间长达月余。 沐景凌现在很可能便是这样的情况,精神不振加上判断力下降,这才不小心烧了我们的信。 也因为他现在状态不佳,所以容易出现错误判断。 他认为送信人跟岑嫣一事无关,所以才没对送信人进行审问。” 听完哈克的分析,马匪首领露出一副恍然神色。 “原来如此。” 鬼面男子没有反驳。 有关沐景凌的情况,哈克确实掌握的比他多的多。 对于沐景凌的言行举止和个性,哈克的团队也是研究了又研究,分析了再分析。 要说对沐景凌的了解,只怕生父沐阳、爱人岑嫣,乃至沐景凌本人,都不一定比得上哈克。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经过适才的一番分析,哈克又找回了自信。 “既然沐景凌现在状态不佳,那我们就帮帮他……” 说到这,哈克转向马匪首领。 “你找几个机灵的手下,让他们到漠州辖内的几个县去散播消息…… 就说你准备把一批女人送给风门关守将覃才,其中就包括岑嫣……” 百寿园,方景凌住处。 “知府郑大人,平水县令赵大人求见殿下。” 听到手下人的通报,方景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对方比自己想得还沉不住气。 “请他们进来。” “卑职漠州知府郑清泉……” “下官平水县令赵仕途……” “参见二皇子殿下!” “免礼,请坐。” 三人分别落座,方景凌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二位大人来寻景凌,不知有何要事?” 闻言,郑清泉用脚踢了踢赵仕途,赵仕途只好不情愿地开口禀报。 “殿下,下官辖内昨夜发生了一起盗窃案……” 说到这,赵仕途顿了顿,问方景凌:“殿下可还记得下官昨天跟你说过的那位莫塔里?” “记得,特马西公国的粮商。” “就是这位莫塔里先生……昨夜他又被偷了!” “……” 这还真是方景凌没有想过的开场。 “他家怎么老是被偷……” 听到方景凌的嘀咕,赵仕途熟练地开口请罪。 “下官有罪,下官治县无方,致使盗贼横行……” 方景凌连忙打断:“这位莫塔里先生这次又丢了什么?” “回殿下,莫塔里这次丢的是一个包裹,包裹里有几件衣服和一块黑色玉石。 据莫塔里的管家所说,那块黑色玉石是莫塔里家祖传的宝贝,对莫塔里十分重要……” “据莫塔里管家所说?莫塔里没有亲自前来报案吗?” “回殿下,是莫塔里手下管家报的案,时间就在今晨。” “既然那玉石对莫塔里如此重要,他为什么不亲自报案呢?” “下官也如此问那管家,那管家说了:莫塔里于前天外出采买,到现在还没回来,因此由他来报案。” “哦,那窃贼有消息了吗?” “下官一早便封锁了城门,并派出衙役四处搜查,相信很快便能抓到那贼人。” 方景凌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拿起身旁桌子上的一封文书,看了起来。 郑清泉和赵仕途对望了一眼,随后再次用脚踢了踢赵仕途。 “殿下,下官还有要事禀报。” “噢?” 赵仕途狠了狠心,说出了早就商量好的说法。 “下官有罪! 昨夜,下官的大牢被人劫狱了。” 方景凌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可有人受伤?” “托殿下洪福,只有王牢头和一名守夜的狱卒受了点轻伤,除此之外再无伤亡。 只是……” 说到这,赵仕途停顿下来,想等着方景凌继续询问。 然而方景凌只淡淡回了句“那就好。”便继续看起手上的文书来。 见方景凌如此反应,郑清泉只好自己开口催促。 这二皇子,怎么变得如此沉得住气了。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呀!赵大人,你想急死殿下不成……” “下官不敢! 只是那张阿牛被人劫走了。” 方景凌将目光从文书上转移到赵仕途脸上,赵仕途不敢跟方景凌对视,立时低下头去。 郑清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张阿牛一介草民,怎么会有人冒杀头的风险去劫他呢?” “下官不知……” 顿了顿,赵仕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下官突然想起来,手下王牢头曾向下官汇报过一个情况,如今下官越想越觉得可疑……” “什么情况?” 知道方景凌不会主动接话,郑清泉干脆自己充当起接话的角色。 “王牢头说他曾听到过张阿牛讲梦话,具体内容因为时间有点久,王牢头也记不太真切。 只记得张阿牛说过些马匪什么,还有什么嫣什么的……” “马匪,岑嫣?” “郑大人英明,那张阿牛说的好像就是这个…… 马匪,岑嫣。 嘶…… 该不会这张阿牛跟绑架岑嫣小姐的那伙马匪有勾结吧?” 看了一眼貌似后知后觉的赵仕途,郑清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同时用眼角偷偷瞄方景凌。 以往只要涉及岑嫣,二皇子便会失去理智,这回也应该会上套了……的吧? “这么说,昨夜劫狱的,便是那伙绑架岑嫣小姐的马匪。” 说到这,郑清泉看向方景凌,“殿下,此事关系岑嫣小姐,殿下可要亲往调查?” 话音落下,郑清泉又一次踢了踢赵仕途,赵仕途连忙附和。 “殿下,大牢里的劫狱现场已被下官派人封锁,一切都保留着案发后的原样。 下官斗胆,烦请殿下移步县衙牢房,亲自查看。” 第16章 互相演戏(二):军报的威力 耳听得郑赵二人说出了最终目的,方景凌放下了手上的文书,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有关岑嫣?那得去看看。” 赵仕途愣了一下,抬头看方景凌。 二皇子今天一直不怎么接他们的话茬,赵仕途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二皇子竟会如此配合。 不同于赵仕途的发愣,郑清泉心下暗喜。 果然殿下还是爱岑嫣的。 看赵仕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郑清泉再次用脚踢了踢赵仕途。 赵仕途慌忙起身,“不知殿下何时方便?” “近日景凌军务繁忙,也就上午有些时间,而且事关岑嫣,不如现在出发如何?” 听到方景凌说现在就出发,郑清泉和赵仕途求之不得。 “殿下既肯屈尊,下官自当遵从,殿下请。” 随着赵仕途的话音落下,郑清泉也站起身来,见缝插针地说道:“殿下,卑职还有一事请示。” “郑大人请讲。” “卑职昨日抓到的那名密探,殿下一会是否见上一见?” 方景凌心下暗笑,脸上却做出一副斟酌的模样。 “这样,郑大人你先安排人把那名密探转移到县衙大牢。 一会我们去查看现场的时候,再顺便去看看他。” “卑职遵命!”郑清泉连忙应承。 那个烫手山芋放到赵仕途那里,总比放在他这强。 赵仕途如何不知道郑清泉的想法,连忙开口推脱。 “殿下,下官牢里刚刚才发生犯人被劫的事。 那密探如此重要,只怕不适合放在下官处……” 没等赵仕途说完,郑清泉忙开口打断。 “赵大人勿需忧虑,既然是殿下有命,本府自当派人协助赵大人看管人犯。” “谢谢郑大人,但下官还是有点不……” 没有让赵仕途把话说完,郑清泉朝方景凌做了个请的姿势。 “殿下如不嫌弃,还请与卑职同乘一车。” “行,走吧。” 话音落下,方景凌带头往外走去。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下一息,付诚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启禀殿下,有紧急军情。” 随着话音落下,付诚人已到了方景凌身前。 付诚行了一礼,随后将手上的一份文书交给方景凌。 方景凌接过文书看了看,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回过身,方景凌语带遗憾地说道:“真是不巧,偏偏这时候有紧急军务要处理。 看来,景凌无法跟二位大人一同前去平水县了。 平水县大牢昨夜被劫之事,还请二位大人商量着处理。” 郑清泉和赵仕途被眼前突然的变故,整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两人都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方景凌。 见郑赵二人发愣,方景凌扬了扬手上的文书。 “二位大人可是不相信景凌,想要看一下军报的内容?” 眼见二皇子扣下来这么大一顶帽子,郑清泉和赵仕途连忙跪伏于地。 “下官不敢。” “卑职不敢。” 二皇子的季凌军负责镇守北方重地,动辄牵涉北方两省。 如今二皇子虽然身在漠州城,北方的季凌军依然与二皇子保持着联系。 付诚既说了是紧急军情,便事关北方的季凌军。 这样的文书,除了二皇子,也就只有皇帝能看。 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看上一个字。 看着郑赵二人跪伏地上,头也不敢抬,方景凌走上前去搀扶二人。 “二位大人请起……” 随着方景凌拿文书的手伸到面前,几个大字直直闯入眼帘:季凌军杨在明部敬呈…… 赵仕途吓得将头彻底埋到了地上。 “下官该死!请殿下恕罪!” “赵大人不必如此。” “下官愿以一家十余口性命发誓,绝无半点窥探军报之心,请殿下收起军报。” 郑清泉往另一边侧着头,深怕一不小心就会看到方景凌手上的军报。 “卑职也愿发誓,请殿下明鉴!” 郑赵二人如此反应,着实出乎方景凌预料。 原本方景凌只是想反将郑赵二人一军,他料定郑赵二人绝不敢当面质疑皇子。 这才说出上面的话,想让二人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季凌军的军报竟有如此威力,能把郑赵二人吓成这个样子。 方景凌只好先将军报收起。 “好了,军报我已经收起来了,二位大人快快起身吧。” 郑赵二人如蒙大赦。 “谢殿下。” 从地上爬起,赵仕途感觉腿都有些发软。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平水县令,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遇到这种灭九族的危机。 缓了一口气,赵仕途连忙告辞。 “殿下军务繁忙,下官不便打搅,下官这就告辞。” 郑清泉也连忙附和:“卑职也告辞了。” 辞别的话刚说完,郑赵二人转身就想走。 “赵大人请稍等。” 方景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仕途两腿一软险些跌倒。 看着郑清泉的背影加速从自己面前远离,勉强稳住身体的赵仕途艰难转身。 “殿、殿下还有何吩咐?” 方景凌笑了,“赵大人不必紧张。” “下官不紧张。” 嘴上虽然说不紧张,赵仕途的双腿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方景凌看得暗暗好笑,“赵大人身体不爽,眼下又值多事之时,正是用人之际…… 付诚。” “属下在。” “你去把洪班头等人找来,让他们随赵大人一起回平水县。” “属下遵命!” “谢殿下体谅!殿下军务在身,下官不便打扰,下官到大门口等候付将军。” “也好,付诚,一会你直接把人带去大门处跟赵大人会合,不用再来向我辞行了。” “属下遵命!” 赵仕途逃也似的小跑到大门口,郑清泉迎上前来询问。 “老赵,殿下刚刚留你何事?” 赵仕途对郑清泉刚刚独自逃走颇为介意,语气不善地说道:“殿下怕我那人手不够,让洪忠他们回来帮我。” 郑清泉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府台大人,既然殿下无暇前往县衙,那密探是否就先不要往下官这里送了?” 郑清泉连连摇头,“赵大人,不是本府推卸责任。 你刚刚也在场,将密探送到你的县衙大牢关押,这可是殿下亲口下的命令,我等怎好阳奉阴违? 放心吧,本府说话算话,一会本府就划两队人归你调遣。 到时你让他们帮忙看大牢也好,或者是让他们帮你去做别的事也好,都由你。” “那密探关系岑家小姐,一旦有什么差池,下官实实在在吃罪不起啊……” 郑清泉板起脸,“赵大人!你怎么说也是一县之主,怎么能这么没有担当?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 “下官……遵命……” 眼见赵仕途哭丧着一张脸,郑清泉只得开口安抚。 “老赵啊,凡事不要只往坏处想,偶尔也要往好处想想嘛…… 如你所说,密探关系岑家小姐,而岑家小姐对二皇子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下官才怕……” 没有让赵仕途把话说完,郑清泉继续循循善诱。 “没什么好怕的,经过二皇子上次的围剿,那伙马匪已经躲进了大漠深处。 马匪们断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密探轻易涉险,最多也就派人下毒行刺。 你只需看好大牢,检查好每日的饭菜,不要给人钻了空子。 等殿下有了闲暇,自然会前来提审那密探。 等问出了线索,救出了岑嫣小姐,那时还能少得了你的功劳? 到时候殿下一高兴,没准我就得喊你一声‘赵府台’了。” 第17章 互相演戏(三):互作纯情 送走了郑清泉和赵仕途,方景凌回到里屋。 里屋的一张长案上,放着数张纸。 纸上,是方景凌画的思维导图。 作为一个权谋小说的创作者,以往方景凌的习惯是:先设定好大的剧情走向,再捋清人物和人物之间的联系,最后将剧情安排进各个小情节里。 但现在方景凌要做的却是反其道而行。 他要先捋清已知的几个人物之间的联系,再加上手上掌握的信息,去反推整个事件的全貌。 岑嫣的突然被绑架,特马西公国突然的大量收粮,还有那封给月国风门关守将的信。 这一切串在一起,方景凌几乎可以确定,这背后存在着一个针对整个季国的阴谋。 前身沐景凌和他的爱人岑嫣,不过是这个阴谋策划者的棋子罢了。 而背后的棋手,很可能就是特马西公国。 这个特马西公国,让方景凌想起了原世界的某个国家。 那个弱国制造器,混乱生产机。 本以为只是场狼人杀,没想到一来就玩的这么大…… 感叹了一句,方景凌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从醒来到现在,方景凌休息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好在原身的身体素质十分过硬,熬了两个通宵竟也没产生太多疲惫感。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方景凌现在已经能分辨出,这是段沐脂的脚步声。 果然,段沐脂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方景凌边说边收起了面前的思维导图。 “殿下,张阿牛已经醒了。 他身上的伤张大夫给看过了,都是些皮肉伤,虽然伤口可怖,却没有性命之忧。 按照殿下的吩咐,已经让他和家人团聚了。 追杀张阿牛的杀手服用的是一种烈性毒药,张大夫尽力了,没能救回来。 我简单地跟张阿牛交谈了几句,他也不清楚杀手为什么要杀他。 考虑到他身上有伤,又刚受过惊吓,所以我就没有过多询问。” 方景凌看向段沐脂的目光,透着欣赏和审视。 前身的这位近侍,聪明机敏有执行力,汇报工作也简明扼要,确实称得上是个好帮手…… 就是不知道在这场现实版狼人杀里,她到底是狼……还是人? 察觉到方景凌盯着自己看,段沐脂低下了头,语气中透出些许羞涩。 “殿下,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啊?” 方景凌轻笑一声,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的穿着……挺好看的。” 段沐脂的头更低了。 “谢殿下夸奖。” 方景凌干咳两声,不再去看段沐脂,似乎是很不好意思。 “沐脂,你让付诚找人把王离换回来,然后让王离跟方泰一起来见我,我有些事要交给他们办。” “是!” 段沐脂轻轻应了一声,羞涩地跑出门外。 随着段沐脂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景凌脸上的不好意思一扫而空,只剩下一脸若有所思。 屋外,段沐脂脸上的羞涩也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忧虑和不安。 平水县内衙。 刚刚坐下的赵仕途喝了口茶,随后朝面前的洪忠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大老爷,听说府台大人昨天捉到的密探,马上就要移交咱们县衙了?” “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 “大老爷,我还听说,咱牢里……昨晚丢了个犯人?” 随着洪忠的话音落下,赵仕途睁大眼瞪向洪忠。 刚听到洪忠问密探的事,赵仕途正等着下文。 没想到洪忠却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他现下最大的心病。 今天一大清早,郑清泉就上门来找他,说是昨晚派去灭口的人一直没有回来。 赵仕途闻言连忙派出人去,在县城门到张家村的几条路上来回寻找,最终一无所获。 经过一番讨论,郑清泉和赵仕途都觉得二皇子是最有可能带走张阿牛的人。 可二皇子没理由会知道他们要在昨夜对张阿牛动手啊…… 毕竟郑清泉想杀人灭口,也是昨晚才临时起的意。 郑赵二人一会觉得张阿牛在二皇子手上,一会又觉得二皇子不可能会知道他们的计划。 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 没办法,郑清泉只好拉上赵仕途,一起前往二皇子处打探口风。 为此,郑清泉还让赵仕途找人伪装了劫狱现场。 结果,直到从二皇子处回来,郑赵二人还是没能确定张阿牛到底在不在二皇子手上。 如今洪忠突然提起这事,该不会…… 赵仕途想到了一个可能,心头突地一跳。 “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着赵仕途的脸色剧变,洪忠明白他的顾虑。 “大老爷,小的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怀疑小的是不是投靠了二皇子,替二皇子来试探你,小的没说错吧?” 赵仕途一脸警惕,“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已经投靠了二皇子。” “小的也不瞒大老爷,小的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二皇子和府台大人谁背景更硬,不用小的说大老爷也知道。 可是大老爷你也不用担心小的会出卖大老爷。 别的不说,大老爷上任这一年来,小的可有不少把柄在大老爷手里攥着呢。 说句高攀的话,小的和大老爷是一条船上的。” 赵仕途脸色缓和了不少。 “你真不是来替殿下打探消息的?” “小的倒是想表现,可那也得二皇子给小的机会不是? 小的昨天先是冲撞了二皇子,后来又烧了二皇子的信。 蒙二皇子不降罪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取得二皇子的信任呢?” 赵仕途彻底放下心来,喝了口茶,没好气地白了洪忠一眼。 “那你没事打听张阿牛做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二皇子的手下,昨夜从咱平水县带回了两个人……” “啪嗒”又一个杯子从赵仕途手上滑落,碎开了花。 赵仕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其中一个是张阿牛?” “小的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两个人,因此也不确定。” “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二皇子的副将来找小的时,正跟身边的侍女闲聊,小的刚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第18章 布局(一):原来是二皇子有了新欢 听完洪忠的话,赵仕途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陷害岑嫣一事,他虽不是主谋,却也早被郑清泉拉下了水。 若非如此,赵仕途也不会连夜配合郑清泉杀人灭口。 “天要亡我啊……”赵仕途身子一软险些便一头栽倒,洪忠连忙上前扶住赵仕途。 “大老爷别怕!” 短短的五个字,仿佛让赵仕途看到了救命稻草。 “洪忠,你有什么办法?” “大老爷,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赵仕途一愣,“你的意思是让我投靠二皇子?” 刚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赵仕途便摇了摇头自己否定掉了。 “二皇子对岑嫣一往情深,若得知了真相,如何肯放过我们? 到那时不株连家族就不错了,还说什么投靠。” “大老爷说的在理,但小的说的高枝,并不是指二皇子。” 赵仕途又是一愣,“那你说的高枝是谁?” 据赵仕途所知,漠州这个边陲小城并没有什么权贵人物。 最近来的人里最尊贵的,也就是二皇子了。 “大老爷,你知道华仲吗?” “华仲?”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赵仕途思索片刻,突然一拍大腿。 “你说的是当朝次辅……吏部尚书,华仲!” 洪忠点头。 “没听说次辅大人要来漠州啊……” “次辅大人远在皇城,可是他的千金…… 次辅大人的四女儿,华府四千金,华素小姐,现在就在这漠州城内。” 赵仕途陡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洪忠。 “继续说下去。” “昨天小的随二皇子回到他暂住的百寿园,因小的对市面上的熏香有些了解,被二皇子选中随行送礼。 送礼的对象,便是那华府四小姐。 今早借着介绍熏香的机会,小的向华四小姐表了忠心……” “华四小姐接受了?”赵仕途忍不住打断洪忠。 洪忠轻笑着摇摇头,“大老爷,像华四小姐这样的贵人,有的是人想巴结。 要是没点价值,哪能那么容易巴结上。” 赵仕途敏锐地抓住了洪忠话语中的重点。 “你能给华四小姐提供什么价值?” “大老爷,不是我,是我们。” 听到有自己的事,赵仕途凑近洪忠。 “说明白些。” “大老爷你还不知道吧,次辅华大人有意撮合二皇子和华四小姐,无奈中间隔了个岑嫣……” 赵仕途惊讶地看向洪忠。 洪忠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赵仕途自然知晓。 “大老爷和其他大人联合对付岑嫣一事…… 在二皇子那或许是罪,可在华四小姐这,没准还是件大功。” 赵仕途感觉嘴巴有些发干,下意识地便想去拿茶,拿了个空才想起茶杯已被自己不小心摔碎,只得吞了口口水。 “华四小姐身份固然尊贵,可二皇子更不好惹……” 没等赵仕途把话说完,洪忠已打断了他。 “大老爷,昨天你可是也在场的。 难道就没发现,二皇子对岑嫣不似以前那般关心了吗? 大老爷你是没看见,那华四小姐长得极美! 身材窈窕,气质高贵,简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回忆起华素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洪忠大为感慨。 “就华四小姐的样貌和家世,哪个男人看了能不动心啊?” “你的意思是……” 见赵仕途跟上了自己的思路,洪忠忙趁热打铁。 “知府大人抓到了可能知晓岑嫣消息的密探,二皇子连问都不问。 小的不小心烧了密信,二皇子也只是叹息了几声。 小的随二皇子回到百寿园,二皇子第一时间便是让小的随他去给华四小姐送礼。 用作送礼的熏香,可都是二皇子亲自在平水县,辛辛苦苦精挑细选出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二皇子又何必亲自前往。 这么多蛛丝马迹,难道大老爷还不明白吗?” 赵仕途如梦初醒。 难怪二皇子对岑嫣的消息表现的这么不上心,原来是有了新欢了。 眼见赵仕途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洪忠知道,赵仕途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大老爷……”洪忠将头凑近赵仕途耳边,说了起来。 听完洪忠的话,赵仕途沉默了半晌,有些犹豫地问道:“是华小姐亲口交代你这么做的?” 洪忠有些无奈,“那哪能啊…… 这种事别说是这样的金枝玉叶,就是大老爷你,也不会亲自对小的开口不是。 你我都知道,侍女的意思,有时就代表着主人的意思。” 赵仕途又是一阵沉默,心里却飞速盘算着。 现在张阿牛已经落到了二皇子手中,自己如果还跟着郑清泉一条道走到黑,最后肯定躲不过一个丢官杀头的下场。 还不如现在就投靠了华四小姐,自己反正是下了水的,替华四小姐干些黑活也没什么。 等将来华四小姐成了二皇妃,自己便算是有了拥立之功。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最不济也能保全全家性命。 想到这,赵仕途重重点了点头。 方景凌住处。 王离和方泰正准备行礼,方景凌打断了他们。 “不必多礼!” “谢殿下!” “坐。”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啊……”刚入座,方泰便大声感叹起来。 “敢问殿下,是怎么知道郑知府会在昨夜对张阿牛痛下杀手的?” 昨天夜里,二皇子给他和王离下了命令。 让他和王离带领几名行军斥候,前去监视知府衙门。 上半夜时分,一名身穿斗篷的男人,被从后门带进了知府衙门内。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斗篷人从知府衙门出来。 他跟王离商量了下,决定由王离留下继续监视知府衙门,而他则带领一名斥候跟踪斗篷人。 那斗篷人一路疾行,先是到县衙见了赵仕途,随后便在一名狱吏的陪同下,一直在县衙大牢外待着。 时间刚进入下半夜,斗篷人便在狱吏的陪同下,进入了大牢。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斗篷人和张阿牛从大牢内走了出来,两人一路直奔县城城门。 守城的士兵不知被什么人下了药,都陷入了昏睡,斗篷人和张阿牛没遇到任何阻碍就顺利地出了城。 出了城后,斗篷人想要杀张阿牛灭口,他便和手下一起出手,救下了张阿牛。 那斗篷人见刺杀失败,便服了毒。 他和手下第一时间就将斗篷人送到了张大夫处,可惜还是没能救回斗篷人的性命。 听到方泰的问话,方景凌笑笑,回答道:“我并不知道郑知府会杀张阿牛灭口。 之所以让你们去监视他,是因为他的一些举动引起了我的怀疑。 至于张阿牛,算是个意外收获。 好了,说正事吧。 王离,省里派来协助我们的官兵大概有多少?” 第19章 布局(二):禁令 “回殿下,只有一营兵,不到一千人,先前两班倒进大漠搜寻,每班能用的只有不到五百人。 殿下昨天下令休整后,今天能调动的人,除值班人员外,大约有八百人。” “足够了。 王离,方泰,你二人各领一百人,分别去拜访漠州城辖下诸县县官。 告诉他们,特马西公国的粮商丢失了重要物品,为避免引起两国纠纷。 现在开始全城戒严,搜捕盗贼。 戒严期间,严禁一切大宗交易,具体理由让各知县自己去想。 各县城门都留一些我们的人,对来往之人严加搜查,一旦搜出赃物,立时将盗贼和赃物一同送来。” “末将领命!” 方景凌分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真诚地说道:“辛苦你们了。” “愿为殿下效命!” “你们去吧,让沐脂去把付诚和谭元找来。” “末将遵命。” 王方二人离去不久,付诚和谭元应召前来。 方景凌也不跟二人客套,直接下达了命令。 “付诚,谭元,你二人各领两百人,依次前往漠州城辖下各县。 将县里吃不上饭的平民和流民聚集起来,交县衙人员集中看管。 就说特马西公国商人被盗,他们都有重大嫌疑。 在我亲往审讯之前,所有人不得擅离。 在此期间,所有嫌疑人的食住由衙门负责。 记住,每个县都安排一两个我们的人,再留些省里的官兵,监督县衙的看管人员。” “属下遵命!” “末将领命!” “付诚。” “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再去调一百官兵,将他们交给洪忠。 一旦各县衙缺粮,就让洪忠领着这一百官兵去找各县的大户们借粮。” “属下遵命!” “未来需要带兵借粮的事先不用告诉洪忠,你就跟赵仕途说,我们这边人手不足,需要暂时借用洪忠,然后把兵交给洪忠,其他的不要多说。 另外,在那一百名官兵里安插几个可以信得过自己人,做那一百官兵真正的统率。 洪忠如果只是耀武扬威就随他去,如果是欺压百姓或者做其他过分的事,便立时收回他的指挥权。” “属下明白!” 知府衙门内衙。 此时的郑清泉感到异常烦闷。 这个二皇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对付了。 二皇子先前极有担当,对于有关岑嫣的事也十分上心。 但凡是有关岑嫣的事,他们这些人只要一面露难色,二皇子便会将事揽到自己身上,绝不让他们这些小人物为难。 可如今这二皇子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甩锅和装糊涂的高手。 自己想让他看密信,他一不小心给烧了,罪过还是洪忠的。 自己想让他提审密探,他一句军务繁忙给堵了回来,留下个烫手山芋,看守密探的责任成了自己的。 自己想杀人灭口吧,张阿牛突然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带着动手的人也不见了。 自己想试探一下人是不是在他手里,他表现得就像毫不知情。 可到了关键时刻,却又让付诚一句“有紧急军情”给搅了。 唯一能算得上是好消息的,也就是将密探这个烫手山芋移交给了赵仕途。 可临了,二皇子还是没去审那密探。 也不知道是真这么巧,还是二皇子的有意安排。 如果真的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的有意安排…… 不可能,二皇子如果有这样的心计,又怎么会屡屡被两个兄弟算计打压。 真是叫人猜不透…… 郑清泉越想越觉得心烦。 就在这时,郑清泉的夫人捧着一盏茶走了过来。 “老爷,你怎么把豪儿关在房间里了?” 见又是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夫人,郑清泉没好气地回了句。 “不关起来,难道还要放他出去到处闯祸不成?” 眼见郑清泉的气还没有消,郑夫人暗暗纳闷。 以往老郑生气,自己哄哄也就过去了,这次怎么气性这么大。 郑夫人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笑脸,一双手抚上了郑清泉的双肩。 一边给郑清泉按摩,一边轻轻地摇晃着郑清泉的肩膀。 “老爷,豪儿真的知道错了,你就饶他这一回吧。 你也知道的,豪儿从小就呆不住。 你把他关房间里,这会他正闹绝食呢,上午的饭都没有吃……” “他爱吃不吃,真要绝食而死,我倒敬他是条汉子。” 郑清泉提起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来气。 “还有你!从小到大都一样! 只要他一闹,你就什么都依着他,所以他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是。是。都怪我。 这次我一定好好管教他,老爷你就消消气嘛。” 郑夫人的语气越发温柔,边说边将头依偎在郑清泉肩上,一张俏脸挨着郑清泉的脸庞轻轻摩挲着。 在夫人的安抚下,郑清泉的烦闷消减了不少。 两人静静待了一会,郑清泉突然长出一口气。 “夫人啊,你带文豪回娘家去玩几个月吧。” 郑清泉的声音不大,却听得夫人娇躯一怔。 先前郑清泉大发雷霆,她并不怎么在意。 而今郑清泉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她从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安。 “老爷……” 没等郑夫人将后续的话说出,郑清泉伸手握住了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 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夫人听。 只喃喃道:“没事的……” “没事的……” 百寿园,别院。 方景凌在段沐脂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房间。 一见到方景凌,张老汉和孙女连忙下跪。 “小民拜见二皇子殿下。” “民女拜见二皇子殿下。” 爷孙二人都是乡野草民,并不懂皇家的礼数,只凭着直觉跪地磕头。 此时的张老汉一家,对方景凌充满了感激。 不久前,张阿牛醒了过来。 在他的诉说下,张老汉和张小兰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如果没有方景凌,他们一家真不知会有怎样的悲惨下场。 如今恩人就在面前,他们一介平民也没有能力报答。 唯有不住地给恩人磕头,嘴上不停说道:“谢谢二皇子救我一家。” “谢谢二皇子救我一家。” 听到外屋的动静,张阿牛拖着受伤的身体走了出来。 眼见父亲和女儿都在朝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跪拜,口中不住称:“谢谢二皇子……” 张阿牛顿时明了,眼前这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当今的二皇子殿下。 张阿牛一把跪到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父亲身旁,学着父亲和女儿的模样,一边磕头一边道谢。 张老汉一家发自内心的感谢,把方景凌给整不会了。 方景凌来看张阿牛,目的是为了从张阿牛口中问出郑清泉杀人灭口的原因。 没想到刚进屋,张老汉一家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第20章 布局(三):女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张老汉一家三口真诚的感谢固然让人感动,但魂穿过来的方景凌,多少有点受不了三人一直给自己磕头,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老人。 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有别,方景凌走上前去蹲下身将张老汉扶起。 “老人家快请起,你们两个也不要再磕头了。” 眼见身份尊贵的二皇子殿下竟然亲自搀扶自己,张老汉不由的老泪纵横。 一旁的张阿牛和张小兰也十分感动,张小兰更是感动得不能自已。 他们在这片土地活了这么久,见到的官吏个个面对他们时都是趾高气昂的。 哪怕是前任的童青天,也不曾这样礼待他们。 可如今这位身份比平水县所有官吏都高贵的二皇子,竟肯屈尊搀扶她的爷爷,这如何不让她感动? “殿下!” 随着一声满是哭腔的“殿下”喊出,张小兰的两行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倾泻而下。 受到张小兰感染,张阿牛和张老汉也跟着痛哭起来。 三人嘴里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不停的喊着“殿下……” 三人质朴的情感方景凌能清晰地感觉到,但是眼前的场面方景凌却从未经历过。 都说眼泪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如今在方景凌面前使用这武器的,除了女人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壮汉。 方景凌慌了。 伸手搀扶一下这个,伸手搀扶一下那个,一时竟格外的手忙脚乱。 将方景凌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在眼中,段沐脂一时竟没能压制住自己的笑意,轻笑出声。 虽然段沐脂很快就止住了笑声,并用手捂住了嘴巴,但方景凌还是听到了。 方景凌惊异地看了段沐脂一眼。 从这两天相处的经验来看,段沐脂应该是个心思细腻,虑事周祥,成熟稳重的女人。 方景凌怎么也没有想到,段沐脂会在这样的场合,这样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 女人,还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看到方景凌看自己,段沐脂连忙朝方景凌行了一礼。 “奴婢该死!” “你先别该死了,快过来帮我劝劝他们。” 听到方景凌的话,段沐脂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笑意。 “奴婢遵命!” 在段沐脂的协助下,终于让张老汉一家冷静了下来。 看着几人分别落座,方景凌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 “阿牛,你知不知道是谁想杀你?” 正说着,方景凌就瞥见了一旁的段沐脂,只见她脸上又勾起了一道弧,但很快便压了下去。 段沐脂今天怎么了…… 方景凌心下暗道稀奇,嘴上却是继续发问。 “又是为了什么要杀你?” 张阿牛从醒来到现在,已经思考了很久。 他不过是一介平民,平日里也没有跟人结怨,怎么会有人想杀他。 想来想去,张阿牛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殿下,应该是知府大人的儿子想要杀我。” “哦,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是这样的,四天前小民因偷米被捕。 本是犯了偷盗罪,不想衙门的衙役竟污蔑小民是强盗,管大牢的还对小民动了大刑。 小民不停喊冤,可县衙的人都不理会。 原先小民还一直纳闷,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针对小民,小民与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直到第二天,有名狱卒来劝说小民,让小民劝小女给知府大人的公子郑文豪做妾。 小民这才知道,原来是郑文豪看上了小女。 皇子殿下你不知道,这郑文豪在我们整个漠州城都是有名的。 年纪轻轻就娶了四房姨太,就这样还经常逛妓院喝花酒。 这样的纨绔,小民怎么能让女儿给他做妾?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皇子殿下你是不知道啊,这位郑公子之前曾有一个妾室。 过门没几天,就因为受不了正妻和其他姨太太的欺辱,投井自尽了……” 眼见张阿牛正在跑题,方景凌忙把话题引了回来。 “既然郑文豪想要你的女儿当妾室,又为什么会派人杀你呢? 如果杀了你,你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恨他? 到时候不就更不会跟他了吗?” 听过王、方二将的汇报,方景凌知道想要杀张阿牛的人就是知府衙门的人。 只是不知道这个主使,是郑清泉还是郑清泉的家人。 今天早上,郑清泉和赵仕途既然前来试探方景凌的口风。 就说明这两人必然知道张阿牛被刺杀一事。 但也不能就此认定郑清泉就是幕后主使,如果主使之人是郑清泉的儿子或者夫人,那郑清泉一样有理由来找方景凌打探口风。 张阿牛一愣,“小民没有想这么多…… 如果不是郑文豪想要杀小民,那小民实在想不出来谁跟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眼见张阿牛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方景凌只好换个方向询问。 “你先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一遍吧。” “是!” 张阿牛应了一声,便开始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方景凌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 “这么说在刚入夜的时候,赵大人去看过你,亲口跟你说要为你平反,并放你出狱?” “没错,赵大人还惩罚了欺负我的那个狱卒,不但打了他板子,还革了他的差事,那会可把小民感动坏了……” 张阿牛突然狠狠的“呸”了一声。 “亏小民当时还真的以为赵大人跟童大人一样,是个青天大老爷,没想到……” 说到这,张阿牛突然反应过来,向方景凌道:“殿下,昨晚那个杀手是跟王牢头一起来的。 这件事王牢头一定知道,殿下你可以把王牢头找来问一问。 如果需要对质,小民愿意出面。” “先不急。” 回了张阿牛三个字,方景凌默默开始思考。 赵仕途的做法很反常。 自己带走了张老汉和张小兰。 按正常人的逻辑,肯定能猜到张阿牛的家人会向自己告状。 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便可能过问张阿牛的案件。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仕途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让张阿牛在这时候出事。 事实也是如此,照张阿牛所说,一开始的时候赵仕途是准备放张阿牛出去的。 甚至为了安抚张阿牛,赵仕途还处置了一名手下。 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是想在张阿牛面前塑造一个青天大老爷的形象。 好让张阿牛相信,刑讯张阿牛和逼娶张小兰都是手下背着赵仕途干的,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跟他赵仕途无关。 这样一来,等自己哪天召见张阿牛的时候。 就会从张阿牛口中听到一个这样的故事:县太爷因为患病不能理事,手下人背着他与知府大人的公子勾结,欺压张阿牛一家。 当县太爷得知这个情况后,立马前去大牢为张阿牛主持公道,并处置了手下的恶吏。 赵仕途会在张阿牛面前演这么一出戏,就说明至少在那时候,赵仕途并不想杀人灭口。 以此推论,在那时候,知府衙门还没有勾结上赵仕途。 知府衙门想杀张阿牛灭口,也不太可能是早有预谋。 如果是早就对张阿牛存有杀心,那完全没有必要等他被抓进大牢以后再动手。 张阿牛在张家村的时候,就完全可以派人把张阿牛杀了。 不但处理尸体更容易,也更不容易被牵连。 所以,张阿牛被刺杀的原因,很可能就藏在被捕后的这几天里。 而且这个原因很可能直接牵扯到郑赵二人。 想到这里,方景凌再次调整了问话的方向。 第21章 布局(四):试探段沐脂 “张阿牛,你好好回想一下,你被抓进大牢的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开始小民觉得奇怪的,是县衙的人没过堂就对小民动刑。 后来知道了原因,是因为郑文豪看上小女,想逼小民就范。 再来让小民感觉奇怪的,就是县太爷对小民太好了。 后来也知道了原因,是因为二皇子殿下……” 说到这,张阿牛脸上再次浮现出满满的感激之情。 眼见张阿牛有谢恩的迹象,方景凌连忙打断。 “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看过你?” “奇怪的人……”张阿牛想了想,继续说道:“郑文豪算吗?他前天来看过小民一次。” 方景凌和段沐脂对视一眼,随后朝张阿牛追问道:“你好好回忆下,郑文豪有没跟你说过些什么?” “小民想想……好像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嘲讽小民的话……”张阿牛一边回忆一边诉说。 “像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给脸不要,我能看上你女儿是你们家的福分……” “竟然敢跟我作对,不知道天高地厚……” “也不撒泡尿照照,别说是你……” 说到这里,张阿牛突然停住了,脑海里浮现出郑文豪不可一世的模样。 “小民想起来了,郑文豪说:别说是你,当朝太傅的女儿怎么样? 得罪了我爹,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几个马匪就让她再也蹦跶不起来。” 听着张阿牛学完郑文豪讲话,方景凌不觉冷笑,“原来是为了这个。” 岑嫣被抓果然另有隐情。 看来岑嫣应该是触碰到了某些群体的利益,这才被他们联手算计。 郑清泉是这个利益群体中的一个,赵仕途大概率也是。 这样来看,郑清泉之前的奇怪举动就都能说得通了——郑清泉跟抓岑嫣的马匪有勾结。 刺杀事件的全貌也清晰了。 昨晚,郑清泉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郑文豪到大牢耀武扬威时说漏嘴的事。 害怕张阿牛把郑文豪的话转述给自己,所以郑清泉才想连夜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方景凌不禁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昨天就察觉到了郑清泉的不对劲,留了个心眼,派人监视住了知府衙门。 也幸亏方泰和王离二人能力不错,这才从杀手手中救回了张阿牛。 既然对手开始一个个浮出水面了,那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多了。 想到这里,方景凌不觉露出一个笑容,起身跟张阿牛一家告别。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先和家人在这里好好养伤,其他事情就不用管了。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二皇子殿下慢走。” 走出张阿牛一家所住的别院,方景凌朝段沐脂说道:“你今天的笑容挺多嘛……” 段沐脂低头,“奴婢该死。” 方景凌笑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 段沐脂抬头看方景凌,“殿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景凌大方地回看段沐脂,“你问吧。” 段沐脂看着方景凌的眼睛,“殿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优待啊?” 方景凌愣了,他没有想到段沐脂要问的竟然是这个。 方景凌之所以优待段沐脂,是因为前身就优待段沐脂。 但这样的理由,他总不能开口对段沐脂直说吧。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方景凌决定转移话题。 逃避虽可耻,但却有用。 “对了,刚刚我蹲下去安抚张老汉一家的时候,你为什么发笑啊? 这可不像你啊。” 段沐脂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显然对方景凌逃避问题的做法感到不满,只是碍于身份,她还是回答了方景凌的问题。 “殿下这次昏迷后醒来,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 除了刚清醒那会有些迷茫,其他时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以前不是这样吗?” 段沐脂轻轻摇头,“在军营的时候是这样的…… 可自从知道岑嫣姑娘出事以后,殿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方景凌来了兴趣,他挺好奇,原身在得知爱人被绑架后,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来到漠州城以后,殿下变得……” 说到这,段沐脂看了方景凌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方景凌笑了,“没关系,怎么想就怎么说,恕你无罪。” 段沐脂看着方景凌,幽幽地说道:“殿下一个恕字,我就已经有罪了。” 方景凌一怔。 段沐脂再次轻笑出声。 方景凌更觉讶异。 段沐脂笑完,继续说道:“自从来了漠州城以后,殿下变得多疑、暴躁、易怒。 凡是涉及岑嫣小姐的事,殿下都恨不得一一过问。 对于可能有关岑嫣小姐的信息,殿下更是一点都不肯错过。 殊不知关心则乱,像郑知府这样的有心人,正是利用了殿下对岑嫣姑娘的一片真心。” 说到这,段沐脂再次看向方景凌,见方景凌面色如常,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好几次,郑知府他们明摆着是推脱责任,可因为他们以岑嫣姑娘做借口,最后殿下还是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结果就是,殿下手头的事务越来越多。 与岑嫣姑娘相关的信息更是纷繁杂乱,千头万绪让人摸不着头脑。 到最后,殿下只能选择用最笨的方法——大海捞针。 将手下全部派出,让他们在茫茫大漠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岑嫣姑娘和那伙马匪。 说句不中听的,正是殿下对岑嫣姑娘的过度关心,导致了殿下用违其长。 本来进大漠寻找马匪和岑嫣姑娘踪迹,只需要把斥候派出即可。 但殿下太过心急,将所有能调动的人都派进了大漠。 以至于精明强干如付诚将军,也只能被迫大材小用,所发挥的作用,不过和一名小兵无异。” 听到这里,方景凌意味深长地看了段沐脂一眼。 段沐脂恍若不觉,继续说道:“直到殿下这次昏迷后再醒来,情况才发生了改变。 殿下虽然丧失了部分记忆,但却恢复了冷静和沉着…… 面对有关岑嫣姑娘的消息时,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再被对岑嫣姑娘的情谊所羁绊。 转而从大局着眼,从小事入手。 用人方略也做出了调整,不但人尽其用,还不拘一格。” 说到不拘一格时,段沐脂玩味地看了方景凌一眼。 第22章 变化(一):传言·他不怕咱们二皇子呀? 听完段沐脂的话,方景凌瞳孔微睁,脸上却是苦笑:“你虽然这样夸我,可如何救岑嫣,我一时还真没有头绪。” 段沐脂看向方景凌,语气坚定:“我相信殿下一定能救出岑嫣姑娘。” “虽然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段沐脂笑了,“殿下还真是目标清晰,不忘初心啊。 因为这两天来,习惯了殿下做什么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的殿下,没想到却会在面对千恩万谢的张老汉一家时慌了神。 所以我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那后来呢,我问张阿牛问题的时候,你为什么又偷笑?” 段沐脂看着方景凌,大方地说道:“殿下还真是敏锐啊,只那么片刻的笑容都能捕捉到…… 我佩服殿下啊! 经过那样的一阵混乱,殿下还能不忘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就像刚刚一样,我给殿下说了那么多,殿下依然记得一开始的问题,让人佩服!” 方景凌若有所思。 突然,方景凌直直盯着段沐脂的双眼。 与先前不同,段沐脂这次没有回避方景凌的目光。 “段沐脂。 你觉得我应该信任你吗?” 次日下午,平水县集市边缘的一处茶摊,几名妇女正坐在一起聊着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 岑太傅的女儿就要被送去月国风门关了……” 几名妇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开口问道:“王媒婆,你说的这个岑太傅的女儿是谁呀?” 被打断了说话,王媒婆好气地白了说话那妇人一眼。 “难怪别人都说头发长见识短,岑太傅的女儿是谁都不知道。 你们应该记得吧,大概在半年前,朝廷里不是派了个女千户到我们漠州府吗? 那个女千户叫岑嫣,就是当朝岑太傅的女儿。” “哦……原来就是这个岑姑娘啊。” 几名妇女并不清楚岑太傅是多大的官,也不知道千户是什么,但为了不被王媒婆看轻,脸上都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王媒婆颇为得意,“你们知道吗?昨天在我们县里出现的那位二皇子,听说就是为了救这个岑嫣姑娘才来的我们漠州府。 还别说,这个二皇子对岑嫣姑娘,那真叫个痴心一片……” “那个女千户怎么了,为什么需要二皇子来救啊?” “对啊,为什么啊?王媒婆,你快给我们说说。” 看着几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王媒婆十分满意。 “那岑嫣姑娘啊,可是个女中豪杰,听说她来了我们漠州城不久,就剿灭了城外的几伙马匪。” 随着王媒婆的话音落下,几名妇人发出阵阵惊叹。 “哇!” “厉害啊!” “真给我们女人长脸啊!” “谁说不是呢…… 哎……只可惜……”王媒婆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几名妇人都知道王媒婆的德性,于是配合地催促起来。 “王媒婆,你别叹气啊,快说呀。” “你倒是说呀。” 听到众人催促自己,王媒婆这才满意地继续说道:“可惜那些马匪也不是好惹滴…… 要知道他们本来就都是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强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在知道岑嫣姑娘故意跟他们为难后,其中一群马匪就劫了过路的赵大户,用他们当人质,给岑嫣姑娘设了圈套。 我听说啊赵大户那一伙,连家眷带随从的,加一起有好几十人咧。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为了救出这些人,岑嫣姑娘孤身一人去找那群马匪,最后用自己换出了赵大户一家。” 王媒婆说完,又是一片赞叹声响起。 “了不起啊!” “赵大户一家得亏了岑嫣姑娘啊……” “好人啊!” “活菩萨啊!” 王媒婆一脸惋惜:“可惜啊,这么好的姑娘,马上就要被人作践喽。” “怎么说?” “你们都没听说过吗?月国那管风门关的大官,可不是个好人呐。 听说他跟马匪们有勾连,马匪们逢年过节都要给他送女人和财宝。 我还听说啊……” 说到这王媒婆压低了声音。 “那个大官有个吓人的癖好…… 听说他跟一个女人快活完以后,就要把那个女人给杀了,然后取她的血来洗澡……” 几名妇人又是一阵惊呼。 “王媒婆,你不是说昨天来我们县的那个二皇子,就是来找岑姑娘的吗? 他总不能不管岑姑娘吧?” “怎么不管? 你没听说?那二皇子来咱们漠州府这么些天,那官兵是一堆一堆的往大漠里派呀。 就是为了找岑嫣姑娘。 可咱漠州府城外的大漠多大呀,那些马匪又在大漠里这么多年了,躲官兵那叫一个熟练啊,哪是说找就能找着的呀。” “王媒婆,你说马匪想把岑嫣姑娘送给月国的大官。 可那月国大官他敢收吗? 他不怕咱们二皇子呀? 我可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了。 咱们这位二皇子,可是个大将军,挂帅到现在打了好多仗啦,从来都没输过。” “这你就不懂了吧…… 月国跟我们季国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咱们平水关跟月国风门关都好几年不通商,不通信,不通行了。 这回有机会报复咱二皇子的心上人,月国那大官可不会手软。” “王媒婆,你刚不是说咱二皇子对岑嫣姑娘痴心一片吗? 那大官要是害了岑嫣姑娘,二皇子能放过他?”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咱二皇子可是带兵打仗的人,那脾气能小得了? 月国的大官要是真把岑嫣姑娘害了,我们跟月国没准就要开战啦……” 话还没有说完,王媒婆就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袖子。 回头一看,是坐她身旁的妇人。 “你干嘛?这衣衫可是我新扯料子做的,你别把它弄坏了。” 边说着,王媒婆边一把拍掉了那妇女扯她衣袖的手。 那妇女手被拍开,转而对王媒婆挤眉弄眼。 “你眼睛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将一圈赶驴鞭拍在了王媒婆身前的桌子上。 王媒婆一个激灵,转头看向那只大手的主人。 “是洪班头啊……今天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喝茶啊?” 第23章 变化(二):传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洪忠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媒婆,“不巧,老爷我是专门来找你王媒婆的。” 正陪着笑脸的王媒婆笑容僵在了脸上。 “洪班头,你找老身做什么?” “我听说你在到处散布谣言,说什么岑嫣姑娘就要被送去月国了…… 有没有这回事?” “这……” 王媒婆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昨天下午,王媒婆从经过平水县的外地客商那听说了关于岑嫣的八卦。 为了显摆,她确实是到处跟人说了。 可面前的洪忠,一看就来者不善,要是承认了,还有她好果子吃? 待要否认,她刚刚才跟面前的几人谈论着这件事,几人都是见证。 而且洪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指不定也听到了不少。 就在王媒婆飞速思索脱身之计时,洪忠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媒婆,你知不知道?昨天县衙已经颁布了戒严令。” 王媒婆不解,“戒严的事老身听说了,出入城关要严查…… 还有禁止大宗交易,尤其是粮食……” 洪忠冷笑,“还有呢?” 王媒婆一愣,“还有? 老身想起来了,还有对流民集中筛查…… 老身可听说了,为这事上面还给洪班头配了一队官兵咧。” 听完王媒婆的话,洪忠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神色。 昨天二皇子殿下的副将来了平水县,交代完了差事后,竟意外地跟大老爷提出,要调用他洪忠,还给他配了一百官兵。 短暂的惊讶后,洪忠发自内心的狂喜。 一百官兵,整整一百官兵啊,都归自己调遣,这可是相当于六品百户的权利啊 自己早上才向华四小姐表了忠心,下午二皇子就给自己派了官兵。 自己在二皇子那可没少犯错,二皇子虽然未曾责罚,却也不可能如此重用。 一定是华四小姐在二皇子那吹了耳旁风,二皇子才会如此提携自己。 想到这里洪忠激动万分。 这才刚刚给华四小姐办事,就受到这样的提拔。 看来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华四小姐才是自己真正的贵人。 洪忠越发坚定了要跟随华素的决心。 也正是因为洪忠坚定了投靠华素的想法,所以当洪忠从手下处得知,王媒婆在到处宣扬岑嫣的消息时。 洪忠第一时间便放下手头所有的事,带着手下前来查看。 一来果然发现王媒婆在跟几名妇女嚼舌根子,洪忠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群刁民,竟然敢当街议论岑嫣的事情。 这事要是传到了二皇子耳中,勾起了二皇子对岑嫣的情感。 到时自己怎么跟华四小姐交代? 这边自己刚刚被提拔,马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华四小姐会怎么看自己? 如果自己在华四小姐眼中成了办事不力的无用之人,那他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锦绣前程岂不就飞了? 洪忠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王媒婆还在继续陪笑,“不过老身可不是流民啊……” 洪忠冷笑:“谁告诉你只筛查流民的? 你知道为什么要筛查流民吗? 因为流民出存在着大量刁民! 这些刁民的存在,极大的影响我们平水县的治安。 所以才要集中筛查管理。” “老身也不是刁民啊……” “不是刁民?不是刁民为什么到处散播谣言? 动摇民心,扰乱治安。 而且还非议朝廷大员。” 王媒婆愣愣地看着洪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洪忠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 “洪班头啊,老身可没有散布谣言啊…… 老身说得可都是……” 王媒婆本能地就想辩解称自己说的是事实,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一切,都没有经过查证,后面的话便堵在了嗓子眼里。 洪忠又是一声冷笑,“都是什么?” “老身刚说的一切,都是老身听来的,洪班头你要抓,也不应该抓我啊…… 要抓……要抓你去六顺客栈抓那几个卖绸缎的客商。 我的消息都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 “那几个客商要抓,你个长舌妇也不能漏了……来呀,给我锁了。” 两名衙役应了一声,从洪忠身后走出,就要锁拿王媒婆。 王媒婆眼见要倒大霉,忙撒泼喊冤。 “老身冤枉啊! 大家来评评理啊,老身可真没有犯事啊……” 话音刚落,一道男声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 “王媒婆,还记得张老汉和他孙女被锁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 没犯事?没犯事,怎么就偏偏锁你不锁别人啊?” 王媒婆一怔,随后气得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张屠户……” 刚骂出半句,一声骇人的鞭声响起,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收回鞭子,洪忠回头瞪了张屠户一眼,张屠户立时便缩进人群中不见了。 洪忠冷哼一声,这才转身看向王媒婆。 “王婆子,你要是想尝尝这鞭子的滋味,你就继续闹。” 王媒婆连忙认怂,“老身不敢,老身不敢。” 震慑住了王媒婆,洪忠环视了一周围观群众和先前一起跟王媒婆嚼舌根的几名妇女。 语气阴森地警告道:“我告诉你们,岑嫣岑千户,那可是朝廷的大员! 你们谈论跟她有关的事,就是非议朝廷大员! 要是再有谁非议朝廷大员让我听到,这王婆子,就是榜样!” 几名妇人连连摆手。 “不敢……” “不敢……” “带走!” 百寿园,方景凌住处。 长案前,方景凌一边转着手中的笔,一边回想着昨日与段沐脂的对话。 “段沐脂。你觉得我应该信任你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方景凌紧紧看着段沐脂的眼睛,似乎是想从段沐脂的眼睛中,分辨出她接下来的回答是否在说谎。 段沐脂没有回避方景凌的目光,眼中却不自觉的滑过一丝似有若无的忧伤。 “也许你不应该信任我…… “但其实……你可以信任我。” 段沐脂不再说话,只迎着方景凌的目光与方景凌对视。 方景凌心思百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二人相对无言。 一阵脚步声传来,方景凌和段沐脂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千凝领着两位下人,正朝着方景凌走来。 “奴婢千凝,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万福。” “免礼,找我有事吗?” “奴婢奉小姐之命,前来给殿下回礼。 这会正准备去殿下的院子,没想到便看到了殿下。” 方景凌了然,“你家小姐太客气了。 回去跟你家小姐说,心意我收下了,以后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奴婢记住了,奴婢一定一字不漏的传达给小姐。 对了殿下。 小姐让奴婢转告殿下,昨天殿下送的熏香,小姐十分喜欢……” 第24章 变化(三):演戏·送心意,也是可以的 正沉浸在回忆里,屋外突然响起了谭元嘹亮的声音。 “殿下,属下送军报来了,属下可以进来吗?” 前身是季凌军的主帅,因此,尽管相隔千里,负责镇守北方的季凌军大将杨在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军报寄来。 过去熬的两个通宵里,方景凌曾抽时间简略地浏览了所有军报。 杨在明寄来的军报内容,涵盖范围很广。 其中包括各城关隘口的兵力布防、每日的哨探简录和赏罚纪要等。 这些虽不能说不重要,却也没有真正紧急的军情。 杨在明能被前身委以重任,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方景凌前两天拿来当借口的紧急军务,不过是其中一份哨探简录罢了。 收了收心神,方景凌坐直身子。 现在毕竟身为皇子,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的。 尤其是在见过华素两面后,方景凌更觉得该重视自己的形象。 “进。” 随着方景凌的声音落下,房门被推开,谭元拿着一叠军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将军报放下,谭元正准备离开,突然便听到了方景凌的问话。 “你对月国的情况了解多少?” 谭元站直身子,“回禀殿下,属下并不负责情报收集,对月国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 “把你知道的都说说。” “属下遵命! 属下知道,月国是由女子主政的国家,现任女皇叫端木婵。” “嗯。”方景凌随口答应一声,继续等着听下文。 等了一会,发现谭元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方景凌震惊了。 “没了?” “回殿下,没了。” “呃……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等一下。” “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去帮我整理一份介绍月国情况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另外,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些资料是我要的。” “属下明白。” 谭元离开不久,付诚便来找了方景凌。 “殿下,洪忠又派人来给华素小姐送礼了。 华素小姐没有收,都给退了回去。” 方景凌问:“赵仕途还没离开吗?” 今天一早,赵仕途特地跑来给方景凌请安,请完安后就辞别了方景凌。 随后方景凌就听到段沐脂来报,说赵仕途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华素的院子想求见华素。 “没有,听说一直赖在客厅不肯走。 华素小姐身边没有我们的人,更具体的情况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方景凌笑了。 自己下的饵,起作用了。 看到方景凌的笑容,付诚暗暗纳闷。 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二皇子了。 “殿下,属下猜想,赵仕途今日的异常举动,可能跟昨天殿下给洪忠派兵有关。 赵仕途似乎是误会了……” “误会的好!” 来吧,让这误会来的更深一些吧。 “付诚。” “属下在!” “你去准备几件拿得出手的礼物,我们去找华素。” 方景凌站起身,却看到付诚没有动,脸色似乎有些为难。 方景凌隐隐有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怎么啦?” “殿下恕罪! 当时我们赶来漠州城的时候太匆忙,并没有带上什么贵重的东西。 而且殿下一向不喜奢靡,因此……” 方景凌沉默了。 虽然没有去了解过前身有多少财富,但在方景凌的认知里,一直以为,前身怎么说也是个皇子。 奇珍异宝不说,身边总该有些能拿得出手的像样东西。 如今听到付诚的回答,方景凌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前身这品德,有点高尚啊…… 思索了片刻,方景凌有了主意。 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要表现自己对华素的不一样,也不一定非要送什么贵重的物品。 送心意,也是可以的。 “付诚,你去给我找件乐器来……” 百寿园,华素居住大院,客厅。 看着面前站得恭恭敬敬的赵仕途,千凝无语了。 这位赵县令,一大早就来了院子,说什么也要给自家小姐请安。 小姐传出话来,说是身体不适,不便会客。 这赵县令便回了句:“华四小姐贵体欠安,歇息不妨,下官就在这里等候。” 随后便赖在这客厅里,等到了现在。 千凝无奈地轻出口气,回到了华素所在的屋子。 一进屋,就听到华素的问话,“那赵大人还没走吗?” “回小姐,奴婢好话赖话说了几箩筐,可那赵县令他就是不肯走,说什么都要给小姐请安。 奴婢也想不明白,这赵县令跟我们又没什么交情,也不是老爷的门人,真不知道请的哪门子的安。” 千凝十分郁闷。 从昨晚到现在,洪忠前后派了三拨人来送礼。 好不容易自己都打发走了,又来了个赵县令。 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华素黛眉微皱。 她不过是个华府的四小姐,身上无官无职的。 以往虽也不乏送礼讨好之人,但那些人大多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来她这走个过场,顺带托她向她爹爹问声好。 可从昨天开始,不止那个洪班头对她百般献媚。 连带着洪班头的顶头上司赵县令,也特意一大早跑来讨好她。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华素的脑海里,浮现出二皇子那张带笑的脸庞。 片刻后,华素合上手上的书卷。 “帮我梳妆吧。” 赵仕途在大堂上站的笔直,双腿已经有些发麻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为了前程和身家,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忍。 正在给自己打气,一道黄色的身影进入赵仕途的眼帘。 一名五官精致气质高贵的绝美女子,在千凝的陪同下走进大堂。 女子身着一身黄色衣裙,裙面上金线描边,玉缕刺绣。 绣面是一簇花丛,上有彩蝶飞舞。 花蕾和彩蝶的头部和身子,都是由细小的宝石镶嵌而成。 花蕾乍绽,彩蝶展翅欲飞。 雍容华贵,端庄脱俗,美貌动人。 果然是贵人啊! 洪忠那小崽子,这次倒是没有骗我。 赵仕途看得暗暗咋舌,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下官平水县令赵仕途,请华四小姐安,请次辅华大人安。” 赵仕途恭恭敬敬地朝华素行了个跪叩大礼。 第25章 变化(四):演戏·一声素素惊四座 看到赵仕途的动作,华素黛眉微皱,退出了厅门。 “华素一介平民,不敢受县令大人如此大礼,县令大人请起。” 随着华素的声音落下,赵仕途身体一震僵在了地上。 这是拒绝自己的投诚? 赵仕途的心凉了半截。 华素哪里知道赵仕途的心思,见赵仕途依然跪伏地上一动不动。 华素朝千凝递了个眼神。 千凝会意向前一步。 “赵大人,我家小姐没官没职的,你这样于礼不合。 这要是传到二皇子耳中,或者传回皇城里,我家小姐岂非僭越? 你快起来!” 千凝不满的话语,传到赵仕途耳中,却让赵仕途凉了半截的心又暖和了一些。 一边从地上爬起,一边说道:“是下官思虑不周,让华小姐为难了,下官惭愧。” 随着赵仕途站起身来,华素这才走进内堂。 双方入座,华素问赵仕途。 “赵大人欲见华素,不知所为何事?” 赵仕途满脸堆笑,“下官前阵子身体不适,不能视事,竟不知华四小姐玉驾到此,没能及时来拜会,还望华四小姐不要见怪。” “赵大人乃一县之尊,华素不过一介平民,不敢烦劳赵大人相探,又何谈见怪二字?” 赵仕途继续陪笑:“华四小姐谦虚了…… 昨日从洪班头处听闻华四小姐玉驾到此,下官备了一些薄礼和家乡特产……” 说到这,赵仕途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这些礼物下官备了两份,下官早上去给二皇子请安的时候,蒙二皇子赏脸收下了一份…… 希望华四小姐也能赏个薄面。” 华素将俏脸朝千凝方向偏了偏,千凝立时俯头到华素耳边。 “礼物奴婢看过了,是一匹当地的上等棉布、三盒上等胭脂,还有四篓蜜橘。” 赵仕途还是有些眼力见的,选的礼物既能表达心意,又不算太贵重的东西。 特别是三盒胭脂,显然是特地为自家小姐准备的,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华素轻轻点头。 “既然是赵大人的一片心意,华素就收下了。” “千凝,你安排一下,让人把东西收了。 再让李武把昨日换下来那金丝屏风给赵大人送去……” 华素的话音未落,赵仕途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 华四小姐这万万使不得。” “礼尚往来嘛,区区一扇屏风,赵大人不必推辞。” “华四小姐,这……” 赵仕途正准备继续推测,华素身后的千凝抢先开了口。 “赵大人,你就知足吧,我们小姐一般是不收礼的。 别的人你不了解,你手下的班头洪忠总该知道吧? 从昨天到今晨,他都已经派了三拨人过来送礼了,我们小姐可是一件礼物都没有留。 现在能收下你的这些礼物,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 听到洪忠的礼物一件都没能送出手,赵仕途心下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舒爽。 “下官受宠若惊,谢华四小姐赏脸。” 华素浅浅一笑,随后转向千凝。 “千凝,去吧。” “是。” 千凝应了一声,小跑着出门,身影刚出门口,便又突然转身,语气中颇有些惊喜。 “小姐,二皇子来了。” 跟华素通报完,千凝转身迎向方景凌,随后行礼。 “奴婢千凝,见过二皇子殿下! 见过付将军!” “免礼,你家小姐在吗?”方景凌明知故问。 “回殿下,我家小姐正在厅内会见赵县令,殿下请随我来。” 跟着千凝走进厅内,方景凌瞬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素素……呀,赵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方景凌朝着华素走去,随后像是突然发现赵仕途,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神色。 听到方景凌对自己的称呼,华素瞳孔微微放大,脸色却依然保持着平静。 方景凌看在眼中,不由暗暗赞叹。 这个女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刚刚那声素素喊完,方景凌感觉自己都起了半身鸡皮疙瘩,不想华素的反应竟如此平淡。 厅内其余几人,显然就没有华素这么好的定力。 听到方景凌那声肉麻的“素素”,沉稳如付诚,也出现了数息的表情管理失控。 好在付诚应变机敏,忙假借咳嗽偏头的瞬间,快速调整好了表情。 千凝和赵仕途反应则要慢了许多。 短暂的震惊后,千凝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赵仕途的脸色则是又震惊又尴尬,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喜悦。 震惊的是,二皇子对华四小姐的称呼竟如此亲密; 尴尬的是,他在这里,似乎妨碍了二皇子和华四小姐相聚; 喜悦的是,洪忠没有骗他,二皇子和华四小姐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只要能讨得华四小姐欢心,不但身家性命能够保全,日后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洪忠提领一百官兵时的得意模样,赵仕途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攀上华四小姐这条线。 华素从座位上站起,朝着方景凌一礼。 “华素见过殿下。” “素……华小姐不必多礼。”方景凌露出一脸的不好意思,继续扮演自己的纯情少年。 千凝看得暗暗欢心,上前朝方景凌和华素一礼,脸上神情玩味。 “殿下,小姐,千凝先去忙了。 付将军、赵大人,千凝先行告退。” 赵仕途终于也反应了过来,“下官赵仕途,见过二皇子殿下。” 赵仕途边说边上前行礼。 刚刚才亲耳听到了二皇子对华四小姐的亲切称呼,赵仕途已认定了二人关系不一般。 以二人的关系,自己适才给华素行大礼的事,华四小姐必然会告知二皇子。 如果自己此时不给二皇子也行一样的大礼,等二皇子知晓了自己的区别对待…… 到时别说什么锦绣前程,恐怕光陷害岑嫣一事就过不去。 抱着如此想法,赵仕途再次毕恭毕敬地行了个跪叩大礼。 方景凌颇感意外。 赵仕途这是玩得哪一出?怎么突然朝自己行这么大的礼。 心中不解,方景凌的目光扫过华素俏脸的脸庞,正好捕捉到了那双美目中的一丝笑意。 察觉到方景凌看自己,华素露出个浅浅的笑容,目光随即恢复了平静。 方景凌也露出个笑容,朝华素轻轻点头,随后才朝赵仕途说道:“赵大人礼重了,快快请起。” 第26章 变化(五):演戏·生活不易,皇子卖艺 见方景凌落座,华素开口询问:“殿下驾临,可是有事?” 方景凌说道:“华小姐昨日托千凝送来的礼物,景凌十分喜欢,今日景凌是特意来回礼的。” 华素看了一眼付诚手中抱着的木匣子。 那匣子不算太长,且有些宽度,看起来装的不像字画,也不像是配饰或衣裳。 不会是兵刃吧…… 华素心思一动。 这位二皇子自幼喜欢武事,给自己送兵刃也不是不可能。 看那匣子的长度,也不像是剑或刀,难道是软鞭? 华素来了兴趣。 “不知殿下带来的是什么宝物?” 听到宝物两字,方景凌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咳咳……” 轻咳两声,方景凌朝付诚挥了挥手。 付诚走到华素身前,打开了木匣。 华素眼神中现出一丝讶异。 只见木匣内静静地躺着一把琵琶。 华素起身,凑近琵琶细细观瞧。 这琵琶背板、山口、六相、凤枕等用料都是普通红木。 且磨工粗糙,漆色也选的颇为俗气,覆手处甚至有些许磨损。 华素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大感新奇。 木匣里装的是琵琶,原已大大出乎华素意料。 这琵琶的品相竟如此普通……或者可以说有些劣质,更是让华素万万想不到。 礼物华素见得多了,各种稀世珍宝,新奇古玩,华素都曾见过。 拿这样品质低劣的乐器来做礼物,华素还真是第一次见。 看着华素仔细地依次观瞧琵琶的背板、面板、琴头、弦、弦轴、山口、六相、二十四品、覆手。 饶是方景凌已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地升出了一丝窘迫。 想不到遇到行家了…… 转念一想,也合理。 华素毕竟是大家闺秀,贵族女子喜欢音律,精通琵琶也没什么奇怪的。 就是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方景凌正自我怀疑,华素突然回头看向方景凌,那动人的面容,再次吸引了方景凌的目光。 青丝垂肩,云鬓轻挽,蛾眉淡扫…… 陡然间,方景凌的目光对上了那双如秋波般的美目。 那明亮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惊奇。 方景凌瞬间感觉从头皮处升出一股酥麻,转瞬便传遍了全身。 下意识地,方景凌移开了目光。 身为一名闯荡过无数宅舞区的母胎单身狗,方景凌本以为自己已经对漂亮的女人祛魅了。 没想到啊……是自己太天真了。 偷偷做了个深呼吸,方景凌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下身子,这才重新看向华素,却是再也不敢与华素对视了。 就在气氛略显尴尬之际,千凝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殿下,你怎么知道我们小姐喜欢琵琶的?”不知何时,千凝已吩咐完差事,走了回来。 方景凌一愣。 怎么知道你家小姐喜欢琵琶? 我压根不知道啊…… 之所以会让付诚去找来一把琵琶,是因为方景凌知道这里没有吉他。 而在原世界的时候,方景凌的外甥女报了学琵琶的才艺班,一次方景凌替姐姐去接外甥女,正好看到教琵琶的老师在整活:用琵琶弹奏吉他曲。 方景凌觉得有意思,便专门向那老师学了这一手。 今天想给华素回礼,发现身边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于是方景凌便决定卖艺。 以二皇子之尊给你表演才艺,先不说这才艺水平如何,光是这份诚意,就说感不感动吧。 然而让方景凌没想到的是,华素竟然是个行家,一见到琵琶便开始鉴赏起来,这才让方景凌有了上面的失态。 “咳咳”方景凌干咳两声,硬着头皮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台词。 “华小姐和千凝姑娘都误会了。 景凌要送的礼物,并不是琵琶本身……” 一边说着,方景凌一边起身走向付诚。 华素瞬间理解了方景凌接下来想做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方景凌来到身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付诚手中接过琵琶,华素才确定方景凌是来真的。 这下华素来了兴趣。 朝方景凌轻轻一礼,华素坐回座位上,饶有兴致地看向方景凌。 方景凌干脆不看华素,拿起琵琶走向大厅正中。 “这次来漠州城走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今日就让景凌为华小姐演奏一曲,以为答谢。” 听到二皇子要为自家小姐演奏琵琶,千凝当场就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大腿处回馈的疼痛感,让千凝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千凝只知道二皇子喜欢武事,对文章韬略也略感兴趣,却从没听说二皇子对音律有研究。 难道是特意为了自家小姐学的? 想到这里,千凝控制不住的欢喜。 这可是连岑嫣都没有的待遇啊! 千凝小跑到华素身后,一边鼓掌一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小姐……” “安静。” “是!” 见方景凌已经走到了大厅正中,华素上身微微前倾,“华素荣幸。” 方景凌面对华素,视线的焦点却飘到了华素身前。 早死早超生! 方景凌心一横,把琵琶当成吉他,演奏起了一首民谣。 简洁明快的旋律响起,一缕淡淡的情感随琵琶声泄出,如同山间流淌的溪水,温柔而绵长。 方景凌演奏的是一首关于乡愁的民谣,曲调简单却情感动人。 一开始,方景凌只是想借给华素表演才艺来迷惑赵仕途。 然而随着旋律的流淌,曲中隐含着的对回归家乡的期盼,让方景凌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虽然来这个世界才几天,但什么时候能回原来的世界,方景凌根本不知道。 甚至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他也许永远也回不去了…… 慢慢的,仿佛发泄一般,方景凌哼唱了起来。 方景凌的演奏虽然略显生涩,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感倾注,曲调中的款款深情渐渐感染了在场的几人。 华素一直在看方景凌,她自小研习音律,因此能清晰地感知到方景凌情绪上的波动,和情感上的变化。 慢慢地,华素看方景凌的目光,多了一丝好奇。 这二皇子,还真是…… 变化不小呢…… 第27章 变化(六):卿本佳人,幸勿为贼…… 送别了所有客人,华素回到寝室。 沉思了片刻后,华素从床边柜子的暗格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华素拿出了里面的玉牌。 “千凝。” “来啦。”一声应和从屋外传来,很快,千凝的身影便出现在华素面前。 “小姐有何吩咐?” 华素将玉牌递向千凝,“你拿着这块玉牌,替我去趟南陵总督府。” 回去的路上,付诚佩服地朝方景凌说道:“想不到殿下竟还精通音律。 适才那小曲,虽然调子有些奇特,但却婉转动听,其中蕴含的情感更是真挚动人。 殿下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方景凌摆摆手,“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付诚又恭维了几句,随后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殿下可是对华素小姐有所怀疑?” 方景凌坦然道:“是。” 方景凌临穿越前感受到的头晕,和三个月前那次突然的强烈头晕十分相似。 方景凌推测,他的这次魂穿应该是被人故意设计的。 前身在围剿马匪的重要时刻突然昏迷,自己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魂穿过来的。 所以,只要找到那时对前身动手脚的人,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查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到时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原世界的方法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方景凌开始了推演。 前身武力超群,就连付诚和谭元也无法匹敌。 能暗算前身的人,要么是前身身边极亲近之人; 要么便是前身认为对他没有什么威胁的人; 亦或者,两者都有,所以前身才会疏于防备,被对方得手。 对于前一个可能,前身的亲近之人,如付诚谭元等,这几天方景凌都有意无意的试探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而且前身出事的时候,付诚和谭元正率领着一众军士进攻马匪行寨,也不可能分身去袭击前身。 方景凌更倾向于后一个可能:偷袭前身的人,是前身认为对他没什么威胁的人。 若说威胁,女性的威胁性天然就比男性的威胁性低许多。 从这点推论,袭击前身的人,极有可能是前身认识的女人。 说起前身身边的女人,方景凌第一时间怀疑的便是段沐脂和华素。 也因此,方景凌才会对二女进行试探。 陪段沐脂一起去买熏香,是试探; 将买来的熏香送给华素,也是试探。 只可惜,在熏香一事上,二女的表现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于是,方景凌只好再从其他方面进行试探。 从这几天对二女试探的结果来看,似乎段沐脂更可疑。 方景凌几乎可以确定,段沐脂的身份绝不是个普通女侍这么简单。 但要说段沐脂就是袭击前身的人,方景凌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首先,方景凌曾跟多个下人和守卫再三确认过,前身围剿马匪当晚,段沐脂并没有出去过。 其次,段沐脂面对方景凌时的状态,并不像知道方景凌不是沐景凌的样子。 最后,段沐脂昨天对方景凌说的那句不太好理解的话,让方景凌觉得,段沐脂并没有想过要害他。 反而是华素,所有的表现都太过滴水不漏,这让方景凌对她的怀疑加深了不少。 听到方景凌肯定的回答,付诚沉吟了片刻,随后才说道:“属下以为,华素小姐不太可能对殿下不利。” 方景凌看向付诚:“为什么?” “回殿下,属下年少时在将军府中,曾听说过不少关于华素小姐的传闻,其人娴静端庄,勤奋好学,文武全才……” 听到文武全才这个形容词时,方景凌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几次见华素,华素表现得都很温婉恬静,方景凌还真没看出来,华素竟然会武。 因为怀疑华素,方景凌这几天也多次或直接或间接地向不同人探听华素的信息。 然而方景凌身边诸人都对华素知之甚少,就连段沐脂对华素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却没想到付诚竟然对华素有所了解。 凡事真是不能太想当然了! 方景凌不由暗骂自己。 见方景凌脸色有异,付诚停止了诉说:“殿下,属下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你继续,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华素的情况都说说。” “回禀殿下,属下也只是在将军府时,对华仲大人的一些家事有所听闻,其中便有部分涉及到华素小姐。 因此属下才知道一些关于华素小姐的情况,却远远谈不上了解。” “没关系,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来,继续说,你为何觉得她不会对我不利?” “据属下所知,华素小姐自幼便知书达礼,不同流俗。 虽常因自恃身份而显得待人略显凉薄,但实则生性宽和。 不但从未亏待手下之人; 对乡野村民、市井之辈、牛童马走也均能以礼相待; 遇命薄可怜之人,亦不乏垂怜之举。 此等品性,绝不似不义之人。 况华仲大人早有联亲之意,此番跟随殿下南下,便是华仲大人授意。 单从利害角度讲,华素小姐也不可能做出不利殿下之事。” 方景凌心思一动,“付诚,你说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华素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但父亲却硬要逼她与我联亲,她不愿向命运屈服,所以……” 付诚愣住了,半晌才回了句:“这点属下确未想过。” 方景凌想了想,又问付诚:“华仲想让华素与我联亲,但我已有了心上人岑嫣,那你说,华家有没可能陷害岑嫣?” 付诚又是一愣,回道:“属下不知!但以属下之见,华素小姐当不是这等心胸狭隘,卑鄙无耻之人。” 方景凌轻轻点了点头。 以付诚的见识和眼光,他对华素能有这么高的评价,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别的不说,华素自恃身份这点,方景凌是十分认同。 至于她是不是那个袭击前身的人,还需要再观察。 想起华素那张美丽的脸庞,方景凌不禁轻声说道:“卿本佳人,幸勿为贼……” 夜晚,平水县,李伦家。 洪忠领着官兵将李伦的宅院团团围住,四周的火把将宅院附近照得通明。 李伦的老管家看着洪忠,一脸不忿,“这县里又不止我们一家大户,为什么就让我们搬走?” 洪忠冷笑,“那你说我让谁搬合适? 要是我找的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的说辞,那二皇子的差事还办不办了?” 老管家气急,想理论,一时却又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只气得直喘粗气。 将屋外的对话听了个遍,屋内的李伦知道了洪忠的来意,洪忠是故意来找他麻烦的。 作为平水县数得上的大户,家族里又有人在知府衙门当差,洪忠曾多次表达想与他结交之意。 但李伦看不惯洪忠为人,于是便多次拒绝。 有一次心情不好,恰巧洪忠上门,李伦便当面挤兑了洪忠几句。 洪忠当时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但因洪忠是个小小的班头,李伦便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洪忠,竟然记恨到了现在。 更没想到洪忠竟借替二皇子办差的机会,挟私报复。 真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 长长叹了口气,李伦推开门,朝管家说道:“搬吧。” 见李伦服软,洪忠脸上隐藏不住的得意。 之前这些大户们对他总是爱搭不理,如今在他面前,个个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有权利的感觉,真好啊! 第28章 罪己(一):人心隐患 次日清晨。 方景凌将脸沉入盆中的冷水内,在冷水的刺激下,方景凌彻底恢复了清醒。 昨夜方景凌好不容易睡着,没想到竟然做了个梦,梦里竟然出现了华素。 真是见了鬼了,跟华素也不过几面之缘,自己怎么会梦到她。 难道自己对她有什么想法? 不可能! 淡定! 看到好看的异性,心里产生悸动是正常的。 方景凌暗暗劝说自己,脑海里不觉就浮现出昨天华素对着自己笑的样子。 方景凌用力摇了摇头。 冷静! 就算落花有意,那也是对前身的意,自己不过是暂时使用着这具身体。 自己跟华素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尽快找出暗算前身的那个人,然后回原来的世界才是正事…… 而且这华素还是暗算前身的重要嫌疑人…… 没错,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 心中无女人,办事自然神! 自己绝不能让美色迷惑! 想到这,方景凌再次猛地将头沉入冷水中。 好一会,方景凌才再次抬起头,冰凉的冷水顺着脸庞滑落,方景凌感到无比的舒爽。 这是方景凌的习惯,短暂的缺氧能让大脑暂时空下来。 在原世界,每当有烦心事干扰到方景凌的思绪时,方景凌就会这么做。 来到另一个世界,这个方法依然有用。 拿起毛巾擦了擦脸,门口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阵既轻且快的脚步声传来。 “你来啦。”方景凌边走向长案边朝进屋的人说道。 “殿下你这么早就醒了?”来人显然有些惊讶。 “你不是更早吗?”方景凌笑道。 “属下尚兴,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免礼。” 方景凌上前扶起尚兴。 这尚兴可是个好帮手,他是前身从北方季凌军中带过来的十名行军斥候之一。 这十名行军斥候随前身征战多年,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出色的能力。 擅长地形侦查、情报收集、隐蔽行动、伪装潜入等特殊行动。 而尚兴,是这十名斥候的首领。 上一次,前身之所以能对抓走岑嫣的马匪进行围剿,就是多亏尚兴找到马匪行寨的位置。 方景凌醒来的第二天晚上,因急需掌握大量情报,便在段沐脂的建议下,秘密调来了尚兴。 从那晚开始,尚兴每日都会将当日的侦搜情报汇总成文书,于第二天清晨时分交到方景凌的长案上。 而具体的侦搜内容,视方景凌的需求而定。 随意跟尚兴客套了几句,方景凌敏锐地察觉到尚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看着一脸犹豫的尚兴,方景凌主动开口询问。 “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方景凌问话,尚兴单膝下跪。 “属下斗胆请问殿下,是否不再信任属下等的能力?” 方景凌一愣,随后再次扶起尚兴。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殿下将属下等全部从大漠召回,可是因为属下等迟迟未能再次探查到那伙马匪的下落,因此不再信任属下等的能力……” 尚兴心里颇为委屈,自从来到漠州城,他和手下弟兄没日没夜的在大漠里搜寻那伙马匪的下落。 其他官兵是两班倒的搜寻,他和手下弟兄几乎是连轴转。 不分白天黑夜,饿了就啃干粮,累了就随便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下神,醒来便继续搜寻。 为了能让自己在大漠里坚持更长时间,他们甚至连喝水都做了严格的计算和限制。 在这般辛苦的搜寻下,他们总算找到了那伙马匪的踪迹。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没能救回岑嫣小姐,二皇子殿下还遭了暗算。 所幸二皇子殿下吉人天相,没有什么大碍。 在二皇子昏迷的这三天时间里,因为先前太过劳累,他们在进行搜寻工作的时候便懈怠了些。 不想二皇子醒来后的第二天,便将他们全部从大漠召了回来。 给他们安排了一些轻松的差事。 尚兴知道,二皇子殿下这是怕他们多想,才交给他们一些无关紧要的侦搜工作。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尚兴等人是又感动又自责又委屈。 感动的是,二皇子殿下体谅他们; 自责的是,他们不该因一点辛苦就松懈,马匪刚逃进大漠那两天,是最有可能追踪到他们的时候; 委屈的是,二皇子殿下为什么不愿意再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尚兴噗通一声再次跪地,向方景凌请命。 “属下斗胆,恳请殿下再给属下等一个机会,属下等能找到那伙马匪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 没等尚兴把后面的话说完,方景凌已蹲到尚兴面前,再次搀扶起尚兴。 看着尚兴被晒的黑一块白一块的脸庞,额头上还流淌着汗水。 想是着急赶来交差,一路都没敢稍作歇息。 方景凌用袖子擦掉了尚兴额头上的汗水。 “景凌从不曾怀疑过你们的忠诚与能力……”方景凌语气真挚,心下却是略感愧疚。 方景凌是怀疑过他们的忠诚的。 不止他们,段沐脂、付诚、谭元、王离、方泰、华素等,方景凌都怀疑过,甚至有些人,方景凌到现在都还怀疑着。 但方景凌相信,前身,也就是沐景凌,他一定是充分信任着这些人的。 人是相互的,这些下属对沐景凌如此忠诚,沐景凌对他们也肯定有着他人难以想象的信任。 所以方景凌没有说谎,只是方景凌口中的景凌,指的是沐景凌。 “殿下……”尚兴眼中已隐隐有了泪光,这些天的委屈,在听到二皇子真诚的一句“从不曾怀疑”后,顷刻化成了感动。 方景凌从长案上拿起一条棉帕递给尚兴,“擦擦脸吧。” “谢殿下。”尚兴接过,用棉帕擦了擦脸,顺便抹去了眼角即将滴出的泪珠。 方景凌拍了拍尚兴肩膀:“你先下去吧。 另外,等付诚醒了,帮我带些话给付诚。 就说我说的,让他安排一下,明天中午让我们的所有弟兄都到行辕集合,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是!” 傍晚,平水县,赵大户家。 仆人领着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进堂屋,宽阔的堂屋此时坐得满满当当。 “陈老爷也来啦……” 随着赵见开口,屋内其余众人也纷纷打起了招呼。 一番客套过后,陈老爷率先进入了正题。 “赵老爷,我说你那表姐夫赵大人是怎么回事啊? 好好的,干嘛限制粮食买卖啊?” “是啊……” “是啊……”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大半年前,以莫塔里为首的特马西公国粮商来到了漠州城,开始在本地大量且高价的收购粮食。 一开始他们这些大户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打算看看莫塔里这些外来和尚能念出什么经。 但随着粮价一天天的涨。 翻了一倍…… 翻了两倍…… 这些大户都坐不住了,他们派出人去找人打听,这才知道特马西公国跟翼国,因为边境领土纠纷开了战。 因为这场战争,特马西公国国内急缺粮食,这让特马西公国的粮商们看到了商机,这才不远万里跑来收购粮食。 得知了这一情况,大户们都高兴坏了。 于是大户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过各种渠道和关系,想方设法的弄到了大量的粮食。 本想借此赚个差价,发一笔财。 没想到关键时候,衙门突然就发下来一纸禁令,将大宗粮食交易给禁了。 这还得了? 他们季国可不是月国,没有什么好的粮食保存手段,日子一久,粮食可就霉了、烂了。 而且特马西公国的粮商,不准什么时候就不收粮了。 如果耽误下去,他们好不容易收来的粮没准就要砸手里了。 大户们心急如焚,于是便连夜聚集在赵见家,商量对策。 眼见大户们都看着自己,赵见重重叹了口气。 “我表姐夫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这道禁令是二皇子下的。 你们说说,二皇子的命令,我表姐夫敢不听吗?” “我听说了,你说这二皇子好端端的,干嘛下这样的命令?” “说是莫塔里先生丢了贵重物品,害怕是有心人想挑起两国争端,所以二皇子才下令严查。 严查期间为了稳定,这才下令禁止了大宗交易,其中就包括粮食。” “抓盗贼就抓盗贼,这跟我们买卖粮食有什么关系? 真不明白这二皇子是怎么想的? 他一个金枝玉叶,怎么连这种事也要管……” “谁说不是呢?唉,这次收粮可压了我不少现钱。 现在好了,每天就只能出那么一两石粮食,猴年马月才能出完。” “你就知足吧,我们新桥县才惨,每户每天能出的粮都还不到一石,还得指定人去。” “指定人好啊,你找多几个人,不就能多出粮食了吗?” “能这么干还用你教啊?县衙门现在严查,一户多出要是被抓到了,那粮食直接充公。” “这么严?那花点银子成不成?” “不成!二皇子的人就在旁边监督着呢,一个个着甲带刀的,谁敢收赃啊……” 话音落下,屋内响起一片哀叹声。 哀叹过后,有人提出了建议:“你们说,我们可不可以去找找郑府台,让他想想办法? 我可打听过了,二皇子身上只有个北方的军职,按理是没权力过问我们漠州府的地方政务的。 只要郑府台能为我们据理力争,那二皇子也未必就不肯让步……” “按理是按理,现实是现实,人家毕竟是皇子,郑府台犯得着为了咱们的利益去跟皇子找不痛快吗?” “就算郑府台愿意出面,我看也够呛,府台在我们看来还算个官,可放人皇子面前,那屁都不是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府台大人上面也肯定有靠山嘛…… 咱们放点血,让府台大人出面搭桥,看能不能让上面的大官去跟二皇子说说,解除了这禁令。” “这倒是个办法,可是官越大那胃口肯定也越大,就怕我们出不起价钱。” “出得起也不能出啊,要是不划算的话还不如让粮食烂手里呢。” “那手里压了粮食的也不止我们这些人,好几个县呢,还有府里的大户…… 这些天咱们分头去走动走动,联系联系,这送礼的钱分摊开来,也就可以承受了。 现在的粮价已经是原来的三倍多了,出点血,咱们也还能捞不少呢。” “好,就这么定了!” “同意!” “同意!” 第29章 罪己(二):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亮,城门缓缓打开。 童道拍了拍袖子,迈步走向城内。 “童老爷,你又回来我们这当官了?”身边有百姓认出了童道,又惊又喜。 这么多年来,平水县换了许多县令,只有童道是真心为他们办事。 童道摇头:“老乡误会了,因阿母近日突然思念起友人,所以我特意带阿母过来探望。 昨日夜晚到达城外友人家,今早阿母差我来买些肉食。 还有,我早已不是老爷了,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了,叫我童道吧。” 听到童道的说话,那老乡一脸失望,长长叹了口气。 童道问老乡:“怎么,新县令对百姓不好吗?” 老乡连连摇头,回避了童道的问题。 “童老爷,你要买肉啊…… 正好,王师爷家昨天有头牛摔死了,杀了肉,我带你去。” 说着,老乡不容分说地拉起童道就往王师爷家走。 “童老爷,你是不知道,王师爷昨天还在念叨你呢……” 适才的问话老乡没有回答,童道起了疑,也就干脆任由老乡拉着去找王师爷。 到了王师爷家,童道了解到了平水县当前的情况,忍不住一拳砸在扶手上。 “不过是一个外国商人丢了些东西,凭什么这样折腾老百姓?! 难道平水县的父老乡亲,不是季国的子民吗?” 看着一脸愤慨的童道,王师爷连忙劝阻。 “童老爷,慎言,慎言啊!” 童道站起身,问王师爷:“二皇子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 王师爷脸色一变,“童老爷不可冲动啊…… 我听说,那二皇子是个带兵打仗的皇子。 一介武夫,暴躁易怒,有勇无谋,义气行事。 童老爷去找二皇子,要是一不小心冲撞了他,搞不好就要丢了小命。 童老爷还不知道吧? 去年在季北,那里的左右参政因为粮草问题顶撞了二皇子,当场就被杀了,那可连旨都没有请啊。 听说那左右参政还有大皇子的背景,有大皇子做靠山,下场尚且如此。 童老爷你是难得的清官,没有任何背景,万万不可逞一时义气。 况且童老爷还有老夫人要照顾啊……” 听到王师爷提起老母,童道这才木然的坐下。 中午,大漠,马匪行寨。 听完手下喽啰的汇报,马匪副首领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 派去散布消息的人都被抓了? 所有关于岑嫣的消息,也都被各县衙门给封锁了? 这些县衙里的官脑子都抽了吗? 还是吃饱了撑的? 没事为什么要封锁关于岑嫣的消息?” 马匪喽啰战战兢兢地组织着话语 这位副首领的性格向来阴晴不定,一不小心就容易引火烧身。 “回二当家的…… 小的听说……好像是平水县的赵县令和那个叫洪忠的班头牵的头。 前日傍晚,赵县令和洪班头去找了其他几个县的县令,也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 昨日一早,几个县便同时派出衙役兵丁,以非议朝廷大员为由,抓了所有讨论有关岑嫣一事的人。 我们派去散布消息的假外地客商也没能幸免。 现在,这几个县的百姓都噤若寒蝉,没有人再敢提岑嫣一事……” 喽啰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马匪副首领的怒吼打断。 “又是这个姓洪的!” 一边吼着,马匪副首领将手上的杯子砸向墙边,瞬间砸了个粉碎。 马匪首领不满地瞪了副首领一眼,问手下:“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不是沐景凌在背后下的命令?” “回大当家的,小的打听过了,并不是沐景凌下的命令。 沐景凌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是被他们联手欺瞒了。 小的打听到,华仲的女儿华素也一起来了漠州城。 华仲似乎早就有意想让女儿跟沐景凌在一起,但一直碍于有岑嫣的存在,所以没能如愿。 现在岑嫣被我们抓了,华素正好少了一个情敌。 那赵县令和洪班头,似乎是想攀华府的关系。 所以便挑头,封锁了所有关于岑嫣的消息。” 马匪副首领再次暴怒:“这么一来我们不就成了替他人做嫁衣裳吗? 我们辛苦了半天,最后却成全了姓华的。” 马匪首领也极其郁闷。 打发手下离去,马匪首领回头看向哈克。 “哈克先生,你看……” 哈克脸色有些尴尬:“是我大意了,没有提前预防……” 哈克并非不知道华素的存在,也清楚华仲想要撮合华素跟沐景凌。 可一来,根据先前搜集到的情报,沐景凌对华素一直不假辞色,一心都只关注岑嫣。 二来,华素从没有在沐景凌身后搞过什么小动作。 再加上华素虽然是华仲的女儿,却无官无职,没有任何实权,就算是想做些什么,恐怕也有心无力。 因此在哈克心里,华素的存在感低到几乎为零。 却没想到,华素这个女人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来搅局。 更没想到,县衙的人竟然会投靠华素。 真是一群没出息的家伙! 对于眼前的突发状况,哈克没有任何预案。 “眼前漠州城的情况有些复杂,我需要重新谋划谋划……” “报告!” 帐外,另一名喽啰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哈克的“谋划”。 “又什么事?”马匪副首领不满地问道。 “有给哈克先生的紧急消息。” 听到是给哈克的消息,马匪首领不敢怠慢,“进来。” 喽啰快步走进帐内,将一封书信交给哈克。 哈克看完信,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马匪首领小心翼翼地探问:“哈克先生,怎么了?” 哈克没有回答,将手上的信递给鬼面男子。 鬼面男子看完,将信转给马匪首领,马匪副首领凑了过来。 片刻后,在场四人都看完了信。 马匪首领一脸想不通。 “我说这位二皇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 先是将搜寻我们的人全部撤回,现在又放着岑嫣不管,禁止了漠州城里的粮食收购。” “也没说禁,信上说了,只是限制了交易的数量……”马匪副首领说道。 马匪首领瞪了副首领一眼,“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我想不通沐景凌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克开口解释,语气有些烦躁。 “没什么想不通的,他撤掉所有搜查的人,是在示敌以弱,好引蛇出洞。 因为一直找不到我们,所以他干脆撤掉了所有搜寻的人,好让我们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等过些天,他再暗中派人重新回来搜查。 如果我们放松了警惕,从大漠深处往外转移,便会中了他的诡计。” “好阴险的男人!”马匪副首领惊呼道。 马匪首领点头,继续问哈克:“那他限制粮食交易又是想做什么?” 哈克没有回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鬼面男子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你们没注意到吗?信上说,沐景凌让人把流民和吃不上饭的百姓集中看押了。” 马匪副首领不确定地猜测道:“注意到了,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他的用意,难不成,他以为我们的人藏在了那些流民中?” 鬼面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是看粮食价格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百姓吃不上饭。 这才随便找了个借口,让衙门把人集中看管,给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一条活路。 这位二皇子心里倒是真装着百姓…… 看来,他是准备为了季国的利益,放弃岑嫣了。” 鬼面男子的话让马匪首领和副首领都是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阿克。 哈克脸色难看:“以我对沐景凌的了解,他不可能放得下岑嫣…… 可能是一直找不到我们,加上我们放出的消息又被那个碍事的班头封锁了…… 他又刚好知道百姓吃不起饭的事,这才出面干涉……” 鬼面男子看了哈克一眼,“不管怎么说,用岑嫣做诱饵的计划先放一放。 你先赶回去,安抚好维斯他们。 别看他们只是群商人,要是损伤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咬起人来……可不会留情面。 另外,给漠州城那些官去封信,收了我们那么多钱,也该出点力了。” 哈克点头,“我这就去……” 第30章 罪己(三):仆人的惊叹,大丈夫应当如此 看着哈克和鬼面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马匪副首领问马匪首领:“烈爷,你说那岑嫣是不是已经没有用了?” 马匪首领瞪了副首领一眼,“你想干什么?” 马匪副首领讪笑,“我能想干什么呀…… 那女人到现在,就连睡觉都还刀不离身,我能有什么想法啊……” 马匪首领少见的严肃:“罗争,我看你是真想当马匪了。” 罗争心头一跳,陪笑道:“哪能啊,当马匪哪有当官来的逍遥自在啊。” “记得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岑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让我们制约沐景凌,她是我们最重要的底牌。 以后让我再发现你打她主意,别怪我翻脸无情!” 罗争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属下知道! 可是呼延将军,事情真的能像哈克他们计划的那样顺利吗?” 呼延烈脸色沉重:“你最好祈祷计划能顺利,卒子已经过了河,没有回头路。 沐景凌不死,我们北戎永远只能偏居一隅。” 中午,药房。 将最后一贴药膏放进盒内,张大夫唤来了药童。 “药都准备好了,你们给二皇子送去吧。” “是。” 10名药童将封好的10个药盒,送到了方景凌面前。 “殿下,100贴药已全部备好。” “好,辛苦你们和张大夫了。” “殿下,付将军传过话来,说人已经到齐了,酒菜也已备全,殿下可以起驾了。” “好,出发。” 随着方景凌的声音落下,5名仆人挑起地上的10个药盒,连同10名药童,在方景凌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自从魂穿以来,方景凌下达的命令有不少都与前身先前的命令相悖,行事逻辑更是与前身大相径庭。 因为付诚等人既忠诚又有执行力,从不曾质疑过方景凌的决定,所以方景凌便忽略了手下人的想法。 但昨天尚兴的一句问话,让方景凌意识到,自己的队伍在人心上可能存在隐患。 于是方景凌决定,消除这个隐患。 决策的逻辑,方景凌不打算告诉他们。 前身已经建立起了足够的权威,这足以确保方景凌的命令能被不打折扣的执行。 方景凌要做的,就是打打感情牌,收买收买人心,消除下属不必要的疑虑,增加队伍的向心力。 为了达成以上目的,方景凌决定采用一个有些虚伪,但却行之有效的方法—— 罪己! 一路上打着腹稿到了行辕,包含付诚、谭元等在内,所有前身带来漠州城的,共计50名随行人员早已等在了行辕大门口。 见到方景凌,付诚一扬左手,左右前军陡然响起了威武的号角声。 同一时间,行辕外的烽燧堡、行辕入口左右侧了望台、左右前军军帐、左右后军军帐、左右虞侯军军帐同时升起了旌旗。 片刻后,中军大帐前的帅旗也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付诚和谭元领着一众将士上前行礼参见。 “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军容整齐的数十将士一同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气势如虹。 饶是方景凌已在平水县有过一次相似经历,还是被震撼到了。 这群将士有着铁一般的纪律,远非平水县衙门的乌合之众能比。 眼前的场景,不由让人生出大丈夫应当如此的感慨。 难怪男人都有一个将军梦! “众将免礼!” 方景凌被眼前的一幕激起了豪气,四个字吼得极有气势。 “谢殿下!” 以付诚和谭元为首,一众将士齐刷刷地站起,颇为壮观。 方景凌按耐下激动,朝付诚递了个眼神。 付诚会意,转身为方景凌领路。 见状,方景凌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一众训练有素的将士紧跟其后。 只留下了随方景凌前来的5名仆人和10名药童呆站在原地。 前身在昏迷之前,日日进出大漠,几乎没在当地官员为他准备的百寿园呆过,这些仆从甚至都没见过前身。 直到方景凌穿越过来,才开始在百寿园住下,这些仆从也才有了跟方景凌接触的机会。 由于方景凌待人还算随和,平素也不摆什么架子。 因此,在这些仆从的心里,对这位二皇子并没有什么敬畏感。 甚至他们一些下人,还会在私底下闲聊的时候,调侃这位二皇子,派头还不如一个县令。 直到刚刚,一群荷甲带兵,气势摄人的将军整齐划一地进行参拜,这位二皇子身上才陡然爆发出了一种王者气概。 看着渐渐远去的、意气风发的背影,跟不久前还跟他们有说有笑的那个二皇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在威武的军号声中,这5名仆人和10名药童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望向中军大帐前的帅旗。 “季” 绣着显眼大字的帅旗随风飘扬,三个他们听闻已久的大字闯入脑海“季凌军”。 5名仆人和10名药童不由肃然起敬。 原来…… 这才是他们这位镇北大将军——二皇子的风采。 平水县。 童道推脱不过,只好收下王师爷打包好的牛肉。 “童老爷,我敬佩你的为人,可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多想想老夫人,万万不可冲动啊……”王师爷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他跟这位童老爷共事将近一年,对这位童老爷的脾气颇为了解。 他是真害怕这位童老爷脑子一热,真会去找那位带兵的二皇子。 回想起一年多前,童老爷当众冲犯三皇子那次,他依然心有余悸。 要不是三皇子宽宏大量,童老爷只怕已被藩台大人下了大狱。 那一次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这次要是再冲犯了二皇子,只怕二皇子没有三皇子那样的肚量。 看着满脸担忧的王师爷,童道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 告别了王师爷,童道向着城门口走去。 就在快出城门的时候,一阵哭求声传进了童道耳中。 “差爷,求求你高抬贵手吧……” 童道刚往哭求声传来的方向迈了一步,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王师爷苦口婆心的劝告。 童道收回脚步,继续往城门口走。 “李老爷,你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奚落我堂哥那股劲呢?” “差爷,我当初不过是一时失言…… 前夜洪班头把我们从宅子里赶出来,占了我们的祖宅,这还不能让他出气吗? 真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少拿寻死来吓唬本老爷,有本事,你现在就死一个我看看……” 飞扬跋扈的话语一字字传入童道耳中,童道闭上眼睛,右手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牛肉掉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好一会,童道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坚定地朝着争执声传来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第31章 罪己(四):收买人心 “陈虎!” 陈虎正准备开口劝说李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虎一怔。 这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突然,陈虎想起了一个人。 下一息,李伦既惊又喜的声音响起。 “童老爷。” 听到“童老爷”三个字,陈虎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抓着李伦老婆的手。 陈虎回过身去,只见童道站得笔直,正一脸威严地看着他。 “童老……爷,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陈虎习惯性地陪笑。 对于这位前知县老爷,陈虎依然有些畏惧。 童道没有回答陈虎的问话,反问陈虎:“我问你,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 陈虎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在办差,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他太了解这位前知县老爷的行事作风了。 “回话!” “小的奉命来带……来请李老爷的夫人前去问话。” 陈虎知道,自己如果替洪忠隐瞒,那童道一定会将强抢民妇的罪安到自己头上。 虽然这位前任知县已经被免了官,但这可是个不怕事的主,到最后一定会把事情闹大。 惊动了上面,自己没准就得背锅,狱卒张大民就是前车之鉴。 想清楚了利害关系,陈虎决定卖了洪忠。 五老爷倒霉好过自己倒霉。 “奉谁的命?” “五老爷给小的派的差事。” “洪忠?” 童道在被调任来平水县前,就在别处当了两年县令,调任平水县后又待了快一年,对衙门里这些私底下的称呼很是了解。 县衙里的正式官员有三位,分别是七品县令、八品县丞和九品主簿,衙门里私底下分别称为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 再下来还有四老爷——师爷,五老爷——衙役班头,六老爷——牢头。 童道在担任县令的时候,手下的衙役班头就是洪忠,如今虽然一年多过去了,但衙役班头大概率是不会换人的。 “正是洪班头。” “有公文吗?” 陈虎正准备回答没有,身旁的一名衙役先开了口:“你凭什么管这么多?” 陈虎看了说话的衙役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初生犊子不怕虎啊…… 这名衙役是洪忠的远房亲戚,几个月前,洪忠跑关系给他弄了个吏职,平日里常仗着洪忠的势四处狐假虎威。 眼见这愣头青强出头,陈虎乐得旁观,于是不再说话。 童道听出了衙役的声音,正是他方才远远听到的飞扬跋扈的声音。 童道上下打量了衙役一番,反问道:“你是谁?” 衙役一脸轻狂:“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水县的差役老爷——洪福。怎么着?” 童道又问:“你跟洪忠什么关系?” 洪福回道:“洪忠是我堂哥。怎么着?” “我问你,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间,当街强抢民妇,可是洪忠下的命令? 他一个小小的衙役班头,是谁给他的权利? 胆敢这样目无王法!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童道边说边逼近洪福。 看着一身正气的童道,洪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另一名衙役小声提醒洪福,“福爷别怕,他早就被罢了官了,现在只是一介草民。” 洪福反应过来,刚刚就有人告诉过他,眼前这个童道不过是个被革了职的前县令。 洪福又有了底气,“你问我谁给我堂哥的权利? 好!我告诉你……”洪福环视了一周,“你们也都给我听好喽! 我堂哥洪忠,现在是替二皇子办的差!” 说到这,洪福歪着脖子盯着童道:“你有种……把你刚刚的话拿去问二皇子啊!” 听完洪福的话,陈虎暗暗叫苦。 这个没脑子的玩意!要找死你别拉上我呀! 正准备替洪福找补,陈虎就看到童道笑了。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让你当街强抢民妇的? 是不是?” 知道童道这句话的分量,陈虎不敢再由着洪福胡来。 一把将洪福拉到身后,陈虎陪笑道:“童老爷,我们可不是这个意……” 陈虎的“思”字还没说出口,洪福一把推开了陈虎,“老陈我告诉你,这没你的事!” 洪福盯着童道:“我告诉你,你少跟爷爷我整些有的没的,我还是那句话…… 你要是有种,就把刚刚的那些话拿去问二皇子! 要是没种,现在就给爷爷滚开,少在这妨碍爷爷办差!” 陈虎放弃了。 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把这事报告给大老爷吧。 想到这,陈虎麻溜地挤过人群离开了。 童道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我敢把刚刚问你的话,一字不改地问二皇子一遍……” 说到这,童道挑衅地看着洪福,“可你敢带我去见二皇子吗?” 洪福没想到童道竟然真敢玩命,一时有些虚了。 想要退缩,周围又都挤满了围观的人,只得咬牙硬挺。 “为什么不敢?别怪爷爷没提醒你,二皇子这会说不定正跟华四小姐在一起呢,你要是搅了二皇子的雅兴……” 没等洪福将后面的话说出口,童道一脸鄙夷地打断道:“你怕了!” 洪福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大庭广众之下,童道说出的三个字听在他耳中极为刺耳。 “有种现在就跟爷爷来!”扔下一句话,洪福挤出人群。 童道正准备迈步,李伦拉住童道的衣袖,“童老爷,我听说这二皇子可是个带兵的皇子……” 童道拍拍李伦的手,“不碍事。”说着,童道压低了声音:“你们先去隔壁县躲一躲。 另外帮我带句话给王师爷,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的阿母就拜托他了。” 话音落下,童道决绝的跟上了洪福。 只留下身后一脸担忧的李伦。 “童老爷……” 行辕。 此时的中军帐外,已摆上了10桌酒席。 今天是方景凌第一次见齐前身带来漠州城的50名将士。 在此之前,方景凌只见过其中的不到10人。 见众人都落了座,方景凌开始一桌一桌的敬酒。 付诚早从段沐脂处获悉了二皇子丧失部分记忆的事,因此一边陪着方景凌敬酒,一边借着交谈替方景凌介绍众人。 “贺狩,前年你带着二百骑兵突袭敌营,孤军深入虎狼之地,真是叫人神往啊……” “张庆,你的射术可真叫人羡慕啊……” “周牧、岳时忠、成克复你们仨,今天可得多喝几杯啊……” 在场众人的名字和军职,方景凌早已从段沐脂处获悉,只是不知道具体的长相。 如今有了付诚在前面介绍,方景凌一边暗暗将众人的名字和对应长相记下,一边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水。 好在这具身体的酒量奇佳,加上方景凌提前给付诚打过招呼,以下午还要办事为由,让付诚选了些没什么烈度的酒水。 要不然这一圈喝下来,方景凌只怕还没来得及罪己,就先醉倒了。 跟在场所有将士都干过杯,方景凌开始为一会的罪己做准备。 方景凌默默走到一旁,留给众将一道略显孤寂的背影,同时开始酝酿情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的众将都吃得差不多了,方景凌的情绪也酝酿的差不多了。 举起一大坛酒,方景凌走到了中军帐前方的帅旗下,朝众人喊道:“诸位将士!” 随着方景凌的声音响起,在场众将士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方景凌身上。 方景凌满面诚恳,情感真挚地说道:“诸位,今日请大家在此相聚,只为一件事。 景凌要当着诸位将士的面,向诸位将士认个错……” 听到方景凌的话,在场众将士都十分惊讶。 付诚召他们来赴宴,说是二皇子有事要跟大家说。 他们都以为,是二皇子体恤他们连日辛苦,所以摆宴犒劳他们。 却没想到,二皇子竟会说出要当面向大家认错的话。 “殿下……” “殿下!” “诸位不必如此,请先听景凌把话说完。 俗话说的好,主帅无能,累死三军。 都怪景凌先前被感情左右,不,不止是左右,应该说是完全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正是因为景凌对岑嫣的过度关心,才导致了景凌用违其长。 以至于精明强干如付诚、王离、方泰…… 骁勇善战如谭元、贺狩、张庆…… 老成持重如周牧、成克复、岳时忠……” 方景凌昨夜通宵整理了这50名将士的资料,并依据各人的优点将他们分成了四组,还让付诚将同组的人安排在相邻的座位上。 此时,方景凌依照分组一一报出众人姓名。 每报出一个名字,方景凌便会停顿片刻同时走向那人。 后者立时便一脸感动的起身,而后单膝下跪行礼,其中不少人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了热泪。 原来,自己的一切付出,殿下一直都看在眼里! 而每当有人下跪行礼,方景凌便会走上前去将人扶起,同时举起酒坛与对方对饮。 “机警敏达如尚兴、张庭……周贤良,大家都只能被迫大材小用。 所发挥的作用,不过和一名小兵无异。 景凌还错误的下达了许多不合时宜的命令,导致诸位白白多承受了这许多辛苦……” 说到这,方景凌看了尚兴一眼,“和委屈。” 方景凌满含深意的一眼,让尚兴再难忍耐。 一声闷响,尚兴跪地伏拜,两行热泪已奔涌而出。 “属下本是获罪之人,蒙殿下不弃,破格俭用,并以厚禄高饷相许,使属下得成家室。 上能一展所长,下可荣妻荫子。 殿下天高地厚之恩,属下永世不忘。 此番殿下所爱不幸落难,属下口不能言,心实难安,纵使竭尽心力,断不敢少酬万一! 今不过些许筋骨皮肉之劳,断不敢稍言辛苦。 伏望殿下勿以常情而自疚,属下愿百死以报殿下!” 尚兴一番自白,情感真挚,朴实动人,在场众将士均为所感,不觉一同下跪。 “属下等愿百死以报殿下!” “末将等愿百死以报殿下!” 方景凌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这番罪己的表演,虽看着情真意切,实则半真半假。 而手下这群将士,却是真的对他掏心掏肺…… 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方景凌这才大声朝众人道:“众将士请起!” “众将士忠肝义胆,豪气干云,景凌感念无地……” 说到这,方景凌举起了手中剩下的小半坛酒。 “来! 请大家满饮!” “干!” “干!” “干!” 宴席将终,众人心情兀自激动不已。 方景凌既欣慰又感动,陡然瞥见一名药童,这才想起还没给众将士送药。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方景凌高声朝众人道:“诸位将士,我听沐脂说,你们连日在大漠搜寻,辛苦非常…… 不少人的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晒伤……” 方景凌一指放在角落的药盒,“景凌从张大夫处讨了些膏药,请众将士敷用。” 说完,方景凌挥了挥手,10名药童乖巧的打开药盒,取出膏药分给众人。 就在这时,一名省营军官快步来到方景凌身边。 “殿下,行辕外有两个人求见!” “什么人?” “二人分别自称是平水县衙役洪福; 还有平水县前任县令——童道。” 第32章 为民而争(一):同是长官,差距为何这么大? 听到省营军官报出的两个名字,方景凌有些疑惑。 洪福,方景凌是知道的,前两天让尚兴调查洪忠,尚兴收集回来的情报里,就有提到洪忠的这位远房亲戚。 靠着洪忠的关系进的县衙,平日里经常仗着洪忠的名头和衙役的身份,从老百姓那里占小便宜。 这样一个跟自己毫无交集的人,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还有那个童道,又是什么人? 难道是郑清泉他们又出招了? 一时没理出头绪,方景凌决定去会一会二人。 “二人现在何处?” “回殿下,二人现在行辕大门等候。 请问殿下,是否召见?” 方景凌看了眼不远处的一众将士。 这群军营好汉,端的豪放异常,方景凌给他们送膏药,不少人当场便解甲撩衣,互相贴了起来。 能在自己面前如此,前身往日待这些人,必是亲如手足。 “别搅了大伙的兴致,我出去见他们,你带路吧。” “是!”那军官应和一句,眼神不自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众将士。 众将士正互相贴着药膏,外露的肉身上不少都带着骇人的伤疤,直看得军官心中满是神往。 这群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季凌军,身经百战,威加四海。 执行公务时,军规严明,令行禁止,等级森严且能不失章理,各部恪守职责,运转有序。 就连私底下的相处,都如此情同手足。 回想起吴臬台手下的军营,纪律松散,朝令夕改,且队伍中的官兵大多缺乏训练,整日里混吃等死; 各部之间等级混乱,上级不像上级,下级不像下级。 不少跟自己同级的长官,不但指挥不动手下,有的还得反过来去巴结讨好有关系的下属,哪里有半点军威? 再看看直属长官,季凌军主帅,以当今二皇子之尊;镇北大将军之权; 身份何其尊贵! 地位何其超然! 就这样的人物,竟愿意当着众多下属之面,当众承认过失。 而且这过失还是人之常情。 何等的心胸! 何等的格局! 反观自己的上司吴英才吴臬台,好大喜功,贪财逐利,用人唯亲,是非不分; 赏罚不问功过,只论亲疏。 有功自己领,有过手下扛。 同样是长官,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方景凌哪里知道眼前军官的心思,见军官看着众将士出神,不由暗暗纳闷。 “柴副使?” “卑职一时走神,请殿下恕罪。” “哪里哪里…… 景凌属下的将士久居季北,豪放惯了,让柴副使见笑了。” “殿下与季凌军的威名,柴泫久有耳闻,此番有幸被派遣来协助殿下,柴泫万分荣幸。 与诸位将军相处这些日,柴泫耳濡目染。 季凌军军容之壮,气势之盛,纪律之严,号令之明,赏罚之公可见一斑。 柴泫佩服之至……” 自被派遣来协助二皇子的那日起,二皇子手下将士便对柴泫带来的一营兵严加整顿。 短短十数日,柴泫手下的军纪作风已焕然一新,虽然因为往日训练不足,依然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队伍的士气和纪律,却已判若云泥。 柴泫对此佩服的五体投地,对季凌军的向往也日渐加深。 “柴副使谬赞了,有劳柴副使带路。” “卑职荣幸!” 行辕门外。 看着面前分列左右,威风凛凛的两排带刀士兵,洪福心里的退堂鼓敲得震天响。 “童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看到了吗?二皇子手下的兵可厉害着呢…… 而且二皇子现在正在犒赏将士,你,你不要太没眼力见。” 童道站得笔直,闭目而立,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洪福的说话。 洪福越来越觉得后悔。 童道不过是个前任县令,早已没了官身,他直接让人把童道轰走不就完了,干嘛非要逞威风把二皇子搬出来…… 洪福也算看出来了,他被童道套路了。 不久前,洪福带着童道前往二皇子居住的百寿园,正好遇到华四小姐的侍女百秀。 洪福替堂哥洪忠来送过几次礼,认得百秀。 于是便请百秀替他通报,结果被百秀告知二皇子在行辕这边犒赏将士。 这时候,洪福就已经打算退缩了。 没想到的是,童道竟然出言嘲笑他,洪福一上头就请百秀派人给他带路。 这一路上,童道时不时便出言讥讽,直到他们来到行辕外,童道便再也没有理会过他。 要不直接转头离开吧…… 不行,如果自己离开了,那话不就都被童道说了?要是童道添油加醋,自己说不准得倒大霉…… 还是留下吧,看在堂哥的面上,二皇子应该会更相信自己……吧? 就在洪福万分纠结的时候,两旁的士兵突然一同行礼。 “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免礼。” “谢殿下!” 洪福虽然去过百寿园几次,却从不曾见到华素和方景凌,眼见士兵都朝方景凌行礼,这才猜出方景凌的身份。 “小的平水县衙役班头洪忠的堂弟,洪福,拜见殿下。” 方景凌暗暗好笑,“起来吧。” 随意地吐出三个字,方景凌没有再理会洪福,转头看向一旁站得笔挺的童道。 童道睁开眼睛,直直地迎上方景凌的目光。 “革员童道,见过殿下。” 眼见童道礼仪得体,不卑不亢,方景凌不由对童道生出了几分欣赏。 “革员?” 就在方景凌打量童道的时候,童道也在悄悄分析着眼前这位二皇子。 童道还是县令的时候,就认识柴泫,也见过柴泫手下的兵丁,纪律散漫,毫无士气。 刚刚在行辕大门,童道认出了其中一名站岗的士兵,对方的气势和体态早已判若两人。 童道险些还以为自己认错了,直到柴泫出现,童道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 心下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之情,这位二皇子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回殿下,革员曾是平水县县令。” “童先生找我?” 听到方景凌称呼自己先生,童道脸上不露声色,心下却是大感意外。 眼前之人儒雅随和,气质超群,言行泰然,跟王师爷口中的武夫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童道正准备回话,一旁被冷落的洪福却抢先开了口。 “皇子殿下,这人当街口出狂言,当着许多人的面前贬损殿下名声! 小的气不过,所以把他带来交给皇子殿下处置!” 第33章 为民而争(二):二皇子是武夫?可笑! 眼见洪福恶人先告状,童道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师爷一早的劝导,让童道思考了许多。 童道知道,二皇子给洪忠派了100官兵。 以此来看,洪忠在帮二皇子办差的事,多半是真的。 因此在决心插手李伦的事的时候,童道已经做好了冒犯二皇子的准备,甚至有了以身殉道的觉悟。 这才拜托李伦向王师爷托付老母。 在童道看来,他既曾在平水县担任过小一年县令,便是平水县百姓的父母官。 父母官者,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所以,即便他童道此时早已不是平水县县令,但他还是要为百姓争一争! 哪怕为此牺牲,童道也在所不惜! 但童道也不是莽夫,不会因一时意气,就做无谓的牺牲。 童道想要的,是为平水县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因此他要想办法了解眼前这位二皇子的性格,才好对症下药,为百姓做最大限度的争取。 此时洪福恶人先告状,正中了童道下怀。 正好可以借此观察二皇子的性情。 于是童道不再说话,只默默观察方景凌的反应。 洪福在控诉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贬损殿下名声”这六个字的语气。 洪福知道,达官显贵最好面子,若知道有人玷污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洪福突然反应过来。 怪不得童道那时会反问他:“你的意思……是二皇子让你当街强抢民妇的?是不是?” 娘的,这个阴险的家伙! 洪福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下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无论如何都要激怒二皇子,让二皇子盛怒之下杀了童道! 否则如果让童道反咬一口,自己只怕不死也得掉层皮! “皇子殿下,小的在平水县替堂哥办差,这人突然就跑出来阻挠。 一开口就指责殿下,说殿下心里没有百姓,还质疑殿下的命令! 这个刁民哪里知道,殿下心系两国,因为不忍心看我们季国跟外国交恶,这才不得已下了禁令。” 童道并不曾在洪福面前指责过二皇子,也还没开始质疑二皇子的命令。 洪福的谎言,只要找当时围观的百姓稍加查问便能识破。 除非二皇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自己,否则童道几句话就能辩解清楚。 如果二皇子真是全无是非,只凭个人喜恶就杀人的武夫,那自己辩不辩解也没多大区别。 自己为了公道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因为来之前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童道格外的冷静。 他倒要看看,这二皇子面对洪福这番毫无证据的诬告,会有什么反应。 童道本以为,方景凌听完洪福的话,多少也会对自己产生些先入为主的不满。 却没想到,方景凌的脸色竟毫无变化。 只静静看着洪福,听洪福控诉。 洪福一边控诉,一边时不时抬头偷看方景凌的脸色。 眼见方景凌身边的军官都已面露不忿,但方景凌依然脸色如常,洪福有些慌了。 “殿下,你不生气吗?” 方景凌看着洪福,似笑非笑,“我应该生气吗?” 洪福不敢跟方景凌对视,“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一片爱民之心,被这刁民如此误解,小的替殿下不忿。” “所以,你说完了吗?” 洪福一愣,“小的,说完了。” 方景凌转向童道:“他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你说了。” 眼见方景凌的神情毫无波澜,童道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眼前的二皇子,跟传闻中的二皇子形象,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没准,真的能为平水县的百姓争上一争。 想到这里,童道决定开口。 要先让自己掌握主动权。 “革员确实对二皇子所下达的命令有所质疑。” 听到童道的话,洪福有些懵了。 洪福本以为童道一开口就会先为自己辩解,没想到童道竟然承认了他的指控。 这是什么情况? 童道说完一句话,便住了口,只静静看着方景凌。 他在等待方景凌开口询问。 问他为何对命令有质疑? 或者问他对命令有何质疑? 只要方景凌开口询问,童道便能顺势输出自己的观点。 然而,方景凌并不按套路出牌。 “洪福对你的指控有三条:阻差办公,诽谤皇子,无故质疑政令,你都承认吗?” 听到方景凌的询问,童道愣了一下。 这二皇子思路清晰,言语简练,几乎一点也不受别人影响。 想起今早王师爷有勇无谋的形容,童道顿觉好笑。 “革员不曾如此。 洪福的指控,不实。” 洪福急了,“你刚刚还说你质疑殿下,现在又不承认,你……” 方景凌打断了洪福。 “没记错的话,我刚刚问你说完没有,你回答说完了,对吧?” 洪福再傻也明白二皇子这是对他突然插嘴的不满,“小的多嘴,请殿下恕罪。” 方景凌问洪福:“你刚刚对童道的指控有三条:阻差办公,诽谤皇子,无故质疑政令。 没错吧?” “殿下英明。” “好,你的指控我都记下了…… 柴副使。” “卑职在。” “你安排两个人,把洪衙役送去洪忠那里。” “卑职遵命。” 洪福虽不理解方景凌的用意,但还是本能地想拒绝。 “殿下……” 刚喊出一个称呼,两名官兵已在柴泫的示意下来到了洪福身前。 “请吧!” 经过季凌军一众将士的训练,柴泫手下的官兵已颇具气势。 洪福不敢违抗,在两名官兵的看送下离开了。 童道将一切看在眼中。 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柴泫和手下官兵对方景凌十分敬服。 方景凌随口说出的一句话,都被他们当成军令执行。 这样的威望,果然不愧镇北大将军之名。 看着洪福的身影走远,方景凌朝柴泫说道:“柴副使,可否借你的军帐一用?” “卑职荣幸,殿下,请!” “童先生,请。” 眼见方景凌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童道也不客气,迈步便跟了上去。 进了军帐,方景凌和童道对面而坐。 方景凌率先开口:“童先生刚说洪福的指控均不实?” “革员确是如此说。” “好,知道了。”方景凌吐出几个字,不再说话。 见方景凌没有再问的意思,童道知道方景凌是想后发制人。 等自己先开口,他才好判断自己的意图。 如此城府,如此沉得住气。 童道心里不由对武夫之说嗤之以鼻。 虽然看穿了方景凌的意图,但童道也没别的选择,只得先开口:“革员有几个问题想请问殿下。” “童先生请讲。” 第34章 敲打(一):狗头丹青 “革员请问殿下,天底下可有为了让客人舒心,就让自家子女受苦受难的父母?”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景凌不敢妄下定论。” “请问殿下,革员上诉所说,殿下觉得是否应当?” “不应当。” “革员再请问殿下,平水县百姓,是否我大季子民?” “自然是。” “既然殿下觉得不应当为了客人而难为自家子女,却为何又要这样做呢?” “童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可曾下令让洪忠抓捕平水县的流民百姓?” “不曾。” 童道一愣,“殿下的意思,此事是洪忠自作主张?” “童先生所指何事?” “殿下可知道,洪忠这几日四处搜捕流民和百姓,人数已达数百人之众。” “洪忠将这数百人都下了大牢?” 童道一愣,“这倒没有。 可洪忠将这数百人圈禁在李伦等几个大户的宅邸里,并派有官兵看管。 不但如此,洪忠用来圈禁百姓的宅邸,还是从平水县富户李伦处强占而来。” “童先生与那被强占了宅邸的富户是否相识?” “革员曾是平水县令,对县上百姓大多认识,而那李伦也认得革员,若说相识,也未尝不可。” “烦请童先生转告那富户李伦,请他暂且忍耐。 他的宅邸现下已挤进了数百人,一时之间难以归还。 他如果愿意,可以请他与家人仆役先搬来百寿园居住。” 童道愣住了。 他纵然曾千般设想,也不可能想到,二皇子竟肯将居住的园林,让出一部分给李伦,以暂时交换李伦宅邸的使用权。 见童道发愣,方景凌又补充道:“如果李伦愿意,我还将另外提供些银钱以作补偿” “却不知殿下为何不直接释放百姓,将宅邸还予李伦。” “有此一问,足以说明童先生并未知晓事情全貌。” “革员故而请教殿下。” 方景凌轻轻摇头,“我没有什么可以指教的。 但童先生刚才所用的比喻,让我想起了一件小事。” “殿下请讲。”童道知道方景凌这么说必有深意。 “我有一个朋友,家中子女众多,尽皆在外谋生。 有一年,外面的物价暴涨,朋友的子女有不少吃不起饭。 正巧这时候有一名客人来到他家,说丢了东西,怀疑是被朋友的子女偷拿了。 朋友便以调查为由,将吃不起饭的子女都叫了回来,让他们接受调查。 于是,朋友吃不起饭的子女,便有了一口饭吃。” 童道再次愣住,“殿下的意思是……” “我只是讲了个故事,并没有什么意思。 景凌公务在身,恕不能继续相陪了。 柴副使。” “卑职在。” “我适才多喝了几杯,烦请柴副使替我送送童先生。” “卑职遵命! 童先生,请!” 童道站起身,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随后朝方景凌鞠了一躬。 鞠完躬,童道转身走出军帐。 片刻后,方景凌也离开了军帐。 看着童道渐渐远去的身影,方景凌若有所思。 “属下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方景凌回头,只见尚兴等十斥候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身后。 “你们怎么来了?” “属下等适才听柴副使手下说起,平水县衙役洪福和前任平水县令童道来找殿下。 因此,属下等特意前来听候殿下差遣。” “刚刚喝完酒,能办差吗?” “属下见付将军今日安排的都是些清酒,猜测殿下晚些时候可能有差事要交给属下等办,因此属下等都没敢贪杯。” 方景凌大笑,“好!不愧是我季凌军的王牌斥候!” “谢殿下夸奖!请殿下差遣!” “尚兴,知道谁是童道吗?” “可是刚刚跟柴泫一同出帐那人?” “没错。 你们调查一下他,重点关注他在平水县任县令时的经历、被罢官的原因、还有在平水县当地的官声和风评。” “属下遵命!” “另外还有几件事,也需要你们去办。” “请殿下吩咐!” “第一、我看了昨日的汇报,洪忠抓的那个姓王的媒婆提到过,岑嫣是为了救一户姓赵的大户才孤身前往马匪窝点的。 你们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姓赵的大户,优先排查赵仕途的亲友。 第二、张阿牛曾提到,赵仕途为了安抚他,处理过一个狱卒。 你们调查一下,找到那个被革职的狱卒,把他带回来。 第三、探查平水关到月国风门关的地形,把所有适合行军的路径以及适合伏击的地点都测绘成图。 记住,这一切都要在暗地里进行,不得走漏半点消息。” “属下领命!” 交代完差事,方景凌回到军帐内。 不多时,柴泫也回到了军帐。 “殿下,卑职已安排人护送童道先生回平水县了。” “有劳柴副使了。” “区区小事,何劳之有…… 殿下,我刚看到尚兴他们飞马出了行辕……” “哦,我刚想起有些琐事没处理,所以让尚兴他们去处理了。” 柴泫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殿下,季凌军诸位将军虽然精干,但毕竟人数有限。 柴泫既被委派协助殿下,便如殿下所部一般。 若殿下不弃,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柴副使何出此言,自景凌来漠州城以来,柴副使竭心尽力相助,景凌铭记在心。” 柴泫神情一黯,方景凌只作不见,起身出帐。 方景凌刚回百寿园的房间,付诚便跟了进来。 “属下参见……” 没等付诚说完,方景凌连忙打断:“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以后这些有的没的,能免就都免了吧。” “谢殿下! 殿下可知道洪忠这两天的所作所为?” 方景凌点头。 “殿下,那洪忠似乎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 才刚刚有了些权利,就开始任人唯亲、假公济私、欺上瞒下。 是否让属下去敲打他一番?” 方景凌拍了拍付诚肩膀,摇了摇头,“你就别去了,会有别的人去敲打他的。” “殿下指的可是……华素小姐?” 方景凌露出个笑容,没有回答,随后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幅画,最后又用朱砂点上一点。 “付诚,你去把这幅画给华素送去。” 边说,方景凌边把画递给了付诚。 付诚接过手一看,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殿下这是何意?” 方景凌一脸高深莫测。 “给华素送去吧,她应该能够看懂。” “属下遵命!” 付诚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华素的院子前。 “李武,劳烦给华小姐通报一声,付诚求见。” 李武进了院子,半晌又走了出来。 “付将军请随我来。” 跟着李武来到客厅,付诚见到了华素。 “付诚见过华素小姐。” “华素见过付公子,不知付公子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殿下让属下来给华素小姐送幅画。” 听说方景凌给自己送画,华素颇感意外。 “想不到殿下竟还是个丹青妙手,这可真叫华素刮目相看。” 听到华素称方景凌丹青妙手,付诚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随后举起双手,将方景凌的“丹青”递给了华素。 华素打开一看,愣了数息。 只见宣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狗头的轮廓。 狗头的脸上,一点红色的朱砂分外显眼。 华素看向付诚,眼神满是疑惑。 付诚咳嗽一声,巧妙地躲开了华素的目光。 “属下也不解殿下深意,但殿下说了,华素小姐应该能够看懂。” 华素一愣,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丹青”。 数息后,华素不禁莞尔一笑。 亏他想的出来。 看到华素的笑容,付诚惊讶地问华素:“华素小姐莫非已经猜出来了?” 华素伸手轻掩笑颜。 “付公子没看出来?这狗头上的红点,是斑啊。” 付诚一愣,随后回过神来,不由大笑出声。 “红色的斑和狗头,红斑头,洪班头,哈哈哈哈…… 妙哉!哈哈哈哈!” 第35章 敲打(二):这女人比想象中还不好对付…… 院子里,百秀拦住李武,脸上满是疑惑。 “李武,发生什么事啦?我刚遇到了离开的付诚,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不太清楚,我刚在外面候着,突然就听到付将军的笑声,嘴里还说着什么洪班头。” 百秀心头一凛,“小姐和付诚在讨论洪忠?” “好像是吧,我可不敢偷听,要不是刚刚付将军的笑声太大了,我也不能听到。” 百秀瞥了李武一眼:“行啦,在我面前就没必要强调这个啦,我还能去小姐面前告你状不成?” 李武憨笑两声,“我可没这个意思啊……百秀姑娘,我得办差去了,小姐还等着呢。” “什么差事啊?”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要不你还是去问小姐吧。” “不说就不说,整得好像我在为难你似的。 对了,你这两天有看到千凝没?” 李武摇头:“没有,听说千凝身体不适,小姐慈悲,这些天让她在房间里养着。” “行吧,你忙去吧,小姐身边可不能没人伺候着,我找小姐去了。” 百寿园。 方景凌正复盘着自己这几天的安排,便看到付诚一脸笑意的走进门。 “华素猜出来啦?” “殿下英明,华小姐睿智。” 付诚的话语中仍有着笑意。 自从岑嫣出事以来,殿下一直忧心如焚。 连带着付诚这些人,神经都一直绷得紧紧的,每日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尽早解救岑嫣。 这几日殿下像是变了个人,不再似之前愁眉紧锁,付诚心里的那根弦才慢慢松了些。 刚刚冷不丁被红斑狗头一逗,便忍不住大乐不止。 听到付诚的回答,方景凌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华素这个女人,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属下周贤良,有要事请示殿下!” 门口传来了斥候周贤良的声音,语气颇显焦急。 方景凌心头一动。 周贤良是尚兴安排去负责监视华素院子的人,不久前方景凌在行辕给尚兴等人安排了差事,尚兴等十名斥候便各司其职,分别办差去了。 这会周贤良来找自己请示的事,应该跟华素有关。 只是付诚刚从华素处回来,这么点时间,华素那能出什么事呢? 想到这里方景凌和付诚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疑惑。 “进!” “属下周贤良,参见……” 方景凌连忙拦住:“不必多礼,什么事,说。” “属下无能,让华小姐发现了院子外的暗哨! 就在刚刚,华小姐差遣李武,将手下安排的暗哨叫进了院子。” 周贤良垂着头,语气中的沮丧十分明显。 方景凌拍了拍周贤良肩膀,“不怪你,省营的这批人本就缺乏训练,被发现也不奇怪。” “属下无能,没能教好他们。” 见周贤良还在自责,方景凌朝付诚递了个眼神。 付诚会意,开口安抚起周贤良来。 方景凌沉吟片刻,朝周贤良说道:“你去见华素吧,就说是我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派人暗中保护。 华素如果问起你洪忠的情况,除了封锁岑嫣消息这一点,其他的都可以透露给她。 关于洪忠和赵仕途联合其他县封锁有关岑嫣消息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千万不能说漏嘴。” “是!” “如果华素跟你打听其他事,你就说你只负责暗中保护她,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如果她生气了,你就告诉她,明天中午我会亲自去给她个解释; 如果她没生气,你就告诉她,我明天中午会去探望她。” “属下明白!” 看着周贤良快步离去,付诚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在想华素为什么这么做?” “殿下明鉴,属下确实一时想不明白华小姐是何用意。” 从周贤良来汇报的时间点看,几乎是自己刚从华素那离开,华素立时便差遣李武揪出了暗哨。 这是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还是…… 想到这,付诚偷瞄了方景凌一眼。 方景凌猜到了付诚的心思,心下升起了一丝郁闷。 本想让华素去敲打洪忠,没想到华素先把自己给敲打了。 …… 这女人,好像比想象中还不好对付…… 厅内,华素端坐着听完了周贤良的汇报。 华素身后,百秀控制不住自己,开口询问周贤良:“你们怎么知道洪忠这么多事?是殿下让你们监视他吗?” 周贤良没有回答百秀的话,而是悄悄抬眼看了看华素。 华素的面色平静如水。 周贤良暗暗稀奇。 这位华小姐,好像比自家殿下还沉得住气啊。 “你倒是说话呀。”百秀有些急了。 见华素没有斥责百秀,周贤良这才回答了百秀的问话。 “前去协助洪忠的官兵里,有几人跟属下的关系不错。 昨晚属下跟他们喝酒的时候,碰巧听到他们提起的。” “那殿下知道这些事了吗?” “属下还没来得及跟殿下禀报,适才碰巧华小姐问起,属下不敢隐瞒。” “那殿下……”百秀还要继续问话,华素开口打断了她。 “华素一介平民,与大人之间并无统属关系,周大人以后切莫在华素面前自称属下了。” 周贤良单膝下跪,“殿下命属下保护华小姐,华小姐便是属下上官。 如今华小姐如此说,属下惶愧无地。 属下自作主张,未经小姐许可,便在院外安插暗哨,惹得小姐不快,请小姐降罪!” “殿下恩情浩荡,百忙之中还惦记华素安危,华素感恩不尽,何言不快?周大人快快请起!” “属下谢华小姐不罪之恩!” “周大人在这也耽误不少时间了,殿下应该还在等着周大人回去复命,华素就不久留周大人了。”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周大人请说。” “明日中午殿下将前来探望华小姐,因此让属下先行通报。” “劳殿下惦念,华素在此先行谢过。” “属下告退。” “李武,替我送送周大人。” “是。” 看着周贤良和李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百秀喃喃自语:“二皇子的手下倒都是些晓事的,把不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华素的声音响起:“你对洪忠的事,挺关心啊。” 百秀心中一凛,跪倒在华素身前。 “小姐恕罪!” “你私下跟洪忠说过些什么?” 百秀不答,突然开始不住磕头。 “奴婢该死!请小姐责罚!” 第36章 敲打(三):权欲熏心 洪忠很烦躁。 本来他都已经想好了。 等陈虎和堂弟把人带回来,要怎么收拾李伦的夫人…… 等李伦上门求饶的时候,又要怎么羞辱李伦…… 他洪忠要让平水县所有的人都知道,谁,才是平水县的天! 然而,就在他正想到兴起时,柴副使手下的官兵突然就把堂弟给带过来了。 经过一番询问,洪忠知道了来龙去脉。 “童……道!” 洪忠狠狠吐出两个字。 当初童道在平水县当县令的时候,洪忠没少被收拾。 后来童道被罢官,他还私下做过不少动作,只可惜上面的老爷们见童道得民心,怕犯众怒,这才让童道逃过一劫。 洪忠本还想找机会寻一寻童道的晦气,没想到童道却先离开了平水县。 更想不到,童道会在这时候回平水县,不但坏了他的事,还把事情捅到了二皇子那。 可恶! 更可恶的是,童道竟然还是这个愚蠢的堂弟带去见二皇子的! “你脑子进屎了吗?! 童道找麻烦,你把他赶走不就完了?或者你打他一顿! 你tm倒好,把人给我带二皇子那去了……” 洪忠越说越气,重重一巴掌呼上了洪福的右脸。 洪福挨了一巴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堂哥,我也没想到,那个童道真敢不要命去找二皇子啊…… 你不知道,他还给我挖坑……” 后面的话,洪福没有再敢说下去。 因为他看到,堂哥的脸色不知何时已变得十分可怕。 洪忠走近洪福,双眼死死地盯着洪福。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洪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我没说……” “说啊!” 洪忠突然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吼出声。 洪福一个激灵,将今天说过的话,一股脑全交代了出来。 随着洪福交代完毕,洪忠不自觉攥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 洪忠在平水县当了七年的差,从衙役熬到了班头。 在这七年间,洪忠见过不少因为讨得贵人欢心,随后便一步登天的人。 更见过更多人,因为一着不慎,得罪了贵人,从此万劫不复! 他不要落得这样的下场,绝不! 他好不容易才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 虽然华四小姐和二皇子明面上没有给他升官,可自从二皇子给他派了100官兵的事传开了后。 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对他的态度更是跟之前有天壤之别。 以往看不上他的大户们,开始给他送礼了; 顶头上司赵仕途,不敢再对他呼来喝去了; 就连其他县的县令和班头们,都开始争先恐后地跟他攀交情,排着队要请他吃饭,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喊他洪老爷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一件事——他洪忠,抱上了华四小姐和二皇子的大腿了。 权利有多重要? 这几天的洪忠,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权利! 可以把人变成鬼。 权利! 更可以把鬼变成人! 他不要再当个小人物了! 他要别人巴结他! 他要别人喊他洪老爷! “洪老爷,小的有事禀报。” 洪忠回过神,看了说话的衙役一眼。 这名衙役有个在省里当文书的亲戚,之前压根没把他洪忠放在眼里。 可现在,不但毕恭毕敬的喊他洪老爷,还自告奋勇抢着要替他办事。 “什么事?” “回洪老爷,就在刚刚,华四小姐府里的李武去找了赵仕途……” 洪忠猛然冲到衙役面前,瞪大眼睛看着说话的衙役。 “华四小姐找赵仕途做什么?” “小的不清楚,只知道赵仕途已经出门了,应该是去见华四小姐。” “备轿,我要去见华四小姐。” 来到百寿园外,洪忠见到了赵仕途的轿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护院大哥,洪忠来给华四小姐请安,劳烦通报一声。” “不好意思,华小姐吩咐过了,今晚不见客,请回吧。” “我刚看到了赵大人的轿子,赵大人是不是进去了?” 边陪着笑,洪忠掏出一锭银子,偷偷塞给面前的护院。 护院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洪班头,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不怕告诉你,今天二皇子派了两拨人来找华小姐……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总之华小姐不怎么高兴,百秀姑娘现在还在华小姐房门外跪着呢……” 洪忠的心突然像被什么猛锤了一下。 洪福带着童道去见了二皇子,然后二皇子留下了童道,让人把洪福送到了自己这…… 随后二皇子派人找了华四小姐,华四小姐责罚了百秀,并派人召见了赵仕途…… 洪忠不敢再想。 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洪忠有些讨好地朝护院说道:“那我明天再来,有机会见到华小姐,还请为我美言几句啊。” 护院面露难色:“这你就有点难为小的了……” 说到这,护院再次压低了声音:“我们这些人都是百寿园的人,不是华小姐带来的,华小姐面前压根说不上话…… 你得找千凝姑娘,或百秀姑娘,她们才能在华小姐面前说上话……” 洪忠又掏出一锭银子偷偷递给护院,“多谢提点。” 护院将洪忠递银子的手推了回去,“这提点也不顶啥用,百秀姑娘刚被小姐责罚了,千凝姑娘又病了,快两天没见人了。 这个槛啊,你得自己想办法过去。” 洪忠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那我就先回去了,华四小姐那,还麻烦大哥找机会通报声,就说我明天再来给华四小姐请安!” 平水县衙内衙,郑清泉焦躁地来回踱着步。 一名衙役小心翼翼地劝道:“郑大人,大老爷真有事出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呢,要不……” “还真是不巧啊……本府前几次来,赵县令都刚好身体不适,连门都不让本府进。 今天本府好不容易进来了,你们赵县令又正好外出了。 还真是大大的不巧啊!” 郑清泉憋了一肚子火。 这些天以来,几个县整出了那么大动静,硬是没人通知他。 他去找手下的县令,一个个都给他打太极,让他来找赵仕途。 他来找赵仕途,赵仕途这个王八蛋竟然躲着他。 今天好不容易硬闯进来了,这个赵仕途还刚好出去了。 “赵仕途啊赵仕途,你有本事今晚都别回来!” 县衙外,陈虎小跑到赵仕途面前,赵仕途问陈虎:“郑府台还不肯走?” 陈虎摇头:“郑府台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等大老爷回来。” 赵仕途思索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 “陈虎,本县记得你在县里有座宅子,对吧?” “我的大老爷,我那破房子哪称得上是什么宅子……” “这不重要,本县决定了,今天就去你那委屈一宿……” “啊?” “怎么?你还不乐意?” “哪里哪里,小的荣幸。” “快,带路!” 百寿园,主院。 尚兴向方景凌汇报着手下传回的情报。 “不久前华素小姐召见了赵仕途,赵仕途进了华素小姐的院子没多久,洪忠就来了,但被护院挡在了门外。 洪忠跟护院聊了几句,回去后便对鸿福动了大刑。” 方景凌眉头一皱。 尚兴看出了方景凌的心思。 “那洪福罪有应得,怪只怪洪忠权欲熏心,不念亲情。 殿下不必为此不快。” 方景凌点点头,“你说得对。 你一会去找王离,让他给赵仕途也安排一百官兵。 跟洪忠一样,在官兵里安插几个我们的人。” “属下遵命!” “童道调查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童道在平水县任县令期间,为官清廉,体恤百姓,官声很好。” “他是因为什么被罢的官?” “童道在平水县当县令期间,正巧遇到三皇子途经平水县。 三皇子的一名手下无视规定,在闹市跑马。 童道知道了,便带着手下衙役,拿了三皇子的手下,不但把人打了板子,还把人带到了三皇子面前。 三皇子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三皇子离开后,三皇子的门人便找起了童道的麻烦。 差点便把童道冤进了大狱,好在童道的师爷替童道找到了证据,加上百姓爱戴,童道这才躲过一劫。” 听完童道的事迹,方景凌若有所思。 一个计划……在方景凌脑海中逐渐成型。 第37章 敲打(四):臬台大人太高看卑职了 支撑着头部的手肘滑了一下,郑清泉的头磕到了茶几上。 “嘶……”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痛呼声,郑清泉清醒了过来。 看了看外面,天已大亮。 “岂有此理!” 郑清泉心底的火,腾的一下就冒起来了。 这个王八羔子赵仕途! 竟然真的敢让他在县衙白等一夜。 正准备唤人,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 “郑府台,吴臬台找你。” 郑清泉一愣,“你说什么?” “吴臬台找……” 衙役的话刚说出口,门口传来了一个男声。 “本臬台找你!” 看见来人,郑清泉上前行礼。 “卑职郑清泉,见过臬台吴大人。” “起来吧。”吴英才脸色不善,“郑府台可真不好找啊。” 郑清泉一惊,“臬台大人何意?” “本臬昨夜差仆人去找郑府台,回来说郑府台不在府中。 本臬今晨又差仆人去找,又没找到,后来仆人经过好一番打听,才知道郑府台在县衙这…… 没有办法,本臬只好亲自来‘求见’郑府台了。” “卑职因有事找赵县令,所以来此,不想却误了臬台两次召见,请臬台大人恕罪。” 眼见郑清泉认错态度良好,吴英才气消了一些。 “好了,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本臬与郑府台有要事商量,没有传召,都不许进来。” “是。” 打发走了衙役,内衙只剩下吴英才和郑清泉。 “郑清泉! 你手下的几个县在搞什么? 为什么把大宗粮食交易给禁了? 还有,岑嫣即将被马匪送去月国的消息,为什么也给封锁了?” “臬台大人恕罪,卑职来找赵仕途也正是为了问清这两件事。 此前,赵仕途一直躲着卑职,卑职没办法这才到县衙来等他。” “对了,赵仕途人呢?” “说是有事出去了,问去哪了,衙门里的人都说不知道,卑职在这等了一个长夜,也没等到他。 看赵仕途的样子,搞不好……” “搞不好怎样?” “搞不好已经反水了。” “你太多心了,设计岑嫣一事赵仕途也有份,用苦肉计的赵见,还是赵仕途的亲戚。 就这一条,他想投靠二皇子也得掂量掂量二皇子容不容的下他。 以二皇子的脾气,要是知道了他有份设计岑嫣,能活剥了他…… 他不敢。” “卑职不怕他投靠二皇子, 卑职怕的是……” “有什么就说,本臬最烦别人说半句留半句。” “是。 臬台大人可知道,华仲大人的四千金——华素,如今也在这漠州城?” “不知道,少绕圈子,直接说。” “赵仕途和洪忠,可能已经投靠了这位华府的四千金了。” 吴英才思索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来。 “这个华素是什么身份?有何官职?” “华素虽是白身,但臬台大人岂不闻,宰相门人七品官,更何况这华素是华府的四千金。 卑职听说,几个县封锁岑嫣相关消息一事,就是赵仕途和洪忠挑的头。 这个命令不可能是二皇子下的,所以只可能是华素下的命令。 前些天,洪忠替二皇子押送几个人去了百寿园,在那里待了一个晚上。 洪忠回到平水县的第二天,赵仕途便下令让手下捉拿散播岑嫣消息的人。 而且后面的两天,赵仕途和洪忠不是自己往百寿园跑,就是差人往百寿园送礼。 要知道,华素也暂住在百寿园。 再者,华仲大人本就有意让华素跟二皇子联姻,华府的人完全有动机封锁关于岑嫣的消息。 因此卑职猜测,赵仕途和洪忠很可能已经投靠了华素。”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卑职以上所说,在漠州府辖下几个县的衙门内都已经传开了。 臬台大人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到时自有分辨。” 吴英才露出了恍然的神色,随后满脸不悦。 “好啊……这中间还有华次辅的事…… 这事,哈克他们是一个字没提。” 说到这,吴英才愤愤地砸了一下茶几。 “臬台大人,哈克他们找你了?” 吴英才一愣,随后打起了马虎眼,“没有,哈克他们没找过本臬。 不说这个了,本臬问你,赵仕途不过是个小小的平水县令,其他几个县的县令为什么会听他的?” “似乎是因为二皇子给洪忠派了100官兵,他们可能觉得帮华素可以被提……拔。” 说到后面,郑清泉越来越没有底气。 吴英才冷笑,“你也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吧……” “臬台大人英明,关于几个县令为什么都如此配合赵仕途,卑职确实还没弄清楚。 卑职也找几个县令打探过,可他们回话都吞吞吐吐的,顾左右而言他,还把问题往赵仕途身上推。 卑职没办法,这才想着找赵仕途聊聊。 却不想,赵仕途这两天净躲着卑职。” “小小一个平水县令,还反了他了。 他要是不识相,本臬先办了他。 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本臬会处理。 你现在就去找你手下的几个县令,让他们把粮食禁令给撤了。” 郑清泉一脸为难,“不瞒臬台大人,昨天一些大户就来找过卑职了。 卑职也去跟几个县的县令沟通过,他们都把事推到二皇子身上。 说是二皇子派了监军,他们不敢自作主张。” “那你就由着他们把大宗粮食交易禁了?” “卑职去确认过了,二皇子确实派有监军。” “我说郑府台,几个监军就把你唬住了?” “季北的那两个参政是什么下场,想必臬台大人应该也知道。 二皇子毕竟手握皇命令旗,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卑职怎敢造次啊。” “区区一个皇命令旗就把你吓住了? 季北是季北,漠州府是漠州府,有什么好怕的。” 郑清泉不说话了,只低着头。 说的这么轻巧,你倒是自己去把禁令撤了啊。 “这样,你一会去找二皇子,想个办法让他把粮食禁令给撤了。” “臬台大人太高看卑职了……” 没等郑清泉说完,吴英才便不耐烦地打断,“你先去试一试,实在不行再由本臬亲自出马。” “这……卑职试一试吧。” 百寿园,主院。 方景凌换了一身新衣裳,问付诚:“如何?”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方景凌笑了,“别整这些虚的。” “很合适,很修身,看着文雅,也不会显得太书生。” “那就这件吧。 对了,段沐脂那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从前几日开始,沐脂姑娘除每日三餐去膳房领饭外,其他时候都不曾出过房门。” 付诚心下很好奇。 也不知道殿下和沐脂姑娘之间怎么了。 几天前,沐脂姑娘突然就把伺候殿下的差事交给了另一名婢女,然后就开始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殿下虽然每天都会问起沐脂姑娘的情况,但却也没找过沐脂姑娘。 “殿下要去见见沐脂姑娘吗?” 方景凌摇头,“先不见了,这些天事情多,等过些天再说吧。 你准备一下,一会就去找华素。” “属下遵命!” 第38章 敲打(五):小丫头该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 长案前,方景凌正听着付诚分析杨在明寄来的布防图。 边听,方景凌的脸上边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原世界的时候,虽然对古代军事颇感兴趣,但方景凌并没有过太深入的研究。 也因此,在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对军事场景的描写,方景凌往往只能浅尝辄止。 如今有两名现成的副将放在方景凌面前,方景凌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这两天,方景凌在空闲时候,便会以“看你们最近长没长进”为理由,对付诚和谭元进行“考试”。 而在付诚和谭元“答题”的时候,方景凌便会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边趁机默默记下相关的知识。 说不定以后写书的时候能用上呢? 方景凌这两天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随着手上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方景凌感觉他离那个暗算前身的凶手已经越来越近了。 等抓住了凶手,弄清了穿越的原因,应该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至于岑嫣…… 虽然对抓走岑嫣的幕后之人,方景凌已经有了头绪。 但要说从对方手上救回岑嫣,方景凌并没有把握。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岑嫣很可能是幕后之人用来钓前身的饵。 如果方景凌对岑嫣表现的过分关心,那对方肯定会用岑嫣来逼他就范。 到时候,方景凌就会变得很被动。 可如果对岑嫣表现得太冷漠,方景凌又怕幕后之人觉得岑嫣没有利用价值,从而杀人泄愤。 无奈之下,方景凌只好强拉着不知情的华素,上演了一出移情别恋的戏码。 好在该配合方景凌表演的华素并没有视而不见,而且还借赵仕途和洪忠的手,“欺瞒”了方景凌。 因为被人欺瞒了,所以方景凌不知道岑嫣的消息; 因为不知道岑嫣的消息,所以也就没办法咬幕后之人的钩。 而方景凌不咬钩,那幕后之人就无法判断出岑嫣在方景凌这里还有多少地位。 如此一来,就该轮到那幕后之人头痛了。 杀了岑嫣? 可岑嫣在他这个二皇子心里说不定还有些地位,杀了岑嫣,就相当于自毁筹码。 继续用岑嫣钓方景凌? 那方景凌就继续装傻充愣,继续扮演被“蒙蔽”的受害者。 不但如此,方景凌还要继续跟华素上演“感情升温”的戏码。 方景凌要让幕后之人越来越觉得岑嫣鸡肋。 只有这样,在以后有条件的时候,才有可能用较小的代价换回岑嫣。 当然,幕后之人也有可能一气之下就杀了岑嫣。 如果真是那样,那方景凌也只有在心里默默跟前身说声对不起了。 毕竟,岑嫣在方景凌这里只是个陌生人。 她在方景凌心里的权重,远没有高到值得方景凌用命去搏的程度。 能谋划到这一步,方景凌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前身了。 如果可以的话,方景凌不介意救出岑嫣后再回原世界。 再怎么说,这次穿越也让方景凌过了一把皇子瘾和将军瘾。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方景凌还是愿意帮前身救回爱人的。 可如果拯救岑嫣,需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那方景凌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值得庆幸的是,目前事情的发展都在方景凌的预料之内。 就是多少有些对不住华素这个女工具人了…… 正在心里对华素表达歉意,周贤良走了进来。 “报告殿下,洪忠已经进了华素小姐的院子了。” “很好,人到齐了,去找华素。” 方景凌刚出房门,就看到张小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见到方景凌,张小兰小脸一红。 “民女张小兰,见过皇子殿下。” “免礼。” 朝张小兰露出个笑容,方景凌便准备离开。 不想张小兰竟小跑两步,拦在了方景凌身前,随后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向方景凌。 “殿下,这是民女早起为殿下做的一些糕点,还望殿下能够收下。” 方景凌看到张小兰拿食盒的手红的有些不正常,似乎是被烫伤了,心一软,便伸手接过了食盒。 “谢谢张姑娘,我有事要出去,路上边走边吃。” 张小兰似乎没想到方景凌真的会接受食盒,惊喜地抬头看了方景凌一眼,随后马上移开了目光。 “殿下记得趁热,民女先告退了。” 说着,张小兰朝方景凌行了一礼。 张小兰的动作颇为僵硬,显然是刚刚学会不久。 行完礼,张小兰低头跑出了院子。 方景凌有些无奈。 这个小丫头,该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 “走吧。” 路上,方景凌打开了食盒,食盒里放着一碟枣糕和一双筷子。 付诚的声音响起:“张小兰早上做糕点的时候,属下的人一直在暗中看着,并没有动任何手脚,殿下可以放心食用。” 方景凌点头,“正好三份,来,我们一人一份。” “这是小兰姑娘特意为殿下做的,属下不敢轻尝。”付诚的声音带了些笑意。 方景凌无语,只好板起脸,“付诚、周贤良。” “属下在。” “属下在。” “现在命令你们,和我一人一块,把这枣糕吃了。” “遵命。”付诚和周贤良异口同声的答应,随后都露出了笑容。 方景凌伸手去拿枣糕,不想手指刚一用力,枣糕便散开了。 付诚看在眼里,笑容更明显了。 “殿下勿怪,据手下回报,张小兰是昨晚才跟膳房大厨学做的枣糕,因此还不太熟练。” 顿了顿,付诚又补充道:“为了给殿下做这份枣糕,张小兰昨晚一晚都没睡。” 方景凌心底不受控的涌上了一丝暖意。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生,熬一个通宵只为给他做份点心。 方景凌张开手,将散了的枣糕拢了拢,随后抓起枣糕送进口中。 “味道还不错,快,尝尝。” “遵命。” 吃完枣糕,方景凌等人也来到了华素的院子外。 方景凌让周贤良拿着食盒离开,自己则跟付诚向着大门走去。 “参见二皇子殿下,参见付将军。” “免礼。” “殿下来探望华素小姐,劳烦通报一声。” “华小姐有过交代,殿下驾临不需通报。 殿下请。 付将军请。” 第39章 敲打(六):走神 在护院的带领下,方景凌和付诚来到了华素所在的院子。 一进院子,方景凌原本还颇为轻松的心情,立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只见院子正中央,奄奄一息的洪福躺在一副担架上,身上的血迹斑斑。 饶是方景凌早已知晓洪福被洪忠施以大刑的情况,在亲眼看到洪福的惨状时,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方景凌没有想到,洪忠为了保住权势,竟然能对自己的堂弟下这么重的手。 洪福躺着的担架旁边,是跪伏在地的洪忠。 听到脚步声,洪忠抬头看去,见是方景凌,洪忠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今早天刚开始蒙蒙亮,洪忠便带着重伤的堂弟来到了百寿园找方景凌请罪,不想却被王离拦在了门外。 洪忠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也没得到二皇子召见。 洪忠动了心思,便让人抬着堂弟洪福,来找了华四小姐。 万幸华四小姐今天没有再把他拒于门外,于是,洪忠便让人把洪福抬进了院子。 正想找华四小姐解释,不想却又被李武拦住。 没有办法,洪忠只好跪伏在院子里。 女人的心总比男人的心要软些,华四小姐既然让他进了院子,就说明他还有机会! 抱着如此想法,洪忠跪得毕恭毕敬。 没想到才跪了两柱香的时间,洪忠便见到了二皇子。 “小人洪忠,叩见二皇子殿下! 皆因小人管教无方,辱及殿下圣明。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今晨一早便带着罪弟来找殿下负荆请罪。 不想却被王离将军挡在了门外,小人等了两个时辰也未能得见殿下圣颜。 料想是殿下不想见到小人,小人因此才来找华四小姐请罪,没想到在这遇到了殿下。” 方景凌心下烦闷,也不理会洪忠,径直走进了内堂。 眼见二皇子如此不待见自己,洪忠的心不由一沉。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自己还有机会! 自己还有华四小姐! 只要华四小姐不抛弃自己,自己就还有机会! 没错,一定还有机会! 洪忠发了狠,一咬牙继续跪伏地上。 内堂。 互相打过招呼,方景凌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华素闲聊。 方景凌今天来找华素,目的只有两个。 第一个目的,方景凌是要让外面的人相信,自己跟华素确实日渐亲密。 自己跟华素聊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来了华素这里,而且还呆了挺长一段时间。 方景凌的第二个目的,便是想敲打敲打洪忠,好让洪忠日后能稍微本分些。 但方景凌没有想到,在一番敲打下,洪忠竟然会对自己的堂弟下这么重的手。 洪福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此。 还有洪忠。 自己用权利的饵钓着洪忠,一步步推着洪忠走向欲望的深渊…… 洪忠真的就这么该死吗? 方景凌产生了动摇。 华素早知道方景凌找自己聊天是幌子,却没想到今天的方景凌竟会如此心不在焉。 华素装作不在意地看向了方景凌的双眼,从方景凌的眼神里,华素看到了几种复杂的情绪。 有迷茫,有懊恼,似乎还有一丝不忍。 二皇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情感丰富了…… 他眼中的那丝不忍,是因为院子里的那个衙役吗? 还以为,他的眼里只有岑嫣呢…… 是了,二皇子从小就是个善良的人。 那他性情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仔细想想…… 好像是从陛下悔婚那时开始的…… 没错,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二皇子对岑嫣的感情越来越偏执。 越来越容不得他人质疑和干涉。 陛下也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会把岑嫣派到这漠州城来的吧…… 只是没想到,岑嫣竟会在这里出事。 将方景凌和华素的神情看在眼中,付诚心中的惊奇越来越甚。 今天是怎么了? 不止殿下心不在焉,就连一向自持的华素都走了神。 真是邪了。 三个人各有心思,一时竟谁都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门口处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华素回过神,看向门口有些踌躇的李武。 “何事?” “回小姐,漠州知府郑清泉郑大人求见二皇子。” 听到郑清泉求见,华素美目中的意外一闪而过,回眸看向方景凌。 你这是……邀请了多少观众? 付诚举杯喝茶,借举杯的动作用手肘碰了碰方景凌。 方景凌陡然惊醒。 “素……” 方景凌下意识地就要喊“素素”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改了称呼。 “华小姐不好意思,景凌刚刚在思考一些军务,一时走了神。 华小姐刚说了些什么,能否再说一次?” 说着,方景凌露出个歉意的笑容,眼神却不敢看华素。 华素敏锐地察觉到方景凌的回避,心下暗暗疑惑。 这样的反应,难道他方才的出神跟自己有关? 想到了这个可能,华素温柔地喊了一声:“殿下。” 方景凌一怔,看了华素一眼,立马便有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不久前,方景凌原本是在思考洪忠到底该不该死的问题。 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华素。 想起自己对华素的利用,方景凌竟不受控地升起了一股歉疚。 方景凌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华素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袭击前身的事,没准就是她干的…… 付诚不是说过吗?华素这个女人文武双全。 可要是华素是无辜的呢? 两种想法在方景凌脑海里交替出现,激烈交锋。 于是,方景凌彻底走了神。 刚刚被付诚一撞,方景凌猛然清醒,却在面对华素时,不由自主的心虚起来。 看方景凌刚才的反应,华素几乎可以确定方景凌的出神跟自己有关。 只是不知道,他在想自己些什么,竟然想得这么入神。 心下暗暗好奇,华素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殿下,适才李武通报,漠州知府郑清泉,求见殿下。” 方景凌愣了一下,随后看向站在门口的李武。 “殿下,郑大人正在院外候着,是否召见?” 方景凌看向华素,华素起身一礼。 “华素先行告退。” 方景凌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华素却好像没听见,轻移莲步,俏丽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 方景凌愣住了。 他之所以看华素,是因为这是华素的地方,而他又是打着探望华素的名义。 出于礼貌,这才想征询下华素的意见,却没想到华素竟然误会了。 好一会,方景凌才回过神来。 “请赵大人进来吧。” 第40章 敲打(七):配合·敲打 走过拐角,华素的嘴角不由上扬了几分。 老是给我找麻烦,让你也郁闷一下,不过分。 送熏香那天,二皇子突然借军务遁走,并以为华素讲解熏香为由将洪忠留下。 那时候,华素就猜想二皇子可能别有用意,这才让仆人安排洪忠在偏房过了一夜。 当夜,洪忠便借着请李武吃宵夜的时机,向李武打听了华素的家世。 知晓了华素的家世后,第二天一见面,洪忠上来就给华素行了跪叩大礼,言谈举止也满是谄媚。 后面讲解熏香的环节,洪忠虽然想表现的像个行家。 但华素一下就看出来了,洪忠不仅不是行家,对熏香的了解也极其有限。 因为洪忠一开口,就混淆了两个专业用词。 华素之所以会安排两名侍香女侍旁听,就是想让两名侍香女侍帮忙分辨洪忠是否精通熏香。 毕竟,华素对熏香的了解也有限。 然而让华素没有想到的是,洪忠的水平竟然低到一开口就露馅的程度。 华素这才确定,二皇子将洪忠留下是别有用心。 一开始,华素还搞不清楚二皇子打的什么算盘,也不想跟洪忠有过多联系。 于是,华素便让百秀替她送客。 不曾想,百秀竟然自作主张,背着她让洪忠封锁了有关岑嫣的消息。 更不曾想,在洪忠向她表达了投诚之意后,二皇子竟然给洪忠派去了一百官兵。 这让洪忠以为攀附上了她,开始不停派人来送礼。 赵仕途也在第二天一早就赶来请安,她假托身体不适,赵仕途就一直等到了中午。 无奈之下,她只好露面,而二皇子偏偏就在这时候来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二皇子竟然还屈尊为她弹奏了一曲琵琶。 没想到,自幼好习武事,长大后一直镇守北方的二皇子,竟然还懂乐律。 虽然弹奏的手法还很生涩,且有些怪异,曲调和旋律华素也不曾听过。 但却意外的十分悦耳动听,其中蕴含的情感朴素且真挚,称得上是一次出色的演绎。 也不禁让她对二皇子有些另眼相看。 一曲终了,华素发现二皇子看着一脸玩味的赵仕途,偷偷露出了一丝得意。 华素突然就明白了,也理解了二皇子那些反常举动的用意。 二皇子是在故意误导赵仕途等人,想要让赵仕途等人以为二皇子跟她的关系不一般。 怪不得一进门就喊自己素素…… 也难为他喊的出口。 这要是让岑嫣知道了…… 华素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了几分。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华素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回过身时,脸色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不远处,洪忠跪地行礼。 “小的见过华四小姐!” 边说,洪忠边朝华素磕了个头。 “华素一介平民,不敢受洪班头如此大礼。” 华素说得客气,语气却无丝毫波澜。 洪忠心下一沉。 送熏香的时候,他给华四小姐行的礼更大,那时华四小姐也只是说了句礼重了。 如今这般生分说法,显然是对自己颇为不满。 洪忠手脚并用,快速爬到华素身前。 “华四小姐! 小的冤枉啊! 小的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指使罪弟往二皇子头上泼脏水啊。 华四小姐明鉴!明鉴啊!” 洪忠不住磕头。 华素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洪忠。 昨日,周贤良已将洪忠近日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华素。 华素也从周贤良的讲述中,判断出了方景凌不高兴的原因。 方景凌不满的是洪忠假公济私、挟私报复、折腾百姓。 可叹眼前之人被权力的欲望蒙蔽了双眼,已半点看不见百姓。 似乎已经看到了洪忠的未来,华素轻轻叹了口气。 “起来吧。” 听到华素轻叹,并让自己起来,洪忠心下一喜。 果然还是女人比较心软。 “谢华四小姐!” “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华素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洪忠猜不透华素的用意,犹豫了片刻,回道:“小的这些天都在替二皇子办差。 还有…… 替华四小姐办差。” 华素语气冷了几分,“洪班头说笑了。 华素一介平民,哪里有权利给洪班头吩咐差事。” 洪忠一惊,再次下跪。 “小的该死! 华四小姐确实不曾吩咐小的做事,是小的主动想替华四小姐分忧,这才自作主张。 小的一时失言说错了话,惹华四小姐不高兴了。 小的该死,小的自己掌嘴。” 一边说着,洪忠一边用力地甩起了自己耳光。 “啪……啪……” “够了。 洪班头方才说想替华素分忧…… 将李伦一家赶出宅邸也是想替华素分忧? 派人带走李伦的夫人也是想替华素分忧? 收县里大户们的孝敬也是想替华素分忧? 与其他县的县令、班头、衙役们上下其手、沆瀣一气,从大户们手中低价收粮、囤粮,也是想替华素分忧?” 洪忠扇自己耳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本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想到华四小姐竟然什么都知道。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华四小姐的监控下…… 洪忠惊出了一身冷汗,再次不住磕头。 “小的该死,求华四小姐恕罪!” 看着跪在地上,惊骇莫名,不住磕头的洪忠。 华素知道今天的敲打差不多了。 至于洪忠能否就此悔改,进而改变自己的结局。 华素并不乐观。 “起来吧。 今后用心替二皇子办差,少搞些小动作。” “小的谢华四小姐!小的谨记华四小姐教诲。” 洪忠从地上爬起,如蒙大赦。 回想了下华素刚才的讲话,洪忠不确定地问华素。 “小的们是否将收来的粮食,原价退回给各县的大户们?” 刚刚华四小姐的话语中,并没有过多替李伦抱不平; 也没有对他收孝敬表示太多不满; 反而将他们联手囤粮的事,放在最后重点提及…… 看来,华素小姐对这事颇为不满。 因此,为了表现自己知错就改; 也为了挽救自己在华四小姐心里的不良印象,洪忠决定放弃这次敛财的机会。 华素没有直接回答洪忠,反而问了洪忠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各县集中看管的流民,口粮都是由各县衙提供的?” “是这样,二皇子派来的监军还特意跟我们强调了这点。” “听说流民的数量不少,县衙的口粮够吗?” 洪忠可不敢告诉华素,为了节约口粮,各县衙在给流民的饭食中掺杂了不少麸皮和草料。 “流民的数量确实不少,各县衙目前也只能勉强维持……” 说到这,洪忠反应了过来,“华四小姐的意思是…… 我们不用把粮食退给大户,直接以收购价卖给县衙?” 第41章 心照不宣(一):皇命令旗的来历 听完洪忠的反问。 华素冷冷说道:“洪班头聪明。 要是赵县令。 就不会问。” 洪忠心下一惊,“小的多嘴!小的这就去办。” 华素不再理会洪忠,莲步轻移,款款而去。 内堂。 郑清泉上前向方景凌行礼。 “漠州知府郑清泉,见过二皇子!” “免礼! 坐吧。” “多谢殿下。” 郑清泉刚在扶手椅上落座,便听到了方景凌的声音。 “景凌正跟华小姐畅谈甚欢,不知郑大人急着来见景凌,有何要事?” 听到方景凌说跟华素畅谈甚欢,付诚意味深长的看了方景凌一眼。 郑清泉并没有发现付诚的小动作,只关注到方景凌语气不善。 看着脸色明显不悦的方景凌,郑清泉既惊奇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二皇子只专情岑嫣,对其他女人都不屑一顾吗? 看二皇子现在的模样,明显是因为跟华素的约会被人打扰而感到不悦。 难道……二皇子真的移情别恋了? 传闻那位华府四千金,美貌非常,在皇城多有风流才子将其比作天仙。 二皇子对其动心,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对啊! 二皇子又不是最近才认识华素,华素纵然貌美,二皇子也早就见过了。 要拜倒在华素的石榴裙下,也早就拜倒了。 也不用等到现在。 难道是因为岑嫣一直不在身边,二皇子寂寞了? 记得自己家的那个孽障曾说过,男人在寂寞的时候感情最是脆弱…… 郑清泉突然有点想念自己那个不成才的儿子了。 郑文豪虽然百无一用,但对男女之情,却是经验丰富。 早知道就不那么急着送走他了,跟他参详参详,没准还能有些头绪。 脑海里思绪流转,郑清泉嘴上也没闲着。 “贸然打扰殿下,卑职深感不安。 只因确有要事,不得不禀报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何事?” “听说因为莫塔里家失窃一案,殿下下令戒严,还颁布了禁令,限制大宗粮食交易?” “确有此事。 怎么,郑大人辖下各县令没有告知郑大人?” 郑清泉面露尴尬,“卑职前日方才得知。” 方景凌语气颇有些懊恼,“也怪景凌! 得知莫塔里家再次被盗,景凌实在太过气愤。 盛怒之下,景凌一时也没想太多,就让下属直接给各县县令传了令。 现在想来,景凌多少是有些逾矩了。 冒犯之处,还请郑大人海涵。” “岂敢!岂敢!” 郑清泉一边客套,一边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没记错的话…… 赵仕途向二皇子汇报莫塔里二次遭贼一事时,二皇子好像也没多大反应啊…… 不但脸色平静,甚至还悠然自得地看起了文书。 哪里就气愤了? “莫塔里虽说在漠州府有些名声,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商人。 若只因一个商人家中失窃,便如此大动干戈,卑职以为……是否有些不妥?” 听完郑清泉的话,方景凌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茶几上的震动和闷响突然一起传来,把郑清泉吓了一跳。 方景凌忿忿的声音响起。 “那贼人是偷了一个商人吗? 不! 那贼人是在挑战我大季的国威! 是在打我父皇的老脸! 想我泱泱大季,礼仪之邦。 这漠州府虽偏,平水县虽小,也是德化之地。 可如今,却一而再的发生盗案,被偷的还是外国粮商。 这莫塔里要是回到特马西公国一宣传,岂不整个外国都知道了? 到那时…… 我大季威严何在? 我父皇脸面何存?” 郑清泉一脸错愕,连忙起身下跪。 “殿下息怒! 都怪卑职领导无方; 怪赵县令治县无能; 怪洪班头办案不力。 辜负了朝廷和殿下的厚望,卑职等罪该万死,还望殿下以贵体为重,暂息盛怒。 卑职回去后,一定尽力催办,让赵县令他们早日抓捕那名恶贼,以泄殿下心头之恨。 只是…… 这粮食交易涉及民生,与盗案也似乎无甚关联…… 卑职斗胆,还请殿下收回成命,解除禁令。” “不行!”方景凌说的斩钉截铁,义愤填膺。 “那外国粮商莫塔里,在我大季丢了祖传宝物,已是十分可怜。 如今市面上的粮价已经翻了三倍有余,正是米珠薪桂之时,如何能再让他继续破费? 这岂是我大季待客之道?” 郑清泉人都麻了。 二皇子啊…… 卑职没记错的话,你可是连莫塔里的面都还没见过啊。 心里的话,郑清泉哪里敢说出口,只好继续旁敲侧击。 “殿下如此体恤下情,莫塔里若得知,必然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殿下公而忘私,卑职不胜佩服。 只可惜府道官员,未必都能理解殿下苦心。” “郑大人此言何意?” “殿下既然垂问,卑职不敢隐瞒。 府道官员中,多有不理解殿下苦心者,说殿下……” 眼见郑清泉故意装出一脸难色,方景凌心下暗笑,朝付诚递了个眼神。 付诚会意,开口追问,“他们说殿下什么?” “他们说殿下虽然是镇北大将军,却也无权干预漠州府政务…… 他们还说,这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必然要责备殿下。” 方景凌若有所思,“这样啊……” 沉吟片刻,方景凌看向付诚,“付将军,郑大人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郑清泉连忙解释:“殿下误会了,卑职方才所言,是其他府道官员的意思,并非卑职……” 没等郑清泉辩解完,付诚的声音已然响起。 “启禀殿下,属下认为郑大人所言差矣。 殿下虽无管辖漠州府道官员之权,却有皇命令旗。 莫塔里失窃一案,事涉皇家脸面,大国威严。 殿下所颁禁令,亦非为了自身,意在避免特马西公国粮商利益受损。 此举于两国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日后传至陛下耳中,陛下亦必能谅解。” 方景凌看向郑清泉,“付将军的话你都听见了?” 郑清泉一愣,“卑职听见了。” “听见了就好。”方景凌点点头,看向付诚:“付将军。” “属下在!” “给郑大人讲讲皇命令旗的来历和用处。” “属下遵命。 天顺二十一年,二皇子掌大将军印,挂帅季北。 陛下特制王命令旗,以重帅权。 天顺二十二年,季北大捷。 陛下龙颜大悦,赐军名季凌,并亲往季北犒赏三军。 期间,随陛下多年的宝马无故发狂,冲入军营,触犯二皇子禁令。 为明军纪,陛下掩面垂泪,断宝马于王命令旗之下。 随后,陛下以马血为墨,以宝剑为笔,于王命令旗上御书皇命二字,改王命令旗为皇命令旗。 天顺二十三年,季北再次大捷。 陛下派遣钦差,代天行书,于皇命之下补题:‘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八字。 并颁旨朝野、明发邸报。 封二皇子镇北大将军,以节制两省,号令三军。 并赐二皇子皇命令旗,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随着付诚铿锵有力的话语声落下,郑清泉整个人都呆住了。 赐二皇子皇命令旗的邸报,郑清泉是看过的。 只是不知道,皇命令旗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付诚。” “属下在!” “此次前来漠州府,可有带上皇命令旗。” “有!” 方景凌看向郑清泉,目光逐渐变冷。 “郑大人可想看看皇命令旗?” 郑清泉大惊!!!!! “噗通”郑清泉五体投地。 “殿下,刚刚卑职所说质疑之言,皆是卑职听闻,悉数来源于其他府道官员,并非卑职本意。 殿下圣明,万不可误解卑职!!!” 第42章 心照不宣(二):区区性命之忧 从华素的院子里走出来,郑清泉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回想起刚刚方景凌看自己的眼神,还有付诚身上爆发出的骇人杀意,郑清泉再一次感到无比后悔。 本来,好好的当一只缩头乌龟,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漠州知府,不就挺好吗? 早就知道岑嫣是二皇子的爱人,可自己为什么还要脑子一热,去淌这浑水呢? 郑清泉第一次感到后悔,是在城门外接驾的时候。 看着着甲带刀、气势摄人的二皇子和一众随行将士,郑清泉惊恐莫名。 岑嫣的被抓,果然引来了这位镇北大将军二皇子! 那时候,郑清泉的肠子就悔青了一次。 可随着时日渐渐过去,郑清泉发现,二皇子所有的心神都在岑嫣身上。 只要利用岑嫣善加引导,这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竟如孩童一般好哄。 眼见二皇子如傀儡一般容易操纵,郑清泉的惊惧之心渐去。 心下还曾暗暗可惜,早知道这二皇子如此容易糊弄,自己等人早就该对岑嫣动手了。 也不用犹豫了这许久,白白错失了许多发财的机会。 后来二皇子在围剿马匪的时候突然晕倒,一昏迷就是三天。 这让郑清泉颇为担忧。 要是二皇子在自己辖内出了事,自己只怕难逃牵连。 后来二皇子醒了,郑清泉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让郑清泉没有想到的是,随着二皇子这次的苏醒,自己的舒心日子也彻底结束了。 郑清泉突然就发现,自己忽悠不了二皇子了。 不但忽悠二皇子再没成功过,身边发生的所有事,也都变得不顺起来。 自己的逆子瞒着自己去找张阿牛耀武扬威,说漏了嘴。 偏偏赵仕途的手下,在替自己的逆子强抢张小兰的时候,就被二皇子撞见了。 二皇子介入了张阿牛的案子。 没有办法,为了替郑文豪擦屁股,自己只能买凶杀人。 就在自己着急等待杀手回来交差的时候,突然就惊奇地发现,自己找的杀手…… 不见了。 连带着张阿牛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办法,自己只好叫上赵仕途一起前去二皇子那打探口风。 却没有想到,不但有用的信息一点没打探到,赵仕途还莫名其妙的就反水了。 连带着其他几个县的县令,也都对自己阳奉阴违,架空了自己。 自己想去找赵仕途问一问情况,却没想到,赵仕途这个王八蛋竟一连几天都躲着自己。 不但如此,赵仕途这个王八蛋还让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在县衙白白等了一个通宵。 简直…… 可耻! 可恨!! 可恶!!! 然而,让郑清泉更没有想到的是。 自己还没来得及冲赵仕途的手下发火,吴英才这个臬台就找上门来了。 还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制止手下的几个县令执行二皇子的禁令。 可笑! 要是有能力制止,自己还用等别人来说吗? 自己的那些亲戚,还有自己的夫人娘家的那些人,哪个手里不是压了大批粮食? 其中一些人买粮食的钱,还是找自己借的。 那可都是钱! 自己的钱! 自己都说了,自己没有能力说服二皇子解除禁令。 可吴英才这个混账臬台,还非要逼着自己来找二皇子。 还说什么区区一个皇命令旗就把你吓住了? ?????? 区区!! tmd!!! 这区区性命之忧,你怎么不亲自上? 非要为难自己。 自己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知府,皇城里随便一条河的王八可能都比知府这个官稀罕些。 md,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正在心里讨伐着吴英才,吴英才手下的仆人便来找了郑清泉。 “知府大人,臬台大人有请。” 郑清泉恼怒地看了那仆人一眼,“你就说郑某死了!” “啊?” “被皇命令旗吓死了!” 说完,郑清泉继续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轿子。 只留下吴英才手下的仆人,呆呆地愣在原地。 百寿园,华素院子,内堂。 吓唬完郑清泉,方景凌有些郁闷的心情再次大好。 叫来了李武。 “在华素小姐这也叨扰许久了,我等准备告辞。 麻烦带我们去见华素小姐,景凌想当面辞别华素小姐。” “是!”李武站得笔直,答应的铿锵有力。 昨夜,李武被手下拉着去了百寿园里仆人休息的院子。 院子里,一众仆役、丫鬟,都围在白天随方景凌前去行辕的15名仆人和药童身边。 听他们讲白天见到的震撼场面。 “老子今天才知道! 季凌军。 镇北大将军。 这两个早就听腻了的称号意味着什么! 还有威震五国、名扬四海,这两个形容词,又意味着什么!” “那可真叫一个威风八面!” “大丈夫就该这样!” “那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军号声,给我都听热血了……” “谁说不是呢,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差点头脑一热,就去找二皇子投军了……” “你想加入季凌军?想得美,我可听说了,那季凌军里就算是最普通的小兵,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汉! 就你,拉倒吧。” “想想又不犯法……” “先前还觉得二皇子没有威严,直到随二皇子去了行辕才知道,二皇子原来威严着呢!” “那可不叫没有威严,那是二皇子心善,对我们这些丫鬟们随和。 在外面威风,回自家和善,这才是好爷们呢。” “得了吧,二皇子可不止对你们丫鬟随和,对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也没什么架子。” “你们是不知道,就那群将军们参见二皇子时的气势,能把人腿都吓软了。 可我们二皇子…… 那叫一个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只不慌不忙地轻轻吐出四个字……” “哪四个字啊?” \"众将免礼!\" “啊啊啊,好帅啊。” 一众仆役和丫鬟们的惊叹、赞扬之声言犹在耳。 原本,李武还觉得是那些药童和仆人们夸大其词。 直到刚刚。 他亲耳听到付诚言语铿锵地讲述皇命令旗的来历; 亲眼看到郑清泉一个知府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亲身感受到付诚将军身上爆发出的惊人杀意。 李武脑海里再次响起了那名仆人的话:“老子今天才知道! 季凌军。 镇北大将军。 这两个早就听腻了的称号意味着什么! 还有威震五国、名扬四海,这两个形容词,又意味着什么!” 第43章 心照不宣(三):不过是把华素这当成龙门罢了 方景凌觉得很奇怪。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所有的仆人、护院、丫鬟乃至药童和花匠,对自己的态度都变得十分恭敬。 就连华素院子里的李武,看自己的眼神也突然就变得尊崇起来。 直到再次见到华素,方景凌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有这样的转变。 难道是华素特意叮嘱过李武? 这个想法一从脑海里冒出来,方景凌不自觉地就看向华素。 华素此时正坐在一张官帽椅上。 华素身前,各式各样的礼品,码放得如小山一般。 方景凌看华素的时候,华素正好也看向方景凌。 两人目光一对,方景凌便从华素的美目中看到了一丝不满。 下一息,方景凌心虚的移开了眼神。 偏偏就在这时候,付诚极没眼力见地感叹了一声。 “华素小姐这,还真是礼物盈门啊。” 华素淡淡的声音传来。 “都是漠州府的官员送的。” 说着,华素又看了方景凌一眼。 方景凌假装不知道华素在看自己,讪笑道:“这些官员们是挺热情的,是吧付诚?” 付诚会意,点头附和:“确是热情。” 话音方落,华素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哪里是热情啊……”说着,华素再次看了方景凌一眼,“不过是把华素这当成龙门罢了。” 方景凌听明白了,干咳了两声。 付诚却一时没弄懂华素的意思,开口问道:“华小姐此言何意?” 方景凌不满地瞪了付诚一眼。 你怎么回事? 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 就在方景凌腹诽付诚的时候,华素的声音同时响起。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漠州城里的大小鲤鱼,都想来跃一下华素这龙门……” 华素取的是鲤鱼跃龙门的典故。 传说里,鲤鱼只要能够跳过龙门,就会变化成为真龙。 华素的意思是,漠州城下辖各县县官,都想借着攀附她而飞黄腾达。 而漠州城下辖各县县官,之所以会觉得攀附上华素就能飞黄腾达,跟方景凌的安排有很大关系。 送熏香的时候,方景凌故意留下了洪忠,就是想让洪忠这个“上进心”极强的人去主动攀附华素。 在洪忠向华素表达了投诚之意后,方景凌又故意给洪忠派去了100官兵。 这虽然不是直接给官职,但统率100官兵的权利亦是不小。 洪忠先前不过是个衙役班头,连品级都没有。 这统率100官兵的权力,可是与六品的百户相当。 要知道,各县的县令也不过才七品。 如此破格的重用,只不过是因为洪忠想讨好华素这位华府四千金。 而这位华府四千金,甚至都还没接受洪忠的投诚。 关于这一点,洪忠虽然不会主动说出去。 但其他人只要有心打听,也不难知道。 更不用说,当天方景凌就安排了许多“多嘴的好事之人”,在百寿园里四下宣扬。 只不过是向华素示好,就受到了二皇子如此重用。 那如果真的攀上了华素的高枝,那前途还不是一片光明。 于是,在方景凌千金买马骨的示范作用下。 听到了风声的各县县官,乃至一些没有背景的府道官员,都纷纷打起了华素的主意。 要知道,华素身后可不单只有二皇子。 华素的父亲,可是位居吏部尚书的当朝次辅——华仲。 以至于这几天以来,天天都有官员来给华素送礼。 付诚愣了一下,还是没反应过来。 正准备继续询问,方景凌已抢先开了口。 “华素小姐说笑了,景凌军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华素恭送殿下。” “不用送,不用送。” 方景凌左手连连摆手,右手拉着付诚,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看着方景凌有些狼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华素平静无波的俏脸上,缓缓升起了一丝笑意。 客栈,上房。 看到独自回来的仆人,吴英才大感奇怪。 “怎么只有你一个? 郑清泉人呢?” “回老爷,府台大人说……” “说了什么? 你倒是说啊! 本臬最烦你们这些人,老是说半句留半句。” “府台大人说他死了。” 吴英才:?? “府台大人说他被皇命令旗吓死了。” 吴英才愣住了。 半晌,吴英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死了? 他死了还能跟你说话? 啊?!” 仆人有些委屈,“老爷,府台大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备轿,本臬亲自去找他,本臬就不信了,他敢不见本臬。”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方景凌这才放开了付诚。 见付诚脸上带笑,方景凌有些无语,“笑完了吗?” “属下失仪,请殿下恕罪。” “我没记错的话,华素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是一个叫千凝,一个叫百秀吧?” “殿下好记性。” “今天是不是没看到她们?” 付诚回想了下,点了点头,“确实没有看到她们。” 方景凌思索了片刻,“让周贤良来一下。” 付诚收起了笑意,“属下遵命。” “属下周贤良,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免礼。 我问你,知道千凝和百秀是谁吗?” “回殿下,属下知道,千凝姑娘和百秀姑娘都是华素小姐的贴身侍女。 千凝姑娘比华素小姐小一岁,因家境贫寒,刚出生不久便被卖给了华府。 几乎是从刚记事起,就开始跟随华素小姐,是华素小姐最宠信的侍女,在华素小姐身边的时间更久。 百秀姑娘则比华素小姐大一岁,双亲是前任礼部侍郎的奴仆。 百秀姑娘六岁那年,礼部侍郎因喜烛案获罪,百秀姑娘一家也因此被牵连发卖,正巧被华府买下。 百秀姑娘在华府长到十四岁,才被次辅夫人调往华素小姐身边。 比起千凝姑娘,百秀姑娘在华素小姐身边的时间要短上许多。” 方景凌愣住了。 他原本只是想确认下周贤良认不认识二女,好继续下面的问话。 却不曾想,周贤良对二女竟也有这般了解。 “你昨天去见华素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她们两个?” “回殿下,属下只见到了百秀姑娘。” “那千凝呢?” “回殿下,加上今日,属下已有三日未曾见到千凝姑娘。 昨日属下曾派人探问,回来的人告诉属下,千凝姑娘病了,这几日一直在房间里养病。” “那人可曾亲眼见到千凝?” “回殿下,不曾。” 第44章 心照不宣(四):华素给的灵感 没有亲眼见到面,那就有可能不是千凝。 如果不是千凝,说明千凝很可能已经不在百寿园了。 华素要派千凝去做些什么的话,大可以光明正大,为什么还要弄这么个障眼法? 难道华素也发现了那些人? 方景凌眉头微皱。 情报。 作为决策时的重要判断依据之一,其紧要性不言而喻。 负责收集情报的人,在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决策者的眼睛。 然而,这眼睛并非谁所独有。 你可以安排眼睛监控别人,同样的,别人也可以安排眼睛监控你。 方景凌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前身来到漠州府后,基本没在百寿园住过。 那段时间里,百寿园只有华素有一定的监视价值。 因此方景凌判断,那群别有用心的人,并不会在百寿园花太多心思。 最有可能的,便是在前身到来前,在百寿园的仆从里,安排一些他们的自己人。 毕竟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前身会不会在百寿园居住。 出于以上考虑,在醒来的第二天。 方景凌用一些琐碎、繁杂的安排,确认了付诚和手下一众将士的忠诚和执行力。 随后,便在段沐脂的建议下找来了尚兴,给尚兴和一众斥候下达了多项命令。 其中就包括,对整个百寿园的所有仆从进行身份摸底。 还有在百寿园附近,提前布置反侦察点。 经过这几日的摸底,尚兴等人锁定了百寿园内所有的“眼睛”。 这些“眼睛”基本都被安排在了华素的院子里,人数也不多。 想来是那群人看前身日日住在行辕,这才花费力气把“眼睛”都转移到了华素暂住的院子内。 “贤良,你和省营官兵可曾将有人监视华素的事说漏了嘴?” “回殿下,属下所用之人是从柴副使手下近千官兵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虽然因为缺乏训练,能力上还有较大不足,但保密方面,没有问题。” 周贤良的回答并没有超出方景凌的意料,之所以问这么一句。 一来是做一下确认,二来也是给周贤良提个醒。 至于华素,她能够发现周贤良的手下,已足见其精明。 能发现那群人安排的“眼睛”,也并不出奇。 “那些‘眼睛’分别来自哪些势力,有线索了吗?” “属下无能,只查出了一部分。 那两名颇有姿色的丫鬟,是赵仕途安排的; 那名老花匠和两名护院,是郑清泉安排的; 伙房里的老厨娘和管家,则是吴英才吴臬台的人。 剩下的几个可疑人物,背景处理的十分干净,属下等还在侦查。” “辛苦你们了。” 方景凌真诚地说了一句。 一开始,方景凌还以为十名斥候已足够用。 但随着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方景凌渐渐发现,一众府道官员里,有可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凭尚兴等人,根本监控不过来,方景凌只能有选择的安排监控。 这也让方景凌越来越确定,岑嫣的被抓,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必然是触碰到了当地大群体的利益。 就在方景凌思考的时候,付诚看到周贤良似乎有话想说。 “贤良,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听到付诚的提问,方景凌这才注意到了周贤良的犹豫。 “想说什么就说,在我面前不用避讳。” “是,殿下。 也不算什么大事,属下只是突然想起两天前夜晚发生的一件事。” 两天前? 那不就是自己为了在赵仕途面前演戏,去给华素卖艺的那天吗? “可是我和付诚去给华素表演琵琶那天?” “回殿下,正是。” “说下去。” “那天夜晚,华素小姐从外面传了一男一女两名伶人进院。 那时属下以为,华素小姐是被殿下勾起了雅兴,所以也没多想。 现在回想起来,那名女伶似乎有些可疑。 那晚的天气并没有多冷,可那女伶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也可能只是属下多心了,毕竟女子不似我们这些糙汉,皮粗肉厚的,比较怕冷也能理解。 只是刚刚殿下问起千凝姑娘,属下回想了下最后见千凝姑娘的时间,正好就是那晚,因此才有了怀疑。” 方景凌沉吟片刻,突然笑了,拍了拍周贤良的肩膀。 “做的好!” “谢殿下夸奖。 可需要属下去找那两名伶人询问清楚?” “不用了,你去忙吧。” “属下告退。” 方景凌突然回头看向付诚。 付诚有些不自在,“殿下,属下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方景凌摇头。 “没有。 有几件差事我一直想交给你去办,又有些顾虑。 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是今天,华素给了我灵感。” 付诚不明所以,“殿下但有差遣,属下莫敢不从,不知殿下有何顾虑? 殿下方才所说,华素小姐给了殿下灵感,不知又是何所指?” 方景凌没有直接回答,“这几件差事十分要紧,我遍观手下众将士,唯你可以托付……” 眼见方景凌的神情逐渐严肃,付诚知道必然事关重大。 “属下任凭殿下差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不至于此,只是可能需要委屈一下你。” “属下随殿下出生入死多年,小小委屈何足道哉? 殿下有何吩咐,便请下令吧。” “好,你去把谭元叫来,我们内堂说话。” “属下遵命!” 晚,知府衙门。 陈师爷回头看了看,确认吴臬台和手下没有跟出来,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柴房。 一进柴房,陈师爷就看到郑清泉靠在劈好的柴火上,悠闲的喝着茶。 掩上房门,陈师爷小声说道:“老爷,臬台大人不肯走啊……” 郑清泉一脸不在意,“那就让他等着吧。” 自己昨天才在县衙门等了个通宵,这会正好,让吴英才这个混账上司也体会一下自己的心情。 郑清泉突然有些理解赵仕途。 惹不起,我躲得起…… “老爷,这恐怕不好吧,再怎么说,臬台大人也是你的上司,要真是惹恼了他,恐怕……” 说到这里,陈师爷指了指被郑清泉放在一旁的官帽。 “本府之意已决,陈师爷不必再劝了。” 陈师爷叹了口气,“行,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郑清泉挥了挥手,“去吧,吴臬台那,你小心伺候。 千万记得…… 本府受了惊吓,病了,出外寻医,现已不知身在何处。” 第45章 对峙(一):柴泫的纠结 “臬台大人……” 随着陈师爷的轻声呼唤,吴英才睁开双眼,天已大亮。 “臬台大人,草民安排人伺候大人梳洗……” 看了看面前拿着棉帕和铜盆的两名丫鬟,吴英才渐渐反应了过来。 自己…… 等了一个通宵。 下一息,一声怒吼响彻整个知府衙门。 “郑清泉!!” 平水县,客栈。 见到吴英才,刘参议立时迎上前去。 “臬台大人回来啦…… 整整一宿,臬台大人跟府台大人相谈甚欢啊……” 眼见刘参议哪壶不开提哪壶,随从的仆人连忙使眼色,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谈个屁!狗儿的,那个姓郑的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竟然敢让本臬白等一个通宵! 本臬看他这个知府,是不想当了!” 眼见吴英才动了真怒,刘参议连忙提醒。 “臬台大人息怒! 臬台大人可曾记得? 上次三殿下来信,特意提了这位郑知府,似乎是对这位郑知府颇为欣赏…… 若下官猜的不错,三殿下有收下郑知府之心。 臬台大人若贸然办了郑知府,可能会在三殿下那失分……” “那你的意思,本臬就忍了?” “依下官之见,臬台大人应速将此地情况报知三殿下,请三殿下定夺。” 吴英才一脸烦躁,“漠州府距离皇城甚远,一来一回得小半个月。 倒不是本臬小气,非要跟他姓郑的计较。 经过二皇子这么一闹,府道官员不少人都产生了观望心态。 就是这样的节骨眼,这姓郑的跟本臬闹这么一出…… 本臬若是不拿出些雷霆手段,那些人还不一个个都反了? 这种时候,你让本臬等上十数日,本臬如何等得?” “臬台大人,马跑得慢,可鸟飞得快啊。” “废话,本臬不知道飞比较快? 这不是三皇子送的信鸽让本臬的不肖子玩死了吗……” “臬台大人有所不知,漠南道那里也有三殿下的信鸽。” 吴英才一愣,“漠南道为什么会有三皇子的信鸽? 他莫不是在本臬身后,说本臬的坏话吧?” 刘参议无语了。 都这时候了,这个吴大人还想着内斗。 “臬台大人多虑了,漠南道的信鸽下官已经借来了…… 事不宜迟,还请臬台大人火速修书。” 说着,刘参议从桌上拉过早就准备好的纸笔。 “好吧……” 吴英才拿起笔,忽然又转身,“刘京真的没有打本臬的小报告?” 刘参议想要骂人了。 奈何对方是自己的上司,只好赔着笑脸。 “臬台大人多虑了,刘道台对臬台大人很是钦佩,私下里跟下官聊天时,没少称赞大人。” 吴英才一脸意外,“倒看不出来,平时他见到本臬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却不想竟暗暗仰慕本臬……” “臬台大人乃如天之人,自是叫人仰慕…… 只是如今事态紧急,还请臬台大人火速修书。” 听到刘参议的恭维,吴英才心满意足,这才落笔。 边写,吴英才边问刘参议。 “你去见过赵仕途了?你让他们把人收回去,他怎么说?” “赵县令说了,二殿下派了兵,他不敢自作主张,需要先请示二殿下。” 吴英才一把将笔拍到桌上,奴道:“混账!他……” 刘参议捡起笔,塞进吴英才手中。 吴英才继续落笔,边写边骂:“他一个小小的平水县令,竟然敢拿二皇子压本臬。 他知不知道,柴泫和他手下那营官兵,还是本臬借给二皇子的……” 看着吴英才一边怒骂赵仕途,一边奋笔疾书,刘参议不由暗暗称奇。 一边骂人,还能一边修书,也算是种能力了…… 将赵仕途和郑清泉骂了个痛快,吴英才写好了给三皇子的信。 “把信装好,马上送出。 本臬听说,二皇子派来监督的,是柴泫的手下?” “下官去看过了,确实是柴副使的手下。” 吴英才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这就好办了。 你去,传本臬的命令,让他们滚回兵营里去…… …… …… 干嘛杵在这里不动,没听见本臬的话吗?” 刘参议一脸为难,“这事,恐怕得臬台大人亲自出面…… 下官昨日派人去找过柴副使手下的官兵。 他们说柴副使有令,让他们必须严格执行二皇子所颁禁令。 军法在上,他们不敢违抗。” 吴英才大怒,“反了!一个个都反了!” “臬台大人息怒,以下官之见,臬台大人最好还是亲自去找柴副使说这事。” “凭什么让本臬去找他,应该他来找本臬。” “大局为重,还望臬台大人屈尊。” 吴英才一脸不情愿。 要不是收了那群大户和哈克的钱,他才不受这鸟气。 “你去,找曹包调些兵来,一会让他们护送本臬去见柴泫。” 听完吴英才的话,刘参议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臬台大人请。” 吴英才一愣,疑惑地看向刘参议。 “下官猜测今日臬台大人可能会去见柴副使,昨夜已向曹副使调了100官兵……” 平水县,市集外,酒楼二楼。 看着楼下对峙着的两伙官兵,柴泫一脸沉重。 今天天还没亮,手下官兵就急匆匆地叫醒了柴泫。 经过一番询问,柴泫才得知,另一位副使曹包派兵来了平水县。 柴泫吓了一跳,一边派人通知二皇子,一边带兵赶来平水县。 到了平水县,柴泫手下的官兵便和曹包派来的100官兵对峙上了。 柴泫在官兵中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曹包。 于是,柴泫也决定暂不露面,带着手下小兵上了酒楼二楼,偷偷监视着对峙双方。 “派去通知二皇子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 柴泫身后的小兵一脸担忧。 “大人,听说臬台大人已经在平水县了…… 如果臬台大人亲自前来,我们怎么办?” 柴泫的脸色黯然了几分。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吴英才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 如果吴英才亲自前来给他下令,那他该如何应对? 听从吴英才命令? 这是最好的选择。 吴英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执行吴英才的命令,即便后面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用担责。 可如此一来,他就违抗了二皇子的命令。 柴泫不愿意。 他钦佩二皇子,钦慕季凌军。 而且,他不想再跟着吴英才了。 可如果不听吴英才的命令…… 以吴英才的小肚鸡肠,必然会参他一本。 他搞不好就会因此丢官,甚至获罪。 他不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多半不会保他。 毕竟,他曾好几次向二皇子暗示追随之意,可二皇子都假装听不懂。 柴泫能够理解二皇子的顾虑。 他毕竟是吴英才的下属,而吴英才,是三皇子的人。 就在柴泫万分纠结的时候,身边的小兵突然提醒柴泫。 “大人,臬台大人来了。” 柴泫顺着小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穿着官服的吴英才和刘参议。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柴泫回头,是他手下的官兵。 “柴大人,二皇子微服到此,已混进了围观人群之中。” 第46章 对峙(二):屈长风的往事 吴英才一边走向互相对峙的两队官兵,一边问刘参议。 “曹包呢?怎么不见他来迎接本臬?” “臬台大人,曹副使公务繁忙,未能前来……” 吴英才不耐烦地打断,“他忙个屁的公务,这种借口你也信…… 这个懦弱的家伙,想必是看郑清泉被皇命令旗吓病了,也开始害怕了。 不敢跟二皇子叫板,这才躲了起来。” 说话间,吴英才和刘参议已来到了两支官兵面前。 两支官兵看到吴英才,一同向吴英才行礼。 “免礼,柴泫呢?” “回臬台大人,卑职无可奉告!” “还给本臬拿起堂来了。” 就在吴英才和柴泫手下军官对话的时候,刘参议正偷偷打量回话的军官和其身后的士兵。 只见官兵们甲束齐整,站列有法。 刘参议以前是见过柴泫手下的官兵的,那跟曹包的手下差不了多少。 举止散漫、精神颓靡、毫无军纪。 可如今只过了短短半个多月,柴泫手下官兵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哪里还能看出一点当初半死不活的样子。 早就听说二皇子强于治军练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刘参议暗暗心生佩服的时候,吴英才也发现了眼前官兵们的不同。 “嘿,这群崽子们,倒是精神起来了啊。” 原本,遭到柴泫手下军官顶撞,吴英才已经动了怒。 可看到柴泫手下军官站得笔挺,神情肃然。 军官身后的官兵们,也都个个精神抖擞。 再看看曹包的手下,歪七扭八,有的连刀都拿不稳。 这要真干起架来…… 吴英才心下生起了几许怯意。 这才压下怒火,打算先跟面前的军官套近乎。 “我记得你,你是柴泫提拔起来的,叫…… 叫…… 叫那什么对吧。” 屈长风心下冷笑。 他在吴英才手下任职三年零八个月,吴英才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他。 看吴英才支支吾吾的模样,别说他叫什么,只怕是他的姓,吴英才也记不得。 再反观二皇子,虽然对他不假辞色,但却能清楚地记得他的姓名和官职。 还让他重新拾回了军官的威严。 吴英才对手下管理混乱,不看重能力,只看重关系。 原本屈长风带的兵还算有纪律,直到吴英才给屈长风手下塞了几名关系兵。 这几名小兵跟吴英才的夫人有些远亲,凭着这个,便屡次违反屈长风的命令。 屈长风忍无可忍,便处罚了他们。 还没把人怎么着,就只是关了禁闭。 吴英才便在夫人的挑唆下,不分青红皂白的赶到营里。 当着一众官兵的面,将他骂的狗血淋头,让他威信扫地。 那一天,吴英才践踏的…… 不止是屈长风身为按察司佥事的官威,还有他的尊严。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曲长风手下的官兵对他再无半点敬畏。 反而转过头,去巴结那几名关系兵。 他一个按察司佥事,不但指挥不动手下官兵,时不时还要被他们明嘲暗讽。 要不是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屈长风早就辞官不干了。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屈长风每天都过得十分煎熬,度日如年。 只有休假的时候,屈长风的心情才是暂时轻松的。 这样煎熬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二皇子来了漠州城,屈长风和手下随柴泫被借调给二皇子。 屈长风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个上午! 那时,屈长风正让手下官兵准备进大漠的物资。 那名叫朱旺的关系兵…… 一如既往地散漫; 一如既往地不服从命令; 一如既往地开口嘲讽屈长风。 屈长风强忍怒气,“朱旺,你不要太过分了! 平时也就算了,我们现在是在给二皇子办差。” 朱旺一脸戏谑,“我就是要让二皇子知道,你这个长官根本没有半点威信…… 一点也不称职。” “朱旺,我知道你一直觊觎我这佥事之位; 也知道你一直想把我排挤走; 可是,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你不觉得你的手法也太卑劣些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屈长风已到了爆发边缘,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冲动。 砍了朱旺! 大不了他给朱旺抵命就是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皇子率部而来。 “何事喧哗?” 屈长风一惊。 他对这位年纪轻轻便享有赫赫威名的镇北大将军,还是十分敬畏的。 眼见二皇子介入,屈长风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打马虎眼。 “回殿下,无事。 方才卑职与手下开玩笑,不觉声音大了些。” 屈长风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二皇子皱起了眉头。 “屈长风,你身为按察司佥事,不知道营寨内不可以大声喧哗吗? 若你当真有事,或还情有可原。 可你现在在说什么? 开玩笑?” 屈长风心下委屈至极,只好跪地低头,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候,屈长风听到了朱旺欣喜的声音。 “皇子殿下,屈长风平日就这样,不分轻……” 朱旺的“重”字还没说出口,屈长风便听到了谭元如虎豹般的声音。 “放肆! 二皇子正在问话,几时轮得到你插嘴?!” 屈长风抬起头,看见谭元怒目瞪着朱旺,转头看二皇子。 只见二皇子正盯着他看,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给朱旺。 “殿下……” 这一刻,屈长风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把朱旺不遵命令的事说出来。 但最后,屈长风还是忍住了。 理智告诉他,二皇子只是暂驻,加上朱旺有吴英才这个臬台做靠山。 二皇子…… 又怎会在意他个人的委屈。 屈长风依旧没有说话,却不想二皇子看他不说话,突然叫过了一旁的小兵。 “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屈长风看到小兵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刚刚……” “回话!” 随着二皇子的大喝,一股凛冽的杀气陡然将在场众人笼罩。 屈长风顿感呼吸一窒,那名被问话的小兵更是当场便被吓得跪伏地上。 “回二皇子殿下…… 刚刚屈大人给我们安排差事…… 朱……朱旺有些意见…… 于是便跟屈大人起了争执……” 第47章 对峙(三):柴泫的抉择 听着小兵说出了刚才的事,屈长风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自己这般没有威信,二皇子会如何看待自己。 然而,屈长风却意外地发现,二皇子没有看自己,而是转向了朱旺。 “他说的可是真的?” 朱旺又惊又急,辩解道:“皇子殿下…… 小的对屈长风……” 谭元的虎豹之声再次传来:“称官职!” “是是是,小的对屈佥事的安排有疑义……” 二皇子打断了朱旺:“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朱旺吞了口口水,“小的确实跟屈、屈佥事顶了几句嘴。” 二皇子不再看朱旺。 “岳时忠何在?” 岳时忠飞奔而来,“末将在!” “可曾跟省里的官兵宣讲过季凌军军纪?” 岳时忠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回殿下,昨夜营寨建成后。 末将曾分批向所有省营来的军官、兵士宣讲军纪,并无遗漏! 末将处,有省营各军官、兵士签字按压凭据为证!” 二皇子再次看向朱旺。 “宣讲军纪的时候,你可在场?” “在、在场。”朱旺声音发抖,身上的冷汗不停往外冒。 朱旺记得,昨天夜里岳时忠确实给他们宣讲了季凌军的军纪,他也按了印。 可岳时忠具体说了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在省里的时候,屈长风也没少给他们讲什么军纪啊、禁令啊,他从来都嗤之以鼻。 可现在…… 朱旺心里隐隐有个感觉,二皇子今天…… 会让他明白…… 何为军纪…… 二皇子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 “军纪未申,约束不明,乃将之罪; 今军纪既申,约束已明,而明知故犯者,士之罪也。 岳时忠!” “末将在!” “按律,朱旺该当何罪?” “回殿下!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谓之构军。 朱旺所犯,乃构军之罪!” “犯构军罪者当如何?” “回殿下! 按律当斩!” 朱旺面无人色,不住磕头求饶。 “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 小的知错了…… 小的再也不敢了…… 小的再也不敢冒犯殿下了……” 二皇子看着朱旺,话音愈发洪亮。 “你已经敢了! 在季凌军中,冒犯皇子,犹有可恕; 但若犯我季凌军军威,则罪在不赦。 来人! 推出斩首!” “是!” “殿下,小的真的知错了,求殿下看在臬台夫人的面上,饶小的这一回吧……” 朱旺的声音渐行渐远。 “尚兴!” “属下在!” “此人和臬台夫人有何关系?” “回殿下,朱旺乃臬台夫人远亲。” “派人将朱旺触犯军令被斩一事告知臬台夫人。” “属下遵命!” 屈长风彻底呆住了,眼角不知为何,竟有两行泪水流下。 “屈长风。” 听到二皇子喊自己名字,屈长风反应过来。 “卑职在。” “你身为按察司佥事领兵备道,不能约束下属,以致喧哗营寨……” “卑职知罪。”屈长风四个字说得心悦诚服。 “念你初犯,且情有可原,今日暂且记过。” “谢殿下。” “方泰!” “末将在!” “将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榜文交一份给屈佥事。” “末将遵命!” 片刻后,方泰拿来一份榜文,交到了屈长风手中。 “屈长风听令!” “卑职在!”屈长风心情激动地回应了三个字。 “你等既然暂调我部,便归我季凌军节制。 当遵我军纪,按我军令行事。 我知你先前处境艰难,现将季凌军禁令榜文交于你手。 自此刻起,手下若有兵士再犯军纪损我军威,便以此榜文就地正法。 犯一人,杀一人! 犯百人,杀百人! 人杀光了,我再找吴臬台调。 吴臬台的手下都杀光了,我就找都指挥使给你调!” 屈长风热血沸腾,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要将过往所受委屈全部喊出一般。 “卑职屈长风!谨遵镇北大将军令!” 回想起重拾信仰的那一天,屈长风的眼神愈发坚定。 见屈长风不理会自己,吴英才的耐心再次被消磨殆尽,脸上挤出的几分笑意也转变成了恼怒。 “本臬再问你一次,柴泫在哪?” “回臬台大人,卑职无可奉告。” “你……” 就在吴英才犹豫要不要让手下缉拿屈长风时,柴泫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出。 “臬台大人息怒,柴泫在此。” 见到柴泫,吴英才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 “你来了就好,本臬让你现在就把人撤了。” “臬台大人是否忘了,大半个月前,臬台大人已经将手下一军借调给了二皇子。 借调之期未到,我等仍算二皇子属部,自当遵从二皇子命令。 如今臬台大人的命令与二皇子命令相悖,卑职不能从命。” 柴泫刚听了手下汇报,知道方景凌已混进了人群中。 几乎是在一瞬间,柴泫便做出了决定。 他要听二皇子的! 他要赌一把,赌二皇子不会抛弃他。 他再也不想跟着吴英才了! 大不了丢官罢职! 哪怕最坏的情况发生,被问了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心下有了抉择,柴泫已不再有任何顾忌。 面对吴英才时,柴泫坦然自若。 刘参议敏锐地察觉到了柴泫态度的变化,也听出了柴泫用语的不同。 前番他派人来见柴泫,柴泫虽也拒绝了,但用的说辞是不敢从命。 如今面对职位更高的吴英才,柴泫用的说辞却是不能从命。 刘参议不由暗暗叹气,看了吴英才一眼。 这臬台让你当得…… 也太失败了! 心下虽然感慨,但毕竟都是三皇子的人,刘参议还是得帮衬着吴英才。 “柴副使职责分明,刘某佩服不已。 但柴副使你毕竟是按察司的副使,虽说暂时借调到二皇子手下…… 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到按察司的……” 刘参议话未说完,已被吴英才不耐烦地打断。 “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柴泫,你和你手下的调令是本臬签的。 本臬一会就再签署一份调令,将你和你的手下全部调回。 你们马上就不归二皇子管了。 现在,马上带着你们的人,给我离开。” 柴泫和屈长风一动不动。 吴英才脾气也上来了。 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以往面对自己时顺从的跟猫似的。 这才跟了二皇子几天,就敢无视自己了。 “嘿,你们还真的反了还? 来人!把柴泫,还有这个……” 吴英才不记得屈长风名字,只好一指屈长风。 “还有这个谁,给本臬拿下。” 第48章 对峙(四):剑拔弩张 随着吴英才的话音落下,曹包手下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却没有人上前。 臬台大人啊…… 这是什么情况? 包副使不是说,我们只是来撑场面的吗? 说好的光站台不用出力呢? 说好的臬台大人一出面,对方就会乖乖听命呢? 说好的只要来平水县走一趟,回去就能混个小功呢? 怎么还真让动手啊? 看对面的那群兵,一个个牲口似的,都准备拔刀子了…… 臬台大人啊,我们不一定干得过啊…… 而且就算干得过,也不能干啊。 刀剑无眼,万一就自己倒霉,光荣了呢? 抱着以上想法,曹包手下官兵非但没人向前,不少人还偷偷后撤了些。 吴英才看着柴泫和屈长风,一脸要你们好看的神情。 好一会,吴英才方才发现,没有手下执行他的命令。 “怎么回事?本臬说话都没有听见吗?” 刘参议在一旁看得暗暗摇头。 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在吴英才的“英明”领导下,按察司下属各部,早已如一盘散沙,各自为己,毫无战力。 平时让这些官兵欺负欺负老百姓,去各县衙门耍耍威风,还看不出来什么。 如今要让这些官兵,真刀真枪地跟柴泫和屈长风等人拼刀子,这些官兵的问题也就暴露无遗了。 军纪松散,令不能行,上下异心,毫无士气。 可叹这吴英才竟还浑然不觉。 刘参议不由暗骂自己天真,自己昨晚究竟是怎么想得? 竟还妄想用这样一支队伍跟二皇子的手下对抗。 可笑! 可叹! 武功不行,只能动口,刘参议上前一步。 “臬台大人息怒……” 话刚开口,便被吴英才恼怒的声音打断。 “你闭嘴! 你们这些当兵的都聋啦?没听到本臬说话吗? 还是你们认为二皇子能治你们,本臬治不了你们?” 吴英才的话语产生了作用,几个站在最前面的曹包手下官兵,开始跃跃欲试。 “唰唰唰” 一片响声,柴泫和屈长风手下的官兵纷纷将刀抽出了三分之一。 曹包手下官兵停住了脚步,纷纷看向吴英才。 见手下如此怂包,吴英才又气又急,一时却又无可奈何。 看了眼刘参议,吴英才头脑一热,朝刘参议说道:“你去!把柴泫他们给我锁了!” 刘参议?? “臬台大人可是在跟卑职说话?” “不是跟你说话,本臬在跟空气说话吗?” “臬台大人,卑职可不是武职啊……” 刘参议不由在心底暗暗骂娘。 这个吴英才,一着急就乱来。 “卑职自受三殿下提携以来,一直都任的是文职,拿人的事,卑职确实不会,请臬台大人明鉴。” 听到刘参议提到三皇子,吴英才冷静了一些。 这个狗儿的刘参议,竟然敢用三皇子压自己,回去再跟你算账。 “来人,把锁链拿来,本臬亲自动手。 柴泫,你们今天也算有幸了,让本臬一个按察使亲自出手锁拿……” 眼见上司如此英勇,拿锁镣的小兵连忙将锁镣递给了吴英才。 吴英才接过锁镣,走向柴泫。 柴泫眉头大皱,他没想到吴英才竟然会如此犯浑。 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屈长风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吴英才面前。 “唰” 随着一声响,屈长风刀已出鞘。 柴泫吃惊地看向屈长风。 屈长风是有家室的人,与妻子育有二子三女,家中还有老母在堂。 在柴泫印象中,屈长风一直是稳重隐忍之人。 先前朱旺等人屡次奚落于他,他都忍了。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对了! 好像从朱旺触犯二皇子军令被斩时起,屈长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难道朱旺被斩,跟屈长风有关? 柴泫知道朱旺触犯军令被斩,但具体因为什么却不清楚,那天他刚好被吴英才叫去训话了。 因为是二皇子亲自下的令,柴泫没敢多问。 柴泫只知道,二皇子斩了朱旺,还派人通知了吴英才的夫人。 吴英才的夫人,还因此被吓得连做几天噩梦。 而自从朱旺被斩以后,柴泫便发现手下所有士兵都变得规矩了。 不仅严格遵守军纪,对长官的态度也变得敬畏起来。 柴泫震惊于二皇子的手段,也愈发觉得吴英才昏聩,这才慢慢坚定了想跟随二皇子的决心。 “泉东省按察司佥事领兵备道——屈长风。 奉镇北大将军令监督禁令执行,还请臬台大人自重!”屈长风话音不大却坚定。 吴英才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你是按察司的佥事? 那你知不知道,按察司佥事归谁管? 知不知道,兵备道归谁管? 都归本臬管! 别以为二皇子会给你们撑腰! 二皇子只是来救岑嫣的,指不定还能在这泉东省漠州府待几天。” 说到这,吴英才伸手指了指屈长风、柴泫以及二人身后的一众官兵。 “还有你们!最好也都想想清楚,等二皇子走后,你们还要不要回按察司!” 说完,吴英才就要绕过屈长风去锁柴泫。 屈长风很明显不太冷静,吴英才不打算太刺激屈长风。 只要先拿下柴泫,其他人自然土崩瓦解。 屈长风没有答话,举起了手上的刀,再次重复了一遍。 “泉东省按察司佥事领兵备道——屈长风。 奉镇北大将军令监督禁令执行,请臬台大人自重!” 吴英才眉头微皱。 看屈长风这架势,真有可能捅了他这个臬台。 可要是退缩了…… 不行!这么多手下看着呢。 要是这时候退缩了,自己的老脸还往哪搁? 这个什么兵备道,先前就曾叫自己夫人的远亲收拾得没了脾气。 自己就不信了,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还能反了天了? “你小小一个兵备道,竟然敢跟本臬动刀? 本臬是朝廷大员! 你难道不知道,按大季律,戕害朝廷大员,以谋逆论,诛灭满门!” 听到诛灭满门,屈长风身体不自觉地震了一下。 柴泫叹了口气,上前压下了屈长风已摇摇欲坠的,举刀的手。 “是谁要谋逆啊?”一道男声响起。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走向了对峙双方。 看清了来人,柴泫和屈长风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神色。 屈长风收刀回鞘,与柴泫一同单膝跪地行礼。 “卑职按察司副使柴泫……” “卑职按察司佥事领兵备道屈长风……” “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随着柴泫和屈长风的声音落下,身后一众官兵也都将拔出了三分之一的刀收回鞘中,同时跪地行礼。 随后齐声高呼:“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第49章 对峙(五):撒网 今天一大早,方景凌看完尚兴送来的情报汇总后,便到院子里活动身子。 就在这时,张小兰突然出现,怯生生地递给方景凌一个布包,随后便低着头跑开了。 方景凌打开布包一看,是一件披风。 披风的布料不怎么样,针脚却很细腻。 方景凌不由苦笑。 看张小兰刚刚那副情窦初开的羞涩模样,多半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感情。 这样的如花年华,遇到自己,也算是种不幸吧…… 前身心里只有岑嫣。 而自己,不说对张小兰没有那方面的感觉,自己甚至跟张小兰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不管是修辞的说法,还是客观事实…… 自己和张小兰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只是自己该怎么婉拒张小兰的心意? 又或者,自己该狠狠心,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方景凌自出母胎就单身到现在,对情感之事非常不擅长。 哪怕是心动的感觉,方景凌记忆中也或许只有两次。 一次是小学的时候,自己因为考试不及格不敢回家,同桌的女生为了安慰自己,给自己买了一支脆皮雪糕。 吃着雪糕,看着那名同桌的女生,方景凌心里升起一阵甜甜的感觉,也分不清是雪糕甜,还是同桌女生的笑容甜。 虽然方景凌现在连那名女生的模样都不记得了,但还依稀记得那时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自己第一次动心…… 第二次心动,是对华素。 几天前,方景凌为了自己的计划,利用华素演戏,为了迷惑赵仕途,方景凌一进门就喊了华素一声“素素”。 当时方景凌就发现自己起了鸡皮疙瘩,那时方景凌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因为那声“素素”喊得太肉麻。 可后面回想起来,方景凌突然发现,或许自己的心,早已对华素产生了悸动。 经过了这两天的自我审视,方景凌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华素是有感觉的。 华素太漂亮了,或者说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 嗯? 不对,自己不是在思考该怎么拒绝张小兰吗? 怎么突然又想到华素了…… 就在方景凌郁闷的时候,周贤良突然来报,说吴英才手下的曹包,派了100官兵去了平水县,柴泫怕出事,便派人来请示方景凌。 方景凌也算久闻这位吴臬台的“大名”,于是便决定去见一见吴英才。 让人喊来了付诚,两人换上了一身平民装扮,便前往了平水县。 到了平水县,方景凌刚混进围观的人群不久,吴英才便在刘参议的陪同下来了。 随后便是一番交锋。 柴泫和屈长风扛着压力硬顶吴英才,吴英才开始耍浑。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方景凌决定出面会会吴英才。 方景凌和付诚从人群中走出,柴泫和屈长风随即率众参见。 “免礼。” “谢殿下!” 朝柴泫和屈长风点点头,方景凌将目光投向了拿着锁镣的吴英才。 “本臬,不,下官泉东按察使吴英才,见过二皇子。” “卑职按察司参议刘守仁,见过二殿下。” “免礼。 景凌刚刚路过此处,正巧听到吴臬台说话。 吴臬台适才说有人叛逆,不知是何人叛逆?” 吴英才还没说话,身旁的刘参议便抢先开了口。 “二殿下匆忙路过,未能听全…… 适才屈佥事对臬台大人动刀,臬台大人不得已,这才提醒屈佥事…… 按我大季律法,戕害朝廷大员,等同谋逆,诛灭满门。” 方景凌看着刘参议,问道:“噢,不知屈佥事为何要对臬台大人动刀啊?” 刘参议一愣,“二殿下,这话似乎不该问卑职,屈佥事就在现场,二殿下应该问屈佥事。” 方景凌摇头,“屈佥事是当事人,说话难免向着自己。 刘参议一直在现场,可以说是全程见证,故而请教。” 刘守仁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二殿下如果按他的意思直接问屈长风,屈长风一定会据实禀报。 只要屈长风开了口,刘守仁便可以进行针对性的辩解。 不但如此,若是屈长风的说话中出现大的疏漏,刘守仁还能就此抓到话柄。 可如今,二殿下却反过来询问他们。 这样一来,屈长风没有开口,也就没有破绽。 刘守仁也就无法进行有针对性的辩解,更不可能抓到话柄。 不但如此,他和吴英才,还会因为二殿下的这个询问而变得被动。 屈长风对吴英才拔刀相向,是因为吴英才想要锁拿柴泫。 而吴英才之所以要锁拿柴泫,是因为柴泫坚持执行二殿下的命令,不听吴英才的。 这个理由如果说出口,便会落下口实,二殿下便能趁机掌握主动权,很可能还会就此发动言语进攻。 可要是说谎…… 二殿下也不知来了多久,万一二殿下全程都在,那说谎便等于给了二殿下把柄。 简直左右为难。 刘守仁暗暗惊奇。 二殿下来到此地后,他也曾跟这位二殿下打过几回交道。 当时他就发现,这位二殿下不但一心只关心岑嫣安危,说话也直来直往,非常容易应付。 可今天再次见面,二殿下刚开口交谈了没两句,便已掌握了主动权。 二殿下的心机什么时候变这么深了? 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略一沉吟,刘守仁有了主意。 现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知难而退,就说是柴泫和屈长风误会了吴英才的用意。 吴英才并没有想要强行废除二殿下的禁令,只是双方的交流存在问题,让双方都误会了。 如此想着,刘守仁看向吴英才。 这一看,刘守仁便发现,吴英才也在看他,眼神中满是催促。 说话呀,你快说话呀! 快鼓动你的如簧之舌,给这个吃里扒外的屈长风和柴泫扣多几顶帽子。 刘守仁再次无语了。 这个吴英才,是真的一点也不动脑子啊。 也不思考思考,二殿下为何不让柴泫和屈长风说话,反而要把发言的机会给了自己等人。 二殿下这是在给我们下套…… 不然你以为二殿下为什么要把发言权给我们? 难不成是因为二殿下爱我们? 可笑! 一边暗骂吴英才愚蠢,刘守仁还是开了口。 没办法,谁让这个蠢货上司跟他都是三殿下的人呢…… “二殿下,以卑职之见,此事当属误会。” “误会?” “对,屈佥事误会了臬台大人的意思,所以才对臬台大人……” 刘守仁“拔刀”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旁已传来了吴英才愤怒的声音。 “误个屁会……” 第50章 对峙(六):收网 听到吴英才大声的打断自己,刘守仁脸色变得尴尬起来,恼怒地看了吴英才一眼。 吴英才! 我们tm是一伙的! 你能不能不拆我台? 吴英才并没有发现刘守仁在看自己,只对着方景凌愤愤地表达着不满。 “二皇子,这个屈长风……” 吴英才伸手指着屈长风。 “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公然对本臬这个朝廷大员动刀。 二皇子向来御下严明,还请二皇子为本臬主持公道。” 方景凌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吴臬台暂勿动怒。 俗话说得好,灯不挑不亮,理不辩不明。 等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景凌自有公道。 请吴臬台先回答景凌的问题,屈佥事为何会对吴臬台动刀?” 眼见二皇子态度如此和善,吴英才愈发觉得恼怒和委屈。 自己堂堂一个按察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被屈长风这个吃里扒外的手下公然用刀威胁。 还有柴泫,那么多眼睛看着,竟然一点不给自己这个顶头上司面子。 吴英才越想越气,“柴泫不敬上官,本臬亲自锁拿,屈长风便拔刀阻拦。” “不知柴泫如何不敬上官?” “柴泫面对本臬,姿态傲慢,当着一众下属,公然悖逆本臬命令……” 听到吴英才面对二殿下仍然一口一个本臬,刘守仁心焦不已,却又不能开口提醒。 万一二殿下本来没注意到,他开口提醒,反而让二殿下注意到了这点,那便会害了吴英才。 方景凌似是没有意识到吴英才自称上的僭越,只看着吴英才,眼神中满是鼓励。 委屈吗? 愤怒吗? 没关系,都说出来。 千万不要在意自称上的那点小失误。 区区僭越之举,可以晚点再计较。 吴英才看到了方景凌眼神中的鼓励,越说越起劲,再次用手指向屈长风。 “还有这个屈长风,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间…… 不但当着一众下属冲撞本臬,还用刀威胁本臬,分明是想谋逆……” 方景凌边听边点头,仿佛十分认可吴英才的话,刘守仁心下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眼见吴英才的情绪越来越高涨,话越说越失分寸,刘守仁恨不得上前去把吴英才的嘴巴缝起来。 不能再放任吴英才继续这般口无遮拦了…… 若不然,还不知道吴英才能给二殿下送去多大的把柄。 想到这,刘守仁只好硬着头皮打断吴英才。 “臬台大人……” 不想刘守仁刚说了四个字,方景凌突然问付诚。 “付将军,刘参议这按察司参议,跟季北的布政司参政是不是品级差不多啊?” “回殿下,若论品级,季北的两名布政司参政,品级要比刘参议这按察司参议高一点。” “噢……” 方景凌露出恍然神色,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守仁。 一旁,付诚也看着刘守仁,目露凶光。 刘守仁一怔,只感觉身体僵了一般,剩下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二殿下在季北,以皇命令旗斩杀当地布政司左右参政的事,早都传开了。 如今突然当着他的面,提起季北这两名布政司参政,其用意不言而喻。 论武力,二殿下威震五国,付诚亦是身经百战的将军。 论身份,付诚是将军府大公子,身上还有英武侯的爵位。 而二殿下,是当今皇子,还是嫡长子,更兼有皇命令旗在手。 二人若要杀他,废的劲并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多多少。 tmd!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刘守仁心下大骂。 吴英才疑惑地看了刘守仁一眼,“你刚叫本臬何事?” “无事!”刘守仁退回一步,朝着吴英才挤眉弄眼。 我的臬台大人,你没发现自己逾矩了吗?! “莫名其妙……”吴英才不再理会刘守仁,转头看向方景凌。 “二皇子,你处不处置屈长风? 本臬听闻,十数天前,二皇子曾以悖逆上官为由,斩了朱旺。 今日还请二皇子一视同仁,依照此例,将屈长风问斩。 二皇子若区别对待,恐今后难以服众……” “不知吴臬台向柴泫和屈长风下的是何命令?” 吴英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再不聪明也知道,他让柴泫和屈长风收兵离开的命令,是与二皇子的命令相违背的。 他若如实说出理由,那他针对屈长风的指控,便会被转移到二皇子身上。 对上二皇子,他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 想到了这一关节,吴英才开始冷静了些,突然就有些明白刘守仁为什么朝自己挤眉弄眼了。 md,刘守仁你个怂包,就不能暗示得明显一点吗? 不行,不能跟着二皇子的思路走! “二皇子,请问本臬是不是柴泫和屈长风的上司?” 听到吴英才反问,方景凌心下冷笑。 现在才反应过来…… 晚了! 方景凌朝付诚递了个眼神。 付诚会意,朝吴英才大喝道:“放肆! 区区一个臬台,面对镇北大将军,当今二皇子,竟敢一口一个本臬的自称。 非但在二皇子面前指手画脚,还妄想以卑令尊,强迫二皇子冤杀忠烈。” 付诚目光转冷,“如此大不敬,吴大人可知罪?” 眼见付诚突然发难,刘守仁人都麻了。 吴英才啊吴英才。 你说你一开口就给二殿下送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二殿下不反手扣你脑袋上,都对不起你这么主动。 吴英才呆住了。 二皇子现身后一直态度和煦,面有笑意,全不像上次见面时那般威严摄人。 自己那时正处于恼怒之际,一时没注意到该改变自称。 而二皇子非但不提醒自己,还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 时不时还朝自己点点头,一副很认可自己话语的模样。 这才让自己越来越失了分寸…… 该死! 二皇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险…… 还有付诚,刚刚还一脸平静,如今这翻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下官因一时恼怒,失了分寸,对殿下无礼,请殿下恕罪。” 方景凌冷笑一声,看着吴英才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 “吴臬台一时恼怒,便敢对本皇子如此无礼,若是一会吴臬台气极,是否还要跟本皇子动手?” 吴英才连忙下跪请罪。 “下官不敢!下官惶恐!下官绝无此意……” “我和付将军早已到此,一直在旁观看,对今日之事的始末一清二楚。 你倚仗官职,无视本皇子禁令,想要强行遣散本皇子派来监督禁令执行的官兵。 柴泫和屈长风尽忠职守,你便想以职级强压……” 说到这,方景凌冷哼一声,“你说柴泫和屈长风公然悖逆上官? 你可是忘了,本皇子刚到漠州府当日,便以镇北大将军印向你调了兵。 付诚,调兵公文可曾带来?” “回殿下,带来了。”付诚掏出调兵公文。 “给吴臬台看看。” “属下遵命!” 第51章 对峙(七):渐怒 平水县衙。 此时的赵仕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内衙里来回踱着步。 吴臬台的身后是三皇子; 柴泫和屈长风的身后,是二皇子。 继续听二皇子的,三皇子和三皇子一党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可如果听三皇子的,二皇子手上又有皇命令旗…… 郑清泉一个知府都被吓出了病,换成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那还不直接要了老命。 md! 这群神仙斗法,让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为难。 就在赵仕途纠结万分的时候,陈虎急急跑了进来。 “大老爷,二皇子出面了……” “唉!” 不能再拖了,这种时候再继续骑墙必然是死路一条。 三皇子毕竟远在皇城,现如今这泉东省漠州府,就属二皇子大。 自己虽然有份陷害岑嫣,可如今已搭上了华素小姐这条线。 只要自己好好替华素小姐办事,华素小姐应该不会不顾自己的死活。 决定了…… 听二皇子的! 心下有了计较,赵仕途就要喊人前去为二皇子助威。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通报:“布政司参政,杜大人到!” 平水县,集市边。 当着两队官兵,上百围观百姓的面。 付诚左手一甩,调兵公文从上至下展开。 随后,付诚将左手伸到吴英才面前。 吴英才抬头看向公文,方景凌的声音传来。 “调兵公文上是否明文记录,柴泫、屈长风一军已暂调我部。” 付诚大喝:“回话!” 吴英才一个激灵:“是有明文记录。”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再看看,公文上是否盖有按察司大印。” “是盖有按察司大印。” “柴泫一军既已暂调本皇子属部,便归本皇子统属,凡事以本皇子之令为先。 即便你令与本皇子令没有冲突,柴泫和屈长风也应当优先执行本皇子令。 今你令与本皇子令相悖,柴泫和屈长风拒绝执行合情合理,何来的悖逆上官?” “这……”吴英才抬头偷看屈长风一眼,只见屈长风一脸激动地看着二皇子。 吴英才越看越恨。 这个吃里扒外、背主求荣的东西! 本臬今日纵然难逃重谴,也要拉你垫背! 如此想着,吴英才发了狠,直直迎上方景凌的目光。 “殿下,你说的没错,悖逆上官这条指控下官收回…… 可下官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三品大员。 这屈长风企图戕害下官,按大季律法,等同造逆!” 话音落下,吴英才狠狠地看向屈长风,怨毒的目光直看得屈长风头皮微麻。 方景凌移动数步,挡在了屈长风身前,隔绝了吴英才的目光。 方景凌已然动了真怒。 关于吴英才的种种恶行,尚兴早就汇报给了方景凌。 一开始,方景凌虽不齿吴英才,却也没有太激愤。 阳光之下,本就藏着许多黑暗。 在原世界,方景凌不过是众多黎民百姓中的一员。 他的目标,就是多挣点钱,让自己和家人能拥有更好的物质条件。 方景凌敬佩那些负重前行的、伟大的人,但他从没想过要当这样的人。 他不过是个写小说的,不巧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莫名其妙地就处身权利的漩涡之中。 对于权利,方景凌并没有多少欲望,也没有什么要拯救天下苍生的崇高理想。 他只想尽快弄清穿越的原因,然后找方法回原世界。 奈何关于前身遇袭的线索并不多,方景凌只能确定,前身遇袭跟身边的人有关。 关于熏香这条线索,方景凌反复查问了身边的人,并没能找到用熏香迷晕自己的人。 方景凌昏迷那些天,付诚和谭元他们一直在院子里护卫着。 能进出方景凌房间,并有机会对方景凌使用熏香的,除了付诚、谭元,就只有段沐脂和张大夫。 然而这四个人的嫌疑,都已被方景凌排除了。 无奈之下,方景凌只能等,等背后的人自己露出马脚。 在等待的过程中,方景凌意外碰上了张小兰一家,知晓了漠州府的粮食危机。 这是一场人祸! 一场由特马西公国粮商、本省各贪婪的大户,以及泉东省一众无良官员…… 联手酿成的人祸! 出于良知,方景凌利用手上的权利,下达了禁令,并将吃不起饭的流民集中看管,让各县衙负责接济。 然而,方景凌的安排所能起到的效果十分有限。 漠州府各大户和商人,为了获取足够的利益,绝大部分都选择将粮食留在手中。 漠州府里吃不起粮的百姓日渐增加…… 哪怕方景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各县衙往流民口粮里掺杂麸皮草料…… 在今天清晨,新桥县还是出现了十数饿死的平民。 看到尚兴报上来的消息,方景凌莫名难过。 也自责。 除了生死无大事。 虽然日子过得苦一些,但起码命保住了。 这些天来,方景凌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他并不想和一众幕后黑手有太直接、太激烈的冲突。 对方能布这么大一个局,必然是一个很庞大的势力。 一旦逼急了对方,搞不好对方会跟自己鱼死网破。 因此,方景凌才做出了相对温和的安排。 可即便如此,像吴英才这样的人,依然不能接受。 依然为了个人私利,而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 这群人渣! 眼里只有利益! “吴英才! 你身为泉东按察使,主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 理应以身作则,纠官邪,戢奸暴,平讼雪冤、振扬风范、澄清吏治。 而你! 目无公义、怠慢法纪; 以致冤狱难申、公理不张; 玩忽职守、用人唯亲; 让奸谗有可趁之机,致贤良无用武之地; 受贿索贿、心无百姓; 以一人之私利,夺万民之生计; 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罪恶深重,天理难容!” 刘守仁在一旁听得心头直跳。 吴英才劣迹斑斑,柴泫和屈长风在吴英才手下也任职了数年,自是知道吴英才不少把柄。 看柴泫和屈长风今日的表现,二人很明显已投靠了二殿下,将吴英才的把柄拿来当投名状也没什么稀奇。 刘守仁惊诧的是,二殿下斥责吴英才“受贿索贿、心无百姓,以一人之私利,夺万民之生计。” 这话很明显,指的就是炒粮一事。 难道,二殿下已经知道了内情? 不可能啊! 刘守仁可以确定,柴泫和屈长风从来不曾见过哈克,也不知道他们想借炒高粮价而获利的计划。 那二殿下又是从何得知的? 这边刘守仁满心疑惑,那边吴英才脸色已极其难看。 “殿下如此评论下官,下官无话可说…… 可殿下说得再多,也无法掩盖屈长风企图戕害下官的事实。 殿下一向重视法度…… 前些日子,下官夫人的远亲朱旺,只因顶撞了屈长风这个上司几句,便被殿下问了斩刑。 如今这屈长风,犯了造逆大罪,还请殿下依照大季律法,诛灭屈长风满门!” 第52章 对峙(八):你的意思,陛下的儿子也谋逆 平水县,陋巷内,一处不显眼的宅院里。 罗文龙,这位泉东省的布政使,此时正穿着一身布衣,坐在一张老旧的方桌前。 “哈克,你让刘守仁去怂恿吴英才,想让他把二皇子派的人遣散。 现在好了,二皇子出面了,我看一会怎么收场。”罗文龙的语气颇为不满。 哈克略带口音的说话声响起,“罗大人不必担忧。 虽然吴英才头脑简单,但是有刘守仁这个参议在一旁帮衬着,要应付你们那个二皇子,并不困难。” 听到哈克的话,罗文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刘守仁精明狡诈,极擅察颜观色,而且辩才无碍。 让他去对付守规矩、讲道理却不擅长舌辩的二皇子,倒也算对症下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罗文龙今天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话是这么说,可我今天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如果吴英才真出了事,他自己折了倒没什么,要是牵连上三皇子,那我可就难交代了……” 哈克给罗文龙倒了杯茶,宽慰道:“你又不是没跟你们那二皇子打过交道,你回想回想,这二皇子难应付吗?” “照理说是不难应付……可二皇子最近的一系列作为,往往都出人意料,万一这次……” “就算有个万一,对罗大人也是有利无害。 据我所知,这几年来,吴英才可没少跟罗大人抢功劳。” 罗文龙脸上闪过了一丝厌恶神色。 这个吴英才,办事不咋行,争功第一名。 哈克说得对,吴英才真要出了事对自己也没坏处。 “罗大人找漠州府的几个县令谈过了?” “谈过了,虽然杜参政去找赵仕途还没回来,但是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切都是华仲的四女儿在搞鬼。” 哈克沉吟了片刻,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罗大人,听说府上养了不少江湖侠客……” 罗文龙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别打二皇子的主意。 凭二皇子和他手下那群将领的武力…… 别说就我府上那些江湖草莽,就是再把你手下的那些人都加上,也不会有多少胜算。 而且谋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我可不趟这趟浑水。” “二皇子勇冠三军,武力超群,可华仲的四女儿只是个女流之辈。 而且她身上无官无职,虽说有个次辅父亲,可也远在皇城……” “你的意思是……” “今晚就将华素……” 说到这,哈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平水县,集市边。 听到“诛灭屈长风满门”七个字传入耳中,屈长风的瞳孔微缩,不禁握紧了双拳。 家人是屈长风最大的软肋,也是最大的禁忌。 一股怒火遏制不住地升起,屈长风向前迈了一步,突然一只大手拉住了他。 是柴泫。 屈长风回头,只见柴泫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屈长风懂了柴泫没说出口的意思…… 相信二皇子。 屈长风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与此同时,方景凌略带讥讽的询问声响起。 “吴英才,你的意思是,想要杀你这朝廷大员,便是谋逆,是不是?” “没错,请殿下仿朱旺一例,将屈长风及其一家,明正典型!” 将方景凌和吴英才的对话听在耳中,刘守仁不由闭上了眼睛。 没眼看了…… 自己真的没眼看了。 若不是耳朵没有办法闭,刘守仁恨不得把耳朵也闭上。 我的吴大人! 你就没发现二殿下询问你的话语中,省去了屈长风这个主体吗? 刘守仁已经能想象,二殿下接下来肯定会将吴英才的指控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吴英才,你屡次提到朱旺,可是觉得朱旺这个令夫人的远亲死得冤枉? 付诚,告诉他,朱旺被诛的经过。” “属下遵命! 本月辛未日,柴泫军借调我季凌军部。 当夜,行辕营寨建成后,参将岳时忠奉镇北大将军二皇子令,向柴泫一军宣读季凌军军纪。 其时,朱旺亦在现场,并于事后签字画押。 次日壬申日,屈长风向属下下达命令,朱旺当众抗命,并奚落上官屈长风,为二皇子撞见。 随后,朱旺因犯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之构军罪,被二皇子下令推出斩首。 以上,便是朱旺伏诛全部经过。” 吴英才怔了一下,他只知道朱旺冒犯上司被斩,却不知道在前一天二皇子竟先派人宣讲过军纪,而且朱旺还签了字。 这相当于是二皇子前脚刚让人宣讲了军纪,朱旺后脚便触犯了军纪。 于情于理,朱旺都死的不冤。 吴英才无言以对,方景凌的声音继续传来。 “付诚!” “属下在!” “告诉他,在我季凌军,怠慢将令,触犯何罪,处何刑罚。” “在我季凌军,怠慢将令者,罪犯慢军,犯者当斩。” “再给他说说,在我季凌军,下级执行上级命令时,责任归属如何。” “在我季凌军,下级需严格服从上级命令! 命令执行期间,下级所有因执行命令而引发的后果,由命令发布者承担!” “本皇子令。 着柴泫、屈长风等,带队监督本皇子所颁禁令执行情况。 含藩臬二司在内,遇违抗禁令者,经劝说无果,允许斩杀…… 包括……臬台!” 此前,方景凌并没有对柴泫和屈长风下过这样的命令。 方景凌此时这样说,一来是正式给柴泫和屈长风背书。 二来是误导吴英才等人,让他们以为自己先前已下过这样的命令,为自己后面要说的话铺垫个依据。 反正吴英才等人不知道实情,而柴泫和屈长风绝不会拆自己的台。 “吴英才!你今日不仅公然违抗本皇子禁令。 身为一省按察使,不以百姓和朝廷为重,只顾一己私利。 在柴泫和屈长风二人明令相告、好言劝说的情况下,仍不顾朝廷体面,竟如市井泼皮一般耍浑。 还恶人先告状,说屈长风想杀你。 你说的没错,是想杀你! 但想杀你的这个人不是屈长风,依照季凌军的责任分属,屈长风在执行本皇子的禁令。 所以要杀你这名朝廷大员的…… 是本皇子!” 听完方景凌的说话,屈长风只感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双眼。 对吴英才动刀,是屈长风自己的决定。 可如今,二皇子竟将这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屈长风的眼眶渐渐湿润。 一旁,柴泫和一众官兵亦是又意外又感动。 他们在吴英才手下多年,一直以来,看到的都是有锅下级背,有赏上级领。 在吴英才的以身作则下,他们早习惯了上级们推责抢攻。 即便如柴泫和屈长风这些稍有担当的上级,也只是不把自己的责任推给下面而已。 何曾见过如方景凌这般,愿意为下属扛责顶事的领导? 一时间,就连曹包的手下,都不禁从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和深深的钦佩。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传来:“依照你刚才所说,想要杀你这朝廷大员,便是谋逆。” 说到这,方景凌冷笑一声,盯着吴英才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照此推论,吴英才吴臬台,你的意思…… 我这个镇北大将军,季国二皇子,当今陛下唯一嫡子,也谋逆?!” 第53章 对峙(九):识时务者刘守仁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刘守仁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他早有预感,方景凌会将吴英才的指控扯到自己身上。 却怎么也没想到,方景凌竟然能编出这么大一顶帽子。 这大帽子要是扣下来,别说吴英才这个臬台九族不保,他这个参议也难逃牵连。 刘守仁再也顾不得方景凌先前的威胁,连忙跑到吴英才身边跪下。 “二殿下,臬台大人绝无此意! 臬台大人……” 刘守仁拉了拉吴英才的袖子,吴英才也反应了过来,伏地磕头。 “殿下明鉴,下官绝不敢有此意……” 方景凌冷笑,“吴大人的意思是心里想,只是碍于本皇子的权势所以不敢?” 刘守仁再次麻了。 你tm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 吴英才伏地,“殿下误会下官了,下官确不曾如此想过。” 见吴英才彻底服软,方景凌也不愿意再过多拉扯。 “屈长风!” “卑职在!” “吴英才不顾朝廷体面,折损我朝威严,更身兼索贿受贿,勾结富户,怠乱法纪、冤屈良善之嫌。 来呀,把吴英才拿下,押送行辕,交岳时忠看管。” “卑职领命!” 吴英才大惊,“殿下,你没有这个权……” 话未说完,已被付诚大声打断:“殿下手握皇命令旗,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刘守仁连忙求情,“二殿下,吴臬台纵然有错,也应当交巡抚大人处置。 二殿下虽有皇命令旗,这里毕竟不是季北,二殿下若贸然锁拿一省按察使,恐未来会受陛下责备……” 方景凌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守仁,开口却是问付诚。 “付将军,父皇赐我皇命令旗的时候,可曾说过,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只适用于季北?” “回殿下,不曾! 陛下圣谕: 皇命令旗, 如朕亲临; 先斩后奏, 有法无情。” “你们听清了?!” “这……” “刘守仁!” 听到方景凌突然喊自己名字,刘守仁吓了一跳,心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卑职在。” 仿佛为了印证刘守仁的预感,方景凌的声音冷冷响起。 “本皇子听说,这群官兵是你调来的?” 刘守仁一怔,瞬间明白了方景凌的用意。 “回殿下,卑职是奉命调兵。” “奉谁的命?” “回殿下,卑职奉的是臬台大人的命。”刘守仁看了吴英才一眼。 我的臬台大人,反正你身上已经有那么多罪过了…… 也不在乎替我再背一条,你可千万不要否认啊…… 刘守仁暗暗祈祷,然而方景凌并没有问吴英才,而是继续问刘守仁:“可有臬台大人手书?” 刘守仁身子一震,心凉了半截,“没,没有。” “可有按察司所出具调兵公文?” “也,也没有……” “大胆刘守仁! 你区区一个按察司参议,无有调兵文书,竟然敢带兵强闯县城,还妄想威逼皇子,此举与谋逆何异?” 刘守仁看着方景凌,人都傻了。 我什么时候强闯县城了? 我什么时候想威逼二殿下你了? 二殿下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先前的善良正直,就事论事的良好品行呢? 你可是朝野上下有口皆碑的正大光明啊…… 可现在,这大帽子怎么说扣就扣…… “柴泫!” “卑职在!” “刘守仁已然默认,看他认罪态度良好,本皇子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刘守仁谋逆又未成功,今日姑且留他一条性命。 来呀,把他跟吴英才一同押往行辕看管。” “卑职遵命!” 刘守仁??? “殿下,卑职冤……” 方景凌朝付诚递了个眼神,付诚会意,直直盯着刘守仁,双目中杀意涌现。 刘守仁!!! “卑职知罪! 卑职不该越权,但卑职调兵并非为了威逼二殿下…… 卑职是看平水县流民日渐增多,深恐平水县人手不足,怠误殿下禁令,因而带兵前来相助……” 吴英才??? “只因卑职一心想为二殿下分忧,一时情急,这才忘了向按察司衙门申请调兵文书。 卑职一片赤诚忠心可昭日月,却不想竟让二殿下产生了误会。 一切都怪卑职思虑不周,卑职罪该万死。 但谋逆一罪,卑职实不敢认,也从无此心,望殿下明鉴。” 吴英才??? “哦,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本皇子误会刘参议了。” “卑职惶恐。 总是卑职虑事不周,让二殿下产生了误解。” “刘参议请起,即是误会,说清楚就好。” “谢殿下不责之恩。” “吴英才罪孽深重,本皇子不得不将其收押。 只是如此一来,按察司衙门的公务便无人处理了……” 刘参议双手作揖,目光真诚的看着方景凌,“卑职不才,愿为二殿下分忧。” 方景凌满意地点点头,“如此就辛苦刘参议了,请你暂时代替吴英才,处理按察司公务。” 刘守仁双膝跪地,目有泪光,“殿下如天之恩,卑职万死难报。” “诶,刘参议言重了,快快请起。” “谢殿下!” “柴泫!” “卑职在!” “按察司公务繁多,你去帮帮刘参议。” “卑职领命!” 刘守仁朝柴泫作揖,“今后还望柴副使多多助力。” 柴泫拱手抱拳,“哪里哪里,还请刘大人多多指教。” 吴英才看得目瞪口呆。 我nm…… 屈长风的声音响起,“带走!” 随着吴英才被带走,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 一道敏捷的身影向着方景凌而来,是尚兴。 “属下尚兴,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免礼。 有紧急情况吗?” “回殿下,算不得紧急情况,而且已经处理完了。” “既然不是紧急情况,那我们就边吃边聊。” “谢殿下!” 说着,方景凌看了眼柴泫先前藏身的酒楼,率先走了进去。 片刻后,酒菜上桌。 尚兴让人守住房门,随后开始向方景凌汇报。 “启禀殿下,今晨童道去找了张大民。” “张大民?是不是就是被赵仕途革职的那名狱卒?” “殿下好记性,正是此人!” 方景凌笑了,“童道找张大民,莫不是想借张大民扳倒赵仕途……” “殿下英明,童道确是此意。 那赵仕途也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件事,便派了人,想要捉拿童道和张大民二人……” 第54章 遇刺(一):贫民百姓 听到赵仕途派人捉拿童道和张大民,付诚颇感意外,问方景凌:“殿下莫非早就预料到了?” 方景凌摇头,“也不能说预料到了,我只是觉得童道这个人,以后说不定用的上。 而且他性格太过刚直,为了百姓,竟敢以革员的身份顶撞皇子。 真要是去找赵仕途等官员,也没什么奇怪。” 付诚脸上浮现出佩服的神色,“殿下自从醒来后,虑事愈发周全了。” 方景凌礼貌地笑笑,问尚兴:“你们把人救了?” “回殿下,正是!” “人现在在哪里?” “属下等把人暂时安置在了客栈里,特来请示殿下,是放他们离开,还是另行安置?” 方景凌略一沉吟,“安排他们在百寿园住下吧。” “属下明白!” “还有别的情报吗?” “回殿下,有。 昨晚,布政司的两位参政分别先后召见了漠州府的县令们。 赵仕途托病未曾前往,不久前,杜参政亲自来了平水县衙,这会两人正在会面。” 方景凌眉头一皱,心头升起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然而,具体是哪里不太妙,方景凌一时又捕捉不到。 “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吗?” “属下等无能,未能探知谈话内容。” “不怪你们,能监控到他们会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没吃早饭吧?来……”说着,方景凌给尚兴夹了一大只鸡腿。 尚兴连忙双手捧起面前的海碗,迎了上去。“谢殿下!” 用完了膳,方景凌在付诚和尚兴的陪同下,造访了平水县的流民聚集处。 聚集处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都面色饥黄,身形消瘦。 当知晓方景凌的身份后,聚集处的百姓们纷纷围了上来。 刚被官兵押送来的时候,聚集处的百姓们都又惊又怒。 当得知是方景凌下的命令后,聚集处的百姓们都在心底暗骂方景凌。 漠州城的大户们无良; 漠州城的官员们也无良; 好不容易盼来了个二皇子,不但更无良,而且还这般荒唐! 粮食的价钱一天比一天高,越来越多人吃不起粮。 就在百姓这么危急的时刻,这个荒唐的二皇子,不但不管民生,还因为个外国的狗屁粮商丢了个狗屁传家宝,便四处乱抓人。 还说什么大家都有嫌疑,要逐个询问。 我去你的吧! 反正都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大敬大不敬。 很快,漫天的咒骂声便响彻了各个聚集处。 衙门的衙役想要镇压,不想却被二皇子派来监督的军官拦住了。 说是二皇子有令,不得因百姓有怨咒之声,便对百姓动粗。 听到监督的军官的话,一些比较有思辨能力的百姓便开始思考起来。 难道二皇子此举另有深意? 没多久,衙役给他们送来的口粮。 还告诉他们,在二皇子前来问询之前,他们的吃住都由衙门负责。 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些比较机灵的老百姓,便猜测起了方景凌的用意,并主动找了监督禁令的军官和士兵们打听。 很快,这些人便知晓了方景凌颁布禁令的真正用意。 在这些人的口耳相传下,很快,聚集处所有的百姓都明白了方景凌的良苦用心。 这位二皇子,是在给他们一条生路啊。 明白了这一点的百姓们,先前有多激愤,后来就有多后悔、多感动。 二皇子心里装着百姓啊! 因此,在得知方景凌就是二皇子后,聚集处的百姓们便自发前来感谢方景凌。 看着面前不住叩头感恩的一众质朴百姓,方景凌又感动又有些愧疚。 自己本可以为老百姓做得更多的。 扶起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方景凌不住声地让跪地的百姓起身。 付诚也连连上前搀扶,但跪地的百姓实在太多了,方景凌和付诚两人根本搀扶不过来。 方景凌突然开始怀念段沐脂。 说到劝人,还是段沐脂比较在行,早知道就带上她了。 今早,在看完尚兴收集回来的,关于段沐脂的相关信息后,方景凌已经基本确定了段沐脂的身份。 虽然段沐脂的背景处理的很干净,但在有了方景凌提供的方向后,尚兴还是很快便查出了线索。 段沐脂并不是偷袭前身的人,她之所以伪造身份接近前身,是有更重大的使命。 也正因如此,方景凌相信段沐脂绝对不会害自己。 看着将自己扶起的方景凌,憨厚的老人双目中隐隐有了泪珠。 “二皇子啊,我们都知道你的难处。 你是管兵的皇子,而且管的是北方。 我们这泉东省漠州府的政务啊,你不方便直接插手。 这才想了个迂回的方法,给我们老百姓找了条活路……” 说到这,老人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双膝一曲,便要再次下跪。 方景凌连忙拦住。 老人语带哽咽,“二皇子啊! 我们都听说了,你之所以会来我们这,是为了救自己的爱人。 可前些日子……你却召回了找人的官兵,还下了禁令,并让那些帮你找人的官兵来监督禁令的执行。 我们都知道,二皇子你是看我们老百姓没有活路了,这才忍痛牺牲自己所爱啊…… 二皇子啊,你如此恩义,我们…… 我们……” 老人的泪水再忍不住,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受到老人的感染,聚集处的百姓们都朝着方景凌跪拜,口中不住含泪高呼:“谢二皇子大恩……” “谢二皇子大恩啊……” 方景凌心中的感动和愧疚愈发强烈。 “起来,大家都起来。 你们都是我大季的好百姓,是我大季的好子民,不需要如此…… 起来,都起来……” 百寿园。 周贤良正准备出门,张小兰突然跟了上来。 “周大哥。” 周贤良停住脚步,“小兰姑娘有事?” “周大哥,我刚听到你们说话,你这会是要去找平水县找殿下吗?” “对。” “那你能带上我吗? 我在百寿园里帮忙干些杂活,昨晚沐脂姐姐给我预支了点工钱,我想去平水县买点东西……” “这……”周贤良有些为难。 “周大哥,难道殿下跟你说过,不让我去平水县啊?” “这倒没有。 可我这是去办差,带上你个姑娘家,总是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放心我绝对不给你添乱,我就买点东西,绝对不乱跑。” “小兰姑娘,你要买的是什么东西?你跟我说,我给你带回来不就完了。” “不行,那个东西我要亲自去买。”张小兰眼神坚定。 那是她要送给方景凌的。 “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去平水县,你不带上我,我就自己去。” 见张小兰说得坚决,周贤良身边的随从开口劝说:“周大人,如果让张小兰自己跑出去。 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没法跟殿下交代,不如带上她,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周贤良叹了口气。 “好吧……” 第55章 遇刺(二):火烧云 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聚集处百姓们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方景凌问老人:“老乡,听说衙门给你们发放的口粮里,掺杂了不少麸皮和草料,是吗?” 老人露出个憨厚的笑容,“是这样,说是县衙之前没想过要养这么多人,没那么多存粮。 漠州府现在的粮食价格这么高,如果不是二皇子你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我们不少人可能都已经饿死了。 我听那王媒婆说啊,新桥县今晨已经有人饿死了。 我们这虽然吃得差了些,但不用花钱就能吃饱,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似乎是看出了方景凌的歉疚,老人突然靠近方景凌,压低声音,语气中颇有些得意。 “二皇子你不用替我们担心…… 衙役们给我发了粥,我都会偷偷把难嚼的草料和麸皮挑出来,然后吃完了再跟衙役说不够吃,跟衙役再要。 有二皇子你派来的人看着,衙役们也不敢不给…… 偷偷告诉你,我们不少人都这样干呢,虽然麻烦了些,可每顿都吃得饱饱的。 你不知道,现在每天都有人来这里,说自己是流民想要进来哩。” 老人的话语中带着几许笑意,方景凌的眼眶却不自觉的湿润了。 就在这聚集处,如老人般淳朴的百姓比比皆是。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就行。 可即便是这样渺小而质朴的愿望,还是有人想要无情地碾碎。 从下达禁令以来,自己一直没敢来看看这些百姓。 也许在自己心底,一直都知道老百姓的艰难。 只是自己害怕意外,不想跟那群幕后黑手起太激烈的冲突,这才一直催眠自己。 不亲眼看到,便能装作不知道。 直到今天,新桥县饿死了人,自己这才没法再逃避,才来看了这些老百姓。 方景凌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片刻后再次松开。 方景凌站起身,朝老人说道:“老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老人也连忙跟着起身,“二皇子慢走。” 听到老人的声音,附近的百姓们再次围了上来,人人脸上都是难掩的激动。 当今的二皇子,如假包换的天潢贵胄,不但给他们谋了条活路,今天更是亲自来探望他们。 言谈举止之间,竟比县城的衙役更亲近他们。 “二皇子慢走……” “二皇子慢走……” 看着方景凌的身影,百姓们一边高呼一边再次跪地送别。 方景凌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是不敢再回头,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着这些淳朴的老百姓,方景凌心底总会升起一股想落泪的冲动。 离开了聚集处,已经是下午时分。 正准备回百寿园,周贤良等人找了过来。 让方景凌意外的是,张小兰也在其中,怀里还抱了个盒子,似乎十分宝贝一般。 方景凌跟周贤良交谈了几句,得知周贤良等就是来找自己的,于是便启程返回百寿园。 一路上,周贤良向方景凌汇报了来找方景凌的原因。 上午,泉东省布政司的人找了洪忠,交谈了近两个时辰才让洪忠离开。 方景凌眉头微皱。 布政司找各县令并不意外,可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洪忠? 付诚有些担心的开口:“殿下,泉东布政司昨夜先是找了漠州府一众县令。 今天又找了赵仕途和洪忠,只怕有所图谋。 赵仕途怯懦无能,洪忠见风使舵,倘若布政司的人对他们威逼利诱…… 他们难免不会倒戈,不得不防。” 方景凌问周贤良,“布政司的人,有针对禁令做什么动作吗?” “回殿下,暂时没有。” “这两日布政司的人和按察司有什么接触吗?” “回殿下,都是一些正常的公务往来。” 付诚再次开口:“殿下,泉东布政使罗文龙和吴英才同是三皇子的人。 漠州府炒粮一事,他也必然身涉其中。 如今这当口,罗文龙一边和吴英才保持距离,一边又派人召见漠州府各县令。 此人行事缜密有度,怕是比吴英才要难对付许多。” 方景凌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漠州府这几日的微妙平衡,只怕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殿下,属下还有一件事要汇报。”周贤良的声音。 “说吧。” “洪福重伤不治,于昨夜身亡了。” 方景凌一愣,看向周贤良。 “属下的手下回报,昨夜上半夜,他亲眼看到洪忠将洪福入殓……” 回到百寿园,已是黄昏时刻,天边的云红彤彤的,仿佛是云着了火,烧了一片。 是火烧云。 如此奇景,众人却也无心观赏,分别跟方景凌辞了别,便都开始各忙各的。 在霞光的映照下,整个百寿园都被镀上了一层红色。 看着被照红的院子,方景凌心底突然涌起一阵难言的烦闷和不安。 “殿下……”一声怯生生的呼唤传来。 是张小兰的声音。 方景凌不由闭上了眼睛。 还是早点了断吧,长痛不如短痛。 只希望不会太伤到这个丫头。 在心下暗叹一声,方景凌再次睁开眼睛,回头看向张小兰。 冷不丁地对上方景凌的眼神,张小兰害羞地低下头。 “殿下,送给你的。” 伴随着怯生生的声音,张小兰将怀里抱着的盒子递向方景凌。 方景凌狠了狠心,将盒子推回了张小兰怀里。 “小兰姑娘,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说完这句话,方景凌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只留下张小兰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从张小兰眼中滑落。 张小兰轻轻的声音响起,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谁听。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回到房间,方景凌愈发觉得心头烦闷。 叫仆人打来了一盆冷水,方景凌将头埋进了冷水中。 半晌,方景凌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以往百试百灵的静心方法,今天却不知为何失了灵。 方景凌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方景凌原本觉得,自己管控情绪的能力已经很不错了。 却没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是让方景凌的情绪起了强烈的波动。 为什么? 自己明明就只是想尽快找方法回原来的世界,可老天为什么非要这么对自己? 为什么要让洪福重伤不治? 为什么要让张小兰喜欢上自己? 为什么要让自己穿到这手握权柄的二皇子身上? 前身的爱人…… 漠州府的老百姓…… 这些人都不是自己害得,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命运交到自己手中? 为什么要让自己承担这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自己明明只是个普通人…… 可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内疚? 为什么非要给自己越来越多的羁绊? 情窦初开的张小兰…… 淳朴可怜的漠州府百姓…… 还有…… 华素! 方景凌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 “有刺客!” “抓刺客!” “快去保护殿下!” 第56章 遇刺(三):目标是华素 夜,百寿园,华素闺房。 华素坐在铜镜前,铜镜倒映出了她美丽的容颜。 铜镜中,华素精致的脸蛋上,一双美瞳缓慢又漫无目的地移动着。 脑海里,不由又闪过傍晚看到的画面。 “小兰姑娘,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说出这句话后,方景凌便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华素能清楚地看到,方景凌脸上的不忍和无奈。 长痛不如短痛吗? 还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华素笑了。 “笃笃” 一阵敲门声,片刻后,一道女声响起。 “华四小姐,奴婢给你换水来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因为害怕房间里的空气太干,千凝临出发前,特意吩咐手下奴婢,每天三趟地给华素房间换水。 想起千凝,华素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少了这丫头在身边,还真是哪哪都不甚舒心呢。 “进来吧。” 随着华素的话音落下,华素的房间门被推了开来。 一名丫鬟低着头,举着一个水盆走了进来。 华素透过铜镜看了丫鬟一眼,“你是新来的?” 丫鬟身体怔了一怔,“奴婢确实是这两日刚进的百寿园,因此华四小姐没见过奴婢。” 华素黛眉微皱,数息后便舒展开来,“哦。” 丫鬟依旧低着头,举着水盆走向华素。 华素回过身,正面朝向丫鬟,“之前的水盆在西南角,你还放那里就好。” “华四小姐,天气有些干,奴婢伺候华四小姐洗把脸吧。” 华素扫了一眼丫鬟手中搭着一条白色锦帕的水盆,“不必了。” “华四小姐,今天风大,还是洗一洗吧。” “好,那就洗洗。” 丫鬟走近华素,将水盆放到华素脚边,拿起锦帕打湿,随后举起手。 “华四小姐,请低一下头。” 华素端坐不动,嘴角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手上有不少老茧啊。” “奴婢是个下人,比不得华四小姐娇贵,自小做惯了粗重活,所以有茧。 华四小姐,请低一下头,奴婢帮你擦脸。” 华素依旧端坐不动,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 “你这可不是干活的茧……”华素收起笑容,“你的剑法,应该不错。” 听到华素的话,丫鬟身子一震。 下一息,丫鬟猛地一甩左手,将手中的锦帕甩向华素的俏脸,同时右手摸向腰间软剑。 面对突然暴起的丫鬟,华素的神色没有丝毫慌乱,右手一抬,纤长的食中二指已夹住了飞来的锦帕。 与此同时,华素左足踢出,将丫鬟拔剑的右手,连同已经拔出寸许的软剑踢了回去。 一股绵长又极具穿透性的劲力自华素足尖传出,透进丫鬟右手的穴道。 丫鬟只觉右手一麻,整条胳膊瞬间都失去了知觉。 心下惊骇,丫鬟忙身子一仰,想要后撤。 丫鬟的身子刚后移不到半寸,华素的右足已勾上了丫鬟失去知觉的、僵硬的右手臂弯。 华素右腿一勾一踩,丫鬟整个人被带趴到了地上。 没等丫鬟开始挣扎,华素左足的足尖已抵上了丫鬟咽喉的软骨。 回想起适才透进右手的劲力,丫鬟脸色惨白,放弃挣扎。 没想到,这看似娇柔的华府四千金,竟有如此身手! “谁派你来的?” 丫鬟没有回答,抬眼看华素,神情凄然。 “杀了我吧……” “砰。” 两道身影撞破房门冲了进来。 华素反应极快,微一俯身,左手纤长的食中二指点出。 丫鬟身子一软,应声而倒。 华素缓缓起身,一脸平静地看着冲进房内的两名杀手。 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华素,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同伴。 两名杀手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华素看在眼里,心下冷笑。 正准备开口问询,华素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熏香味。 下一息,一阵轻微的晕眩感传来。 轻轻摇了摇头,华素看向被自己夹在右手上的,那条沾了水的锦帕。 看着华素的样子,两名杀手内心一喜。 “上!” 下一息,两名杀手提刀冲向了华素。 百寿园,方景凌卧室。 听到屋外传来的呼喊声,方景凌从愣神中惊醒过来。 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有刺客? 就在方景凌怀疑自己耳朵的时候,屋外的呼喊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有刺客!” “抓刺客!” “保护二皇子!” “砰”,一声闷响,实木制造的房门飞进了屋内。 随后,四道身影冲进了房内。 方景凌心下一惊,待看清了来人这才放下心来。 房间里的四道身影,分别是付诚、谭元、尚兴和周贤良。 “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 见到四人,方景凌安心下来,开始在脑海里分析起当前的情况。 前身是镇北大将军,武力超群,勇冠三军,而且身边还有付诚等一众猛将护卫。 这些,别说漠州府,就是整个泉东省,乃至整个大季都知道。 从听到“抓刺客”的呼喊,到付诚等人闯门,已经过去了小半柱香时间。 加上杀手从潜伏到出手,再到被人发现,这一系列动作都需要时间,加一起远不止半炷香。 可从刚刚到现在,根本没有杀手进屋。 所以,这群杀手不是冲自己来的。 既然不是冲自己,那会是冲谁? 这百寿园除了自己,还有谁有价值让幕后黑手冒险刺杀? 突然,方景凌的脑海中响起了白天付诚说过的话…… “殿下,泉东布政司昨夜先是找了漠州府一众县令,今天又找了赵仕途和洪忠……” 他们为什么找各县县令和洪忠? 他们从各县县令和洪忠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 方景凌心头狂跳,脑海中飞速回想着自己连日来的安排。 一道美丽的倩影在方景凌脑海浮现。 下一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四肢涌现,转瞬便传到了后脑。 方景凌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方景凌便朝着付诚等人嘶吼起来。 “华素! 他们的目标是华素! 快,你们都去,都去救人! 快!” 听到方景凌几乎破音的嘶吼,付诚等人都惊诧地看向了方景凌。 片刻后,尚兴第一个反应过来,“属下遵命!” 第57章 遇刺(四):为什么会是匕首 从醒来的那天起,方景凌便捋清了自己的处境。 因为不想跟幕后黑手有太直接、太激烈的冲突。 一直以来,方景凌都尽可能地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在平水县,第一次跟赵仕途和郑清泉有接触,方景凌便察觉了郑清泉的异样。 随后,在尚兴等人的帮助下,方景凌掌握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结合手上的信息,方景凌猜测,郑清泉、赵仕途二人,与岑嫣被抓一事绝脱不了关系。 鉴于前身对岑嫣的感情,赵仕途不太可能敢跟方景凌合作。 于是,方景凌便故意带上洪忠去找华素。 期间,方景凌找了个借口脱身,将洪忠留在华素院子,为的就是让洪忠有机会去攀附华素。 在那之后,方景凌又安排付诚和段沐脂,“不小心”让洪忠偷听到自己从平水县救回张阿牛的消息。 以此来逼迫洪忠和赵仕途投靠华素,随后方景凌又通过引导华素,达成了让赵仕途和洪忠为自己办事的目的。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操作与安排,再加上华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配合。 方景凌最终成功的让华素,成为了自己和各势力之间的缓冲。 昨晚和今晨,布政司的人找了各县令和洪忠。 只要布政司的人细加盘问,便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目前最大的阻碍只有一个—— 华素! 自从猜到杀手的目标后,方景凌的脑子便一片混沌。 方景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华素…… 自己和华素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还没来得及思考,方景凌的一颗心,便已被悔恨和担心填满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屋外,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让人害怕。 还没来得及思考,方景凌已走出了房门,向着华素的院子走去。 陡然间,方景凌看到,一道瘦弱的身影瑟缩在角落里。 那道瘦弱的身影在同一时间也看到了方景凌,惊喜地呼唤出声。 “殿下!” 是张小兰。 方景凌愣了一下。 就在方景凌愣神的时候,张小兰已站起身向方景凌跑来。 就在这时候,一名黑衣人从华素院子的方向疾驰而来。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已到了方景凌和张小兰所在的院子。 当看清了站在院子内的人是方景凌,黑衣人下意识地便飞身后跃开去。 在黑衣人落地的同时,方景凌看到黑衣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睛。 对方似乎很忌惮自己…… 对了,前身可是威震四海的镇北大将军。 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吓,方景凌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 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方景凌就看到黑衣人一把抓过一旁的张小兰,将刀架到了张小兰脖子上。 直到此时,方景凌才发现,张小兰手上竟然仍抱着那个她准备送给自己的盒子。 方景凌又是一愣。 这丫头,该不会被自己拒绝后,就一直待在这院子里没离开吧…… “你别过来,也别乱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黑衣人对方景凌十分忌惮。 手上虽有人质,却仍死死地盯着方景凌,紧张的神经丝毫没有放松。 手里的这个女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威胁到对方…… 要是对方不顾这女人死活,那自己就把这女人推过去,然后转身就跑…… 黑衣人一边心念急转,一边抽空观瞧了下被自己捉住的张小兰。 当看清张小兰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后,黑衣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看来自己捉到的只是一个丫鬟。 如此想着,黑衣人心下顿时生出了逃走的想法。 但因为害怕被偷袭,黑衣人还是死死地盯着方景凌。 片刻后,黑衣人发现方景凌仍然站着没动,心下升起了一个猜测。 对方在意手中的这个女人! 想到了这个可能,黑衣人控制不住的狂喜。 “你别动!退后,不然我杀了她。” 听着黑衣人的话,方景凌缓缓后退了数步。 黑衣人眼中的喜色愈发明显,正准备继续发号施令,手中传来了一阵反抗的力道。 “二皇子,你不用管我……” 随着带着哭声的话音落下,张小兰猛地将脖颈往刀刃上撞。 这个女人! 张小兰的举动将黑衣人吓了一跳,忙一转右腕,手中长刀的刀锋贴着张小兰脖颈向前了寸许,同时抓住张小兰肩膀的左手一发力,将张小兰拉回了身前。 “小妮……”话刚出口,黑衣人就听到了一声盒子落地的声音。 下一息,又传来了一声铁器入肉的声音。 黑衣人瞳孔微张,抓住女人的左手突然一沉,面前的女人,身体软软地滑向地面。 好一个烈女…… 不好! 突然想到了什么,黑衣人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方景凌,只见方景凌一脸震惊。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跑! 几乎在念头升起的同时,黑衣人一掌拍在女人的身后,将女人击向方景凌。 “噗” 被黑衣人重重一掌拍在后背,张小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双手紧紧握着的匕首再次陷入身体几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一声破空声。 “撕啦”一声,逃跑的黑衣人,右臂的衣服和皮肉被一同划开。 黑衣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左手在怀里一探,随后向着追来的周贤良洒去。 满天银光散出,周贤良被迫停住了追击的脚步,黑衣人纵身一跃,翻出院墙,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兵兵兵” 一阵轻响,黑衣人洒出的暗器被周贤良尽数击落。 与此同时,方景凌已冲到张小兰身边,扶起了张小兰。 这个傍晚还青春活力的丫头,此刻已气息奄奄,鲜血不住从嘴角流出,嘴巴微张却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景凌万万没想到,张小兰想要送给他的盒子里,竟然装的是一把匕首。 不久前,黑衣人抓住了张小兰,并利用张小兰威胁方景凌。 方景凌不懂武功,但他看出了黑衣人忌惮前身武力。 正想着要用什么话语拖住黑衣人,好给手下争取时间,突然变故就发生了。 方景凌和黑衣人都没有想到,张小兰竟如此性烈。 眼看着张小兰用脖子往黑衣人刀上撞,方景凌吓了一大跳。 好在黑衣人反应够快,将刀子往前挪了几分。 然而,方景凌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到张小兰打开了她傍晚准备送给自己的那个盒子,随后拿出了盒子里的匕首。 在方景凌惊诧的目光中,张小兰双手握住匕首,猛然刺进了腹部…… “为什么会是匕首?” “为什么会是匕首?” 方景凌喃喃自语,周贤良又惊又悔,“属下该死! 小兰姑娘听说殿下喜好武事,正好沐脂姑娘又给她预支了工钱。 所以她便到县上的铁匠铺,买了这把匕首…… 属下不该把小兰姑娘带去平水县,请殿下重重责罚!” 方景凌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猛然听到周贤良提到段沐脂,脑海中立时浮现段沐脂那明眸皓齿的模样。 “段沐脂! 段沐脂呢?” 第58章 遇刺(五):北戎,青眼白虎。 “殿下,我在这,我没事。” 方景凌焦急的问话声刚落,温婉的女声便从身后传来。 方景凌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段沐脂。 此时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方景凌和张小兰,眼角处隐隐有泪光闪动。 方景凌暗暗松了口气。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是付诚等人。 “付诚,快,快送张小兰去看大夫。” “属下遵命。” 付诚弯腰抱起张小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张小兰伸手抓住了方景凌。 方景凌握住张小兰的手,“没事的! 付诚现在带你去医治,你不会有事的。” 张小兰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方景凌慢慢松开张小兰的手,“付诚,快!” “是!” 付诚转身疾行,很快便消失在了转角。 回头看向谭元等人,方景凌张了张嘴,心底却忽然莫名地涌起一阵恐惧。 闭上眼睛,方景凌强迫自己做起了深呼吸。 看着方景凌的模样,段沐脂开口替方景凌问出了那个问题—— “谭元,华素小姐没事吧?” “属下无能……” 方景凌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谭元。 谭元第一次见到二皇子如此神情,一时不由愣住了,后面的话也便没能再说下去。 段沐脂安慰地握住了方景凌的手,入手处一阵冰凉,还能感觉到微微的颤抖。 “谭元,华素小姐到底怎么样了?你说话呀!” 被段沐脂这么一嚷,谭元这才反应过来,“华素小姐昏迷不醒,属下无能!” 段沐脂无语了。 只知道问一句,答一句。 这谭元,关键时刻能把人急死。 白了谭元一眼,段沐脂转而看向尚兴:“尚兴,还是你说吧。 华素小姐具体什么情况,只是晕倒了吗?有没有生命危险?身上有伤吗?” “回殿下,回沐脂姑娘,目前来看华素小姐应该只是晕倒了,可能是中了迷香或者迷药。 适才华素小姐的近侍百秀,已经对华素小姐进行了简单的检查。 华素小姐身上没有外伤,脉搏、心跳、呼吸也全部正常,应该没有大碍。 李武已经去找了大夫,具体的得等大夫看过才知道。” 听完尚兴的回话,方景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长长出了口气。 刚刚被谭元的一句“属下无能”一吓,方景凌几乎忘了呼吸。 知道方景凌现下心乱,段沐脂替方景凌询问几人,“你们跟刺客交过手,那些刺客是什么人,有线索吗?” 谭元和尚兴等人摇头,周贤良略一沉吟,说道:“刺客可能是北戎国的人。 属下刚才划破了刺客右臂的衣服,隐约看到了一只青色的虎眼。 北戎国的图腾,正是青眼白虎!” 随着周贤良的话音落下,谭元等人一阵惊呼。 尚兴问周贤良,“你确定看清楚了吗?” 周贤良答道:“虽然只有匆匆一眼,但应该错不了。” 尚兴不再说话。 周贤良与尚兴同为季凌军的王牌斥候,眼力和记性自是没得说的。 谭元大怒,“md,北戎这群小人,战场上打不过我们,竟然玩刺杀……” 方景凌眉头大皱。 关于北戎,方景凌是知道的。 北戎是位于季国北方的国家,前身第一次挂帅,打得就是北戎。 在后续,那场让前身一战成名的长水之战中,被前身大败的五国联盟里,也有北戎。 可以说,自前身挂帅后,北戎在跟季国的战争中,便没有再赢过。 因此,若想要对付前身的是北戎,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难道岑嫣的被抓,背后竟还牵扯到北戎? 方景凌感觉太阳穴有些发胀。 正准备伸手去揉,左手处传来了温暖柔滑的触感,方景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一直被段沐脂握着。 方景凌怔了一下。 察觉到方景凌的动作,段沐脂朝方景凌笑笑,随后松开了方景凌的左手。 “殿下,你手上染了不少血,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 月色下,黑衣人发足狂奔,不敢稍有停歇,最后来到了一处庙宇。 庙宇门口,坐了一名年轻和尚。 此时,这名年轻和尚正在喝着酒,吃着肉。 听到脚步声,年轻和尚头也没回,“施主,今天夜已深,如要礼佛,明日请早……” “施你个头,我是罗争!”黑衣人没好气地打断道。 听到黑衣人报出名号,年轻和尚一脸堆笑,“是二当家的呀,你怎么来…… 二当家,你怎么穿成这……二当家你受伤了?” “少废话,扶我进去见大当家。” “是是是。” 在年轻和尚的搀扶下,罗争进了一处矮小的密道。 “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记住,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敢透露出去半句,小心你的小命!” “小的知道。” 赶走了年轻和尚,罗争穿过密道,来到了尽头的密室。 密室内,呼延烈早已等在那里。 见到罗争,呼延烈连忙迎上前去,“怎么样……你受伤了?” 看到罗争右臂的伤口,呼延烈眉头大皱。 “你遇到沐景凌了?” 罗争点头,“遇到了,但没交手,手臂上这刀是被周贤良砍得…… 啊……”罗争痛呼一声,伸手捂住了腹部丹田的位置。 呼延烈连忙上前扶罗争坐下,“周贤良!这刀我记下了,有机会我一定帮你还给他!” 罗争边坐下边摆摆手,“周贤良这刀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说起来,还得感谢他…… 要不是他在屋外大喊大叫,分了那个女人的神,我这条命就撂那了。” 呼延烈一愣,“那个女人?你是说华府的四千金华素?” 罗争点头。 呼延烈大惊,“你是被她伤的?” 罗争再次点头,“那女人一脚……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呼延烈满脸惊疑,“华素这么厉害?! 哈克不是说先派人对她用水蔓香吗?” 罗争边苦笑边摇头,“如果华素不是中了水蔓香,那我就没命回来了。” “具体什么情况?” “那女刺客进去没多久就被华素看穿了,两人动了手。 也就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哈克手下的另外两名刺客便冲了进去。 可就是这么一会,那女刺客就已经被华素制服了……” 一边说着,罗争一边回想起不久前的场景…… 第59章 遇刺(六):如花似玉美娇娘…… 两个多时辰前: 罗争带着两名手下,与哈克找来的刺客会了面。 哈克找来的三名刺客,分别乔装成了男仆和丫鬟,在哈克手下内应的帮助下,一行人混进了百寿园。 到了约定时间,丫鬟刺客打晕了给华素换水盆的丫鬟,两名仆人刺客随后出现。 “水蔓香呢?” 听到丫鬟刺客的话,仆人刺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有必要吗?那华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说句不客气的,我一只手就能制服她,下什么药啊……” 丫鬟刺客接过药瓶,将药瓶里的水蔓香倒进水盆,“小心无大错。 听雇主说,这华素可是会武功的,要是不能一下制服她,惊动了二皇子和他的手下,就难办了…… 哎呀,都怪你跟我说话,我不小心倒多了……” 仆人刺客无所谓地说道:“反正都倒多了,不如全部倒完算了。” “这水蔓香可难得,便宜这华府四千金了……”说着,丫鬟刺客将药瓶里的水蔓香全部倒进了水盆内。 三人服了解药,丫鬟刺客端起水盆,向着华素闺房走去。 不远处的假山上,罗争和三名手下换好了夜行衣。 手下一脸担忧地问罗争:“二当家的,你说我们的计划能得手吗?沐景凌那么厉害,而且还有付诚他们。” 罗争心里也没底,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沐景凌的那些手下不用我们操心。 哈克跟那个姓罗的布政使约好了,晚些时候,那个姓罗的会让手下佯装刺杀沐景凌,从而拖住沐景凌的手下。” “二当家的,姓罗的派了多少人啊?沐景凌在百寿园的手下可不少。” “听说有二三十人吧。 我们不用管这些,哈克和那些官的目标只有华素,优先解决了华素就行。 至于沐景凌,能杀就杀,杀不了拉倒。 反正一会是让那个女刺客去动手,我们就配合演一下挟持者就好了。” 手下一愣,“二当家的,一会我们不上?” “上什么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沐景凌和他那群手下有多猛。” “可大当家的吩咐我们,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干掉沐景凌。” “机会我找了啊,收买那女刺客可花了我不少金子。” 手下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二当家的,你说一会那女刺客假扮华素,能骗过沐景凌吗? 那女刺客长得也太普通了,装丫鬟还行,华素那么美,不一下就穿帮了吗?” 罗争一脸恨铁不成钢,“一会等她换上华素的衣服,我们找个麻袋把她的头套上不就完了吗? 虽然身高上有些差距,但天这么黑,再加上关心则乱,不会被看穿的。 不过你说的倒没错,这华素长得确实是俊,比那个岑嫣还要俊不少,也难怪沐景凌会移情别恋。” “唉,我之前还挺佩服那沐景凌的专一的,没想到也是个见色起意的家伙。 呸! 我都替岑家那丫头不值。 对了,二当家。 既然他沐景凌已经移情别恋了,那岑家那丫头是不是就没用了? 我们还留着她干嘛?” “谁跟你说岑嫣没用了? 鬼面军师可说了,这没准是沐景凌在用计。 他想让我们觉得岑嫣已经没用了,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他再找机会救回岑嫣。” “二当家,这不太可能吧……他就不怕我们觉得岑嫣没用,把岑嫣给杀了?” “我和哈克也是这么想的,这如果是计的话,也太冒险了。 这也正是哈克和鬼面军师产生分歧的地方…… 哈克觉得沐景凌不可能拿岑嫣来冒险,之所以会跟华素走的近,是因为还不知道岑嫣的消息。 鬼面军师则认为,沐景凌选择了泉东的老百姓,所以不惜拿岑嫣来冒险。 但我觉得吧…… 这沐景凌应该就是单纯的移情别恋了,毕竟华素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罗争突然叹了口气,“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 “二当家的,要不不杀了吧,像岑嫣一样,把她掳走。” 罗争没好气地看了手下一眼,“这会说这个有屁用,那些刺客都已经动手了……” “二当家的,这会去掳人应该还来得及,那女刺客才刚刚进华素房间。” 罗争犹豫了下,“不好吧,毕竟哈克是让我们杀掉华素。” 手下继续劝说:“二当家的,你想想,我们把华素也掳到手,加上岑嫣,不就有两个人质了吗? 哈克想杀掉华素,说到底不过是想让华素这个缓冲消失。 我们把华素掳走,不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吗?” 罗争沉吟。 就在此时,远处的主院火光闪动,隐隐能听见杂乱的争吵声 罗争有了决定,“你说的有道理。 你小子,一见到美人,脑子就变得灵光了。 现在下去,那边已经动手了,一会该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罗争带头跳下假山。 与此同时,两名仆人刺客听到了房间内的打斗声,冲进了华素闺房。 见两名仆人刺客进了华素房间,罗争忙大步赶去。 罗争追进房内时,两名仆人刺客已冲到了华素身前。 率先到达的仆人刺客,从右往左送出一剑,直刺华素心口。 紧随其后的另一名仆人刺客,从上往下劈出一剑,封住了华素左闪的路。 二人配合默契,显然已搭档多年。 华素急退数步,为自己争取了些许空间,同时右手一扬,将手中的锦帕飞出。 锦帕速度极快,转眼便击中了劈下长剑的剑柄和剑身相连接处。 随着一声闷响,劈砍的仆人刺客右手一震,长剑和握剑的右手一起向左偏去。 华素纤腰急转,衣裙飞扬。 提剑直刺的仆人刺客只觉眼前青影一闪,华素右腿膝弯已勾上了他右手小臂。 华素的右腿猛然发力,仆人刺客被带的身子前倾了一个身位。 华素右腿小腿一弹,连环踢出,下一瞬,那名仆人刺客的手肘、腋窝、丹田便被先后踢中。 肘部和腋窝的穴道被踢中,两道绵长又极具穿透性的劲力透入,那仆人刺客只觉右臂一麻,手里的长剑随即脱手。 口中的痛呼声还没出口,丹田便又被华素踢中,那仆人刺客疼得弯下身去,身子刚弯了不到一寸,下巴又被华素的右足扫中。 仆人刺客长剑脱手,华素右手反探,捞住了落下的长剑。 与此同时,华素右腿一弹,松开了那仆人刺客的小臂,收回身前,随后猛然扫出,修长的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足背重重扫上了仆人刺客脖颈。 华素身法极快,一连串动作迅如闪电,那仆人刺客的第一声痛呼刚呼出口,脖颈便已被华素扫中,随即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直到此时,另一名仆人刺客才刚刚稳住了被锦帕击偏的长剑。 第60章 遇刺(七):原是勾魂夺魄女无常!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同伴,剩下的一名仆人刺客惊骇莫名,连连后退。 !!! 这也太猛了!! 要知道这还是这女人受了水蔓香影响后的实力!! wc,这女人该不会是二皇子女装的吧?! 刚刚进门的罗争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从两名仆人刺客进攻到华素夺剑并踢晕其中一人,也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 刚还担心华素会不会香消玉殒,现在看来,该担心的好像是自己这边。 就在罗争和剩下那名仆人刺客惊诧万端的时候,罗争的手下也闯进了房间。 听到脚步声,仆人刺客反应了过来,连忙招呼罗争等人。 “这女人是个硬茬,不一起上我们都得交代在这……” 两名手下看了看罗争,罗争有些犹豫,看向华素。 不远处,华素一手持剑,一手轻扶头部,随后用力摇了摇头。 仆人刺客大喜,暗暗庆幸自己让同伴下了整瓶水蔓香。 还好不小心把水蔓香倒多了,要是按原来的分量,今天得倒大霉。 “水蔓香起作用了……” 话未说完,仆人刺客就看到华素青色的身影冲向自己。 “还不帮忙……” 听到仆人刺客的求救,罗争有了决定。 看华素的状态,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只要挡住她片刻,等水蔓香一发作,到时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带走华素。 如此想着,罗争一举手中长刀,“上!” 随着罗争的话音响起,两名手下随即冲出。 刚刚被华素的身手所惊吓,仆人刺客一直退到了大门边。 此时,仆人刺客距离罗争和他的两名手下不到两个身位。 然而等罗争的两名手下冲到时,距离更远的华素竟已先到了仆人刺客身前。 青影晃动,银光闪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仆人刺客和罗争的两名手下身前,都出现了数点寒芒。 好快的剑! 罗争瞳孔放大,头皮发麻,下意识的便上前围攻华素。 此时的罗争已不敢对华素有半点轻视,更顾不上什么活捉不活捉。 以华素的剑法,他再不出手,他的手下和那名刺客不多时便会死在华素的剑下。 若到那时华素还没让水蔓香药倒,他只怕也难逃一死。 挥刀替手下架开了华素一剑,身边传来了仆人刺客和另一名手下的痛呼声。 只一个照面,便已有两人先后中剑,罗争等人大惊失色。 “拼了!” 随着仆人刺客的一声大吼,几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围着华素厮杀。 又斗了一回合,华素感觉头脑愈发昏沉。 看来……再不下杀手,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心念一起,华素决定不再留手。 一声娇喝,魂力流转,华素猛然甩动衣裙,身影如鬼魅一般来回穿梭。 一时间,罗争等人满眼都是青色裙影。 罗争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本能地便往后撤,同时将手中长刀舞出了一片刀幕。 “噌、噌” 两声金铁相撞的轻响传来,罗争只觉持刀的手腕震了两下,身前的刀幕中,两处寒芒转瞬而逝。 罗争惊骇莫名。 两道寒芒全都奔着自己的要害而来,要不是自己本能地舞出了刀幕,此刻只怕已然中剑身亡。 这女人身法之奇、认穴之准、出剑之快,俱是罗争生平所未见。 跑! 就在罗争升起逃跑的想法时,罗争的两名手下已分别先后中剑倒地,只剩下仆人刺客将手中长剑舞成剑幕,艰难抵挡。 此时,华素正背对着罗争,手中长剑疾刺,一副誓要毙敌于剑下的模样。 罗争心念一动。 好机会! 没来得及多想,罗争急跨两步一刀劈向华素。 谁知华素背后竟似长有眼睛一般,就在大刀即将劈中自己时,华素莲步疾移,柳腰一摆,堪堪躲过了罗争全力的一劈。 就在罗争招式用老,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时,华素右腿独立,左腿横抬至腰部齐高,随后猛然一扭纤腰,同时左腿用力一勾,左足的足跟狠狠撞上了罗争腹部。 一股绵长又极具穿透性的劲力瞬间透入罗争丹田气海,罗争闷哼一声,随后一阵剧痛席卷全身,浑身的劲力随之散去。 罗争手脚俱软,单膝跪倒,长刀杵地,手掌剧烈地抖动着,险些便握不住刀把。 直到此时,罗争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华素故意卖的破绽。 一声闷响传来,剩下的那名仆人刺客也已中剑倒地。 华素转身,冷冷看向罗争,浑身散发着淡淡杀气。 罗争面似金纸,心如死灰。 没想到这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竟是勾魂夺命的女无常! 罗争本以为华素会毫不犹豫地一剑结果了他,没想到华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下杀手。 就在罗争疑惑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周贤良焦急的大声呼喊。 “华素小姐,你在哪里?” 听到周贤良的呼喊,华素看向屋外。 陡然间,昏沉的感觉再次袭来,华素险些立足不稳,长剑杵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眼见华素药效发作,罗争猛然生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 忍着丹田气海的剧痛,罗争强运气息,猛然起身疾走数步,随后纵身一跃,撞破窗户逃到屋外。 刚逃出了华素的院子,罗争便听到付诚等人进入华素院子的声音。 不敢有丝毫停留,罗争强忍剧痛发足狂奔。 一路不停躲避着搜索的人群,罗争稀里糊涂地逃到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站了一男一女,当看清了男人的容貌时,罗争吓得魂魄都差点飞了。 来不及思考,罗争下意识地便飞身后跃开去。 随后,罗争伸手抓过了身旁的女人…… 第61章 暗涌(一):长陵郡王府 两天后,皇城,长陵郡王府。 奢华的内室里,名贵的木桌旁,围坐着三个人。 这三人分别是大季朝三皇子、长陵郡王——沐景贤; 当朝内阁首辅、礼部尚书、贤良阁十三名臣之一,昭明殿大学士——严显; 工部尚书——魏德文。 三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后,沐景贤从架子上托过来一个精雕木盘,木盘上用镇纸压了两封信件。 “今天叫两位老师来,是因为景贤昨夜收到了两封密奏。 这两封密奏尽皆来自泉东省。 这是泉东省按察使吴英才的密奏。” 沐景贤边说边拿起其中一封,交给严显和魏德文传阅。 “密奏中主要提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说二哥在泉东省越权干涉当地政务。 以皇子身份强行通过了一道禁令,禁止了漠州府诸县的大宗粮食交易。 吴英才对此非常不满,想参二哥一本,来信主要是询问我们的意见,能不能参? 第二件事,是告漠州府知府郑清泉的状,说他目无上级,不敬上官,畏惧权贵,见风使舵。 言语中,有意无意地提到郑清泉想投靠二哥。” 看完了信,魏德文率先开口:“泉东省这个吴英才,能力泛泛,气量狭窄。 他所奏之事,恐非全部事实。” 沐景贤点头,拿起第二封信,“这封信是漠南道刘京送来的,里面简要的述说了泉东省近日发生之事,两位老师请看。” 片刻后,第二封信也传阅完毕,魏德文眉头大皱。 “吴英才他们好大的胆,竟敢勾结特马西公国的人炒粮! 商人重利无良,只要有利可图,哪里会管老百姓死活,粮价若疯涨,漠州府的老百姓便吃不上饭。 时间一长,漠州府,乃至泉东省搞不好都会激出民变。 朝野都知道,泉东省藩臬两司官员大多是三殿下手下之人。 泉东若乱,陛下追查下来,恐会牵连三殿下。” 魏德文说完,看了看沐景贤和严显,见两人神色无甚波澜,瞬间明白了什么。 “三殿下和严阁老早已知晓此事?” 沐景贤点头,“大半年前,罗文龙就向我报备了此事。 说是有一名来自特马西公国的,名叫哈克的人,向他献了个一箭三雕的计策。 那时,岑嫣在泉东查马匹走私搅得天翻地覆,罗文龙等人正愁不知如何应对。 听完了哈克的计划,觉得可行,便报给我了。” 魏德文一愣,问道:“是何计策?又如何一箭三雕?” “哈克说,特马西公国因为打仗,急缺粮食,正巧他认识特马西公国的几个大粮商。 哈克提议由他出面,将特马西公国的几个大粮商拉到泉东省来收粮。 然后罗文龙他们就可以让手下的人借机炒高粮价,挣特马西公国粮商的钱。 此其一。 其二,哈克联系了一伙马匪,在加上罗文龙等人的配合,设计让马匪抓获岑嫣,借此除掉岑嫣。 岑嫣被马匪擒获后,哈克便安排人将岑嫣被马匪抓去的消息告知二哥。 二哥得知岑嫣被抓,必然会星夜前往泉东漠州。 以二哥的性子,到了泉东漠州后,必然会不管不顾地全力寻找岑嫣。 二哥从季北远道而来,不可能带太多人手,为了寻找岑嫣,必然会向当地寻求帮助。 只要二哥向当地求助,罗文龙等人便会给予大力支持。 至此,二哥便成了罗文龙等人的挡箭牌。 一旦泉东省内激起了民变,罗文龙等人便会联合上折参二哥。 参二哥为了救岑嫣一人,越权滥政,过渡调用当地人力,以致于当地官员政令不畅,怠误政务,让外国粮商有机可乘…… 此其三。” 魏德文又是一愣。 好阴险的伎俩。 “这个哈克是什么人? 能设计出如此歹毒的计策,此人不但了解二皇子,还知晓罗文龙等人与岑嫣不和,只怕也知道罗文龙等人是三殿下的人。” “这点我当初也想过。 跟老师商议了一番后,我们都觉得这个哈克绝对不简单,他的真正所图,应该是二哥。 既然他们想鹬蚌相争,那我也不介意当个得利的渔翁。” 魏德文点点头。 哈克的计策对三殿下来说,确实利大于弊,即便罗文龙等人因此出了事,大不了弃车保帅也就是了。 可一旦成功,三殿下夺嫡之路上便少了一大阻力。 虽然二皇子目前还没显露任何野心…… 但二皇子毕竟是唯一嫡子,在陛下心中有着不小分量。 如能借机除掉二皇子,或让二皇子在陛下那大大失分,都是非常符合三殿下利益的。 沐景贤叹了口气,“原本一切都在朝着哈克谋划的方向发展……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突然就关注起了炒粮一事。 这中间,只怕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魏德文沉吟片刻,说道:“会不会只是二皇子凑巧发现了粮价高涨,为了百姓,于是便出手干涉。 毕竟二皇子自小就正直心善,看到百姓受苦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按理说,以二哥对岑嫣的感情,岑嫣还身在难中,二哥必然全心全意想要救出岑嫣,无暇顾及其他。 可看了吴英才和刘京的密奏,二哥似乎是突然就不怎么关心岑嫣的安危了。 不但转而关注炒粮一事,还开始跟华素不清不楚起来……” 魏德文一脸匪夷所思,“我观二皇子绝不像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之人,这其中只怕另有缘由。” 沐景贤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严显,“老师怎么看?” 严显喝了口茶,这才徐徐开口:“泉东之事,只怕要生出天大的变故。” 随着严显的话音落下,沐景贤和魏德文都是一怔。 “阁老何出此言。” 严显没有直接回答魏德文,而是反问道:“你们觉得郑清泉此人如何?” 魏德文说道:“我并未曾接触过郑清泉,因此无法评价。” 严显问沐景贤:“三王爷呢?” 沐景贤说道:“郑清泉心思活泛,应变机敏,是个聪明之人。” 严显点点头,又问:“那依三王爷之见,郑清泉为何要躲着吴英才呢?” 沐景贤思索片刻,回道:“依刘京所说,郑清泉是在见过二哥后,便开始躲着吴英才。 会不会是二哥以皇命令旗威胁了郑清泉,因此郑清泉才不敢跟吴英才见面?” 严显缓缓摇了摇头:“郑清泉小小一个知府,吴英才也不过是个臬台,二皇子为何要阻止他们相见呢?” “景贤一时想不明白,请老师赐教。” “郑清泉这是想受小过以避大祸。 他是知道吴英才的脾气,因此故意躲着吴英才,想借此激怒吴英才,好让吴英才将他革职。 如此一来,他便能远离漠州府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你们刚刚所说,二皇子与华素不清不楚……” 说到这里,严显摇了摇头,“你们都错了,二皇子这是拿华素作为缓冲,并以此迷惑他的对手们。 能逼得郑清泉如此断臂自保,又能想出利用华素缓和冲突,迷惑对手…… 二皇子身边怕是有高人指点。” 沐景贤和魏德文都愣住了。 看完吴英才和刘京的密奏,他们都觉得泉东漠州的事透着诡异。 经过严显这一番分析,他们才明白了关键。 就在沐景贤发愣时,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沐景贤起身过去开门,又聋又哑的仆人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木盘。 木盘上用镇纸压着一封信,信上别有一根鸟羽,信封写着:泉东省漠南道急奏。 第62章 暗涌(二):皇宫、华府 皇城,皇宫。 身穿龙袍的威严男子背手而立,静静听着跪在御阶下的银阳卫汇报消息。 这位大季之主——沐阳,此时心情显然有些复杂,威严的双眉时而舒展,时而紧皱。 片刻后,银阳卫汇报完毕,沐阳轻轻挥了挥手。 “下去吧。” “是!” 数息静默,威严声音再次响起。 “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吧?” “回陛下,距离午膳还有大半个时辰。”内监黄许上前答应。 “去把岑善找来,今日朕与他共用午膳。” “遵旨!” 应和一声,黄许急匆匆出了大殿。 一路疾行,刚出宫门便遇到三道身影,黄许止住脚步,朝领头一人行礼。 “奴婢见过广平郡王。 华阁老好。 陈尚书好。” 眼见黄许行色匆匆,沐景昭心中好奇。 “免礼。 黄公公这是要去哪?走得这么急。” “陛下恩典,召岑太傅一同共进午膳。 距离午膳时间已经不久了,奴婢赶着去传旨呢。” “黄公公慢走。” 看着黄许走远,沐景昭问出了心中疑惑。 “父皇为何突然召岑善一起共进午膳?还要黄许亲自去传旨…… 华阁老,父皇莫非别有用意?” 华仲微微欠身:“天心难测…… 马上午膳了,老臣还有急奏,请恕老臣先行一步。” 沐景昭大度一笑,“阁老请便。” 看着华仲的身影渐渐走远,沐景昭叹了口气。 “这华仲还真不好拉拢…… 你说他一个次辅,不站景贤也不站景凌,也不站本王…… 莫不是他觉得其他皇子比我们更有机会继承大位?” 陈庆一惊,上前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慎言。 当今陛下圣体康健,皇宫之中人多口杂,万不可轻谈大位之事。” 沐景昭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站岗的侍卫之外并无他人。 “陈庆你哪都好,就是太谨慎了。 好了,不说华仲了。 父皇突然召岑善共进午膳,你怎么看?” 陈庆略一沉吟,“岑善老来得女,对岑嫣颇为疼爱。 先前,季北未稳,而二皇子却因为岑嫣一直留滞皇城。 陛下因而不悦,便一道圣旨将岑嫣派去了泉东漠州。 后来岑嫣出了事,岑善心里想来不会好受。 今日陛下召岑善共用午膳,想来是为了宽慰岑善。” 沐景昭疑惑,“那父皇为何早不宽慰岑善,晚不宽慰岑善,偏偏要这时候宽慰岑善? 莫不是跟泉东漠州近来发生的事有关?” 陈庆笑了,“王爷,不管陛下何时宽慰岑善,王爷都会这样问。” 沐景昭也笑了。 陈庆继续说道:“泉东漠州之事,乃三皇子跟二皇子之斗争,我等不必介入,静观其变即可。” “二弟勇武过人,行军打仗更是一把好手,若能辅佐本王,本王便能多一擎天保驾之臣。 三弟狡猾奸诈,岑嫣在泉东漠州被抓,多半是三弟在搞鬼。 二弟生性正直,不是罗文龙等人的对手。 本王在想,要不要出手帮帮二弟?” 陈庆看了看四周,用只有沐景昭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王爷宽仁。 但依微臣所见,此时加恩拉拢二皇子并非上策。” “噢,怎么说?” “如今二皇子与泉州众官员争斗,尚未分出胜负…… 此时王爷若出手,即便帮助二皇子赢了,二皇子也不会对王爷有多大感激。 倒不如坐山观虎斗。 若二皇子斗败,岑嫣必然无幸。 二皇子对岑嫣痴情一片,岑嫣若死,二皇子必然记恨三皇子。 到那时王爷再行拉拢,岂不事半功倍?” “妙!” 午后。 回到华府的华仲脸色严肃,看着窗外出神。 见华仲又在沉思,华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捧起桌上的八宝羹,走到华仲身旁。 “老爷……老爷!” 华仲惊觉,“夫人何事?” “老爷,在想什么呢?想得连午膳都忘了用,给。”华夫人责怪地看了华仲一眼,将手中的八宝羹递给华仲。 “劳夫人挂心了。”华仲接过八宝羹吃了一口,“不久前,陛下邀岑善一起共用午膳。” “这……莫不是跟泉东漠州的事有关?” “泉东传回的密报夫人已看过,想必夫人对泉东漠州的情势应该有所了解。” “陛下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 华仲点头,“二皇子近日的作为可以说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二皇子能放下私人情感,以芸芸苍生为念,实乃万民之福! 此举于二皇子而言,已十分难得,实在可敬可佩! 想来陛下必然也深感欣慰……” 说到这,华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陛下突然召岑善共进午膳,难不成是替二皇子向岑善表达歉意?!” “陛下应该就是此意。” “如此一来,不就相当于默许二皇子牺牲岑嫣了吗?” 华仲叹了口气,“是啊……” “岑善老来得女,这……虽说是无奈之举,可岑嫣也太可怜了些……” “夫人先勿感伤,以我之见,二皇子并未放弃岑嫣。 二皇子突然对素儿表现的如此亲近,应是疑兵之计。” “啊?你的意思是景凌在利用素儿? 也是了……景凌自小眼里就只有岑嫣,怎么可能突然就移情素儿。 这个没心肝的,往日不曾善待我女儿也就罢了,如今有事了,反拿我女儿来设计……” “夫人,你刚不还说岑嫣可怜吗?” “岑嫣是可怜。 那我素儿就不可怜吗? 你也是,非让她跟着景凌去漠州,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 “夫人息怒。 我是怕二皇子感情用事,误中他人奸计。 这才让素儿也跟去,遇到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二。” “素儿一个女娃娃,身上又无官无职的,能照应什么?” “夫人莫急,素儿自幼聪慧,我也早有安排。 我已跟两泉总督说好,只要素儿派人持我的玉牌去见他,他便会听命出手。” 华夫人一脸担忧,“那些贪官污吏、异国奸人们,大多凶狠狡诈。 素儿若卷进其中,我怕有人对素儿不利……” “夫人放心,泉东省有我华家不少暗卫,又有两泉总督照应,而且二皇子也不会不管素儿,不会有事的。 夫人你刚也说了,岑嫣这女娃娃可怜,岑善也可怜啊。 他一生正直,却福缘浅薄,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如今他已年迈,若此时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华仲重重叹了口气。 华夫人轻轻拍了拍华仲的手,以示安慰,“岑嫣能救的话,当然要尽力救…… 希望老天垂怜,多多庇佑。” “夫人心善,老天必然眷顾。” “就你会说话,快吃吧,一会凉了。” 第63章 暗涌(三):吃饭,原来真的是种享受。 傍晚时分,华素闺房。 华素的美目动了动,片刻后睁开了眼睛。 一旁传来了百秀的声音,“小姐,你醒啦。” 华素回头,果然看到了百秀。 “我昏迷多久了?” “小姐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华素黛眉微皱。 这迷药竟如此厉害…… 自己刚闻到那怪异熏香味时已马上闭了气,却还是昏迷了两天。 挣扎着起身,华素扶了扶头。 “小姐,你先别动,这会头应该还是晕沉沉的吧? 奴婢去给你拿碗姜汤。” 说着百秀站起身就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俯身到华素耳旁,轻声说道:“对了小姐,二皇子正在外室。” 华素一愣。 “我昏迷这两天,他一直在外面守着?” “也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二皇子除了去看了张小兰几次,其他时候都在外室守着。” “张小兰?是殿下带回来的张家村村民?” “嗯。” “她怎么了?” 听到华素询问,百秀便将张小兰的事说了。 华素沉默片刻,问百秀:“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昏迷不醒,能不能活还不好说…… 那张大夫也是神了,张小兰半点武功没有,又受了那么重的伤,硬是让张大夫给吊着一口气。” 就在这时,寝室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段沐脂的声音传了进来。 “百秀姑娘,我好像听到了华小姐的声音,请问是华小姐醒了吗?” 华素一怔,压低声音询问:“她怎么也在?” 百秀也压低声音,“二皇子担心小姐和张小兰,两日两夜不曾合眼,饭食也只吃了三顿…… 付诚他们担心二皇子,便让段沐脂跟在二皇子身边照看。” 华素心中莫名一暖。 “你去告诉段沐脂,就说我醒了,腹内饥饿,请她去安排些吃食。” “是!” 百秀跟段沐脂交流完,回头便看到华素已然下了床。 “小姐,你快躺回去……” “我没事。”华素回了一句,随后从床边柜子的暗格内翻出了一个瓷瓶。 看到瓷瓶,百秀惊讶出声,“小姐,你不会是想……” 华素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去,把这药丸装了给张小兰送去,让她服下。” 听完百秀诉说,华素已知道害了张小兰的,正是被她一时心软放走的黑衣人。 早知道便该一剑杀了那人! “小姐,这可是老爷好不容易弄来给小姐……”百秀有些着急。 这珍贵的药丸可只有两颗。 华素打断百秀,“我的话都不听了?” “奴婢不敢。” “快去。” “是!” 屋外。 迷迷糊糊间,方景凌听到了一阵开门声。 陡然惊醒,方景凌看到了正准备离开的百秀。 “百秀,华素醒了吗?” “回殿下,小姐醒了,此时正在梳妆,晚些时候便能与殿下相见了,请殿下稍候。 对了,小姐说她饿了,请殿下一同用晚膳。” “好。” 方景凌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虽然张大夫早就说过华素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 可华素一直昏迷,方景凌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心。 方景凌本想立刻进屋看看华素,但华素让百秀传了话,说晚些相见,若此时进去,未免有些无礼。 起身走了几个来回,方景凌有了决定。 既然华素说了晚些相见,自己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去看看张小兰。 方景凌走到内寝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华……小姐,我是景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华素不觉露出个微笑,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没事,现在感觉挺好的。” “那就好,华小姐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张小兰…… 对了,这张小兰是张阿牛的女儿,在遇刺当晚因为我受了重伤。 我去看看她,一会再来跟华小姐相见?” 华素脸上的微笑陡然消失,“哦。 华素略感不适,要休息了,殿下自便吧。” 方景凌???? “怎么了,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华素无事,殿下请自便。” 华素的语气没有多少变化,方景凌却莫名听出了几分不悦。 “我想了想,张小兰重伤需要休养,我去打扰也不太好…… 我还是在这待着吧。” 华素再次无声地笑了,“殿下请自便。” “好,我自便。”说着,方景凌坐回了凳子上。 发了一会呆,段沐脂领着几名仆人端来了饭菜。 看到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方景凌食指大动。 “好香啊。” 段沐脂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景凌一眼,随后朝着华素寝室的方向高声说话。 “殿下,昨天给你安排的也是一样的饭菜,那会你可没觉得香啊……” 方景凌一愣,看段沐脂。 这丫头…… 一声轻响,寝室的房门被打开,段沐脂朝方景凌一礼。 “沐脂多嘴。 殿下和华小姐慢用,沐脂告退。” 方景凌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了华素的声音。 “华素见过殿下。” 方景凌回过身。 此时的华素青丝垂肩,薄施脂粉,淡扫峨眉,身穿一袭白色衣裙,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方景凌从未见过的温婉。 “免礼,请坐。” 不知怎么的,方景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偶像剧里看过的情节,十分自然地为华素拉出了凳子。 华素目光中掠过一丝意外,朝方景凌微微欠身,随后大方落座。 方景凌是第一次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女生单独吃饭,颇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要说些什么? 可我跟华素也不熟,硬聊岂不是很尴尬…… 算了,食不言寝不语。 要不要给她夹菜? 可我跟华素也没那么熟,第一次一起吃饭就给她夹菜不太好…… 而且也没有公筷。 一边胡思乱想,方景凌习惯性地便夹了一大筷子菜。 多年来,方景凌吃饭都很快,一直都是大筷夹菜,大勺扒饭,大口吃肉。 穿越以后,因为前身是带兵的大将军,举止豪迈,方景凌不需要刻意伪装,因此也没特意改变习惯。 直到将菜夹到了半空,方景凌才突然想到,华素是大户人家出身,吃饭难免有诸多讲究,自己这样,好像有些失礼。 方景凌夹菜的手僵在半空,拿眼睛偷瞄华素。 见华素脸色平静,没有丝毫不适的神情,方景凌这才将菜夹到了自己碗里。 看着华素斯文优雅的动作,方景凌不觉也放慢了吃饭的节奏。 这是方景凌第一次细嚼慢咽的吃饭。 细细品尝着菜肴的味道,时不时偷看下华素的美貌。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方景凌却觉得莫名的安心和轻松。 吃饭…… 原来真的是种享受。 第64章 暗涌(四)脱网 夜。 弦月高悬,点点星光下,整个百寿园灯火通明。 自那夜遇刺后,付诚便对百寿园实行了戒严,并让行辕的将领和柴泫手下官兵进驻了百寿园。 所有奴仆被原地看押,已查明的眼线更是被直接锁拿。 两天内,百寿园突然进驻大批官兵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整个漠州府乃至泉东省的大小官员都有些人心惶惶。 皇子遇刺,谁也不知道将引起怎样可怕的风暴。 此时,作为风暴中心的方景凌,却一脸平静地看着夜空。 四下杳无人声,方景凌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华素院子里的假山上。 半晌,方景凌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那不知在何处的幕后之人听。 “是你们先动的手,既然要玩命…… 那就来吧!” 方景凌本以为,当他下这个决心的时候会很纠结。 然而却没有,方景凌此时异常的平静。 两天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方景凌还在心里质问上天。 两天后的现在,方景凌只感到庆幸。 如果华素真的出了事,方景凌无法想象他会是怎样的内疚和难过。 关于这一点,方景凌无比确定。 尽管华素跟方景凌还没有任何关系,尽管方景凌认识华素还没有几天。 华素没有出事。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免去了他下半辈子内疚和思念的痛苦。 甚至在不久前,段沐脂还传过来消息,张小兰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没有性命之忧了。 如此看来,上天对他已十分不薄……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一道熟悉的男声。 “革员童道,见过二皇子殿下。” 方景凌回头看童道,摆摆手示意童道免礼。 “革员听闻张阿牛之女伤重,殿下十分关心,这两日来寝食难安。” 方景凌没有回应。 他知道童道来找他的目的。 见方景凌沉默,童道继续说道:“张小兰受伤的始末,革员凑巧有所听闻。 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乡野女子,殿下能做到如此,已足见殿下爱民之心……” 遇刺当晚,方景凌便让大夫全力抢救张小兰。 两日来,为了保住张小兰的性命,所耗费的名贵药材不在少数。 张阿牛一家对此深为感动,连童道也触动非小。 他们都能看得出来,方景凌对张小兰并无男女之情,真正能够牵动方景凌心神的,是华素。 即便是这样,方景凌还是尽全力在保全张小兰的性命。 其对生命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方景凌依然没有说话。 童道继续说道:“上回革员与殿下对话,殿下对革员说,革员并未知晓事情全貌。 革员深以为然。 连日来,革员经过走访探查,终于明白了殿下的苦心。 然依革员所见,殿下之计虽用心良苦,却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自古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泉东藩臬两司、各州县府道,大小官员皆勾连日久,积弊如山。 殿下乃当今皇子,虽无钦差身份,却有皇命令旗,理应代天巡狩,福泽一方。 遇如此沉疴重疾,殿下安忍视而不见? 革员知殿下此来原为爱人,亦知当今朝局错综复杂,殿下因而有所顾虑。 但眼下之势已危如累卵,无数生民命在旦夕,非殿下莫解此难。 平水县,乃至漠州府,乃至泉东省,万千百姓、芸芸众生……” 说到这,童道已不觉流出泪来,一甩衣摆,朝方景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之礼。 “请殿下以百姓为念!” 童道言辞诚恳,情真意切,方景凌颇为触动。 跳下石头,扶起童道,方景凌,问童道:“听说你未有家室,家中只有一老母在堂?” 童道神情错愕。 他注意到了方景凌对他称呼的改变,之前称呼他童先生,如今却直接称你。 加上方景凌突然问到老母亲,童道心里对方景凌接下来要说的话,已隐隐有了猜测。 “革员已将老母托付友人!” “听你适才所言,足见一片忧国忧民之心。 然正如你所说,泉东省大小官员勾连日久,早已利益同体……” 说到这方景凌话锋一转,“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两天前遇刺之夜,有一波杀手是冲你来的。” “革员听说了。” 方景凌盯着童道尚含热泪的双眼,“你还敢为百姓而争吗?” 童道再次跪地深深一叩首,“苟利百姓,童道不过粉身碎骨而已!” 方景凌再次扶起童道,朝夜空喊了一声,“付诚在吗?” 一道身影从墙外跃了进来,上前朝方景凌行礼,正是付诚。 “属下在。” “都准备好了吗?” “回殿下,都准备好了。” “走吧。 童道,你也一起来。” “是。” 百秀园,药房。 段沐脂面有喜色,“谢谢张大夫,你告诉我的这些,真的太有用了。” “能帮到殿下就好。” 说到这,张大夫看了看门外,疑惑道:“今夜的守卫好像少了不少。” “今夜殿下有事召见众将士,因此园内守卫就减少了些。” “原来如此。” “张大夫不用担心,百寿园各入口和通道都有柴副使的官兵把守,绝不会再发生刺杀之事。” “我不担心,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沐脂姑娘请先回去吧。 趁着二皇子这会不需要伺候,你抓紧时间歇一歇,这两天你也辛苦了。” “好,那我就先走了,张大夫忙完了也早些歇着。” 辞别了张大夫,段沐脂离开药房,走上了长长的廊道。 廊道昏暗,只有两边入口挂着的灯笼发出微弱光芒。 身后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段沐脂脸色微变,加快了步伐。 随着段沐脂的脚步加快,身后那极轻微的脚步声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段沐脂似是感到害怕,越走越快,最后更是小跑了起来。 眼见段沐脂离长廊出口越来越近,跟踪段沐脂的身影干脆不再隐藏。 从暗处跳上长廊,那身影开始疾步朝段沐脂追去。 十步…… 七步…… 五步…… 就在身影离段沐脂越来越近的时候,一道劲风从一旁袭向了身影。 身影一惊,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感觉腰腹已被一只手按上。 一阵柔和的力道传来,身影被手的主人带出了长廊。 耳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段沐脂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又往前跑了两步,段沐脂陡然转身,同时晃动了藏在身上的铃铛。 随着铃铛声响起,两道身影从长廊出口的顶上跳下,是王离和方泰。 三人同时看向段沐脂来时的长廊,长廊上空无一人。 段沐脂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不可能,对方明明已经上钩了,怎么会在关键时刻躲开了自己设下的埋伏。 一双妙目四下张望寻找,却没能找到半个人影。 “王离将军,方泰将军,你们刚刚有听到追赶我的脚步声吗?” 王离点头,“听到了,不过我等刚才藏身廊顶,没能看到追赶沐脂姑娘的人是何相貌。” 方泰沉吟片刻说道:“听脚步声,应该是个女人。” 第65章 风起(一):后悔的罗文龙 百寿园最大花园内,四周火把闪动,将花园照的白亮如昼。 花园正中,不知何时已升起了一面明黄色的令旗。 令旗的黄色旗面正中,有着两个暗褐色大字:皇命。 若仔细观瞧,暗褐色的皇命二字下,可隐约见到先前的绣字:王。 在皇命二字下方,是八个苍劲有力的小字: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令旗前,方景凌慷慨陈词,面前,一众将士站列成队,尽皆神情愤慨。 “…… …… 岑嫣与我有情,他们便抓了岑嫣; 华素这几日与我相近,他们便想杀害华素,甚至还想一并取我性命。 如此种种,实已欺辱景凌太甚! 泉东原非季北,景凌本不应干涉此地军政。 然如今之势,已非大动干戈不可。 只望诸位鼎力相助,若因此而惹得天威震怒,景凌一力承担……” 话音落下,众将士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愿与殿下共同承担!” 方景凌不再说话,伸手轻抚皇命令旗上的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八字。 次日,清晨。 泉东布政司衙门。 罗文龙心情焦躁地来回踱步。 杜参政急急走进门,罗文龙立时迎了上去。 “有消息了吗?” 行刺事件发生后第二天,尚兴便带人清理了百寿园附近的所有眼线。 还好罗文龙早有准备,及时将监视百寿园的眼线都灭了口, 眼下二皇子怒气正盛,要是此时撞在二皇子手上,只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罗文龙感到十分后悔。 他怎么就对哈克言听计从了呢? 之前的形势,他们跟二皇子暂时相安无事,眼线还能每日有消息传来,让他们能及时掌握二皇子的行动。 如今听哈克的,玩了一出刺杀,不但没除掉华素,还激怒了二皇子。 损失了不少门客不说,连带着在百寿园外的眼线也都被清理了。 要不是他之前留了个心眼,在柴泫手下安排了个精干的细作,如今便真的如同瞎子一般了。 “有消息了。”杜参政脸色有些不妙,“昨晚二皇子在皇命令旗下,召见了手下诸将…… 看二皇子那意思…… 似乎是拼着被陛下责罚,也要大开杀戒!” “啊!”罗文龙一惊,“不是说只伤了个乡野村姑吗? 为了个村姑,二皇子不至于动这么大怒吧?” “哪是为了什么村姑啊…… 二皇子发怒是因为华素!” “不是说华素只是中了迷药,没什么大碍吗?” “华素是没什么大碍,可即便这样,二皇子还是担心的寝食难安。 听说二皇子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吃饭也只是随便对付两口,一直守在华素房门外。 直到昨日傍晚华素醒来,二皇子这才正经吃了顿饭。” “华素都醒了那二皇子的怒火不应该稍有平息吗?” 杜参政苦笑着摇头:“听细作说,二皇子已经对此次刺杀定了性,说刺客就是冲着刺杀他这个皇子去的。 看二皇子的意思,不将参与此次刺杀的人全数缉拿到案,怕是不会收手……” 罗文龙一脸悔恨,“华素跟二皇子来往不也才几天吗?怎么感觉二皇子对华素比对岑嫣更关心……” “谁说不是呢…… 唉,这麻烦才刚刚开始,后面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波折。 皇子遇刺,骇人听闻。 此事若让陛下知晓…… 到时不论二皇子在泉东做出多激烈的反应,只怕也会为陛下所谅解。 加上那华仲也不是好惹的,若知晓女儿遇刺,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不小心,我们这些人可就小命难保了。” 罗文龙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为什么要听哈克的鬼话? 还有那群没用的门客,让他们在百寿园外围做做样子,演演戏,他们竟然敢违抗命令,真跑去招惹二皇子。 真是一群废物!饭桶! 见罗文龙一脸懊丧,杜参政连忙开口宽慰。 “藩台大人不必担忧,此次我们派去参与行动的人并没有留下活口。 哈克找的杀手虽有两人被抓,但我已跟哈克再三确认过,杀手并不知道雇主就是哈克。 二皇子一时半会还查不到我们头上……”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我担心的是吴英才! 吴英才现在在二皇子手上,这个蠢货可知道我们不少事。 要是他说漏了嘴……” “藩台大人放心,吴英才手上并没有我们的任何实证。” 罗文龙脸色十分难看,“我不放心! 二皇子现在正值盛怒之际…… 一旦我们被盯上,就怕他不跟我们讲什么证据不证据,直接先斩后奏。” 杜参政沉默了。 以二皇子的性格,确实不无可能。 “不行,得想办法把那个蠢货救出来。” “可是藩台大人,二皇子手上可有兵啊。” 罗文龙沉吟片刻,“你去,去把都指挥使给我请来。” 杜参政眼神一亮,“好办法,都指挥使是管军的,正好以军治军。” 百寿园正门。 洪忠捧着个长条盒子,朝周贤良陪着笑,“周将军,你行个方便,让我表表心意。 我给华四小姐送根人参,送完就走。” “人参?”听到洪忠的话,周贤良身旁的手下眼睛亮了起来。 “周将军,华四小姐昏迷方醒,正需要补身子…… 再者,也难得洪班头一片心意,要不就把人参留下吧。” 周贤良似乎被说动,点了点头,“行吧,我先让人把人参拿进去,至于见不见你,得问华小姐。 你现在这等着吧。” “麻烦了,麻烦了。” 周贤良刚拿着人参进了百寿园,付诚正好从百寿园走出。 见到洪忠,付诚走了过来,“真巧,我刚想去平水县衙。” 洪忠有些意外,“付侯爷找小的?” “不是我找你,是殿下让我传话,本来是想找赵县令的,不过跟你说也一样。 烦洪班头转告赵县令,殿下明日去平水县衙提审那送信的人。” 洪忠一脸意外。 怎么这么突然…… “怎么,洪班头有难处?” “没有,没有。” “那就有劳洪班头了,我还有差事在身,告辞。” 说完,付诚带着两名官兵离开。 “付侯爷慢走。” 看着付诚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洪忠心下满是疑惑。 殿下为什么要突然提审那送信人呢…… 半个时辰过去,洪忠依然没有想出头绪。 回头望了望门内,正好看到周贤良急急走来。 “周将军,你总算回来了,华四小姐是否召见?” 周贤良没有回答,双目怒视着洪忠,“来人! 此人想毒害华小姐,给我拿下!” 第66章 风起(二):主动出击 随着周贤良的话音落下,几名官兵上前拿住了洪忠。 洪忠脸色剧变。 昨天下午,洪忠如往常一般领着十数名官兵在平水县招摇过市。 路过一间药铺门口时,听到了有人在争吵。 洪忠停住脚步,听了片刻,知晓了情况。 原来是有名采参人采到了一颗难得的好参,想到药铺来卖个好价钱。 结果价钱没谈拢,便吵了起来。 耳听得采参人将手中的人参夸得天花乱坠,洪忠动了心思。 华四小姐遇刺昏迷,他正好可以借这颗人参来献给华四小姐这佛。 于是,洪忠走进了药铺,以十吊钱的“天价”达成了“交易”。 今早,一听说华素昨晚醒了,洪忠便急急赶来献宝。 却没想到,献宝竟会献出事来。 “周将军,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冤枉啊!” 周贤良冷笑,“你冤枉? 人参是不是你献的? 你是不是说过,这人参是你花了老大心思从山里采来的? 就在刚刚,张大夫从人参里验出了剧毒! 而且张大夫还说了,这人参只是普通货色,远没有你说的珍贵!” 洪忠又惊又急,“周将军你听我说…… 这…… 这人参不是我采的,是我昨天下午从一个采参人手里买来的…… 你说的剧毒,我真的不知情啊……” 周贤良再次冷笑,“现在才来狡辩,晚了。 二皇子有令,凡意图对华小姐不利者,不问缘由,就地正法! 来呀!砍了!” 洪忠吓得面无人色,“周将军我冤枉啊!周将军我要见华四小姐……” 洪忠一边呼喊一边挣扎,然而抓住洪忠的两名官兵体格比洪忠健壮许多,洪忠哪里挣的开,很快便被按跪在了地上。 一名官兵拔出了刀,做势欲砍,门口处突然传来了段沐脂的声音。 “刀下留人。” 听到段沐脂的声音,官兵看向周贤良,周贤良挥了挥手,官兵收刀回鞘。 “沐脂姑娘,你怎么来了?” “华素小姐让我来的。 华素小姐说了,洪忠纵然再蠢,也不会自己来送毒参。 就算送了,也不可能傻傻的在门口等着被抓。 华素小姐认为此事另有蹊跷,需要另行调查。 放了洪班头吧。” 周贤良点点头,“有道理,放吧。” 随着周贤良话音落下,抓住洪忠的两名官兵放开了洪忠。 洪忠连忙跪地磕头,“华四小姐英明!” 段沐脂看着洪忠,语气不悦,“华小姐说了,你虽然嫌疑不大,却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你先回去吧,华小姐今天不会见你了。 至于毒参的事,晚些时候自会有人找你了解情况。 你走吧。” 洪忠连连应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百寿园。 看着洪忠消失在视野中,段沐脂和周贤良相视一笑。 知府衙门,内衙。 陈师爷一脸堆笑,朝付诚说道:“付侯爷,实在不巧,我家老爷前些日子受了惊吓,病了。 现下正在外面访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付诚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陈师爷,“将这封信交给郑府台,我在这里坐会。” 陈师爷一愣,陪笑道:“付侯爷,你刚可能没听清,我们老爷不在府衙内。” 付诚一笑,“我听清了。 没事,我就在这坐会,你忙你的去吧。” “那这信……” “你先收着。” “那好吧,草民还有些事……” “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在这坐会。” “草民告退。” “对了,告诉郑府台,让他走的时候把官印、官服和委任文书全部带上。” 陈师爷一愣,“啊? 付侯爷何意?” 陈师爷等了片刻,见付诚没有回应的意思,只好迈步离开。 走过一处拐角,陈师爷小心翼翼地回头查看。 确认付诚没有跟来,陈师爷拿起付诚交给自己的信看了看。 这信封怎么没有封口,难道不怕别人偷看吗? 还是说太匆忙忘记了…… 如此想着,陈师爷打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片刻后,陈师爷拿着信急急跑向柴房。 柴房内,郑清泉正悠闲地看着书,时不时喝上一口清茶。 此时的柴房早已变了模样,有凳有桌,有床有屏风。 听到开门声,郑清泉看了陈师爷一眼。 “怎么,这么慌里慌张的,又有谁找本府?” 陈师爷一脸着急,将手中的信递给郑清泉。 郑清泉疑惑地看了陈师爷一眼,随后接过了信。 片刻后,读完了信的郑清泉脸色大变,拿信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付诚将军。” “他现在在哪?” “正在内衙坐着。” “带我去见他,马上!” 赵大户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谁呀……几位官爷,有什么事?” “赵见呢?喊他出来。” “不知几位官爷找我们老爷有什么……” “噌”岳时忠递了个眼神,身后的两名官兵立时拔刀出鞘。 “几位官爷稍等,我马上叫老爷出来。 老爷,有人找。” “谁呀?”赵见一脸疑惑地走出来。 “你就是赵见?”岳时忠问。 赵见心下隐隐涌现一阵不好的预感,“小民正是赵见,不知两位官爷在哪里当差……” 一边说着,赵见一边从衣袖里摸出两锭银子递了上去。 岳时忠看都没看银子,“镇北大将军有请!” 赵见一怔,眼睛陡然瞪大。 镇北大将军?那不就是二皇子吗…… “小民不认识镇北大将军,不知大将军找小民何事……” 岳时忠一招手,“带走!” 百寿园。 方景凌静坐屋内,闭目养神。 敲门声响起,“属下尚兴,求见殿下!” “进。” 门被打开,方景凌睁开眼睛。 “赶了一晚上的路,辛苦了。” “些许微劳,不足殿下挂齿。” 边说着,尚兴便将一套女子的衣物放到方景凌的面前。 “你去岑嫣住处拿衣服,没被其他人看到吧?” “殿下放心,无人看见。 属下还跟沐脂姑娘要了一套相像的衣服,换进了岑嫣小姐的柜子里。” 方景凌点头,“依计划而行吧,小心些。” “属下遵命!” 第67章 风起(三):南巡钦差 皇宫,山河殿。 沐阳坐在椅子上,威严的双目中透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怒意。 沐阳身前,沐景昭、沐景贤、严显、华仲、陈庆五人传阅着一份奏报。 “这些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刺杀皇子!”沐景昭一脸愤慨。 “二哥武力冠绝三军,且手下猛将如云,此事朝野皆知。 这些人敢对二哥动手,怕不是一群不知好歹的江湖草莽,一时见财起意。”沐景贤分析道。 沐景昭看了沐景贤一眼,冷笑道:“三弟的意思是此事全是江湖人士所为,泉东省三司没有一点责任?” “二哥在泉东省内遇刺,不论刺客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罗文龙等人都难辞其咎! 该他们承担的责任他们赖不掉,大哥倒是不必如此着急。” 沐景昭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沐景贤,转而看向华仲。 “华阁老,依奏报所说,此次遇刺,华素也被卷入其中……” 华仲微微低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四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华阁老且先宽心,景贤已去信罗文龙等人询问情况,一有消息当第一时间告知华阁老。” 被沐景贤抢先说了关心的话语,沐景昭恼怒地看了沐景贤一眼。 “没出事的时候不好好护卫,出了事才来假惺惺,罗文龙等人倒是会做事……” 听完沐景昭的话,华仲缓缓开口。 “华素一介平民,官府本无责任为其提供护卫。 蒙二皇子恩待,得以入住百寿园,已然有逾矩之嫌。 广平王一片慈爱之心,老臣感激不尽,只是切莫再出此言。” 沐景昭一愣,神情有些许尴尬,“倒是景昭失言了。” 眼见沐景昭吃瘪,沐景贤心情好了不少。 昨夜收到漠南道急奏,沐景贤气得当场破口大骂。 原以为罗文龙是个靠得住的,没想到竟也如此愚蠢。 还有哈克这个混账,竟然敢算计到他头上。 “二哥也是的,明知道四小姐是华阁老的掌上明珠,也不知道体恤一下。 竟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整个百寿园的消息,也不让人探望,搞得我们都不知道情况如何……” “没准二弟的奏报已经在路上了,二弟毕竟不像三弟,养的一手好鸽子。” “大哥的鸽子养的也不见得就比景贤差……” “好了!”沐阳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 沐景昭和沐景贤退回了原位,不再说话。 沐阳问严显,“严爱卿有何看法?” “眼下情形尚不明朗,且泉东省既出了刺杀皇子之事,便不宜再只听泉东官员一面之词…… 老臣以为,应速派钦差前往泉州了解情况,而后再做计较。” 沐阳看向华仲:“华爱卿以为如何?” “严阁老所言极是,老臣赞成严阁老的提议。” 沐阳沉吟片刻,“关于钦差,两位爱卿可有人选?” “事涉皇子,请陛下乾纲独断。”华仲说道。 “老臣附议。”严显说道。 沐阳扫了沐景昭和沐景贤一眼,“景昭、景贤、你们呢? 有没有钦差的人选推荐?” 沐景昭想都没想,“请父皇乾纲独断!” 两个老狐狸都躲了,他不用想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儿臣也附议。 另外,儿臣还有一事要上奏父皇。” “何事?” “启禀父皇,泉东省前些日子有紧急奏报。 特马西公国粮商在泉东省漠州府大量收粮,导致粮价飞涨。 此事涉及特马西公国商人,罗文龙等人不敢擅做决定,因此来信请示儿臣。 儿臣深感罗文龙处事不妥,因此奏知父皇。” “既然是请示你的,你就看着处理吧。” 沐景贤跪伏于地,“因岑嫣一事分走了罗文龙等人太多精力,加上罗文龙个性谨慎,因此没能及时上奏折奏明此事,请父皇责罚!” “岑嫣出事,朕心亦难安,曾下诏让罗文龙等人全力营救。 后来景凌又突然横插一脚,也难为罗文龙他们了……” “为君父分忧乃罗文龙等人分所应当,谈不上难为。 罗文龙身为布政使,理应平抑物价,事涉它国,更应第一时间向朝廷陈奏。 今罗文龙逾矩行事,理应重罚,罗文龙乃儿臣所保举,儿臣亦难辞其咎,请父皇一并重罚!” 沐阳看向严显和华仲,“两位阁老以为如何?” 严显说道:“罗文龙逾矩行事,理应处罚。” “华爱卿的意见呢?” 华仲说道:“泉东省诸事皆不寻常,老臣以为此时不宜急着追责,应如严阁老所说,先派钦差查清此事,再做计较。” 沐阳看向沐景贤,“景贤,华爱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起来吧。” “谢父皇!” “罗文龙确实处事逾矩,难得的是你能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自作主张…… 这一点,你就比景凌强。 他一个镇北大将军,一听说岑嫣出事,便丢下整个季北,不管不顾地跑去泉东。 朕还听说,他一到泉东,便强令当地官员协助他寻找岑嫣,当地官员是敢怒不敢言。” “父皇息怒,儿臣听说,二弟前往泉东之前,已交接好了军务。 季北局势已然稳定,更兼有杨在明部镇守,万无一失。 二弟自幼性直,对岑嫣也是关心则乱,此番行事虽有些草率,还望父皇念他往日功劳予以宽恕。” 沐阳看了沐景昭一眼,“好了,罚不罚的就先不说了。 景贤。” “儿臣在。” “罗文龙等人是你所保举的人,粮价飞涨一事也是你报上来的,你就辛苦一下,替朕跑趟泉东漠州吧。” “父皇,泉东省官员有不少为儿臣所举荐,若任儿臣为钦差,恐惹非议,请父皇收回成命。”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儿臣遵旨。” “景凌和华素遇刺,朕记挂他二人安危。 你到了泉东漠州,见到景凌和华素,要替朕转达关怀之意,然后将他二人的近况飞鸽报朕。” “父皇宽厚仁慈之心感天动地,儿臣必定传达。” 华仲跪地朝沐阳一礼,“劳陛下惦记小女,老臣感恩不尽,老臣替小女谢陛下垂顾!” “华爱卿快快请起。” “谢陛下。” “传旨,封长陵郡王沐景贤为南巡钦差,择日赶赴泉东漠州。” 第68章 风起(四):初展锋芒 “下官漠州知府郑清泉,参见二皇子殿下。” “免礼。” 方景凌的声音依旧平静,郑清泉的心却猛地一下悬了起来。 以往见方景凌,方景凌总会或微笑,或目光柔和的展现出些许善意。 可今天的方景凌,言语虽然依旧平静,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冷漠。 看来华素遇刺,已让眼前的二皇子动了真怒。 华素遇刺的事郑清泉已经知晓,早前为了及时获知二皇子动向,郑清泉在柴泫手下安插了眼线。 这几日他虽托病不出,眼线却依然会定时将信息传给他。 见方景凌没有先开口的意思,郑清泉决定直入主题。 “殿下,不知那张河现在何处?” 张河是郑文豪其中一个妾室的父亲。 郑文豪为了收张河的女儿为妾,对张河一家威逼利诱。 张河无奈妥协,同意让女儿给郑文豪做妾。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张河的女儿过门没多久,便因为受不了正妻和其他妾室的欺辱寻了短见。 张河也因此恨极了郑文豪。 不久前付诚给郑清泉的信,出自方景凌之手。 信言:张河已知晓郑文豪在张阿牛面前说漏岑嫣被抓一事内情。 并知晓张阿牛如今已落入二皇子之手,二皇子正四处寻找郑文豪。 张河欲将此事告知罗文龙。 郑清泉看了信的内容,立时便明白了二皇子的用意。 也明白了他想借被革退隐的计划,终究是慢了一步。 张河一个老百姓,不可能无缘无故知道这许多内情。 二皇子在信上这么说,分明是在暗示,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借刀杀人。 借罗文龙的刀,杀郑清泉的宝贝儿子。 郑清泉不清楚二皇子对岑嫣被抓的内情了解多少。 但郑清泉知道…… 一旦张河将那些信息告诉罗文龙,罗文龙为了自保,一定会杀掉郑文豪。 虽然郑清泉已经安排夫人和郑文豪躲回了老家,但以罗文龙的势力,要找到他们并非难事。 甚至有可能,自己的夫人和郑文豪,已经落在了二皇子手里。 也因此,郑清泉才不再心存侥幸,随付诚来见了方景凌。 “张河正在这百寿园中做客。”方景凌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郑清泉闭上了双眼。 果然…… “郑某已经来了,殿下有什么想问的,有什么想做的,就请便吧…… 只希望殿下可怜郑某,为郑某留一点血脉!” “郑大人言重了。 我确实有些事情想请教郑大人,不过今天请郑大人来,却不是为了请教。” 说到这里,方景凌举起双手拍了拍。 很快,门外走进一道身影。 “童道?!”郑清泉有些诧异,看了看童道又看了看方景凌,一时搞不清方景凌的用意。 “殿下,这是何意?” “听闻郑大人近日身体不适,为免耽误公务,我想暂借郑大人的官印文书和官服一用。” 郑清泉一脸诧异。 二皇子竟然是要借官? 此事当真闻所未闻…… “郑大人不肯?” 郑清泉反应过来,朝方景凌行了一礼,“此事全凭殿下做主。” 方景凌不再看郑清泉,“童道。” “革员在。” “从现在起,由你暂代漠州知府一职。” 童道有些犹豫。 他不怕自己担责,他只怕二皇子如此行事,将来会受皇帝训斥。 “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革员个人何足道哉,革员只怕殿下……” “你昨日才在我面前慷慨陈词,怎么,事到临头,你反而想退缩?” 童道跪伏于地,重重磕下一头。 “革员替漠州府百姓,谢二皇子活命之恩!” “起来吧!还轮不到你代表百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另外,你现在已经不是革员了,你现在是漠州知府,把自称改了。” “下官遵命!” “去,把官印文书和官服领了,然后去司农寺开官仓,放赈。” 童道呆住了。 他没想到二皇子竟然上来就玩这么大。 “殿下,依大季律,开司农寺官仓可是需要有朝廷文书的。” 方景凌的声音平淡无波,“我的皇命令旗就是文书。 屈长风。” 屈长风应声走进屋内,“卑职在!” “等童大人换好了衣服,你便带些精兵,护送童大人去司农寺。 另外,由此时起,你暂归童大人调遣。 为童大人办差期间,若遇阻拦,上至藩臬二司,下至州县府道大小官吏,经劝说无果,准你就地正法。 放开手脚去做,不要怕得罪人。 天塌下来,本皇子给你们顶着!” “卑职遵命!” “童大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屈长风单膝跪地,“殿下放心,卑职纵万死亦必护童大人周全!” 听着屈长风情真意切的话语,童道朝屈长风一礼。 “童某得与屈大人为伍,深感荣幸。” “童大人之清名,屈长风早有耳闻,今日能为童大人效命,屈长风幸甚。 请童大人掌印更衣。” 童道和屈长风刚离开,岳时忠便走了进来。 “殿下,赵见带到!” 虽然已经猜到二皇子必然已知晓岑嫣被抓另有内情,可当听到赵见这个名字时,郑清泉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带进来。” “是! 带进来!” 随着岳时忠嘹亮的嗓音响起,赵见被两名官兵带了进来。 当看到站在一边的郑清泉时,赵见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变成了十四上十六下。 看了一脸惊诧的赵见一眼,方景凌明知故问道:“你们认识?” 赵见一惊,“不,不认识…… 草民赵见,参见二皇子。” 方景凌没有理会赵见,问郑清泉,“郑大人,他说不认识你,那你认识他吗?” 郑清泉略一沉吟,“下官知道此人……此人是赵县令的亲戚。” 来见二皇子之前,郑清泉原本已做出了决定。 为了夫人和儿子,郑清泉愿意牺牲自己。 可见了二皇子后,二皇子并没有如郑清泉想的一样,一见面就想置他于死地,只是跟他要了官印文书和官服。 郑清泉心里再次涌起了求生的欲望。 能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方景凌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还是岑嫣以自身换出来的赵大户,对吧?” 第69章 风起(五):设计 方景凌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愤怒,不满等情绪。 可做贼心虚的赵见,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皇子到达漠州城的当天,就找了被岑嫣救下的人问话。 因为害怕,赵见让管家顶替了自己,和妻子仆从一起去见了二皇子。 管家和妻子仆从等人回来后,也没跟自己说过有什么不对。 慢慢的,赵见心底的不安也就消散了,开始安心地展望未来。 可谁知道,今天就被带到了二皇子面前。 该不会是事情已经暴露了吧? 想到这,赵见偷眼瞄了下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郑清泉。 郑清泉不去看赵见,缓慢地回答了方景凌的问题。 “回殿下,是他。” “上回问话的时候,怎么没他?”方景凌问。 “听说是因为赵见身体不适,所以才没跟其他人一起来接受问话。” 郑清泉不知道方景凌具体掌握了多少情况,选择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方景凌点点头,似是认可了郑清泉的解释,随手拿起一份奏报看了起来。 郑清泉和赵见都大感意外。 就这样就糊弄过去了? 半炷香时间过去,方景凌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让郑清泉或赵见离开的意思。 见方景凌不说话,郑清泉也干脆不说话。 上次和赵仕途来试探口风,二皇子也是这般突然就不说话。 郑清泉能猜到,二皇子这是在给他们压力。 郑清泉还能沉得住气,可赵见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 赵见只觉得气氛十分压抑,让他十分不舒服。 加上做贼心虚,赵见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最终赵见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二皇子,还有什么要问小民的吗? 如果没有,小民可否先行告退? 小民家中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 方景凌没有理会赵见,抬头朝向门外,“岳时忠。” 岳时忠应声而入,“末将在!” “去行辕的马车安排好了吗?” “回殿下,已备妥,是否现在就去请华小姐。” “我亲自去邀请。” 临出门,方景凌回头看郑清泉,“郑大人。” “卑职在,殿下有何吩咐?” “问话的事就有劳郑大人了。” 郑清泉一愣,“殿下要卑职问什么?” 方景凌不再理会郑清泉,转身出门,郑清泉走上两步,一名佩剑武将挡住了郑清泉的去路。 郑清泉认出了武将,原地一礼:“殿下……周牧将军,下官对殿下的话不甚明了,想再向殿下请示。” 周牧没有回应,身如松柏,一动不动。 郑清泉无奈,只好退回房内。 赵见惊疑不定地看着郑清泉,“知府大人,你……” 郑清泉没好气地看了赵见一眼。 你什么你,没看出是二皇子故意挑拨吗? 翻了个白眼,郑清泉的目光突然瞄到了桌案的奏报。 那是方景凌刚刚在看的奏报。 郑清泉心头一动,装作不经意地转头,见周牧已退出了房外,郑清泉清了清嗓子。 “赵见啊……二皇子让我问你话……” 边说着,郑清泉走到了桌案旁。 看清了奏报里的内容,郑清泉心头猛然一跳。 奏报上汇报的,是郑清泉的夫人和儿子昨日的行踪。 郑清泉感觉头脑有些发晕。 “知府大人,该问的不是都问过了吗?” 说着,赵见来到了郑清泉身旁,压低了声音,“郑大人,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话未说完,赵见就看到郑清泉看自己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房门外,贺狩问周牧,“直接把两人抓起来,一轮大刑过后,什么都招了,干嘛这么费劲?” “殿下自有计较,你我遵命就是,不必多问。” “是。” 平水县,县衙门。 洪忠脸色阴沉。 本想讨好华素,没想到却花钱买了颗毒人参,差点把命都丢了。 这口气,洪忠如何咽的下? 一回到平水县,洪忠便将手下弟兄和100官兵都派了出去,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搜寻卖他毒人参的采参人。 忙活了个把时辰,一名官兵告诉洪忠,那采参人昨晚就出了城。 洪忠气得当场破口大骂,并派出手下衙役出城寻找。 无能狂怒了好一会,洪忠才慢慢冷静下来。 很明显,那采参人是早有预谋,想借他的手毒害华素。 既然是早有预谋,自然早就想好了退路。 派出城寻找的衙役,多半会无功而返。 捉不到采参人就没有人证,虽然有人跟采参人交流过,可那也不能完全证明他的清白。 听段沐脂话语的意思,华素应该没有上当。 可出了送毒参的事,多少会影响华素对他的信任。 二皇子已被刺杀事件激怒,正四处找人出气。 如果这时候失去华素的信任…… 洪忠不敢再想。 要做些什么,才能够消除毒人参事件的影响呢? 突然,洪忠脑海里浮现出付诚早上跟他说过的话。 “烦洪班头转告赵县令,殿下明日去平水县衙提审那送信的人。” 洪忠有了主意,大步朝大牢走去。 平水县,流民聚集处。 柴泫打开门,王媒婆怯怯地走了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真放我走?” “走吧。” 听到柴泫的回答,王媒婆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 “等一下。”柴泫的声音传来。 王媒婆停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柴泫。 “不是说放我走吗?” 看着王媒婆战战棘棘的模样,柴泫笑了,“不用紧张,说放你走肯定就放你走,只是有件事要跟你确认下。” “什么事啊?” “关于刺客是北戎国人的事,你听说了吧?” 王媒婆点头,随后又摇头,“大人你放心,老身已经受到教训了,老身绝不会出去乱说……” 柴泫摇头:“不,你回去以后要到处跟人说。” 王媒婆瞬间变成苦瓜脸,“大人啊,老身真的知道错了,老身再也不敢造谣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在试探你,你听到的消息也不是造谣。 听着,回去以后,发挥你的特长,将刺客是北戎国人的这事,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说到这,柴泫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王媒婆,“记住,二皇子知道刺客是北戎国人后很生气…… 另外,有小道消息…… 二皇子可能会命令杨在明进攻北戎……” 第70章 风起(六):锣响 “四小姐,你是没看到,那个洪忠吓得脸都白了。 周贤良大人却一脸坚定地说:‘二皇子有令,凡意图对华小姐不利者,不问缘由,就地正法!’”丫鬟表情夸张。 “对了四小姐,你什么时候派人传的话啊,奴婢都没发现……” 华素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这个二皇子…… 一边对自己关怀备至…… 一边又接着利用自己…… 也不知道他那些无意间的真情流露,是不是在演戏。 “二皇子到。” 华素一愣,随后再次笑了。 这人,有时还真不经念叨。 “华素见过殿下。” “免礼。 昨晚跟你约好了,今天去行辕看看,你现在方便了吗?” “华素随时可以出发,请殿下带路吧。” 马车内,华素和丫鬟相邻而坐。 方景凌骑马伴着马车,时不时便开口吩咐车夫,让车夫慢些赶路。 丫鬟听得一脸感动,“殿下对四小姐真好,担心四小姐颠簸,特意吩咐马车慢些走。” 华素不置可否。 她知道方景凌是在等人,所以才故意放慢赶路的步伐。 见华素兴致缺缺,丫鬟决定换个话题:“四小姐,你今晚是要邀请殿下听戏吗? 奴婢刚遇到了红儿,她说受四小姐吩咐,去请漠州城的名伶。” “嗯。”华素轻轻应了一声,“我有些乏了,想养养神。” “奴婢多嘴。” 在方景凌的特意叮嘱下,到达行辕时已是下午时分。 利落地跳下马背,方景凌来到马车旁。 此时华素正好掀开帘布,见到方景凌,华素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 方景凌伸出双手,“我扶你。” 略一犹豫,华素伸手搭上了方景凌的双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练武的人气血运行得好,方景凌感觉华素的双手温温的,且十分柔软、滑嫩。 表面上不动声色,方景凌心底却已升起了一阵酥麻的感觉,转瞬便传遍全身。 这是方景凌第一次,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主动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女性发生身体接触。 “谢殿下。” 华素轻盈的落了地。 “不客气。” 方景凌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华素的双手。 四周以付诚、谭元和岳时忠为首的上百将士,此时都非常有默契地避开方景凌和华素,看向不同的方向,仿佛前面有什么十分有趣的事物一般。 方景凌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 这群手下也真是的…… 不就扶华素下个马车,干嘛搞得好像自己在偷情一样。 方景凌偷瞄华素,华素依旧一脸波澜不惊,只是那俏丽的小脸却泛出了一阵红晕。 那红晕如同晕开的颜料,转瞬便染红了华素柔颈。 方景凌看得不由一呆。 “殿下不进去吗?” “啊? 进。 请。” 百寿园门口,刘越和曹包骑着高头大马,领着数百官兵而来。 有刘越手下的精兵在身后,曹包底气十足。 “麻烦通禀一声,都指挥使刘越,按察副使曹包,求见二皇子。” “你们来晚了,二皇子和华素小姐去了行辕。 要见二皇子,请去行辕吧。” 曹包一脸纳闷。 不是说付诚已经把兵都调来了百寿园吗? 怎么这会又跑去行辕了? “都指挥使,你看?” 刘越冷哼一声,“旧爱还在难中,却只顾和新欢寻欢作乐,这个二皇子,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你们,来一个,带我们去行辕。” “是。”一名身穿甲衣的官兵应声而出。“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曹包暗暗稀奇。 他认得这名官兵,是屈长风手下的一名什长。 不是听说屈长风和手下最近硬得很吗? 怎么这么顺从? 就在曹包疑惑的时候,什长已骑上马赶到了前方带路。 曹包疑惑更重了。 连马都备好了,看起来像是专门在等着给自己等人带路。 想到这,曹包纵马来到刘越身旁,将疑惑与刘越说了。 “曹副使多虑了。 他们这些臬司的兵,见到本都指挥使,一向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并不奇怪。” 刘越脸上浮现出几分讥讽神情,“这几日老听人称赞二皇子治军如何了得,军纪如何严明…… 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也就站岗的时候身板稍微挺直了些,见到我这个都指挥使,还是一样乖巧顺从。” “那是,那是。”曹包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只得随声附和。 “走吧,早点去把吴英才接回来,也好安了罗文龙他们的心。” 行辕中军帐外,方景凌和华素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着围棋和围棋棋盘。 华素看了看立在桌旁的令旗,问方景凌:“殿下,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命令旗?” 方景凌点头:“对。看起来很普通吧?” “殿下说笑了。 华素虽薄识寡见,这皇命令旗的来历也还是知道的。” 方景凌看着细细观瞧皇命令旗的华素,突然开口:“一会可能会有一些客人来。” 华素依旧观看着令旗,丝毫不感觉惊讶。 “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吗?” 方景凌笑了。 这女人…… 果然都猜到了。 “华素。” “嗯?”华素回头看方景凌。 方景凌真诚地看着华素,“对不起。” 华素一怔,愣住了。 她没想到方景凌会突然向她道歉。 “殿下何出此言?” “你懂的。” 看着方景凌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华素突然起了一丝玩兴。 “恕华素愚钝。” 方景凌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跪下给你磕一个吧。” 华素又是一愣。 将华素的反应看在眼里,方景凌起身,作势要跪。 华素吓了一跳,忙俯身阻拦。 方景凌笑了,坐了回去。 华素白了方景凌一眼。 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 “殿下还懂棋?” “不懂。 听付诚说你下棋挺厉害的,就让人摆上了。” 方景凌会下围棋,只是棋艺很一般。 华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免在华素面前丢脸,方景凌干脆自称不会。 华素笑了,“殿下不会下棋,摆来干嘛,总不能干看吧。” 方景凌也笑了,“我可以学。” “华素可教得不好。” “没事,我学得也不好。” “殿下不是还有客人吗?” “还有时间。” 华素不再多说,开始给方景凌讲解起围棋的规则来。 方景凌看着华素,也不知道有没在听。 华素也不介意,缓慢又有条不紊的讲解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又突然停住。 华素停止讲解,方景凌回头看去,只见谭元一脸犹豫地站在不远处。 “谁来了?” “洪忠。” “带进来吧。” “是。” “谭元。” “殿下还有何吩咐?” “一会好好表现。” “殿下放心。” 第71章 风起(七):开戏——上半场 谭元来汇报的时候是一个人,再次回来时,身边已多了付诚和洪忠。 见到方景凌跟华素在一起,洪忠眼中浮现出一丝犹豫,狠了狠心,洪忠上前就行了个大礼。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人都杀了…… 拼了! “殿下,华四小姐,小的有罪。” 方景凌眉头皱起:“发生了何事?” 洪忠先低头砰砰磕了两下,在额头传来的疼痛下,强行挤出了眼泪。 “小的今晨听付侯爷说,殿下明日要审问那送信的密探…… 因为怕那密探身上藏有利器,到时会对殿下不利,所以小的便想着先去检查检查…… 谁知……” 看了低着头的洪忠一眼,方景凌露出个无声的冷笑,语气却颇为着急。 “那密探袭击你了?” “殿下英明,正是如此,那密探口中含了碎掉的瓷片。 小的刚靠近,那密探吐出口里的瓷片,咬在牙上狠狠地朝小的眼睛戳来。” 谭元听不下去了,“你只是个班头,那密探干嘛要袭击你?” “许是那密探神志不太清醒,将洪班头误认成殿下了吧。”付诚说道。 “付侯爷说得是,小的也是这么想的。” 谭元一脸不满,“你这么想不代表就是事实……” 付诚打断谭元:“谭元,你先让洪班头说下去。” 谭元一脸不情愿,“好。你继续说。” “那密探突然袭击小的,好在小的躲闪得快,这才没被划伤眼睛,只被划伤了脸……” 说着,洪忠抬起头伸手就要去揭贴在脸上的膏药贴。 方景凌的声音传来,“你想做什么?” 洪忠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殿下,小的想让大家看看伤口,免得有人怀疑小的扯谎。” 方景凌一脸不满:“放肆,你就不怕惊吓了华素?” 华素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 演得还挺投入。 谭元的嘴角抽了抽。 遇刺那夜,他和付诚等人可是亲眼看到三名刺客横尸华素房间的。 华素会被一道小小的伤口吓到? 反正谭元是不信。 察觉到谭元的表情变化,付诚无声的碰了碰谭元。 干什么? 严肃点。 演戏呢。 谭元看向洪忠,又恢复了一脸不满的神情。 见谭元恢复了面部管理,付诚看了洪忠一眼。 只见洪忠僵在了原地,此时他的右手已捻起了药膏的一角。 听了方景凌的话,一时间揭又不敢揭,待要放下手,又似有些不甘。 付诚突然有些可怜洪忠。 殿下是懂怎么折磨人的。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自己来了一下,结果殿下看都不看。 付诚可以想象,洪忠此时一定郁闷的要死,搞不好已经在心里吐槽:要是早知道二皇子不看,他洪忠又何必自残?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传来,“把你脸上的伤藏好,额头也遮起来,别吓着华素。” 方景凌再次开口,洪忠再不情愿也只得遵命。 右手松开膏药贴,拉起袖口,挡住了淤青的额头。 方景凌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说下去。” “是。 小的陡然被划了一下,一时情急,便……” 付诚再次无声地撞了谭元一下,谭元向洪忠走近一步,一脸关切的追问。 “便怎样?” 洪忠不敢看谭元,“小的一时失手,不小心便把那密探捅死了。” 谭元大怒,“说什么不小心,分明是你有意杀害密探! 你想巴结华小姐,害怕密探透露岑嫣小姐的消息,便杀害了密探,是不是?” 被谭元一口说破,洪忠心头不由猛地一跳,将头彻底伏到了地上。 “殿下明鉴,确实是小的一时失手错杀了密探,与华四小姐无关……” 话没说完,洪忠就听到了谭元一声暴喝,“你还狡辩,看打!”随后是一声大响。 洪忠大吃一惊。 这谭元可是个猛将,要是他一时冲动,自己只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洪忠下意识地便抬起了头。 洪忠看到,就在他前方,谭元狠狠砸下的一拳,被付诚拦住了。 “谭元,你冷静点。” “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救岑嫣小姐吗? 这密探事关重大,就这么让洪忠给杀了,你叫我怎么冷静? 付诚,你快闪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谭元……”付诚一边喊一边去拨谭元的右拳。 谭元大怒,一拳便砸向了付诚。 “砰” 一声闷响。 付诚似是没有提防,被谭元一拳砸得脑袋后仰,连退几步。 数息后,付诚用手捂脸,似是受到了重创,话也说不出来,只“噫噫呜呜”的叫唤。 方景凌生气的声音响起。 “放肆!谁准你在这里撒野的?” 谭元看向方景凌,“殿下,岑嫣小姐与殿下青梅竹马,如今有了华素小姐,你就忘了岑嫣小姐了吗?” 方景凌大怒:“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来人!” 王离、方泰应声而来,“末将在!” “将谭元拿下,锁进牢帐!” “遵命!” “殿下,谭元不服!谭元不服……” 谭元的声音渐渐远去,方景凌看向付诚:“伤得重吗?” 付诚依旧“噫噫呜呜”。 方景凌无奈地叹了口气,“谭元这个牛脾气…… 付诚你放心,这次我绝不轻饶他。” 付诚右手捂脸,连连点头。 “来人,送付将军去看伤。” 周贤良应声而来,“属下遵命,付将军请。” 周贤良刚领着付诚离开,方景凌就看到尚兴在远处朝自己打着手势。 方景凌会意,看向洪忠,“听说你早上给华素送了毒参?” 洪忠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 方景凌脸色阴沉,“来人!” “在!”两名膀大腰圆的刀斧手应声而入。 洪忠肝胆俱裂,手脚并用地爬到华素身前,“华四小姐,小的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华素看了方景凌一眼,缓缓开口:“殿下,毒参之事颇为蹊跷。 为免错杀无辜,还请殿下暂息盛怒。” 方景凌点头,“看在华素替你求情的份上,暂且饶你。” “谢华四小姐! 谢殿下!”洪忠连连磕头。 “你先回去,把那个密探的随身物品细细检查,有什么线索,第一时间报来。” “小的明白。” 出了行辕,心有余悸的洪忠急急往回赶。 路上,洪忠与大队人马擦身而过。 回头看了看兵马打出的旗帜,洪忠惊疑出声:“这是…… 都司的兵马?” 第72章 风起(八):开戏——下半场 看着洪忠消失在视线中,方景凌将华素适才放下的棋盒递向华素。 “华老师,请继续上课。” 华素接过棋盒,边继续推演残局边说道:“殿下的另一位客人应该也快到了吧。” “嗯,刚刚尚兴打手势你应该也看到了。” “殿下今天倒是实诚。” “面对你,想瞒也瞒不住。” 华素不接话,继续为方景凌讲解残局。 行辕外。 刘越和曹包在什长的带领下走过行辕外的烽火台。 突然,烽遂堡响起了一阵威武的军号。 片刻后,行辕外的几个烽遂堡都升起了旌旗,吹响了号角。 曹包脸色大变,他虽当了多年副使,领了多年兵,可如此阵势却从未见过。 刘越也有些被吓到了,但碍于曹包就在面前,刘越摆出一副镇定模样。 见刘越如此淡定,曹包不由有些惭愧:“下官在省里从未听过如此号角声,倒是让指挥使见笑了。” 刘越露出个笑容,“这号角声确也威武…… 比起我军中的军鼓,也不遑多让。” 听到刘越如此说,曹包开口便又是一通恭维。 毕竟是吴英才手下的得力干将,办事能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拍马屁的功夫确实了得。 一通吹捧下来,直听着刘越心情舒畅,眉开眼笑,昂首跨马,便朝着行辕大门而去。 就在刘越等人距离行辕还有约100步距离时,行辕中突然有三将领兵拍马而出。 很快便来到了刘越等人面前,拦住了刘越等人的去路。 三将各骑一匹高头大马,浑身盔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 刘越暗暗心惊。 这三名将领身上的杀气如有实质,必是多年浴血拼杀出来的猛将。 又看了看三将身后。 旌旗齐整,队列分明。 虽只有一百余众,但声势比起己方数百人,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凌军的将士果然不凡。”刘越由衷感叹。 曹包小声给刘越介绍。 “刘大人,这三名将军是二皇子的部属。 至于他们身后的那些官兵,则是柴泫的手下。” 刘越脸色微变。 柴泫的队伍刘越见过,虽不记得长相,但刘越对柴泫军的懒散和毫无军纪、尊卑不分却是记忆犹新。 再看眼前这一百余众,跟印象中那支柴泫军哪有半点相似。 “你没看错吧,那些人当真是柴泫手下的官兵?” 曹包指了指三将身后,:“那几个,还有这位给我们带路的什长,我们一起喝过好几次酒,不会看错。” 刘越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带军队的人,知道治军有多不容易。 二皇子来此地还不足一月,便能将军纪散漫的柴泫军练成这个样子,当真是匪夷所思。 这一刻,刘越对那句“二皇子长于治军练兵”的评价有了深深的认同感。 就在刘越暗暗感叹的时候,居中的岳时忠长枪一指刘越。 “来将通名!” 威武嘹亮的声音传遍全军,刘越、曹包以及手下一众官兵都是脸色微变。 好威武的虎豹之声。 刘越朝曹包道:“去,将本都的身份告知那位将军。” 曹包应了一声,拍马上前。 “岳时忠将军,我是吴臬台手下的副使,在接驾的时候我们见过……” “我记得你,你是曹副使。” “对对对,岳将军好记性。” “那是何人。” “那位是我们泉东省的都指挥使,刘越刘大人。” “二位带着数百兵马,来此何干?” “刘大人说二皇子来此地多日,不曾拜会,特来拜见二皇子。” “为何带兵马来?” “刘大人听闻了百寿园遇刺一事,带上兵马以防万一。” 岳时忠先后和王离方泰对视一眼,随后问刘越:“指挥使要见殿下?” 刘越拍马上前:“对,劳烦将军带路。” “殿下正与华素小姐议事,大队人马不得靠近。 刘指挥使若想见殿下,请独自前往。” 刘越沉默,曹包开口打圆场:“刘指挥使和兄弟们远道而来,漠州府这天又干…… 岳将军你看,是否可以让兄弟们进行辕歇歇脚,喂喂马?” 岳时忠一正脸色,高声说道:“殿下正与华素小姐议事,大队人马不得靠近! 刘指挥使若想见殿下,请独自跟我来。 如果一个人害怕,那就请回吧!” 岳时忠声音洪亮,两边的官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岳时忠当着这么多人挤兑他,摆明是想让他下不来台…… 刘越冷笑一声,“本都是泉东都指挥使,掌一省军政,二皇子虽是镇北大将军,本都又何惧之有?” 岳时忠扬了扬手,身后官兵立时分退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 岳时忠朝刘越做了个请的手势,“刘指挥使是我大季的都指挥使。 见的是我大季的镇北大将军,当今二皇子,刘指挥使如无过错,自然不需害怕。 请!” 话音落下,岳时忠拍马在前方领路,刘越看了曹包一眼,眼神中颇有嘱咐之意。 曹包点点头,心下却大感为难。 刘越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自己在这里照应。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便带兵马去救他。 可是看王离和方泰的阵势,一旦自己有所动作,恐怕立时便会有一场厮杀。 柴泫的手下虽然军容整齐,可毕竟久不训练,若真打起来,未必是都指挥使手下精兵的对手。 但是王离和方泰是季凌军的猛将,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必然会先砍了自己这个指挥。 而且一旦双方动了手,二皇子身份尊贵,自己这方搞不好就会被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 可自己又不能不管刘越。 md! 该死的罗文龙和手下就知道呆在衙门里等消息,偏偏让自己作难。 事是他们惹出来的,屁股却要自己擦。 还有自己那傻帽上司吴英才…… 你说你没事去招惹二皇子干嘛? 现在好了,被二皇子抓起来了,还得自己和弟兄们来救。 看二皇子安排下的这阵势,搞不好刘越都得搭里面…… 在心里将罗文龙和吴英才骂了一通,曹包开始在心里祈祷起来。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第73章 风起(九):一唱一和 刘越来回踱着步,心情越来越烦躁。 大半个时辰前,岳时忠将他领到了这行辕大门口,说让人进去通报,随后便将他晾在了这里。 如今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二皇子依然丝毫没有召见的意思。 刘越不耐烦地冲小兵嚷道:“你们通报要这么久吗?” “岳时忠将军正在通报,请大人稍等。” md,又是这句话。 从刚刚到现在,这句话刘越已经听了五六回了。 走近拒马,刘越踮脚往里看了看。 依稀能看到在中军帐前有三个人。 为了看得更清楚,刘越翻身上马,随后拍马来到拒马前。 这次他看清楚了,中军帐前的令旗下,一男一女正坐着对弈。 男人正是二皇子,边下棋,脸上时不时还露出宠溺的笑容。 而站在二皇子身旁的,是岳时忠,此时岳时忠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着回话。 刘越的火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手提马鞭一指看门的小兵。 “你,马上再去通报,就说泉东省都指挥使刘越,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请二皇子即刻出来相见。” 见刘越脸色难看,小兵只得入内通报。 小跑到方景凌身前,小兵报告道:“殿下,刘指挥使已经很不耐烦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发火。” 方景凌正眼都没看小兵,口中的话语却是说给小兵听的。 “你去告诉他,本皇子正跟华素下棋,大概还要一个多时辰,让他先等着。 语气可以嚣张点,尽量激怒他。” “是,殿下!” 应了一声,小兵快速跑回行辕大门,随后对着刘越神情嚣张地说道:“刘大人,殿下说了,他正跟华小姐下棋,还得个把时辰,你且在这里候着。” “本都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还让本都再等一个时辰?” “刘大人,二皇子就是这么交代的,请刘大人先等着吧。” 刘越极力控制情绪,“就算让本都等,也该让本都进营帐里等吧,二皇子总不能连口水都不让本都喝吧? “殿下说了,就让大人在门口等着。”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曾来过泉东,这两位皇子都封了郡王,两位郡王见了本都都客客气气地以礼相待,唯独二皇子如此傲慢。” “大皇子是大皇子,三皇子是三皇子,二皇子是二皇子。 二皇子说了,让大人就在这等着。” “你去告诉二皇子,本都有要事。” “二皇子说了,他正跟华素下棋,大人有天大的要事也得在这等着。” 眼见小兵神情傲慢,态度嚣张,刘越的怒火再难忍耐,举起手中马鞭就抽向小兵。 小兵挨了两鞭子,痛呼两声,躲了开去,正好让出了两桩拒马间的位置。 刘越见状,一拍胯下马匹,纵马冲了进去。 “刘大人回来,行辕之中不得跑马!”小兵见刘越骑马冲了进去,连忙追赶。 刘越充耳不闻,拍马奔向着方景凌。 很快,刘越骑马来到了方景凌身前数米处,岳时忠挺身拦阻,刘越一拽缰绳,止住了马匹,随后翻身下马。 “下官泉东省都指挥使刘越,见过二皇子。” 方景凌看了一眼刘越,冷笑着问岳时忠,“中军跑马,该当何罪?” 刘越一怔,正准备说话,岳时忠严肃的声音已先响起。 “回殿下,刘越无有特命,中军跑马,属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 刘越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惊又怒,“二皇子,你故意慢待,就是为了激怒下官,好让下官触犯军法,下官何处得罪二皇子?” 方景凌站起身,也不回应刘越,继续问岳时忠,“按十七禁令五十四斩,轻军者该当如何?” “回殿下!当斩!” 方景凌看了看皇命令旗,将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盒,“既有军法在上,不得不按律行事,砍了吧。” “末将领命!来人!” 四名刀斧手应声而来,刘越强作镇定,“谁敢?! 我乃泉东都指挥使,三司之一,二品大员。” 方景凌摸了摸皇命令旗,“知道这是什么吗?” 刘越看向令旗,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没等刘越回答,方景凌的声音再次响起,“岳时忠。” “末将在!” “告诉他,这是什么。” “末将遵命!此乃皇命令旗!” “给他说说皇命令旗的来历。” “末将遵命! 天顺二十一年,二皇子初掌大将军印。 陛下命人制王命令旗赐予二皇子,重其帅权。 天顺二十二年,季北大捷。 陛下赐军名季凌,并亲往犒赏。 期间,随陛下多年的宝马冲入军营,触犯二皇子禁令。 为明军纪,陛下亲手断宝马于王命令旗之下。 随后,陛下以马血于王命令旗上御书皇命二字,至此王命令旗改名皇命令旗。 陛下曾有圣谕: 皇命令旗, 如朕亲临; 先斩后奏, 有法无情!” 刘越脸色剧变,“殿下,我刘越未曾得罪过殿下,殿下何故要致我于死地?” 方景凌看了刘越一眼,高声呼唤道:“尚兴何在?” 尚兴飞奔而来,“属下在!” “给刘大人说说他这两日的行踪。” “属下遵命!” 尚兴转身面向刘越,高声说出了刘越这两日的行踪。 刘越越听越心惊。 没想到自己这两日的一举一动,竟然早在二皇子监视之中。 那么对于自己的来意,二皇子也必然知晓。 方景凌的声音冷冷传来,“按大季律法,三司各司其职,互不统属,理应互为监督,共同为朝廷效命,恩养一方百姓。 可如今,三司相互勾连,亢泄一气,置百姓生计于不顾……” 刘越面色有些发白:“即便下官有罪,也理应交上级衙门发落,殿下无权……” 话未说完,方景凌已开口打断,“刘大人说得对,所以我才以军法杀你。” 说着,方景凌一抬手。 四名刀斧手上前就要按住刘越,刘越大急反抗,打翻了四名刀斧手。 方景凌递了个眼神,岳时忠意会,随即出手。 只两回合,岳时忠便擒住了刘越。 刘越疯狂挣扎,“二皇子,你不能杀我,我是三皇子的人,我还是朝廷委任的都指挥使……” 方景凌正要反驳刘越,华素突然站起身,清冷的女声随即响起。 “刘大人放心,刘大人身为朝廷钦命的一方要员…… 他日陛下知晓此事后,定然会给刘大人家属一个交代,绝不会让刘大人死得不明不白。 最不济,也会对殿下有一番申饬。 刘大人绝不会白死。 且三皇子仁厚,定不薄待刘大人,刘大人去后,三皇子必会将刘大人风光大葬……” 第74章 云涌(一):杀心初显 !!!!!! 听完华素的话,刘越浑身如遭雷击。 这位华家四小姐说得没错,就算二皇子杀了自己,最多也不过受陛下一番责罚。 不,责罚很可能都不会有。 二皇子是唯一嫡子,北方也需要二皇子…… 陛下说不定真就罚酒三杯的申饬几句也就过去了。 而且不久前还发生了刺杀事件,如果二皇子把刺杀的脏水往自己头上泼…… 那二皇子不但不会受到申饬,陛下不夷自己三族都算开了天恩。 如果是之前,刘越不会有这个担心。 即便他对二皇子并算不上了解,也知道二皇子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可现在,刘越觉得,眼前的这位二皇子能做得出来。 而如果二皇子真这么做,罗文龙等人肯定也乐得顺水推舟。 如果杀了自己,就能给二皇子一个交代,让刺杀事件就此过去,那罗文龙等人求之不得。 “殿下,且慢,容刘越申数言再死!” 方景凌“你还有何话说?”方景凌问。 “殿下,我确实是见了罗文龙大人,可这是受罗大人邀请,并不是殿下方才所说的勾连。 我与罗大人虽都是三皇子举荐,但私下里素无私交。 下官身为都司,只管军政。 于殿下方才所提民生之事,确无瓜葛,请殿下明察。” 华素看向方景凌,“殿下,刘大人言语真挚,不似有假。 岑嫣还在难中,粮价高涨亦需解决,还有刺杀一事要调查,此时正是用人之际……” 说到这,华素朝方景凌一礼,“华素斗胆,请殿下网开一面,暂且饶恕刘大人。” 听到华素为自己求情,刘越顿时萌生出强烈的求生欲。 “殿下,下官管理泉东都司多年,对泉东的情况了如指掌,在军中也颇具威望,定能为殿下分忧。” 方景凌脸上露出为难神色,“可军法如山……” 华素继续劝说:“刘大人并非季凌军所部,不了解季凌军军法,正所谓不知者不怪罪,还请殿下从轻发落,容刘大人戴罪立功。” 眼见华素递了台阶,方景凌就坡下驴,“岳时忠!” “末将在!” “刘指挥使虽触犯禁令,但念他不熟我军军纪,今日且斩马相替,容他戴罪立功。” “遵命!” 岳时忠一挥手,一旁跑过来一队官兵,上前按翻刘越战马。 岳时忠接过刀斧手的大刀,亲手斩杀了刘越的战马。 战马传出凄厉的哀鸣,方景凌颇有些不适应,转头盯着刘越。 看着方景凌的动作,华素眼中划过一丝意外。 见方景凌看自己,刘越低头下跪,“刘越谢殿下不杀之恩。” “华素替你求情,看她面上,本皇子准你戴罪立功。” “谢殿下!谢华小姐!” “好。 岳时忠!” “末将在!” “你与王离、方泰、周牧、贺狩……”方景凌一口气念出二十余名将领的名字,“与刘大人回都指挥司…… 随后带领都指挥司兵马,即刻封锁平水关到月国风门关各交通要道。” “末将领命。” 方景凌弯腰,从座位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榜文,“岳时忠,本皇子现将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榜文交于你手。 令你监督刘越,刘越如能戴罪立功,便许其将功折罪; 如不能,你便凭此榜文,将其明正典型,以明军纪!” “末将遵命!” 刘越俯身于地,“愿为二皇子效命!” 此刻刘越已然明白,今日的一切都是二皇子的算计。 如今看来,二皇子先前的表现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难怪罗文龙等人一脸愁容。 也就自己还傻傻的,觉得二皇子不难对付。 想到这,刘越对罗文龙等人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 司农寺门口。 童道有些惊讶地看向屈长风,“你说二皇子不让动洪忠?” 屈长风点头,“二皇子确实特意交代卑职,请童大人暂勿动洪忠。” 童道眉头皱起。 洪忠在平水县作威作福多年,童道在平水县当县令的时候,曾因此重谴过洪忠。 在那之后,洪忠收敛了不少。 童道本以为洪忠能就此改过,没想到他刚被革职,换了赵仕途上台,洪忠立时便暴露本性,不但不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危害百姓。 对如此无药可救之人,童道本准备痛下狠手,将洪忠与赵仕途一起法办。 沉吟片刻,童道开口说道:“童某暂代知府,手下各县难免有人不服。 童某之意,将洪忠连同赵仕途一并法办,也好杀鸡儆猴。” 屈长风一笑,“童大人的顾虑殿下早已考虑到了…… 殿下让卑职转告童大人,有吴英才的前车之鉴,加上殿下昨夜的誓师之举,他料各县县令绝不敢对抗大人。” 童道愣住了。 童道昨夜曾亲身经历了那场誓师,二皇子言辞愤慨,反应激烈。 直到刚刚,童道都还以为二皇子是被刺杀事件彻底激怒。 在怒气冲犯之下,这才不管不顾的大动干戈。 如今听屈长风这么一说,童道这才反应过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二皇子有意为之? 能够做出这样的算计,说明二皇子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也说明二皇子已充分考虑过所有后果。 在这种情形下,二皇子还愿意顶着天威震怒的风险,为一方百姓出头。 如此胸怀气度,怎不叫人佩服。 童道面朝苍天,“殿下能以民为本,又有如此手段,实是我泉东百姓之福,我大季之福。” 屈长风深以为然。 “童大人,殿下还说了,司农寺的官粮盘点清楚后,可先不动用。” 童道又是一愣,“殿下这又是何意?” “殿下说,诸县县衙粮食不足,可先让洪忠洪大人出面借粮……” 童道突然明白了。 方景凌不是不让他动洪忠,而是想先将洪忠“养肥”了。 洪忠在平水县作威作福多年,平水县百姓对洪忠早已深恶痛绝。 可这,不过是一县的怨愤。 方景凌要的,是整个漠州府的怨愤。 让洪忠去找漠州府下辖各县大户借粮,洪忠必然会因此得罪漠州府下辖各县一众大户。 大户们利益受损,一时又无可奈何,必然会对洪忠生出诸多怨言。 各县之间口耳相传,在极短的时间内,洪忠的恶名便会传遍漠州府诸县。 到那时,再由他童道出面,将洪忠明正典型,漠州府百姓必然觉得大快人心。 如此一来,他童道在各县必然威望大盛。 好狠的算计! 正在心下感叹,屈长风已从怀中摸出一叠文书递向童道。 童道接过,粗略扫了几眼。 一时间,童道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叠文书里,不但有洪福家人状告洪忠将洪福私刑至死的状纸; 还有洪忠手下作证的供词。 第75章 云涌(二):以毒攻毒 漠州府知府衙门。 大堂上,各县县令站成一排。 当看到穿着知府官服的童道,在屈长风的护卫下出现时,众县令都是一愣。 赵仕途更是瞪大了双眼,“童、童道?” 话刚出口,屈长风的呵斥声便传了过来,“大胆!称官诲!” 赵仕途赔个笑脸,“屈大人,漠州知府不是郑大人吗?” 屈长风向前两步,将二皇子委任童道暂代漠州知府的事说了。 各县县令都是一惊,赵仕途的脸色尤为难看。 在赵仕途之前,童道曾是平水县县令,因为冲犯了三皇子,所以被泉东省藩臬二司记恨。 藩臬二司伙同知府郑清泉,栽赃构陷了童道,这才将童道革了职,让赵仕途当上了平水县令。 刚上任的时候,为了向上面的各位大人示好,赵仕途曾当众羞辱童道。 二人由此有了过节。 前几日,童道找张大民,想让张大民出面指证赵仕途。 赵仕途得知了消息,随即便派人捉拿童道和张大民,结果童道和张大民被二皇子的人救走。 后来罗文龙等人策划行刺华素,再次强拉赵仕途下水,赵仕途没有办法只好也出钱收买了几名刺客。 但赵仕途没胆子对华素动手,于是便阳奉阴违,让刺客去刺杀童道和张大民。 没想到又失了手。 当时赵仕途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今天童道就被委任暂代知府一职。 听了屈长风的说明,各县县令都识趣地朝童道行了礼。 此时,屈长风在平水县硬刚吴英才的事早已传开。 屈长风以下犯上,反而没事。 而吴英才这个上官,倒被二皇子抓了起来。 有了吴英才这个前车之鉴,各县令哪里还敢跟屈长风和童道唱反调。 他们都知道,屈长风和童道身后,站得是二皇子。 而且是遇刺后,已经怒了的二皇子。 二皇子没怒之前,吴英才跟二皇子对着干,便被抓了起来。 如今二皇子怒了后,要是再对着干,怕不是不要命了。 眼见众县令都如此顺从,童道暗暗佩服方景凌对人心的掌控。 虽然方景凌已让屈长风传了话,但童道还是害怕有个别县令不服自己这个临时长官。 于是,童道便让张大民和张阿牛拿着控告赵仕途的讼状,等在了府衙外。 眼见包含赵仕途在内的各县令都如此识相,童道朝门外挥了挥手。 赈济百姓需要通过这帮官员,赵仕途这只鸡可以晚些再杀。 看到童道的手势,陈师爷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几份文书分发给了各县令。 各县令看过后,都是一脸难色。 他们手中的文书,详细且具体地记录了赈济事项的相关细节。 “童府台,这些日子以来,集中看管的流民越来越多,县衙的粮食本就不够,要是再开粥场…… 这…… 恐怕支持不了三天啊。” “是啊,童大人。 县里的粮价这么高,这开粥场的消息要是传了开去,谁还买粮啊? 要是百姓都涌到粥场,谁也受不了啊……” 童道目光锐利,从说话的两名县令脸上扫过。 两名县令随即低头。 “让你们开粥场赈济百姓的时候,你们知道粮价高了? 那早些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百姓买不起粮,只能饿着肚子挖野菜,啃树皮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二殿下介入此事,你们是不是就眼睁睁看着治下百姓饿死?!” “童大人息怒。 关于粮价异常一事,我和三合县的朱县令曾联名向上反应过。 但当时的府台郑大人,说这是自由交易,让我们不要管。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童大人,下官听说你也曾在郑大人手下当过县令,该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屈长风偷偷拉了拉童道衣袖,童道闭上眼睛,将一腔怒火压了下来。 好一会,童道才再次开口:“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洪忠,不久他就会带着官兵,去各个县里为诸位大人借粮。” “这……” 几位县令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敢问童大人,这借的粮,由谁还啊?” 诸县粮价高涨,可以预见的是,粥场一开,每日消耗的粮米必将是个可怕的数字。 如果到时候要他们来还粮,在场各县令没有人能还得起。 童道缓和了语气,“你们放心,是童某让洪忠去借的粮,自然由童某还。” 几个县令神情都是一松,“谢府台大人体谅!” 又与各县县令交代了些细节,童道遣散了各县令。 赵仕途特意留在最后没有走,看着其他县令都走远了,赵仕途朝童道行了个礼,“童大人,先前多有得罪……” 童道冷淡地说道:“赵县令继任平水县令后,应该对童某有过了解,该知道,童某不是会公报私仇的人。” “这……” “你且下去吧,记得把差事办好。” “下官告退。” 看着赵仕途走远,童道向屈长风说道:“屈大人,童某适才回想了下,司农寺门口的小吏神情似乎有些反常…… 我怀疑他是被派来监听我们的。” 屈长风一笑,“童大人勿忧。” “难道此事也在殿下算计之内?” “正是! 殿下说了,泉东省上下勾连,沆瀣一气,串通牟利。 现下漠州府粮价如此之高,殿下料定,司农寺必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童道一惊:“他们如此大胆?!官粮可是备赈用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那仓中的官粮……” “若殿下所料不错,只怕大多数已被掉了包。” 童道气得浑身发抖,“这般黑心烂肺的畜牲。” “童大人请息怒。” “屈大人,下午你可是故意将殿下安排洪忠借粮之事透露给司农寺知晓?” “正是。 殿下说,司农寺的官粮若已被调包,那即便杀光司农寺大小官员,也于事无补。 倒不如留着他们,他们为了自报,必然会想方设法帮助洪忠借粮……” 童道明白了,脸上不由露出了笑意:“到还粮的时候,再将计就计,让司农寺把被调了包的‘官粮’还给那些大户们…… 妙!” 此时的童道对方景凌佩服的五体投地。 夜。 百寿园。 方景凌正在房间内看尚兴汇总的情报,门口响起了段沐脂的声音。 “殿下,沐脂有事汇报。” “进。” 随着方景凌话音落下,段沐脂推门走了进来。 “殿下,沐脂已经查……” 话刚说了一半,一道青色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段沐脂身后。 下一息,段沐脂浑身一震,随后软倒在地,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第76章 云涌(三):晚安,好梦 随着段沐脂倒地,方景凌看清了那青色的俏丽身影,是华素。 方景凌眼中的意外与担心随即消退,起身走到段沐脂身旁,俯身抱起段沐脂。 “你坐吧,长案有点乱,别介意。” 说着,方景凌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抱起的段沐脂。 见段沐脂呼吸均匀,方景凌彻底放心,随后迈步走向屏风后的大床。 华素大感意外。 如此深夜,自己突然出现,还打晕了正准备汇报事情的段沐脂。 华素本以为方景凌定会生疑,甚至有了动手的准备,却没想到方景凌的反应竟会如此平静。 甚至还邀请自己落座。 难道他都已经猜到了? 还真是叫人难以预测…… 华素轻移莲步,在长案前落了座,低头看向长案,只见长案上放满了尚兴等人呈上来的奏报。 也不怕自己偷看。 华素暗暗纳闷。 方景凌将段沐脂抱到榻上,为段沐脂盖好了被子。 站起身,方景凌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柜里翻出一件棉毯,搭在左手小臂上,这才走出屏风外。 “夜凉,披上吧。”方景凌将棉毯放到华素身前的长案上,随后返回关门。 此时已近深秋,入夜时分颇为寒凉。 然而华素的衣裙却依旧单薄。 在风度和温度之间,女人往往都会选择风度。 看着面前的棉毯,华素心下不自控的一暖,抬了抬右手,却又放下。 “殿下不意外?” 方景凌走到华素对面坐下,“是有点意外。” 华素看着方景凌的双眼,笑问道:“殿下不怕华素是来行刺的?” 方景凌迎着华素的目光,也笑了,半真半假地说道:“如果是你想杀我,那我乖乖引颈就戮就是。” 遇刺当晚,方景凌就从付诚那得知了华素的战绩。 以一己之力,在多名刺客围攻下,打跑一人,打晕两人,击杀三人。 且被杀者都是一剑封喉。 以华素这样的武功,若是前身应该还有一战之力,可方景凌…… 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在华素面前,不懂武功的方景凌,与手无缚鸡之力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此时华素想杀方景凌,那方景凌确实也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然而,此时的华素并不知道这些。 在华素看来,眼前之人是威震四海的镇北大将军,武力之高,举世罕见。 如此的人物,却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饶是沉稳冷静如华素,也不禁动容。 华素俏脸微红,移开了目光。 “殿下说笑了。” 方景凌认真道:“我没有说笑。” 华素沉默数息,问方景凌:“殿下如此镇定,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方景凌一边为华素斟茶,一边平静地说道:“知道什么? 知道百秀就是围剿马匪当晚,袭击我的人; 还是知道百秀在我昏迷后,数次用水蔓香迷晕我? 如果你说的是这些,那我确实知道了。 日前,你因中水蔓香之毒而陷入昏迷。 虽然张大夫说过你不会有事,但你迟迟未醒,我和段沐脂、付诚等人,也都难免担心。 可身为你近侍的百秀,却似丝毫不担心。 以百秀对你的忠心,她不可能不在意你的安危。 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她知道你绝对不会有事。 可百秀不是张大夫,她如何能确定你不会有事?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百秀曾使用过水蔓香,知晓水蔓香的药性……” 华素看着方景凌,目光中透出几分欣赏,“殿下心思缜密,华素佩服。” 方景凌将斟好的茶放到华素面前:“喝茶。” “谢殿下。” “百秀这会应该已经逃出城外了吧。” 华素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唇前,数息后才抿了一口。 “殿下连这个也知道了。” “那伶人和琴师,都是你们华府的暗探吧?” “殿下手下果然人才济济,这么快就把他们的身份查出来了。” 方景凌摇头,“我没查。” 华素惊奇地看向方景凌。 方景凌回看华素,“因为是你的人,所以我没查。 上回你用这个方法将千凝换了出去,周贤良正好注意到了千凝假扮的伶人有些不寻常,于是报给了我。 我听付诚说过,华府在各地均有暗探,因而猜测那女伶和琴师是你们华府的暗探。” 华素沉默数息,喊了方景凌一声,“殿下……” 后面的话华素没有说出口,似是在犹豫。 “你放心,我是派人跟踪了百秀,但不是为了捉她…… 你不想她出事,我便不会伤害她。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她一马。” 华素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一双美目情绪复杂。 有意外,也有感动。 百秀所做之事,她连求情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可方景凌却轻描淡写地就给了百秀一条生路。 华素起身朝方景凌行了个跪礼,“华素谢殿下大恩。” 方景凌吓了一跳,万没想到,华素竟会为了个丫鬟给自己行如此大礼。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付诚对华素的评价: 虽常因自恃身份而显得待人略显凉薄,但实则生性宽和。 不但从未亏待手下之人; 对乡野村民、市井之辈、牛童马走也均能以礼相待; 遇命薄可怜之人,亦不乏垂怜之举…… 还真是个面冷心软的女人。 一边想着,方景凌一边飞快地来到华素身前,伸手搀扶华素。 双臂突然被方景凌托住,华素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多想,华素双膝一弹,起身后退躲开了方景凌搀扶的双手。 “殿下是否忘了岑嫣?” 方景凌今夜几番话近似表白,确实让华素感动。 可华素想不通,她不明白,这个之前还表现出一副只钟情于岑嫣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对她。 仿佛一夜之间,就突然对她产生了感情。 大抵是演戏演得太投入了吧…… 方景凌一怔,心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 是啊…… 自己现在不是方景凌,是沐景凌…… 沐景凌爱的是岑嫣。 而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世界。 方景凌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方景凌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已不觉变得有些凄然。 “是我冒昧了,还请华小姐见谅…… 天色已晚,华小姐早些歇息吧。 华小姐放心,我既已答应你不伤害百秀,一定遵守诺言。” 华素将方景凌的神情看在眼中,愈发不解,略一犹豫后,朝方景凌施了个半蹲礼。 “华素告退。” 听着华素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方景凌朝着华素离开的方向说道:“晚安! 好梦!” 第77章 云涌(四):端木芷 晨光刚刚透窗,方景凌听到榻上的段沐脂轻呼了一声。 方景凌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打开了面前的食盒。 食盒里装的,是方景凌刚刚让膳房送来的早餐。 “醒了?” “殿下?我怎么在你房间里……”段沐脂的声音有些迷糊。 片刻后,段沐脂的惊叫声响起,“殿下,有刺客!” “不是刺客,打晕你的是华素。”方景凌边说边将两碗粥和两碟小菜摆好。 “华小姐?!” “那边的水和洗漱用具都是干净的,你洗漱一下,一起用早膳吧。” “啊……是。” 好一会,段沐脂才将自己洗漱完成。 落座时,方景凌能看到段沐脂的小脸有明显的红晕。 看到段沐脂害羞的神情,方景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昨晚你晕了,我怕你趴地上着凉,就把你放榻上了。 你放心,我昨晚在这看了一个通宵的奏报……” 说到后面,方景凌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世界跟地球的古代很相似,一个女子在一个男子的房中过了一夜。 即便两人什么也没有发生,传了出去,对女子的名声也有很不好的影响。 该死! 昨晚送别华素后心情有些低落,便没有多想。 方景凌暗暗懊恼。 段沐脂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知道。” 刚在洗漱的时候,段沐脂已偷偷检查过自己身上的衣服,确认没发生过什么后,才松了口气。 见气氛有些尴尬,方景凌熟练的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昨晚来找我,是想跟我说什么?” “殿下,是百秀! 在殿下昏迷的时候,对殿下使用水蔓香的是百秀! 前天,我向张大夫了解了水蔓香的特性。 这水蔓香是一种稀有的迷香,易溶于水。 水蔓香发作时,被使用者会闻到一股类似于熏香的味道。” “我跟你和付诚他们都再三确认过,在我昏迷期间,华素和她院子里的人都不曾进过我的房间。 百秀是怎么下的毒?” 方景凌虽然猜到给自己下药的是百秀,却还没弄清百秀下药的手法。 本想等拦截百秀的尚兴回来后,再问尚兴。 现在段沐脂既然知道,方景凌便干脆问段沐脂。 段沐脂脸上浮现出愧疚神情,“都怪我太粗心了…… 殿下昏迷那三天,我每天都会定时打水为殿下擦拭上身。 那三天,每次我打完水,都会刚好遇到百秀找我打听殿下是否苏醒。 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可我以为百秀是受华小姐委派来关心殿下的,便没有多想。 现在再回想,百秀应该就是趁那时下的水蔓香。” “有心算无心,不怪你。 我有两个疑问。 第一,百秀为什么只给我下三天的药?” “关于百秀为什么只给殿下下三天药,我不太清楚。 前天晚上,我曾和王离将军,还有方泰将军约好,以我自身为诱饵,想要引百秀自投罗网。 一开始百秀应该是上了钩的,因为我和王离将军、方泰将军都听到了一个女人追来的脚步声。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们准备收网的时候,却发现身后没有半个人影……” 说到这,段沐脂看了方景凌一眼。 方景凌明白段沐脂的意思,段沐脂怀疑是华素出手救走了百秀。 以华素的敏锐,不难发现段沐脂的设计; 以华素的身手,要带走百秀也轻而易举。 “我有个猜测。 殿下昏迷的前三天,是由臬司衙门找来的大夫给殿下看的诊。 那大夫医术平平,因此百秀敢给殿下下药。 可后来,付诚将军找来了远近闻名的神医张大夫。 百秀应该也对张大夫有所耳闻,这才不敢继续冒险给殿下下药。” 方景凌轻轻点头。 这个猜测倒很合理。 “第二个疑问,我听华素说起过,水蔓香的那股熏香味颇为浓烈。 如果百秀把药下到水里,不是一下就会被你发现吗?” “张大夫检查过华素小姐房间内的那盆水,里面的水蔓香已经严重超量。 因此,华素小姐只是将沾了水的棉帕拿在手上,便闻到了浓烈的熏香味。 可这不是水蔓香的正确用法。 张大夫猜测,百秀应该是趁跟我聊天的时候,将少量的水蔓香倒进水里。 因为药量不多,旁人闻不到水蔓香的熏香味。 而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棉帕沾上融了水蔓香的水给殿下擦拭。 水干得很快,但水蔓香并不会随着水干而消失。 水蔓香会在殿下身体表面堆积,达到一定量后便会发作,让殿下陷入短暂的昏迷。” 方景凌有些意外。 想不到这水蔓香的药性竟如此奇特。 有机会要让人给自己弄一些来,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用上。 “殿下还有其他疑问吗?”段沐脂问。 “有。 不过后面的问题我们可以晚点再聊,先用膳。”说着,方景凌将一碗粥放到了段沐脂面前。 段沐脂怔了怔,随后笑道:“谢殿下。” 她对方景凌后续要问什么,已隐隐有了猜想。 “殿下,你用餐的速度慢了不少。”看着方景凌细嚼慢咽的模样,段沐脂有些意外。 方景凌一笑。 “我突然发现,吃饭吃慢点,也挺好。” “嗯。” 吃完早饭,方景凌叫来下人收走了餐具。 段沐脂看着方景凌,“殿下想问什么,可以问了。” 方景凌回看段沐脂,“你的本名,不叫段沐脂吧? 你应该姓端木,端木脂?” 段沐脂大方一笑,“殿下都知道我姓端木了,还没查到我的本名吗?” 方景凌摇头。 这些天来,方景凌要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段沐脂对方景凌没有恶意。 因此,调查段沐脂的优先级,被方景凌排的很后。 要不是接下来的计划需要月国帮忙,方景凌并不打算这么快揭穿段沐脂的身份。 “没有。 我只粗略了解了月国国王端木婵,还有端木婵身后的端木家族。 你对月国的情况那么熟悉,名字里又有端木的谐音。 所以我才猜测,你可能是端木家族的人。” “殿下果然敏锐。” “所以你真名叫什么?” “我叫端木芷。” 第78章 云涌(五):如遭雷击的罗文龙 广法寺,密室。 司农寺以及布政司一众官员焦急万分。 “罗大人,你想想办法啊……” “是啊,罗大人,你给拿个主意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听得罗文龙烦躁不已。 都指挥使刘越昨天去找二皇子,至今没有回信。 想找按察司的刘守仁商议对策,刘守仁身旁又有柴泫看着。 正烦心着,一大早司农寺的一众官员又派人来找他,把他约来了广法寺的密室。 听完司农寺众官员的汇报,罗文龙才知道,二皇子竟然想让人开官仓放赈。 罗文龙如遭雷击。 特马西公国的粮商高价收粮,藩臬两司官员便都想要趁机捞上一笔。 随着掺和的人越来越多,民间的粮食越来越难收。 于是,藩臬两司的一些要员就打起了司农寺的主意。 他们中好些官员,本就跟司农寺有勾结,一直都从司农寺官仓以次换好,谋求利益。 这次的利益如此之大,官员们自然轻车熟路的玩起了老把戏。 随着粮食价格越来越高,卷进官仓换粮一事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如果二皇子当真开仓放赈,官仓储粮被换一事马上便会案发。 据罗文龙所知,泉东省各州县府道的官仓储粮已被换掉了一半。 其中所牵连的官员数以百计,一旦东窗事发…… 罗文龙不敢再想。 虽然罗文龙留了个心眼没有亲自下水,只让手下亲信去分了杯羹。 但手下如此多官员牵涉其中,他这个布政使,无论如何罪责难逃。 “都安静!”罗文龙重重拍了下身旁的茶几。 眼见罗文龙发怒,司农寺众官员都看向罗文龙。 罗文龙擦了擦额头的汗,“诸位,都先冷静……” “罗大人,天马上要塌下来了,我们怎么冷静啊……” 罗文龙瞪了说话的官员一眼,后者立时闭上了嘴。 “天现在还没塌,我们还有机会自救…… 我刚听说,童道他们暂时还不准备动官仓储粮,是吧?” “对,昨天下官的手下,亲耳听到屈长风和童道说话。 说是二皇子要留一手,准备先让洪忠去各县找大户借粮。” 罗文龙沉吟片刻,“既然这样,你们现在兵分两路,一批人去找各县的大户商量。 担保也好,强压也好,不论如何,要让他们把粮借给洪忠。” “这不把那些大户们都得罪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怕得罪人!” “罗大人,你说可不可以这样,我们借些兵给洪忠,然后让洪忠出面去强压……” 罗文龙斜了说话的官员一眼,“具体怎么操作我不管,反正得先让洪忠借到粮。” “下官明白。” 罗文龙看向司农寺官员,“童道他们封锁了几座仓库?” “回罗大人,童道他们暂时只清点和封锁了平水县内的官仓。 不过看童道那架势,接下来应该会把漠州府所有仓库都点一遍。” 罗文龙思索片刻,“趁着漠州府的其他官仓还没被封锁,你们现在马上行动。 去借; 去收; 去买; 或者是先把其他州府的官仓储粮挪过来也好;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尽快把漠州府的官仓储粮给我补足。” “这…… 罗大人,其他州府都怕二皇子马上也要开他们的官仓,人人自危,怕是无法调借。” 罗文龙冷笑,“现在的情况,二皇子暂时还不一定会开其他州府的官仓。 可如果漠州府案发,到时就算二皇子不开他们的官仓,我这个布政使也不得不严查。” “这……” 罗文龙缓和了下脸色,“调其他州府的官仓储粮是最后一步。 你告诉所有人,让他们先想办法。 去借,去买,不管用什么办法,能把仓粮补上的,都先补上。” “罗大人,这恐怕办不到……” 罗文龙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死死盯着说话的司农寺官员。 “你们到底动了多少官仓储粮?” “不敢欺瞒大人。 泉东省所有官仓的储粮,皆百不存一。” 罗文龙大惊,“前阵子你们不是告诉我,官仓的储粮你们只换了一半吗?” 司农寺官员沉默。 “那我看到的那些官仓里的粮袋……” 司农寺官员面如死灰,“里面装的都是些泥土沙石。” 罗文龙跌坐回凳子上。 对于下属官员欺瞒自己,罗文龙是有心理预期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胆子竟会如此之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下官们该死,不该欺瞒大人。 可罗大人,此事牵连甚广,一旦案发,罗大人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 望罗大人设法解救。” 罗文龙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再次睁开。 “你们先尽力去借粮收粮,能补多少先补上。 另外,告诉所有人,把弄到手的钱都吐出来些。 我去找哈克,看能不能从特马西粮商那买回些粮食……” 沙漠,马匪行寨。 呼延烈满脸怒气地瞪着罗争。 “沐景凌是怎么知道我们北戎有份参与刺杀的?” 罗争低着头。 随罗争前往刺杀华素的小弟,都是当地的正牌马匪。 二人均被华素一剑封喉,暴毙当场,不可能泄露任何消息。 而且呼延烈和罗争在一众小弟面前十分谨慎,小弟们都不知道他们来自北戎国。 即便那两名小弟没死,也不可能出卖他们的身份。 “那夜天色很黑,而且我从手臂中刀到逃走成功,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 一般人不可能看清我手臂上的青眼白虎。 或许,他们是从其他地方知道我们的身份……” 呼延烈打断了罗争的说话。 “周贤良是季凌军的王牌斥候。 知道斥候需要干什么吗? 侦查地形,测绘成图。 有时还需要混入敌营,记录各种情报。 这群人不论是眼力还是记忆力,都是远超一般人的。” 罗争不再说话。 呼延烈正准备训斥罗争,一名小弟匆匆跑了进来。 “大当家的,哈克先生来信。” “拿上来。” 看完哈克的信,呼延烈眉头皱起。 罗争问呼延烈,“哈克的信上说了什么?” 呼延烈没有回答,将信递给罗争。 罗争读完,满脸惊讶。 “让我们砍下岑嫣的一只手,然后给沐景凌送去。 哈克这是想干什么?” 第79章 云涌(六):各有计算 罗争疑惑地看向呼延烈,呼延烈轻轻摇头。 又一名喽啰跑了进来,“报告大当家和二当家,漠州府的探子有消息传回。” “呈上来。” 传阅完信,呼延烈眉头紧锁,罗争面色难看。 “呼延将军,这个消息该不会是沐景凌故意放出来的吧?” “当然是沐景凌故意放出来的,不然谁会关心远在季国北面的北戎?” “他该不会真下令让杨在明部进攻我们北戎吧?” 呼延烈面色凝重,“以沐景凌的性格,不是没有可能。” 说着,呼延烈举起了哈克的来信,“我总算明白了哈克为什么让我们砍岑嫣的手了。 哈克是怕我们为了北戎的利益,拿岑嫣跟沐景凌交换,这才想让我们砍下岑嫣一臂。” 罗争也反应了过来,“tmd,好毒的哈克,只要我们砍掉岑嫣一臂,就算得罪死了沐景凌。 今后就算我们想跟沐景凌谈判,也会有更多的顾忌。 怪不得一大早就来信……” “哈克是想趁我们还没得到消息,把我们彻底拉下水。” “呼延将军,那我们……” 呼延烈沉默片刻,说道:“让人去俘虏里找个跟岑嫣体型相近的女人,砍下她一条手臂,给哈克送去。” “送给哈克?不是送给沐景凌吗?” “要送给沐景凌让哈克自己去送。” “好。那岑嫣?” “跟之前一样,好好照顾,不要为难她。” “是。” 对于呼延烈的安排,罗争并不感觉意外。 自从抓到岑嫣以后,呼延烈一直顶着哈克等人的压力,将岑嫣护了个周全。 罗争知道,呼延烈是在给北戎留退路。 万一计划失败,还能用岑嫣做筹码,跟沐景凌谈判。 看着走远的罗争,呼延烈脸上的忧虑愈发明显。 哈克开始算计自己,看来,事情已经逐渐脱离了哈克的掌控。 哈克。 终究是低估了这位季国的二皇子。 月国,风门关,覃府。 覃才垂着头,双手恭敬地将茶杯捧向茶几另一边。 茶几另一边,坐着一名身材玲珑浮突,容颜美艳的女人。 女人左手拿着一本册子查看,头也没回,伸出右手接过了覃才递过来的茶。 “报!” 伴随一声急报,一名斥候跑进厅内,跪地行礼。 覃才眉头大皱,看斥候的眼神满是不满。 碍于女人在场,覃才也不好训斥手下。 “什么事?说。” “报告覃将军,今日天还未亮,季国平水关突然大开城门,大队兵马随后涌出,先后封锁了平水关到我风门关的各交通要道。” 女人微微抬头。 覃才面色微变,“领队的都是什么人?” “均是季凌军大将,王离守宝瓶谷、方泰守漠西口、贺狩守漠东口…… …… …… 最后是岳时忠和周牧等将,居各要道之中,诸部均已下寨!” 覃才心下暗惊,“一共出动了多少兵马?” “各要道均只有千人左右。” “岳时忠和周牧所在的居中大营呢?” “属下无能,未能探明实数。 只知营寨规模庞大,且旌旗漫布,应是季国主力。” “再探。” “是。” 覃才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才回头看向女人。 “果然不出信阳王所料,季国确有动作。” 两天前,女皇秘密到访,覃才大惊。 经过交流,覃才知晓了女皇来意。 因季国二皇子突然率将令来到漠州府,女皇胞弟,信阳王端木洪,怀疑季国二皇子用心不良,暗中纠集部队,准备前来风门关会一会季国二皇子。 为了避免双方因误会开战,女皇这才凤驾到此。 听说了端木洪的担心,覃才不以为意,季国二皇子此次来漠州,只带了50人。 50人,能做什么? 却没想到,季国一夜之间突然就有了动作。 “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吗?” “陛下放心,城防已然加固,后备兵马微臣也早有安排,随时可以增兵。” 端木婵微微点头。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我军是否主动出击? 请陛下示下!” 端木婵摇头,“先按兵不动。 多派些人出去,严密监视季军动向。 另外做好战前准备……” “微臣这就去安排!”覃才起身行礼,随后领命而去。 端木婵看着厅外的天空出神。 小芷,你也差不多该来信了吧…… 漠州府,百寿园。 听完端木芷的诉说,方景凌总算了解了来龙去脉。 数年前,月国女皇端木婵的父亲护国公李远(月国皇室随母姓),与季国皇帝之兄,安平王沐乐,于七悬山比武。 一场大战后,二人双双伤重,不治身亡。 这事让季国皇帝沐阳十分伤心; 而月国前女皇,当时本已病重,在知晓丈夫伤重不治后,伤心过度,不久便也去世了。 随后端木婵上位,成为月国新任女皇。 与此同时,七悬山比武一事,不知为何,在两国境内不胫而走。 季国和月国,也自此产生了巨大嫌隙,两国不久后便断绝了来往。 大概一年多前,月国皇城内,突然兴起了一则流言。 流言称,季国皇帝沐阳,计划在不久的将来让二皇子沐景凌,率军进攻月国。 因担忧流言成真,端木婵决定在沐景凌身边安插内应,以监视沐景凌的一举一动。 其时,身为端木婵表妹的端木芷主动请缨,成为了接近沐景凌的其中一员。 经过一番波折,其他内应都失败了,只有端木芷成功接近了沐景凌。 为了不引起沐景凌怀疑,端木芷便把名字改成了谐音的段沐脂。 方景凌暗暗无语。 月国的护国公李远也是有够离谱的,老婆病重,他竟然还有心思跟人比武。 比武也就算了,还如此拼命,打到双双伤重不治。 不仅自己丢了命,还间接影响了两国的关系。 “我还有些问题。” “殿下请问。” “据我所知,月国是产粮大国,先前季国与月国交好,月国每年产粮,有不少是卖给我们季国的,对吗?” “对。” “自从两国交恶以来,季国便不再向月国买粮了,那月国多出来的那部分粮食,如何消化?” 端木芷意味深长地一笑,“殿下认为,季国从翼国购买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方景凌了然,季国和月国交恶,让翼国做了中间商。 “中间多过了一手,粮价自然高不少,应该没办法完全消化多出来的粮食吧? 多出来的那部分怎么处理?” “多出来的那部分,由储粮署以官价从农民处收购。 月国有成熟的储粮技术和流程,可以将粮食保存十数年。”端木芷已隐隐猜到方景凌想做什么。 第80章 云涌(七):顾虑 季国和月国交恶,断了商贸,那原本卖给季国的那部分粮食产能,便会被剩下。 面对这种情况,月国有可能会调整产业政策,减少粮食产量,以稳定粮价,平衡产销。 这是方景凌最担心的情况。 如果月国没有足够的粮食,那接下来,方景凌便没有办法与特马西粮商开展粮食战争。 如今,得到了端木芷肯定的答复,方景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接下来,只要想办法说服月国借粮即可。 “端木芷……我该怎么称呼你?端木,还是阿芷?”方景凌问。 “婵姐姐叫我小芷,殿下也这么称呼我吧。”端木芷大方回答。 婵姐姐…… 应该指的就是月国现任女皇,端木婵。 看端木芷对端木婵的称呼,端木芷在月国地位应该不低,有她从中周旋,借粮一事便更有把握。 想到这,方景凌问端木芷,“小芷,如果我跟月国借粮,你觉得希望大吗?” 端木芷沉默。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好一会,端木芷才开口说道:“我最多只能做个牵线人,能不能借到粮,得看你能不能说服婵姐姐。” “好,那就麻烦小芷牵个线。” “殿下,婵姐姐是月国女皇,断不会屈尊来季国境内见殿下……” 没等端木芷说完,方景凌便坚定地说道:“我去见她。” 端木芷一脸意外。 经过七悬山比武一事,季国皇室和月国皇室分别失去了一位重要人物。 两国虽还说不上是死敌,关系却也颇为紧张。 如此形势下,端木芷万没想到方景凌竟会如此痛快地一口答应。 “殿下胆色过人,小芷佩服。 只是有一事,需得提前告知殿下。 经过七悬山一事,我月国有不少人敌视季国皇室。 其中,犹以信阳王端木洪为甚。 因此,还请殿下三思。” “端木洪是?”方景凌问。 “端木洪是婵姐姐的胞弟,也是护国公李远的儿子。 端木洪哥哥一直认为是季国故意害死护国公,因此对季国皇室十分仇视。” “此人武艺如何?”方景凌问。 “自然是比不上殿下的。 但殿下若到了月国境内,恐双拳难敌四手。”端木芷回答道。 方景凌沉默了。 通过端木芷的态度,方景凌猜测月国应该是有想缓和两国矛盾的意思。 因此,方景凌认为,要说服月国借粮,应该不是难事。 却没想到,还有端木洪这样的障碍。 方景凌没有武艺,要去月国,也不太可能带太多护卫。 身边最厉害的付诚已被派去执行重要任务,谭元也必须留在漠州掩护付诚。 而岳时忠等将也均被派出,此时,方景凌身边只剩下尚兴等人。 尚兴等人是王牌斥候,能力毋庸置疑。 可如果单论武力,却不十分出众…… 突然,付诚的声音在方景凌脑海响起:“想不到华素小姐竟有如此武艺,实不在我等之下。” 这是遇刺当晚,方景凌前往查看被华素一剑封喉的刺客时,付诚发出的感叹。 华素…… 念头刚冒出,便被方景凌否决掉了。 倒不是因为方景凌大男子主义,觉得一个大男人被女人保护丢脸。 一来,前身武力超群,人尽皆知。 如果让华素保护,自己没有武功一事必然暴露,到时只怕会引起他人猜疑。 二来,月国之行充满变数,方景凌不愿意再将华素置于危险境地。 一时为难,方景凌决定先弄清端木婵的态度。 “女皇陛下对我季国皇室是何态度?” “不喜。 但为了月国百姓能安居乐业,婵姐姐想缓和跟季国的关系。”端木芷边说边看着方景凌。 事涉两国,端木芷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必须先弄清楚方景凌的真实态度。 “七悬山比武一事,贵国可有查出其他内情?”方景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端木芷一愣。 方景凌继续说道:“贵国信阳王既然坚决认为是我季国故意害死他父,必然认为七悬山比武一事另有内情,岂能不查?” 端木芷一双美目满是欣赏,“殿下心思缜密,小芷佩服。 端木洪哥哥一直声称沐乐王爷对护国公下毒,可婵姐姐查过,并没有发现沐乐王爷下毒的证据。” “尸检了吗?”方景凌问。 端木芷摇头,“护国公身份尊贵,我端木家自然不可能让人动他遗体。 贵国的沐乐王爷,不是也没尸检吗?” 没有尸检,就不能排除被下毒的可能。 “七悬山比武时,不知我季国是何人陪同沐乐王爷前往?” “据我所知,沐乐王爷只带了两名王府的随从。” “那贵国呢,何人随护国公前往七悬山?” “也只带了两名随从…… 还有…… 端木洪哥哥也在。” 漠州府,知府衙门。 周贤良带领着四名官兵,押着赵见见了童道。 “童大人,殿下命我将犯人赵见移交大人看押。” 童道有些意外。 他知道赵见是赵仕途的亲戚,却不知赵见犯了什么罪,更不知道二皇子为何会将赵见交给他。 “既是殿下有命……来人,将犯人收押进府衙大牢。” “是。”两名衙役应声而出,带走了赵见。 “童大人,这是赵见的供状。”周贤良将手上的供状交给童道,“殿下让我转告大人,岑嫣被抓,另有隐情,请大人秘密查案,务必查出所有内情。” 童道一惊,随后深深一礼,“殿下如此信任童某,童某感激无地。” “殿下还让我转告大人,郑清泉已被殿下软禁在百寿园,如有需要,大人可随时前去问话。” “好,童某明白了。 请周大人回禀殿下,童某定然不负殿下重托。” “童大人放心,话我一定带到,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告辞。” “周大人慢走。” “童大人留步。” 看着周贤良和手下官兵匆匆离去,童道不由暗暗佩服。 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如此雷厉风行,这才是真正办事之人。 出了知府衙门,周贤良问手下官兵,“你们知道这附近哪里的糕点比较好吃吗?” 官兵板着的脸露出个笑容,“周大人要给小兰姑娘买糕点吗?” 周贤良白了官兵一眼,“殿下命我有空多多照看小兰姑娘,我这是奉命行事。 你少废话,知道还是不知道?” “小的知道,周大人请随我来。” 第81章 云涌(八):谈话 端木洪也在? 方景凌若有所思。 端木芷看了思索的方景凌一眼,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殿下,听说你让岳时忠等将军,封锁了平水关前往风门关的所有交通要道?” “确有其事。” “殿下此举何意?” “一是为了防范于未然。 抓走岑嫣的人数次引导,无非是想让我以为,抓走岑嫣的人与月国风门关守将有勾结。” “殿下英明,自然不会被这种拙劣把戏所迷惑……” “我是没有被迷惑,但我不确定月国会不会有人被迷惑。” 端木芷了然。 幕后黑手处心积虑,确实有可能同时对月国设计。 二皇子派兵把守要道,防月国突袭,也情有可原。 “请教其二。” “其二,抓走岑嫣的马匪躲进大漠深处,若想补充物资,只能通过平水关或风门关。 先前一直有传闻,马匪与风门关覃才勾结,覃才为马匪提供物资。 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下。 看看马匪的物资究竟是从月国获得的,还是从我大季漠州府获得的。” 端木芷思索了下,微微点头,“还有其三吗?” “其三,放赈救民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且容易催生百姓不劳而获的心思,断难持久。” 端木芷似乎有些明白方景凌的意图了,“殿下想以战养工,再以工代赈?” 战争的消耗是非常巨大的,哪怕只是战前准备。 想要封锁住各交通要道,便需要大量的人力提供支持。 下寨,修建工事,运送粮草和饮水,运送军械和工事物料,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可是如此大动干戈,真的只是为了以工代赈吗? 端木芷神情愈发复杂。 “殿下想以工代赈可以想别的方法,何必做此战争模样,万一我国误判,烽烟一起,只怕会两败俱伤。” “就是因为怕误判,所以我现在才会跟你说这些。” 说到这,方景凌直直看着端木芷的眼睛,“我要的不单是百姓有粮果腹…… 我还要幕后那群人,付出代价。” 端木芷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这是她第一次见方景凌如此神情。 方景凌此时的眼神,坚定且可怕。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怒火,然而端木芷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方景凌心中的杀意。 沉默了片刻,端木芷问方景凌,“殿下,如果月国无粮可借……” “那就杀贪、杀富,再济贫。” “殿下不怕被陛下责罚?” “维持一方稳定,也是为我大季江山,父皇必能谅解。” “殿下就不怕泉东省官员恶人先告状?” 方景凌笑了,“不怕,我告状的速度也不慢。” 端木芷一愣,“殿下派何人前去告状?” “付诚。” 端木芷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我就奇怪付诚怎么会被谭元一拳伤成那样…… 原来是殿下金蝉脱壳之计……” 从昨天下午开始,付诚便在头上缠上了棉布,还戴上了面纱斗笠。 对外的说法是,被谭元打伤了脸和喉咙,不方便见人,也不方便说话。 当时,端木芷就觉得付诚有点奇怪。 没想到,原来是假付诚。 “殿下,这个假付诚不会是谭元扮的吧?” 方景凌点头。 端木芷了然,“我说谭元那么大胆敢冲撞殿下,原来是为了给自己被关禁闭找理由。” “付诚能力出众,身份又特殊,泉东省各方不少人都盯着他。 如果他突然不见,各方势力必然心生警惕,到时候,只怕会闹出许多麻烦。” 端木芷打量了方景凌好一会,“容我说句放肆的话…… 殿下,你越来越奸诈了。” “兵者,诡道也。” “殿下,你要去见婵姐姐吗?”端木芷问。 “见是一定要见的,可什么时候见,我还得想想。”方景凌答。 如果能从月国借到足够的粮食,方景凌便有筹码可以跟幕后黑手打一场粮食战争。 大开杀戒,以武破敌乃是下策,搞不好还会引发叛乱。 先从经济上反制,拿到主动权后再分而破之,才是良谋。 只是有端木洪等人存在,去月国风险不小,得好好想个对策。 “小芷,你先把我屯兵要道的目的告知月国女皇,避免双方发生误判。 方便的话,就再提一嘴我要去拜访她的事,看看她是什么个态度……” 端木芷失笑,“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月国的人,你就不怕我和婵姐姐联合起来算计你?” 方景凌也笑了,“我之前曾听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这句话就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算计我非但不能给月国带来利益,相反还会给两国带去灾祸。 这样的事,傻子都不会干,月国女皇又怎么会做?” “殿下不怕我们把你虏为人质,再向季国索要好处?” “纵然双拳难敌四手,我也绝不可能被生擒。 你们能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还有后续无尽的战争。” 端木芷沉默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殿下恕罪,是我失言了。” “你我各为其主,想要合作谈判是必不可少的,何来恕罪一说。” “总感觉,殿下跟之前很不一样……” “也许,只是因为你之前还不够了解我。” 又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端木芷才再次开口,“殿下信任我吗?” “你问的是哪方面?” “殿下如果信任我,我想回趟风门关……” “可以。” 端木芷没想到方景凌竟会答应的如此痛快,大感意外。 “殿下不怕我就此脱身?” “你我是友非敌,要去要留都是你的自由,你又何必找借口再离开?” “殿下难道从来没想过要把我留下当人质?还是殿下觉得我没有这个价值?” “你是月国女皇表妹,又是为国涉险,你的安危怎么可能没有价值? 至于说把你留下当人质…… 我从没想过。 只有对敌人,我才会无所不用其极。 而你,不是敌人。 是朋友。”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方景凌的话未必全部都是真心,但听完方景凌的话,端木芷还是不由觉得心头一暖。 “谢殿下信任。”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风门关?” “我准备一下,今天下午就出发。” “行,到时我送你。” 第82章 云涌(九): 供状 随着端木芷的身影走远,尚兴从暗处走了出来。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百秀拦截到了吗?” “回殿下,拦截到了。” “进去说吧。”说着方景凌转身走进房内。 方景凌刚坐下,尚兴便将一张供状放到了方景凌面前。 “殿下,此乃百秀供状。” “好。” 随口答应一声,方景凌看起了供状。 很快,方景凌知晓了围剿马匪当晚,前身遇袭的前因后果。 百秀幼时落难,被华家所救,一直对华家心存感激。 因此,在得知华家有意让华素和二皇子联姻时,百秀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同时暗暗将岑嫣当成了敌人。 后来岑嫣被抓,百秀随华素来到漠州府。 二皇子关心岑嫣安危,对华素态度十分冷淡,百秀看在眼里,心下十分不忿。 二皇子围剿马匪当晚,百秀意外得知了二皇子的计划。 于是,百秀偷偷跟踪二皇子,并对二皇子使用了一块黑色玉石。 这块黑色玉石,是百秀从一位巫蛊行家手中意外获得,名叫黑巫情蛊。 据百秀听闻,你想让谁被喜欢,就先将黑巫情蛊放置到她床下七天,让情蛊锁定对象。 七天后,情蛊成。 到那时,你对谁使用情蛊,被使用者,便会爱上情蛊锁定的对象。 刚到漠州府时,百秀就依照她听闻的方法,将情蛊放在华素床下七天。 在二皇子围剿马匪当夜,百秀依照听来的操作方式,捏碎了黑色玉石,并洒向二皇子。 碎裂的黑色玉石如黑雾一般进入二皇子身体,二皇子随即晕倒。 见二皇子陷入昏迷,百秀有些慌了。 其时,不远处的行寨十分混乱。 百秀做贼心虚,便丢下二皇子逃了回去。 后来,因为害怕二皇子醒来会追究自己,百秀便对二皇子使用了水蔓香。 再后来,付诚等人请来了远近闻名的神医张伯文。 百秀怕被看破手脚,于是便不再使用水蔓香。 方景凌双眉紧皱,时不时拿起百秀的供状看看,随后又放下,片刻后又在拿起看看。 尚兴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 “殿下,百秀所供述的黑巫情蛊一事,实在离奇,事实恐非如此。 但属下问了一夜,百秀都不曾更改供词,因此属下上呈了这份供状。” “她有没有说她的黑巫情蛊和水蔓香是从哪得来的?” “回殿下,据百秀所说,黑巫情蛊和水蔓香都是从一位巫蛊行家处得来的。 但当属下询问那巫蛊行家在哪时,百秀便闭口不谈。 因为殿下交代过,不让我们为难百秀,所以……” 方景凌了然。 百秀拒不配合,自己又特意交代过不让为难百秀。 因此,尚兴等人拿百秀没有办法。 “没事,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百秀现在何处?” “百秀现在距平水县北城门约三里远的一间破庙内,由省城的四名官兵看押。” “平水县北城门?”方景凌大感意外。 平水县北城门外,不远便是大漠入口,百秀为什么会逃去那里。 “是平水县北城门。 昨日傍晚属下带人跟踪百秀,百秀先是向着漠州府西城门方向走; 快到西城门时,又调转方向,去了平水县; 进了平水县后,百秀直奔北城门; 出了北城门,又一路往大漠入口走。 属下考虑到大漠空旷,容易暴露,所以在进大漠前,便出其不意擒住了百秀。 随后,属下就近找了个破庙,将百秀看押,就地询问。” 方景凌明白了。 华素原本应该是安排百秀一路西上,逃离泉东省。 可百秀因为某些原因,临时改变了行程。 百秀为什么要往大漠走? 应该是大漠有她要找的人或物。 两者中,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大漠有什么人? 抓走岑嫣的马匪。 难道百秀跟他们有勾结? 不会。 如果百秀跟马匪有勾结,以华素的精明不可能没有察觉。 华素是个很懂分寸的女人,如果百秀真与马匪有勾结,华素不可能包庇百秀。 百秀供状里提到的那名巫蛊行家! 如果百秀是被煽动和欺骗的,那煽动和欺骗百秀的人,很可能便是她提到的那名巫蛊行家。 而百秀在得知自己受骗后,很可能会去找那个巫蛊行家。 看来,自己要去当面问一问百秀了。 “殿下,是否需要属下将她带来?” 方景凌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先不用,晚些时候我跟华素一起去见她。” “是。” “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下吧。” “是。” 方景凌又拿起供状,目光落在了黑色玉石四字上。 与此同时,方景凌脑海里浮现出多日前与赵仕途的几句对话。 “殿下可还记得下官昨天跟你说过的那位莫塔里?” “记得,特马西公国的粮商。” “就是这位莫塔里先生……昨夜他又被偷了!” “他家怎么老是被偷……” “下官有罪,下官治县无方,致使盗贼横行……” “这位莫塔里先生这次又丢了什么?” “回殿下,莫塔里这次丢的是一个包裹,包裹里有几件衣服和一块黑色玉石……” 看来…… 自己是时候去会会这位特马西公国的粮商了。 想到这,方景凌走出房门,“来人。” 听到方景凌呼唤,在院门站岗的官兵小跑而来。 “殿下有何吩咐?” “找人去把付诚给我叫来。 另外,去找下平水县的赵县令,问问他,特马西公国的粮商莫塔里今日是否在家。” “是!” 没一会,带着黑纱斗笠,头缠棉布的“付诚”出现在了方景凌房间。 “把房门关上吧。”方景凌说道。 “付诚”依言关门。 “行了,也没外人,暂时先不用装了。” 听到方景凌的话,“付诚”连忙摘下黑纱斗笠,拆下脸部缠绕的棉布。 不多时,谭元的脸露了出来。 “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有点闷。” “你这个假付诚装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怀疑你?” “放心吧殿下。 我跟付诚搭档也这么多年了,他的一举一动,我模仿得可像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我每天都会定时去探望被禁足的假自己。 一进房间我就开口说话,演得可像啦。” 方景凌朝谭元竖了个大拇指,“那就好。 你先到屏风后去歇歇吧,平水县一来一回得个把时辰,你抓紧时间透透风。” “是。” 一个多时辰后,被派去平水县的官兵带回了消息。 “殿下,莫塔里在家。” “你去莫塔里家确认过了吗?” “回殿下,确认过了。” “好,你去再备两匹马,我们一会就出发,你带路。” “是!” 屏风另一边,谭元飞快地缠上棉布条,随后戴上了黑纱斗笠。 片刻后,方景凌和“付诚”一起上马,在官兵的带领下,朝着平水县驰去。 在地球时,方景凌为了写小说,曾学过骑马。 没想到,这个在地球没什么用的技能,在这里却用上了。 半个时辰后,方景凌等人来到了莫塔里的宅院外。 宅院大门,一名留着长络腮胡的外国中年男子早已等在了那里。 见到方景凌,长络腮胡男子上前行礼。 “特马西粮商——莫塔里·哈克,见过大季二皇子。” 第83章 交锋(一) :莫塔里·哈克 烈日当空,以往人烟稀少的官道上,烟尘滚滚。 应天承纵马疾驰,回头看了眼身后策马紧随的千凝,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许。 想不到四小姐的近侍竟有如此骑术。 察觉到应天承在看自己,千凝高声道:“漠州府情况有变,请大人勿辞辛劳,驾。” 昨天收到李武传信,说小姐遇到了刺杀,这可把千凝急坏了。 当晚便拉上应天承和他的二十亲兵,丢下大部队,每人两马,昼夜轮换,赶往漠州府。 “华大人和四小姐对应某恩重如山,些许鞍马之劳何足挂齿,千凝姑娘无需多言,驾。” “多谢应大人!驾!” 平水县,莫塔里·哈克家。 “殿下请入座。 听闻殿下喜喝茶,这是今年的雨前,请殿下品尝。” 说着,莫塔里·哈克端起茶闻了闻,随后朝方景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景凌将茶推到一边,“莫塔里先生要么是记错了,要么就错听了谣传,本皇子不喜喝茶。” 方景凌醒来当晚,就向端木芷打听了许多前身的习惯,早就知晓前身不喜喝茶。 莫塔里·哈克行了个特马西礼仪,“是小民草率了。 不知殿下喜欢喝些什么?” 方景凌并不接话,直切主题,“本皇子听闻,莫塔里先生前些日子丢失了家传宝物,平水县至今未能替先生寻回,因此特来探问。” 莫塔里·哈克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小民丢失的,只是些普通财物,不足挂齿。 都是管家大惊小怪,急着想追回失物,这才在报案时谎称丢失的是小民的家传宝物。 让殿下误会了,还请殿下恕罪。” “赵县令治县无方,导致盗贼横行,让友国商人遭受财物损失,实是大大的不该。 不过莫塔里先生请放心,关于你的失物,本皇子的手下好像已经……” 说到这,方景凌微笑着看莫塔里·哈克,随后才继续说道:“找到了。” 莫塔里·哈克不看方景凌,“殿下神通广大,小民佩服。” “莫塔里先生好像并不十分高兴啊。” “不过是些普通财务,并不值得十分高兴。” “莫塔里先生既然说是些普通财物,那本皇子有个不情之请。” “殿下请说。” 方景凌笑道:“本皇子听手下说,追回的财物中,有一块黑色玉石,材质颇为罕见,本皇子很感兴趣,不知莫塔里先生可否割爱?” 听到方景凌的话,莫塔里·哈克身后的管家情急出声:“这……” 莫塔里·哈克瞪了管家一眼,管家连忙低头,“小人多嘴,请殿下和老爷恕罪。” 莫塔里·哈克朝方景凌拱了拱手,“殿下恕罪。 小民这管家老年得一独子,对其十分疼爱。 而巧合的是,他的独子很喜欢那块黑色玉石……” 管家连忙接话,“殿下有所不知,自从黑色玉石失窃以来,小儿是天天哭闹……” 说到这,管家跪地一礼,“望殿下可怜,将黑色玉石赐还,小民另有厚礼答谢殿下。” 莫塔里·哈克恼怒地看了管家一眼,“陈管家,小孩子哭闹你就由他去,过阵子就好了。 难得殿下喜欢黑色玉石,你怎么还不识好歹呢?” 陈管家身子伏到地上,声音已带了些许哽咽,“望殿下可怜!” 看着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方景凌突然开始想念付诚。 要是付诚在,我高低也给你们演一出。 看了眼一旁的“付诚”,方景凌开口道:“陈管家请起,本皇子一向不夺人所爱。 那黑色玉石既是令郎心爱之物,本皇子自当送还。 不巧的是,手下今日才报上来,说是可能找到了莫塔里先生丢失的财物,本皇子还没来得及去看…… 不知令郎是否也在,陈管家且把令郎唤出,让本皇子把失物追回的好消息告诉他,也好让他心安。” 陈管家的身体震了震,“这……” 莫塔里·哈克的声音传了过来,“殿下体恤下情,让人感动。 只是实在不巧,陈管家的儿子日日哭闹,陈管家怕吵到小民,已将他儿子送回娘家去了。” “那还真是不巧。 这样吧,一会本皇子回去的时候,请陈管家随本皇子一同上路。 早日拿回失物,也好早日安心。” “殿下,小民今日有要事需和陈管家商议,陈管家恐不便随殿下同去。 晚些时候,小民再派下人前往殿下居所,届时,殿下将失物交给下人即可。” “好吧,那就依莫塔里先生所言。” “谢殿下体谅。 殿下,小民听闻殿下前来泉东漠州,是为了解救爱人岑嫣。 小民斗胆,冒昧请问殿下,进展如何?”说到这,莫塔里·哈克死死盯着方景凌。 方景凌的瞳孔缩了缩,强装镇定,轻轻摇头。 “幕后之人太过狡猾,本皇子现在毫无头绪。” 莫塔里·哈克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殿下不必忧虑。 殿下对岑嫣姑娘一片真心,幕后之人若得知也必然动容,定不会太过为难岑嫣姑娘。 对了殿下,小民的失物既已寻回,殿下先前所颁禁令,是否可以取消? 我国缺粮,急需我等将粮食运回。” 方景凌沉默片刻,随后说道:“莫塔里先生言之有理,本皇子回去就取消禁令。” 莫塔里·哈克脸上露出了一丝藏不住的得意,“谢殿下体谅。” “本皇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殿下慢走。” “不必送。” 随着方景凌等人离去,莫塔里·哈克露出了笑容。 身后,陈管家担忧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克先生,二皇子索要黑色玉石,会不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莫塔里·哈克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屑,“应该是百秀那个蠢女人暴露了。” 陈管家一惊,随后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还好哈克先生有先见,已经处理掉了那个假巫师。 只是不知道百秀会不会把华紫盈说出来,要是华紫盈暴露,杜拉公主只怕也会被怀疑……” “这个你不用担心,华紫盈心思深沉,绝不会直接指使,只会用诱导的,而且多半是让下人出面。” “哈克先生运筹帷幄,让人大开眼界…… 只是,哈克先生,你刚才突然提到岑嫣,不怕引起二皇子怀疑吗?” “赵见已经被他抓了去,怀疑到我们头上是早晚的事。 好在他对岑嫣的真心依旧。 刚刚要不是亲眼看到他眼中,对岑嫣那藏不住的关心,我都差点被他骗了。 没想到他藏的这么深,这么有心计,连我都差点翻了船。” 话音刚落,一名下人急急走入,“老爷,有个外地客商给你送来了一份礼物。” 莫塔里·哈克眉头一皱,“外地客商?礼物?” “对,外地客商,说是从北面来的,送的是个长长的木匣子,说是人参。” “把东西拿进来吧。” “是。” 第84章 交锋(二):断臂(上) 将一臂长的木匣放到桌上,陈管家回头看了看莫塔里·哈克。 “打开它。” “是。” 应了一声,陈管家打开了匣子。 只见匣子内,放了一条长长的,干瘪的枯树枝。 陈管家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莫塔里·哈克。 “哈克先生,这……” 见没有暗器,莫塔里·哈克这才放心走近。 看了两眼,莫塔里·哈克将枯树枝抓出扔掉,匣子内的空间很浅。 莫塔里·哈克又看了看匣子外面。 “有夹层,找个东西撬开它。” “是。” 陈管家弯腰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撬开了木匣的表层。 一条断臂映入眼帘。 陈管家看了看断臂上的衣物,不由惊叫出声,“哈克先生,这该不会是岑嫣的右臂吧?!!” 莫塔里·哈克不满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陈管家反应过来,“哈克先生,这是你的意思?” 莫塔里·哈克冷笑,“是我写信让呼延烈他们砍下岑嫣一条手臂的…… 不过我信上的内容,是让他们直接给沐景凌送去。 没想到他们把手臂送我这来了。” 陈管家一惊,“哈克先生,呼延烈他们怕是已经动了别的心思。” 莫塔里·哈克冷笑,“他们一直都有别的心思。 人们,只会永远忠于自己的利益。” 陈管家恭维道:“哈克先生看事情真是太通透了,那这断臂怎么处理?” “这断臂先找地方放起来,沐景凌刚刚已经做了让步,暂时没必要刺激他。 我让呼延烈他们砍岑嫣手臂,是要让他们没有退路,免得一天到晚动别的心思。 手臂已经砍了,什么时候送给沐景凌,就没那么重要了。” “哈克先生神机妙算。” “你去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沐景凌那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是!” 百寿园。 关上房门,“付诚”开口说道:“殿下,我觉得那个莫塔里有问题。” 方景凌有些意外,看了“付诚”一眼,“说说看,你觉得哪有问题?” “首先是那块黑色玉石,莫塔里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好像那玉石对他们既重要又不重要……” 方景凌点头。 当然重要,不然他们主仆也犯不着那么生硬的演戏。 “其次呢?” “其次…… 不敢欺瞒殿下,其实我没看出来。 但是莫塔里刚刚突然提到岑嫣的时候,我看到殿下神情不太对,后面还同意了莫塔里撤销禁令的请求,所以我觉得,岑嫣被抓一事,莫塔里可能也知情。” 方景凌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有进步。” “谢殿下夸奖。 对了殿下,莫塔里的失物是谁找回来的?还挺厉害。” 方景凌摇头,“莫塔里的失物并没有找回,我那么说,只是想试探下莫塔里在不在意那黑色玉石。 一开始我提到黑色玉石,莫塔里还装作不在意。 于是我便骗他说手下追回了失物,还向他索要黑色玉石,他没有办法,这才和管家生硬地唱了出双簧。” “付诚”似懂非懂,“哦,原来是这样……” “你先下去吧。” “是。” “付诚”离开不久,周贤良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殿下,你找我?” “让你准备的‘失物’准备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备妥。” “很好,一会莫塔里家来了人,你就把‘失物’给他们。” “是。” “张小兰怎么样了?” “回殿下,张大夫医术通神,小兰姑娘已经没有大碍,就是还需要静养些时日。” “没有大碍就好。 女生受伤的时候特别脆弱,最近你辛苦些多照看着点。” “属下遵命!” “我这暂时没其他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送走了周贤良,方景凌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莫塔里为什么要让人给我上雨前? 作为一个大商人,想要打听出前身的饮食喜好应该不会太困难。 就算没打听到前身的饮食喜好,也不应该犯这样的失误。 所以…… 莫塔里很可能是在试探。 可他为什么要试探我? 难道他知道现在的二皇子,有可能不是原来的二皇子? 想到这个可能,方景凌的心头猛然一跳。 如果我的魂穿是莫塔里造成的,那莫塔里应该知道怎么让我回去。 也就是说,只要搞定了莫塔里,我就能回原来的世界了。 一阵喜悦刚涌上心头,方景凌脑海便浮现出一道美丽的身影。 下一息,刚刚涌出的喜悦戛然而止。 一个多时辰过去。 莫塔里·哈克派去百寿园的人,带回了一个包裹。 陈管家迫不及待的接过包裹,随后皱起了眉头。 “哈克先生,这不是我们丢的那个包裹……” 莫塔里·哈克笑了,“盗贼又不傻,偷了包裹,自然会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再放进他们自己的包裹,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管家点点头,“有道理。” 随着陈管家打开包裹,莫塔里·哈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陈管家一把抓起包裹里的黑色玉石,看了又看。 “哈克先生,这……这就是块刷了墨的普通石头。”说到这,陈管家看了看被染黑了的手,“还掉色。” 莫塔里·哈克被气笑了,“好!好!好!耍我!” 随着话音落下,莫塔里·哈克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 “陈进。” 陈管家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在。” “你去找个礼盒,把我书房里的玉签装好,然后给我们的二皇子送去。 另外再给他带句话。 就说我们的人在经过漠西口时,好像看到过马匪的踪迹……” “哈克先生……” “怎么了?” “刚刚收到密探消息,漠西口被方泰封锁了。” 莫塔里·哈克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天未亮的时候。 而且不止漠西口,还有漠南口以及通往月国的各交通要道,都被季凌军的将领率兵封锁了。 刚刚我就想报给哈克先生,只是沐景凌突然造访,所以耽搁了。” 莫塔里·哈克一脸不可置信,“沐景凌手下只有柴泫一军可用,不到一千人,怎么能封锁这么多地方? 他哪来的兵马?” “据密探回报,好像是都指挥使司的兵马。” 莫塔里·哈克一愣,“都指挥使司不是沐景贤的人吗?他为什么会帮沐景凌?”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莫塔里·哈克大怒,“罗文龙那群废物,怎么办的事……” 无能狂怒了好一会,莫塔里·哈克这才冷静下来。 “去大漠还有哪条路是畅通的?” “漠西口往南五里,有条小道,十分偏僻,无人看守……” “好,你就说我们的人在经过漠西口时,好像看到过马匪的踪迹。 另外,找个机灵且身手好的密探,把呼延烈他们送来的手臂,扔到那条小道上。” “是。” 第85章 交锋(三):断臂(中) 将端木芷送过宝瓶口大寨,王离问方景凌:“殿下,沐脂姑娘去月国风门关,真的不需要末将派人护卫吗?”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是。” “营寨建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营寨已初步建成,运输物资的百姓也已开始征召,只是……” “说吧,只是什么?” “殿下,我等兵力如此分散,若月国集中兵力来攻,恐不可久守!” “让各部加强巡视,若发现月国出动大队兵马,你们便弃寨退回平水关。 我已命岳时忠临时接管了平水关,到时他自会接应你们。” “末将明白!” “这阵子辛苦你们了。” “殿下言重了。 不过一番神思、肉体之劳,而我大季百姓得免饥寒之弊,何辛苦之有。” 方景凌欣慰地拍了拍王离肩膀,“我先回去了。” “恭送殿下!” 上了马,尚兴问方景凌,“殿下,是否绕道去见百秀?” 方景凌点头。 一行人正准备出发,一名官兵策马疾驰而来。 到了近前,官兵跃下马来,方景凌眉头微皱。 这名官兵衣裳带血,显然已受了伤。 尚兴脸色大变,“马乾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马乾单膝跪地,“属下无能,让人劫走了百秀!” 尚兴的问话声传来,“什么人干的?” “不清楚,属下等人正在破庙里看管百秀,突然杀进来十余名黑衣蒙面人。 我等不敌,百秀被对方劫走,其余弟兄全部殉职,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尚兴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密,请殿下责罚!” “你之前就提议过要把百秀带回百寿园,是我没有答应,是我大意了,不怪你,起来吧!” “总是属下行踪不密,才被贼人跟踪! 殿下切莫自疚!” 方景凌扶起尚兴。 “王离!” “末将在!” “你先找人带马乾去治伤,再派一队兵协助尚兴。“ “末将遵命!” “尚兴。” “属下在。” “你带人去现场侦测,看能不能追踪到那伙人。 若追踪到,你且相机行事,记住,优先保证百秀安全。 若一时追踪不到,便将发现的线索报我。” “是!” 交代完差事,方景凌和“付诚”一同策马返回百寿园。 刚到百寿园,周贤良便一脸严肃地迎了上来。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方景凌将马交给“付诚”,和周贤良一起走到了一边。 “说吧。” “殿下离开不久,莫塔里派人送来一件礼物。” 方景凌颇感意外,“是什么东西?” “是根玉签。” “来人有没说什么?” “有,来人带话称,曾在漠西口以南四五里处发现马匪踪迹。” 方景凌心下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还说了别的吗?” “别的没说什么……”说到这,周贤良脸上浮现几分犹豫。 方景凌心念一动。 如果只是上面的事,周贤良没必要将自己拦在门外。 周贤良如此犹豫,应是事关华素。 “华素……怎么了?” “殿下勿忧,华素小姐一切安好。 只是莫塔里派来的人,坚持将送殿下的礼物给华素小姐,再请华素小姐转交殿下。 刚刚那句话,也是莫塔里的人,当着华素小姐面说的。” “说下去。” “华素小姐听闻来人请她转交礼物,便让李武叫来了属下。 莫塔里的人传话时,属下也在现场。 送走来人后,华素小姐应该是担心莫塔里图谋不轨,便当着属下等人的面拆看了礼物。 考虑到莫塔里手下,坚持将礼物交华素小姐转送这一行为颇为异常。 华素小姐便跟属下商量,让属下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往漠西口以南四五里处搜寻,一路往漠西口找方泰将军……” 方景凌明白了。 华素擅自拆看了莫塔里给自己的礼物,又越俎代庖给周贤良下了命令。 周贤良执行了华素命令,又害怕自己见怪,这才将自己拦在门口,提前给自己报备。 方景凌伸手拍了拍周贤良肩膀。 方景凌知道,周贤良之所以会执行华素命令,除了说出口的觉得莫塔里手下行为异常这个理由外。 更重要的,肯定是顾忌华素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周贤良是王牌斥候,自己连日来的行为所透露出的对华素的情感,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周贤良之所以将自己拦在门外先行报备,固然有私下表忠的意思。 但更主要的考虑,还是为了自己和华素。 若自己和华素见了面,从华素口中听闻这些事,万一自己见怪,那事情便没了缓冲,搞不好还会因此发生冲突。 如今周贤良先将事情跟自己报备了,自己有了准备,便不会那么被动。 周贤良在述说事情时,有意无意替华素说话,实际上也是怕自己为难。 作为下属,他们要顾忌的太多。 “难为你了!” 周贤良身子一震。 他本以为,二皇子可能会责怪他自作主张。 却没想到,竟会听到如此真挚的四个字。 周贤良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二皇子理解了。 这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尚兴那时为何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周贤良一甩下摆,就要行礼,方景凌拦住周贤良。 “走吧,去见华素。” “是!” 刚走进院子,华素便迎了出来,“华素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里面说话。” “殿下请。”华素转身走进房间。 方景凌注意到,华素今天的着装,比先前朴素许多,发饰也只戴了一件。 身边少了千凝和百秀两名贴心近侍,想来华素应该颇不习惯。 也不知道华素将千凝派去做什么了,只希望千凝早些回来吧。 刚落座,华素便将莫塔里派人送礼一事告知了方景凌。 “华素擅作主张,望殿下恕罪。” “言重了,莫塔里的人提到马匪,此事大概率牵涉岑嫣。 时间紧迫,若等我回来再请示我,只怕会误事。 你们关心岑嫣,我该多谢你们。” “谢殿下体谅。” 华素打开桌上的匣子,一支玉签出现在方景凌面前。 “此签已请张大夫检查过,并未下毒,殿下可放心查看。” “华小姐虑事周全,让人佩服。”方景凌不轻不重地赞了句。 华素露出个浅笑,微微点头,“殿下谬赞了。” 方景凌拿起玉签看了看,只见签上刻了十个字:孤舟逢巨浪,朽木遇大风。 除此以外,再无任何特别之处。 方景凌有些不明所以。 见方景凌疑惑,华素轻声道:“玉签上刻的,是两句签文,乃下下签。” “原来如此。” 方景凌了然。 莫塔里这是在威胁自己。 难道,岑嫣…… 心下涌起几分不安。 正在此时,李武通报,派去搜寻的人和找方泰的人回来了。 方景凌连忙召见。 片刻后,两名官兵走进房内,其中一名官兵,脸色凝重的捧着一支长条状物体。 物体长约一臂,用白布包裹。 方景凌心下的不安愈发强烈。 第86章 交锋(四):断臂(下) “殿下,属下等搜索了漠西口以南四五里的地方,在那发现了一条通往大漠的小道。 在小道上,属下发现了……一条断臂……”说着,官兵双手捧起面前白布裹着的断臂。 方景凌的心悬了起来,他已能隐隐猜到断臂的主人是谁。 “呈上来。” “是。” 官兵恭敬的将白布裹着的断臂,放到方景凌身旁桌上。 方景凌下意识就要去掀白布,却不料华素突然一把按住了裹布边缘。 华素纤长的五指闯入眼帘,方景凌看向华素。 华素回看方景凌,轻轻摇头。 方景凌懂得华素的意思,她是怕自己在下属面前失态。 收回伸出的手,方景凌看向另一名官兵。 “你是方泰手下官兵。” “殿下好记性,正是!” “说吧,方泰让你传什么话?” “回殿下,方泰将军让小的向殿下汇报情况。 不久前,小的在漠西口附近巡逻,发现了一个行踪可疑的男人。 正准备询问,那男人突然暴起逃脱,小的带人追赶,没能赶上。” “可曾看清那人相貌?” “那人戴着斗笠,未能看清相貌。” “那人往哪逃的?” “那人从漠西口南边而来,逃往平水县方向。” 方景凌了然。 这人应该是莫塔里派出的人,从漠西口南边而来,那里是发现断臂的地方。 所以那人,很可能是莫塔里安排去放断臂的人。 “回去告诉方泰,让他派人暗中监视漠西口南边的僻静小道。” “遵命!” “没别的事,你们就先下去吧。” “是!” 两名官兵倒退着走出房间,并关上房门。 方景凌刚准备打开裹布,华素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来吧。” 方景凌顿了下,朝华素道:“先等一下。 贤良。” “属下在。” “去把张大夫请来。” “是。” 华素心下不自控地涌起一股暖流。 这关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然的? 一刻钟过去,张大夫朝方景凌一礼,“殿下,此臂无毒。” “张大夫,能看出这右臂断了多久吗?” “应不超过一日。” 方景凌握紧拳头,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刚刚一打开裹布,周贤良就认出断臂上的袖子属于千户服的袖子,而且是女式千户服。 放眼整个泉东省,只有岑嫣一个女千户。 方景凌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戏弄了莫塔里,才让莫塔里下了狠手。 虽然方景凌早有救不出岑嫣的预期,但亲眼看到岑嫣的断臂,方景凌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难受。 岑嫣不是左撇子,如今失去了右臂,即便日后能将她救回,方景凌也感觉对不起前身。 方景凌知道前身有多爱岑嫣。 如果前身知道爱人断了一臂,一定十分难过。 自从正视了自己对华素的情感后,方景凌对前身的感情,愈发能感同身受。 华素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我能看看这条断臂吗?” 方景凌怔了下,随后点了点头,心中却涌起一阵苦涩。 自己现在用的身体终究不是自己的,从华素的视角看,自己终究是那个深爱岑嫣的二皇子。 以至于连查看岑嫣断臂这事,华素都下意识先征求自己同意。 可是…… 岑嫣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我喜欢的…… 一直是你呀…… 华素。 华素握住断臂的手掌,翻过来细细观瞧一番。 突然,华素轻道一声“得罪”,后退一步,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探。 下一息,一道银练从华素腰间弹出。 寒芒一闪而过,银练再次缠回华素腰间。 “付诚”和周贤良都被吓得惊叫出声,看方景凌时,却见方景凌神情姿势都没变一下。 二人不由暗暗佩服。 华素从腰间拔出软剑,再到出剑,收剑,动作迅若闪电,一气呵成。 如此剑法,让人钦佩神往。 而更让他们佩服的,是二皇子的淡定。 刚刚华素和二皇子的距离不过一臂多些,华素招呼都不打一声便陡然拔剑,出剑,他们二人都被吓得魂不附体。 而作为当事人的二皇子,却如此淡定,甚至连下意识的闪避动作都没有…… 真不愧是他们的镇北大将军,单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气,就世所罕见! 就在二人对方景凌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时候,方景凌的瞳孔缩了缩。 刚刚…… 发生了什么???!!! 华素的动作太快,方景凌只看到面前闪过一道寒芒,其他什么也没看清。 华素颇有些感动,自己陡然拔剑,他却一点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没想到,他对自己已如此信任…… 走回断臂前,华素伸出纤长的食中二指,夹住被她划开的衣服,翻开,查看了一番。 看着华素的动作,方景凌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刚刚,就在自己出神的那么一两秒,华素竟已完成了拔剑、出剑、收剑的动作! 方景凌看到,断臂上的衣物被划开了一道数寸长的口子,而断臂的皮肤,却连点擦伤都没有。 华素的剑不仅快! 而且准! 回想起那三名被一剑封喉的刺客,方景凌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看向华素腰间。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华素腰间那条雕花玉带,竟然藏了把软剑…… “殿下,这右臂不是岑嫣的。”华素的声音将方景凌的思绪拉了回来。 方景凌上前两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断臂,便开始等华素开口讲解破绽。 方景凌连岑嫣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不可能分辨断臂是否属于岑嫣。 观察完断臂手掌,周贤良附和道:“殿下,华素小姐说得对,这右臂确实不属于岑嫣姑娘。 岑嫣姑娘多年练刀,右手必然有茧,而这断臂的手掌却十分光滑。” 张大夫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方景凌注意到了,问张大夫,“张大夫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大夫做了个揖,“周将军言之有理,但是,练武之人手上并不一定就会有茧……” 说到这,张大夫看向华素,“练武之人若使用一些特定的药物小心养护,是可以保持皮肤滑嫩,不起茧的。 这一点,华素小姐应该是知道的。” 华素微微点头,算是认可张大夫的话。 “不过就华素所知,岑嫣个性率直,有男儿胸襟,并不似华素一般肤浅,应该不会特意养护手部……” 说到这,华素看了方景凌一眼。 方景凌暗暗无奈。 岑嫣养没养护过手部,我哪知道…… 第87章 交锋(五):赴宴 华素的声音继续响起,“各位或许不知,岑嫣幼年时,有一日随岑太傅到访华府。 期间,堂姐带岑嫣去花园游玩,岑嫣一时失足跌倒,右手大臂被假山棱角划伤,留下了一道两寸余长的伤疤。 为了遮掩伤疤,堂姐找人为岑嫣在伤疤处刺了一枝梅花。” 说到这,华素翻开断臂上被划破的衣物,露出了断臂的大臂。 光滑一片,别说梅花,连花瓣都没有。 华素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景凌一眼,“此事,殿下应该也知道吧?” 方景凌摇头,“不知道。” 前身看没看过我不知道,反正我没看过岑嫣的身体。 华素收回目光,“此事,我堂姐华紫盈是当事人,殿下如不信,可以去信问她……” 话音未落,方景凌的声音已然响起,“我当然信你!” “谢殿下信任。” “不客气。” 一旁,“付诚”来回走了几步。 见状,方景凌朝张大夫道:“今日辛苦张大夫了。” 张大夫十分识趣:“哪里哪里,张某还有些药要调,先请告退。” “张大夫慢走,贤良,送送张大夫。” “张大夫请。” 随着周贤良和张大夫离开房间,华素微微一礼,“殿下,那华素也先……” 没等华素将“告退”二字说出口,方景凌已朝“付诚”道:“谭元,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华素看了方景凌一眼。 方景凌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吧。” 谭元的声音响起,语气带着意外,“华素小姐,原来你也早就知道我是假付诚了啊……” 华素轻轻“嗯”了一声,款款落座,一双美目看向方景凌,目光中带了几分询问。 方景凌回避了华素询问的目光,朝谭元道:“你刚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奇怪,这手臂不是岑嫣姑娘的,那莫塔里为什么要给它换上岑嫣姑娘的千户服?” 方景凌笑了,“有没有可能不是莫塔里换的?” 谭元一愣,“不是莫塔里?那是谁?” 方景凌问谭元,“你觉得岑嫣现在在谁手里?” 谭元想了想,“马匪?” “那马匪和莫塔里是什么关系?是统属关系,还是合作关系?” 谭元又想了想,“应该是合作…… 我懂了,莫塔里和马匪不同心。” 方景凌点头,“这是最大的可能。” “殿下,那我们怎么办?” “你先下去吧,等尚兴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 房间里只剩下方景凌和华素两人,华素问方景凌,“百秀出事了?” 方景凌目光中满是欣赏。 真是个敏锐的女人。 “百秀被人劫走了……”说着,方景凌将百秀被劫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华素。 华素黛眉微皱。 她原本以为是尚兴等人不小心伤了百秀,却没想到百秀竟会被人劫走。 “华素,据你所知,有谁会劫走百秀?”方景凌问。 华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方景凌,“殿下可是怀疑是我华府暗探所为?” 方景凌看着华素,语气真挚,“此处的暗卫要么听命于华次辅,要么听命于你。 华次辅远在皇城,不可能这么快做出反应。 而你,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华素浅笑,“殿下这么信任我?” 方景凌直视华素双眼,“因为你没必要这么做,你知道看在你的面上,我不会把百秀怎么样。” 华素偏头,躲开了方景凌的目光,“百秀无亲无故,除了我华家别无依靠,我也想不出谁会去劫百秀。” 将华素的动作看在眼中,方景凌再次感觉到一阵苦涩。 “会不会是利用百秀的幕后之人所为?” “殿下已经知道了?” “尚兴带回了一份百秀口供。” 沉默片刻,华素问方景凌,“殿下为何不将百秀押回百寿园?” “我答应过你不难为她,把事情弄清楚后,我就会放了百秀,所以觉得没必要将她再带回来……” 说到这,方景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补上一句解释,“华素,我绝对不是怕你护着百秀,所以才不将她带回百寿园……” “殿下不必特意向我解释……” “我觉得有必要。” 一阵沉默。 “你放心,我会尽力救回百秀的。”最终还是方景凌先开口打破沉默。 华素微微颔首,“华素谢殿下。” “不客气。”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方景凌想着要找什么话题继续谈话时,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 周贤良走进房间,“殿下,泉东省布政司送来请柬,请殿下赴宴。” 说着,周贤良递上请柬。 方景凌接过,看完,回头对华素说道:“泉东省布政司、按察司以及府道官员请我今晚赴宴。” 华素低头,俏脸浮上一抹红晕,轻声道:“殿下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方景凌轻笑,“抱歉,一时口快。 华素,跟我一起去赴宴吧。” 华素抬起头,看方景凌的目光满是讶异。 方景凌大方地回看华素。 华素再次低头,“百官并未宴请华素,华素若同去,怕是不妥。” 方景凌起身走到华素身边,“官场的事,我所知很有限。 我需要你! 一起去吧!” 华素看向方景凌,眼神中满是意外。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二皇子一直是很要强的人。 跟方景凌对视了数息,华素心软了,“容华素更衣。” 方景凌一喜,“你答应了?” “嗯。”华素点头。 方景凌开心地笑了,“我送你回房间,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捕捉到方景凌眼神中的小得意,华素反应过来。 这家伙,刚刚是故意的。 天色临近傍晚,房门打开,华素款款走出。 方景凌注意到,华素穿的是初见时的那件青色衣裙。 不,是初见当晚穿的那件才对。 因为衣裙上的金线昙花,是盛开的状态。 “轿子备好了吗?”方景凌问周贤良。 “回殿下,轿子已备妥。”周贤良答道。 华素走上前来,“殿下,我今天不想坐轿。” 方景凌有些意外,“那……骑马?” 华素:“就依殿下。” 方景凌:“呃……” 在大队官兵的陪同下,方景凌一行来到了宴会场地,泉东布政使罗文龙早已率领一众官员等在门口。 见到方景凌,罗文龙一招手,一阵乐声响起。 随后,罗文龙率领一众官员上前行礼。 “参见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殿下。” 华素拍马来到方景凌身旁。 “殿下,接驾的礼制逾矩了。” 第88章 交锋(六):施压 听到华素提醒,方景凌反应过来,心下暗暗庆幸。 还好让华素一起来了,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一来就下套。 方景凌叫过周贤良,华素将不合礼制的地方说了。 周贤良拍马上前,“接驾的礼制逾矩,殿下不能下马。” 罗文龙脸色微变。 二皇子不喜拘束,对礼仪不甚了解,自己这才设了这么个圈套,却没想到,一上来就被看破了。 罗文龙作出个不明所以的表情,“不知礼制哪里逾矩?” 周贤良将华素所说复述了一遍,“此乐乃亲王专用,殿下未膺王爵,怎可用此乐? 此一逾矩。 …… …… 龙旗、宫灯各多了两面,此五逾矩。 有此五处逾矩,殿下不敢下马。” 罗文龙额头冒出了汗水。 想不到二皇子只一眼,便将自己精心设计的五处逾矩看破。 回头怒斥了礼仪官员一番,罗文龙回头朝方景凌一礼,“下官糊涂,未能及时发现手下官员的疏漏,请殿下恕罪。 下官这就让他们改正。”说完,罗文龙又将礼仪官员训斥了一番,随后才命他们改正礼仪。 半刻钟后,所有逾矩之处均已修正,罗文龙再次率手下众官行礼,“下官等恭请二皇子下马!” 方景凌看向华素,华素轻轻点头,方景凌这才下马。 正准备去扶华素,却见华素左腿一跨便已轻盈地跃下马背。 方景凌尴尬地收回伸出的双手,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中,罗文龙暗暗诧异。 走到身前,罗文龙讪笑着问方景凌,“殿下,这位姑娘是?” “这是华次辅的四千金。 今夜景凌本已约了华小姐共进晚膳,却不想罗大人等一众官员突然盛情相邀。 为了两不相负,景凌再三邀请,这才请得华小姐同来,罗大人不会怪景凌自作主张吧?” 听完方景凌介绍,罗文龙暗吃一惊。 想不到眼前的美人,竟然就是让他们大感头疼的华素。 果然美貌动人。 “殿下言重了,华小姐能赏脸,是下官等的荣幸。”说着,罗文龙朝华素一礼,“下官泉东布政使罗文龙。” 华素还了一礼,“民女华素,见过藩台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 殿下请,华小姐请。” 偌大的膳馆内,摆了近三十桌宴席。 罗文龙将方景凌迎到主桌,随后朝华素做了个请的动作。 方景凌问罗文龙,“罗大人,这是要把华小姐带去何处?” 罗文龙愣了一下,随后陪笑道:“膳馆内都是官员,华小姐一个女眷,在此恐有不便。 因此,下官在偏厅加了一桌,还请了些官员的内眷相陪……” 方景凌摆摆手,用不可质疑地语气说道:“罗大人费心了,让华素坐我身边就行。” 罗文龙犹豫道:“这恐怕不太好吧……” 周贤良开口打断了罗文龙,“罗大人,请问我哪?” “周大人是二殿下下属,坐在付诚将军身旁吧……”说到这,罗文龙看了眼周贤良背着的包袱,“周大人远来劳累,何不解下包袱,本藩可代为看管。” “不必了。”回了一声,周贤良走到座位旁落了座。 罗文龙尴尬地干咳两声,看了方景凌和华素一眼,“殿下既执意与华小姐同席,下官这就去安排。” “有劳罗大人。” 看着罗文龙走远,华素走近方景凌,低声道:“殿下,你我同席只怕不妥……” 方景凌装模作样地长叹口气,“你也看到了,刚来罗文龙就给我设套,要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没准得吃大亏。” 华素不说话了。 这家伙…… 片刻后,一盘盘精美菜肴被端了上来。 双方客套一番后,酒宴开席。 菜过五味,罗文龙朝身旁侍酒的小婢递了个眼神。 片刻后,几名按察司官员走了过来,扑通一声齐齐下跪。 总算来了。 刚进门的时候,方景凌就注意到,自己安排暂代按察使行事的刘守仁并没有到场。 想来是有柴泫看着,刘守仁不方便来,这才想办法拖住了柴泫,让按察司其他官员到此。 如此大费周章,自然是想让自己放了吴英才。 方景凌明知故问,“几位大人这是怎么了?快快请起。” 领头的官员率先说话,“殿下,吴臬台冲撞殿下罪该万死,但臬台之位涉及一省民生,不可长期无主,请殿下暂且饶恕。” “殿下,吴臬台虽然行事冲动,但多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只是因为顶撞了殿下,殿下便私行缉拿,难道不怕寒了泉东省官员的心吗?” “殿下!吴臬台纵然有千般不是,万般不该,也应交上司衙门处理,依照我大季律法,殿下无权锁拿。” “请殿下放了吴臬台!” “请殿下放了吴臬台!” 按察司的官员一起发难,四周的宴席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方景凌所在的主桌。 眼见众官员如此不约而同地噤声,方景凌看了罗文龙一眼。 罗文龙低头吃菜,避开方景凌的目光。 “殿下,司农寺也有事要奏!” 随着话音响起,司农寺一行数人也走到方景凌主桌旁。 “殿下,司农寺的储粮乃是官粮,依照大季律法,需有朝廷公文方可动用,如今殿下一张嘴,就要开仓放赈…… 恕下官等不敢从命!” “殿下,我等乃司农寺官员,职责在身,如今殿下执意放赈,若日后朝廷追查此事,我等必受牵连,请殿下可怜我等,收回成命吧!” “殿下,司农寺官粮乃为灾年而备,今年五谷丰收,殿下却要开仓放赈,岂不荒唐?!” “殿下,司农寺乃是朝廷的司农寺,殿下即便贵为皇子,也不能将司农寺官粮视为私产,若殿下一意孤行,我等唯有……” 方景凌冷笑,“唯有怎样?” “若殿下一意孤行,我等唯有联名上折,参劾殿下!” 还没等方景凌说话,分巡道和知府一桌的八人已一同站起。 “下官漠南兵备道,兼分巡道,刘京也有话说!” “下官漠州分巡道张桦也有话说!” “下官秀水分巡道有话说!” “下官开云分巡道有话说!” “下官大漠分巡道有话说!” “下官秀水府知府有话要说!” “下官开云知府有话说!” “下官大漠府知府有话说!” 第89章 交锋(七):再见千凝 华素放下筷子,看了罗文龙一眼,“罗大人,道府官员如此无礼,罗大人就这么看着?” 罗文龙故作为难,“华小姐,分巡道是按察司的下属,本藩无有管辖之权啊……” 随着罗文龙的话音落下,五名分巡道和三名知府一起走到主桌旁,齐声道:“请殿下放了吴臬台!” 司农寺一众官员和督粮道紧随其后,“请殿下收回成命!” 方景凌冷笑一声,朝周贤良递了个眼神。 周贤良站起身,解下包袱,随后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面令旗。 刘京昂首向前一步,“周大人手上的,想必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皇命令旗吧!” 周贤良冷笑道:“刘大人好眼力!” 刘京再次上前一步,“下官早有耳闻,皇命令旗有先斩后奏之权。 殿下竟然令人祭出皇命令旗,想来是不允我们泉东省众官员的请求。 既如此……” 刘京走到周贤良身旁,低头弯腰,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后颈,“周大人便请收下下官这颗头颅吧!” 周贤良愣了一下,看向方景凌。 将周贤良的反应看在眼中,几位分巡道也迈步向前,纷纷效仿刘京的动作,“也请周大人收下我们的头颅!” 见状,司农寺众官和督粮道也有样学样,随后是按察司众官。 “请周大人也收下我们的头颅!” 眼见一众官员集体施压,周贤良大感意外,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见周贤良慌神,方景凌不由暗暗后悔。 早知道就应该把岳时忠换回来,周贤良毕竟是斥候,面对这样的场面没有什么经验。 岳时忠则不同,他跟随前身执法多年,其手腕和威慑力,远非周贤良可比。 想到这,方景凌看了眼谭元假扮的付诚。 要不要让谭元杀鸡儆猴呢? 眼见方景凌看向“付诚”,罗文龙猜到了方景凌的心思,打圆场道:“殿下,刘道台等人一时情急,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但下官以为,按察司众官员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殿下虽有皇命令旗,但贸然干涉泉东省政务,拘押我省大员,还私任官吏,如此种种,难免给人以越权之嫌…… 泉东省官员若集体上折参殿下,下官深恐殿下无法向皇上交代啊……” 罗文龙话音未落,一名仆人急急走了进来,“藩台大人,两泉总督应天承应大人到!” 听到仆人的报告,方景凌眉头大皱。 本来局势就已经对自己不利,现在又来一个总督…… 正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不该轻敌,方景凌就听到了一片惊诧声。 眼见在场百余官员一片哗然,方景凌大感意外。 难道总督不是他们的人。 想到这,方景凌看向罗文龙,只见罗文龙也正在看他。 看到彼此脸上诧异的神情,方景凌和罗文龙都是一愣,随后一同看向华素。 华素一张俏脸平静无波,缓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看到华素如此淡定,方景凌松了口气。 罗文龙脸色难看,朝仆人道:“快快有请。” 片刻后,一名威严的中年男人,和一名绑着双髻穿着侍女服的美貌女子,并肩走了进来。 见到华素,双髻女子说不出的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华素身旁,双膝跪地,语带哽咽,“千凝来迟,让小姐受委屈了……” 华素放下茶杯,故作严厉,“起来,也不看看场合。” 千凝起身,朝四周一礼,“奴婢千凝,见过各位大人。” “哪里!哪里!”眼见千凝和总督并肩进门,泉东省众官员不敢怠慢,纷纷回礼。 罗文龙起身行礼,“泉东布政使罗文龙,见过总督大人!” 随着罗文龙话音落下,在场官员纷纷起身行礼。 “免了吧!”霸气地抬了抬手,应天承走到方景凌身前,行了一礼,“两泉总督应天承,见过二皇子!” 方景凌起身抬手,“免礼。” 周贤良和“付诚”一同行礼,“周贤良见过总督应大人。” “应大人,这是我的副将付诚,前些天伤到了脸和喉咙,暂时说不了话。”方景凌解释道。 应天承点点头表示理解,“两位将军免礼。” “民女华素,见过总督大人。”华素起身微微欠身,身后的千凝也跟着行礼。 应天承忙道:“四小姐和千凝姑娘不必多礼。” 方景凌:“应大人可是专程前来赴宴?” “得知二皇子和华四小姐驾临泉东,应某特意从泉西南陵赶来相见,不想正好遇到罗大人设宴……”应天承转向罗文龙,“本督今晚想在罗大人这叨扰一顿,不知罗大人意下如何?” 罗文龙哪敢说不,连忙唤来仆人加了座椅碗筷。 随着应天承的落座,刘京等一众向方景凌施压的官员,都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罗文龙暗暗叫苦。 和应天承一起来的女子见了华素便下跪行礼,可见她是华素的侍女,换言之,应天承这位两泉总督,很可能是华素找来的。既然应天承是华素找来的,自然是站在二皇子一边。 面对二皇子,他们还能以互不统属为由,拿制度和律法说事。可应天承这位顶头上司一到,他们的优势瞬间便成了劣势。 看到周贤良手上的皇命令旗,应天承一脸惊诧,“殿下,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皇命令旗?” 方景凌微笑点头,“正是。” 应天承肃然起敬,“久闻皇命令旗之名,不想今日竟有幸得见。” 方景凌向上招了招手,周贤良会意,举起了皇命令旗。 方景凌朝应天承道:“应大人请看。” 应天承受宠若惊,“多谢殿下!” 将皇命令旗细细观瞧一番,应天承神往不已。 对于皇命令旗的来历,应天承早有耳闻。 作为当今皇帝挥泪斩马明军纪的见证,这皇命令旗可是天下独一份了。 眼看方景凌和应天承相谈甚欢,司农寺一桌心急不已。 “怎么办啊?总督好像跟二皇子是一伙的,要是总督也同意开仓放赈,那……”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趁着今儿人多,我们据理力争,说什么也要让二皇子收回成命!” “对,有道理!咱们有百余官员,二皇子和应天承能不掂量掂量?” “黄刚大人,你是泉东的督粮道,由你牵头,我们随后跟上!” “这……”黄刚犹豫了。 “黄大人,上回你来我这,不是看上我书房里的玉珊瑚吗?今日你带个头,回去我就让人把玉珊瑚送你那。” 黄刚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观赏了好一会,应天承心满意足,“承蒙殿下抬爱,让应某大饱眼福。” “应大人言重了。”方景凌客套一声,随后朝周贤良道:“收起来吧。” “是。” 周贤良刚将皇命令旗收进包袱,一道身影走了过来。 “下官泉东督粮道黄刚,有要事请教督宪。” 第90章 交锋(八):令人惊诧的记性 随着黄刚的话音落下,膳馆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周贤良眼中怒意明显。 殿下在军营里说一不二,威望之盛,如日方中,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这群人表面上是请殿下赴宴,实际上却是集体向殿下施压。 该死! 眼见周贤良拳头攥得直响,方景凌看了周贤良一眼,轻轻摇了两下头。 周贤良松开拳头,坐回座位。 方景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真难喝。 应天承是华素找来的,肯定会帮自己,自己只要看戏就好了。 应天承将目光转向黄刚,“你有何急事?非要在宴席上说,也不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黄刚眉头一皱,总督果然向着二皇子。 可出头鸟自己已经当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二皇子欲开我泉东司农寺官仓,督宪可知?” 应天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便看向方景凌。 方景凌大方承认,“确有此事。” 应天承眉头皱起。 依照大季律法,要开官仓,必须先上表请示朝廷,得到许可后,方可开仓放粮。 二皇子如今擅作主张,难道泉东省发生了大灾? 不应该啊,如果真的发了灾,怎么会没人禀报自己…… 难道泉东的官员串通一气,欺瞒了自己? 想到这,应天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是两泉总督,如果泉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自然难辞其咎。 “殿下为何要开官仓啊?” “此事说来话长,等散了席,请应大人到百寿园一叙,如何?” 应天承不动声色地看了华素一眼,“就依殿下。” 黄刚脸色微变,“请殿下长话短说,殿下既然下令开官仓,自然要有正当理由……” 罗文龙假意呵斥,“放肆!你怎么敢这么跟二殿下说话?” “开官仓事关重大,如今泉东省并无灾荒,殿下却执意开仓,我等若不能及时劝阻,日后朝廷怪罪下来,我等皆难逃罪责,下官因此斗胆冲撞殿下和督宪大人。 殿下若是用心正大,为何不现在言明呢?” 方景凌斜了黄刚一眼,“你是泉东省的督粮道?” “正是。” “那你可知,泉东省各州府粮价几何?” 黄刚眼神躲闪,“下官乃是督粮道,只负责督运漕粮,并不清楚各州府粮价。” 应天承轻拍一下桌子,“混账!你不监督粮食征收吗?不知道粮价?你这督粮道怎么当的?!” 黄刚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下官知道官府的收购价…… 大米每石约1两银子; 小麦每石约9钱银子; 豆类每石约8钱银子。” 方景凌问黄刚,“在我大季,1两等于10钱,1钱等于120文,对吧?” 黄刚不明白方景凌问这问题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1石等于10斗,对吧?”方景凌又问。 黄刚继续点头,“对。” “也就是说,按官方收粮价,1斗大米约120文,1斗小麦约108文,1斗豆类,约96文,对吧?”方景凌继续问。 黄刚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会,再次点头,“对。” 方景凌一拍桌子,“那你知道民间的粮价是多少吗?!” 黄刚被方景凌的气势和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下,下官不知……” 方景凌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一众官员,“泉东省各州府粮价几何,你们谁能回答我?!” 被方景凌目光扫过的官员纷纷低头,当方景凌的目光扫过罗文龙时,罗文龙低头避开了方景凌的目光,“下官身为布政使,有平抑物价的职责,泉东省各州府粮价,布政司应该是有记录的,等下官回去看了记录,再回禀殿下……” 方景凌冷笑一声,“不必了!泉东各州府粮价几何,让我来告诉罗大人吧……” 说到这,方景凌提高了音量,大声道:“ 漠州府平水县: 大米每斗378文; 小麦每斗342文; 豆类每斗314文。 新桥县: 大米每斗375文; 小麦每斗336文; 豆类每斗318文。 河边县: 大米每斗390文; 小麦每斗350文; 豆类每斗323文。 …… ……” 随着方景凌逐府逐县报出粮价,应天承听得心惊肉跳,直冒冷汗。 泉东省各府粮价平均都翻了三倍左右,而他这个总督,却一无所知。 这样的粮价,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吃不起粮。 时间一久,必会激出民变。 到那时,他这个总督,只怕…… 应天承不敢再想,同时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跟着四小姐的侍女跑了这一趟,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应天承狠狠瞪了罗文龙一眼。 你他么还知道自己有责任平抑物价? 粮价这么高,你平抑了个鬼! 还敢上下勾连,欺瞒我…… 该死! 罗文龙脸色十分难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二皇子早已调查清楚了各州县的粮价。他更没有想到,二皇子竟然能够当场背诵。 md,是谁跟自己说二皇子学武天赋高,学文不行的? 就这个记性,你说他学文不行?! 方景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膳馆内所有人的耳中,在场百余名官员,人人脸上都浮现出了惊诧神色。 泉东省有10个府,10府辖下州县,共70有余。 这位二皇子,难道竟能一一背诵各州县粮价? 刘京看向同桌的几名知府,眼神带有几分询问。 此时,二皇子正好报到了在场知府的辖区。 几名知府都竖起耳朵认真倾听,片刻后,几名知府分别先后点了点头。 “刘道台,我虽不能记清各县所有粮价,但粮价大概范围还是记得的,二皇子所说,应该没有出入……” 另外几名知府也纷纷点头。 刘京暗暗心惊。 刘京记得三皇子曾说过,二皇子只是一勇之夫,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刘京怎么也无法相信二皇子是一勇之夫这一点。 司农寺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二皇子竟然能随口就报出各州县的粮价。 这个二皇子,对泉东省的情况到底掌握了多少啊…… 周贤良一脸惊诧,时不时偷看下手上的文书。 周贤良身旁,由谭元扮演的假付诚也在看文书。 这文书上,记的是周贤良昨日清晨汇总的泉东各府州县粮价。 刚刚二皇子问黄刚话时,周贤良便已将文书拿了出来。 周贤良知道,二皇子一定会当众公布各州县粮价,因此他已做好了诵读文书的准备。 可出乎周贤良意料的是,二皇子没有让他诵读文书,而是自己当场背诵起来。 看着手中的文书,听着二皇子背诵的粮价,周贤良和谭元都万分震惊。 泉东省10府72州县粮价,他们的殿下竟都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第91章 交锋(九):好手段 看着身旁的方景凌,华素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赏。 能掌握泉东所有州县粮价,足见心里有百姓。 更难得的是,他还能在这样的场合,不紧不慢地背诵出来。 念完最后一个县的粮价,方景凌重新将目光投向黄刚。 “黄大人刚刚说泉东省并无灾荒。 黄大人说得没错,泉东省确实没有遇到灾荒。 泉东省遇到的……是人祸!”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心虚的黄刚身体不自觉抖了抖。 罗文龙脸色铁青地瞪了黄刚一眼。 谁tm让你瞎出头的? 其他人都认怂了,就你tm事多。 一边在心里暗骂黄刚,罗文龙站起身行了一礼。 “下官失职,下官有罪。 特马西公国粮商来我泉东高价收粮,正巧泉东今年五谷丰收,下属们便向下官进言,想着趁此机会让治下农民多赚点钱,因此便没有干涉民间粮价。 不想民间粮价竟然高涨至此,下官罪该万死。 下官回布政司后,一定想办法平抑粮价。 但是官仓放赈,事关重大,还望二殿下三思。” 方景凌缓和了脸色,“罗大人和黄大人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照例,官仓放赈确实要先请示朝廷。” 听到方景凌的话,罗文龙、黄刚和一众司农寺官员都看向方景凌。 方景凌继续说道:“但百姓生计又迫在眉睫,不容耽搁。 本皇子考虑过了,先由各府衙门出粮赈济,粮食不够的,便向各自辖内大户们去借。 能借到粮的州府,官仓就先不开了。 能照规定行事,我们还照规定行事。 你们也不用担心借了粮没法还,晚些时候我就会上表朝廷,申请开官仓放赈。 等得到朝廷批复,便以官粮还借粮。” 黄刚愣了下,“要是朝廷不允呢?” 方景凌坚定道:“若朝廷不允,本皇子便动用皇命令旗开仓。” “应某愿与殿下联名上表!”应天承忙道。 泉东省粮价如此之高,其中牵涉到的利益难以想象。 罗文龙等上下官员敢联手欺瞒他这个总督,除了贪婪外,必然还仗了三皇子的势。 如今二皇子要带头捅泉东这个马蜂窝,他如果不及时表态,日后泉东省事发,他必然难逃牵连。 膳馆内一片哗然。 皇子和总督联名上表,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看来,泉东省粮价异常一事闹大,已无可避免。 方景凌朝应天承表示了感谢,随后继续朝众人说道:“当然啦,也不一定每个州府都能从大户那借到粮。 借不到粮的州府,直接开官仓。” 方景凌最后一句话,听在在场官员耳中如同惊雷一般。 今天在场的百余官员,没有一个没借着粮价高涨捞银子。所有人都知道,官仓早已被他们掏空了。 他们都想着,趁特马西粮商高价收粮之际,他们先把官仓的官粮卖了。后面几年再想办法,慢慢从百姓身上把官粮捞回来,然后再补回官仓。 如果现在开了官仓放赈,那官粮被换一事马上就会曝光。 只要有一个州府的官仓被发现有问题,以二皇子的性格,必然会查验全省所有州府的官仓。 到那时,他们全部都得玩完。 冷汗从额头冒出,一众官员纷纷将目光投向在场的9位知府。 9位知府连忙起身表态。 “二殿下放心,下官回去便立刻去办,一定借足粮食。” “下官辖内富户颇多,定能借到足够的粮食。” “那些大户们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只要下官们分头去说,一定能借够粮食。” “二殿下不需忧虑,我们秀水府能借到粮……” “殿下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开云府的大户那是相当有爱心,只要下官将实情告知,他们一定会自愿借粮的……” “大漠府也能借到粮……” 眼看着在场知府争先恐后的纷纷表态,再结合一众官员脸上的惊慌神色,华素明白了。 泉东省的大小官仓,只怕已经被这群蛀虫给搬空了。 华素看方景凌,敏锐地捕捉到后者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屑。 华素目光中掠过一丝笑意,她猜到了方景凌的用意。 这群蛀虫,为了保住各自的身家性命,必然会忍痛割肉,将官仓的官粮补齐。 好手段。 眼见大家在表面上达成了一致,黄刚随即一礼,“殿下能理解我等难处,我等万分感激。下官方才情急之下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方景凌并不搭话,罗文龙瞪了黄刚一眼,“下去吧。” 黄刚暗暗叫苦,他开始后悔当这个出头鸟了。 接下来的宴席上,大家各怀心思,气氛沉闷了许多,却也再没发生任何插曲。 散席以后,应天承带领亲兵,随方景凌和华素回了百寿园。 百寿园内,方景凌、华素和应天承三人围桌而坐。 方景凌将自己掌握到的,有关粮价异常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应天承脸色严肃,“殿下,特马西公国大量收购粮食,抬高粮价,其目的恐怕不单纯。” “应大人以为莫塔里等人目的为何?”方景凌问。 应天承沉吟片刻,说道:“以应某浅见,莫塔里等人抬高粮价,当地的官员、豪绅等,为了利益,必然会想方设法从老百姓手中抢粮。 老百姓活不下去,久后必反。 一旦泉东发生叛乱,国力必然受损。” “让我大季国力受损,特马西公国能获得什么好处?”方景凌又问。 应天承陷入了思索。 特马西公国煞费苦心,耗费巨额钱财大量收粮,如果只是为了削弱季国国力,不免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大的可能是,特马西公国能够从中谋利。可是特马西公国要怎么做才能获得利益呢? 眼见应天承陷入沉思,方景凌看向华素。 华素微微欠身,“华素乃一介草民,不宜妄言政事。” 方景凌笑了,靠近华素,用只有华素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误会了,我就是单纯想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华素一怔,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突然,应天承猛地一拍大腿,“如果我们跟月国开战,粮食必然紧缺,到那时,莫塔里他们就能以高价,再将粮食卖回给我们!” 第92章 变化(一):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 应天承的话音落下,方景凌配合地点点头,“应大人所虑极是,自七悬山比武一事后,月国和我季国便生了嫌隙,若再受到他人挑拨,两国燃起战火的可能性不小。” “莫塔里等人既已砸下重金,只怕早与月国有所勾结……”应天承脸色严肃,“殿下,月国风门关与我平水关领土相连,不可不防。” “应大人勿忧,我已命部下与都指挥司士兵封锁了关外要道。”方景凌说道。 应天承一惊,“殿下竟早已做了安排?” 方景凌笑道:“我不过随机应变罢了……” 华素的声音响起,“应大人对泉东省之事当真一无所知?” 应天承露出惭愧神色,“殿下,四小姐,你们有所不知。 泉东省的重要官员,大多是三皇子的人,他们仗着三皇子的势,胆大妄为,亢泄一气,应某又远在泉西南陵……” 说到这,应天承朝华素拱了拱手,“若不是四小姐让千凝来找应某,应某至今还被瞒在鼓里。 还有殿下,千里迢迢来到泉东,本是为了救岑嫣,却因应某无能,让殿下多费了许多心神。” 方景凌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应大人,我有几件事想请你帮忙。” “殿下请讲。” “首先,按察使吴英才因收受贿赂、怠慢政务、不察冤狱、玩忽职守,已被我锁拿,现在应大人既然已经到了,我便将吴英才交给应大人处置。” “不知殿下指控吴英才诸事,可有证据?” “有。按察司副使柴泫,手上有吴英才的罪证,桩桩件件,俱有人证物证。” “既有人证物证,应某必然秉公办理。” “其次,都指挥司的兵马调动,要请应大人补个调兵文书。” “这个没问题。” “再来,都指挥司兵马不足两万,封锁关外要道兵力十分吃紧,请应大人再调动些兵马过来。” 应天承沉吟片刻,问方景凌,“不知殿下想调多少人?” 方景凌想了想,说道:“官兵两万,运输部队两万,另需车、驴上万。” 应天承一脸惊讶,“殿下为何需要如此多运力?” 方景凌半真半假地说道:“泉东省粮价高涨,食不果腹的百姓数以万计,一味放赈并非长久之计,我思虑再三,决定以战养工,再以工代赈。 届时,各要道修建城寨,搬运军械钱粮都需要大量运力。” 应天承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殿下且容应某考虑一晚,明早再答复殿下。” “好。另外,有件事要跟应大人说一下,漠州知府郑清泉重病在身,为免怠慢公务,我找人暂代了漠州知府一职。” 应天承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客套了几句,方景凌唤来周贤良。 “应大人的下属可都安顿好了?” “回殿下,都已安顿好了。另外,应大人的住处也已收拾完毕。” 方景凌满意地点点头,“应大人,时候也不早了,还请早些休息。” “好,那应某就先告辞了。周大人,劳烦带路。” “应大人请跟我来。” 随着两人消失在门外,方景凌看华素,“是再聊会,还是送你回去?” 华素没有回答方景凌的问话,而是反问方景凌,“应大人关于莫塔里意图的推断,与殿下的推断不完全一致吧。” “对。”方景凌一笑,走到华素身旁坐下,“应大人方才的推断虽不无道理,却忽略了一点,就是风险。 我国一旦跟月国交战,粮食需求确实会大涨,但我们不一定会向莫塔里他们买粮,也有可能直接征调,或者说好听点,叫借。 当然,特马西公国的人会向朝廷提出抗议,但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如果我们真这么做了,我父皇大概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论如何,这对特马西公国来说,都是个巨大的风险,因此我判断,应大人所说,绝不是特马西公国的全部计划。 今天,莫塔里既然安排人引导我们找到断臂,就说明岑嫣被绑一事肯定与他有关。 泉东省粮价飞涨,莫塔里与他背后的人,又利用岑嫣将我引来泉东。 加上周贤良看到那夜逃跑的刺客身上,有北戎国的图腾。 我怀疑,莫塔里勾结了北戎。 而他们绑架岑嫣,也不单纯是为了将我引来漠州府,还为了将我引离季北。” 方景凌还有一点没说,莫塔里的黑色玉石如果真的和他的穿越有关,那莫塔里很可能还针对前身设计了阴谋。 华素思索了下,说道:“殿下虽然离开了季北,但季北有杨在明部镇守,季凌军主力也都在季北,北戎并没有多少胜算。 这点,北戎应该也知道。” “单靠北戎,自然没有胜算。可如果泉东跟月国开了战,特马西公国又答应与北戎一同出兵,那北戎会不会出兵? 只要北戎也出了兵,我大季便南北两面受敌,到了那时候,我们还会开罪特马西公国吗?”说到这,方景凌摇了摇头,“不会。到那时为了不与特马西公国交恶,我们便只能出高价向莫塔里他们回购粮食,这样一来,他们便能从中大捞一笔。 不但如此,一旦三国开战,特马西公国便能周旋其中,左右逢源,三面获利。” 华素看方景凌的目光满是欣赏,“殿下思虑周全,对大局洞若观火,运筹帷幄,华素佩服!” 方景凌有些不好意思,“过奖了。” “华素有一事不解。” “请说。” “这些事,殿下为何不告诉应大人?” “事关重大,又牵连太广,不瞒你说,我并不能完全信任应大人,至少现在不能。”方景凌坦然道。 “那殿下为何告知华素?难道就不怕华素泄密吗?”华素饶有兴致地问方景凌。 方景凌苦笑,“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恕华素愚钝。” 方景凌盯着华素的一双美目,“我信任你,如同信任我自己。” 其实,我只是…… 喜欢你。 华素愣了一下,移开了与方景凌对视的目光。 恍惚间,华素脑海中闪过方景凌为她演奏琵琶那天的场景。 那时候,方景凌刚对上她的目光不久,便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 第93章 变化(二):应天承的顾虑 回到房间,千凝小跑着迎了上来。 “小姐,听说你遇刺了,你没受伤吧?!” 华素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这丫头,一遇到跟她有关的事,就容易着急。 “我没事。” “奴婢帮你宽衣,顺便检查检查……”说着,千凝走近华素,她一定要亲眼确认过小姐没事,才能放心。 华素拦住了千凝,“先不急,一会还有客人。” 千凝好奇地看华素。 都这么晚了,除了二皇子还会有谁来找小姐啊。 可是二皇子刚刚才离开。 正疑惑,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响起,随后是李武的声音,“千凝姑娘,千凝姑娘。” 千凝走到门边,“何事?” “四小姐睡了吗?” “有事说事。” “两泉总督应天承应大人来了,正在客厅坐着,烦劳千凝姑娘问下四小姐,见还是不见,小的也好回话。” 千凝诧异地看了华素一眼,还真的有客人啊。 华素没有丝毫惊讶,“我这就去见应大人。” “是。” 在千凝的陪同下,华素走进客厅,在应天承对面落座。 应天承将身旁茶几上的礼盒打开,露出了一枝精美的玉簪,“四小姐,许久不见,小小心意还望四小姐不要推辞。” 华素看了玉簪一眼,雕功细致,样式典雅,是她喜欢的风格。 华素微微将头偏向千凝,千凝站直身子,不敢去看华素。 果然,小姐一下就猜到了,是自己帮应天承挑的礼物。 “千凝,替我收下吧。” “是!”应了一声,千凝走向应天承身旁茶几,收下了礼物。 “多谢应大人。” “四小姐太客气了。” “应大人突然到访,不只是为了送华素礼物吧。” “应某确是有事请教四小姐。” “应大人请说。” “二皇子让应某调兵一事,四小姐是何意见?” 华素沉默。 应天承说道:“早些时候,华阁老曾让人给应某捎来书信,让应某全力协助四小姐,因此应某这才冒昧相问。” 华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应天承,“泉东省之事,应大人如何看?” 应天承的脸色沉了下来,“不瞒四小姐,泉东正是应某现下心病所在。 今晚宴席上,那些官员的反应,四小姐想必也注意到了。 如应某所料不错,官仓储粮怕是已大半被换……”说到这,应天承长长叹了口气。 华素的声音响起,“泉东省之事错综复杂,且牵涉三皇子,若被揭发,必是滔天大案。 到那时,只怕父亲也难以保全应大人,不知应大人可有方法自救?” 应天承摇头。 华素的意思他已经明白,泉东省官员敢上下其手欺瞒他,必然有三皇子的授意。 如果泉东省的大案被揭开,泉东一省大多数官员都会获罪。他身为两泉总督,本就难辞其咎,到时三皇子为了自保,很可能会让他当替死鬼。 “四小姐把话说到这地步,应某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应某还有些顾虑……” “应大人请说。” “二皇子秉性正直、嫉恶如仇,应某害怕二皇子不顾大局,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到那时,应某只怕……。” “官仓储粮被换一事,应大人觉得二皇子是否知晓?” “从二皇子在宴席上的表现来看,二皇子必然知晓此事。”应天承肯定道。 “那应大人觉得,二皇子在宴席上逼众知府借粮,是何用意?” “依应某浅见,二皇子意在敲打众官,逼众官剜肉补疮。二皇子此举,确是良谋。” 华素没再说话,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完了。 沉默好一会,应天承突然起身,走到华素身前行了个跪礼。 华素一惊,“应大人快快请起!” 应天承跪地不起,语气真挚地说道:“应某家境贫寒,自恩科入仕以来,兢兢业业十载辛劳,也不过熬了个从五品员外郎。 十一年前,蒙四小姐垂怜,将应某引荐恩师,使应某得以平步青云,终得建牙开府、起居八座。 四小姐引荐之情;华阁老拔擢之恩;天覆地载、山高海深,应某万死难报,永世不忘! 今应某无能,身陷危难,深望四小姐不弃,于二皇子面前保全一二,应某在此先叩谢大恩!” 说完,应天承深深叩首。 前往赴宴之前,应天承先已派出心腹之人打听泉东省近日发生之事。 不久前,应天承从心腹处得知了二皇子近日的变化,也得知二皇子对华素态度的转变。 泉东省掀起大案已可预见,届时,身为两泉总督的他,万难脱身。事涉两名皇子,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思虑再三,应天承决定站队二皇子,只要二皇子保全,加上华阁老斡旋,他便不会有事。 但通过今晚的交谈,应天承看出二皇子并不信任自己,因此应天承才向华素表明心迹,希望能通过华素,获得二皇子信任。 华素眼疾手快,弯腰伸手,捞住应天承肩膀,拦住了应天承叩头的动作,“应大人不可如此。” 应天承抬头看华素,华素扶起应天承,“应大人,华素与二皇子相交尚浅,何来保全一说?” 应天承神色一黯。 华素继续说道:“应大人既未掺和泉东省之事,便不需过分担忧,殿下深谋远虑,明察秋毫,必不会冤屈大人,应大人请放心。” 应天承神色缓和,“四小姐既这么说,应某便不再多虑,应某回去就写信,差人为二皇子调兵。 对了四小姐,督粮道黄刚……” 后面的话应天承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华素能明白他的意思。 华素冷冷吐出一字,“杀。” 应天承会意。 “明白。 不打扰四小姐休息了,应某告辞!” “应大人慢走。” 随着应天承离开华素院子,趴在屋顶监听的周贤良也准备悄悄离去。 突然,周贤良听到了千凝的声音,“周大人,我家小姐有请。” 周贤良一怔。 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 “周贤良大人,我家小姐有请。”千凝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千凝已走到院子里,面朝屋顶。 周贤良苦笑,随后站起身,跳下屋顶。 第94章 变化(三):杀鸡儆猴(上) 听完周贤良的诉说,方景凌暗暗惊奇。 没想到,两泉总督应天承,竟然是华素引荐给华仲的,而且是在11年前。 那时,华素应该都还没满10岁吧,这么小的年纪,便懂得为父荐才。 果然,优秀的人从小就优秀。 “华素小姐让属下给殿下带了句话。”周贤良说道。 “说吧。” “华素小姐说,应天承应大人会尽力协助殿下,请殿下日后在陛下面前,保全应大人一二。” “好,我知道了。” 次日。 督粮道黄刚一大早便接到总督命令,令他去监察漕运。 黄刚心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也不敢抗命。 仿佛为了印证黄刚的预感,黄刚刚离开不久,应天承便带着数十亲兵和十数账房先生出现在黄刚府衙。 府衙的官员吓了一大跳,“督宪大人,黄大人有事出去了……” “本督知道。黄大人近年来经手的账册存放在何处?”应天承问道。 “督宪大人要查账?”府衙官员冷汗直流。 “怎么,本督没这个权利?”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还不带路?!” “是是是,督宪大人请随卑职来。” 漠州府知府衙门。 忙活一个通宵的童道洗了把脸,正准备继续梳理赵见和郑清泉的供词,屈长风突然来报,泉东另外9府知府派人到访。 童道眉头皱起,“他们来干什么?” 屈长风笑容玩味,“童大人你绝对猜不到,他们是来向大人借用洪忠的。” 童道愣了一下,随后露出鄙夷神情。 屈长风不屑一笑,“这群贪官污吏,如今都这般局面了,他们还怕得罪人。” “屈大人,劳烦你直接带他们去找洪忠,我就不见他们了。” “好。”屈长风应了一声,问童道:“童大人,岑千户被抓内情,查的怎么样了?” “赵见已经画押,承认自己受赵仕途指使,与马匪合伙演戏,诱骗岑千户前往营救,致使岑千户被抓。” “他们为何要算计岑千户?”屈长风问道。 “岑千户阴错阳差间,发现当地官员走私马匹,偷漏盐税。因岑千户执意追查,并想将此事奏报朝廷,这才惹来当地官员的联合算计。”说到这,童道脸上露出佩服神情,“岑千户虽是女儿身,胆气却是远胜一般男儿。且为人刚正不阿,让人佩服。” 屈长风脸上浮现出几分惭愧。 泉东省官员走私马匹,偷漏盐税的事,他是知道的,也听说了岑嫣向藩臬两司举报的事。 当时他就觉得岑嫣天真,走私马匹和偷漏盐税这么大的事,如果上面没有大官庇护,怎么可能如此顺利。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岑嫣被马匪抓走一事,竟是当地官员的联手设计。 这群人的卑劣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岑千户确是让人佩服。” 童道察觉到了屈长风神情的异常,转换了话题,“屈大人,各知府派来的人就劳烦你去打发了。” “交给我吧。” 洪忠坐在酒楼二楼,翘着二郎腿哼着歌,这两天的他春风得意。 原本他还担心带兵逼大户们借粮,会惹来麻烦。 却没想到,在他带兵逼迫几家大户妥协后,漠州府其余各县官员都找了过来,对他大肆吹捧,还请他帮忙到各县借粮。 而各县的大户们得知消息后,都纷纷派人给他送礼。 不但如此,就连司农寺的官员,都开始巴结拉拢他。 洪忠觉得很奇怪,他不过是领了个借粮的差事,怎么感觉像是当上了督粮道似的。 思考了许久也没有结果,洪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树底下好乘凉。 看来自己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正幻想着锦绣前程,洪忠突然看到手下衙役领着9人上了二楼。 “他们是什么人?”洪忠问衙役。 衙役开始为洪忠介绍,“这位是秀水知府府上的师爷…… 这位是开云知府府上的师爷…… 这位是大漠知府府上师爷……” 听着衙役先后报出9人身份,洪忠大感惊讶。 这9人,竟然是泉东省除漠州府外,另外9府知府的师爷。 洪忠站起身来,“不知各位师爷找我何事?” “我家老爷想请洪班头前往秀水府协助借粮……” 话音未落,另一名师爷已开口打断,“洪班头,我们开云府知府也有请……” “大漠府知府也有请……” 9名师爷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耳中,洪忠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狂喜。 这些师爷争先恐后的,就为了替各知府拉拢他…… 这感觉,真是太爽了! 傍晚时分,黄刚一脸焦急地赶回府衙。 不久前,下人来报,说总督应天承突击查账,黄刚当场被吓得灵魂出窍。 黄刚是三皇子的人,整个泉东大多数官员都是三皇子的人,以至于历年来的监察都是走过场,也因此,黄刚越来越松懈,到最后连账都懒得做平。 “应大人在哪?” “回黄大人,应大人已经走了四五个时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所有账本。” 黄刚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身后的随从连忙扶住黄刚。 就在这时一名官兵小跑进来,“黄大人,总督应大人有请!” 布政司衙门。 大堂上,方景凌和应天承相邻而坐,旁边,是惴惴不安的罗文龙。 “黄大人带到!” 伴随着一声通报,黄刚在应天承两名亲兵的“护送”下,走了进来。 “下官泉东省督粮道黄刚,见过二皇子!见过督宪大人!见过藩台大人!” 方景凌和应天承没有回应,罗文龙没好气地白了黄刚一眼。 这个废物,整日里就知道捞钱,连个账都做不平。 刚刚看到应天承带来的账本,罗文龙差点没被气吐血,错漏百出都不能形容,得叫错漏千出!错漏万出! “起来吧。” “谢大人。” 黄刚刚站起身,应天承的声音便冷冷传来,“黄刚,你可知罪?” 黄刚头皮发麻,强作镇定,“下官不知。” 应天承冷笑一声,“来人,把大漠府管粮同知和管粮通判带上来。” “是。” 罗文龙脸色剧变。 刚刚的交谈中,应天承并没告诉自己,他还抓了大漠府的管粮同知和管粮通判。 黄刚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前些日子,他才刚跟大漠府的管粮同知和管粮通判瓜分了近万两漕银。至于以往所分赃银,更是不知凡几。 第95章 变化(四):杀鸡儆猴(下) 四名亲兵押上来两人,同时呈上两份供状。 应天承挥了挥手,“拿给藩台大人看看。” “是。” 罗文龙接过供状,片刻后,看完供状内容的罗文龙脸色铁青。 不过半天的时间,没想到应天承竟然能审出这么多罪状。 看着罗文龙的神情变化,黄刚愈发惊惧,“罗大人!” 罗文龙不去看黄刚,转向方景凌和应天承,“黄刚贪墨证据确凿,不知殿下和督宪准备如何处置黄刚?” 听到罗文龙的话,黄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还没站起,身后应天承的亲兵已将黄刚按回地上。 “罗大人!!” 罗文龙瞪了黄刚一眼,黄刚恢复了些许理智。 如果把罗文龙也拖下水,那就真没人能救他了。 应天承没有回答罗文龙,朝着门外高声道:“请王命旗牌。” 黄刚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脸色煞白,“督宪大人!你该不会要用王命旗牌杀我吧?” 应天承冷笑,“正是。” 很快,门外走进来两名亲兵,一人捧着令旗,一人捧着圆牌。 黄刚死命挣扎,“罗大人!救我!罗大人,救我!” 罗文龙陪着笑脸,“殿下,督宪,黄刚罪有应得,但他毕竟是朝廷钦命的督粮道,就这么杀了,恐怕不妥……” 应天承看了方景凌一眼,方景凌似是没有听到罗文龙说话。 罗文龙只好继续开口,“殿下,督宪,下官今日中午收到三皇子来信。信上言,陛下已委派三皇子为南巡钦差。下官以为,等三皇子到来后再处置黄刚,似乎更为妥当。” 应天承暗吃一惊,“陛下派了三皇子钦差?” “正是。” “所为何事?” “为调查泉东省粮价异常一事而来……”说到这,罗文龙朝方景凌做了个揖,“另外,三皇子还让我代为问候殿下。” 方景凌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罗文龙的问候。 三皇子,那不是前身的弟弟吗? 自己的便宜父皇沐阳,怎么把自己的便宜弟弟沐景贤给派来当钦差了…… 难道是想包庇三皇子,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会,泉东省的事牵扯到外国势力,沐阳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更大的可能,是沐阳听说了泉东的部分情况,产生了怀疑。 派沐景贤为钦差,让他来查他的人,不无试探之意。 前身为人刚正,行事率性,沐阳对前身必然也有所顾虑,害怕前身将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因此,派一位郡王皇子来当钦差,多半也是想让两个儿子互相牵制。 猜出沐阳的意图,方景凌突然有些替前身悲哀。 父亲算计儿子,弟弟算计哥哥,哥哥算计弟弟。 身在皇家,很多事都迫不得已。 前身乃是性情中人,亲人之间勾心斗角,他必然会感觉到痛苦。 如此想来,前身贵为皇子,却长期驻守边关,多少也有不想跟家人互相算计的原因。 应天承并不知道方景凌的想法,见方景凌沉默,应天承以为方景凌顾忌三皇子,一时间,应天承也犹豫起来。 眼见二皇子和应天承都陷入沉默,黄刚心下升起了强烈的求生欲。 “殿下,督宪,我是长陵郡王保举的督粮道,看在长陵郡王的面上,就饶了我这次吧……” 方景凌眉头微皱。 不是都请出王命旗牌了吗?怎么还不杀? 想到这,方景凌看向应天承,应天承正好也在看方景凌,“殿下,你看……” 方景凌吐出一个字,“杀。” 应天承眼中闪过几分意外,二皇子说的话,跟昨天华素说的一模一样。 罗文龙大吃一惊,他本以为搬出三皇子能暂时留下黄刚一命,却没想到,二皇子竟丝毫不顾忌三皇子。 黄刚脸色煞白,“殿下!” 应天承没有再给黄刚废话的机会,“来人,升旗放炮,把这三个官场巨蠹,拖出去斩了。” “是!” 两名亲兵将黄刚架起就往外拖,黄刚吓得魂飞魄散,“罗大人救我!罗大人你以往可没少拿我的孝敬,你不能不管我啊,罗大人!!!” 黄刚的叫声渐渐远去,罗文龙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站起身朝方景凌和应天承一礼。 “殿下,督宪,黄刚临死前胡乱攀扯,污蔑下官清白,还请殿下和督宪明察。” 应天承摆了摆手,“罪官没有凭证,随意攀扯上司,此事并不少见,罗大人不必惊慌。” “督宪明鉴!” 应天承转向方景凌,“黄刚贪墨公帑,罪大恶极,现已伏法。殿下今日多有劳累,如殿下不弃,随应某同回百寿园,如何?” “甚好。” 在方景凌和应天承回到百寿园的几个时辰后,黄刚被王命旗牌正法的消息便传遍了全省的府道州县。 一时间,整个泉东省官心惶惶,再顾不上什么得不得罪人,9个府的衙门都连夜派出人去,找各自辖区的大户们“借”粮,并连夜在各县设置粥场。 各县饥饿的百姓听到消息后,尽皆奔走相告,一些活不下去,已经准备造反的百姓,在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后,纷纷放下手上的棍棒、柴刀、锄头、犁耙,连夜赶往了最近的粥场。 今夜,泉东省境内下了场雨,气温降了不少,然而百姓们却不感觉寒冷,因为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百寿园内。 方景凌站在屋檐下,仰望夜空,雨后的月色有些朦胧。 方景凌发现,这世界的月亮,比地球的月亮要大些。 日后回了地球,自己或许也会在某个雨夜,如今天这般看着天上月亮,然后感叹,地球的月亮,比这世界的月亮小些。 周贤良急急走来,“殿下,秀水府各县粥场也已增设完毕,百姓将粥场围得水泄不通,放赈的官员架不住民意,已经生了火,百姓不久便能吃上赈粥。” 方景凌点头,“还剩开云府……” 周贤良行了一礼,“属下马上再派人去开云府探查。” “去吧。” 周贤良离开不久,一道轻盈的脚步声传入方景凌耳中。 方景凌循着脚步声看去,只见华素一身白衣,款款而来。 第96章 变化(五):雨后月夜 月色朦胧,雨后泥土的味道,混杂着院子内花草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花草上的雨珠,映射着点点星月之光,与天上的星河隐隐成对称之状。 屋檐上,几滴水珠滴下。 恍惚间,方景凌感觉,华素款款走来的优美脚步,如屋檐上的水珠一般富有节奏,一滴一滴,滴进了心田。 很小的时候,方景凌就在网上读到过一句形容爱情的诗:我们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只有相互拥抱着才能飞翔。 这动人的形容,曾让方景凌对爱情充满憧憬。 可是随着方景凌慢慢长大,这份憧憬不知何时已被方景凌深藏在了心底。 方景凌并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对爱情,方景凌却莫名悲观。 也许是人长大了,就会变得理智,就会明白,爱情是奢侈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另一半的翅膀。 然而在这一瞬间,方景凌觉得自己遇到了!自己遇到了另一半的翅膀! 只是也许到最后…… 自己并不能和她互相拥抱着飞翔…… “华素见过殿下。” 华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方景凌心下却升起一阵温暖。 “华素……”方景凌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也许,只是单纯想喊华素的名字。 “嗯?”华素一双美目中满是疑惑。 怎么感觉,今晚的他怪怪的。 方景凌干咳两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华素轻笑,“殿下的院子里这么热闹,华素怎么睡得着?” 方景凌一怔。 今晚为了监察各县是否都已执行放赈,方景凌让周贤良派出了近300名官兵充当探子,探马往来不息,确实闹出了不小动静。 方景凌满脸歉意,“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不小心打扰到你休息,我马上让周贤良调整流程,让他们在百寿园外提前下马……”说着,方景凌就准备喊周贤良。 华素连忙拦住,嗔怪地看了方景凌一眼,“我跟你开玩笑的…… 今晚,是泉东数以万计百姓的活命之夜,我自然难以入眠……” 方景凌轻笑。 表面高冷,实则还是牵挂百姓,这个面冷心热的女人。 “你放心吧,根据周贤良的禀报,泉东10府72州县,除开云府5县1州还没消息外,其余诸州县均已增设粥场,连夜生火,这会,百姓们应该已经吃上热粥了。” 话音刚落,周贤良快步跑了进来。见到华素,周贤良愣住了。 自己是不是打扰到殿下和华素小姐了…… 该死!早知道就先确认下院子里的状况。 见周贤良突然放慢脚步,华素美颈到小脸都浮上了一片红晕。 方景凌看在眼中,莫名欢喜。 “是开云府有消息了吧。” “殿下英明!开云府5县1州共增设了36个粥场,粥场均已生火。另外,漠州府今夜城门大开,先前从其他府跑来的百姓,在知道自己家州县开了粥场后,有不少已连夜赶回原住处。漠州府的放赈压力,不日便可缓解!” “很好。”方景凌看华素。 听到周贤良汇报的消息,华素也不觉展露笑颜。 看着华素的笑容,方景凌不知为何,感觉到无比的安宁。 周贤良低着头,“属下继续监察!属下告退!” 说完,周贤良也不等方景凌回应,转身以一个极其惊人的速度逃离了院子。 看着周贤良的身影转眼从自己视线中消失,方景凌不由心生感慨。 不愧是季凌军的王牌斥候,跑得就是快。 华素又嗔怪地看了方景凌一眼。 两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属下却每次都像是撞破两人幽会一般,也不知道他平日跟属下都说了些什么。 感觉到华素在看自己,方景凌回看华素,华素慌忙移开目光,看向天上的月亮。 方景凌暗暗惊奇,却也没有发问,也顺着华素的目光,看向天空中的皓月。 看了一会,方景凌将目光重新投向华素。 朦胧月色下,华素少了几分高冷,多了几分恬静,方景凌突然想到一句诗——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泉东省,大漠府,一处池塘边。 “爹,不能喝,不能喝……”衣裳褴褛的妇女伸手去拉同样衣裳褴褛的公公。 年迈的公公正将手上捞到的,混着泥沙的池水往嘴里送,被儿媳妇一拉,公公手一抖,池水瞬间洒了。 “饿……我饿……”公公捶胸顿足,惹得一旁的小孙子也开始哭嚎起来。 被孙子的哭声一闹,公公迷糊的神志恢复了些许清醒,“狗儿不哭,是爷爷错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传来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爹,巧,知县派人开粥场啦。” 妇女和公公不约而同看向青年男人,青年男人眼中含泪,“是真的。” 妇女大喜,从地上爬起,随后拉起公公和儿子。 青年男人走到媳妇身旁,将儿子背到背上,“走。” 一颗树皮被扒光了的大树旁,男人将腰带抛过树梢,结了个绳圈。 看了眼地上了无生息的另一个男人,男人狠下心,将头套入绳圈内。 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他看到过有人吃饿殍的肉,可他实在胆小,又饿得实在受不了。 反正迟早也是个死,就这样吧…… 爹,娘,孩儿不孝! 正准备踢掉脚下的石头,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儿,县里开粥场啦……三儿,刘三你干什么?快下来,县里开粥场啦。” 刘三愣了一下,随后将头从绳圈里收回,“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听说是二皇子下得令,让全省州县今天之内必须开粥场施粥,还杀了个姓黄的大官……” 刘三从石头上跳下,双膝跪地,“苍天有眼啊!” 来人走到躺在地上的另一名男人身旁,推了推男人,“大树,大树,县里开粥场了……” 刘三泪流满面,“大树已经走了……” 来人一惊,随后也流出泪来。 没等悲伤多久,腹中的饥饿感便将两人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大树,我们先去领粥,等吃饱了,再回来给你找个地……” 第97章 变化(六):西江借粮 秀水府,土房内,年轻的夫妻相拥在床上。 “大郎,我饿……” “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话音未落,一阵拍门声响起,“大郎,大郎,快起来,县里开粥场啦……” 夫妻俩身子一震,“你说什么?” “奉二皇子命令,县里开粥场施粥了!” 夫妻俩从床上弹起,到角落拿了碗,随后开门,随着通知的人急急而去,只留下大开的房门。 开云府,下河县。 城门处传来一闷响,数百百姓将目光投向城门,他们坐在泥泞的地上,手上或拿着树枝、石头;或拿着锄头、铁犁耙…… “开城门了?” “开城门了!” 百姓们纷纷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他们已经活不下去了,今夜在两名壮汉的带头下,他们决定冲进城里,去抢劫城里的大户。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雨,导致道路泥泞难行。 好不容易来到城门下,百姓们才发现,城门是那样的厚重,那样的冰冷。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原地休息,静静等待着开城门的时间到来。 却没想到,城门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打开。 百姓们涌到城门口,看到百姓们手上拿着的武器,守城的官兵紧张地拔出刀,这些百姓手上的武器虽然远比不上他们,但百姓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眼见官兵们拔了刀,百姓们有些害怕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双方僵在原地。 一阵马蹄声传来,是周贤良派出的探马。 “你们干什么?!二皇子殿下有令,谁敢对百姓动粗,即刻锁拿,把刀收回去!” 守城官兵面面相觑,先后将刀收回鞘中。 周贤良手下飞身下马,“乡亲们!我乃周贤良大人手下,我叫李征! 下河县县令奉二皇子命,已在城内开设粥场,大家可以前往领粥。但是有一条,你们不能带武器去。听明白的,将你们手上的棍棒石块扔掉,带了农具的,将农具寄放在城门口,然后随我进城领粮。” 百姓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壮汉问道:“这位大人,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乡亲们!我李征就是要骗你们,也不敢假传二皇子命令!再说了,如果我真想害你们,只需要关闭城门几日即可,到时候你们就算不饿死,也饿得没力气了,你们说是不是?” 百姓们交头接耳,领头的壮汉想了想,丢掉了手上的锄头。 见状,百姓们纷纷将手上的“武器”扔掉。 李征牵着马在前面带路,“乡亲们跟我来。” 土地庙前。 满面泥污的小女孩用右手抠着所剩无几的香灰。 片刻后,小女孩将右手抠出的香灰,放到左手的一撮枯草上。 这是她好不容易找来的。 将香灰和枯草揉在一起,小女孩从地上积水里小心捞出最上层的积水,将水滴在香灰和枯草的混合物上,又揉了揉。 小女孩满是泥污的脸上露出个笑容,向着不远处的墙根跑去,“妈妈,妈妈,我找到吃的了……” 墙根下躺着的妇人已奄奄一息,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丫丫,你自己吃吧……” 一阵马蹄声传来,片刻后是一声马嘶声。 妇人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名官兵跳下马来。 妇人一惊,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起身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大人,我们可没犯法啊。” 官兵走上前来,“你们不用害怕,我乃周贤良大人手下。”说着,官兵从怀中掏出块饼,递给妇人。 妇人一怔。 官兵的声音响起,“你们先把这饼吃了,长点力气,然后随我前往粥场领粥。” 妇人又是一怔,随后两行热泪流下,不住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官兵扶住妇人,“别谢我,要谢就谢周贤良大人,谢二皇子殿下。” 妇人并不知道官兵说的两人是谁,但这并不妨碍她感激恩人,“谢周贤良大人!谢二皇子殿下!” 片刻后,官兵牵着马,领着吃完饼的妇人和小女孩,向着粥场走去。 两炷香后,围满人的粥场出现在三人视线中。 一声唱和声透过人群传来——“施粥喽!” “施粥喽!” 一声声唱和,在泉东72州县各粥场回荡着,无数百姓的生命得以延续…… 密探连夜赶回大漠行寨,向呼延烈和罗争汇报了见闻。 呼延烈沉默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哈克终究是失算了!在爱人和百姓之间,沐景凌选择了百姓。” 罗争脸上流露出敬佩神情:“能够顶住全省官员的压力,为万民争命,这沐景凌,是个硬汉子!纯爷们!” “跟季凌军交手这么多次,你才知道沐景凌是硬汉子,纯爷们?” “沐景凌打起仗来是了不得的好汉,可因为个娘们就被哈克玩弄在股掌之间,非英雄也……不过这些天,沐景凌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莫塔里·哈克家。 听完哈克手下的报告,托尼·维斯狠狠砸掉手中茶杯。 泉东官场这么烂,一众官员为了利益,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眼看着马上就能引发动乱,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被破了局。 康斯·艾登不满地白了托尼·维斯一眼,“干嘛发这么大火?” 托尼·维斯没好气地说道:“眼看着马上就能在泉东引发动乱,突然被沐景凌破了局…… 月国的端木婵谨慎多疑,季国不动乱,端木洪不可能说服端木婵出兵。 月国不出兵,北戎敢自己出兵? 他们都不出兵,我们投的这么多钱,就都得打水漂!” 莫塔里·哈克笑了,“维斯,你还知道打水漂这个词呢……你不用担心,泉东省的官仓早就被那些贪婪的官员们搬空了。 现在整个泉东的粮食,超过一半在我们手里,沐景凌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现在沐景凌已经放开粮食交易,那些大户们害怕自己的粮食被官府征借,必然会争先恐后地将粮食卖给我们,要不了多久,等官府的粮食吃完,大户们也无粮可征借,到时候,该乱还得乱。” 托尼·维斯的脸色好了不少,“就怕把他们给逼急了,他们会找我们借粮。” 莫塔里·哈克冷笑,“我们所有的粮仓,我都埋了火药,囤了火油,沐景凌要是敢硬来,我就给他来个大火烧仓!” 托尼·维斯大惊,“那我们不亏大了吗?!” 康斯·艾登看了托尼·维斯一眼,“你怎么不明白,哈克说烧仓,又没说全烧。只要烧掉一两个仓,沐景凌他们自然不敢再用强,到时候,他们只能乖乖高价从我们这回购粮食。 而且因为烧了仓,粮食减少了,我们还能把价钱抬得更高。 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免得他们走投无路,拿我们当人质。” 托尼·维斯点头,“有道理,我们明天就走。” 次日正午,西江省巡抚衙门。 仆人将茶放到茶几,西江巡抚李拓笑道:“这是今年的雨前,尝……” 话未说完,付诚已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李拓还没反应过来,喝完茶的付诚擦了擦嘴角,“我还要赶去皇城,客套话就不多说了,麻烦你两个事。 第一,给我找三匹快马,我带来的三匹马已经有些跑不动了。 第二,借我200船粮食和4000士兵,两日内备齐,急发泉东。” 李拓一脸震惊,“你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还有,你为何这么急着赶去皇城?” 付诚解下背上包裹,边活动肩膀边说道:“泉东要出大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看在你我的交情,你帮我这个忙,事后有功劳,是你我的,若有责难,我一人担着,就说是我向你调的军粮。” 李拓笑了,“这事我还真做不了主,你问能做主的吧。”说着,李拓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后堂传了出来,“好个英武侯,一开口就要200船粮食和4000士兵,胃口不小啊。”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威严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付诚面前。 付诚大惊起身,随后下跪行礼。 “臣付诚,参见陛下!” 第98章 变化(七):准备 日上三竿,方景凌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昨夜华素陪方景凌赏了小半时辰的月,华素离去后,方景凌便回屋里忙到了清晨,然后才入睡。 前身不愧是将军,精力就是旺盛。 一边感慨,方景凌一边洗漱完毕。 门口响起敲门声,方景凌开口:“请进。” 尚兴推门走了进来。 “属下尚兴,参见殿下。” “免礼,救走百秀的人追踪到了吗?” “回殿下,属下一直追踪到风门关外五十余里处,因那里有月国建的临时营寨,属下没敢再继续追赶。” 方景凌大感惊讶,“救走百秀的是月国的人?” “回殿下,应该没错。” “他们是从何处逃往风门关的?”方景凌问。 虽然方景凌让人把住了平水关到风门关的交通要道,但两边还是有很多小路可以往来。 “回殿下,他们走的是宝瓶口右边山顶的小道。根据路上留下的痕迹,百秀应该是被他们绑走的。” 方景凌眉头皱起。 月国为什么要绑走百秀? 正思索着,周贤良走了进来。 “殿下,沐脂姑娘回来了。” 听到周贤良的话,方景凌一喜,“快让她进来。” “是。” 西江巡抚衙门。 “起来吧。” “谢陛下!” 沐阳在主位落座,“泉东出了什么事啊?让你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这么着急。” 付诚拿起被他放到座位上的包裹,解开后,拿出一叠奏章,“陛下一看便知。” 沐阳接过奏章看了起来。 “可恶!”看完奏章的沐阳大怒,一巴掌重重拍在茶几上。 伴随着一声脆响,茶几被沐阳一掌拍得四分五裂。 “陛下息怒!” 沐阳看向付诚,强忍怒气,“泉东官员狼狈为奸,荼毒大季子民,景凌身为皇子,就只敢下道不痛不痒的禁令,然后再让你跑来西江借粮,他在战场上那股杀伐决断的果敢哪去了?” “陛下请息盛怒,殿下的应对都已写成奏章。”说着,付诚从包裹中又拿出一叠奏章呈给沐阳。 沐阳接过奏章看了起来,目光中的愤怒逐渐转变成惊讶,最后变成欣慰。 片刻后,沐阳放下奏章。 “李爱卿。” “微臣在!” “你马上让人准备200船粮和4000士兵,两日内出发,赶往泉东。” “微臣遵旨!” “付爱卿。” “臣在。” “爱卿连日赶路辛苦,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随朕出发,一起赶往泉东。” “臣遵旨!” “李爱卿,去给付爱卿安排个房间。” “微臣遵旨,付侯爷,这边请。” 李拓和付诚走远,岑善和华仲从后堂走了出来。 沐阳指了指被他放在扶手上的奏章,“这些是景凌让付诚带来的奏章,两位爱卿也看看吧。” “老臣遵旨。” “微臣遵旨。” 华仲和岑善异口同声答应,随后分别拿起两叠奏章看了起来。 片刻后,看完手上奏章的两人交换了奏章。 又过了片刻,两人将奏章放回原处。 华仲朝沐阳一礼,“景凌殿下能以百姓为念,又能顾全大局,实乃陛下之福!大季之福!” 岑善也感慨道:“景凌殿下冒着天威震怒的风险,为百姓谋得活路,真大仁大义,大智大勇。” 听到华仲和岑善夸赞儿子,沐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自己煞费苦心棒打鸳鸯,总算是让这个不省心的嫡子开窍了。 “这大半年来,景凌确是长进不少,也不枉朕背上食言之名。” 华仲忙道:“陛下用心良苦,景凌殿下日后自会知晓。况景凌殿下用情专一,必能与岑太傅之女结成连理,到那时日,朝野定知陛下君无戏言。” 听华仲提到岑嫣,岑善神情一黯。 通过奏章,岑善已知晓岑嫣被绑另有隐情。而今二皇子选择救泉东百姓,必然会激怒幕后黑手,如此一来,岑嫣自然凶多吉少。 将岑善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沐阳心中不忍,“岑爱卿,是朕和景凌对不起岑嫣……” 沐阳话音未落,岑善已跪地伏身。 “岑嫣被抓只怪她自己无能,以岑嫣一命,换泉东数十万百姓生机……岑嫣死得其所。”岑善嘴唇颤抖,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沐阳俯身搀扶岑善,“爱卿快快请起。” 华仲也上前帮忙,“岑太傅且莫难过。 我观景凌殿下奏章行文极有条理,安排调度事无巨细; 谋大局疏而不漏; 观大势周而且密; 处小事简而实用。 这般运筹帷幄,必能救出岑嫣。” 岑善眼睛亮了一下,华仲肯定的话语,给了他不少力量。 沐阳看了华仲一眼,心中暗暗庆幸。 带华仲真是带对了。 “两位爱卿,随朕一起用膳吧。” “老臣遵旨。” “微臣遵旨。” 百寿园。 房间内,方景凌和端木芷相对而坐。 “殿下,婵姐姐同意见你,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 “殿下必须独自前往。” 方景凌沉默。 自己是个战五渣,倘若孤身前往,万一遇险,到时候就只能束手待毙。 “容我考虑考虑。” “不知殿下要考虑到何时?” “你匆匆赶回,也该累了,你去休息一下,明晨给你答复,如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送走端木芷,方景凌随即唤来付诚和周贤良。 “如果让你们偷偷进入风门关,你们能做到吗?” “能!”尚兴和周贤良异口同声地回道。 “带上谭元等人,也能做到吗?” 尚兴和周贤良对视一眼,随后一起点了点头,“可以办到。” “好。你们先下去吧,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摸进风门关,我再通知你们。” “是。” 打发走尚兴和周贤良,方景凌又让人找来张大夫。 “张大夫,你那有没什么可以解万毒的药?” 张大夫摇头。 “那解千毒,或者解百毒的药呢?” “殿下若是让张某解毒,张某自问不难,但若说要靠一种药解百毒……”张大夫再次摇头。 “好吧……”方景凌大感失望,“那有没什么能让人保持清醒的药物。” 张大夫想了想,“有一种毒药油,涂抹在身上会让人产生被灼烧的痛感,借着痛感,可以让人保持清醒。” 方景凌眼睛一亮,“给我拿一瓶。” 第99章 变化(八):遇袭 方景凌刚骑马离开宝瓶谷行寨,一名官兵来报,“王离将军,华素小姐来了。” 王离大奇,“她来这里做什么?” “说是追随二皇子而来,是否让她过寨?” 王离犹豫了下,招呼身旁下属道:“随我去迎接华素小姐。” 宝瓶谷内,端木芷和方景凌的两匹马,一前一后向前走着。 端木芷知道方景凌心中有顾虑,因此并没有催促方景凌。 而方景凌的内心,确实颇为忐忑。 月国之行,未知数太多。 只是形势紧急,已不容方景凌从长计议。 泉东省粮食接近一半控制在莫塔里等特马西公国粮商手里,泉东官员们即使想割肉补疮,也很难从莫塔里等人手中买到粮食。 加上粮食交易限制已然放开,大户们害怕利益受损,必然会争先恐后地将粮食卖给莫塔里等人。 如此一来,民间的粮食就更紧张了。 一旦民间粮食告急,泉东距离动乱也就不远了。 虽然方景凌已安排付诚去西江省借粮,但究竟能不能借到,能借到多少,都是未知数。而应天承管的泉西省,所能调借的粮食亦十分有限。 本来,方景凌还想着,要不要动用官府力量找莫塔里等人强行借粮,可早些时候尚兴带回的情报,打消了方景凌这个想法。 昨夜,尚兴探了特马西公国粮商的数个粮仓,发现每个粮仓都有大量民间武装看守,除此之外,每个粮仓还都藏有大量炸药和火油。 方景凌明白了莫塔里的用意,一旦官府强借,他便会烧毁粮仓。 够阴!够狠! 感叹完莫塔里的阴狠后,方景凌又复盘了一遍当前局势。 现下最好的破局途径,就是与月国合作。 于是,方景凌找到端木芷,同意与她一同前往月国。 在脑海中不断预演着见到端木婵后可能发生的对话,方景凌和端木芷来到了宝瓶谷出口。 “殿下,出了宝瓶谷,往东南方向再走10余里,就能看到月国的临时营寨。过了营寨再走10余里,便是风门关了。” 端木芷的声音将方景凌从沉思中唤回,方景凌点点头,正准备让端木芷加快赶路的速度,谷口处突然传来一声炮响,紧接着是一阵喊杀声。 方景凌和端木芷的马匹受了惊,回身往宝瓶谷内狂奔。 方景凌艰难稳住身形,这才没被颠下马背。刚松一口气,两支羽箭从方景凌身边数寸飞过。 方景凌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头躬背,临出发前,方景凌特意让尚兴弄来了两层护甲,此时,这两件护甲已穿在方景凌身上,只要头部不中箭,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群人是什么人?”看到端木芷策马追上自己,方景凌大声朝端木芷问道。 端木芷脸上惊疑交替,“回殿下,我也不知道……” 看着端木芷的表情,方景凌隐隐有了答案,“这些人是你们月国信阳王端木洪派来的吧?” 端木芷咬了咬下唇,“局势还不明朗,请殿下先勿见疑……” 方景凌不再说话。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方景凌脑海中竟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次遇袭,会让端木芷方变得理亏,可以增加己方的筹码。 方景凌暗骂自己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谈判筹码,自己真是越来越魔怔了。 身后,数十名杀手骑马急追,为首的领队十分兴奋。 不久前,他还忧心忡忡,季国二皇子威名赫赫,自己这边只有几十人,搞不好便会死伤惨重。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群人才刚露面,那位传说中的二皇子,威震五国的镇北大将军,竟然会转头就跑。 让季国的镇北大将军落荒而逃,光这一点,他就可以吹一辈子。 要是能干掉这个二皇子,那自己可就名扬四海了。 “兄弟们,放箭的时候都看真切些,不要误伤端木芷大人!” “老大,让兄弟们射马吧,马比较大,更容易射。” “兄弟们,听到副领队的话了吗?射马!” “是。” 随着声声应和,羽箭如雨水般射向方景凌胯下马匹。 不多时,方景凌胯下骏马被射中一箭,骏马吃疼,发足狂奔起来。 端木芷连抽几鞭子,策马靠近方景凌,“殿下,到我的马上来。” 方景凌惊诧地看了端木芷一眼,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将方景凌的惊讶看在眼中,端木芷心下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 果然,殿下不止失去了记忆,连武功都忘了。 端木芷咬了咬牙,解下腰间悬吊着的鎏金玉佩,递向方景凌。 方景凌接过玉佩看了看,只见玉佩上雕着三只栩栩如生的,首尾相衔的凤凰,这玉佩方景凌醒来的第一天就见过,它一直被端木芷带在身上,方景凌曾猜测过,这玉佩说不定是什么信物。 方景凌看端木芷,眼中满是疑惑,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你给我块玉佩干什么? 如果是信物,你直接将它给追赶的人看不就好了? “殿下,这三凰鎏金佩是件厉害的魂器,你只需输入些许魂力,便可以让身后的追兵化为齑粉……” 方景凌愣住了,在他刚醒来那几天,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他看过不少书。 那时他就发现,这个世界有少部分人拥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他们称为魂力,意思是来自灵魂的力量。 这种力量与生俱来,其作用类似于这世界习武之人修炼的内力,它可以提升使用者的身体素质,增加使用者招式的威力。 最神奇的是,魂力可以驱动一类被称为魂器的武器,这类武器威力巨大。方景凌还记得,他看的书上记载的魂器威力,近似于地球的火焰喷射器。 当时方景凌就觉得十分神奇,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亲眼看到传说中的魂器,更没想到,传说中威力巨大的魂器,竟然是块雕工精美的玉佩。 眼见方景凌迟迟没有发动三凰鎏金佩,端木芷着急的声音传来,“请殿下勿疑!” 方景凌苦笑,他并不怀疑端木芷,可问题是,他没有魂力。别说没有魂力,就算有魂力,他也不会用。 一阵马蹄声在前方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闯进方景凌视线,青衣白马,迎面疾驰而来。 看清来人,方景凌又惊又喜。 就在此时,身后又是一阵箭雨射来,方景凌胯下骏马被射中数箭,剧烈的疼痛使骏马失去协调,前方两蹄绊在一起。 下一瞬,方景凌坐下骏马向前扑倒。在惯性的作用下,方景凌的身体向前飞了出去。 第100章 变化(九):三凰鎏金佩 身体被惯性抛出,方景凌在空中飞出一小段距离,紧接着,端木芷惊叫的声音和失重感一同传来。 前身身体强健,皮糙肉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护住脸就行。 一边在心里宽慰自己,方景凌举起双手护住脸部。 就在方景凌准备与地面亲密接触时,一只手环住方景凌的肩膀,在空中将方景凌的身体扶正。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将方景凌下坠的势头止了止。 方景凌睁开已经闭上的眼睛,果然看到华素美丽的脸庞。 方景凌无意识地露出了笑容。 在华素的帮助下,方景凌平稳落地,端木芷止不住马,从二人身旁跑了过去。 华素左手转动未出鞘的长剑,将追击的杀手射来的羽箭一一击落。 碰撞声不住响起,方景凌不自控地担忧起来。 尽管他知道华素武力很高,可当箭矢如雨点般袭来时,方景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要是自己有前身的武力就好了…… 方景凌握了握拳,微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方景凌反应过来,将端木芷适才给他的三凰鎏金佩递向华素。 “用这个。” 扫了一眼方景凌递过来的三凰鎏金佩,华素朝方景凌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是个魂器。” 华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魂器极其难得,这般小巧的魂器更是从所未见。 伸手接过三凰鎏金佩,华素将玉佩对准杀手的方向,此时那群追击的杀手,距离两人已只有十数米的距离。 华素转动左手,用剑鞘将空中最后两枝羽箭击落,随后将长剑背到后腰,与此同时,华素运转魂力,将魂力注入三凰鎏金佩中。 只一息,三凰鎏金佩亮起一道耀眼的赤色流光。流光循着首尾相衔的三只凤凰飞速转动,三只凤凰仿佛活了一般,飞速转动起来,紧接着,三凰鎏金佩上的三只凤凰幻做了一圈火焰。 伴随着一声凤鸣,耀眼的光团从玉佩飞出,以一个极其惊人的速度袭向追击而来的杀手们。 光团的光芒太亮,刺得人眼睛生疼,方景凌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分别挡在自己和华素眼前。 看到方景凌下意识地为自己挡光,华素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轰”骇人的滔天巨响传来,几乎是同时,方景凌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热浪扑面而来。 身后,华素的马匹发出一声恐惧的嘶叫,回身没命地逃跑。 方景凌侧过身子,一手继续挡在华素眼前,另一只手拉着华素,向后退去。 两人足足后退了三四十米,才脱离了热浪的波及。 方景凌向着前方看去,宽敞的道路不知何时已被冲天的火焰所阻隔。 两旁零散的树木、花草都已被烈火所吞噬。 道路正中,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隐约可见倒地的人马的轮廓。 方景凌呆住了。 道路上并没有可燃物,前方的熊熊大火,燃烧的……只能是追杀自己的数十杀手和马匹。 从刚刚到现在,方景凌没有听到一声人或马的惨叫。 说明那数十人马,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在一瞬间便被夺走了生命。 华素也被三凰鎏金佩的威力惊到了,这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威力最大的魂器。然而华素并没有过多震惊,她敏锐地察觉到方景凌的状态有些不对。 “殿下。” 听到华素的声音,方景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的马跑了,得去追。”华素轻声道。 “哦,好……”方景凌应了一声,心中一阵感动。 华素提追马的事,很明显是为了找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两人向前走了一阵,华素的问话声传来。 “殿下的武功?” “我没跟你说过吗?自从上次昏迷后醒来,我就失去了部分记忆,忘了武功和魂力怎么使用了……”方景凌硬着头皮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只是能不能瞒过华素,方景凌并没有信心。 “原来如此。” 见华素没有深究的意思,方景凌暗暗松了口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关于百秀,华素还有些事想请教殿下,因此来寻殿下……” 方景凌笑了。 “殿下笑什么?” “你早就看出我失去武功了吧?”方景凌看华素,心下感动。 对于一个高手来说,要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武功,并不困难。 一开始,自己和华素保持着一定距离,或许一时半会还能不被华素看破。可后来,自己跟华素越走越近,以华素的精明,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没有武功这点。 华素之所以会来追自己,很可能是听说自己和端木芷的行踪后,猜到自己要去月国,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这才跟了过来。 华素目视前方,“殿下多心了。” “你的马受了惊吓,必然是没命似地逃跑,我们这样走着追,只怕很难追上。”说着,方景凌又看了华素一眼。 听到方景凌的话,走在前方的华素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满,“殿下说得有理,华素这就施展轻功去追,还请殿下在原地等候。”说完也不等方景凌回应,华素身形疾动,化作一道青影而去。 看着华素的身影消失在前方转角,方景凌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调整了下呼吸,方景凌向前跑去。 虽然不懂轻功,但方景凌在地球时有跑步的习惯,加上前身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跑个十几二十公里,不成问题。 向前方跑了小半刻钟,一人两马的身影出现在方景凌视野中。 是端木芷,此时她的手上还牵了一匹马。 方景凌停下脚步,调整呼吸。 端木芷来到方景凌身前,跃下马来。 “刚刚殿下马失前蹄,我本想回马接应,因看到华素小姐出手,所以便先去追马了……” “小芷能随机应变,这般机灵让人佩服。” “殿下谬赞了…… 华素小姐。” 方景凌一怔,回身看去,只见十数米外,华素正款款走来。 原来华素不知什么时候,已绕到了自己身后,偷偷保护着自己。 心中一暖,方景凌走向华素,“马追到了。” 第101章 入月(一):进城 骏马飞驰,载着两人灵活地从烧得焦黑难辨的人马之间跃过,华素手握缰绳,操控着骏马跃过障碍。一番颠簸下,环住华素纤腰的双手,愈发紧了。 身后,方景凌看得暗暗羡慕。 要是能和端木芷换个位置就好了…… 正想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钻进方景凌鼻腔,方景凌眉头大皱,忙伸手捏住鼻子,纵马疾驰。 一直向前跑出数十米,方景凌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刚刚经过的那堆焦黑物体,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人马,也不知道前面的两个女人,刚刚路过那时,是什么心情。 一路纵马狂奔,经过两处行寨,方景凌一行终于到达了月国风门关。 城门口,两排着甲带刀的士兵肃然而立,颇有威严。 端木芷暗暗无奈,她知道这是覃才想给二皇子下马威。只是覃才手下的兵士,对比起季凌军,威势差的不是一丝半点。 “华素小姐,容我先去通报。”说着,端木芷松开抱住华素纤腰的双手,纵身下马。 华素飞身下马,随后从怀里掏出三凰鎏金佩,戴在腰间。 将华素的动作看在眼里,端木芷深深看了华素一眼。 华素朝端木芷露出个浅笑,“有劳。” 端木芷挤出个微笑,转身走向城门。 方景凌从马上爬下,随后牵着马走到华素身旁。 不多时,端木芷走了回来,“殿下、华素小姐,这边请。” 府内。 听完手下汇报的端木洪一脸不满,朝端木婵说道:“陛下明明有谕旨,召沐景凌一人相见,可他这次前来,却还带了个女人,这不摆明了没将陛下放在眼里吗?” 说到这,端木洪看了端木婵一眼,端木婵脸色无波,端木洪只好转向一旁的覃才,“覃将军,你说是吧?” “陛下会见季国二皇子一事,由昭贤郡主全权负责,具体是何情况,还是等问过昭贤郡主之后……”说到这,覃才偷偷看了眼端木婵,“才好判断。” 听完覃才的话,端木洪目露鄙夷。 昭贤二字,是端木婵昨日新封,这个覃才,改口改得够快。 “覃爱卿。”端木婵的声音响起。 “微臣在。” “朕今日突感不适,就由爱卿先代朕招待季国二皇子吧。” “微臣遵旨!微臣这就去准备。” 随着覃才离开,房间内只剩下端木婵和端木洪姐弟。 “姐……”端木洪刚一开口,便看到端木婵不善的眼神,连忙改口,“陛下千万不能听从端木芷的建议! 端木芷为了她个人功劳,不顾大月利益,一心只想促成大月和季国合作,陛下千万不能给她蒙蔽了!” 端木婵看了端木洪一眼,没有说话。 见端木婵不说话,端木洪继续说道:“特马西公国的粮商在季国泉东省高价收粮的事,陛下知道吧?” “朕当然知道。” “那陛下应该也知道,特马西粮商收粮,对外说法是,特马西公国与翼国因边境纠纷发生战事,因此急需大量粮食…… 但臣弟现在要告诉陛下,特马西公国与翼国并无战事。 所谓的边境纠纷,不过是特马西公国找的一个借口,为的是让收粮一事显得合理,不引起季国警惕。 他们的计划是,由哈克等大粮商出面,在泉东高价且大量的收购粮食,借此炒高粮价。等粮价高到一定程度,百姓便会吃不起粮,百姓没了活路,必然造反,到那时,泉东必乱。 只要泉东一乱,我月国便可趁机出兵,将季国泉东收入囊中……” 端木婵依然没有说话,伸手将探马报回的几份情报扔到端木洪面前。 端木洪拿起情报看完,脸上浮现出意外神色。 端木婵的声音响起,“现在知道季国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吧?” “沐景凌确实有点能耐,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经过几个月的收粮,泉东的粮食已有一半掌控在哈克等人手中,沐景凌放赈也撑不了多久。 只要再过些时日,泉东还是会大乱。 沐景凌他根本不知道泉东的官场有多腐败,实话告诉陛下,泉东省司农寺的官仓储粮,大半都被泉东的官员换出来卖了! 可笑他沐景凌还被瞒在鼓里,还在想着后续能开官仓放赈。” “你以为沐景凌真不知道官粮被换一事?” 端木洪一怔。 “你以为沐景凌为什么不直接开官仓放赈? 你以为沐景凌为什么要让各州府官员去找辖内大户借粮?” “沐景凌之所以不开官仓,是因为官粮被换一事一旦被捅破,泉东官场和民间便会立时大乱,而他也将变得非常被动。 他不是不知道官粮被换的事,他只是选择了对他最有利的应对罢了。 如果朕所料不错,沐景凌定然已派出秘使,一面找邻近省份调粮,一面派人将泉东实情奏知季皇。 季皇一旦知晓泉东实情,怎会不做出应对?到那时,泉东如何乱得起来?” 端木洪突然开口,“陛下所言有理!但沐景凌调粮和报告沐阳都需要一定时间,在沐阳知晓泉东事态并做出应对之前,还有机会! 只要我们发起进攻,泉东存粮不足的问题立时便会暴露。到时候,我们再派细作到泉东揭穿官仓储粮被换一事,泉东必然大乱。 陛下或许还不知道,特马西公国早已和北戎、翼国暗通联络。只要我国出兵,特马西公国、北戎和翼国便会同时响应。 季国四面受敌,便无法集中力量对付我们,以泉东省官场的腐败,加上粮食不足的内患,我们拿下泉东易如反掌。 等我们拿下泉东,便可以随机应变。如特马西公国等三国胜,我们便兵分两路,西上南下,趁机吞并泉西、西江、南平诸地; 如三国僵持不下,我们便趁机占据泉东,与三国成四面环伺之势,等待时机再决定西侵、南侵还是北侵; 如三国兵败,届时季国国力也必然大损,我们可以与季国谈判,瓜分泉东领土,最不济,也能获得一大笔赎地款。 机会稍纵即逝!请陛下速决!” 第102章 入月(二):先声夺人 端木洪的一番话说完,端木婵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情。 她知道端木洪近来与特马西公国的人交往甚密,却没想到端木洪竟与对方谋划了这么大的计划。 当今天下,局势稳定,各国国力虽有差距,但没有哪个国家强盛到能靠一国之力便可以吞并另一个国家,加上各国互有心思,彼此忌惮,这才使得各国多年来保持着相对的和平。 季国国力强盛,加上有地势优势,攻难守易,即便是四国联合,除非四国能互不猜忌,彼此倾尽国力,全力相攻,才有较高胜算。 可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利益诉求,即便是两国,彼此之间也不乏利益冲突处,想要天南海北的四国同心,可能么? 相比起特马西公国人给端木洪讲的计划,特马西公国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更大的可能是想制造多国矛盾,特马西公国好浑水摸鱼。 “北戎和翼国为什么不先出兵? 只要北戎出兵,沐阳为了稳住季北,很可能会调回沐景凌,让他继续镇守季北。 再加上翼国也出兵,季国两面受敌,必然顾不上泉东。 到那时,泉东没有了阻碍,你说的那个哈克,便可以继续推进他的计划。等泉东大乱,我月国再出兵,不就能事半功倍了? 即便沐阳察觉到不妥,为了不多开战场,必然会与我月国交好,我们一样可以从中获利。” 端木洪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沐景凌虽然已经不在季北,但季北有杨在明部镇守,季凌军的主力也都在季北,北戎若出兵必败无疑。因此,北戎是不可能先出兵的。 至于翼国,与季国之间有大山大江阻隔,翻山而击无异于痴人说梦,若渡江而击,单靠翼国一国也极难取胜。臣弟曾跟北戎和翼国使臣交流过,如今的季国,只有泉东有机可趁,北戎和翼国的使臣都明确表示过,只有我国先出兵泉东,他们才会跟着出兵! 泉东官场早已腐败不堪,军队缺乏训练,将官也大多是凭银钱入职,并无能力,臣弟有信心,必能一举攻下泉东……”说到后来,端木洪激动地站起身来。 端木婵深深看了端木洪一眼,后者迎上端木婵的眼神,两人对视数息,端木洪重新坐下,“我知道我的提议不是最符合月国利益的提议,我也承认我有私心……” 说到这,端木洪重新看向端木婵,“陛下!姐姐!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要替父亲报仇吗?” 端木婵语气平静,“护国公力竭而亡乃是意外。 硬要说仇人,沐乐王爷便是,可他已在当年的比武中与护国公一起力竭而亡,又何来报仇一说?” “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下令,禁止风门关和平水关通商、通信、通行?” “当时情况复杂,两国境内流言四起,百姓互相不满,为了避免有人煽风点火、混水摸鱼,激化两国矛盾,朕这才下令断商、断信、断行。” 端木洪沉默。 好一会,端木洪站起身,“臣弟的提议,还望陛下能考虑,臣弟先行告退!” 外院,大堂。 双方落座,仆人敬茶,方景凌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文书递向覃才。 覃才没想到方景凌会有这样的举动,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端木芷,后者轻轻点头,覃才这才接过,“请问二皇子,这是何物?” “覃大人一看便知。” 覃才满腹疑惑地打开书信。 片刻后,看完文书的覃才脸色剧变,愤慨地看着方景凌,“简直一派胡言!” 方景凌拿起茶喝了一口,“覃大人不必如此愤慨,文书上所说,都是景凌属下收集来的一些民间传言,并非景凌恶意中伤……” 覃才愤慨的神情里多了几分惊诧,下意识看向端木芷,后者朝覃才轻轻点头,示意方景凌所言不假。 覃才思索片刻,目光扫过方景凌和华素,“二位贵客请稍坐,覃某有几句话要与昭贤郡主说。” “覃大人请便。”方景凌和华素异口同声说道,话毕两人对视一眼,方景凌轻笑,华素收回目光。 覃才起身走到端木芷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请借一步说话。” 端木芷点头,二人走出门外,覃才将手上文书递给端木芷,端木芷接过看了看,文书上记载的是泉东省漠州府民间的一些传闻。 传闻称覃才勾结马匪,收受马匪送来的女人和财宝,并为马匪提供军械钱粮,甚至有一则传闻称,岑嫣被绑是覃才授意。 “郡主,这文书上所说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恶意中伤! 末将镇守风门关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与大漠马匪有过接触。自陛下下令与季国三绝以来,末将更是紧闭城关,直到近日季国出兵把住各要道关口,陛下让末将加以应对,末将这才开关。 这一点,城关守卫都可为末将做证! 至于说末将见色起意,勾结马匪绑架季国二皇子的爱人岑嫣,更是胡说八道! 且不说末将并非好色之徒,末将连岑嫣的面都没见过!再者,就算末将好色,我大月美貌女子多矣,末将又何必去招惹季国二皇子?”覃才神情愤慨,语气着急。 那个二皇子虽然还没说出什么威胁的话,但他远道将文书带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过目,他很有可能会将这份文书交给女皇陛下。 文书上的指控虽然都不实,也没有附上证据,可季国二皇子毕竟身份特殊,如果他将文书交到女皇陛下手上,女皇陛下很可能会下令调查。 虽然勾结马匪一事自己问心无愧,但自己在风门关多年,并非事事干净,万一调查出些其他的什么,结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眼见覃才一脸着急,端木芷暗暗好笑。 文书上记载的传闻,端木芷早就知晓。这些传闻,几乎可以肯定是哈克等人故意放出的。其目的,是为了挑拨两国关系。其中绝大部分,都在二皇子的设计下,让洪忠给封锁了。 二皇子设计洪忠,让洪忠封锁消息,说明二皇子压根不信这些流言,如今将这些流言翻出来,很明显是为了敲打覃才,好让覃才可以站在自己这边。 二皇子这次失忆,忘记了武功和部分记忆,御下之术倒是长进不少。 “覃大人莫急,覃大人一片赤诚,本郡主理会的……”端木芷略作沉吟,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文书上所记,确是季国境内流言,本郡主在季国时,也曾听闻……” 第103章 入月(三):被围 快步走出府外,端木洪回头看了看,见没人跟来,端木洪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笛吹响。 随着短笛声响起,四队身着重甲的带刀士兵从暗处小跑出来。 端木洪一伸手,一名士兵递上一把刀,端木洪问其中一名队长,“沐景凌在何处?” “回王爷,沐景凌正在覃将军府上。” “带路。” 一名队官开口道:“王爷,我们派去伏击沐景凌的数十人至今没人回来,而沐景凌身上,却连个伤口都没有,这位威震四海的二皇子,武力不可小觑,光靠我们这些人,只怕……” “凭他武艺再高,也不可能一人胜我数十重甲兵!”端木洪边说边套上士兵递过来的重甲。 “王爷!伏击的数十人虽然为了不暴露身份未穿甲胄,但数十骑兵亦不容小觑,可沐景凌身上却连伤都没有,王爷万不可大意。” “四十人不够,那就一百人,两百人!你去,传我命令,再调两百重甲兵来!”端木洪已打定主意,既然自己无法说服姐姐端木婵,那就将生米煮成熟饭! 只要杀了沐景凌,端木婵便别无选择! “这……” “快去!” “是。” 看着离开的队官渐渐走远,另一名队官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王爷,为何不调弓弩手和火铳军?” 端木洪斜了问话的队官一眼,冷笑道:“你怎么不干脆直接问本王,陛下是否知晓此事?” 问话的队官低下头。 调动弓弩队和火铳队都要经过风门城守将覃才,女皇陛下御驾在此,不管是谁想调动弓弩队和火铳队,覃才都必然会先请示女皇陛下。 如今信阳王放着弓弩队和火铳队不用,反而用重甲兵,说明女皇陛下必然不同意信阳王的做法。自己若贸然跟着信阳王行事,日后算起账来,信阳王是女皇陛下胞弟,女皇陛下再怎么样也会顾忌姐弟情谊,而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被牺牲。 “王爷!沐景凌再怎么说也是季国的二皇子,我们要是杀了他,必然会引发两国战争,此举干系重大,请王爷三思!” 端木洪盯着队官看了一会,冷笑道:“你被革职了!” “王爷?!” “你可以走了。”说着,端木洪一指队官身后的重甲兵,“从这一刻起,由你代替他的职位。” 被指名的重甲兵又惊又喜,也顾不上穿着重甲,连忙跪地称谢,“谢王爷!” 端木洪环顾众人一圈,“还有谁有问题?” “愿为王爷效命!” “出发。” 覃府,外院大厅。 经过端木芷的一番厉害分析,覃才向端木芷透了底,他赞成端木芷的主张,和季国合作。 心里有了底,再次回到大厅内的端木芷朝方景凌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端木芷的动作,方景凌一改此前冷漠的态度,朝覃才露出笑容。 感受到方景凌态度上的变化,覃才不由心下暗叹:这位二皇子,变脸还真是快。 也朝方景凌露出个笑容,覃才开始和方景凌说笑起来。 两人天南海北的侃了一阵,门外突然跑进一名士兵,“覃将军,信阳王请季国二皇子出外一见!” 端木芷眉头大皱,她知道端木洪有多仇视季国皇族,此番突然邀请,只怕来者不善。 方景凌和华素对视一眼,一旁传来覃才的询问声,“二皇子,你与我们信阳王相识?” 将目光移向覃才,方景凌轻轻摇头,“不认识。” “那……二皇子是否出去相见?” 没等方景凌回答,端木芷的话音已先响起,“你去回复信阳王,二皇子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今日不便与信阳王相见。” 通报的士兵一怔,却没有转身离开。 覃才不悦道:“没听见昭贤郡主的话吗?” 士兵低头跪地,“郡主!将军!信阳王说了,无论如何要让小的请二皇子出去相见。” “信阳王既然如此想见我,何不进来相见?为何非要我出去相见?”方景凌问道。 “信阳王没说原因,只是让小的无论如何要请二皇子出门相见。” 方景凌轻笑一声,“天色渐晚,府外寒凉,还是请信阳王进府相见吧。” “这……” 端木芷的声音响起,“就照二皇子所说,去请信阳王进府一叙,顺便尝尝覃将军珍藏的好茶。” 覃才附和,“去吧。” “遵命!” 过了片刻,一名陌生士兵小跑而来,“不好了!不好了!信阳王的手下与护院吵起来了。 端木郡主!覃将军!你们快去看看吧!” 没等端木芷回应,华素陡然起身掠到端木芷身旁,伸手搭上端木芷左手,“郡主千金之躯,不宜轻涉纷争之事,还是交给覃大人去处理吧。” 随着华素的话音落下,覃才瞳孔不自禁地缩了缩,华素青葱般的手指,此时正搭在端木芷左手的几个要穴上。 “你!”覃才的质问刚出口一个字,便看到端木芷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覃将军,此事发生在你府上,本郡主不便出面,你且去吧。” 覃才恼怒地分别瞪了华素和方景凌一眼,“覃某去去就来。” 通报的士兵看着端木芷,张了张嘴,覃才瞪了士兵一眼,“还不带路?” “是。” 方景凌不懂武,但看覃才的反应,也猜到此时的端木芷受制于华素,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端木洪一开始派人邀自己出去相见,被自己拒绝后便找借口想调走端木芷和覃才,此人必然心怀不轨,华素将端木芷扣下当人质无可厚非。 但端木芷是己方盟友,如果因为今天这事与己方产生隔阂,对于接下来与月国的谈判,有害无利。 正思考着要怎么缓解眼前的气氛,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方景凌眉头大皱,这种沉闷的脚步声他不久前才在王离的营寨里听过,那是身着重甲的士兵跑动时发出的声音。 循着脚步声看去,方景凌看到一大群着甲带盔,手提兵刃的人小跑进厅内。 很快,偌大的厅门被重甲兵完全堵上,为首的端木洪举起右手长刀指向方景凌,“你就是季国的二皇子?” 第104章 入月(四):解围 “你就是端木洪?”没有回答端木洪的问话,方景凌反问端木洪道。 三凰鎏金佩在华素手上,以三凰鎏金佩的威力,端木洪这群重甲兵根本不足为惧。 再者端木洪怎么说也是端木婵的胞弟,应该认得三凰鎏金佩,只要端木洪知晓三凰鎏金佩的厉害,就可以用三凰鎏金佩威慑端木洪,如此便不需真的使用三凰鎏金佩。 端木洪一直在盯着方景凌的神情看,眼见己方如此大阵仗,而方景凌只是微微皱下眉后便恢复了平静,端木洪心下不由升起几分欣赏,这位季国的二皇子,倒是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气。 “本王正是端木洪!” “本皇子正是大季二皇子。” 端木芷的声音响起,“信阳王,你带这么多重甲兵闯入覃将军府中,意欲何为?” 听到端木芷的声音,端木洪这才看向端木芷。适才,他已从手下和覃才处得知,端木芷被一个美貌女子擒住。 “自然是……” 端木洪的瞳孔陡然放大,他看到,制住端木芷的美丽女人,正用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雕工精美,首尾相衔的三只凤凰栩栩如生。 三凰鎏金佩! 这件国宝级魂器,怎么会在这女人手上?! 念头一转,端木洪想明白了。 一定是端木婵害怕孤身深入季国的端木芷遇险,所以才将三凰鎏金佩赐给端木芷防身,可端木芷这没用的女人,不但自己被人制住,还被抢去了三凰鎏金佩。 该死! 这边端木洪又惊又气,另一边的方景凌则是暗暗欢喜,看端木洪神情大变的模样,应该是认出了三凰鎏金佩。 这是最好的情况,己方现在与端木洪的距离太近,一旦发动三凰鎏金佩,己方也有可能会受到波及。如今端木洪认出了三凰鎏金佩,这场冲突便算到此结束了。 松了一口气,方景凌偷瞄华素一眼,只见华素一手抓着端木芷,另一只手则轻抚着腰间玉佩,将众人的目光带向三凰鎏金佩。 还好华素跟了过来,不然自己搞不好就被端木洪这家伙给莽死了…… 方景凌正暗自庆幸,一声响亮的女声从端木洪等重甲兵后方传来,“大月女皇陛下驾到!” 随着传呼升殿的声音落下,端木洪身后的重甲兵如波开浪裂,转瞬让出一条道路。随后,一众重甲兵尽皆跪地行礼。 端木洪眼睛圆睁,目光中满是意外和恼怒。 哪个王八蛋泄露了自己的计划! 方景凌看向前方,两排金甲护卫鱼贯而入,在两边跪地行礼的重甲兵身前,分别隔上一道人墙,四名女官拥着一名美貌贵气的女人款款而入。 女人头束金冠,服绣凤凰,面容与端木芷颇有几分相似。 方景凌暗暗稀奇。 眼前的女人必是月国女皇端木婵无疑,本以为月国女皇也穿龙袍,却没想到穿的竟是凤袍。 看来,月国确与季国有许多不同之处。 不过即便礼仪、着装、风俗不同,但利益诉求总不会变。根据端木芷所说,端木婵应该是个冷静且具备相当眼界和野心的女人。 端木婵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及时出现,说明局势一直在她掌控之中。可如果端木婵一直掌控着局势,为何不提前制止端木洪,要让局面发展到现在这样? 如果是前身,两国的合作到此就算泡汤了。 还是说…… 这是端木婵故意为之? 就在方景凌揣度端木婵意图的时间,在前的两名女官已到了方景凌身前,两名女官向两旁让开,露出了身后的端木婵。 端木芷的声音响起,“昭贤郡主端木芷,参见女皇陛下!” 方景凌侧头看去,华素不知何时已放开了端木芷,此时的端木芷正半蹲行礼。 “臣弟端木洪,参见女皇陛下。”端木洪极不情愿的收刀行礼。 “免礼。”端木婵的声音清冷而威严。 端木芷起身,向前两步给端木婵介绍道:“陛下,这位是季国天顺皇帝嫡子,季国二皇子殿下。 这位是季国次辅,吏部尚书华仲的四千金,华素小姐。 二皇子,华素小姐,这是我大月之主,望泽女皇!” “景凌见过女皇陛下!” “华素见过女皇陛下。” 伴随着话音,方景凌和华素分别朝端木婵行了个季国的宾礼。 端木洪大怒,“二人如此无礼!” 端木芷没有理会端木洪,朝端木婵解释道:“陛下,二皇子和华素小姐行的是季国的宾礼,是他国公使觐见礼。” 端木婵轻轻点头,“季国与大月非藩属关系,使用此礼也无不妥。 二位免礼。” “谢女皇陛下体谅!” 眼见方景凌和华素面色平静,似未被端木洪的无礼行为所触怒,端木婵目光中浮现出意外和欣赏。 端木婵朝左手女官递了个眼色,女官会意开口:“信阳王久闻二皇子武德充沛,今日特领部下黑骑重甲前来一会……” 说到这,女官停顿了下,看向端木洪,端木洪与端木婵目光相触,随后极不情愿地朝方景凌和华素抱拳道:“唐突之处,多多海涵。” 方景凌抱拳还礼,“信阳王部属甲胄精良,直阵入堂进退有序,足见训练有素,确是精锐。”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在场的黑骑重甲心下都不由升起一股骄傲之情。 要知道,这位季国二皇子,可是威震五国,名扬四海的镇北大将军。 能得到他的称赞,称得上是种荣耀。 一众黑骑重甲感到骄傲的同时,也对这位季国二皇子生出不少好感。 己方近百人随信阳王前来围杀这位二皇子,这位二皇子不但全无惧色,此时还能无视己方敌意,大方称赞…… 这样的胆气!这样的胸襟!殊为难得! 在场的金甲卫队也是钦佩不已。 这位季国二皇子的名声,金甲卫队久有所闻,如今亲见他以寡对众全无惧色,还观察出黑骑重甲进退的军阵,足见他全然不把信阳王的黑骑重甲放在心上,单就这份豪情,便当世罕见! 四名女官则是暗暗稀奇。 她们本以为,被信阳王的黑骑重甲包围,这位季国二皇子和那美貌女子定已心惊胆裂,见到女皇陛下和她们出现,必然如蒙大赦。 却不想,这一男一女竟异常的平静…… 真是奇事! 眼见方景凌脸色平静,情绪稳定,顺着女官给的台阶便下,不亢不卑,端木婵十分满意。 是个可以谋大事的人。 “信阳王,你和手下先下去吧。” 第105章 入月(五):小酌 奢华的外间,方景凌坐在茶几旁。 不久前,端木婵屏退端木洪和其手下黑骑重甲,接着随意与方景凌客套几句后,便让手下女官将方景凌和华素请到行宫,分别安排了住所。 招待方景凌的女官叫清婉,路上便对方景凌倾诉仰慕之情,并邀方景凌小酌。 清婉是端木婵亲近之人,所作所为必有端木婵授意,为了弄清端木婵的意图,方景凌答应了清婉的邀请。 此时,清婉正在里屋做着安排。 而在外屋的方景凌,则在脑海里分析着局势。 端木洪仇视季国,哈克等人很可能会利用他,因此,端木洪和哈克等人,应该有联系。 为了让端木洪有筹码说服端木婵,哈克等人应该给端木洪透露了部分计划,以此让端木洪给端木婵画饼。 从今天的情况看,端木洪没能说服端木婵。 耐人寻味的是,端木婵明明牢牢掌控局面,却放任端木洪带兵围府。 虽然不知道端木洪跟端木婵说了些什么,但以端木婵的战略眼光,应该已经判断出,泉东的博弈是一场零和博弈。 在这场博弈中,月国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迟早都会被卷入其中,坐山观虎斗,并非对月国最有利的选择,与季国合作,才是最优解。 但前身爱憎分明,宁折不弯的性格,让端木婵对两国合作前景抱有疑虑,所以才放任端木洪带兵围府,以此来试探自己。 自己刚才的表现,端木婵应该是满意的。 这么看来,离两国合作又近了一步…… “殿下。”一声温婉的呼唤打断了方景凌的思考。 循声看去,方景凌眉头轻皱,清婉不知何时已换上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香肩秀臂肉眼可见,内里的亵衣也若隐若现。 美人计? 月国收集的情报里,没有前身专情岑嫣这一情报吗? 还是说她们听闻自己对华素动心的事,因此判断自己是个假正经的人? 清婉轻移碎步,来到方景凌身前,朝方景凌行了一礼,“请殿下入内堂小酌。” “呃,好。”方景凌站起身,径直朝内堂走去。 眼见方景凌的目光不敢在自己身上停留,清婉无声轻笑,随后跟上方景凌。 内堂的空间不大,却也不局促。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圆桌,圆桌上放有一坛酒和三碟小菜; 圆桌后方,是一扇四面翡翠屏风,四面屏风上分别雕刻着四种盛放的花朵; 圆桌左边,是一排檀木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四座玉花雕像,玉花雕像边上,放着碧玉制成的漏刻,点点滴水声隐约可闻; 圆桌右边的架子后挂着一幅百花图,图上满是盛放的鲜花,架子上放着一只玉盘,立着一盏烛火,烛火摇曳,将温和的烛光泄满内堂。 这么多花! 正暗暗惊奇,方景凌突然感觉左侧脖子一热,那是清婉呼吸的气息。 方景凌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右边。 清婉轻笑出声,似乎是被方景凌的窘迫模样逗乐。见方景凌看自己,清婉欠身行礼。 “殿下恕罪。 殿下请落座。” 方景凌移开目光,清婉衣着单薄,动作一大便会露出大片肌肤。 其实,作为饱经宅舞区洗礼的现代男性,清婉的衣着打扮,并没能让方景凌产生任何悸动和邪念。 方景凌之所以表现出非礼勿视的模样,一是为了刷好感,月国由女性掌权,比起孟浪之辈,女性大多更欣赏守礼的老实人,增加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好感,有利于两国达成合作; 而更重要的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传到华素耳中,要是自己表现轻佻,搞不好会影响自己在华素心目中的形象。 因此,方景凌已打定主意,今晚要坚决贯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三非准则。 要是对方有进一步暧昧举动,便立刻严词拒绝。 心下有了计较,方景凌大方落座。 清婉款款走到右边的木架前,打开烛火旁的玉盘。 “殿下,这是我大月的贡香,名曰安宁香,有宁心安神的作用。”说着,清婉用烛火点燃了玉盘内的熏香。 柔和的清香弥漫开来,只片刻便填满内堂。 清婉在方景凌正对面坐下,再次诉说起仰慕之情,“妾身虽身在月国,但对殿下的威名久有耳闻,如雷贯耳……” 方景凌也不接话,只面带笑意,轻轻点头。 年轻貌美的女性,有意无意的吹捧,再配合上倾慕的语气,崇拜的神情和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最大程度地满足着男人的虚荣心。 然而,方景凌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 清婉口中种种让她倾慕不已的壮举和功绩,都属于前身。 对于方景凌来说,清婉的行为,属于在自己面前,夸赞另一个优秀男人。 眼见方景凌兴致缺缺,清婉一边继续笑颜如花地倾诉“衷肠”,一边在心底暗暗惊奇。 这二皇子,见美色不动心,对阿谀奉承也不喜,确是个人物! 又吹捧了几句,清婉为方景凌和自己分别倒下一碗酒,“殿下在季北定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妾身虽然量浅,但今日得见心中英雄,愿一醉相陪!” 说着,清婉双手恭敬地端起一碗酒,递向方景凌。 方景凌接过,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清婉端起面前酒碗,“妾身先干为敬!” 话音落下,清婉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见状,方景凌只好也仰头喝下。 本以为酒香如此浓烈,必是烈酒,却不料入口甘醇,无半点辛辣刺激,方景凌一口喝干,赞了声,“好酒!” 清婉伸手便要再为方景凌斟酒,方景凌一把拦住,“琼浆玉露须慢品,不可小酌变痛饮。” 清婉一怔,随后嫣然一笑,放下了酒坛,“殿下提示的是……” 又恭维了几句,清婉开始将话题转向日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方景凌闲聊起来。 见清婉聊得都是些轻松话题,方景凌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清婉话音轻柔,轻柔到方景凌能透过清婉说话的声音,听到漏刻的滴水声。 “嘀……嗒……” “嘀……嗒……” 方景凌将目光投向放漏刻的檀木架子,架子上玉花雕刻盛开的花瓣如池塘的水纹一般,一圈…… 一圈…… “殿下也喜欢花吗?你看看这四时玉屏风,花团锦簇……” 方景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清婉的引导,看向屏风。 “嘀……嗒……” “嘀……嗒……” 漏刻的滴水声更加清晰。 “殿下再看看那百花盛放图,它们像不像秋池里荡漾的涟漪? 一圈…… 一圈…… 的泛起……” 清婉的声音愈发轻柔。 恍惚间,方景凌看到百花盛放图上的各色花朵,竟真如涟漪般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红的…… 橙的…… 黄的…… 蓝的…… “嘀……嗒……” “嘀……嗒……” 漏刻的滴水声转小,方景凌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困意。 “嘀……嗒……” “嘀……嗒……” 第106章 入月(六):破术 月国有异人,擅奇术,可摄魂魄…… 脑海中浮现出看过的这条记载,方景凌伏到桌上,顶着强烈的困意,从怀中掏出了从张大夫处要来的药瓶。 这所谓的摄魂奇术,果然是催眠…… 凭着不多的理智,方景凌将药瓶里的药油倒到手上,飞速涂抹上自己双臂。 “不能睡!” “不能睡!” 方景凌已开始分不清自己是在心中默念,还是说出了口。 方景凌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效果却微乎其微。 清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赏,这位二皇子,是她这么多年来,遇到的第一个,能在最后时刻察觉不对的人。 你已经很厉害了…… 只可惜…… 晚了。 清婉缓缓起身,伸手堵住了漏刻壶口,“殿下,你听……水滴声是不是消失了?” 方景凌无意识地将耳朵偏向漏刻方向,见状,清婉轻笑一声,松开了堵壶口的手指。 “嘀嗒”的水滴声再次响起,方景凌感觉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就在方景凌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阵刺刺的感觉从方景凌双手小臂传来。 方景凌恢复了些许理智,忙将注意力集中到双手小臂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方景凌的意识也愈发清醒。 从桌上抬起上半身,方景凌用力摇了摇头。 “嘶……” 如被烈火灼烧般的痛感排山倒海而来,方景凌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靠! 抹多了! 为了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方景凌拿起酒坛大喝起来。 酒精应该多少能起到些麻醉作用。 眼见方景凌突然清醒过来,清婉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这是怎样可怕的意志力? 这还是人吗? 正自惊骇莫名,一声开门的轻响闯入清婉耳中,清婉回头看去,门口处一道青色身影卓然而立。 那美丽的脸庞…… 是华府的四小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素冷冷的声音响起,“华素有要事与殿下商量,特来相请。” 清婉面露不满,“我正与殿下小酌,华小姐不请自来,未免无礼了些吧?” 华素没回应清婉,看向方景凌,“殿下是继续留下小酌,还是……” 没等华素后面的话说完,方景凌的声音已传了过来,“跟你走!” 耳听得方景凌坚决且毫不犹豫的回答,华素内心的不满瞬间消散,“殿下请。” 方景凌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清婉一眼,强忍手臂上的疼痛,说道:“今日有要事,景凌先请告辞。清婉大人‘用心良苦’!容景凌日后答谢!” 听到方景凌特意加重用心良苦四字的发音,清婉尴尬一笑,低头轻声说道:“既是殿下有事,妾身不敢强留,殿下请自便。” 方景凌走到华素身旁,与华素并肩离去。 过了一会,方景凌与华素的脚步声渐不可闻,清婉这才回过神,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另一名女官没能拖住华素,今晚的自己注定失败! 长叹口气,清婉走进内堂另一边的暗间。 不多时,再次走出的清婉已换回女官官服,快速离开房间,清婉直奔女皇陛下所住的院子而去。 行宫主院。 花园内,端木婵和端木芷相邻而坐。 “婵姐姐,你把端木洪哥哥关起来了?”此时的端木芷神情轻松,举止自然,全然没有在人前时的拘谨与持重。 “嗯。” “你放任端木洪哥哥带兵围府,不会就是为了有理由把他关起来吧?”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是在试探,看看这位季国二皇子,是不是如你所说一般,值得合作。” “事实证明我没骗人吧?二殿下确实变了许多。不再困于儿女情长,能以苍生为念,以大局为重。” “你似乎很欣赏他。”端木婵看端木芷,目光中带着询问。 端木芷笑嗔道:“婵姐姐你想哪去了…… 某些方面,二殿下确实让人佩服。 不过我对二殿下,可没有男女之情。 我会帮二殿下,一来是因为他一直对我挺好的,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和他的两位副将,都对我挺好的。我有时甚至会有种错觉,感觉二殿下把我当妹妹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帮助二殿下,更符合我国利益。 特马西公国自身也是产粮大国,粮食出口和我国是竞争关系,利字当头,注定不可能与我国长期交好。 而翼国更是狼子野心,一边当着二道贩子,从我国买粮倒卖到季国,一边还唆使边民在边境闹事,意图侵吞我边境领土,简直无耻之极!” “你说的确实是实情……”说到这,端木婵突然话锋一转,“三凰鎏金佩是你故意给他们的吧?” 端木芷愣了一下,随后轻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婵姐姐。 当初为了接近二殿下,我别无选择,只能自毁魂脉。 如今的我,早没有半点魂力,已无法催动三凰鎏金佩。 端木洪哥哥不顾大局,派人半道截杀我们,二殿下失忆后又忘却了武功,我没有办法,只能将三凰鎏金佩交给二殿下。” 听到端木芷提起自毁魂脉一事,端木婵美目中闪过一丝愧疚。 天生魂脉,万中无一,自毁魂脉所承受的痛苦更是常人难以想象,若不是为了月国…… 轻轻吸了口气,端木婵转移了话题,“不是让他自己来吗,怎么多了个华府四千金?” 看出端木婵的愧疚,端木芷轻轻握住端木婵右手,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端木婵右手,开口却没有安慰,只是回答了端木婵的问话。 “华小姐应该是放心不下二殿下,所以才跟过来的吧…… 以华小姐的精明,应该早看出殿下失忆了。 华小姐风尘仆仆地赶来,又发生了刺杀事件,我实在没有脸再提让二殿下孤身来月国……” 端木婵伸手覆上端木芷拍自己的手,柔声道:“难为你了……” 别院。 “你受伤了?”华素看向方景凌的一双美目中,透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这一路,华素不止一次听到方景凌倒吸气的声音。 “没受伤,就是不小心把药油涂多了……” 方景凌一边忍痛,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华素说了。 华素暗暗好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冷淡道:“估计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美人计,最终竟败给殿下的‘苦肉计’。” “这事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之所以答应清婉的小酌邀请,是想看看望泽女皇有什么意图。 一开始邀请我的时候,清婉穿的是女官服,她那一身,是后来换的,而且我也没怎么看她,更没有任何接触……” 第107章 酒醉:亦幻亦真 见方景凌着急地向自己解释,华素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在院中间的石凳上坐下,华素伸手捋了捋衣裙,似是要将心绪一并理清。 “殿下不用向我解释,我又不是岑嫣……” 方景凌追上两步,来到华素身前,“要解……” 话刚说出两个字,浓烈的醉意如平塘生潮,忽然又猛烈地袭来,方景凌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不受控了,“释……” 也不知是药效退了,还是酒精的麻醉显现,方景凌渐渐感觉不到双臂上的疼痛。 要解释,我喜欢的不是岑嫣…… 我喜欢的是你…… 方景凌想要伸手去怀里拿药油,却发现手臂有些不受控,脑子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一个踉跄,方景凌跌向华素。 行宫主院,花园。 听到脚步声,端木婵和端木芷停止了谈话。 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二女身前,是清婉。 见到清婉,端木芷朝端木婵投去询问目光,见后者轻轻点头,端木芷心下涌起一丝担忧。 女皇陛下让清婉对二皇子施展摄魂术,显然是为了探知二皇子的真实心声。 端木芷不担心二皇子合作的诚意,但二皇子久镇季北,身上有太多军事机密,清婉对二皇子施展摄魂术之事一旦暴露,极有可能影响两国关系。 “臣参见陛下,参见郡主。” “平身。” “免礼。” “情况如何?”端木婵问清婉。 “臣无能,摄魂术并未成功。” 此言一出,端木芷和端木婵都大感意外。 在二女的记忆里,清婉施展摄魂术从未失败过。 “是华小姐突然出现了吗?”端木芷问道。 “华小姐确实出现了,但即便没有华小姐,臣的摄魂术也成功不了……”清婉脸上浮上几分无奈。 端木婵眉头微蹙,“可是爱卿大意了?” 闻言,清婉弯腰一礼,“陛下明鉴! 臣谨记昭贤郡主之言,季国二皇子机敏坚毅,不同流俗,臣不敢有丝毫大意。 施术的房间乃臣精心挑选,房间内的物件摆设,也是臣亲自布置。 为免二皇子起疑,臣先更换了轻纱薄衣,又加以言语引导,让二皇子以为臣是要施展美人计,从而转移二皇子注意力,然后再慢慢引导。 不仅如此,为保稳妥,臣还点燃了安宁香,并辅以百步醉,力求不失。 只可惜……”清婉神情一黯。 端木芷又惊又奇,惊的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句称赞,竟导致清婉手段尽出;奇的是,清婉这般尽力施为,竟然都没能成功。 端木婵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然而目光中不及掩饰的诧异,足以说明她亦吃惊匪小。 “可惜什么?” 清婉将不久前发生的事说了。 端木婵目光中的诧异更甚,“爱卿的意思是,摄魂术即将成功之际,那二皇子自语两声‘不能睡’后,便恢复了清醒?!” 清婉肯定点头,“若非亲眼所见,臣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坚毅之人! 这二皇子清醒过来后,还示威一般,喝掉了大半坛百步醉! 此人意志超脱凡俗,实乃臣生平仅见!” 端木婵将目光投向端木芷,端木芷连忙收敛意外神情,朝端木婵点头道:“二殿下确实勇猛过人,意志超凡。 臣妹曾听说,二殿下在季北时,有一次遇到猛虎下山袭扰山民,二殿下与之搏斗,于虎口下救得山民性命。 而二殿下虽击杀了猛虎,身上甲胄亦被猛虎咬穿,伤口深可见骨,然二殿下却神情若常,未呼一声疼痛,当地百姓皆称天神。” 端木婵目光中的惊诧不知何时已转变成了赞赏,“如此人物,难怪能以一军雄五国。” 眼见端木婵吐露欣赏之意,端木芷连忙趁热打铁,“陛下,季国盛产良驹、丝绸、瓷器等,我大月则盛产粮食、茶叶、明珠等,两国产业互补,若能恢复合作,于两国有百利而无一害! 且二殿下一言九鼎,应承之事,纵刀斧相加,也绝无更改,必能全始全终,望陛下深察。” 端木婵看向清婉,“爱卿以为如何?” “臣同意昭贤郡主所说,二皇子确是可谋大事之人,只是两国合作牵涉太广,臣恐二皇子未必能说服季皇。” “连大人所虑不无道理,但这不是我大月所需操心之事,此番既是二殿下主动寻求合作,我等静待消息便可。” “郡主见事之明,臣所不及。”连清婉不轻不重地奉承了端木芷一句。 端木芷微笑回应。 “两位既已统一意见,那朕明日便召季国二皇子会谈。” “陛下圣明。” 端木芷和连清婉异口同声的称颂响起,转瞬便随风消散于夜空。 今宵月朦星稀,远处的山景就如方景凌此时的神智,一片混沌。 半夜看视频……叫外卖…… 清明……回老家祭祖…… 突然的晕眩……看医生…… 刚刚理完权谋线……晕眩……穿越…… 我不是季国二皇子…… 我不是沐景凌…… 我是方景凌…… 我不喜欢岑嫣…… 我喜欢华素…… 脑海里思绪飘忽,宛若脱缰野马,各种碎片化的记忆,毫无规律地涌来。 方景凌感觉自己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完全不受控制。 不知过去多久,方景凌恢复了些许意识。 醉酒的感觉真特么难受,酒就不是个好东西! 心中暗骂,方景凌神智逐渐清醒,也重新恢复了触觉。 双臂和侧脸,都感觉到一阵温软。 方景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正抱着一双修长的小腿,而自己的头,则枕在小腿主人的大腿上。 自己不会着了清婉的道吧。 方景凌一惊,连忙松手抬头看向双腿主人。 一张清丽的脸庞闯入眼帘,是华素。 方景凌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目光不自觉被华素所吸引。 此时的华素左手托腮,肘部撑在身旁石桌上,黛眉舒展,美目紧闭,气息如兰,唇瓣撩人。 眼前的场景如诗如画,恬静美好。 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在方景凌心猿意马的时候,华素突然轻蹙黛眉,方景凌吓了一跳,双手重新环上华素小腿,将头重新枕回原处。 方景凌屏住呼吸,细细感觉了会,见华素没什么动静,方景凌暗暗松了口气。 温软的触感再次传来,方景凌突然有些庆幸。 偶尔酒醉也不是坏事…… 又过一会,当方景凌正准备重新抬头偷看的时候,华素突然动了。 方景凌再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将抬起数分的头重新枕回原处…… 第108章 借粮(一):会面 感觉到方景凌的动作,华素唇角无声一弯,睁开眼睛看了趴着的方景凌一眼,又再次闭上。 好一会,华素才再次睁开眼睛,“殿下醒醒。” 方景凌没有反应,华素伸手轻拍方景凌肩膀,“殿下醒醒。” 方景凌依旧没有反应。 华素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景凌,醒醒……” 方景凌身子一震。 这是华素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 虽然清楚她喊的沐景凌,但方景凌的心还是忍不住悸动。 复杂难言的喜悦如一颗石子投入心池,转瞬便荡出阵阵涟漪。 方景凌动了动,装作刚醒模样,“嗯……天亮了? 啊,我怎会如此失礼?”惊呼一声,方景凌迅速而恋恋不舍的松开双手,抬起上身。 “殿下昨夜醉了。”华素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方景凌站起身,却不敢看华素,“没想到月国的酒竟如此厉害……唐突了华小姐,还望恕罪。” 华素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景凌,“殿下既非有意,何谈恕罪。” “蒙华小姐不怪,景凌万分感激。” “殿下言重了,只是身处异国,诸事莫测,殿下下回饮酒,还是克制些好。” “好,听你的,下回不喝了!” 耳听得方景凌的回答干脆且顺从,华素颇感意外,“殿下好像心情不错。” 方景凌笑道:“昨夜醉酒,让我久违的沉睡了一番,心情确是舒畅,说也奇怪,月国的酒虽然劲大,宿醉后却不感觉头痛。” 听到“沉睡”二字,华素露出玩味的浅笑,“殿下昨夜的表现,可不似沉睡之状……” 方景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难道自己昨夜发酒疯了? 也对,不然也不会抱华素大腿。 “我……昨夜做什么了?” “殿下昨夜突然摔倒,华素未及搀扶,便被殿下抱住双腿,除此之外,殿下倒也没做什么。” 方景凌侧头看华素,光听华素说话的语气,很难判断她的态度。 华素神情平静,脸颊却已爬上几分红晕,见方景凌看自己,华素迎上方景凌的目光,与方景凌对视。 方景凌收回目光,心下感到一阵莫名舒适。 她没有生气。 “那我有说些什么吗?” “有,殿下一直呢喃自语……” 方景凌一怔。 华素的声音继续响起,“晕,头疼,难受,等等。” “呃……”方景凌轻应一声,心下有些没底。 这个等等,包含的可能性可太多了。 “殿下,我们还是先回去洗漱吧,望泽女皇不定何时便会召见。” “有理。” 与华素分别,方景凌回到清婉为自己安排的房间。 刚进门不久,便有两名侍女送来洗漱用品。 方景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多少有些膈应。 看来,自己和华素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中。 想到自己抱华素大腿被人看见,方景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华素知晓,会是什么反应…… 不对。 我是来借粮的。 冷静! 洗漱完毕,方景凌又让侍女打来一盆凉水。 打发走侍女,方景凌将脸沉入凉水之中。 凉意的刺激,加上缺氧的感觉,让方景凌躁动的心冷静了下来。 用过早膳,方景凌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如无意外,望泽女皇今日便会召见自己。 大半时辰过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方景凌睁开眼睛,女官清婉已到了身前。 “二皇子,陛下有请。” 方景凌微笑起身,“有劳带路。” 眼见方景凌笑容亲切,神情自然,仿佛昨晚的不愉快并未发生一般,连清婉暗暗惊奇。 这二皇子年纪也不大,却如此沉得住气,真是少年老成。 “二皇子请随我来。”回报个微笑,连清婉转身为方景凌引路。 不多时,两人来到端木婵暂住的院子。 院子很大,与花园相连。 树荫之下,花簇之旁,端木婵和华素早已落座。 端木婵不怒而威,自有一股王者风范; 而华素正襟危坐,泰然自若,竟似一点不为端木婵气势所慑。 连清婉心下暗赞。 如此风骨,巾帼不让须眉。 要知道,在月国,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鲜少有人能如此泰然地直面女皇陛下。 这对男女,确是与众不同。 “陛下,季国二皇子到。” “季国二皇子,见过望泽女皇。” “免礼,坐。” 方景凌十分自然地坐到华素身旁,端木婵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 “不知二皇子此来,所为何事?” “特为两国利害而来。” “哦?” “泉东形势,陛下应已从昭贤郡主处听闻。” “朕确已听闻。 然泉东之乱,只关季国,与我大月何干? 何言为两国利害?” “泉东边界与贵国相邻,一旦泉东动乱,必有百姓流亡贵国。贵国若放流民入城,难于安置,亦恐生乱; 若将流民阻于城外,见死不救之名传于天下,不但有损陛下圣名,也让我大季师出有名!” 端木婵目光如剑,直刺方景凌,“二皇子可是在威胁朕?” “不敢。 我与华素只有两人,身处贵国,孤立无援,威胁陛下,岂非自寻死路? 然事实便是事实,不会因我不说,便不存在。 陛下应该知晓,泉东官场贪赃成风,已是积重难返,如今事将败露,牵涉其中的朝堂重臣若欲自保,会作何应对? 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泉东发动一场战争! 战事一起,所有贪赃枉法的勾当,都将被暂时搁置,一切以赢得战争为优先。 且泉东局势已近失控,朝野矛盾愈演愈烈,为缓和朝野矛盾,必有毒士献计,欲发动战争以转移矛盾,我父皇纵然圣明,面对众臣,也难免不会一时为人蒙蔽。 而贵国信阳王,亦欲战久矣。 战火一起,生灵涂炭,不但耗费国帑无算,更将陷战区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父皇帝号天顺,乃期盼上天庇佑,万民安顺之意。 陛下帝号望泽,望乃月满之月相,寓意女皇陛下如满月当空; 泽乃恩养之意,陛下福泽万民,愿百姓安居乐业之心,由此望泽帝号,便可见一斑……” 第109章 借粮(二):谈判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连清婉震惊地将目光投向望泽女皇。 女皇陛下登基那年,皇城大旱,史官问帝号,陛下略一沉思后写下“望泽”二字,史官问寓意,陛下不答。 史官求教大学士上官徽,上官徽言:皇城大旱,陛下取号望泽,乃期盼上天降下雨露之意。 望泽帝号寓意自此传于百官,连清婉一直也以为望泽帝号是此寓意。 此时听到方景凌拆解望泽帝号,连清婉才突然惊觉,自己等朝臣,可能一直都曲解了望泽帝号的寓意。 端木婵眼睛微扩,双唇不可察地张了张。 望泽帝号的寓意,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当年母皇病重,母女二人于暗堂密会,母皇将大月江山托付于她。 那时她便暗下决心,终己一生,必励精图治,恩养万民,使百姓富足,国家强盛。 取下望泽帝号,一来是为了明心迹,二来也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 只可惜当初恰逢大旱,大学士上官徽误解了望泽寓意。 端木婵没有纠正,自己对母亲的承诺与励精图治的决心,何必昭于世人 本以为此志无人可理解,不想今日竟被眼前之人一口说破。 端木婵内心深受触动,却也不便表露,强自镇定心境。 方景凌一直在观察端木婵神态,端木婵虽极力掩饰,但方景凌还是看出端木婵已被自己的话触动。 自己果然没有想错。 遍观古代皇帝,即便自私如嘉靖、乾隆,继位初年也都曾励精图治,以恩泽百姓为己任。 端木婵继承大位不过数年,新皇登基,自然也心怀百姓,再加上端木婵是女性,更加感性。 方景凌决定一鼓作气。 脑中回想着大明王朝里百姓冻毙的场面,以及海瑞面对嘉靖时沉痛地灵魂发问,稍加酝酿,情绪涌上心头。 方景凌情真意切地说道:“景凌与陛下分别生自两国皇族,自幼便受两国子民供养。 在我季国,百姓无不视季皇如父; 推而及之,月国子民也必都视陛下如母。 一旦燃起战火,两国百姓,芸芸众生,不知有几人将成饥寒待毙之婴儿! 刀俎待割之鱼肉! 望陛下慎之!”说到后来,方景凌的话语中已带了些许颤音。 此番说辞虽是为了说服端木婵,然而其中的真情实感,却也发自肺腑。 在原世界,方景凌本就是万千平民中的一员,自然更能与百姓共情。 华素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她本以为方景凌会单纯以利害说之,却不想方景凌竟会说出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 端木婵和连清婉也都不禁动容。 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 多么贴切的形容,将平民百姓面临的无奈与绝望,诉说的淋漓尽致。 “朕本以为二皇子征战沙场,早已见惯生死,不想却也是如此悲天悯人的性情中人。” “正因久历沙场,景凌才深知人命有多脆弱,更知痛失亲人、生离死别的感觉,有多痛苦。” 华素被方景凌的话语触动,再次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 听到痛失亲人、生离死别八字,端木婵脑海中不由回想起见母皇最后一面时的场景。 “母皇你不要走,你要是走了,婵儿今后便再也没有母亲了……” “婵儿别哭…… 儿今已是大月之主…… 大月……即是尔母…… 儿当励精图治…… 恩泽万民…… 为娘死后…… 不必守孝…… 切勿以私情而废国务……” 极力压下心头涌起的情绪,端木婵强作平静道:“二皇子能以苍生为念,让人钦佩,此来月国,不知有何诉求?” “我想借粮……”方景凌单刀直入,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听完方景凌的计划,端木婵和连清婉再次动容。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要想搅乱一省粮价,所需耗费银钱之巨,乃是天文数字。 泉东收粮虽是由哈克等商人出面,但我料定哈克等人背后,必有国家力量介入。 国家以利益为重,绝不会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特马西公国投入天量银钱,定然是想图谋暴利。 只要我们打赢这场粮食战争,使特马西公国空费心力与巨财,我季国必大大开罪特马西公国。 特马西公国经营多国联盟日久,势力不容小觑,为了与之抗衡,我父皇必会同意与月国结盟。 届时,两国结为唇齿,优势互补,不但可拒天下强敌,还能让百姓过上富足生活,岂不两全其美?” 端木婵审视方景凌,“二皇子打赢粮食战争,得罪特马西公国的可不止季国,还有我大月。” 方景凌直直迎上端木婵审视的目光,“特马西公国狼子野心,贪心不足,月国又是粮食出口大国,与特马西公国利益冲突…… 月国与特马西公国今日不翻脸,明日不翻脸,日后也必会翻脸。 今日月国对我季国之乱视而不见,他时月国势弱,又岂能奢望季国伸出援手? 特马西公国拉帮结派,我季国和月国却各自为战,岂不给特马西公国各个击破之机会? 唇亡则齿寒,如此浅显道理,陛下又怎会不知?” 眼见方景凌滔滔不绝,应变机敏,华素好奇地打量方景凌一番。 她还是第一次见方景凌与人舌辩。 端木婵再次审视方景凌。 只言片语之间,便不着痕迹地将月国与季国划到同一阵营…… 这个狡猾的家伙。 “月国可以借粮……”说出前半句话,端木婵故意停顿片刻,她想看看方景凌有何反应。 方景凌脸色平静,并未流露丝毫喜悦神色,他在等端木婵的后半句话。 眼见方景凌不急不躁,处事泰然,端木婵对方景凌的评价又高了不少。 “只是二皇子所借粮食之巨,非同小可,只凭空口白牙不太合适……” 说到这,端木婵将目光投向华素,“请华小姐暂留月国,待二皇子结束泉东之事,领结盟使臣复来之时,再与二皇子同归……” 第110章 借粮(三):我等你 言语说完,端木婵再次将目光转向方景凌。 昨夜方景凌与华素在花园过夜之事,一早便有人报给端木婵。 直觉告诉端木婵,这位二皇子对华素,似乎有着不一般的情感。 端木婵盯着方景凌看,想从后者的反应中,判断出华素有多少分量。 方景凌瞳孔微缩,紧攥拳心,好不容易才将“不行”二字拦在了嘴边。 将方景凌微妙的表情变化和小动作看在眼里,端木婵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位华府四千金,对二皇子很重要。 “华小姐与我并非从属关系,我无权替华小姐做主,因此陛下所言,我不能应承!” 随着话音落下,方景凌和端木婵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华素。 “朕与二皇子的交谈,华小姐应该已经听见,不知华小姐意下如何?”端木婵问道。 华素面朝端木婵,视线的焦点却移向了一旁的方景凌。 察觉到华素目光焦点在自己身上,方景凌朝华素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华素留在月国大概率不会有危险,但万一呢? 如果真有个万一,那方景凌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眼见气氛有些微妙,端木婵朝连清婉递了个眼神。 连清婉会意,上前道:“二殿下适才所言,为国为民,感人肺腑! 华小姐身为阁老千金,知书达礼,必能体会二殿下忧国忧民之心。” 方景凌看向连清婉,目光中满是愠怒。 连清婉避开方景凌目光,直看着华素,心下暗暗惊奇。 不是说二皇子喜欢的是岑嫣吗? 看二皇子现在的表现,怎么感觉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华素…… “陛下与连大人接连相邀,盛情难却,华素便在月国小住一段时日又何妨。” 华素语气平静,右手却似无意般拂过腰间悬吊着的三凰鎏金佩。 端木婵将华素的动作看在眼中,却也并不在意,“二皇子放心,华小姐是朕的客人,朕必不慢待。 等用过午膳,我们便可商量借粮细节……” 端木婵的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人循声看去,只见提着长刀的端木洪正在冲来。 连清婉大惊失色,“信阳王?” 昨夜,女皇陛下已下旨软禁信阳王,信阳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端木婵秀眉大蹙,“你想做什么?” “沐景凌,还我父命来……”端木洪冲向方景凌,举刀便劈。 面前人影一闪,端木婵转眼已来到端木洪身前,右手飞速点出,端木洪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数名金甲卫急急而来。 见到端木婵,金甲卫们尽皆跪地参拜,“参见陛下!” 端木婵没有理会金甲卫,转身朝连清婉说道:“朕有事处理,爱卿请先带二皇子和华素小姐回房。” “臣遵旨,二皇子,华素小姐,请!” 随着三人离去,端木婵转头问跪地的金甲卫,“怎么回事?” “微臣无能!微臣罪该万死!适才信阳王假装受伤,臣等一时情急,疏于防范,被信阳王逃脱。” 端木婵目光一冷,“刚刚有谁见过信阳王?” “回陛下,信阳王的仆人来看过信阳王,时间是昨晚。 今晨信阳王未曾和任何人接触。” “信阳王未和任何人接触,那他是怎么知道二皇子在此处的?” “微臣斗胆猜想,或许是信阳王逃跑期间路过此处,正好看到二皇子。” “你们先把信阳王送回住处,绑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信阳王。” “是!” 看了被金甲卫抬走的端木洪一眼,端木婵陷入沉思。 方景凌房间。 打发走连清婉,方景凌看向华素,目光复杂。 华素知道方景凌关心自己,“我观望泽女皇与季国合作之意不假,当不会为难于我。” 见方景凌目光中的担忧不减,华素伸手握住三凰鎏金佩,“即便真有人不怀好意,有此宝物在身,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方景凌嘴巴稍微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华素说的都没错,端木婵对华素并无恶意,又有端木芷斡旋,且华素身手了得,更兼有三凰鎏金佩在手,确实不太可能遭遇什么危险。 只是理智虽然知道,但方景凌还是不可控地感到担心。 先前,方景凌一直以为自己能很好地控制自身情感。 遇到华素后才发现,人对自己身体和意志的掌控,是很有限的。 有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可以实实在在地左右自己。 方景凌担心华素,却又无法以自己的担心为由,让华素更改决定。 自己并不是华素什么人。 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 方景凌突然有些痛恨自己,既不能完全保持理智,不为情感左右;又无法彻底抛却理智,只凭情感行事。 将方景凌的无奈神情看在眼中,一丝暖流漫过华素心田。 这家伙,不久前才在月国女皇面前高谈阔论,雄辩无碍,如今面对自己却说不出话来。 华素直视方景凌双目,目光柔和,语气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等你。” 短短的三个字传入耳中,如电流漫过身体,方景凌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暖暖的酥麻感。 “好!” 细小的脚步声传来,方景凌和华素不约而同地侧开头,看向门口,两人脸上都浮上了几分红晕。 方景凌暗自纳闷。 自己跟华素也没说什么,怎么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就在方景凌疑惑的当口,端木芷已走了进来。 “殿下,华小姐,我听说信阳王刚刚……”话未说完,端木芷敏锐地察觉到方景凌和华素的神情有些异常,“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话了?” “没有。”华素语气冷淡。 方景凌偷瞄华素一眼。 这是怎么做到语气和心思完全不相关的? 方景凌一边暗暗惊奇,一边开口转移端木芷注意力。 “刚刚在女皇陛下院子里,信阳王想要杀我,不过转眼就被女皇陛下制服了。 看不出来,女皇陛下身手竟如此了得!” 听到方景凌称赞端木婵身手,端木芷笑道:“我月国皇室与季国皇室,培养皇子皇女的标准是相似的,自幼便教习文武,女皇陛下天纵英才,文武都是很出众的。” “女皇陛下确是风采照人…… 郡主,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殿下请问。” “当年七悬山比武一事,背后隐情,是否与信阳王有关?” 第111章 借粮(四):推测 端木芷没想到方景凌会有此一问,怔了怔,挤出个不自然的笑容说道:“殿下说笑了,七悬山比武一事乃是意外,何来什么隐情,更说不上与信阳王有关……” 方景凌看着端木芷,“七悬山比武事件,护国公与我国沐乐王爷双双身死,耐人寻味的是,两国境内几乎同一时间流言四起。 而女皇陛下刚一继位便下令与季国三绝,必是察觉到幕后有奸人兴风作浪,为避免两国矛盾激化,这才下此命令。 女皇陛下既已发觉事有蹊跷,岂有不查之理? 只要开始调查,则必然会想到,护国公和沐乐王爷刚一出事,两国境内便生流言,必是早有预谋。 很有可能,幕后谋划之人,早就知晓护国公和沐乐王爷会出事,或者说,是知晓他二人之一会出事。 顺着这个思路,首先要调查的,便是当时随行之人,而信阳王,刚好是随行之一。 如果有问题的是我季国之人,女皇陛下怎会不记恨我季国?可今日与女皇陛下交谈,我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女皇陛下对我季国并没有敌意。 因此,有问题的不是我季国之人。 而如果有问题的是月国其他随从,个中隐情必然早已大白于天下。 事实却没有,这就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其他随从,是信阳王。 如果信阳王是故意要害护国公,那即便信阳王是女皇陛下胞弟,女皇陛下也必不饶恕。 因此,信阳王应是无心之失。 既是无心之失,信阳王想害之人,便不是护国公,而是沐乐王爷。 只是中间发生了些意外,这才导致护国公和沐乐王爷双双身亡。 意外害死亲生父亲,信阳王必然愧疚难当。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人如果遭遇极大痛苦,便有可能会触发自我保护机制。 一旦自我保护机制被处罚,意识便会将记忆扭曲,让自己成为无辜的一方。 以我观之,信阳王并非意志坚定之人,他在愧疚难当之下,为了让内心好过,便不自觉的自我欺骗,将护国公身死的责任,全都推到我季国皇室身上。” 端木芷呆住了,仿佛是被人点中穴道。 虽然有些话听不太懂,但二皇子的推测,与事实已十分接近。 过了好一会,端木芷长出一口气后说道:“其实,信阳王并非有意要害沐乐王爷…… 当年,护国公与沐乐王爷棋逢敌手,两人的心愿都是打败对方。 信阳王受人蒙蔽,在护国公的饮食中下了药。 护国公吃了带药的饮食后,整个人变得十分兴奋,出手不留丝毫余地,逼得沐乐王爷也只能死命相拼,到最后,二人双双力竭而亡。 女皇陛下让连大人对信阳王施展移魂术,从信阳王口中问出了真相。 可当信阳王清醒后,我们惊讶的发现,信阳王竟一口咬定,下药的是季国皇室中人。 现在想来,应该正如殿下所说,信阳王实在太过愧疚,所以才自我欺骗……” “那蒙蔽信阳王之人,可曾捉到?” 端木芷摇头,“当金甲卫找到那人时,那人已被灭了口,线索到此也就断了……” “也许线索还没断。”方景凌说道。 端木芷惊讶地看向方景凌,“此话怎讲?” “信阳王刚刚袭击我时,状态很不正常,口中吼着让我还他父亲命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信阳王当时的神智,应该并不怎么清醒。 可能是受了移魂术的影响。” 端木芷一脸不可置信,“殿下你的意思……” “昨夜我亲身体会过清婉的移魂术,确实很厉害,通过言语引导和环境暗示,再辅以熏香和酒水降低受术者的意志,我一个正常人都差点着了道……” 端木芷心情复杂地看了方景凌一眼。 哪里正常了?连清婉全力以赴都失手了。 方景凌并不知道端木芷的想法,说话声持续响起。 “信阳王本就意志不够坚定,加上心里有愧,这是很大的弱点,精通移魂术的高手若想控制他,应该并不困难。 当然,我对移魂术并不了解,以上都是我的猜测,你可以去请教下连大人,问问看移魂术是否能操纵他人。” “我现在就去问。” 端木芷走后不久,华素回了自己房间。 为了不让自己老是想华素,方景凌全力运转大脑,开始推演接下来的布局。 一转眼到了中午,端木婵的另一名女官找了过来,“参见二皇子。” “免礼。”方景凌收拢心绪,“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殿下唤我琳琅便可。” “琳琅大人所来为何?” “陛下邀二皇子殿下共进午膳。” “有劳琳琅大人带路。” “殿下不必客气,请随我来。” 方景凌到达目的地不久,华素也来了,二人与端木婵和端木芷相对而坐。 四人用过午膳,端木婵屏退左右,邀走华素,只留下方景凌和端木芷讨论借粮细节。 两个时辰过去,方景凌和端木芷结束了讨论。 彼此喝了口茶,端木芷将话题带到端木洪身上。 “我问过连大人了,殿下的猜测可能性不小。 我已与连大人约好,今夜便去验证,看看信阳王是否中了移魂之术。” 说到这,端木芷好奇地看方景凌,“殿下对移魂术似乎颇为熟悉。” 方景凌摆摆手。 他并不熟悉什么移魂术,只是在原世界的时候,曾出于好奇,了解过一些催眠的知识。 昨夜见识到清婉的移魂术后,方景凌察觉到移魂术与催眠术有不少相通之处,这才大胆做了推测。 “谈不上熟悉,我只是了解一点皮毛而已。” “殿下过谦了。 殿下何时回季国?” “明日便动身。” 端木芷轻笑,“这回,轮到我送殿下了。” 泉东省布政司。 此时的布政司大门前站满了官员,以罗文龙为首,一众官员尽皆恭敬地目视着不远处走来的车仗。 不多时,威严的车仗在众官面前停住,三皇子沐景贤从车仗上走下。 “下官泉东布政使罗文龙,率泉东省大小官员,恭迎钦差三王爷!” 第112章 博弈(一):回季 走出房间,天已大亮。 一夜无眠,端木芷脸上露出些许疲惫。 洗了把脸,端木芷走向方景凌房间。 方景凌今早便要回季国。 到达房间,方景凌早已梳洗完毕,行李齐备。 端木芷的目光扫过一旁有些凌乱的木案,“殿下一夜未睡?” 方景凌轻笑,“大事在即,不得不谨慎谋划。 郡主也一夜无眠?” 端木芷点头,“我将殿下的推测与女皇陛下说了,女皇陛下命连大人协助我,连大人连夜以移魂术进行疏导,我陪了一夜。” “有何结果?” “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确实有人对信阳王施展了移魂术。 据连大人所说,施术之人修为不浅,且必久在信阳王身旁,这才能让信阳王耳濡目染,从而影响到信阳王的行为。” 方景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移魂术与催眠术一样,有很大限制。 这就不用担心华素中招了。 “这两日见过信阳王的人都查了吗?” “前夜,信阳王的仆人曾见过被软禁的信阳王。” “仆人?”方景凌略一思索后说道:“对信阳王施术之人能隐藏这么久,其行事必然十分谨慎,应不会在这敏感时刻,直接出面接触信阳王。 那人既然能操控信阳王,自然也能操纵他人,那仆人大概率只是傀儡。” 端木芷微笑,“英雄所见略同,女皇陛下亦是如此推断,昨夜已命金甲卫捉拿了那仆人,连夜审问。” “女皇陛下圣明烛照,景凌自愧不如。” “殿下,过谦了。” 两人又客套几句,方景凌告辞启程,端木芷起身相送。 刚出院子,方景凌就看到了华素俏丽的身影。 偷瞄方景凌一眼,端木芷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 看着端木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方景凌走上两步,面露笑容,“等很久了?” “刚到。” 方景凌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这才走近华素,压低声音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华素,其中重点提醒华素关于移魂术的一些注意事项。 听着方景凌事无巨细的嘱咐,华素心下一阵温暖。 “我能想到的暂时就这么多。”说着,方景凌从怀中掏出几张写满字的宣纸,和一瓶药油。 华素接过,秋波般的眼眸泛起几分笑意。 这是怕自己记不住他说的话,所以都写了下来。 “昨晚又没睡?” “大事在即,睡不着,顺便就把想到的一些啰嗦话记下了。 这瓶是我向张大夫要来的毒药油,涂在皮肤上会让人产生灼烧般的痛感,对人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你带在身上,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对抗移魂术。” “记下了。” 方景凌看华素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浮出几分不舍,“等我。” “好。” 罗文龙府上。 沐景贤走进客厅,罗文龙连忙迎上前去,“三王爷面色不佳,可是昨夜没睡安稳? 下官这就让人把床换了……” 沐景贤没好气地打断罗文龙,“你们把泉东搞成这样,本王爷如何睡得安稳?” 他本以为泉东局势尚还可控,听完罗文龙等人的陈报后,才知道泉东局势竟然已经如此糟糕,几近失控。 这群废物! 罗文龙垂下头,“都怪下官等无能,徒增王爷辛劳……” 沐景贤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这些场面话就没必要说了,刘越呢,他不知道本王来了吗?” “都指挥使貌似有把柄在二殿下手上,连日来,包括都指挥使本人在内,整个都指挥司都在为二殿下效劳。” 沐景贤斜了罗文龙一眼,“你的意思是他投靠二哥了?”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据实陈奏。” “能将你们逼成这样,二哥身边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在指点?” “据下官所知,二殿下身旁并没有出现什么外人,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华阁老的四千金,华素。” 沐景贤若有所思。 “这位华府四千金确实聪慧,本王在皇城时也久有耳闻……” 难道这华素不止精通琴棋书画,还懂权术? “我二哥呢,他在哪?” “二殿下前两日去城外巡营,至今未归。 王爷,是否命人去城外通传?” “不,先不急,本王想先见见华素,她在哪?” “华素小姐现住百寿园。” “摆驾。” 风门关西城门。 方景凌远远便看到端木婵和覃才,惊讶地问端木芷,“女皇陛下在等我?!” 端木芷点头,“女皇陛下说了,为表诚意,陛下今日亲自送殿下,还特意嘱咐,不让我告知殿下。” 说到这,端木芷凑近方景凌,“为了送殿下,女皇陛下昨夜也是一晚没睡,连夜批改完送来的奏折。” 方景凌面露感动神色。 该领的情,还是要领的。 “景凌受宠若惊。” 说完,方景凌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端木婵身前。 经过一番客套,方景凌辞别众人,出城而去。 随着方景凌策马远去,端木婵看了覃才一眼,后者识趣退下。 “昭贤郡主。” “臣妹在。” “运粮一事,由你全权负责。” “臣妹遵旨!”端木芷降低音量,“金甲卫连夜审了信阳王仆人,一无所获。” 见端木婵脸上没有意外神色,端木芷问道,“陛下早已猜到了?” 端木婵也降低音量,“背后之人处心积虑,又怎会如此轻易暴露自己。 小芷,你觉得谁会是幕后之人?” “臣妹想了一夜,觉得瑾蓉王妃颇为可疑。 一来,瑾蓉王妃嫁入王府不到一年,便发生了七悬山比武惨剧,时间上看,实在巧合; 二来,此番信阳王出行,是为了对付季国,谋此大事,本不应该带家眷,可信阳王还是将瑾蓉王妃带了来,不合情理。” 端木婵沉思片刻,唤来清婉。 “传朕口谕,召瑾蓉王妃共进午膳。” “遵旨!” 百寿园。 李武急急跑进房内,千凝不满地瞟了李武一眼,“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钦……钦差三王爷来了,要见小姐……” 第113章 博弈(二):布局(上) 千凝有些意外,“三皇子?他与我们小姐并无私交,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啊……”李武一脸着急,“小姐特别交代,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不在百寿园。 其他人我都拦下了,可这三王爷,我可拦不住啊。”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想办法打发他走不就是了。” “我可没那本事。” 千凝没好气地白了李武一眼,“不用你,我来。 你先去应付下三皇子,半刻钟后再把他带进来。 另外,漏点口风给三皇子,就说我和小姐都病了,这两天不怎么与人接触,三皇子如果细问,你就推做不知。” “没问题。” 李武离去,千凝快步走进房间,从床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胭脂水粉和药膏。 紧接着,千凝对着镜子飞快上妆,上完妆,千凝给脸上的“斑疹”涂上药膏,最后再拿出来一条纱巾把脸蒙上。 蒙脸的时候,千凝特意露出一小块“斑疹”。 做完这一切千凝,来到门口。 不多时,李武领着衣着华贵的沐景贤走进院子。 千凝走上两步,在距离沐景贤还要一段距离的地方行了礼,“奴婢千凝,参见长陵郡王,王爷万福。” 千凝虽低着头,但还是能看出戴着面纱。 沐景贤停住脚步,看了李武一眼。 刚刚李武只说华素和她的近侍病了,却没说是什么病。 这近侍戴着面纱,行礼时还特意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难道这病会传染? 想到这,沐景贤不觉皱起眉头。 “免礼。 你家小姐在吗?” “小姐在屋内,只是不太方便见客。 不过长陵郡王驾临,小姐或会答允相见,王爷请入内小坐,奴婢这就去通传。” 听到千凝的话,李武的心猛跳起来。 小姐明明不在屋内…… “且慢。”沐景贤开口叫住已经转身的千凝。 千凝回身,看向沐景贤,“王爷还有何吩咐。” 沐景贤眉皱得更深了,面前的近侍戴着面纱,左脸还不小心露出了半块涂有白色药膏的斑疹。 “你家小姐得了什么病?” 千凝故意犹豫片刻才回答沐景贤的问话,“小姐前几日外出,不慎感染上铜钱斑疹…… 不过王爷不用担心,经过大夫治疗,小姐的病情已然好转许多。 加上小姐戴有面纱,应该不会传染的。” 铜钱斑疹传染性极强,这种病虽不致命,却会让患者全身生出铜钱大小的斑疹,通常需要一到数月才能痊愈。 沐景贤下意识后退半步。 笑话! 不会传染? 那你是怎么感染上铜钱斑疹的? “你家小姐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本王不便打扰,改日再来相见。” “谢王爷体谅。 只是长陵郡王远道而来,奴婢要是不通传,日后小姐得知,必会怪罪……” 没等千凝说完,沐景贤已板起脸朝李武说道:“李管家,你吩咐下去,本王今日到此之事,不得泄露半句!” “是。” “谢王爷。”千凝走近两步行礼。 沐景贤后退两步,“不必多礼,本王身为钦差,还有要事要办,先告辞了。” “恭送王爷。” “不必送了!留步!” 秀水府。 秀水河上,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向码头,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好气派的船队啊,这又是哪个大人物要来……” “应该是二皇子借粮的粮船……” “你哪来的消息?” “你们都没留意吗?二皇子手下的张庭大人,已经带兵在这等两天了。就为了迎接运送借粮的粮船。” “二皇子为什么要借粮啊,他也想趁粮价高捞一笔?” “瞧你那点见识。 人家是皇子,心里装的是江山和百姓,你以为都像咱们似的,一天天眼里只盯着银子看。 泉东省各州道府县都开了粥场,每天不知要吃掉多少粮食。 咱泉东省的粮食又有不少被外国粮商收去了,二皇子害怕粮食不够,这才去其他省借粮。” “粥场是二皇子让开的?” “当然是二皇子,不然你以为是那些大人们突然良心发现?” “二皇子真是好人啊!” “可不是嘛,整个泉东省,那么多百姓,谁不念咱二皇子的好?” “嘘,都别说了,官兵来了。”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一队官兵来到码头,张庭朝围观百姓抱了抱拳。 “乡亲们,我是二皇子属下张庭,今有公务要办,烦劳乡亲们让一让。” 话音落下,围在码头的百姓纷纷后退让道,人群中不时还传出几声询问声。 “大人,需要我们帮忙吗?” “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随时吩咐,俺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 张庭朝百姓连连抱拳,“乡亲们的好意张某心领了,如果需要帮忙,张某一定开口。” 张庭身后,士兵们个个面带笑容,心情激动。 被百姓拥戴的感觉,是真好啊! 不多时,船队为首的大船停靠到了码头边。 一名身穿千户服的男子走到船头,朝张庭等人抱了抱拳,“我乃西江省千户赵吉,奉西江李巡抚之命押运粮食到此。 诸位可是二皇子属下?” “我乃二皇子部属,我叫张庭。 各位大人远道而来十分辛苦,张某已为各位大人安排好了住处,请各位大人们下船休息。” “那这些粮食……” “先放船上,我已派人将粮船到达一事报知殿下,殿下不日便会有指示,诸位请放心休息。” “好吧。” 宝瓶谷入口行寨。 王离正啃着馒头,突然就听到哨兵的声音,“报。” “说。” “殿下回来了。” 闻言,王离扔下咬了一大口的馒头,右手在盔甲上擦了擦,“快,随我出去迎接。” 王离刚到行寨门口,便看到下了马的方景凌。 “末将王离!参见殿下!” “免礼。”方景凌牵着马,边往行寨内走边说道:“两件事。 第一,立刻派人去把尚兴、周贤良和童道找来; 第二,安排200弓弩手,让他们埋伏到宝瓶谷出口上方,再派两队骑兵,带上几匹空的快马,驻扎到宝瓶谷出口,若遇月国信使传递消息,立时飞马报我; 若遇华素,不问缘由,立时接应,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是!” “记住,务必安排认识华素的将官带队!” “是!末将马上去安排,但有件事要先告知殿下,南巡钦差三皇子,昨日已到泉东……” 第114章 博弈(三):布局(下) 刘越行寨。 亲卫带来钦差传票,“都司大人,钦差三王爷有请。” 刘越行了一礼,眉头不自觉扬起,挑衅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岳时忠。 别以为只有你们有靠山,本都的靠山也来了。 “有劳回禀三王爷,本都不久便到。” 岳时忠和周牧对视一眼,周牧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似不经意地走出营帐。 唤过一名官兵,周牧压低声音,“速去找尚兴大人,让他代为转告殿下,刘越让三王爷叫走了。” “是。”官兵轻声应是,转身快步离去。 到马圈骑上一匹快马,传信官兵纵马出营,往城内方向而去。 就在快到城门的时候,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传信官兵大喜,“尚兴大人! 尚兴大人!” 见有人呼唤自己,尚兴勒停坐下快马。 “你是何人?” “我乃柴大人手下,受命跟随周牧将军。 周牧将军让给尚兴大人带话,就在刚刚,钦差行辕发来传票,传都指挥司刘大人进城。” 尚兴和周贤良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庆幸。 还好二皇子及时回来了,不然凭他们,还真没法应对。 “我已知晓,你且回去吧。” “是。” 传信官兵回马离去,尚兴朝童道拱了拱手,“童大人,三皇子已开始动作,我等得加快赶路。” 童道回了个揖,“大人们不必顾虑童某,童某虽不熟御马,亦必努力跟上。” 周贤良轻笑,“童大人,尚兴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上他的马。” 童道反应过来,也笑了,“是童某不懂变通了。” 说着,童道下马,来到尚兴旁边,尚兴伸手将童道拉上马,随后快马加鞭,赶往宝瓶谷行寨。 一路飞驰,尚兴一行终于赶到宝瓶谷行寨,几名官兵迎了上来。 “几位大人随我来,殿下在中军帐内等候多时了。” 尚兴等人不敢怠慢,“带路。” 官兵将尚兴等人引到中军帐外,随后大步离去,童道看了看四周。 只见中军帐周围围了十数士兵,士兵们尽皆背对中军帐,耳堵稻草,均与中军帐保持十步左右距离。 童道暗暗惊叹。 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短短时间,便将柴泫一军练出如此军纪,简直匪夷所思。 “童大人,请。” “请。” 走进中军帐,就看到方景凌坐在帅案前奋笔疾书。 三人一同上前行礼。 “属下尚兴……” “属下周贤良……” “卑职童道……” “参见殿下!” 方景凌停笔,“免礼,坐。” 帅案对面,早已放了三张矮凳。 周贤良一边大步向前,一边解下背上行囊; 尚兴因为与童道同乘一马,将行囊绑在身前,此时也是边走边解下。 看着两人娴熟的动作,童道连忙有样学样,也解下背上行囊,走上前去。 三人分别将各自行囊内的文书拿出,放到方景凌面前,随后才落座。 方景凌先拿起童道的文书查看。 童道的前几页文书,记载的是童道这几日在漠州府推行的,一系列改善民生的举措和成果。 这些举措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却能实实在在的改善民生,可以看出,童道对百姓确实上心。 只是改善民生非一日之功,也不是方景凌的当务之急,因此方景凌只是草草览过。 后面几页,记录的是岑嫣一案的进展。 上面有赵见、还有郑清泉的供词。 “郑清泉和赵见已供出同谋,但因害怕打草惊蛇,以至不小心扰乱殿下布局,因而卑职未敢有所动作。”童道真诚说道。 对于这位二皇子,童道是服气的。 那总览全局,运筹帷幄的能力,童道自叹远远不及。 方景凌满意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做的好。” 方景凌放下文书,指着上面的一行供词,“据赵见和郑清泉供述,秀水府知府也参与了密谋,陷害岑嫣?” “是。” 方景凌嘴角上扬。 真是天助我也。 “童大人。” “卑职在。” “你马上回去,想办法在今天内说服赵见,让他出面指证秀水府知府,并让他重写一份供状,指证秀水府知府。 记住,一定要让赵见画押签字。 明日一早,带上赵见和供词,赶往秀水府与张庭会合。” “卑职遵命。卑职告退。” 随着童道离去,方景凌拿起尚兴和周贤良的文书看了起来。 尚兴和周贤良的文书,记载的都是这几日收集来的情报。 这两日,由于泉东省各府道州县都开了粥场施粥,原本因为人造饥荒而隐有乱象的各地,都渐渐恢复了安定平稳。 这几日,哈克府上一共有13人进出,其中有2人与哈克一样,同为特马西公国粮商,这2人在方景凌前往月国当天早晨,结伴离开了泉东。 昨日,三皇子沐景贤到达泉东,罗文龙率手下官员在布政司衙门外迎接了沐景贤,沐景贤在布政司待到深夜,才在罗文龙的护送下回到钦差行辕。 以上消息中,泉东省局势逐渐恢复稳定,沐景贤与罗文龙等人见面深谈,这都在方景凌的意料之中。 只是2名特马西粮商,突然匆匆离开…… 方景凌思索片刻,突然不屑的笑了。 这2名特马西粮商,应该是害怕自己被逼急了犯浑,拿他们开刀,将他们绑来,严刑拷打。 “殿下,属下们还有它事呈报。” “说吧。” “今天上午,三皇子来了百秀园找华素小姐,但不知为何,三皇子进入华素小姐院子不久,便匆匆离开了。” 方景凌眉头微皱。 照道理,自己的便宜弟弟沐景贤,应该先来找自己,可他为什么会先去找华素? “继续说。” “三皇子刚刚给刘越发了钦差传票,召刘越进城。” 方景凌并不意外,刘越是沐景贤的人,却在自己的逼迫下为自己办事,沐景贤自然要找他问个清楚。 “还有事吗?” “张庭刚刚派人告知属下,西江省的粮船到了,有200条大船,4000名兵士。 另外,我们带来的信鹰已训练完毕,可以执行传信任务了。” 第115章 博弈(四):投石问路(上) 方景凌眼眸一亮。 虽然付诚告诉过自己,他跟西江省巡抚李拓有年谊,但方景凌对借粮数量并不乐观。 官场之中,利益为重。 李拓能稳坐巡抚之位,自然不可能是简单人物。 泉东局势复杂,又涉及皇子,付诚在这种时候跑去借粮,李拓必然要权衡一番利弊。 方景凌本以为李拓会折中处理,即答应借粮,但找借口降低借粮的数量。 这是最符合李拓利益的选择,他既借了粮,便不会开罪自己,也能保全与付诚的情谊。 不借足粮食,日后若三皇子得势,要问罪时,他也有理由推脱。 正是考虑到李拓有可能给自己打折,方景凌这才让付诚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借200船粮。 却没想到,李拓竟然足兵足粮的借了。 看来,倒是自己小看付诚与李拓的情谊了。 这200船粮,不但让自己回旋的余地更大,作为迷惑哈克等人的烟雾弹,也更有分量。 而尚兴提到的信鹰,是前身从季北带来的,用于传信的几只老鹰。 这些老鹰,一开始并不熟悉季北到泉东的路线,因此一直在训练中。 如今信鹰训练完成,能够大大降低自己与季北沟通的时间成本,也是个大好消息。 “尚兴。” “属下在。” “命你侦查的信鸽飞行路线,查得如何了?” “回殿下,与皇城联络时,信鸽必经的飞行路线已经锁定。 哈克宅邸近日信鸽往来所经路线,也已全部找到。 只是监控哈克宅邸的日子尚短,或还有遗漏。” 拿起自己写好的手谕交给尚兴,方景凌说道:“你携我手谕,去各行寨中,挑选些射术精湛之人,命他们秘密把住所有已侦查出的,信鸽飞行的必经之路。” “是。 殿下,是否需要把鸽子射落?” “暂时不用,只需秘密守住,并记录鸽子飞过的次数和时间即可。 另外,在哈克府邸周围监视的人,也要做好记录。” “是。 属下这就去办。” “周贤良。” “属下在。” “你亲自去一趟岳时忠营中,让他安排人去漠东口换出贺狩,并让贺狩马上来见我。” “是。” 方景凌拿起一封信和一张文书交给周贤良,“办完此事后,去找应天承,把信交给应天承。 然后按文书上的计划行事。” “是!” 半个多时辰后,贺狩风尘仆仆地赶到。 “末将参见殿下。” “免礼。” “殿下急召末将,不知有何吩咐。” “我已让王离为你备好强弓快马,你带上一队弓手,立刻出发,去平水县东城门外埋伏,见到从月国方向来的飞禽,一律射落。”方景凌说道。 对端木洪施展移魂术的人,很有可能是特马西公国安排的奸细。 这奸细既然让端木洪袭击自己,很可能已知晓自己去月国借粮之事,若这奸细将消息报给哈克,那自己就白设计了。 奸细若想通风报信,一个可能是派信使。 月国来季国的必经之路宝瓶谷,方景凌已安排人把住。 另一个可能,则是飞鸽传信。 前身带来的将领中,贺狩箭术最好,不但能开强弓,而且百发百中。 因此,方景凌让岳时忠派人将贺狩换了出来。 “是!” 方景凌与贺狩一同出帐。 贺狩背上强弓箭袋,骑上快马,领着一队弓手疾驰出营。 看着贺狩远去的背影,方景凌又一次对前身生出几分佩服。 前身治军练兵的能力,确实出众。 带出来的手下个个雷厉风行,不管方景凌下达的命令他们是否理解,都能立刻先执行。 王离的声音响起,“殿下,马和卫士都已安排好,是否现在回百寿园。” “回。” 是时候去见见自己这个便宜弟弟了。 漠州府知府衙门。 童道将方景凌的意思说了,屈长风一脸不解,“童大人,殿下此举有何深意?” 童道轻轻摇头,“殿下思虑深远,非他人可知,我等照办便是。” “此言是也。” 童道一拍惊堂木,“带赵见!” 钦差行辕。 听完刘越添油加醋的汇报,沐景贤不悦地白了刘越一眼。 这个刘越,说了半天废话,有用的信息半点没有,对二哥的真实意图也一无所知,只知道挑拨自己与二哥的关系。 跟罗文龙等人一样,都是废物。 刘越投靠沐景贤已有8年,对沐景贤的性格颇有些了解。 察觉出沐景贤对自己不满,刘越连忙辩解,“二皇子虽然用了下官的兵马,但对下官却十分不信任。 他手下部属对下官时时提防,那岳时忠,更是几乎寸步不离下官。 下官几次打探消息的行动,都被岳时忠破坏了。” 事实上,刘越并没做过任何打探消息的动作,岳时忠时时在他左右,他根本不敢有任何举动。 之所以说出这么些瞎话,只是为了对三皇子有所交代。 自己努力过了,没有结果,只是因为对方太狡猾,并不是自己态度有问题。 刘越的瞎话起了作用,沐景贤脸色缓和不少。 “你还回去。 如果二哥还是让你办些不痛不痒的事,你就听话照办,争取取得二哥信任。 如果二哥有什么大动作,你就先想办法拖延,然后第一时间报知本王,让本王定夺。” 刘越心下一百个不愿意,那岳时忠杀气逼人,若二皇子下令,刘越丝毫不怀疑岳时忠会立时砍了自己。 可三皇子已经发话,刘越也别无选择。 “是,王爷。” 话音未落,一名仆人快步闯入,“王爷。” “什么事?” “二皇子回百寿园了。” 沐景贤思虑片刻,朝刘越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下官告退。” 沐景贤转向仆人,“备轿。” 馆驿。 看完方景凌书信,应天承唤来亲卫队长,做了一番交代。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立刻去办。” “是。” 半个多时辰后,亲卫队长找到洪忠。 “我乃两泉总督应大人手下。” 听到来人是总督大人手下,洪忠受宠若惊。 “不知这位大人找小的有什么事?” “应大人让我传令,命你带人接管开云府官仓。” 洪忠不明所以,“应大人这是何意?” “我只管带话,至于照不照办,洪大人自己看着办。”说完,亲卫队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洪忠连忙追上,满脸陪笑,“大人莫急,小的这就去办。” 亲卫队长朝洪忠拱了拱手,“我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小的恭送大人。” 第116章 博弈(五):投石问路(下) 一回百寿园,方景凌便让人找来李伦。 “草民李伦,参见二皇子殿下。” “免礼。请坐。” 之前多次被洪忠找麻烦,李伦本已准备带家人搬离平水县,没想到童道突然找来,让李伦一家搬进了百寿园。 童道曾告诉过李伦,让他们一家搬进百寿园是二皇子的主意。 可搬进百寿园多日,李伦从未见过二皇子。 如今突然被二皇子召见,李伦不由有些诚惶诚恐。 察觉到李伦的紧张与拘谨,本打算直奔主题的方景凌,改口与李伦扯起日常。 交谈了一会,方景凌亲切的表现,让李伦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李伦白手起家,多年来与不少官员打过交道,虽有些感动于二皇子的礼贤下士,却也没有昏了头脑。 像二皇子这样的上位者,其时间是无比宝贵的,今日让人找来自己,必不会只是为了闲聊。 又客套两句,李伦识趣地问道:“殿下召草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方景凌流露出满意神色,“吩咐谈不上,倒是有些事情要劳烦你。” 李伦连忙起身,“小可一家俱蒙殿下恩德,殿下若有差遣,小可愿效犬马之劳。” “不需当牛做马,只需演一场戏。”边说,方景凌边从衣袖中掏出一纸文书,递给李伦。 李伦接过,飞快看完,“此事不难,小可可以做到。” “很好……”方景凌话未说完,一名下人跑来通报,“殿下,钦差三王爷驾到。” 闻言,李伦识趣告辞,“殿下还有贵客,小可先行告退。” 方景凌点头,“你且回去,不久周贤良便会去找你,届时望你们通力合作。” “殿下放心,小可告退。” 李伦离去不久,一名面如冠玉,五官端正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二哥。” 面带笑容的称呼一声,沐景贤走到西位,朝方景凌行了个拱手礼。 方景凌回了个拱手礼。 前身地位尊贵,之前遇到的人,都不需要方景凌行礼,如今来了沐景贤这个郡王兼钦差,为此,不久前的方景凌,特意恶补了下礼仪。 也亏得刚刚的临时抱佛脚,方景凌才看明白了沐景贤行礼的细节。 前身没有王爵,沐景贤却是郡王,更兼有钦差身份。 然而沐景贤一见自己,就行了个同辈相见的拱手礼,且还谦卑的居于西位。 由此不难看出,沐景贤工于心计,善于收买人心。 “长陵郡王。请坐。” 沐景贤脸上的笑容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屏退随从,沐景贤在方景凌身边落座,“不知景贤何处得罪了二哥,还望二哥明言。” “长陵王何出此言?” 沐景贤一脸苦涩,“二哥以往见景贤,都是直呼名字,今日如此生分,还不是见怪么? 二哥,泉东官员虽有不少是景贤举荐,可泉东近来发生之事,景贤确实不知啊! 泉东这群不省事的官员,欺上瞒下,搞得泉东鸡飞狗跳不说,还连累岑嫣被人绑架…… 景贤在这里,给二哥赔罪了。” 说着,沐景贤站起身,作势要跪。 虽然明知沐景贤是在演戏,但方景凌还是配合地拦住了他。 “景贤不可如此,二哥确实没有见怪。 只是百寿园人多口杂,二哥这才不得不小心行事。 景贤你不知道,有人想算计二哥我。” 沐景贤心下一咯噔,脸上却是做出愤慨神色,“谁敢算计我二哥?! 二哥你说,是谁算计你? 景贤虽不才,但身上毕竟有钦差身份,只要二哥说出来,景贤必为二哥杀之!” 方景凌看了沐景贤一眼。 要不是自己向华素和属下了解过你,我就信了。 方景凌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人具体是谁…… 景贤你还不知道吧?前阵子有人想刺杀你二哥。” “这事我知道,我此来便是为了此事。” “这么说,父皇也知道了?” 沐景贤点头,“父皇还让我,代为向二哥和华素传达关怀之意。 二哥外出巡营,早些时候,我曾来了趟百寿园,本想先看望下华素,却不料华素感染疾病,未得相见,实在可惜。” 方景凌明白了,定然是千凝以华素生病为由,将沐景贤挡了回去。 就是不知道千凝编了个什么病,让沐景贤连看望都不敢。 “不瞒你说,我也几天没见华素了……”轻叹口气,方景凌开始转移话题。 沐景贤接了几句,便开始绕着圈子,打听方景凌近日一系列动作的意图。 眼见沐景贤旁敲侧击,方景凌干脆装疯卖傻,尽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拉扯。 沐景贤暗暗纳闷。 今天想套二哥几句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 两人又绕了一会,方景凌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到放赈上。 “景贤,听说开云府的粥场办得很不错,我本准备一会去巡视,既然你来了,跟我一起去巡视粥场如何?” 沐景贤愣了一下,什么情况就巡视粥场。 心下虽有些不愿,但也不好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见状,方景凌大声招呼道:“备轿,去开云府。” 开云府,官仓。 洪忠带着手下衙役和100官兵气势汹汹。 “我奉总督大人之命,接管开云府大小官仓。” 守门兵士对视一眼,“可有公文?” 洪忠冷笑,“没有公文,总督传得是口令,你们要是有所怀疑,就让你们的上司直接去问总督大人。 让开!” 连日来,二皇子一派给洪忠安排任务都是口传命令。 一开始洪忠还有些顾虑,但借粮的对象是些平民大户,洪忠也就硬着头皮干了。 后来,随着各县乃至各府纷纷开始巴结讨好,洪忠不禁飘飘然起来,对于没有公文的顾虑,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行事也开始愈发霸道。 洪忠蛮横的语气,让守仓士兵十分不满,可洪忠带来了100官兵,身后还有二皇子的背景,他们也不敢发作。 略一犹豫后,守仓士兵交出钥匙,急急离开,前往知府衙门报备。 听说洪忠接管了官仓,开云知府陈近民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思考,手下兵丁突然来报,二皇子和三皇子到了开云府,正在巡视粥场。 陈近民如遭雷击。 难道二皇子准备拿开云府开刀啊…… 师爷上前低声分析道,“老爷,那洪班头可是为二皇子办事之人,如今他接管了官仓,二皇子又突然出现在开云府,只怕不只是为了巡视粥场。 莫不是听了什么人的举报,来开仓验粮的?” 陈近民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这正是他此刻最担心的事。 “老爷,为今之计,唯有速速求救于三王爷,不然,大难临头。” “可二皇子与三王爷在一块,本府如何求救?” “老爷可先将情况写成字条,然后去接驾,再找机会将字条交给三王爷。” 陈近民眼睛一亮,“好办法!你去让人备轿。”说着,陈近民走到长案前,奋笔疾书。 第117章 博弈(六):为君做嫁 开云府,下河县。 方景凌与沐景贤并排而走。 此时正是施粥的时候,到处都是领赈粥的百姓。 “开云府的粥场,倒是办得不错。”方景凌说道。 “这个陈近民,确是有些能力……”说着,沐景贤突然话锋一转,“二哥,太后60大寿的贺礼,你准备好了吗?” 方景凌愣住了。 太后60大寿?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二哥,你不会是忘了吧?” “哪能啊……我只是还没想到要送什么……” 二人正谈话,前方突然出现一抬轿子,迎面拦住二人去路。 陈近民从轿子上下来,急急跑到方景凌和沐景贤面前。 “下官开云知府陈近民,参见钦差三王爷!参见二皇子!” 陈近民的话音刚落,沐景贤的呵斥声立时响起。 “混账!谁让你将本王放到二哥前面的?!” 陈近民身子一震,“下官糊涂,二皇子恕罪!王爷恕罪!” “景贤你是王爷,又兼着南巡钦差,陈府台先参见你,也无不妥。” “二哥……” 沐景贤的话刚说出口两个字,便看到四周的百姓围了上来。 开云府的百姓们不认识方景凌和沐景贤,但却认识陈近民,耳听得知府口呼参见二皇子。 百姓们这才知道,面前之人就是为他们谋得活路的大恩人,于是纷纷围了上来。 “乡亲们,这位就是为大家争命的二殿下!”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更多的百姓围了过来。 “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二殿下万安!” “二殿下!” “参见二殿下!” “二殿下千岁!” “二殿下……” 耳听得四周百姓交口称颂,民情汹涌,沐景贤大为震撼。 二哥到此也没多久,想不到竟在百姓中有如此声望。 方景凌眉头大皱,走上前去,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请静一静……” 眼见方景凌离开了沐景贤身旁,陈近民连忙起身走到沐景贤身旁。 沐景贤疑惑地看陈近民,陈近民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纸条,偷偷递给沐景贤。 沐景贤接过纸条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二皇子已命人接管官仓,不久或会开仓验粮,伏望王爷设法解救。 沐景贤脸色大变,狠狠瞪了陈近民一眼。 怪不得二哥会约自己来开云府,原来巡视粥场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开仓验粮。 这群废物! 经过昨天的交谈,沐景贤已从罗文龙处知道,泉东省大小官仓储粮,大多都已被换。 陈近民低下头。 沐景贤强忍怒气,如果不是二哥在场,他真想一脚踹死陈近民。 听到方景凌喊话,四周百姓渐渐安静下来。 方景凌大声道:“当今圣上仁德,胸怀天下,心存万民。 自幼便对我等诸皇子,耳提面命,谆谆教诲。 天家无恒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我等既系皇族,受天下万民供养,理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应思天下有饥者,如己饥之; 思天下有寒者,如己寒之; 己饥己寒,不可不慎。 景凌身为皇子,不敢稍有一日忘却。 今开仓济民,乃遵循我父皇之教诲……” 沐景贤目瞪口呆。 眼前这舌灿莲花之人,真的是自己的二哥吗? 正自惊诧,沐景贤突然就看到自己的二哥,将手伸向自己。 “诸位乡亲,各位父老,这位是当今三皇子,长陵郡王; 也是我父皇派来的南巡钦差,代天巡狩,福泽万民……” 围观的百姓大多不识字,方景凌所说话语,他们并不能完全听懂。 但方景凌要表达的意思,他们都能理解。 一句话,皇上是好人! 人群中也有一些读书人,他们是能听明白方景凌的具体意思的。 在场的读书人,俱都家境贫寒。 眼见泉东粮价高涨,开云府民不聊生,而一众官员却视若无睹。 他们中,不少有志青年,都对科考入仕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自己寒窗苦读,就为了与这群衣冠禽兽成为同僚吗?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廷,真的值得自己效忠吗? 直到各府州县,全都开粥场施粥,他们这才了解到,有位二皇子,顶着全省官员的压力,冒着天威震怒的风险,放赈救民。 此时听了方景凌的一番话,他们无不大受触动,双目含泪。 原来,朝廷没有放弃百姓!皇上没有放弃百姓! 原来,朝廷只是被蒙蔽了!皇上只是被蒙蔽了! 被泉东这群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蒙蔽了! 这群有志青年被动摇的入仕之心,再次慢慢坚定。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哪个心情激动的读书人带了个头,四周百姓开始纷纷下跪,跟着高声颂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景凌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就对了嘛。 四周高呼万岁,直听得沐景贤头皮微麻。 偷看自己二哥一眼,只见他双目含笑,沐景贤心惊不已。 本以为可以用百姓只知二皇子,不知圣上做做文章,却不想二哥竟以一番话,就翻转了局面。 二哥的心计城府,何时变得如此之深了…… 震惊归震惊,眼见球已被踢给了自己,沐景贤也不得不接着,只好走上前去,以南巡钦差的身份,让众百姓平身,随后又说了些皇恩浩荡,自己代天巡狩,恩养一方的场面话。 而方景凌,早已不动声色的退到一旁,将表演的舞台让给了沐景贤。 因为有方景凌的背书,再加上沐景贤场面话说得漂亮,四周百姓对沐景贤这位南巡钦差,都不由心生好感。 一时间,场面十分热烈,百姓们交口赞颂,纷纷赞扬起皇帝和沐景贤这位南巡钦差。 沐景贤虽贵为皇子,兼有郡王爵位,但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些为了升官发财,阿谀奉承的官员。 像今天这般,受到百姓发自内心拥戴的情况,沐景贤还是第一次经历。 眼见三王爷被万民称颂的场面触动,陈近民连忙把握机会拍马屁。 陈近民走到沐景贤身旁,轻声奉承了沐景贤两句,随后用只有沐景贤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王爷,正可趁机收买人心。” 受到百姓交口称颂,沐景贤原本的不悦烟消云散,看陈近民也顺眼许多,点了点头,又发表了一番收买人心的发言。 就在沐景贤侃侃而谈之际,两名藏在百姓中,身着便衣的银阳卫,默默记录下了方景凌与沐景贤的一言一行…… 第118章 博弈(七):声东击西 大半时辰过去,百姓恋恋不舍的离开,沐景贤的心情有些激动。 生在皇室的沐景贤,从懂事起,便有继承大统的远大理想。 今日与开云府百姓的近距离接触,让沐景贤生出了不少感慨。 本王知道泉东的官员不是东西,但泉东是本王的重要资金来源,该保的,本王还是要保的。 你们再忍一忍吧…… 等本王克承大统,必不负苍生万民! 这边沐景贤心绪万千,那边方景凌装作无意地用目光四下搜索。 很快,方景凌看到不远处屋顶,露出了一个脑袋,是周贤良。 方景凌假装活动脑袋,先左右转了转,最后点了点头。 看到方景凌的动作,周贤良的脑袋消失了。 片刻后,一道身影急急向着方景凌等人的方向跑来。 见状,方景凌跨前两步,大声朝沐景贤道:“长陵王,我们去开云府的官仓看看吧……” 方景凌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将沉浸在思绪中的沐景贤拉回现实的同时,还让陈近民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了。 沐景贤神情一僵,却很快又恢复了自然,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拖延,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 下一息,周贤良的声音响起,“殿下!” 突然,周贤良像刚看到沐景贤一般,“长陵郡王?!” “长陵王还是父皇委任的南巡钦差……”方景凌开口介绍道。 周贤良装出吃惊模样,“卑职周贤良,参见钦差三王爷!恭请圣安!” “圣躬安。 起来吧。 何事如此急躁?” “这……”周贤良装作犹豫。 “长陵王不是外人,但说无妨。”看着周贤良的表现,方景凌暗暗称赞。 不愧是常混进敌营的王牌斥候,这演技,真不是盖的。 “是! 殿下,王爷……” 方景凌板起个脸,“放肆,长陵王是南巡钦差,你怎么敢将王爷放在后面?” 周贤良低头。 沐景贤一怔,看了方景凌一眼,“此人是二哥属下,将二哥放在前面,乃忠于本主的表现,而且二哥为兄,景贤为弟,兄尊弟卑,也无不妥。” “长陵王胸襟宽阔,不与你计较,还不谢谢长陵王。” “谢长陵王!” “说吧,什么事?” “西江的粮船已到秀水河!” 沐景贤脸上流露出惊讶神情,看向方景凌,“二哥,这西江粮船是……” “是这样,泉东省各衙门存粮有限,开粥场放赈,恐难持久。 我本想开司农寺的官仓放赈,但思前想后,又觉有些不妥。 无奈之下,只好遣人去西江省借粮。 我已上表朝廷,请求开仓放赈。 只要朝廷的回复下来,便可以拿官仓储粮,还借西江省的粮……” 说到这,方景凌看向沐景贤,“对了,长陵王既是钦差,何不用钦差大印开仓?” 陈近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泉东省官仓,十仓九成九空,各府买粮补仓均执行得很不顺利。 粮价持续在涨,现在的粮价,比他们卖粮时的粮价都高,即便他们以权柄去压,大户们的那点存粮,也远不足以填补官仓欠粮。 而以哈克为首的特马西粮商,还在不遗余力的收粮,真是要了亲命。 沐景贤一脸为难,“二哥,景贤虽是钦差,但父皇并未授予景贤便宜行事之权。 西江粮船已到了秀水府,百姓倒悬之急已解,且二哥已上表朝廷,以景贤之见,还是等朝廷批复后再开官仓较为妥当。” “此言有理。”方景凌看向周贤良,“你且回去,先妥当安置押粮人员,我稍后再去交接。” 周贤良面露为难神色,“殿下,张庭已安排好了押粮人员的食宿,但押粮的千户说,事关重大,他们要先见殿下,才能安心……” “这……”方景凌做出犹豫神色。 “二哥,可是有什么顾虑?”沐景贤问道。 方景凌看了陈近民一眼,“陈府台,我与长陵王有话要说,请你回避。” 陈近民心下一咯噔。 完了。 “是……” 随着陈近民走远,方景凌朝沐景贤说道:“早些时候,特马西粮商派手下向我举报,说开云府的官仓,储粮有假。” 沐景贤做出吃惊神情,“有这等事?” “此事还未经查实,所以我才约长陵王来开云府,为得就是查证此事。” 沐景贤沉吟片刻,“西江押粮人员如此急着见二哥,应该是上级衙门有所嘱咐,他们上命在身,又远道而来,二哥若不及时前往相见,恐有不妥…… 二哥若信得过景贤,开云府开仓验粮一事,便由景贤代劳,你我兄弟,兵分两路,如何?” “如此甚好。” “既已有了计较,二哥宜立刻动身。” “好,那我就先走了。” “二哥慢走。” 看着方景凌和周贤良渐渐远去,陈近民这才松了口气。 “三王爷,请到府衙小坐。” 沐景贤瞪了陈近民一眼,陈近民低下头,“王爷请。” 回到府衙,屏退左右,陈近民跪地磕头,“谢王爷保全!” 沐景贤冷哼一声,“此时言谢还早了些……” 陈近民一惊,“王爷……” “你是怎么得罪特马西粮商的?” 陈近民愣了一下,“王爷何意?” 沐景贤冷笑,“还装疯卖傻?二哥刚告诉本王,特马西粮商派手下举报了你开云府,说你们官仓储粮有假。” 陈近民又是一愣,随后一脸气愤道:“王爷明鉴!下官没有得罪特马西粮商。 又或者说,下官等都得罪了特马西粮商。 二皇子上表朝廷,请求开仓,下官等连日来皆心急如焚,纷纷派出手下,秘密购粮,以填补官仓。 可民间大户们手上存粮有限,于是下官等就想找特马西粮商回购粮食。 可特马西粮商贪心不足,开出的价码,比当前粮价还要高不少……” 沐景贤斜了陈近民一眼。 这群废物,都到这种要命时候了,还贪恋钱财。 看出了沐景贤的心思,陈近民连忙辩解,“非是下官等要钱不要命,实在是下官等拿不出那么多现钱。 王爷是知道的,太后60大寿马上就要到了,下官等为了准备贺寿礼物,已花去不少银子。 加上上个月上交内府的银子……” 后面的话,陈近民没敢说下去,他看到,沐景贤如剑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 陈近民连忙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下官失言!请王爷恕罪。” 沐景贤神情缓和了些,“继续说。” “是! 综上所述,下官以为,特马西粮商之所以举报开云府,是为了逼下官等割肉。 这样一来,他们这群贪婪的商人,便可以挣得盆满钵满……” 沐景贤的目光渐渐转冷。 好啊,算计到自己这边来了。 “三王爷,如今二皇子已知晓此事,下官等,该如何应对?” 沐景贤没有回答,而是扶了扶额头,“本王突觉有些头疼……” 陈近民一惊,“王爷你怎么了?” 沐景贤摆了摆手,“本王今日忽感不适,开仓验粮之事,明日再说。” 陈近民总算反应了过来,再次磕了个响头,“谢王爷!” 磕完头,陈近民起身出门,时间紧急,他要赶紧想对策。 下午,泉东省与西江省交界的小县城内,客栈。 小二低声问掌柜,“东家,这群是什么人啊,怎么都带着刀啊?” 掌柜瞪了小二一眼,“不该打听的少打听,干活去吧。” 这群带刀的男人,一进门就包下了整间客栈,还给出双倍房钱,让客栈里入住的客人,都搬了出去。 这样的排场,将要入住客栈的人,身份只怕非同小可。 正想着,一名带刀男子走了过来,“掌柜的,你也请回避吧。” 掌柜点头哈腰,陪笑道,“小可正好要外出买些东西,劳烦客官代为照看客栈。” 随着掌柜离去,两排护卫拥着几名男子,走进客栈二楼的上房。 一名身着便衣的男子急急跑进客栈,适才与掌柜说话的男子伸手拦住。 “陛下一路辛劳,有什么消息,晚些再报。” “是。” 过了小半时辰,二楼的护卫被唤进房去,片刻后,护卫走出,朝楼下问道:“派去打探消息的银阳卫回了么?” 听到问话,正在休息的便衣银阳卫连忙起身,“请回禀陛下,属下回来了。” “上来吧。” “是!” 第119章 博弈(八):防微杜渐 看完银阳卫默录的文书,沐阳虎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将文书放到桌上,“你们也看看吧……” “老臣遵旨。” “微臣遵旨。” 华仲和岑善凑上前去,认真看了起来。 文书上记录的,是方景凌和沐景贤在开云府的言行。 被派出的两名便衣银阳卫,都经过严苛的训练,擅长速记速录。 天家无恒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思天下有饥者,如己饥之;思天下有寒者,如己寒之;己饥己寒,不可不慎…… 华仲的目光在这几句话语间来回逗留,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华仲看向岑善,“岑太傅教导有方,景凌殿下抱负远大,以天下为己任,实乃万民之福!陛下之福!” 岑善老目噙泪,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欣慰。 他自被选为二皇子师傅那日起,十余年来,竭尽心力,悉心教导,就盼着能把二皇子教导成贤明的储君。 天顺二十一年秋,北戎犯境,季北告急,时年十六岁的二皇子殿前请缨,挂帅季北,次年春天便大破北戎。 捷报传回那天,举国震惊,年迈的岑善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如孩童一般。 二皇子如此争气,他无比开心。 天顺二十三年,二皇子又于长水之战中,大破五国联军,四海为之震动。 陛下龙颜大悦,明发邸报,传谕全国,赐二皇子皇命令旗,岑善与有荣焉。 本以为,顺着这个趋势下去,二皇子必能顺利袭得储位。 然而,这美好的愿望,却在去年破灭了。 天顺二十九年,北方局势已稳,陛下召二皇子回皇城,想让二皇子入六部历练。 不想却被二皇子一口回绝,陛下龙颜大怒,收回了应许二皇子的赐婚。 因为此事,二皇子多日闭门不出。 陛下借口北方未稳,二皇子不顾大局,对二皇子大加申饬,还颁下圣旨,将岑嫣调到泉东,二皇子愤而返回季北。 这一系列变故,让岑善无比落寞。 陛下与二皇子之间的隔阂,不知何日才能得解。 没想到,二皇子为救岑嫣赶来泉东后,竟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今日闻得其言行,更让岑善大感欣慰。 自己十余年的心血,终究没有白费。 即便岑嫣因此而丧命…… 也值了…… “华阁老过誉,景凌殿下长进如斯,全蒙陛下教诲,老朽不敢贪天之功。” “岑爱卿过谦了。” “景凌殿下下能体恤百姓,为民请命; 上能深悉圣心,不恋万民赞誉,将陛下仁德召于四海; 如此仁孝,殊为难得。”华仲心下亦是暗暗欣慰。 二皇子能在万民称颂中保持清醒,将恩泽万民的功劳,归于圣上,这番为君王做嫁衣的操作,足见其政治心术,大有长进。 沐阳虎目中的笑意溢于言表,却还是故作严肃道:“景凌是有些长进,但还需多多历练……” 目光扫过文书上沐景贤的发言,沐阳眼中的笑意随即消去,剑眉轻皱。 这个景贤,离了严显便如此沉不住气。 泉东今日之乱,也不知道他参与了多少…… “来人。” 门外的银阳卫应声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传付诚。” 秀水府,客栈。 张庭坐在一楼正中的桌子旁,见到方景凌,张庭连忙起身行礼。 “属下张庭,参见殿下。” “免礼,李伦到了吗?”方景凌问。 “正在二楼歇息。”张庭答道。 “贤良。” “属下在。” “我刚刚跟百姓们讲的话,你可记得?” “属下记得。” 听到周贤良肯定的回答,方景凌满意点头。 斥候的脑子,确是好使。 “一会,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默写下来,然后去街上找几个代写书信的秀才,让他们把我的话,翻译成百姓都能听懂的白话。 要翻译成,哪怕没有读过一天书的百姓,都能听懂的大白话。” “属下明白!” “我记得平水县有个喜欢到处传话的妇人?” “殿下说得可是王媒婆?” “对,是她。 你去,把手下都派到各州县去,按王媒婆的标准找人,越碎嘴越好,让他们把翻译好的大白话,在各自的州县里宣传。 记住,圣明都是皇上的。” “属下明白!” “去吧。 张庭。” “属下在。” “你去办几件事。 第一,协助李伦,去雇佣码头附近所有住户,尽可能让所有住户们都参与进卸粮运粮的工作,若遇有困难或拒绝参与工作的住户,一一登记在册,暗中派人监视,不许他们靠近码头,也不许他们接触参与工作的住户。 对于愿意参加工作的住户,李伦会让他们尽数签署保密协议,半年内,与工作相关的内容不得泄露只言片语,你在一旁监督,不可漏掉一人。” “属下明白!” “第二,立刻带人封锁码头附近区域,没有我的手谕,千步以内,不许任何外人靠近。” 张庭面露为难,“殿下,若秀水府衙强行带兵硬闯,凭属下的人手,恐难以阻挡。” “我今夜住在此处。” “殿下……” “你放心,明天童道就会接管秀水府。 至于今天,粮船初到,情况不明,秀水府衙门不会这么快轻举妄动;而且要不了多久,开云府查仓之事便会传开,秀水府无暇他顾。” “殿下神机妙算……” 方景凌伸手拦住张庭的夸赞,“办妥上述两件事后,你先卸下10船粮,将其交给李伦。” “是!” “先带我去见西江押粮官。” “殿下请随我来!” 方景凌跟随张庭走进一间客房。 “赵大人,这位便是二皇子殿下。” “卑职西江省千户赵吉,参见殿下!” “免礼。” “谢殿下。” “张庭,你先下去吧。” “是。” 方景凌在桌旁坐下,“赵千户请坐。” “卑职不敢。” “赵千户总不是想让我也站起来聊吧?” “卑职不敢!卑职绝无此意!”说着,赵吉急忙坐下。 方景凌十分自然地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和赵吉分别倒了杯茶。 赵吉一脸惊诧,连忙双手来接,“谢殿下!” “赵千户不必紧张……”方景凌露出和善笑容,随后找话题闲聊起来。 聊了一会,见赵吉没那么紧张了,方景凌这才话锋一转,“借兵一事,赵千户可知?” 赵吉离座,单膝跪地,“巡抚已交代过,让我等听命于殿下。 殿下宽仁,礼贤下士,卑职不才,愿为殿下效命。” 方景凌上前扶起赵吉,“赵千户不必多礼。” “请殿下差遣!” “好……”方景凌再次坐下,将自己的安排说出。 第120章 博弈(九):多事之夜 夜晚。 开云府知府衙门。 陈近民急躁地来回踱着步。 在过去的数个时辰里,陈近民让手下以他的名义,分别拜访了开云府内所有数得上的大户。 可凑到的粮食,还不够补官仓欠粮的一半。 实在不行,就让手下兵丁伪装成马匪,把特马西粮商的粮行抢了! 想到这,陈近民停住脚步,脸上神色变得无比凶狠。 “是你们先不仁的,也别怪本府不义。” “既然你们想本府死,那就别怪本府心狠手辣……” 陈近民喃喃自语,为自己将要做的恶行找理由开脱。 生死攸关之际,人性之恶,往往超乎想象。 “府台大人!” 门外传来手下衙役的呼喊,陈近民已近疯狂的神智,恢复了些许清醒。 “什么事?” “府台大人,府衙外刚刚路过一名外地来的粮商,他们那有粮。” “你说什么?”陈近民上前一把抓住衙役肩膀,双目死死盯着衙役。 衙役将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当真。”陈近民死水一般的双目恢复了生机。 衙役连连点头,“真的。 这名外地粮商,是漠州府平水县,一户姓李大户的友人。 听说咱泉东粮价高,特意收了大批粮食,运来泉东。 府台大人,我问过那名外地粮商了,他那有大批粮食。” 陈近民的眼中满是希冀,同时在心下暗暗祈祷。 眼前这根救命稻草,可不能太细啊…… “具体有多少?” 衙役压低声音,“听说有数十万石之巨……” 陈近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多少?” “数十万石!这外地粮商自称叫赵士口,这个赵士口说了,他亲戚是邻近省份的大官……” 陈近民明白了。 这是其他省的大官,眼见泉东粮价高涨,眼红了,想来分一杯羹,所以找了个亲戚,伪装成粮商,来泉东卖粮。 怪不得那么巧路过知府衙门。 想来,那人的粮食,多半也是从官仓中换出来的。 “好!好!天不绝我!哈哈哈哈!”陈近民放声大笑。 笑罢,陈近民朝衙役道:“请进来。” 平水县,哈克宅邸。 管家陈进急急跑了进来,“哈克先生,不好了。” 莫塔里·哈克喝了口茶。 季国的茶,比起月国的茶,还是差了些滋味。 “什么事啊?” “我们在开云府的粮行,被兵围了。” 莫塔里·哈克眉头皱起,“陈近民知道这事吗?” “就是他下的令。” “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具体原因并不清楚,但分行掌柜听到领头师爷的骂声,骂我们卑鄙无耻,见利忘义,暗中出卖……” “今天有谁找过陈近民?” “据手下回报,沐景凌和沐景贤白天巡视粥场时,与陈近民见过一面。” 莫塔里·哈克一愣,片刻后露出个冷笑,“哼,会用离间计了……” “哈克先生,需要我去找陈近民解释一下吗?” “你空着手去,说破天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怎么办?” “还是得给些利益。 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亲自去找陈近民。” “还有一件事,秀水河今天开来了一支船队,听说是沐景凌向外省借的粮。” 莫塔里·哈克满脸惊诧,“有多少粮?” 管家陈进摇头,“不清楚。” “有多少条船?” “也不清楚。” “我们的人回报说,船队刚刚靠近码头,沐景凌手下便清了场。” 莫塔里·哈克面色凝重,“找几个身手好的死士,让他们连夜去刺探情况。” “是。” 月国,风门城,女皇行辕,花园。 “真想不到,瑾蓉王妃竟会是他国派来的奸细……”连清婉一脸唏嘘。 琳琅一脸好奇,“清婉姐姐,你快给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女皇陛下召瑾蓉王妃共进午膳。 席间,女皇陛下出言试探,瑾蓉王妃一时心虚露了破绽,当场便被女皇陛下擒获。 如今,瑾蓉王妃已被关进了大狱。” 琳琅一脸不敢相信,“真看不出来……” 两名女官又闲聊数句,随后分别回房。 回到房间,连清婉蹲下身,将耳朵贴到门边。 确认了外面无人,连清婉这才站起身,走到床榻旁,双手用力一掀,厚重的床板立时分成上下两层。 连清婉左手撑着上层薄薄的木板,右手伸到下层中间的暗格,拿出一支药瓶。 将药瓶揣进怀中,连清婉转身出门。 一路疾行,连清婉来到琳琅居住的房外,轻轻敲了敲门。 琳琅的声音从房内传出,“谁啊?” “是我,清婉。”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琳琅一脸好奇地问道:“清婉,你不是回房休息了吗?” 连清婉露出个浅笑,“睡不着,找你喝两杯。” 琳琅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连清婉,“你可没带酒啊?” “我是没带酒,但你房里一定有藏酒。” “算你运气好,还剩一坛,进来吧。” 琳琅走进里屋,再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个酒坛。 琳琅将酒坛放到桌上,连清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琳琅,你房间里应该还藏了蚕豆吧?” “连我的蚕豆你都惦记上了。” “蚕豆下酒最香了,你快去拿。”连清婉一脸笑容地催促道。 “好好好,我去拿。” 无奈地应了一声,琳琅再次转身走向里屋。 连清婉的笑容敛去,一手揭开坛封,一手从怀里摸出药瓶,打开,毫不犹豫地将药瓶里的粉末倒进酒坛内。 做完这一切,连清婉将药瓶揣回怀中,重新封上坛封。 又过了一会,琳琅从屋内走出,手上已多了一包蚕豆。 连清婉再次露出笑容,“好香啊。” 琳琅将蚕豆放到桌上,“香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 连清婉抓起几颗蚕豆扔进口中,边嚼边拿起桌上的杯子,放到酒坛边。 “酒也倒上。”边说,连清婉边打开坛封,双手抱起坛子正要倒。 琳琅拦住了连清婉,嗔怪道:“你看看你,这么着急的模样,哪像个女儿家?这酒开封后,要先放一会,然后再喝才好喝。” 连清婉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样啊。” “先吃点蚕豆吧。”说着,琳琅将蚕豆推到连清婉面前。 连清婉又抓起几颗蚕豆扔进口中,好奇地问道:“你不吃吗?” “我一会喝酒的时候再吃。” “一会被我吃完了……”话音未落,连清婉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昏沉起来。 伸手指着琳琅,连清婉用力摇了摇头,“你……” 琳琅左肘压在桌子上,手掌撑头,语气轻松,“是女皇陛下派你来对付我的吧…… 你刚在酒里下了醉梦散? 巧了,我也在蚕豆里放了醉梦散……” 琳琅不屑地笑了,“先用药物模糊对手意志,再对对手使用移魂术。 来来去去,你也就会这么几招。” 连清婉不住用力摇头。 “趁着你还多少有些清醒,我再告诉你个消息。 就在刚刚,我已经放了信鸽,报告了季国二皇子来借粮的事。 也就是说,就算我被抓了,我也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 琳琅的话音刚落,清冷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琳琅大人说的,可是这只信鸽?” 第121章 博弈(十):圆月风起 琳琅笑容一滞,如被人点中穴道。 这个女声,有些熟悉,可她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什么人?” 月色如水泄下,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华素?!”琳琅盯着那张美丽的脸庞,一脸不可置信。 她刚明明已经十分小心的确认过,自己并没有被人跟踪,怎么会…… 突然,琳琅的目光停住了。 她看到,华素左手上,正抓着一只黑色信鸽。 想起华素适才的问话,琳琅惊诧万端。 这黑色鸽子,乃她精挑细选的,通体漆黑,溶于黑夜,别说捕捉,一般人不仔细看,甚至都发现不了。 这华素是怎么办到的? 似乎是看出了琳琅的惊讶,华素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宵闲来无事,华素在花园中弹石消遣,不慎误击琳琅大人的信鸽,特来致歉。” 华素的语气平淡,听在琳琅耳中却无比刺耳。 琳琅微微俯身,不动声色地从靴子内抽出一把匕首,藏进袖内。 她已看清,华素身后并没有其他人前来。 面前这女人是一个人来的,只要杀了这女人,局势就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华小姐可能误会了,这鸽子不是我的……”琳琅边说边站起身,装出思考模样,一边看着连清婉,一边往华素的方向靠近。 距离四步…… “这鸽子好像是清婉的,对吧,清婉?”连清婉的神智混乱,根本无力辩驳。 琳琅装模作样道:“清婉喝了点酒,有些醉了。 我认识清婉的鸽子,我看看就知道了……” 如此说着,琳琅看了华素一眼。 见华素面如秋池,平静无波,琳琅面露笑容,迈步走向华素。 三步。 两步。 “这鸽子很眼熟,好像确实是清婉养的……” 一步! 琳琅的笑容陡然变的狰狞起来,手腕一翻,将藏在袖子内的匕首握在手中,猛然向华素急刺。 “死!” 华素柳腰一错,避开了急刺而来的匕首,同时左腿向上勾踢,足跟正中琳琅手部穴位。 绵长又极具穿透性的劲力透入,琳琅手臂一麻,整条臂膀都失去了知觉。 琳琅紧咬银牙,强忍住没叫出声,向后急退数步。 琳琅的武功,有二流高手水准。 本以为骤然发难,就算不能一击必杀,也能重创对方。 万没想到,这女人的武功,竟如此之高! 眼看华素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琳琅又惊又怒。 这女人,简直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琳琅将左手伸进怀中,抓了一把迷药,顺势就要撒出。 见状,华素抬起右手,将握在手中的石子弹出。 华素的动作极快,后发先至。 琳琅左手刚抬起,还没来得及发力,华素弹出的石子已击中琳琅左手要穴。 疼痛麻木的感觉袭来,琳琅的左手无力垂下,手中的迷药散了满地。 琳琅惊骇万端,连连后退,很快便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华素缓缓走向琳琅,琳琅看着华素,惊恐而绝望,“华小姐! 你我都是女人,何必如此苦苦相……” 琳琅“逼”字还没出口,华素身形一闪,青葱般的手指已点中琳琅颈部,琳琅随即软倒,哼都没哼一声。 华素转身离开房间,走出院子。 叫停巡逻的金甲卫,华素将手中信鸽一递,“请大人将此信鸽,转交望泽女皇。” 月色如水,美人如玉,看着美貌的华素,接鸽子的金甲卫愣了愣神。 华素没有等金甲卫回应,转身走回院子。 华素曼妙的背影消失在院门转角,身后另一名金甲卫推了发愣的金甲卫一下,“卫长,我们还在执勤……” 卫长反应过来,连忙追进院子,“华小姐,这鸽子是什么意思…… 咦,人呢?” 环顾四周,也没看到华素身影,卫长将目光投向琳琅的房间,只见房门大开。 卫长迈了一步,猛然停住,转身走出院子,“你们继续巡逻,我去将此鸽转交陛下。” 陋巷,顽皮的小孩正吹着风车。 突然,小孩呆住了,他看到,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从圆月前飞过。 “喜儿!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快回去…… 喜儿,你在看什么?” “娘亲,我刚看到月宫仙子了……” 圆月下,华素的身法轻盈灵动,从大片屋群顶部掠过,很快便来到一处院子。 站在院墙往里看,院子里是一间旧屋,旧屋的窗上透出昏暗的灯光。 华素跃进院内,走到窗边,轻声念道:“四季同日月。” 屋内传出一个中年男声:“九州共华光。” 华素又道:“千秋不二主。” 屋内传出:“万古奉一皇。”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屋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 见到华素,中年男子向前参拜,“暗探封四,参见四小姐!” “免礼。” “今天在街上见到华府的暗记,属下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四小姐来了。”封四一脸惊喜,“四小姐为何会在月国?”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便久留……” 封四收敛笑容,恭敬道:“此间二十暗探,听凭四小姐差遣!” “你们帮我查一下……” 月国,望海城。 端木芷坐在西海港边凉亭内,一边赏月,一边小酌。 身后,管粮官拿着粮册,清点记录着装船的粮食数量。 凉亭外,把总看看不远处连绵不绝的押粮车队,又望了望海边数以百计的大船,惊诧地问千总,“大人,都已经装了100多船了,怎么还有啊?” 千总怒视把总一眼,“忘了刚跟你说过什么了?” 把总心中一凛,“没忘。 郡主有令,不准问去哪,不准问数量。” “违者何罪?” “斩……卑职一时多嘴,请大人恕罪。” “此次押粮非同小可,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切勿触犯郡主令,不然,小心脑袋!” “是。” 季国,秀水府。 今夜的秀水河码头格外热闹,身强力壮的男性上船卸粮,体力稍弱的男性和妇女,则合力将卸下的粮搬到车上。 等西江省来的押粮官记录完后,便将粮食运走。 李伦开出的工钱可观,附近的住户为了挣钱,全部参与到卸粮运粮中。 一时间,百姓们各司其职,干得热火朝天。 方景凌坐在二楼,遥望着远处河面与天上圆月,缓缓举起酒杯。 “莫塔里·哈克…… 这一杯…… 权当为你们送行了。” 话音落下,方景凌手腕一翻,杯中酒水倾泻而出。 桌上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 起风了…… 第122章 博弈(十一):撒网 次日,接近晌午时分,秀水府衙门。 听完手下报告,秀水知府周志远一脸讶异,“知不知道二皇子为何要封锁码头?” “回老爷,好像是因为西江省借的粮食到了。” “跨省借粮,还是皇子面子大啊……知不知道二皇子借的粮食有多少?” “不知,二皇子封了码头,小的们无法靠近,只能登高远眺。 据小的估计,至少有上百船粮。” 上百船粮,至少有几十万石。 几十万石粮食啊…… 正好可以补秀水府官仓…… 周志远长长叹息,“唉……银票准备好了吗?” 昨夜收到消息,二皇子准备开开云府官仓验粮,这可吓坏了周志远。 秀水府与开云府相近,如果开云府查出问题,下一个只怕就要查他的秀水府。 他焦躁的一夜未眠,今晨,开云府突然派人传来消息,说有一名外地粮商,手上有大量粮食。 这可让周志远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会不论如何,也要从那外地粮商手上买到粮食。 “准备好了,老爷。” “备轿,去开云府。” 轿子刚到城门,便被一人一马拦住了去路。 感觉到轿子停下,周志远探头询问:“什么情况?” “老爷,有人拦路。” 周志远眉头一皱,“有人拦路轰走便是……” 后面的话,周志远没有说下去,他看到,城门正中,停了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全身盔甲的汉子,威风凛凛。 周志远心下一咯噔,这人他见过,是二皇子带来的部属之一,可叫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 左右看了看,周志远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两旁的士兵并非秀水府守城的士兵。 周志远虽不认得守城士兵的长相,但却认识守城士兵的着装,此时分列城门两边的士兵,着装明显不同。 “末将岳时忠,请周府台下轿。” 洪亮的声音传来,如晴天霹雳。 周志远吓了一跳,只好无奈下轿。 双手作了个揖,周志远挤出个笑容,“岳将军这是……” “殿下有请。” 周志远身体一僵。 岳时忠伸手指了指周志远身后,“末将已为周府台备好轿子,请周府台上轿。” 周志远顺着岳时忠手指方向看去,看到了一顶小轿子。 “本府自己有轿……”说着,周志远转身就要回轿。 岳时忠左手一招,两名士兵用长枪封住了轿门。 周志远又惊又怒,“大胆!” 两名士兵丝毫不为所动,周志远无奈,回身怒视着岳时忠。 “岳将军如此无礼,下官要上奏三王爷。” 岳时忠恍若不闻,“请周府台上轿。” “哼!”冷哼一声,周志远不情愿的上了小轿, 三刻钟后,轿子停下,周志远下了轿,发现已到了秀水河畔。 不远处的树荫下,二皇子、童道围坐桌旁,周贤良、张庭、屈长风分立左右,边上,是一排站岗的士兵。 周志远又惊又疑。 怎么童道也在? “下官秀水知府周志远,参见二皇子。” 方景凌目光不善,将一张供状扔到周志远身前。 周志远捡起供状看了起来,片刻后,看完供状的周志远双手发抖,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殿、殿下,下官冤枉啊…… 那赵见含血喷人,下官冤枉啊……” 听到周志远喊冤的话语,童道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殿下要特意弄花供状上画押的签名。 方景凌冷笑,“周志远,你如何知道供状是赵见写的?” “供状上有画……押。”周志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到,供状画押处的名字,墨迹已然晕开,只能看清左边的半个走字。 周志远一阵乏力。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周贤良。” “属下在。” “请皇命令旗。” “是。” 周贤良恭敬地打开包裹,双手捧起皇命令旗。 周志远惊得魂飞魄散,“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方景凌看向岳时忠,手一挥。 岳时忠会意,“来人!” “在!” “拖到码头,斩!” “殿下饶命!下官一时糊涂,请殿下看在三王爷面上,饶了下官这次吧!” 两名士兵抓起周志远,将其拖拽到一边。 周志远的求饶声不住传来,童道和屈长风惊诧地看向方景凌。 他们本以为殿下会将周志远关押,然后再审讯定罪。 却没想到,殿下竟会直接将周志远问斩。 “童大人可是觉得,我直接处斩周志远,有些不妥?” 童道正色道:“此等恶贼,黑心烂肺,鱼肉百姓,便万死亦难赎其罪。 殿下将其正法,正是大快人心!” 方景凌看童道,“周志远伏法,秀水府无人管理,暂时由你接管!” 童道恭敬行礼,“童某定依殿下吩咐,严格执行,纵万死,必不负殿下重托。” “张庭,屈长风。” “属下在。” “卑职在。” “你二人全力协助童大人,务必依计而行。” “是。” “岳时忠,随我去见长陵王,请罪。” “末将遵命!” 开云府。 看到回来的衙役,莫塔里·哈克朝管家递了个眼神,管家会意,开口问道:“陈府台还是不愿相见?” 衙役刚刚才收了赏钱,态度十分客气,“府台大人说了,身体不适,不见客。” 管家看莫塔里·哈克一眼,莫塔里·哈克轻轻点头,管家朝衙役说道:“烦你转告陈府台,就说我们愿以府台大人开的价格,出售30万石粮食。” 衙役转身离去。 见到陈近民,衙役将管家陈进的话说了。 陈近民冷笑,“他们这是听说来了个外地大粮商,所以才这么急着来见本府。 消息倒是灵通…… 你替本府给哈克带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然后打发他们走。” “是。” 衙役返回莫塔里·哈克所在客厅,将知府逐客的意思说了。 莫塔里·哈克脸色难看,甩手就走。 管家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衙役,随后急急追上哈克。 “陈近民突然间态度如此强硬,应该是找到了出粮的上家。 你去查一下,看看是什么人出粮给陈近民。” “是。” “派出去的那些死士有消息了吗?” “没有。 据今早派去码头打探的人回报,昨晚码头没有发生任何骚乱。 那些死士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哈克先生,需不需要派人去找?” 莫塔里·哈克沉吟片刻,“不用找了,那群死士,估计被周围监视我们的人干掉了…… 先回去吧。” 半个多时辰后,陈近民的师爷找到看守官仓的洪忠。 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后,师爷递给洪忠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洪忠伸手接过,“无功不受禄,府台大人这么大手笔,洪某怎么好意思啊……” “府台大人说了,洪大人与众位兄弟看守官仓,十分辛苦,特意让人备了美酒佳肴,款待各位……” 说到这,师爷故意提高了些音量,“府台大人知道诸位辛苦,特意让小人去花楼找了些歌妓来作陪……” 听到师爷的话,洪忠的手下眼睛都亮了。 “可是如果我们走了,这官仓……” “洪大人放心,府台大人早有安排。”说着,师爷拍了拍手,一排衙役跑了过来。 洪忠朝衙役们一拱手,“如此,就有劳各位兄弟了……” 第123章 博弈(十二):付诚归来 钦差行辕。 看着方景凌和岳时忠走远,沐景贤脸上的笑意转变成凝重。 身旁响起亲卫的声音,“王爷,罗大人已在偏院等候多时了。” “让他来见我吧。” 沐景贤回到内堂,不多时,亲卫便领着罗文龙前来。 行过礼后,罗文龙问沐景贤,“二殿下来找王爷,所为何事?” 沐景贤指了指茶几上的供状,“你先看看这个。” 览罢供状,罗文龙脸现惊讶,“王爷,这……” 沐景贤面色不善,“这样关键的证人,你们都能留到现在,你们是怎么想的?!” “王爷息怒,都怪下官等做事不密。 王爷,秀水知府可是已被二殿下羁押?” 沐景贤冷笑,“羁押? 看来你们对二哥的脾气,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周志远已经被二哥以皇命令旗正法了!” 罗文龙脸色剧变。 “现在知道怕了? 二哥对岑嫣一往情深,以二哥的脾气,有份陷害岑嫣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说到这,沐景贤看了罗文龙一眼。 “王爷放心,岑嫣一事,下官从头到尾都身居幕后…… 下官只是担心……” “少卖关子,直接说。” “二殿下未经审问,就将周志远正法…… 搞不好,二殿下已掌握了其他证人。 漠州知府郑清泉,多日不见人影,下官担心,他已落到了二殿下手中。” 沐景贤眉头皱起。 郑清泉告病,童道暂代漠州知府一事,沐景贤已经听说。 沐景贤没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甚至在和二哥的谈话中故意避开此事。 为得就是让二哥留下个把柄。 可现在看来,郑清泉告病之事,只怕大有文章。 罗文龙的声音继续响起,“下官听说,二殿下让人封了秀水河码头…… 偏偏这时候,冒出个外地粮商……” “你觉得这外地粮商是二哥的人?”沐景贤问道。 罗文龙点头,“西江省的粮船昨日刚到秀水府,昨晚开云府陈近民就遇到了个外地粮商…… 今天正午,二殿下就以陷害岑嫣为由,杀了秀水知府…… 王爷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以下官愚见,二殿下杀周志远,是为了掌控秀水府。 而那外地粮商,应该是二殿下安排的人。” 沐景凌一惊,“你的意思是,二哥在引蛇出洞?” 罗文龙想了想,轻轻摇头,“不会,二殿下若想对付陈近民,有的是办法,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那你觉得,二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罗文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沐景贤,“依王爷之见,泉东官仓储粮被调包之事,二殿下是否知晓?” 沐景贤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却一时抓不住关键,“应该不知。 二哥嫉恶如仇,性如烈火,如果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沉得住气……” 话说到后来,沐景贤也有些不确定了。 以性格推断是如此,可二哥近来一系列行为,完全出人意料,沐景贤也吃不准了。 罗文龙再次轻轻摇头,“下官所见,与王爷恰恰相反。 下官认为,二殿下必然已知晓官仓储粮被换一事。 二殿下封了秀水河码头,是想移花接木。 泉东官仓被换一案,涉及官员,成百上千,一旦案发,便是滔天大案。 若将此案捅到陛下面前,便会陷陛下于两难之地。 因此,二殿下让人假扮粮商,是卖个破绽,通过粮商,将粮卖给陈近民等人,好让他们能够悄悄将粮食换回。 之所以派洪忠接管官仓,是为了给陈近民等人施压,性命危在旦夕,陈近民等人便不得不放血,也更容易上当。” 沐景贤恍然大悟,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泉东一众官员,大多是自己举荐,如果案发,自己难逃牵连,如今二哥网开一面,对自己而言,自然是好事。 忧的是,二哥有如此心机手段,日后必是夺嫡大敌。 正自出神,亲卫突然敲响房门。 “进。” “报告王爷,泉西有两万兵马,入驻泉东。” 沐景贤一愣,“谁调的兵马?” “听说是奉两泉总督调令而来。” “下去吧。” “是。” 沐景贤看向罗文龙,罗文龙沉思片刻后,分析道:“两泉总督突然调兵,应是奉了二殿下之命……” “本王也能猜到是二哥的主意,可是他为什么要调兵?” “前些日子,二殿下因顾忌月国偷袭,命人出城扎寨…… 想来是都司兵马不足,为防万一,二殿下这才让应部堂调兵……”罗文龙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对于军事,他所知十分有限。 沐景贤点点头,陷入沉思。 方景凌回到百寿园房间,谭元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参见殿下。” “免礼。” “殿下,你猜谁回来了?”谭元一脸神秘。 方景凌轻笑,“你既然卸掉了伪装,自然是付诚回来了。” 谭元一愣,伸手拍了下脑袋,“大意了。” “让付诚来见我吧。” “是。” 谭元走出房门,方景凌笑容敛去。 从泉东到皇城,路途遥远,且要绕道西江借粮,从时日上看,付诚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想到这,方景凌皱起了眉头。 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多时,谭元领着付诚和一名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属下付诚,参见殿下。” “免礼。”方景凌看向青年男子,问付诚:“这位是?” 付诚介绍道:“这位是西江巡抚的大公子,在巡抚衙门任通判一职。” “卑职李正,参见殿下。” “公子请起。” “卑职久闻二殿下威名,如雷贯耳,千乞万求,父亲这才答应,让我随付侯爷前来。 今日得见心中英雄,卑职此生无憾矣。” “哪里,哪里……”方景凌跟李正客套了几句,问付诚,“我交代的事,可都办妥。” “殿下放心,粮已借到,至于奏本,恰逢李巡抚有本要奏,属下已将奏本托付李巡抚,请其一并送往朝廷。” 方景凌明了。 自己曾再三嘱咐,让付诚务必将奏本亲自交到皇帝手中。 如今付诚中途折返,还带来了西江巡抚的儿子,那只有一个可能。 大季之主,天顺皇帝沐阳,也在西江。 怪不得李拓如此大方,足兵足粮,原来是有圣命。 至于这李正,多半是自己的便宜父皇不想泄露行踪,因此派他来监视付诚。 想通此中关节,方景凌不动声色地说道:“付诚,我昨夜做了首诗,你来看看,有没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第124章 博弈(十三):暗语 付诚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暗暗纳闷。 殿下从不写诗,突然如此说,必有深意。 “不知殿下写了何诗?” “待我默写出来……”说着,方景凌回到长案前,提笔写下八句诗。 “付诚,你来看看。” 随着付诚走近,方景凌的手似无意的在诗的上方一挡。 付诚一怔。 这是…… “好诗,好诗,殿下真乃大才也!” 李正探头张望,方景凌看向李正,李正连忙收回脑袋。 方景凌笑道:“公子也来点评一下?” 李正连忙摆手,“我不懂诗……” “公子谦虚了。”说着,方景凌将写了诗的纸递给李正。 李正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八句诗: 今宵月朦胧,到处是飞虫。 夜来举手打,此间声不穷。 三番五次后,相对两掌红。 更深露气重,会当加身绒。 “公子觉得如何?”方景凌的询问声响起。 “殿下能将深夜打飞虫之事,描写得如此妙趣横生,真奇才也……”李正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二殿下写诗的水平,当真稀松平常的紧…… “李公子谬赞了,哈哈哈哈。”方景凌大笑出声,似乎十分开心。 李正轻声陪笑,心下却是大感无语。 知道谬赞你还笑这么开心…… 开云府官仓。 随着洪忠和其手下被调离,一副商人打扮的赵吉,领着数百辆粮车前来。 见到赵吉,钱师爷连忙一脸笑意的迎上来,“赵大户,你来啦,带了多少粮?” 赵吉指了指身后的粮车车队,“每车载粮10石,有300车,共计3000石粮。” 钱师爷笑容一僵,“赵士口,咱说好的可是40万石,你这差的也忒远了。” 赵吉笑道,“钱师爷莫急,后面的粮车陆续有来。 其他的官仓,赵某的车队也都去了,三天之内,一定将40万石粮食交付。” “三天?不行!一天内必须交付完成。” 赵吉看了钱师爷一眼,“钱师爷莫不是跟赵某开玩笑吧? 40万石粮食,运送、清点、入仓都需要时间,何况你们还要一一检验,一天之内,如何完成。” 钱师爷语塞。 “何况陈府台只给了赵某三万两定金。 40万石粮食,每石2两3钱银,共计92万两,陈府台可还差赵某89万两!” 钱师爷陪笑道:“89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筹齐需要时间。 赵大户莫急,府台大人已经在筹钱了,一文也不会少你的。” 赵吉也笑了,“赵某不急,可40万石粮食也不是小数目,也需要时间…… 钱师爷放心,只要收到了钱,赵某一粒粮食也不会少。” “你……”钱师爷强压下怒意,“钱某这就去转告府台大人。” “有劳钱师爷了。” 钱师爷回到府衙,将情况转告陈近民。 陈近民脸色难看,朝一旁的衙役问道:“来了几位大人?” “回老爷,只来了23位大人……” 闻言,陈近民勃然大怒。 昨晚他连夜发了近百张请帖,如今却只来了23人。 “娘的! 这群王八蛋,分钱的时候来得比谁都快,如今要出钱了,一个个都躲着! 你再派人去,告诉那些大人们,如果今晚见不到钱,明儿个我就去找二殿下投案。 既然都不想出钱,那就一起完蛋吧!” “是!” 衙役应声离去,钱师爷拿起扇子帮陈近民扇风。 “府台大人息怒,这当口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府台大人不可赌气。 那赵士口说了,40万石粮食交付完需要三天,府台大人应急速告知三王爷,让三王爷设法周旋。” 陈近民当然不是真的想同归于尽,“你去,想办法拖住洪忠三天,我这就去找三王爷。” 平水县,莫塔里·哈克宅邸。 管家陈进将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哈克先生,我刚假装问路,与那赵士口打过照面。 那赵士口手掌有厚茧,言行颇有气势,应该是武职。 即便不是武职,也不可能是商人。 你说他会不会是沐景凌安排的?” 莫塔里·哈克冷笑,“当然是沐景凌安排的。 西江粮船一到,这赵士口大户便马上冒了出来……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管家陈进一脸疑惑,“沐景凌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害怕官仓换粮的案子牵连太广,所以故意卖破绽,让那群贪官把官仓储粮补上?” 莫塔里·哈克摇头,“据我所知,泉东省存粮,共376万石。 那群官场巨蠹,贪得无厌,欠粮少说也300多万石。 西江所调借的粮食,多不过100万石,绝不足以补齐官仓储粮。” “那沐景凌让人假扮外地粮商,是想做什么?” 莫塔里·哈克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良久,莫塔里·哈克笑了,“我想明白了,他是想将从西江借来的粮食分成两份。 一份卖给泉东官员,让他们拿去补官仓。 这样一来,便能减少官仓换粮所牵涉官员的数量。 以后动起手来,顾忌便会少许多。 而且还能借此分化泉东官员,让他们互相争斗猜忌。 好手段。 沐景凌身边出谋划策之人,不简单啊!” “哈克先生,你说粮食分成两份,那第二份?” “第二份粮食,自然是用来引诱我们上当的。 若我所料不错,过不了几天,泉东省就会冒出来一大批‘外地粮商’。 他们会以比我们收购价低不少的价格,在泉东各个州县卖粮。” “这是为什么?” “他想借此把粮价打下来……” 夜。 漏刻的水滴滴下,时间来到三更。 窗户响起了轻微的敲击声,方景凌看了眼漏刻,朝窗外道:“进。” 窗户被打开,付诚从窗外跳了进来。 “属下付诚,参见殿下。” “你果然来了。 免礼,坐吧。” 付诚微笑坐下,“殿下已暗示的如此明显,属下要是还看不出,岂不是太愚钝了。” 白天的时候,方景凌刚写完那八句诗,便看似无意地用手挡掉了后面的诗句,只露出开头的四个字。 付诚瞬间便明白了,这是一首藏头诗。 “今”宵月朦胧,“到”处是飞虫。 “夜”来举手打,“此”间声不穷。 “三”番五次后,“相”对两掌红。 “更”深露气重,“会”当加身绒。 从上往下,分别取每句开头一字,便能组成八个字:今夜三更,到此相会。 第125章 博弈(十四):未雨绸缪 “白天时,只通过短短接触,殿下便能看出属下有难言之隐,还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想出一首藏头诗…… 殿下应变机敏,智谋过人,属下佩服!”付诚由衷赞道。 方景凌给付诚倒了杯茶,“不过是首上不了台面的打油诗,玩玩文字游戏罢了。 说正事吧。 你在西江,可是遇到了父皇。” “殿下英明!正是。 属下刚到西江不久,便遇到了陛下。”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父皇此行带了哪些人?” “随行的只有华阁老和岑太傅……” 方景凌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个苦笑。 一个是华素的父亲,还有一个是岑嫣的父亲。 真是…… “父皇现在何处?” “陛下已到了两省交界处,西江巡抚李拓也随驾在那。”付诚说道。 方景凌眉头微微皱起。 自己的便宜父皇已到了两省交界,必然会派出暗探了解泉东情报,自己近来的一连串动作,必然都会传到便宜父皇那去…… 泉东形势最后是何结果,方景凌已隐隐可以预见。 最大的变数,也是对方景凌威胁最大的,便是自己的便宜父皇。 到时候自己是功是过,全在这个便宜父皇一念之间。 根据收集来的情报,沐阳应该算是个明君。 从沐阳赐前身皇命令旗这点来看,前身在沐阳心中应该颇有分量。 只是自己在处理泉东局势时,有太多逾矩行事之处,在沐阳那不一定能轻松过关。 不过自己没有做任何威胁君权的事…… 虎毒不食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心下暗暗权衡着,方景凌将付诚离开后发生的事,简要的说了。 付诚脸上露出惊讶神色,片刻后,转变成敬佩。 借粮的想法,付诚听二皇子提过。 但因季国和月国有嫌隙,且二皇子与月国皇室素无交情,所以付诚并不认为借粮一事有可操作性。 然而让付诚没想到的是,二皇子竟然真的做了。 更没想到的是,二皇子还成功了。 “殿下孤身深入月国,还完成了几近不可能的借粮,真天人也!” “望泽女皇早有合作之意,我不过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 应天承从泉西调来的两万人马,已进入了泉东境内……” 说到这,方景凌将调兵文书和兵符推到付诚面前,“这是调令和兵符。 明日一早,你便前往接管指挥权,然后带领这两万人马,直奔冰川海和秀水河转运地,接应月国运粮船队。 记住,整个过程要严格保密。” 付诚面露犹豫,“殿下,李正有陛下钦命,属下怕他会一直跟着属下。” “李正既是父皇耳目,让他知晓也无妨,能不隐瞒尽量不隐瞒。” 付诚恍然大悟,“殿下思虑深远,属下佩服。” 方景凌拿出一张地图,摊开,“这是季、月、翼三国交界地图。 如果你是翼国大将,想进攻我季国,会如何进兵?” 特马西公国处心积虑,在泉东投入重金,为了保证利益,必然留有其他后手。 特马西公国的人,既然能唆摆月国的端木洪,自然也能唆摆翼国的重要人物,不得不防。 付诚看着地图思索良久,方才开口:“殿下,翼国与我季国有大山大江阻隔。 且我季国各城关城防牢固,翼国不管从何处进兵,都万难成功。” “那如果是要进攻月国呢?”方景凌又问。 要想唆使季国和月国开战,不止弄乱泉东一条路。 只要翼国奇袭月国成功,月国边城必然告急,月国既有机可趁,特马西公国的人,便可趁机煽风点火,挑唆季国进兵月国。 泉东官场积弊如山,众官员为了自保,必然乐见两国开战。 即便朝廷不想大动干戈,但若泉东官员故意制造矛盾,比如在边境,制造几场月国残害季国百姓的恶性事件…… 或者再干脆一点,直接与月国兵戎相见…… 到那时,即便朝廷再不想大动干戈,也会被逼着入场。 虽然现在泉东有自己和应天承坐镇,不会发生上述状况。 但特马西公国谋划之初不可能预料到这点,因此方景凌断定,特马西公国必然安排有对付月国的计划。 付诚看着地图出神,似乎是在脑海中规划着进兵路线。 方景凌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良久,付诚开口道:“殿下,若属下是翼国大将,要进攻月国,属下会采用声东击西之策。” 说到这,付诚伸手指向地图上的一处。 那是翼国和月国领土边境相交之处,两国的城关,遥遥相对。 “属下会命一军,大张旗鼓地从正面进攻月国伏波城,借此吸引月国西屏城和西陵城驻军北上。 而属下则亲率一军南下,偷渡猿愁峡,直取月国西陵城。” 看着付诚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的路线,方景凌轻皱眉头。 如果翼国军队偷渡猿愁峡成功,不但可以直取西陵城,还可以直接南下,攻取月国风门城。 望泽女皇来到风门城已有一段时间,控制端木洪的奸细,必然已将望泽女皇驾临风门城的消息传回。 这么重要的消息,特马西公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告诉翼国,翼国如果知晓望泽女皇在风门城,有极大概率会如付诚所说,偷渡猿愁峡发动奇袭。 “依你之见,若让周牧去守猿愁峡,需要多少人。”方景凌问道。 周牧是前身带来的部属中,最擅长防守之将领。 付诚眉头皱起,“从尚兴的备注来看,猿愁峡地势太过险要,除非雪岭飞军,否则难以发挥地利优势。 没有地利优势,我军便只能当道下寨,正面硬碰硬,即便能打退敌军,也必然伤亡惨重。 且泉东军队从无临战经验,又疏于训练,只怕打不了硬仗……” 方景凌微微点头,脑海中浮现出雪岭飞军的信息。 雪岭飞军是前身精心训练出的一支特种兵种,由季北苦寒之地的山民组成,长于攀登山地,善走善射,人人均能携带数十斤辎重翻山越岭,极其骁勇。 雪岭飞军虽然只有不足5000人,但其在战场上起到的奇兵作用,有时甚至能直接左右一场战争。 蓦然间,一条计策在方景凌脑海浮现。 第126章 博弈(十五):景凌的意图 次日早晨,客栈。 批阅了一夜奏本的沐阳刚梳洗完毕,华仲、岑善、李拓便同来请安。 客套了几句,沐阳指了指桌上放着的文书,“你们都看看吧。” 三人应是,上前围看。 片刻后,三人看完文书,文书内容是银阳卫汇报的,泉东省昨日发生的所有大事。 华仲一如既往的沉稳,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岑善脸上有惊讶也有担忧;李拓脸上则全是惊讶神色。 沐阳将三人的反应看在眼中,说道:“一个知府,说杀就给杀了,好气魄啊。 李爱卿怎么看?” 李拓身子一怔。 他是封疆外臣,每年面圣次数有限,对沐阳的性格了解十分有限。 一时摸不准沐阳的真实态度,李拓偷偷看了一眼华仲,只见华仲垂手而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些朝廷重臣,果然个个都是老狐狸,喜怒不形于色…… “二殿下并非荒唐好杀之人,依微臣所见,二殿下杀秀水知府,应该别有内情……” 耳听得李拓为二皇子说话,岑善连忙附和,“李巡抚言之有理,景凌殿下如此行事,必有缘由! 望陛下明鉴。” “华爱卿,你觉得呢?” “老臣所见,与岑太傅和李巡抚相同。” 沐阳轻轻点头,又开口问李拓:“景凌命人假冒粮商,将西江借粮卖给泉东官员…… 此事,李爱卿如何看啊?” 李拓心下暗暗后悔,方景凌的一系列操作,都大大出乎李拓意料。 我怎么知道二殿下是怎么想的? 早知道就装病了…… 心下虽如此想,但沐阳发问,李拓不敢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分析道:“景凌殿下命各府州县设粥场放赈,各府州县存粮有限,依臣所见,二殿下命人假扮粮商,是为了让各府有粮赈济百姓……” 沐阳看李拓的目光中浮现几分不满,“景凌为何不直接将粮食分发给各府?” 李拓继续睁着眼瞎分析,“依臣愚见,二殿下之所以暗中卖粮,是为了稳定民心。 秀水府收到大量借粮之事,应已传遍泉东。 二殿下暗暗卖粮,一来可以让各府有粮可以赈济百姓; 二来可以稳定民心,百姓以为秀水河还有大批存粮,民心自然安定; 三来可以平抑物价,民间粮商若得知秀水河上还有大量粮食,必然会降价出售。” 沐阳眼中的不满更甚,“各府官员为何自费购买粮食?他们又哪来那么多钱?” 李拓装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圣上英明,微臣确未想到此节……” 岑善开口道:“微臣一时也想不明白景凌殿下的意图…… 陛下何不召景凌殿下前来? 景凌殿下到底是何意图,一问便知。” 沐阳看了岑善一眼,暗暗无奈。 沐阳拿起一个奏本放到桌上,将其他奏本推到一旁,随后打了个哈欠,“朕有些乏了,爱卿们各自回房休息吧……” 华仲目光扫过奏本,“老臣告退。” 岑善一怔,却也只能跟着说道:“微臣告退。” 李拓如蒙大赦,“微臣告退。” 沐阳挥了挥手,“下去吧。” 三人离开房间,沐阳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拿起银阳卫的汇报文书看了起来。 一刻钟后,房门被人敲响,“老臣有本要奏。” 沐阳放下文书,“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华仲走了进来。 沐阳面露笑容,“华爱卿果然深悉朕心,坐吧。” 华仲是吏部尚书,刚刚沐阳特意留下一份吏部官员的奏本,将其他奏本推开。 就是在暗示华仲,让管吏部的华仲留下。 华仲看明白了,所以在三人分别回房后,便独自来见沐阳。 “岑善是个老实人,又对景凌关心太甚,朕若公然留下华爱卿,恐岑善妄生猜测。 岑善年事已高,其女又生死未卜,朕实不忍再让他为景凌担心。” “陛下宽仁,老臣不胜感佩。” “华爱卿,你说李拓是真看不出泉东官员贪墨官粮,还是有所顾虑。”沐阳问道。 李拓能被沐阳委任西江巡抚,其能力和见识自有可取之处。 然而刚刚的一番分析,却错漏百出,让沐阳不得不多想。 “李巡抚是西江巡抚,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隔着一省,贸然猜测泉东官场存在弊案,难免得罪人。 加上泉东官员多为三皇子所举荐,事涉皇子,李巡抚自然格外谨慎。” 沐阳叹了口气。 当初的热血青年,如今也学会了明哲保身…… “依华爱卿之见,景凌命人假扮粮商,卖粮给泉东官员,是想做什么?” 华仲缓缓开口:“早前,景凌殿下命付诚带来奏章,奏章中虽未明言泉东官员私换官仓储粮之事,但言语中,已有多处暗示。 如今景凌殿下又如此作为,泉东换粮案,只怕是件滔天大案。 其中牵涉官员之广,恐超乎想象。” 沐阳目光中掠过一丝怒意。 华仲的声音继续响起,“景凌殿下如此行事,是怕陛下身陷两难啊……” 沐阳目光中浮现几分欣慰,“景凌能权衡利弊,以大局为重,确是长进不少。” “让老臣比较在意的是,景凌殿下杀秀水知府一事。 景凌殿下并非好杀之人,且从景凌殿下近日行事来看,其杀秀水知府,必也经过深思熟虑。” 沐阳不自觉地点头。 自己的这个二儿子,近来行事步步为营,攻于算计。 杀秀水知府,确实不太可能是一时冲动。 “继续说。” “依老臣所见,景凌殿下杀秀水知府,一是为了掌控秀水府。 二是为了杀鸡儆猴,敲打其他各府官员。 秀水府与其他各府最大的不同,在于秀水府境内有秀水河。 可如果只是为了掌控秀水河,景凌殿下只需陈兵秀水河便可,没有必要杀秀水知府。 那是为封锁西江借粮消息吗? 不会。 西江粮船到达秀水府一事,已然传开,再想封锁消息,已来不及。 因此老臣推断,景凌殿下掌控秀水府,必然有其他大动作。 景凌殿下先是摆出要查开云府官仓的架势,然后又杀了秀水知府。 这般行事,其他各府必然人人自危。 如此一来,各府为求自保,必会纷纷去找景凌殿下安排的假粮商。 可西江借粮只有200船,粮食一共不过百万石,如何够补泉东官仓?” 沐阳脑海中如闪电划过,陡然间想到一个可能,然而没等说出口便被自己否掉了,“不可能……” 第127章 博弈(十六):匪夷所思的壮举 话刚出口,沐阳便觉有些失态,好在房间内只有华仲一个心腹重臣,收敛了脸上的惊讶神色,沐阳继续说道:“爱卿的意思,可是景凌与月国达成了合作?” “陛下圣明。” “景凌与月国从无交集,且经七悬山一事后,我大季与月国已多年不往来……”说到这,沐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可能性不大。 华仲的声音缓缓响起,“两国久未往来,局势晦暗不明,换做他人,必不敢轻易犯险,但景凌殿下自幼骁勇,冠绝三军…… 雪岭行军时,赤手搏虎,雪岭族人呼其天神将军,并许以驱使; 长水之战中,孤骑探营,五国将领谓之一身是胆; 景凌殿下如此英雄,又怎会惧怕月国之行?” 沐阳不自禁地点头。 景凌这小子,确实胆大如斗 “即便景凌敢冒险前往月国,可他和月国从无交集,如何能说动月国合作?” “老臣也觉此推论匪夷所思…… 然泉东种种征兆都表明,景凌殿下在下一盘大棋,而这盘大棋的关键,便是需要有天量粮食作为支撑。 除去找月国合作外,老臣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沐阳沉吟片刻,还是不能相信。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若论治军练兵,冲锋陷阵,破城先登,自己这二儿子是一把好手。 可论把握人心,平衡利弊,交涉谈判,景凌这小子就差得太远了。 “早些时候,朕曾问过银阳卫陈忠的见解。 据他猜测,景凌可能是想如此操作。 即表面不动西江借粮,以此振作民心。 暗地里将部分粮食卖给泉东官员,减少涉案官员数量。 同时再命人假扮外地粮商,于各府出粮,借此平抑粮价。” “景凌殿下来泉东时日尚短,并不熟悉泉东官场,如何分辨哪些官员该保,哪些官员不该保? 至于平抑粮价……”华仲轻轻摇头,“特马西粮商在泉东已投入天量银两,绝无可能轻易罢手。 不论外地粮商出粮一事是真是假,他们都必将博到最后…… 从景凌殿下近日的表现来看,景凌殿下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点。” 华仲的分析有理有据,沐阳被说动了,只是他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难道自己的二儿子,真的凭一己之力,说服月国合作了? 门口传来银阳卫陈忠的声音,“陛下,李正飞鸽传信到此。” “进。” 陈忠推门而入,将一张纸条递给沐阳。 沐阳打开纸条一看,愣了一下,片刻后面露欣喜,随后爽朗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小子!” 笑罢,沐阳将纸条放到桌上,朝华仲笑道:“果然不出爱卿所料。 李正刚传来消息,付诚奉景凌之命,率泉西两万兵马,前往海河口,接应月国运粮队伍。” 华仲脸上藏不住的惊讶。 虽然华仲已从种种迹象中,猜到二殿下与月国达成了合作,但当自己的推测被证实时,华仲还是忍不住感到惊诧。 仅凭皇子身份和一张嘴,便想说服有嫌隙的邻国合作,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这难如登天的壮举,却真被二殿下给实现了。 将华仲的神情看在眼中,沐阳心情愈发舒畅。 华仲这老狐狸向来沉稳,能让他惊讶之事,少之又少。 景凌这小子,真是出人意料啊! “难得,朕竟能在此看到华爱卿失色。” 华仲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老臣失态,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哈哈哈。” 华仲轻叹口气,“二殿下月国之行既能瞒过众人,其随行人员必然不多,说不定只有十余人。 携十余人孤军前往有嫌隙的月国,只这般胆色已举世罕见。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二殿下还与月国达成了合作…… 仅仅接应便需两万人马,月国运来的粮食数量之巨,可见一斑。 二殿下能完成如此壮举,确是大大出乎老臣意料。” “朕也没想到啊…… 如果景凌能妥善处理泉东之事,朕便册封他为亲王!” 百寿园。 周牧在尚兴的带领下,进入房间。 “末将周牧,参见殿下!” “免礼。” “不知殿下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方景凌将昨晚给付诚看过的地图摊开,指了指猿愁峡,“若让你守猿愁峡,需要多少兵?” 周牧看了看地图,“从地图上看,此地十分险要,然天险是否可依,末将需要去实地勘察过才知道。” “好,你现在便随尚兴赶去猿愁峡勘察地形。” “是!” 尚兴离开不久,周贤良走进房间。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周贤良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到方景凌面前,“殿下,这是赵吉大人托属下带回的银票,合计五十万两。” 方景凌拿起一张银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世界的银票。 银票的纸张呈淡黄色,上面的纤维结构隐约可见。 方景凌摸了摸,手感柔嫩。 看来是桑皮纸所制。 将银票放回原处,方景凌掏出一封信交给周贤良,“将这五十万两银票交给童道,让他去钱庄将银票全部兑成碎银。 还有这封信,一并交给他。” “是。” 周贤良纵马疾驰,个把时辰后,周贤良来到秀水府,将银票和信交给童道。 看完信的童道满脸诧异。 见状,屈长风问童道,“殿下有何吩咐?” 童道将信递给屈长风,屈长风看罢也是一脸惊诧,“殿下命我等招募百姓,开发水道,兴修水利?!” 童道一脸佩服,“殿下先是设计让泉东官员将贪墨银两吐出,再用这些银两造福百姓。 步步为营,深谋远虑,童某不及万一!” 屈长风一脸兴奋,“劫贪济世,以工代赈,如此一来,不但泉东百姓有了生计。 且开河道,修水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此事若成,童大人必将留名青史!” “童某不过依殿下吩咐办事,何敢奢谈留名青史,只盼能不负殿下重托,不负苍生百姓,于愿足矣。” 月国,风门关,行辕。 华素与端木婵正在对弈,覃才脸色着急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端木婵问。 覃才看了看华素,面露犹豫。 华素正要回避,端木婵已开口道:“讲。” “启禀陛下,昨日有数万泉西驻军进入泉东境内。 季国如此大举调兵,臣恐季国会对我国发起突袭……” 第128章 博弈(十七):华家 “陛下是否调西陵驻军南下协防?”覃才问道。 “不必。”端木婵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有华小姐在此,季国必不背信。” 覃才愣住了。 华素不过是一名女子,纵然美貌些,也没有如此重要吧…… 心下虽有疑虑,但覃才也不敢出言质疑。 “覃爱卿用过早膳了么?” “微臣半夜收到急报,不敢有丝毫怠慢,巡视城防方回,未及用膳。” “爱卿辛苦。 清婉。” “臣在。” “你领覃爱卿去膳馆,将御膳赐予爱卿。” “臣遵旨。” 覃才受宠若惊,忙下跪谢恩。 御膳所余菜品,只赏有功之臣。 “覃大人,请吧。” 随着连清婉走出院子,覃才看了看四周,轻声问连清婉:“清婉大人,华素不过一名女子,陛下何以如此重视?” 连清婉浅笑,“覃大人就没想过调查下华小姐的背景?” “请清婉大人赐教。” “华家是季国的名门望族,四世三公,在季国有着极大影响力。 华素生父华仲,是季国当朝次辅,吏部尚书; 其母庆安公主,是天顺皇帝胞姐; 其姑母,乃天顺皇帝妃子。 华素的大哥华礼,位居西山总督; 二哥华谦,官至工部侍郎; 三哥华德,官拜昭武大将军,盛名虽不及二皇子,却也功勋卓着。 至于其他华氏族人,出官入仕者,更是不知凡几。 且华仲执掌吏部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整个季国……” 说到这,连清婉看向覃才,“如此家世,覃大人还认为华素只是一介女子吗?” 覃才豹眼圆睁,目瞪口呆。 这几日来,覃才见过华素数次,只觉华素性子颇为清冷,身上虽自带一股贵气,待下人却从不失礼,与覃才印象中那些权贵子女全然不同。 因此,覃才一直以为华素出身商贾之家,却没想到,其家世竟如此显赫! 难怪陛下会说,有华素在,季国必不背信。 “覃大人似乎很惊讶?”连清婉笑问。 覃才讪笑:“覃某一直以为华素是商贾出身,得二皇子宠爱,这才有些地位,却没想到…… 是覃某孤陋寡闻,有眼不识泰山了……” 院子内。 端木婵目视华素,笑问道:“华小姐现在知道,朕为何要留华小姐在此了吧?” 华素回了个浅笑,“陛下用心良苦,华素虽不才,亦能理会一二。” “两国已多年不往来,彼此缺乏互信,一但有风吹草动,极易产生误判。 若无金枝玉叶为质,难以向臣民交代。” “华素一介草民,不敢称金枝玉叶。 陛下贵为至尊,能善言为华素释疑,华素深领圣恩。” 端木婵看华素的目光愈发欣赏。 这个华素,知书达礼,善解人意,文武全才。 前夜于危机时刻搭救连清婉,擒获琳琅,如此大功,却丝毫不居功自傲,竟若无事发生一般…… 如此人才,殊为难得。 真想…… 将她留在月国任职啊…… “朕已命御医协助清婉,全力治疗信阳王。 待信阳王心病痊愈,或可说出岑嫣下落。” 华素美眸一亮,起身行礼,“华素在此,先行谢过陛下。” 端木婵忙上前搀扶,“华小姐免礼……” 二女重新入座,端木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信阳王回月国前,曾派人在季国边境劫走一女,名唤百秀…… 不知华小姐可识得此女?” 华素看了端木婵一眼,百秀果然是端木洪劫走的。 “回陛下,百秀乃华素近侍。” “果是华小姐近侍,朕即刻命人释放百秀。 来人。” 金甲卫卫长应声上前,“属下在!” “传朕口谕,带百秀前来与华小姐相见。” “遵旨!” 华素再次起身行礼,“华素再谢陛下。” “不必多礼。 对了,朕听闻,信阳王是从二皇子属下手中劫走的百秀,劫人期间似乎还杀伤了人命?” “确有此事。” “信阳王行事鲁莽,以至杀伤人命,朕心不安,朕稍后便下旨,命信阳王府赔偿千金。 还望华小姐见到二皇子时,能善言开解,了结此事。” “陛下仁厚之心,华素一定转达。” 端木婵满意点头,指了指棋局,“此局还未分胜负,该华小姐落子了……” 百寿园。 一名身穿便服的西江官兵正在请示方景凌,“殿下,赵千户让小的传话,一切顺利,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请殿下示下。” “告诉赵千户,再有官员找他买粮,便提高价格,每石涨五钱银。” “是。” 方景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官兵,官兵大喜接过,跪地称谢。 “谢二殿下赏!” “起来吧。 回去告诉赵千户和你的弟兄们,让他们实心办差,事成之后,人人有赏。” “小的领命!” “去吧。” 看着官兵精神抖擞的离去,方景凌暗暗感叹。 还是加钱的效果最明显…… 又过了一会,尚兴和周牧回到百寿园。 “如何?” 周牧面有难色,“殿下,猿愁峡地势凶险,普通士兵难以发挥地利。 泉东军队往日疏于训练,且从未参与实战,如今虽严整了军纪,战力只怕亦十分有限。 翼国若选择偷渡猿愁峡,奇袭月国,只派小股部队难有成效,因此末将判断,翼国若当真来犯,至少也会出动数万之众。 我军若想稳守猿愁峡,至少也需数万士兵,加上后勤运输,人数恐超十万……” 方景凌眉头大皱。 周牧报出的兵力需求,大大超出方景凌预料。 调动十万人力,去防守一个不知会不会有敌人来犯的猿愁峡,就算不打仗,各种消耗也够喝一壶了。 “如果是雪岭飞军呢?” 周牧眼睛一亮,“若是雪岭飞军,末将只需两千人。” 方景凌暗吃一惊。 同样都是兵,泉东的士兵跟前身的季凌军,差距这么大???!!! “猿愁峡山势奇险,过道狭长,本是易守难攻之地。 然猿愁峡山势太险,又无草木可攀,寻常士兵万难登高设伏。 而雪岭飞军则不同,他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正好可以发挥地利。 只需在两边山上各安排数百飞军把守,居高临下。 末将再在入口处修建行寨,坚实工事。 猿愁峡山势凶险,唯雪岭飞军可依山进退,补充物资。 虽只两千众,可阻敌军数万。 殿下还可命其余将军领兵遥相呼应,待敌兵来犯时,便率骑兵绕道奔袭敌后,敌军必退!” 第129章 博弈(十八):施压、离间 方景凌听明白了。 一句话,雪岭飞军能为己方争取到宝贵的出兵时间。 雪岭飞军是特殊兵种,能充分发挥猿愁峡的地利。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因此能凭2000兵,阻击住敌军数万人马。 敌军被阻于猿愁峡,不能速胜,己方便有时间从城内出兵,奔袭绕后。 如此一来,己方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封住猿愁峡。 陈兵城内和陈兵野外,消耗的人力和物力天差地别。 方景凌又看了看地图,若想奔袭绕后,需出大漠府北城门。 要不要把大漠知府也除了,掌控大漠府呢? 略一思索,方景凌便有了决定。 杀。 “尚兴。” “属下在。” “你立刻派出探马,日夜监视猿愁峡,若有敌情,即刻回报。 另外,让王离方泰来见我。” “属下遵命。” “周牧。” “末将在。” “你与岳时忠去找刘越,然后即刻拔营,前往去猿愁峡方向的要道下寨。 真实目的不要告诉刘越,驻防地点尽量靠近我国城关。 我一会便修书季北,调2000雪岭飞军前来。 在雪岭飞军到来之前,你需时刻保持警惕,若翼国在此期间偷渡猿愁峡,奔袭月国,准你见机行事,驰援月国。” “末将领命!” 尚兴和周牧刚转身离去,方景凌已提笔急书。 昨夜跟付诚交谈过后,方景凌便在脑海中,制定了一条一箭双雕的计策。 只不知周牧所需雪岭飞军的数量,这才等到现在才修书。 写完书信,方景凌叫来周贤良。 “三件事。 一,立刻将此信用信鹰送出; 二,持我邀帖,去请应部堂来百寿园一叙,记住,让应部堂带上亲卫和王命旗牌; 三,找人去民间做块匾,刻上:‘特马西粮商,功德无量。’九字,给莫塔里送去。” “属下遵命。” 大半时辰后,王离、方泰和应天承先后到达百寿园。 方景凌将计划与三人说了,随后一行人便即启程赶往大漠府。 方景凌等人刚进城门,便直奔官仓而去。 见到方景凌和应天承,官仓守卫抖得如筛糠一般。 “小的参见二皇子殿下! 参见督宪大人! 参见二位将军!” 应天承也不客套,给亲卫递了个眼色,亲卫会意上前,“开仓。” 守卫抖得更厉害了,“殿下,督宪,开官仓之事,是否先告知冯知府……” 应天承冷笑,“笑话,本督受朝廷委任,提调泉东泉西两省一切军政要务,查验官仓储粮,还需要一个知府同意吗? 开仓!” 黄昏时分,一名司农寺官员急急赶到大漠府知府衙门。 “冯府台,天塌了!” 听到司农寺官员的话,原本一脸笑容迎上前来的冯孝廉呆住了。 “出了什么事了?” 司农寺官员一脸绝望,“二皇子和应部堂,突袭查验了大漠府所有官仓…… 官仓储粮被换一事,暴露了。” 冯孝廉全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一阵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两名总督亲卫从门外走入,“冯府台,应部堂有请!” 冯孝廉双腿无力,瘫坐在地,亲卫目露鄙夷,“来人,扶冯府台一把。” “是。” 不多时,冯孝廉被架到了衙门公堂。 应天承坐在正堂之上。 堂下,跪着数名司农寺官员和十数名仓官。 “冯孝廉,你可知罪……” 后堂。 方景凌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幅幅古画,心中暗暗好奇。 像冯孝廉这样的贪官,挂的画应该都是珍品。 这些画,到底值多少银子? 王离的问话声响起,“殿下,冯孝廉是一府之主,杀了他,大漠府的军政……” “由你和方泰接管。” 王离和方泰对视一眼,彼此都面有难色,“殿下,这军务我们擅长,可这政务……” 闻言,方景凌轻笑,笑罢,方景凌一正脸色,“贤良,你去把大漠府府衙的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照磨?、检校、司狱,都请来观刑。” “是。” 方景凌看向王离、方泰,“大漠府的政务,知府衙门的衙官会处理,你们只需要做好监督即可。 一会,由你们来监斩。” 王离和方泰都明白,殿下这是让他们在衙官面前立威。 “是!” 两个时辰过去,冯孝廉等人招供完毕,一一画押后,应天承命人请出王命旗牌,将冯孝廉与五名司农寺官员,十七名仓官,一同问斩。 亲眼看着二十三名同僚人头落地,一众衙官都被吓得面无血色,几名胆子较小的,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听说二皇子可能要查官仓,冯孝廉这几日是急得寝食难安。 然而他们这些衙官,对此都不怎么在意。 他们知道,府台大人上面有罗藩台,罗藩台上面,有长陵郡王! 直到此时亲眼目睹冯孝廉等人被正法,他们这才意识到,触怒了二皇子,是真的会掉脑袋的! 他们的靠山并不能保住他们!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众衙官面对方景凌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顺从。 王离和方泰,也就此顺利地接管了大漠府。 第二天一早,王离和方泰等众将便一同拔寨,将兵马调入大漠府,只保留了宝瓶口一处行寨。 这一路,是方景凌留下来接应华素的。 虽然华素在月国遇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方景凌还是做足了准备。 万一华素与端木婵等人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逃出月国时,便可以有人接应。 这边,方景凌一方按照方景凌部署,有条不紊的行动着。 那边,泉东官场再次炸开了锅。 二皇子和总督突袭大漠府官仓验粮,杀了含知府在内的二十三名官员。 这个消息一传开,连同开云府在内,各府官员尽皆官心惶惶,纷纷派人私下接触外地粮商赵士口。 不想这赵士口见钱眼开,竟坐地起价,将每石粮二两三钱银的售价,提高到了每石粮二两八钱银。 众官员又惊又怒之际,开云府陈近民告诉众人,哈克曾答应以二两五钱银的售价,出售三十万石粮。 官员中有人动了心,正准备去找哈克,便收到消息:二皇子派人赐了块匾给哈克。 就在官员们惊疑不定之时,应天承住处的眼线传出消息:开云府和大漠府官仓有假之事,都是哈克手下举报的…… 第130章 博弈(十九):趁火打劫 哈克派人举报官仓有假之事一传开,一众官员连夜拜访了罗文龙。 “二皇子赐匾给哈克之事,罗大人怎么看?” “哈克这些商人,眼中只有利益,出卖我们没什么稀奇的……” “我不这么认为,纵然哈克真的举报了周府台和冯府台,可二皇子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给哈克送匾?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哈克投靠二皇子了吗? 二皇子没有这么笨,所以我认为,这是二皇子的离间计……” 众官员喋喋不休,争吵不停,罗文龙一阵头疼,大声喊道:“诸位安静!” 众官员慢慢安静下来,罗文龙这才继续说道:“诸位,不管二皇子是否在用离间计,你们都不可以找哈克买粮,如若不然冯孝廉就是下场。” “为何?” 罗文龙白了问话的官员一眼,目光中满是愤怒与鄙夷。 你们这群饭桶,平日里只知道捞钱,脑子是一点都不动! “你们可还记得,二皇子第一个要验的,是哪个府的官仓?” “开云府……”话说到一半,说话的官员恍然大悟。 陈近民向赵士口买粮,这两日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在换粮,可二皇子那边,却一点继续查开云府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对大漠府动了手。 加上赵士口出现的时间极其微妙…… “藩台大人的意思,那赵士口是二皇子的人?” 罗文龙瞪了问话的官员一眼,问话的官员连忙低头,“下官多嘴,请藩台大人恕罪。” 又有一名官员开口,“罗大人,赵士口每石粮比哈克贵三钱银,我们哪个府的官仓欠粮没有数十万石? 换算下来,就是十几万两的出入啊……” “而且他现在能坐地起价,后面也难保不会再涨价啊……” “对啊……” 一众官员纷纷附和。 “罗大人,三王爷不是南巡钦差吗?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二皇子胡闹吧……” 话未说完,罗文龙锐利的目光已瞪向说话官员,“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二皇子能杀你,本藩杀不了你?” 说话官员自知失言,连忙下跪请罪,“下官失言,请藩台大人恕罪。” 罗文龙的目光扫过在场官员,“三王爷奉旨南下,代天巡狩,自当察查弊案,革新吏治,若非三王爷身体不适……” 后面的话罗文龙没有再说下去,对于这群见利忘命的废物,点到即止便可,没必要激化矛盾。 在场官员纷纷低下了头。 罗文龙缓和神色,“你们听话是只听一半啊…… 陈近民。” “下官在。” “你再给各位大人说说,哈克愿意以二两五钱每石的价格,出售‘多少’粮食?” 罗文龙特意加重了“多少”两字的发音,陈近民自然能听懂。 “30万石。” 随着陈近民的话音落下,众官员这才冷静下来。 30万石,最多不过够补一府欠粮。 罗文龙冷笑,“赵士口坐地起价,哈克就不坐地起价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当然,你们中肯定会有人抱有侥幸心理,想省下十几万两。 但本藩要提醒诸位,这十几万两可不是白省的,搞不好就要脑袋搬家。 你们也别想着自己死了,让家人安享富贵,以本藩对二皇子的了解,二皇子必会请旨抄家,诸位想将金银带进坟墓,只怕是万万不能……” 四下一片死寂,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恐惧。 罗文龙的声音继续响起,“本藩再提醒诸位一件事,西江来的粮船可有限…… 即便二皇子后续还从其他地方调了粮,可赵士口那的粮价还会不会涨,就难说了……” “藩台大人的意思,下官们明白了,谢藩台大人提点!” “本藩可没提点你们什么……” “对,藩台大人什么也没说,下官告辞!” “且慢。” “藩台大人还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本藩只是想提醒下诸位大人,花钱的时候,记得记账……” 众官员一愣,随后都反应过来。 如果赵士口真是二皇子的人,那么他们高价从赵士口那买粮,就等于高价从二皇子那买粮。 从他省调粮来泉东,又私下派人偷偷出售,这罪名可不小。 想到能将二皇子拉下水,众官员心中的郁闷消解了许多。 “告辞!” 一众官员纷纷离去,只有刘京一人留了下来。 见其他官员都已离开,刘京一脸激愤,“罗藩台,二殿下这是在趁火打劫!” 罗文龙冷笑,“是趁火打劫,你能怎么样?” 刘京语塞。 罗文龙的声音继续想起,“这么大的把柄被二皇子拿着,别说我们没办法,便是三王爷,也无能为力。 如今之计,只能先顺着二皇子的意,等到官仓欠粮补回,二皇子卖粮证据被我们掌握,到那时,才有可能反制……” “藩台大人,我想见三王爷。” “三王爷身体不适,这几日不见客。” 刘京一怔,随后有些不甘地说道:“既如此,刘京也告退了。” “刘道台慢走。” 平水县,莫塔里·哈克宅邸。 看着做工粗糙的牌匾,管家陈进一脸疑惑,“哈克先生,这沐景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平白无故的,干嘛给我们送块匾。” 莫塔里·哈克反问陈进,“早些时候,沐景凌突袭开云府查仓,用的是什么理由?” “说是我们派人举报的……”陈进反应过来,“今天去大漠府查仓,难不成又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了?” 陈进愤愤不平,“想不到这沐景凌,竟也变得如此卑劣!” 莫塔里·哈克眉头微皱,沐景凌近来的作为,件件出乎自己的意料。 “哈克先生,沐景凌的作为如此反常,会不会是有人在给他出谋划策?” 莫塔里·哈克点头,“这个是自然。” “哈克先生,你说这个出谋划策的人,会不会是华素?” 莫塔里·哈克一脸肯定,“是她也不是她。” “怎么说?” “你忘了,华素的父亲是谁?” 陈进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一切,“哈克先生的意思,是华仲通过华素给沐景凌出谋献策?!” 莫塔里·哈克点头,“千算万算,漏算了华仲这个老家伙。” “哈克先生,沐景凌想离间我们和泉东官员,我们该怎么应对?” “我们跟泉东官员本来就不同心,离间什么?不过是想阻止泉东官员从我们这买粮罢了。 让他闹去吧,我倒想看看,西江借的那点粮,够他闹腾多久。” “可我们也不能让沐景凌如此顺心吧?哈克先生,要不要给呼延烈他们去封信,让他们再给沐景凌送点岑嫣的身体部位?” 莫塔里·哈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派人去送信吧。” “是。” 清晨。 沐阳将银阳卫传回的奏报扔到桌上。 “又杀了一个…… 李拓,你怎么看?” 第131章 博弈(二十):五五分成 从沐阳的房间出来,李拓暗暗郁闷。 自己跟二皇子平日也没什么往来啊,怎么这几次二皇子一有动作,陛下就问自己的意见? 难道是因为付诚找自己借粮,陛下怀疑自己是二皇子一党? 想到这,李拓心下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担忧。 回到房间,李拓思索片刻后,拿起一份文书,蹑手蹑脚走到门后,静静听着门外动静。 良久,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银阳卫低声的问好,“阁老……” 李拓连忙推门而出,装作正好出门的模样。 “华阁老。” 华仲停住脚步,“李巡抚。” 李拓面露笑容,拿起手上的文书,“下官有问题想请教阁老,还望阁老不吝赐教。” 说着,李拓鞠躬一礼。 华仲略一迟疑,走向李拓,“李巡抚不必多礼。” 李拓大喜,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华阁老请。” 将华仲请进屋,李拓泡了茶,将早就想好的问题抛出。 华仲一一解答。 李拓露出恍然神情,又说了些恭维的话,然后问出了心中疑惑。 “阁老,近日陛下每每以二殿下之事相问,不知是何用意? 望阁老赐教!” 华仲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李拓,“李巡抚与二殿下相熟否?” 李拓心下一惊,面上却是强装镇定。 几年前,大皇子沐景昭路过西江,李拓有心结交,因此热情款待。 却不想没过多久,陛下就在回复他的奏章里,敲打了他。 李拓吓得不轻,忙上奏请罪。 自那次以后,李拓就再没动过结交皇亲的心思。 “阁老明鉴,下官虽与付侯爷交情甚笃,但与二皇子却无私交!” 华仲的声音缓缓响起,“陛下既常以二殿下之事相问,李巡抚有机会或可与二殿下接触接触…… 这样,下次陛下再问起二殿下之事时,李巡抚或许就知道该如何回奏了。” 李拓愣住了。 华仲起身,“老夫还有公务要处理,就此告辞。” 李拓反应过来,深深一礼,“谢阁老提点。” 华仲贵为次辅,一言一行皆无比谨慎。 今日背着陛下与自己入房交谈,又出格的说出让自己与二皇子多接触接触的话。 李拓就是反应再慢,也明白了意思。 陛下是想让自己站到二皇子一边。 看来,泉东之事结束后,陛下便会下旨召回二皇子。 李拓的心情无比复杂。 自古夺嫡之争,皆是残酷无比。 站对了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可一旦站错了队,新皇登基之日,便是好日子到头之时。 自从上次被敲打过后,李拓早已断了站队皇子的心思。 自己一个封疆之臣,只要忠于皇帝,便能长保富贵。 可如今皇帝让自己站队…… 真不知是福是祸…… 就在李拓烦恼之时,身处钦差行辕的沐景贤也大感烦心。 不久前,罗文龙来见了他,将昨日冯孝廉被杀,与昨夜夜会众官之事说了。 罗文龙还说想明白了二哥的计划。 “二皇子先是从西江借粮,然后又放出风来,说要开仓验粮,以此给泉东官员施加压力,接着又让手下偷偷将西江借来的粮卖给泉东官员,让他们有粮补仓…… 等到官仓储粮被换回时,朝廷关于二皇子请求开仓的批复也差不多下来了。 到那时,二皇子便能以官仓储粮,还西江借粮。 如此一来,二皇子不但能空手套白狼,白得数百万两银子,还能让陛下免于两难之境,实在是高啊!!” 回想起罗文龙一脸窥破机关的神情,沐景贤愈发烦躁。 以他对二哥的了解,二哥根本不是贪财之人。 在季北的时候,每有赏赐,二哥都是直接换成银钱,分赏手下部属。 因此,虽然罗文龙的分析还算合理,但沐景贤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二哥弄出这么大动静,是为了钱。 二哥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此刻,沐景贤无比想念严显。 罗文龙等人,很明显不是二哥身旁谋士的对手。 要是严显在身边就好了…… 心下默默感叹,沐景贤快步走到长案旁,提笔修书。 莫塔里·哈克宅邸。 陈进向莫塔里·哈克报告,“哈克先生,派去找呼延烈的人回来了。 呼延烈说了,他可以照哈克先生说的办,但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呼延烈让哈克先生想办法给他们运送些物资,呼延烈说,沐景凌不仅让人封了前往大漠的要道,还命人严查城防,他们的人没法大批运送物资,只能分批,一点一点的往大漠带物资,再这么下去,他们只能带着岑嫣去与沐景凌谈判了。” 莫塔里·哈克眉头大皱,“季国弄不到物资,他们不会去月国弄吗?” “呼延烈说,沐景凌命人把住了宝瓶谷出入口,月国的路,走不通了。” 莫塔里·哈克沉思良久,“你先派些人出去,分批给呼延烈他们送物资……” “哈克先生,城门严查,物资多了很容易引起怀疑。” “那就不要引起怀疑,能带多少带多少,多派几个人,从不同城门出去。” “可是认识路的人不多啊…… 而且如果知道呼延烈藏身之地的人多了,容易出纰漏。” 莫塔里·哈克不满地瞪了陈进一眼,“你不会在大漠跟呼延烈他们约个地方,然后让他们自己来取?” “我这就去办。” 夜晚,百寿园。 赵吉手下心腹再次来见方景凌,“殿下,千户大人让小的转告殿下,有六个府的官员都派了人来,想要买粮。 千户大人让小的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 “转告赵千户,让他再出60万石粮给各府官员,分三批出售,前20万石每石2两8钱银,后面两批,每石再涨1钱银。” “是……小的谢殿下赏。” “去吧。” 第二天中午,周贤良带回了厚厚一叠银票。 “殿下,这是赵千户托属下带回的108万两银票,其中42万两是开云府购买40万石粮的剩余货款,56万两是祁连府购买20万石粮的货款,还有10万两是预定剩下40万石粮的定金。” 方景凌看了眼银票,“你带上几个人,把这些银票和赵吉出粮的账给付诚送去,让他与月国先结60万石粮的账。 有剩余银两,让他先留着。” 当初借粮时,方景凌跟月国约好了利润五五分成,也是时候安一安月国的心了。 “是!” 第132章 博弈(二十一):暴利 海河口,从冰川海岸到秀水河畔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岗哨后,宽大且紧密相连的幔布,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幔布后,运粮车队和运粮驴队如流水一般,往来不息。 付诚领着周贤良和李正,走进秀水河畔的木制亭阁。 亭阁内,衣着华贵的端木芷静静坐着,身后站了两名身穿官服的男子。 周贤良暗暗吃了一惊。 付诚笑道:“意外吧,我刚得知沐脂姑娘是月国昭贤郡主时,也大吃了一惊。” “二殿下部属周贤良,见过端木郡主!” 端木芷微笑道:“周大人免礼……” 双方客套了一番,彼此落座,周贤良有意无意地看了李正一眼。 他已从方景凌那得知,李正是陛下的眼线。 付诚朝周贤良递了个眼色,周贤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到桌上,打开,露出了一本账册和一大叠银票。 付诚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端木郡主,我等奉殿下之命,与月国结账来了……” 次日清晨,华仲刚梳洗完毕,便被沐阳叫到房内。 眼见沐阳只召见了自己一人,华仲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老臣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爱卿坐,看看这个。” 沐阳将桌上的文书推向华仲,华仲接过,看了起来。 文书是李正传回的,文书上说,昨日付诚与月国昭贤郡主进行了交易,还记录了分账情况。 月国粮价:280文每石,60万石粮,合计14万两 运粮成本:两 季国已售粮食:60万石 粮价:2两3钱每石,40万石;2两8钱每石,20万石 合计所得:148万两 运粮成本:两 纯利:两 二殿下分成:两 月国分成:两 华仲缓缓放下文书,沐阳的声音响起,“这才几天啊,就分了60多万两,好买卖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银阳卫陈忠的声音,“陛下,银阳卫的密报来了。” “进。” 陈忠推门而入,将密报放到桌上,便转身离去。 沐阳拆开密报。 片刻后,看完密报的沐阳,目光中露出了惊讶神色,与此同时,沐阳脸上的不悦彻底消失。 “那个代知府童道,在漠州府和秀水府都张贴了告示,雇佣百姓开河道,修水利……” 华仲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开河道,修水利,所需花费的银两数以百万计。 朝廷没有拨款,代知府童道却贴出了告示,这修河道兴水利的费用出自何处,显而易见。 沐阳带笑的声音响起,“这个景凌,还真是事事出乎朕的意料啊…… 爱卿。” “老臣在。” “你去安排下,两日后,朕要微服漠州府。” “老臣遵旨。” 两天后,一只信鸽飞进莫塔里·哈克宅邸。 拿到信,陈进急急找到莫塔里·哈克,“哈克先生,季北来信。” 看完信,莫塔里·哈克先是一阵惊诧,随后露出了喜悦神色。 陈进疑惑地问道:“哈克先生,有什么喜事吗?” “杨在明率部南下了!” 陈进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杨在明是季凌军大将,他率部南下,不怕北戎偷袭季北吗?” “杨在明他们是偷偷南下的。 从昨日黄昏开始,杨在明的手下便分批出发。 而杨在明本人,则是在昨夜三更,身披黑袍,黑巾缠面出行。” 陈进疑惑地问道:“既是身披黑袍,黑巾缠面,我们的人怎么知道是杨在明?” 莫塔里·哈克轻笑,“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你给季北回封信,让他们马上南下来见我。” “是。” 莫塔里·哈克又看了看信,心情大好。 沐景凌偷偷调来杨在明和大批季凌军,很明显是想暗中搜捕呼延烈等人。 怪不得整一堆兵马调来调去,原来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你好暗度陈仓。 沐景凌啊沐景凌,你果然还是那个胆大包天,为了爱人可以不顾一切的沐景凌…… “哈哈哈哈哈。” 就在莫塔里·哈克开心大笑的时候,方景凌却是有些郁闷。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贺狩那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久前方景凌派周贤良去询问,得到的消息是没有飞禽从月国方向飞来。 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自己的动作慢了,月国的奸细早已飞鸽传信哈克了? 想到这,方景凌眉头大皱,“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去唤尚兴和周贤良来。” “是。” 不多时,尚兴和周贤良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尚兴,你去找趟李伦,告诉他,可以开始卖粮了。” “是。” “贤良,你把手下的人都派出去,便衣出行,严密监控各府粮价变化,每日回报。” “是!” 月国,行辕。 将大叠银票和账本放在石桌上,端木芷笑容灿烂,“陛下,60万石粮,纯利64万3千多两。” 听到端木芷报出的纯利,端木婵大感意外。 方景凌在跟端木婵谈分成的时候,并没有提具体数额,只说能赚不少。 当时的端木婵,对获利并没有太高预期,只盼着能多消耗些官方存粮,并收些银子填补国库。 季国与月国互市时,由于粮食可以出口,月国国内一石粮能卖四五百文,出售到季国,价格能翻一番,刨除掉各种成本,每万石粮,能赚一百多两。 而两国断绝互市后,月国产粮大幅富余。 虽然翼国有不少脑子灵活的商人,跑来当了中间商,可他们开出的收粮价,每石只比月国的市价高五到十文,而且数量也远远不及两国互市时,出售给季国的量。 为了不让农民的生计受到影响,端木婵下令让官方大量收粮。 即便如此,可随着存粮年年增多,月国国内粮价还是降到了两三百文一石。 而月国官仓中的存粮,更是达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字。 如果再不能与季国互市,便只能大规模引导农民转业。 虽然官仓存粮充足,可以保证百姓转业期生计无忧,但转业并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朝廷蒙受重大损失。 这也是端木婵答应与方景凌合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端木芷欢快的声音持续响起,“以往两国互市时,60万石粮的纯利,不过七八万两。 如今64万两的纯利,即便以互市时的粮价算,纯利也翻了一倍有余!” 端木婵心下也是十分开心,照这个纯利算,这次借粮给季国,至少能获得数百万两收益。 端木婵压下心头的欢喜,“纯利高固然可喜,可如此暴利并不能长久。 朕更看重的,是与季国后续的稳定合作……” “陛下放心,臣妹一定尽心竭力,促成两国合作……” 就在端木婵和端木芷交谈的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进入了漠州府平水县。 第133章 博弈(二十二):微服 王媒婆正在街上瞎溜达,突然她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四个男子。 王媒婆走近瞧了瞧,四个男子面容陌生,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自己的活计又来了。 如此想着,王媒婆迎了上去。 沐阳一行刚下马车,便看到一名中年妇人迎面走来。 一旁,身着便装的银阳卫正要上前阻拦,被沐阳摇头制止。 “几位是外地来的?”王媒婆一脸笑容地问道。 “对,听说漠州府城外大漠极其壮丽,特意过来看看。”李拓答道。 “哦,是这样啊……你们带干粮了吗?” “没有,这位……” “这里的人都叫我王媒婆,你叫我王媒婆或者王婆都行。” “王婆这么问是何意啊?”李拓问。 “几位初来乍到的可能不知道,咱们这的酒楼和客栈吃的都贵……”王媒婆答道。 “为何?” 见对方果然好奇发问,王媒婆将几人带到了一旁的茶摊,随后一口气从泉东粮价高涨,百姓民不聊生说到皇恩浩荡,二皇子代天巡狩,放赈救民。 几人有些明白王媒婆的目的了。 “听你这么讲,二皇子还真是功德无量啊。”李拓道。 王媒婆一怔,这是没听明白自己话语中的重点。 “二皇子当然是好人,功德无量…… 可功劳最大的不是二皇子……” “噢,那不知功劳最大的是何人啊?” “那当然是二皇子的父亲,当今圣上啊! 你想啊,要没有皇帝陛下,能有二皇子吗? 要不是皇帝陛下教养的好,二皇子能这么心怀百姓吗? 要不是皇帝陛下赐给二皇子皇命令旗,二皇子能救我们泉东百姓于水火吗?” 将王媒婆的话语听在耳中,沐阳上下打量了下王媒婆。 这老妇该不会是认出了自己吧? 可她的言行举止自然随性,应该不知道自己等人的身份…… 正心存疑惑,沐阳突然发现王媒婆的目光转向了别处。 顺着王媒婆的目光看去,沐阳看到了一名外地客商。 王媒婆头也没回,“先不跟你们说了啊……老张头,茶钱……” 李拓连忙接话,“茶钱我来付,王婆有事的话,就请自便吧。” 王媒婆回头夸赞了李拓一句,急急朝着那名被她盯上的外地客商走去。 看着王媒婆走远,茶摊摊主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位客官别见怪啊,这王媒婆就这样,逮谁跟谁夸二殿下和当今皇上。” 沐阳大感好奇,“这王婆是受了二皇子什么大恩吗?” “要说恩,大半个泉东省的百姓都受了皇恩…… 可这王媒婆到处去说,并不是单纯出于感恩。”边说,摊主边在沐阳对面坐下。 “那是为何?”沐阳问道。 “其实啊,一开始的时候,咱民间夸的都是二皇子,后来二皇子知道了,就让人找了王媒婆这些好传信的人,让他们给我们这些老百姓解释,二皇子为百姓做这么些事,都是皇上的意思……” 沐阳恍然一笑。 好小子! 岑善感叹的声音响起,“二殿下忠孝仁义,真乃当今圣上之福啊。” 摊主有些奇怪的看了岑善一眼,这老先生真奇怪。 “老板,来壶茶。”一名大汉在旁边坐下。 “来咧!”摊主应了一声,朝模样等人道:“几位慢用,小的去招呼其他客人。” “请自便。” 摊主给大汉上茶,认出了大汉,“周……” 没等摊主说出第二个字,大汉已拦住了摊主,“小点声。” 摊主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那包点心的,低声笑问,“周大人又给小兰姑娘带点心啊。” 周贤良从怀里掏出块干粮,“刚好有事路过平水县,顺路就买了。” 看着周贤良手中的干粮,摊主心下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 在摊主的印象中,哪怕是灾年,官吏们也都是吃香喝辣的,几时见到如二皇子部下这般,啃干粮的…… “周大人你在这坐会……”说着,摊主转身就要往对面的酒楼走,他想去给这位周大人炒个菜。 刚迈出一步,摊主的手已被周贤良抓住,“我们这些办差的,吃干粮图的是方便省事,你当我没钱买好吃的?”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摊主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只是想让周贤良知道,他们这些小民百姓,记得二皇子等人的恩情。 就在两人说话时,又有两名顾客来到茶摊,周贤良站起身拍了拍摊主肩膀,“好好做生意,多攒点钱,然后讨个婆娘,成个家…… 去招呼客人吧。” “诶。” 周贤良重新落座,啃了口干粮,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隔壁桌的客人。 这四人虽然身着布衣,却皮肤白净,气度不凡,绝对不是普通人…… 察觉到周贤良在看自己,沐阳侧过头。 听他们刚才的对话,这人应该是景凌的手下。 “结账吧。” “是。” 李拓轻应一声,随后喊来摊主会账。 看着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周贤良若有所思。 沐阳等人来到一处拐角,两名便衣银阳卫跟上前来。 “卑职参见陛下! 参见华阁老! 参见岑太傅! 参见李巡抚!” “免礼。” “刚刚跟我们一起在茶摊喝茶的那人是景凌的属下?” “回陛下,那人是二殿下手下斥候,周贤良。” “斥候。”沐阳恍然。 怪不得自己没见过他。 “知道平水县的粥场在哪吗?” “知道。” “带朕去看看。” “遵命。” 来到粥场边,沐阳等人又找了个茶摊坐下。 看了好一会,沐阳指了指不远处刚领了粥的老汉,朝便衣银阳卫轻声道:“去把那老人家请过来。” “遵命。” 不多时,老汉被带到沐阳面前。 老汉一脸惊疑不定,“几位老爷找小的?” “老人家不必紧张,我等是外来的客商,想向老人家打听些事。” 李拓为老汉拉开凳子,“老人家请坐。” 老汉不自然地坐下。 沐阳朝便衣银阳卫道:“去对面买些肉菜来。” “遵命!” 老汉连连摆手,“老爷使不得……” 见老汉太过紧张,李拓开口与老汉拉了会家常。 老汉紧张的情绪稍减,沐阳开口询问,“老人家,粥场不是放赈施粥吗?怎么领粥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第134章 博弈(二十三):私访 听到沐阳发问,老头脸上浮现出了些许自豪神色。 “朝廷的粮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平水县的人啊,都是好百姓,没有懒汉。 之前是没办法。 现在朝廷雇佣工人,那些能干活的年轻人,都去做工养活自己和家人去了。 只有我们这些老人和身体实在太弱的妇女,干不动,才来领赈粥。” 老汉的话说完, 沐阳等人都颇为意外。 这里的小民百姓,竟如此有骨气,能自力更生就不白占便宜。 “老人家,听说你们这换了个新知府?” “这位老爷说得是童道童老爷吧?” “他的官声如何?” “童老爷是好人啊! 童老爷之前在我们平水县当县令,我们平水县的乡亲日子过得可滋润咧…… 可惜上面出了些坏老爷,把童老爷给免官了。”说到这,老汉重重叹了口气。 沐阳眼光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老汉是底层百姓中的一员,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平水县的民心。 沐阳之前看过童道的资料,童道深受平水县老百姓爱戴。 这一点,从老汉的叹息中,便可见一斑。 童道的上司蒙蔽朝廷,罢了童道的官,以致此地百姓对朝廷不满…… 或许也对他这皇帝不满。 “好在二皇子来了,还将童老爷升了官……”老汉的脸上再次出现笑容。 看着老汉淳朴的笑容,沐阳心中的不悦更甚。 民心淳朴,得之易时失之易。 景贤都用了些什么人! 便衣银阳卫带回了几份肉菜。 “老人家你慢慢吃。” 说完,沐阳起身走向不远处一个卖字画、代写书信的小摊。 摊主是个年轻的秀才,见到沐阳等人,笑问道:“这位老爷可是要买字画。” 沐阳递了个眼神,李拓连忙上前假装看字画。 沐阳在摊旁坐下,“这位小先生,听说你们这,最近新换了个知府?” 秀才警惕地打量了沐阳等人一番,“也不是换,郑知府病了,二皇子让童大人暂行知府事。 几位是钦差的人?” 沐阳摇头,华仲开口道:“小先生误会了,我等是外地客商,想在此地做点小买卖,所以打听下父母官的官声。” 秀才目光中的警惕少了几分,“原来如此。” “请问小先生,此地适合做买卖吗?” “暂时不适合,可日后必大有可为。” “此话怎讲?” “泉东目前粮价高涨,物价不稳,百姓们也大多穷困,无钱可用。 因此,不论什么买卖,短期都不好做。” “那为何又说日后大有可为呢?” “泉东眼下虽然弊病丛生,可二皇子已出手整顿。 此外,朝廷还派来了南巡钦差,听说这钦差也是一位皇子。 连派两名皇子到此,足见朝廷的决心。 短短几日内,连杀两名知府,如此雷霆手段,足见决心。 更重要的是,二皇子有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沐阳来了兴致,“二皇子有何手段?” 秀才一副钦佩神情,“短短几日内,连杀两名知府,自上而下,百官畏服,是其威也; 微服四巡,亲尝赈粥,使各州县官吏,常怀敬畏之心,不敢克扣丝毫赈粮,是其智也; 任人唯贤,破格起用童道大人,让童大人成为其分身,稳定四方,是其明也; 开河道,修水利,以工代赈,是其远见也!” 沐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秀才,倒是有些见识。 “亲尝赈粥?” “这几日,二皇子在各府微服,到了饭点,每每在粥场喝粥果腹,昨日便曾到此。 堂堂皇子!金枝玉叶!与百姓同喝一锅粥…… 这才是真正体民间疾苦,以百姓之心为心!” 沐阳看了陈忠一眼。 这个消息,陈忠等人并没有汇报给他。 陈忠低下了头。 二皇子实在太能跑了!! 几天之内,足迹遍布几个府,十几个州县…… 而且二皇子的下属极其敏锐,银阳卫根本不敢太过靠近。 远处突然一阵骚动,秀才看了一眼,朝沐阳道:“几位老先生,那位便是本地父母,童道。” 沐阳等人看向骚动方向,只见一名身穿知府官服的男子,领着几名衙役走向粥场。 男子身材颇瘦,面部和外露的皮肤黝黑,身上的知府官服并不怎么贴身。 看清童道的模样,沐阳、华仲、岑善都颇感惊讶。 “过去看看。”扔下一句话,沐阳带头走了过去。 华仲等人连忙跟上,李拓随手拿起一卷字画,放下一两碎银,跟了上去。 得知童道到来,四周的百姓纷纷围向粥场,沐阳等人只好停在外围。 童道检查完赈粥质量后,开始慰问百姓,得知百姓没人再饿肚子,童道高声宣讲起来。 听清童道宣讲的内容,沐阳几人终于知道,平水县的百姓为何能体谅朝廷,为何青壮年人人皆能自食其力。 堂堂知府,不止以身作则,还能循循善诱,谆谆教导,实属难得。 “这童道,确实有些手段。”沐阳低声赞道。 岑善眼中露出了欣慰神色,“景凌殿下能用贤举能,实乃陛下之福。” 景凌殿下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不枉自己教诲多年! 华仲看着童道,轻声感叹,“童道身为革员,貌不惊人,景凌殿下能发掘起用童道,其识人之明,已超过吏部多数堂官。” 沐阳目露欣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回吧。” 景凌四处微服,要是不巧碰上,自己等人可就暴露了。 月国,行辕,华素院子。 连清婉面露喜色,“华小姐,信阳王恢复的很好,再有几日,心病应可痊愈。 到那时,或可告知岑嫣被囚地点。” 华素微微一礼,“烦清婉大人费心。” 连清婉急忙还礼,“华小姐不可多礼。 此前若非华小姐搭救,清婉已命丧黄泉。” “清婉大人言重了……” 华素的话音未落,一名金甲卫急急跑来,“不好了连大人,琳琅跑了!” 连清婉大惊,“怎么回事?” “琳琅撞墙自戕,卑职的手下一时慌了神,上前查看,为琳琅所制……” 第135章 博弈(二十四):难过千凝关 五日后的清晨,贺狩命人送来了一只信鸽。 信鸽送的是月国奸细送的告密信,信里主要提了两件事,一是自己去过月国,二是奸细身份暴露了。 方景凌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还以为是自己慢了,没想到是奸细慢了。 周贤良走入房间,“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殿下,各府的‘外地粮商’均按照殿下吩咐,每斗主粮每日降价10文,如今各府主粮价格都在每斗250文上下。 部分本地粮商已开始跟着降价,更多的本地粮商则是暗暗派人打探‘外地粮商’的底细和存粮情况。 至于特马西粮商的粮行,目前还没有任何动作。” 方景凌沉思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数了8万两交给周贤良,赵吉昨天将祁连府买粮的48万两余款送了来,方景凌留下了18万,剩下的交给童道挖河修水利去了。 “你分别去找各府的‘外地粮商’把这钱分给他们,让他们大张旗鼓的招揽运粮百姓,到秀水河运粮,明天所有府同时降价到200文左右每斗。” 周贤良面有疑虑,“殿下,月国粮船和西江粮船都在秀水河,集中去秀水河运粮,又一同降价,会不会引起特马西粮商的警惕?” “无妨,去吧。” “是!” 随着周贤良离去,方景凌喊上谭元,准备微服外出。 五日前,周贤良回报,说在平水县遇到了几个行为举止奇怪的人物,方景凌让周贤良画了画像,交给谭元辨认。 谭元认出,画像上的四人,一人是皇帝陛下,一人是次辅华仲,一人是太傅岑善。 虽然谭元没能认出第四个人,但方景凌已猜到了第四人的身份,西江巡抚。 得知沐阳几人微服查访,方景凌心下升起了一阵不安。 也不知道沐阳在民间看到、听到了些什么,沐阳如果出面阻止,自己的计划就没有办法继续执行了。 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好在五天过去了,期间除了沐景贤来试探了方景凌几次,再没有其他事发生。 看来,沐阳是默许了自己的作为。 方景凌刚准备出门,一道窈窕的身影挡住了方景凌的去路。 “奴婢千凝,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免礼。”方景凌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方景凌这些天之所以到处微服巡访,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躲千凝。 在月国与华素分别之前,华素特意交代过方景凌,不要让千凝知道望泽女皇留她为质。 方景凌和华素两个人一起去的月国,回来的时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借口实在是不好找。 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 如此想着,方景凌干脆躲着千凝。 没想到,今天还是让千凝堵到了。 千凝陡然跪地磕了个响头,“殿下,我家小姐人在何处?她到底怎么了? 求殿下实言相告。” 方景凌吓了一跳,想要扶千凝,又顾虑男女授受不亲,“千凝姑娘,你先起来,你家小姐没事!” 千凝看着方景凌,眼中泪光闪动,“真的?” 方景凌肯定点头,“真的!” 听到方景凌肯定地答复,千凝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 二皇子连日来躲着不见她,她还以为自家小姐出了什么意外。 方景凌暗暗感慨。 官家大户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即便已经着急成这样了,还能不失礼数。 “你快起来吧,我们进去坐着聊。” 千凝起身,方景凌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谭元,“今天就不外出了,你歇着去吧。” “是。” 谭元离去,方景凌将千凝迎进房间。 彼此坐下,方景凌给千凝倒了杯茶,“先喝口茶吧。” “谢殿下。”千凝双手接过,却没有喝,“奴婢斗胆发问,我家小姐为何没有与殿下一同回来?” 方景凌没有回答,而是重复了句,“先喝茶。” 千凝太过在意华素,必须先让她的情绪平复些,才能交谈。 千凝无奈,只好一口将茶灌下。 见状,方景凌又给千凝倒了一杯茶,“慢点喝。” 千凝心下着急,却又不能发作,只好小口小口的抿茶,时不时看看方景凌,害怕对方又嫌她喝得快,再给她倒一杯。 方景凌暗暗好笑,同时也颇替华素感动。 这丫头,是真心在意华素! “华素与我一同去了月国,见了望泽女皇。 期间,华素和望泽女皇下了一盘棋,两人棋逢敌手,望泽女皇非要留华素切磋棋艺……” 说到这,方景凌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还记得段沐脂吗?” 千凝一怔,她没想到方景凌会突然有此一问,“奴婢记得,沐脂姑娘是殿下的近侍。” “其实她不叫段沐脂,她叫端木芷,是月国的昭贤郡主。” 千凝目露惊讶。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端木芷和望泽女皇一唱一和,华素没有办法,只能答应留下,陪望泽女皇切磋几天棋艺。” 千凝沉默,好一会才开口询问,“奴婢斗胆请问殿下,此去月国,所为何事?” 方景凌开口问千凝:“此前民间盛传,月国风门关守将覃才勾结马匪,绑架岑嫣,这事你应该有听说吧?” “奴婢有所耳闻。” “端木芷得知了这个消息,怕我对月国心生怨愤,所以便提议,让我与她同往月国一行,查证此事。” 千凝眨巴着一双大眼,似在思考。 方景凌喝了口茶,随后给自己和千凝又各倒了一杯。 千凝突然又一次跪地,“殿下,我家小姐自幼便由奴婢贴身侍候,如今她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必然有诸多不便。 奴婢千求万乞! 请殿下送奴婢去找我家小姐。”说完,千凝开始“砰砰”磕头。 方景凌再次吓了一跳,再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连忙上前拦住。 要是千凝把头磕伤了,自己怎么跟华素交代。 千凝看着方景凌,“求殿下成全。” 方景凌长长叹了口气。 刚刚他还在暗骂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让华素给千凝带个口信。 现在看来,以千凝对华素的关心,带了口信也多半无用。 “你先起来,容我三思……”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敲响,尚兴的声音随即响起,“殿下,属下尚兴,有要事禀报。” 听到尚兴的声音,千凝连忙起身,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方景凌暗叹获救。 这尚兴,来得正是时候。 “进。” “属下尚兴,参见殿下。” “免礼,你刚说得要事是何事?” “回禀殿下,宝瓶谷的巡防抓到一个可疑女人,她自称是月国望泽女皇的侍笔女官。” 方景凌一怔,“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清婉。” 方景凌眉头皱起,思索片刻后道:“带她来见我。” 第136章 博弈(二十五):郁闷的琳琅 刚尚兴汇报时,明确说了对方行迹可疑,这个自称清婉的女人,很可能是藏在月国的奸细。 出于以上判断,方景凌将千凝劝回后,便让人找来了谭元。 将已经僵硬的信鸽和密信递给谭元,方景凌朝谭元做了一番交代,谭元随即走出,藏到院外。 时近正午,尚兴与几名官兵,押着一名身穿便衣,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女子走了进来。 看清女子样貌,方景凌暗生警惕,表面却是做出一副惊讶神情。 “琳琅大人!” 数日前,琳琅在内应的帮助下,艰难地逃出女皇行辕。 望泽女皇让覃才画影图形,全城搜捕。 琳琅在内应家的地窖躲了数日,今日清晨才找到机会逃出城关。 刚出城,琳琅就直奔附近山上,那里有她精心安排的秘密联络处。 在那里,琳琅放飞了报信的信鸽。 先前的信鸽,被华素截获,哈克并没能收到她的报信。 虽然琳琅已经决定要潜进季国去找哈克,但琳琅是个谨慎的人。 两手准备,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因此琳琅先去联络处放飞了信鸽,随后才赶往季国。 本以为最困难的是混进城门,却没想到,刚到宝瓶谷口,就被人截住了。 正准备逃跑,琳琅就看到山谷两边的上方,站起了两排弓手。 琳琅当场就懵了。 自己一个弱女子,至于出动军队对付自己吗? 无奈之下,琳琅只好束手就擒。 后来,抓住她的将官开口询问她的身份,琳琅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的任务,似乎并不是为了抓她。 经过一番交流试探,琳琅确定了这点,于是琳琅假冒了连清婉的身份。 将官了解情况后,派人回去禀报。 从那时起,琳琅的一颗心便一直是悬着的。 她不知道二皇子和华素有没有联系,如果有联系,她是奸细的身份就暴露了…… 就在忐忑不安之中,琳琅被带到了二皇子面前。 看这二皇子的神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奸细,还有机会脱身! 琳琅心下升起一丝希望,面露委屈地喊了一声,“二殿下……” 刚喊出三个字,琳琅就一脸警惕地看向身后官兵。 方景凌挥挥手,屏退了官兵,只留下尚兴。 “琳琅大人因何事到此?” 琳琅看向尚兴,方景凌的声音响起,“此人乃我心腹,琳琅大人不必有所顾虑。” 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为自己松绑,琳琅明白这二皇子对自己有所怀疑。 “二殿下,月国出了奸细,我奉陛下之命,特来提醒殿下,适才事发仓促,我一时难辨敌我,所以才暂时借用清婉之名……” 接着,琳琅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了,只是在讲述中,将自己和连清婉的角色做了对调,并在细节处做了些许调整。 “说来惭愧!陛下派我去试探清婉,我却反中清婉移魂之术,若非华素小姐及时出现,只怕我已命丧清婉之手。”琳琅语气中满是感慨。 方景凌轻笑,“华素看似柔弱,实则身手了得,出招快如闪电,清婉不知深浅,自然要吃大亏。” “华素小姐确实武艺高强!”想起华素的身手,琳琅心有余悸。 方景凌微不可察地看了琳琅一眼,“华素精通十八般武艺,不知此次制服清婉,用的是何种兵器?” 琳琅表面不动声色,警惕之心却大盛。 在适才的讲述中,自己带入了清婉视角。 也就是说,华素制服奸细时,自己应该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这二皇子,看似寻常发问,问话中却暗藏陷阱。 琳琅面露惭愧神色,“我那时着了清婉的道,神志不清,华素小姐具体是用何种兵器制敌,我并不清楚。” “也就是说琳琅大人没有目睹华素与清婉相斗?” “惭愧。” 方景凌面露关心神色,“那华素没有受伤吧?” “殿下放心,我醒来后曾问过华素小姐,华素小姐未伤分毫……”琳琅心思急转。 对于自己被捕后发生的事,琳琅所知十分有限。 若任由对方继续发问,很容易露出破绽。 想到这,琳琅转动身子,挣了挣,“能否请殿下先为琳琅松绑,这绳子太粗,绑得人生疼。” 方景凌右拳猛然砸向左手,发出一声轻响,随后像似刚反应过来,“怪我一时着急,忘记……” 话未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谭元的声音随之响起,“参见殿下!” 方景凌顺势转向谭元,“免礼。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谭元一手举起信鸽,一手举起密信,“回禀殿下,贺狩清晨练习箭术,不小心射下来一只信鸽,贺狩发现信鸽脚上缠了一封密信,因此令人给殿下送来。” “信鸽从何处飞来?” “从月国方向飞来。” 方景凌和谭元的对话传入耳中,直听得琳琅心头狂跳,又惊又急。 大清晨练射箭,这个叫贺狩的有毛病吧! 就在琳琅暗骂贺狩的时候,方景凌已从谭元手上接过密信。 打开看了看,方景凌将密信递到琳琅眼前。 “琳琅大人与清婉共事日久,应当识得清婉笔迹。 请琳琅大人看看,此信是否清婉所书?” 看清密信,琳琅心中再无侥幸,这密信就是她今日清晨送出的。 “信上的笔迹,确与清婉笔迹很像。” 闻言,方景凌收回密信,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一边思考,一边踱步。 不多时,方景凌走到了院门口,朝谭元递了个眼神。 谭元会意,“殿下,还有一事。” “何事?” “季北来人,说有紧急军情!” 方景凌一脸着急,“快带我去见来人。” “是。” 话音落下,方景凌和谭元消失在了院门口。 琳琅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什么就紧急军情? 就算有紧急军情,你也先给我松了绑再走啊…… “殿下! 殿下……” 尚兴走上前,“琳琅大人,殿下有紧急军情处理,还请琳琅大人到偏房等候。” 琳琅心下郁闷,却也不能发作,只好挤出个笑容,“理解,理解。 这位大人,能否先为琳琅松绑?” 第137章 决胜(一):互探 “琳琅大人请勿见怪,季凌军军纪严明,没有殿下明令,在下实不敢为琳琅大人松绑。 殿下现有紧急军务处理,委屈琳琅大人在偏方稍等。”说着,尚兴朝琳琅做了个请的手势。 琳琅强忍怒火,继续保持微笑,“我与殿下的对话,大人刚刚应该也听到了。 若不是另一位大人突然闯入,殿下已为我松了绑。 殿下虽匆匆离开,忘了下令,但为我松绑的意思,想必大人也能听出……” 见尚兴无动于衷,琳琅脸色一变,“我乃月国望泽女皇所派使者,你等如此无礼,他日望泽女皇怪罪下来,你等如何向殿下交代?” 尚兴恍若不闻,依然保持着请的手势。 琳琅无奈,重重哼了一声,随着尚兴而去。 走出院子,谭元问方景凌,“殿下,那琳琅有问题吗?” 方景凌点头,“她很可疑。” 谭元一脸茫然,“殿下和琳琅的对话属下在院外都听到了,并未发觉有何可疑之处…… 殿下能否赐教?” 方景凌道:“还记得琳琅来季国的目的么?” “她说是奉望泽女皇之命,前来提醒殿下,月国的清婉是奸细……” “这就是第一个疑点,清婉是望泽女皇身边的侍笔女官,她是奸细对月国来说算是件大事。 可对我季国来说,并不如何重要。 望泽女皇要通知我们此事,随便派一信使便可,何必派出另一名侍笔女官? 除非清婉逃到了我季国,望泽女皇怕我被清婉蒙骗,这才有可能派出另一名侍笔女官,前来传信,可这方面的信息,琳琅一点没提,因此可以排除这个可能。 第二个疑点,琳琅自称受命于望泽女皇,前往试探清婉。 望泽女皇知道清婉精通移魂之术,却还只派琳琅一人前往试探,说明在望泽女皇心里,琳琅应是能对付清婉的。 可根据琳琅的描述,琳琅轻易便中了清婉迷药,这说不通……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望泽女皇是派清婉前去试探琳琅,清婉由于对琳琅的实力预判不足,一时大意,才会轻易中招。 第三个疑点,根据琳琅自述,华素是在她中了迷药,神智不清后才出手相救的。 因此,琳琅不可能见到华素出手。 可我夸赞华素时,我却从琳琅眼中看出了一丝心有余悸。 第四个疑点,我询问华素是否受伤时,琳琅的回答太快太肯定。 身为望泽女皇的侍笔女官,琳琅常伴君侧,言行必然十分谨慎。 即便华素真告诉过琳琅,自己没有受伤,琳琅也该有所回想。 除非,跟华素动手的人就是琳琅,因此她才可以确定华素没有受伤。 第五个疑点,我询问琳琅密信笔迹是否属于清婉时,琳琅很快便做了确认,注意力丝毫没有被密信内容分散,说明琳琅可能早就知晓了密信内容。 而且琳琅得知奸细通风报信,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与庆幸,这不符合常理。 很有可能是因为琳琅没料到信鸽会落在我们手上,一时慌了神,不及过多思考,下意识地便说出了切割的话语。” 谭元听得目瞪口呆。 刚刚短短的一番对话,没想到殿下竟然发现了这么多问题。 “殿下为何不当面拆穿琳琅?” “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不必急于一时,可先将消息告知月国,等月国回了信,再做计较也不迟。” 谭元暗暗佩服,殿下处事越来越沉稳老练了。 两人正走着,迎面遇上了周贤良。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有何事汇报?” “殿下,季北的兵马已到了漠州府北城门外。” 方景凌一怔,他刚还在犹豫要不要再亲自去趟月国,却没想到季北的雪岭飞军竟然到了。 “谭元,你去备马,我们现在就去迎接雪岭飞军。” “是!”谭元转身离去。 “贤良,你派个可靠的人去月国给华素送信,就说女官琳琅在百寿园做客。” “是!” “通知监视哈克宅邸的手下,从此刻开始,密切关注哈克与他手下之人的动向,重点关注是否有信鸽飞向季北方向。” “是!” “另外,你带上几名精干手下,悄悄跟在我们后面,一旦发现有格外关注季北所来兵马动向之人,便安排人追踪。” “是!” 莫塔里·哈克宅邸。 管家陈进正在向莫塔里·哈克汇报消息,“哈克先生,刚刚密探来报,有大批人马出现在漠州府北城门外,很可能是季凌军。” 莫塔里·哈克暗暗惊讶。 来得好快…… “季北的密探什么时候能到?” “季北密探比杨在明等人晚出发三天,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 莫塔里·哈克沉默。 他们的人中,只有陈进一人见过杨在明。 可现在周围都布满了沐景凌的耳目,他和手下的行动受到了极大限制。 本想等密探到来后,再由密探前往确认杨在明是否到此,却没想到季凌军行进竟如此之快。 陈进的声音响起,“哈克先生,沐景凌急招季凌军到此,必然有所图谋,若等季北密探到来,恐贻误时机…… 是否让属下前去确认来人是否杨在明?” 莫塔里·哈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去吧,由密道出去,小心一点,千万不可暴露。” “是!” 北城门外十里,雪岭飞军披袍戴帽,井然有序地停在原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北城门方向扬起滚滚烟尘。 见状,休息的雪岭飞军一同起立等候。 不多时,十余骑人马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清来人,为首的浓鬤大汉上前行礼,“属下等参见镇北大将军!” 随着浓鬤大汉的声音响起,身后一众雪岭飞军齐齐上前参拜。 声音震天,整齐划一。 眼前的雪岭飞军虽都未着兵甲,气势却十分慑人,与泉东兵马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方景凌勒停坐下骏马,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免礼!” “谢殿下!” “诸君请上马,随我入城。”方景凌大声喊道。 “遵命!”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浓鬤大汉与身后的雪岭飞军一同上马。 看着雪岭飞军整齐的动作,方景凌对季凌军三字更添了几分敬意。 调转马头,方景凌率先朝北城门驰去。 漠州府北城门,附近的民房顶,周贤良身着瓦色便衣静静趴伏着,如鹰的双目四下搜寻着可疑人员。 守门将士收到方景凌传信,在不久前就戒了严,百姓都已被清退。 要想留在现场,除非跟周贤良等人一样,躲藏在暗处。 又或者…… 就在周贤良四下搜寻可疑人员的时候,一男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眼见有平民乱入,两名负责戒严的士兵忙上前驱赶。 男子缩回拐角处,两名士兵跟了过去。 半刻钟后,两名士兵从拐角处走出。 周贤良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名士兵身上。 周贤良清楚记得,先前的两名士兵,身高大约相差半个头,而现在的两名士兵,身高却几乎相同…… 第138章 决胜(二):你来我往 城外营寨,官兵急报岳时忠和周牧。 “岳时忠将军,周牧将军,殿下请两位将军即刻前往漠州府。” 刘越瞪了报信的官兵一眼。 这官兵是自己的手下,如今却以岳时忠和周牧马首是瞻…… 这个背主求荣的王八羔子。 闻言,岳时忠和周牧起身走向官兵,“带路。” 官兵转身为周牧领路,两道身影先后消失在帐外。 刘越一脸怨愤。 这群人,丝毫不将自己这个都指挥使放在眼中! 漠州府北城门,方景凌一马当先,领着大队人马进城。 两千余人,四千多匹马,队伍浩浩荡荡,如长河流水,络绎不绝。 城上的守卫无不暗暗惊叹。 如此庞大的队伍,军纪肃然,行进起来有条不紊,井然有序,途中竟无丝毫嘈杂人声。 上级虽未告知他们眼前这支队伍的名称,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众人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 季凌军! 城门边,戒严士兵队末,乔装打扮的陈进死死盯着方景凌身后的队伍。 这支队伍人人披袍戴帽,面裹黑巾,让人难以看清相貌。 陈进的目光在方景凌身后搜索着,很快,一道魁梧身影进入了陈进眼帘。 陈进眸子一缩。 那大汉长着一张方脸,粗眉虎目,虽面裹黑巾,还是能看到些许外露的浓鬤。 果然是他! 随着方景凌和大部队离去,陈进朝手下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消失在了拐角。 一个多时辰后,陈进潜回了莫塔里·哈克宅邸。 见到陈进,莫塔里·哈克连忙开口发问,“怎么样,是不是杨在明?” “哈克先生,属下看清了,是杨在明!”陈进肯定回答。 眼见陈进说得肯定,莫塔里·哈克反而生出了些许怀疑,“上次你见杨在明是什么时候?” 陈进听出了莫塔里·哈克的疑虑,“哈克大人放心,虽然已经过了数年,但杨在明的样貌属下记得十分清楚。 沐景凌为了掩盖杨在明南下的消息,让手下尽数披袍戴帽,面裹黑巾…… 只可惜,他漏算了属下。” 听到南下的季凌军全员披袍戴帽,面裹黑巾,莫塔里·哈克心中的疑虑消去了大半。 沐景凌如此谨慎,明显是想掩盖杨在明南下的消息。 “果然一身是胆! 陈进,你马上飞鸽传书北戎,告知他们杨在明南下的信息。 另外,派几个死士去通知呼延烈,告诉他们杨在明带了几千人南下,让他们小心提防!” “是。” 漠州府。 方景凌领着雪岭飞军进入漠州府后,并没有丝毫停留,而是领着他们直接去了平水县,随后直出城门。 路上,方景凌正好遇到奉命前来的岳时忠和周牧。 双方并队而行,来到一处开阔地,方景凌当场授命,将浓鬤大汉带来的季凌军兵符交予周牧。 周牧单膝跪地,领受兵符。 方景凌大声道:“由此刻起,你们归周牧统领。” 雪岭飞军齐声回应,“谨遵镇北大将军令!” 雪岭飞军异口同声,气势如虹的回应,听得方景凌热血沸腾。 “众将士千里奔袭,景凌本该让各位好生歇息,奈何当前局势诡谲,只好辛苦大家……” 话音刚落,一阵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愿为殿下效命!” 方景凌不禁感叹,前身在季凌军中,果然有天神般的威望。 转向周牧,方景凌缓缓拍了拍周牧肩膀,“他们就交给你了。” “请殿下放心。”周牧坚定回应方景凌,随后转向一众雪岭飞军,“全军听令,随我奔赴猿愁峡!” 看着周牧领兵远去,方景凌回头,“岳时忠。” “末将在!” “自此刻起,由你坐镇平水县,接应周牧一军,务必保证其粮草军械供应充足。 另外,平水县北城门即刻戒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许出城。” “末将领命!” 交代完一切,方景凌一行上马回城,直奔大漠府而去。 来到大漠府,王离和方泰早已等在城门。 一见到方景凌等人,王离和方泰立时方景凌一行迎了进去。 来到王离等将的临时府邸,方景凌问王离,“让你们准备的军旗都备好了吗?” “回禀殿下,一切均已备妥。” 方景凌慢一点头,看向浓鬤大汉,“我还有事,要先回漠州府,你留在这里,该怎么做,王离会跟你说。” “是。” 看着方景凌和谭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泰问浓鬤大汉,“杨在明还好吗?” “诸位将军放心,杨将军身体康健。” “那就好……” 回到百寿园,已是傍晚。 方景凌刚进院子,偏房就传来了琳琅的大吼声。 “我要见二皇子! 我要见你们二皇子!” 方景凌只做没听见,让人唤来尚兴,“我外出这段时间,琳琅有没什么动作?” “回殿下,琳琅似乎十分着急脱困,一直想方设法想让属下等人替其松绑。” 方景凌思索片刻,朝谭元道:“你去找张大夫配些迷药,然后将迷药放进食物里,给琳琅送去。” 谭元愣了一下,随后应是离去。 方景凌转向尚兴,“假扮岑嫣的替身人选找到了吗?” “回殿下,人已找到,其身形与岑嫣小姐几乎别无二致,只是相貌不太相像。” “无妨,身材像就行了。 你持我手令去找岳时忠,让他安排你和替身混入运送物资的大部队,今夜跟他们一起出城,然后依计而行。” “是。” 方景凌回到房间不久,周贤良便前来复命,“刚刚在漠州府北城门外,属下发现了两名假冒官兵的可疑人员。 属下无能,没能跟上二人。” “他们盘踞漠州府多日,自然比你更熟悉漠州府,你不必自责。”方景凌安抚周贤良道。 对于方景凌来说,确定对方有所动作就足够了。 “由此刻起,密切留意哈克宅邸周围,看看有没有飞往北方的鸽子或其他飞禽,一有消息,立刻报我。” “是!” 月国,行辕。 华素将琳琅被方景凌留下做客一事,告知了望泽女皇。 端木婵凤眉微蹙,若有所思。 连清婉一脸惊诧。 五日前,琳琅假借自戕逃跑,望泽女皇当即便下令封了城关,画影图形,全城搜捕。 一直没能找到琳琅,他们本以为琳琅一定是躲在城里的某处,却没想到,琳琅竟已逃出了月国。 更没想到,琳琅竟会被季国二皇子抓获。 这位季国二皇子,难道竟能未卜先知不成? 端木婵的声音响起,“有劳华小姐回复来使,让其代为通知二皇子,琳琅乃月国奸细,请他派人将琳琅送回。” “华素遵命。” 华素转身离去,端木婵问连清婉,“信阳王的情况如何?” “陛下连日来善言开导,再加上臣的治疗,信阳王情绪已平复许多,心病痊愈,指日可待。” 端木婵沉默片刻,缓缓道:“等华素回来,带她去见信阳王吧。” 第139章 决胜(三):攻心 槛窗半开,凉风乱入,房间内烛火摇曳。 端木洪半躺在椅子上,满面颓废。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侍女的声音响起,“王爷,华素小姐求见。” 端木洪直起身子,收敛颓态,他不愿在季国人面前丢份。 “进!” 房门被打开,曼妙的身影款款而入。 上次见面,端木洪的注意力大半在方景凌身上。 今日再次相见,端木洪这才认真观察华素。 “民女华素,见过信阳王。”华素款款一礼。 彬彬有礼,不亢不卑,此女倒是颇有些风度。 “免礼。”端木洪端坐椅上,丝毫没有让华素落座的意思。 “你家二皇子怎么不自己来? 让一个女人出面……”说到这端木洪冷哼一声。 沐景凌从季北来到泉东,为得就是救回岑嫣。 连日来,姐姐端木婵和女官连清婉在开导他时,也曾多次提及此事。 眼下华素来找他,必然是为了问出岑嫣的下落。 华素挺身直立,丝毫没有介意端木洪的无礼。 “信阳王想必是误会了。 信阳王贵体欠安,华素特来探望,非受他人之托。” 端木洪冷笑,“我与小姐非亲非故,如何敢劳小姐探望。” “二殿下已与望泽女皇达成初步合作共识。 两国份属联盟,情同唇齿。 信阳王乃望泽女皇胞弟,月国擎天架海之臣。 今贵体抱恙,华素客居月国,理当探望。” 耳听得华素称呼自己擎天架海之臣,端木洪心下生出几分舒适的同时,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不屑。 曲意逢迎几句,便想换得岑嫣消息么? 可笑! “既然你说此来只为探望本王,那本王告诉你,本王身体无恙,你可以走了。”端木洪边说边盯着华素看。 灯火晃动,烛光明灭,照得华素身上忽明忽暗。 华素卓然而立,如窗外月色,恬静安宁;又似园中池水,平静无波。 “信阳王贵体无恙华素便放心了,华素告退。”华素边说边微微欠身一礼,随后款款转身离去。 眼见华素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端木洪心下一阵怅然。 端木洪一直认为,华素此来是为沐景凌刺探岑嫣消息。 为此,端木洪的内心颇为纠结。 在端木婵与连清婉的开导下,他已渐渐接受了自己误害父亲的事实。 可即便这样,端木洪还是不自控地对季国皇室心怀怨愤。 他既不想害了岑嫣,又不愿轻易相助沐景凌。 犹豫不决之下,端木洪本想先听听华素说些什么,再做决定。 却不想华素竟然真就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他自以为是的纠结,在这一瞬间竟显得有些可笑。 端木洪死死看着华素的背影,想确定面前的女人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华素的步幅虽不大,却没有丝毫犹豫。 只一转眼,便已到了门口。 “等一下。” 最终,端木洪还是不甘心地叫住了华素。 华素款款转身,“信阳王有何见教?” 端木洪走到华素身前,“本王听说你与岑嫣乃是旧识,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岑嫣的下落?” 华素的声音响起,“自然是关心的。” 端木洪微微昂首,“本王知道岑嫣在哪。” 华素再次欠身一礼,“信阳王如愿相助,华素感激不尽。” “本王凭什么要帮你?”端木洪反问道。 “华素无以为凭。这便告退。” “等一下,本王有些事要问你。” “信阳王请问。” “你与沐乐王爷的世子熟吗?” “略有往来。” “沐乐王爷的世子,是不是……”说到这,端木洪沉默片刻,好一会才继续问道:“很恨我们月国皇族?” 华素看向端木洪,只见端木洪目含血丝,眼袋发肿,脸有胡茬,这几日显然过得十分痛苦。 见华素看自己,端木洪不自然地一笑,只是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笑容十分苦涩。 华素暗叹口气,脑海中不由响起方景凌临别时跟她说过的话。 人有时是很脆弱的,在遭遇极大痛苦时,也许便会下意识地觉得,只有自己欺骗自己,才能继续活下去…… “世子并未记恨月国……”华素的话音柔和了不少。 端木洪一怔,目光中情绪复杂,有不相信,也有希冀。 他既不相信华素说的是真的,又希望华素说的是真的。 华素的声音轻轻响起,“沐乐王爷与护国公不打不相识,彼此都对对方的武艺和人品十分欣赏。 十余年来,沐乐王爷与护国公几乎年年在七悬山比武,彼此还曾多次携带后辈同往……” “陛下与本王,还有昭贤郡主,都曾随父亲同往七悬山。 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季国的几位皇子,沐景昭、沐景凌、沐景贤、沐景鸿、沐景明也都随沐乐王爷参加过七悬山比武……” “世子深体沐乐王爷与护国公英雄相惜之情,因此世子虽对沐乐王爷身故痛惜万分,却不曾仇视月国皇族。” 端木洪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肉之中,此时他的内心十分痛苦。 父亲与沐乐英雄相惜,自己又何尝不懂。 年幼时随父亲同往七悬山时,自己每次都十分开心,对沐乐王爷也充满好感。 只恨自己听信流言,误以为沐乐背后嘲讽父亲,这才仇视沐乐。 琳琅!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华素能感觉到端木洪的痛苦和愤怒,却也不便关心安慰,只好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端木洪自己消化情绪。 好一会,端木洪才平静下来,“本王累了,华小姐请回吧。” 正准备告退,华素突然想起了什么,“信阳王,华素有一事相告。” 端木洪惨淡一笑,目光黯淡。 果然,你终究也是为了套出岑嫣的消息罢了…… “说吧。” “世子曾告诉华素,沐乐王爷最后一次前往比武前,世子曾向沐乐王爷发问:前女皇病重,此时约月国护国公比武,是否不妥? 沐乐王爷回道:爱妻久病不愈,护国公担忧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为了稳定人心,亦不敢在百官面前表露真情。 沐乐王爷闻之,心生不忍,这才力邀护国公前往七悬山比武,想借此让护国公稍稍消解心中苦闷……” 端木洪怔住了,他本以为华素要问他岑嫣的下落,万没想到,华素跟他说的竟是当年比武的内情。 当初端木洪之所以会下药,除了误听流言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怨愤沐乐不顾他母亲病重,强邀父亲参加比武。 就在端木洪发愣后悔的时候,躲在暗处偷听的端木婵亦是心头一震。 母亲病重,父亲还远赴七悬山比武,这事一直是端木婵的一个心结。 直到听到华素刚刚所言,端木婵这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病重那些日子,父亲虽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担忧与伤心,但整个人确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回想起父亲,端木婵眼角隐隐有些湿润,微不可闻地轻声呢喃道:“父亲……” 华素的声音再次响起,“华素今日说出此事,只为表明沐乐王爷真情。 七悬山邀武,原出善意,还望女皇陛下与信阳王勿再见怪。 华素告退!” 平水县,莫塔里·哈克家。 陈进一脸气急,“哈克先生,城门被岳时忠封了,我们的人根本出不去。” 莫塔里·哈克无奈叹气,“看来杨在明率军南下,确实是为了对付呼延烈他们,希望呼延烈他们足够聪明,能避开这次大祸吧……” 第140章 决胜(四)假岑嫣 听到莫塔里·哈克略带感叹的话语,陈进开口宽慰,“大漠茫茫,呼延烈他们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莫塔里·哈克叹了口气,“但愿吧…… 你吩咐下去,先不要给呼延烈他们送物资了。” “是。 哈克先生,还有一件事,今天各府的外地粮商,突然不约而同地一起招收运粮工…… 属下派人去打听了一番,他们好像准备一起降价。 这次闹出的动静不小,各府的大户们最近都在密切关注,属下害怕明天粮价一降,会引发大户和粮商们的恐慌。” 莫塔里·哈克露出出不屑的神情,“雕虫小技……知不知道他们准备降到多少?” “200文每斗。” “你吩咐下去,明天等那些所谓的外地粮商一降价,就马上派出人去收购主粮,接下来10个府,每府每天收1000石粮食。 另外,再派几个人去百寿园找沐景凌‘告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陈进一怔,随后反应过来。 粮价一天天在降,必有胆大的官员为了多省些钱,冒险等待粮价降低。 哈克先生派人假装告密,就是为了给泉东的官员施压。 泉东的官员只要一害怕,便会想方设法到民间购粮,再加上己方大张旗鼓的收粮动作,粮价必然会被再次拉升。 “哈克先生神机妙算,那沐景凌想平抑粮价,简直痴心妄想…… 不过沐景凌毕竟手握权柄,万一把他惹急了,他动用官方力量怎么办?” “我已分别修书给杜拉公主和鬼面军师。 杜拉公主收到书信后,便会以特马西公使的身份,为我们向天顺皇帝讨要特权。 有了特权,那沐景凌便不敢强来。 而在翼国的鬼面军师,在收到我的书信后,便会通知翼国发兵,奇袭月国。 只要翼国和月国战端一开,我们就可以去找沐景贤了。 陈进佩服得五体投地,“泉东本是沐景贤的势力范围,可如今泉东的官员却都被沐景凌拿住了七寸,沐景贤对此必有顾虑。 只要翼国得手,就不难说服沐景贤对势弱的月国动手。 到那时,我们便能从中取利! 哈克先生智计无双,那沐景凌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必遭惨败!” 莫塔里·哈克感叹的声音响起,“其实沐景凌他们已经很不错了,近来的一系列举动也颇有章法,要不是我早有准备,还真不一定对付得了他……” 长夜退去,晨曦初现。 平水县北城门外,方景凌看了眼昏迷的琳琅,随后走出马车,伸了伸腰。 这马车坐起来是一点也不舒服啊…… 伪装成小兵的月国使者走了过来,朝方景凌施了一礼,“感谢二殿下赐还琳琅。” “琳琅本就是月国之人,将其交还月国,理所应当,贵使不必言谢……”说到这,方景凌朝一旁扮作男兵的千凝招了招手,千凝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方景凌朝月国使者拱了拱手,“劳贵使代为照顾千凝姑娘。” 月国使者还了一礼,“请二殿下放心!” 千凝朝方景凌行了个蹲礼,感激地道:“多谢殿下!” 方景凌轻叹口气,走到千凝身旁,用只有千凝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谢就免了!千凝姑娘等到了月国要善言解释,切莫让你家小姐怪罪于我。” 千凝暗暗好笑,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走吧。” 千凝离去不久,尚兴领着假岑嫣来到了方景凌面前。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假岑嫣比华素矮半个头,体型略显娇小,带着纱帽,看不清模样。 方景凌颇感意外。 岑嫣官封千户,方景凌还以为她应该挺壮。 “殿下,我是否要假装成断了右臂的模样?”假岑嫣开口询问,声音能听出些许怯意。 “不必。”方景凌回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下假岑嫣。 假岑嫣此时身上穿着的,正是之前方景凌让尚兴从岑嫣住处偷换出来的衣服。 “不用紧张,休息下,中午进城。” “是。” 钦差行辕。 听完亲卫汇报,沐景贤眉头大皱。 这几日,泉东省暗流涌动。 漠州府、秀水府、大漠府三府戒严,连钦差亲卫都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各州县在一夜间,冒出了许多不知道从哪来的外地粮商。 种种迹象都表明,二哥在背地里有大动作。 可沐景贤几番试探,愣是没探出半点口风。 今天一大早,亲卫便又传来消息,二哥领着兵,坐着马车出了城。 二哥到底想做什么? 想了半天没想出头绪,沐景贤心情烦躁。 这么多天过去了,严显怎么还没回信…… “皇城那边有消息么?” “回王爷,没有。” “再去拿只信鸽来。”说着,沐景贤不耐烦地走到长案前,再次修书。 片刻后,亲卫拿来信鸽,沐景贤将写好的信绑到信鸽腿上,放飞了信鸽。 信鸽一路飞行,很快便出了漠州府。 经过一处树林时,破空声响起,一支利箭斜地里射来,瞬间洞穿信鸽身体。 那信鸽被利箭的冲击力带的向斜上飞出,片刻后从空中掉落下来,随后扑腾了两下翅膀后便不动了。 一名官兵急急跑来,捡起信鸽,转身跑回树林边,将信鸽递向一名大汉。 “周震将军箭法如神,小的佩服万分!” 周震拔出利箭,解下密信,将鸽子扔回给官兵。 官兵接过鸽子跑向一旁的火堆,周震拆开密信查看。 片刻后,周震脸色一变,朝官兵喊道:“鸽子先别烤……” 听到周震的话,官兵停住了剃毛的动作,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周将军,不会又是三王爷的鸽子吧?” 周震瞪了官兵一眼,“又什么又? 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已经射杀过一次三王爷的信鸽吗?” 说话间,周震已走到官兵身旁,“还能抢救吗?” “周将军,这……恐怕是不能了……” 周震叹了口气。 此前,二殿下让他带人在此埋伏,截杀哈克送往皇城的信鸽。 却没想到,两次误杀三王爷信鸽。 又看了遍密信,默默将内容记下,周震将密信扔进了火堆里。 看着在火堆中慢慢化作灰烬的密信,周震不由回想起上次与方景凌对话的场景。 方景凌边点燃密信,边一脸茫然地问周震,“什么信鸽?什么密信? 话说回来,这鸽子长途飞行,要是途中不小心被什么猛禽叼了去,还真没地方找了……” 周震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没有信鸽,也没有密信,这鸽子是末将打猎所得,特来孝敬殿下。” “周将军有心了……” 第141章 决胜(五):打草惊蛇 正午,平水县阳光明媚。 昏暗的密道内,陈进卸掉伪装,换上常服,随后从密道口爬出。 封上密道口,陈进打开房门急急向着莫塔里·哈克的房间走去。 见到陈进,莫塔里·哈克一脸急切。 今天一早,手下密探来报,沐景凌坐着马车,带着官兵从平水县北城门出了城。 从那时起,莫塔里·哈克内心便隐隐有了不祥预感。 果然,刚到正午就收到密探传回的消息:沐景凌的马车回城了,马车上还多了个女人,看身形有些像岑嫣。 听到这个消息,莫塔里·哈克吓了一大跳,忙让陈进前往确认。 “看清了吗?那人是不是岑嫣?” “那女人戴着纱帽,属下没能看清长相,但从身材上看,确实很像岑嫣……” 莫塔里·哈克眉头一皱,让人唤来了刚刚报信的密探,“把你看到沐景凌和那女人的经过都说出来。” “是。 不久前,沐景凌的马车进了城,本来是向着百寿园的方向去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停在了一家客栈外。 然后沐景凌让官兵清了客栈,从马车里扶下来一个戴纱帽的女人,那女人脚步轻浮,似是十分虚弱。” 莫塔里·哈克盯着密探,“你说那女人的身材很像岑嫣?” “是!属下曾跟踪过岑嫣一段时间,对岑嫣的身材背影都有印象。” “那女人穿的什么衣服?” “一件藏青色常服……”说到这,密探犹豫了下,随后不太确定地说道:“这件藏青色常服属下好像见岑嫣穿过…… 只是时间有些久,属下也不确定有没记错。” 莫塔里·哈克沉思片刻,屏退了密探。 陈进关上房门,“哈克先生,他没有说谎,那女人确实是穿着一件藏青色常服。 属下去的时候,那女人和沐景凌也确实在客栈内休息。 属下等了好一会,才看到沐景凌扶着那女人出来……” 莫塔里·哈克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问陈进,又像是在问自己,“那女人到底是不是岑嫣?” 陈进不确定地开口,“杨在明带来了数千季凌军,一到漠州府便直奔城外,连片刻都没有休息,这般着急,应该就是为了救岑嫣。 呼延烈的手下不足百人,季凌军却有数千。 整整一个晚上,足够季凌军歼灭呼延烈等人,救回岑嫣…… 另外那女人身上穿的是岑嫣的旧衣服,并非岑嫣被抓时所穿衣服。 如果那女人是假冒的,那沐景凌应该会让人找一件与岑嫣被抓时所穿衣服相同的衣服……” 莫塔里·哈克微微点头,赵见等人都在沐景凌手上,沐景凌想知道岑嫣被抓时的穿着,易如反掌。 “继续说。” “当然啦,衣服的事,也可能只是沐景凌疏忽。” 莫塔里·哈克摇头,“如果是疏忽,那他随便找件衣服就行了,为什么要用岑嫣的旧衣服?” 陈进不自觉点头。 “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那个疑似岑嫣的女人,两条胳膊都完好无损。” 莫塔里·哈克愣住了。 陈进的声音继续响起,“照理说,我们已将岑嫣的右臂送给了沐景凌,他应该是知道岑嫣断了右臂的…… 如果真是沐景凌找人假扮岑嫣,他没理由不伪装右臂。” 莫塔里·哈克脸色十分难看,“还有一个可能! 呼延烈欺骗了我们! 他并没有砍岑嫣的右臂!” 陈进一呆,脸上浮现出愤恨神色,“当初呼延烈执意将岑嫣扣在手上,属下就知道他怀有二心……” “先别自乱阵脚,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沐景凌在用计,你先下去吧……” “是。” 随着陈进退出,房间内一片死静。 莫塔里·哈克念头百转,思绪万千。 会不会是沐景凌在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他故意让自己怀疑岑嫣已被救出,这样自己就会派人去确认,他就可以让手下跟踪,从而找到呼延烈的所在…… 沐景凌已戒严了城关,并封锁了前往月国的道路,呼延烈等人补给不足,必然会让人进城采购物资,他大可以安排人对可疑人员进行跟踪…… 也许他已经做了,只是城门往来人员众多,他的手下没能分辨出来…… 比起在城门口海底捞针,监视自己操作起来会更简单。 可如果岑嫣真的已经被他救出,那自己便失去了制约沐景凌的筹码。 以沐景凌的性格,自己只怕有性命之忧…… 可如果真的是沐景凌在用计呢……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莫塔里·哈克还是没能捋清头绪。 正烦恼,陈进突然跑了进来,“哈克先生,沐景凌派兵来请……” 月国,风门关,行辕。 一番话说完,连清婉朝华素露出个微笑,“华小姐你可真厉害,昨天匆匆一会,便让信阳王解开了心结。” 不久前,端木洪让人将连清婉找去,把如何联络马匪,如何根据暗记找路,还有见面时的切口,都一一说了,让连清婉转告华素。 “这是信阳王让我转交的令牌,可作为身份证明。”连清婉拿出一块玉牌递给华素。 华素接过玉牌,起身一礼,“信阳王仗义相助,华素感激不尽。” “信阳王听说琳琅在二殿下手中,叮嘱我提醒华小姐,务必让二殿下将琳琅送回。” “请清婉大人回禀信阳王,二殿下必不相误。” 连清婉轻笑,“华小姐可真信任二殿下呀……” 华素心头一动,脸色却依旧平静,“华素不过是对二殿下有所了解罢了。” 连清婉正准备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金甲卫的身影出现。 看到连清婉,金甲卫愣了一下,驻足行礼,“属下见过清婉大人。” 连清婉秀眉微皱,语带不满,“何事如此着急?” “清婉大人,有紧急军情!” 连清婉一怔,转身朝华素歉意一笑,“华小姐,失陪了。” “清婉大人请自便。” 看着连清婉与金甲卫远去,华素略一思忖,转身朝行辕外走去。 第142章 决胜(六):紧急军情 “启禀陛下,八百里军情转报!”金甲卫边说边呈上军报。 端木婵接过军报。 军报上的内容很简洁:翼国东湘城有大批兵马、粮草、军械调动,伏波城恐遭突袭,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连爱卿。” “臣在。” “传谕,召定国公,平南侯,征西侯,靖边将军前来见驾。” “遵旨!” 端木婵看向金甲卫,“传昭贤郡主。” “遵旨!” 季国,百寿园外,陈进焦躁不安地等待着莫塔里·哈克。 三个时辰前,沐景凌派兵来请,陈进劝莫塔里·哈克从密道逃走,被莫塔里·哈克拒绝了。 无奈之下,陈进只好随莫塔里·哈克一同前来百寿园。 不想刚到百寿园,陈进就被拦在了门外,一直等到现在。 “二皇子请哈克先生到底所为何事?” 周贤良面无表情,“无可奉告。” 陈进强忍怒气,“天色将晚,粮行还有要事等哈克先生处理,请周大人代为通报,让二皇子放哈克先生回家,免得引起两国不快。” 周贤良似笑非笑地看了陈进一眼,没有说话。 陈进正要发怒,厚重的大门突然被打开,莫塔里·哈克从里面走了出来。 眼见莫塔里·哈克毫发无伤,陈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将莫塔里·哈克迎上马车,陈进驾车返回平水县。 回到房间,陈进问哈克,“哈克先生,沐景凌因何事找你?” 莫塔里·哈克神情复杂,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玉签放到桌上。 陈进看向玉签,只见玉签上刻着十个字:孤舟逢巨浪,朽木遇大风。 这玉签,赫然便是之前他们送去的那支玉签。 陈进愣了一下,“沐景凌是什么意思?” 莫塔里·哈克闭上了眼睛,“我一时也猜不透沐景凌是何用意…… 沐景凌让我在客厅等了个把时辰,期间谭元一直在门外看守。 好不容易见到沐景凌,他却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说是无功不受禄,所以叫我过去把玉签还我。” 陈进沉思片刻,“哈克先生,会不会是沐景凌真的已经救回了岑嫣,叫你过去就是想杀你,但是因为有所顾虑,所以没有动手…… 这玉签,不过是他随便找的借口。” 莫塔里·哈克沉默,陈进提到的可能他早已想到。 从刚刚到现在,他一直在思考,可最终也没能想出个结果。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莫塔里·哈克不禁在心中暗骂。 这沐景凌,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搞得自己这些年针对他做的性格研究,毫无用武之地。 “哈克先生,要不你还是先避一避吧,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莫塔里·哈克摇头,要是他在这时候走了,特马西公国必然会让别人接手他的工作。 他与鬼面军师筹谋多年,方有今日之局面,眼看马上就要收获成果,这时候让他离开,他绝不接受! 绝不! “找个机灵的手下,让他今晚潜进大漠去找呼延烈,等有了准信,再做计较。” “是。” 百寿园。 方景凌将两道手谕分别交给周贤良和谭元,“岑嫣被救与否,攸关哈克性命,我料哈克这一两天内,必会派密探出城查证。 尚兴已潜伏在大漠入口,一旦哈克的密探经过,他便会实时追踪。 我已与尚兴说好,他会沿途留下暗记,届时,由贤良你率部尾随,等找到北戎马匪的老巢,你们见机行事,尽力救回岑嫣!” 谭元和周贤良脸色凝重,同时单膝跪地。 “殿下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一定救回岑嫣小姐!” “殿下放心,属下纵万死也必不负殿下重托!” 方景凌扶起两人,“见机行事的意思,是让你们审时度势。 事若可为,便救; 事若不可为,先回来报我,我们再从长计议。 切记不可强为,要是对付一群乌合之众还折损我几名部属,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谭元和周贤良大为感动,方景凌虽未明言,但其言语中的关心,他们都能体会。 “殿下放心,我记住了。” “属下谨记。” “乔装一下,然后出城去大漠入口找尚兴,他会告诉你们具体计划。” “是。” 随着两人离去,方景凌将目光投向远处天边。 天虽还没全黑,但月亮已隐约可见。 方景凌做了个深呼吸。 沐景凌啊沐景凌,我已经尽力了,你的手下我能派出的都派出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救回岑嫣,就全看天意了…… 月国,行辕。 端木婵端坐殿内,面前摆着一张地图。 金甲卫领着常悦走入大殿。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爱卿一路辛苦。” “些许微劳,岂敢言辛苦。” “琳琅带回了么。” “回陛下,微臣幸不辱命,已将琳琅带回。” 端木婵微微点头。 自己没有看错人,季国二皇子果然值得合作。 “把她带进来。” “是。 带进来。” 随着常悦的话音落下,两名金甲卫提着昏迷的琳琅走入殿内。 端木婵一愣。 此时的琳琅头颅低垂,全身被五花大绑。 “她怎么了?” “回陛下,微臣接到琳琅的时候,琳琅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模样了,听说是被下了迷药。” 端木婵双目中流露出几分笑意。 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来人。” 金甲卫应声入内。 “把她押进大牢,严加看守……”说到这,端木婵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声道:“再有疏漏,提头来见。” 金甲卫连忙弯身下跪,“是!” 琳琅被带走,常悦的声音再次响起,“启禀陛下,微臣此次回来,还带来了华素小姐的侍女。” 端木婵疑惑地看向常悦,“华素的侍女?” “回陛下,是的。” “既是华小姐的侍女,就带她去见华小姐吧,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微臣遵旨。” 离开大殿,常悦将千凝领到华素暂居的院子。 “千凝姑娘,华素小姐就住在这,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仆人。” 千凝朝常悦一礼,“有劳大人!” 常悦目露欣赏,这侍女不仅长得可爱动人,礼数也十分周到,怪不得能成为华素的近侍。 “不必客气,常某先告辞了。” “千凝恭送大人。” 常悦走远,千凝再难掩盖心中思念,朝着屋内跑去。 刚进屋,千凝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百秀?!” 听到千凝的声音,百秀有些不相信地回头,“千凝?!” 二女相视一笑,互相拥抱了一下。 “百秀,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怎么也来了?” “说来话长,小姐呢?” “小姐被望泽女皇的女官邀请去谈话,到现在还没回来。” “小姐出去很久了吗?” 百秀点头。 “不行,我要去找小姐”千凝目光中藏不住的担忧。 百秀拉住千凝,“小姐吩咐过,不准乱跑。” “小姐吩咐的是你,又不是我。”说着,千凝推开百秀抓自己的手,转身走出院子。 第143章 决胜(七):救援(上) 皓月高悬,一队车马来到风门关,封四出示了手中玉牌。 “原来是信阳王的部属…… 放行。” 出了风门关,封四一行十人来到了宝瓶谷口。 “什么人?”一声喝问响起,十数人从暗处涌出。 封四等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跳下车马,拔出兵器准备迎敌。 火把上火焰晃动,封四借着火光,看清了对面十数人的穿着。 “官兵?” 眼见封四等人都拔出了兵刃,队官吹响了竹哨。 随着哨声响起,两边山崖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封四抬头望去,顿时面色大变。 两边山崖上人影闪动,人影手上的弓弩形状隐隐可见。 弓弩手! 而且有上百名。 封四一行都是好手,面对十数官兵,他并不畏惧,可这山崖上的上百弓弩手,自己等人却万难对付。 一旦动手,只有飞速贴近官兵近身厮杀,让山崖上的弓弩手有所顾忌,方有生机。 封四一边在心中盘算,一边低声朝身旁人道:“保护……” 话刚出口,清冷的女声已然响起。 “都住手。” 听到声音,封四等人略一犹豫后都收起了兵刃。 队官面露思索神色。 这个女声有些耳熟,是在哪听过呢? 正想着,一道身影走到了封四身前。 队官抬眼看去,只见那身影头戴纱帽,身着男装,身材匀称,腰肢纤细,下体修长。 自己刚刚听到的分明是女声,这人却穿着男装,女扮男装? 正想着,那身影已抬手摘下纱帽,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 “张大人。” 队官一惊,忙单膝跪地行礼,“泉东按察司佥事张麟,参见华四小姐!” 随着张麟话音落下,身后十数官兵也纷纷跪地行礼,“参见华小姐!” 山崖两旁响起一阵轻微议论,随后也齐声高喊,“参见华小姐!” 封四等人惊诧地看向华素,他们这些暗探皆是江湖草莽出身,甚少跟官兵打交道,更是第一次见大群官兵行参见礼。 眼前的一幕,让封四等人对华素更添了几分敬畏。 “诸位请起,华素一介平民不敢受此大礼。” 张麟自动忽略了华素后半句话,“谢华四小姐!” “张大人为何在此?”华素问道。 “二殿下命下官伏兵此处,专程恭候华四小姐,下官等已在此多日了。” 华素微微点头。 方景凌临行前,是跟华素说过安排了接应的,可华素怎么也没有想到,方景凌竟安排了这么多人。 怪不得琳琅会被抓…… 逃跑路上被上百弓弩手埋伏,琳琅当时肯定整个人都懵了…… 华素目光中浮上几分笑意,“诸位辛苦,华素有事要过宝瓶谷,还请张大人行个方便。” 张麟一挥手,身后士兵让开道路,张麟再次单膝跪地,“此处20骑兵,200弓弩手,以及宝瓶谷行寨内上千兵马,听凭华小姐差遣!” 华素心下涌起一股暖流。 两百弓弩手,上千兵马,安营扎寨,日夜监守。 那家伙难道竟已做好为自己与月国开战的准备…… 听到张麟报出的兵力,华素身后的封四等人都惊呆了。 不久前,他们还在暗暗担心,马匪势众,己方人少,却不想这里竟有一千多兵马。 一千多兵马,人吃马嚼,这么些天来,光是消耗的粮草就是个天文数字。 这位二殿下,还真是大手笔。 正感叹,华素的声音响起,“有劳张大人带路。” “华四小姐请。” 距离大漠入口数百步远的树上,周贤良和谭元藏身繁茂的枝叶中。 “贤良,你说殿下为何不一早让我等来此埋伏,是怕我们太辛苦吗?”谭元问周贤良。 “殿下自然是体恤我们的,但不让我们一早在此埋伏,应该是为了麻痹哈克等人。 殿下下午召见哈克,命谭大人在门外看守哈克,命我在园外看守哈克的管家,为的就是让哈克主仆看见我们。 我们这些人都在殿下身边,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哈克等人的戒备,增加他们派出密探的可能。” “原来如此……”谭元一脸感叹,“殿下失去部分记忆后,变得越来越……越……” 谭元本来是想说狡诈,又觉得用狡诈形容殿下不妥,一时想不出合适文词,急得频频张嘴,最后只说出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贤良道:“殿下天纵英才,自幼便受名师教导,其智谋勇略自然远超常人。 殿下先前只是不屑玩弄手段罢了,哈克等人卑鄙无耻,这才激得殿下还以手段。” 谭元点头,“有理。” 顿了顿,谭元突然感慨道:“之前在季北,我们接触不多,我一直以为斥候只是探听下情报,没什么了不起的。 如今有了接触,我这才知道你们有多厉害。” 周贤良露出个笑容,谦逊道:“谭将军过奖了! 我等不过稍能探听情报罢了,将军们指挥千军万马,阵前拼杀,斩将夺旗,攻城陷地,才是真正的栋梁……” 就在两人互相赞赏时,数百步外的大漠入口,突然亮起一阵微弱火光。 周贤良凝神一看,火光亮处正是尚兴先前的藏身之地。 “谭将军,尚兴已跟上密探,我们动身吧。” 说完,周贤良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火折子,吹着后扔向暗处,随后与谭元一起从树上跳下。 一阵脚步声传来,王离、方泰、张庆、成克复等三十余名将军从暗处走了出来。 周贤良朝众将一抱拳,“诸位将军,尚兴已跟上密探,我们可以出发了……” 与此同时,大漠深处,马匪行寨。 罗争放下酒碗,面色不悦,“娘的,这沐景凌够狠的! 真把老子饿急了,老子吃了他的岑嫣!” 第144章 决胜(八):救援(中) 听到罗争的抱怨,呼延烈瞪了罗争一眼。 前阵子漠州府流出传闻,二皇子得知绑架岑嫣的马匪或与北戎有关,准备让杨在明挥师北上,进攻北戎。 这则流言让呼延烈十分在意,与杨在明对峙的北戎大将是呼延烈的叔父呼延长治,呼延烈深知呼延长治非杨在明敌手。 世家争权,呼延一族势弱,呼延长治为了家族,这才请缨出战。 呼延长治戎马半生,本来还有些自信,然而挂帅以来,与季凌军数次交手均大败而回。 为此,其他世家没少弹劾呼延家。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呼延烈才会答应哈克,将他引荐给北戎皇帝。 哈克能言善辩,且有特马西公国的背景,成功说服了北戎皇帝合作。 一年半前,呼延烈带着罗争和八百部属,经翼国绕道泉东大漠,花费了半年时间,耗费上百万两,成了当地最大的马匪团伙。 在这期间,因多次与大漠马匪火并,呼延烈的手下折损过半。 好在,哈克在季国泉东的计划实行的十分顺利,最后还让自己成功抓到了岑嫣。 呼延烈对沐景凌了解虽然有限,但也知道岑嫣对沐景凌十分重要,因此拼着与哈克等人翻脸,强行将岑嫣扣在手上。 事实证明,呼延烈的做法是对的。 此前形势一片大好,呼延烈本以为呼延长治马上就能立下不世之功,却不想最后关头还是出了意外。 泉东的局势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开始失控。 罗争还因为刺杀事件,暴露了身份。 北方战场,两国之所以能长期对峙,是因为季国一直没主动发起强势进攻。 究其原因,无非因为季北边境小国林立,季国一旦把战线拉得太长,不可控因素就会变多。 北戎边关居民又敌视季国,因此,即便季国打下北戎边关,也必然疲于管理,断难久据。 而随着罗争的身份败露,形势一下子就变了。 先前沐景凌与北戎没有个人恩怨,自然能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 可如今自己等人抓了岑嫣,成了沐景凌死敌,以沐景凌的性格,很可能真会不顾一切挥师北上。 纵然季国无法久占北戎边关,可呼延长治如果遭此大败,朝廷里其他世家必然会落井下石。 到那时,等待呼延家族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出于以上考虑,呼延烈心下已生出与沐景凌谈判的心思。 以岑嫣的安全,换取两国边境互不侵犯。 这样一来,虽然呼延长治没能立下大功,但他毕竟领兵在外,多少能对朝廷起到牵制作用,看在呼延长治的面上,皇帝也不会太为难呼延家族。 “我就随口说说……”罗争顿了顿,一脸凝重道:“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经过沐景凌手下上次的冲寨,我们带来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手下那些马匪都是乌合之众,跟着我们就是为了吃香喝辣,如今物资短缺。 再这样下去,他们非哗变不可!” 呼延烈叹了口气。 罗争说的情况,他又何尝不懂? “再等等吧,我已经传书叔父,与他商量求和之事,这两日应该就会有回音。” 话音刚落,一名喽啰跑了进来,满面欢喜,“大当家、二当家,月国信阳王派人给我们送物资来了!” 呼延烈和罗争都愣住了。 端木洪只跟他们见过两次,并没有什么交情,要道被封锁,他们也曾想过联系端木洪,只是一直没能成功。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罗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信阳王派人来给我们送物资来了,小的粗略看了一下,整整有五大车。 他们还说了,后面还有。”小喽啰十分兴奋。 呼延烈和罗争对视一眼,随后问小喽啰,“确定是信阳王的属下?” 小喽啰一边点头,一边掏出玉牌递了过去,“大当家的,你看看这个。” 呼延烈接过,仔细看了看,又传给罗争,罗争看完,点头道:“是端木洪的玉牌,当初约定信物,端木洪拿出的就是这块玉牌。” 呼延烈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让兄弟们准备一下,设宴款待信阳王使者。” “是。” 月国,行辕。 两名金甲卫走入大殿,“陛下,华素小姐外出,至今未归。” 端木婵抬头,“她出去的时候你们没跟着吗?” 右边的金甲卫跪地请罪,“属下无能,跟丢了!请陛下责罚!” 端木婵脸上流露出几分意外神色。 金甲卫经过严格训练,极其擅长跟踪,没想到华素竟然能甩掉金甲卫。 这个华素,很不简单啊…… “这次就算了,起来吧。” “谢陛下不责之恩。” “陛下,是否派人搜寻?” “不必,华素不久自会回来,当差去吧。”端木婵语气平静。 以华素的实力,要想逃走的话,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而且华素去了哪,端木婵心下也有数。 “华素的侍女有没什么动作?” “回陛下,那个叫百秀的侍女一直待在院中,半步未曾离开。 那个叫千凝的新来的侍女,在行辕内四下寻访了一番,无果后,也返回了院中。 院内仆人回报,这二女现在正在整理收拾房间,一应摆设,颇为讲究。 属下问了解除过千凝的卫兵,他们说千凝举止得体,言行有礼,问话也分寸得当,只问了华素下落,并没打听其他的。” 端木婵对华素的欣赏又增添了几分。 没想到,华素调教下人也有一手。 “传谕曼姝,让她挑些珍奇古玩给华素的院子送去,另外再挑些绫罗绸缎,赏赐给华素的侍女。” “遵旨!” 马匪行寨,大堂内,罗争朝封四举起酒碗,“封大人一路辛苦,我敬你一杯。” 封四举起酒碗,一口喝干,“信阳王得知沐景凌封了宝瓶谷,那是大发雷霆啊。 不久前更是便派出大军,赶跑了季国的兵马。 宝瓶谷的道路,已经打通了!” 罗争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 我们只是先头部队,信阳王已命人在城内准备钱粮马匹,美酒干粮,大队物资,陆续有来。” 罗争脸上藏不住的欢喜,回头看向呼延烈,却见呼延烈正在环视封四等人。 见状,罗争也环视了下封四一行。 九个人,七男两女,均着劲装。 呼延烈的问话声响起,“不知封大人现居何职?” 第145章 决胜(九):救援(下) 封四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说来惭愧,我等无官无职。” 呼延烈和罗争都颇感意外,“噢。” 封四解释道:“我等皆是江湖草莽,平日里专替信阳王办些私人差事……” 呼延烈心中的警惕放松了些,刚刚他就觉得这些人的言行举止不像是公门中人,如今听到这个回答,也算解了心中疑惑。 原来是端木洪养的江湖门客,怪不得有男有女。 这所谓的私人差事,只怕都是些杀人灭口之类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女皇陛下驾临风门,信阳王有所顾虑,不便派兵,因此才命我等,给各位好汉运送物资。”说着,封四举起酒碗。 呼延烈假作惊讶,“女皇陛下来了风门城?” 端木婵来风门城这点,呼延烈早从哈克那听说了,如今故意发问,就是想试探下封四等人。 封四装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这……” 见封四明显慌了,呼延烈心中的怀疑又去了几分,这反应,很明显是因为说漏嘴,所以慌了。 “封大哥不必紧张,小弟什么都没听见。” 封四表面做出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下却是暗暗佩服。 这马匪头子的反应,果然如四小姐所料。 “多谢大当家。” 就在封四和呼延烈周旋的时候,十余名马匪喽啰将五辆大车推到存放物资的地方。 “大当家是真奢侈啊,五车物资,今晚一场宴席就用掉了小半车。” “这些人是月国信阳王的手下,大晚上来送物资,你好意思怠慢人家?”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用这么奢侈吧…… 还有这什么王爷也真是的,送吃喝就好了,干嘛还送绸缎,又不能吃。 还送这么多,这大半车可能装不少酒肉。” “别唧唧歪歪的了,我刚问过来人,后面还有大批物资呢。” “真的? 大哥,要不你去跟二当家说说,让他跟那什么王要些女人吧……” 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了一片只可意会的笑声。 “行了,快搬吧,搬完我们也开吃了。” 听到这话,喽啰们来了干劲,不多时便将物资码好。 “你们两个留下,在这里看守物资。” 被点名的喽啰不满地嘟囔道:“又是我……” “少废话。”领头的小头目骂了一声,领着其他喽啰离去,只留下两名喽啰。 看着小头目带人走远,被留下的两名喽啰坐在空车上,拿了酒菜大吃大喝起来。 华素将四周的动静听得分明,双足轻点,双手一松,轻盈地从车底落到地上,随后顺势一滚,腰部发力已站起身子。 “什么声音?” 两名喽啰听到轻响回头,寒光一闪,一名喽啰喉头中剑,哼都没哼一声便气绝倒地。 另一名喽啰被如葱般的纤指扣住喉咙,绵长的劲力透入,喽啰半点声响也无法发出。 华素伸腿一勾一踢,将气绝的喽啰踢成趴伏车上的模样,右手一扬将一瓶酒打翻在尸体旁。 随后将被制服的喽啰拉到暗处,“想活命的话就点点头。” 喽啰强忍喉头剧痛,艰难点头。 “你们这是不是关了个女人?”华素轻声发问。 喽啰再次点头。 “你知不知道她关在哪?” 喽啰继续点头。 “关她的地方有几个人看守?” 喽啰举起双手。 华素黛眉轻皱,“10个?” 喽啰又一次点头。 华素思索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小瓶火油,倒到被码好的绸缎上。 紧接着,华素取下一旁绑着的火把,扔到沾了火油的绸缎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华素转身,冷声朝喽啰道:“带路。” 喽啰一脸惶恐,领着华素向关押岑嫣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华素遇到马匪就提物资房失火一事。 连日来物资紧缺,马匪们早过够了节衣缩食的日子,听说物资房着了火,立时都着急地跑来救火。 华素随着喽啰来到一个房间外,两名守门的喽啰拦住了两人。 喽啰艰难开口,“物资房失火了。” 两名守门喽啰都是一惊,右边的喽啰正要迈步,左边的喽啰拦住了他,“你忘了呼延将军的交代了……” 话未说完,空中寒光一闪,两名喽啰捂着喉咙,缓缓倒地。 听到动静,房间内的喽啰打开了房门,“什么事?” 华素身形急闪,转瞬已掠入房内,寒芒如莲花绽开,数息后,几道倒地声响起。 华素走出门外,冷冷朝带路喽啰道:“进来。” 喽啰早被这貌美如花的活阎王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有丝毫违抗,忙小跑进房内。 华素拿出手帕擦掉剑尖鲜血,随后将软剑环回腰间。 房间不大,空空如也,华素朝喽啰投去询问的目光。 喽啰脸色惨白,艰难发声道:“这里有个地下囚牢,我们几十人轮流挖了几天才挖出来的……” 说话间,喽啰已跑到角落,掀开地毯,露出一处木制盖板。 “地牢入口就在这。” “下面什么布局?”华素轻声问道。 喽啰摇头,“小的不知,此处挖成以后,都是大当家他们的亲信看守,小的只来送过几次吃食,并不知晓下方布局。” “下面还有守卫吗?” “应该有吧……” “打开入口,喊他们出来,就说失火了。” “是……”喽啰艰难拉开挡板,露出三尺见方的入口。 听到声音,地牢内传出警惕地问话声,“什么事?” “不好啦,失、失火啦!” 喽啰喊话的声音,伴随着远处救火的杂乱人声传入地牢内,地牢内瞬间响起一阵议论声。 “怎么办?” “失火了自然会有人救火,我们的任务是守着岑嫣……” “刚刚是谁在说话,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陌生?应虎他们呢?” 听到地牢内的问话,喽啰不知所措地看向华素,压低声音问道:“女,女侠,我该怎么回答?” 地牢内传出兵刃出鞘的声音,华素没好气地看了喽啰一眼,“双手抱头,跪伏地上。” 喽啰不敢违抗,依言而行。 地牢内传出问话声。 “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应虎,应虎你还在吗?” 华素冷冷的声音响起,“我乃哈克大人手下,奉命前来取岑嫣首级……” 第146章 决胜(十):脱出(上) 冷冷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地牢内的五人面面相觑。 这五人都是呼延烈带来的亲信,了解不少内情。 前些日子哈克让呼延烈砍岑嫣手臂,呼延烈阳奉阴违,看来这事让哈克知道了,哈克这才派人来灭口。 “你们几个,去把火油拿来,放火烧了他们……” 女声再次从上方传来,声音轻了不少,似乎是到了门边,正朝什么人吩咐着。 五人相顾骇然。 这是想把他们和岑嫣一同烧死? 好歹毒的婆娘! 四人看向伍长,“哈克的手下想烧死我们,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啊……拼了吧!” “是啊,拼了吧!” “先别慌……”伍长刚准备思考,上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刚被打开的出口已被人盖上。 五人惊骇莫名。 伍长下意识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木笼,木笼内关着一个虚弱的女子,女子手握一把匕首,身体虽然虚弱,但目光中却满是坚毅。 对于这个叫岑嫣的女人,伍长是很钦佩的。 这女人虽然外表看着柔弱,但却外柔内刚,坚毅胜过许多男儿。 “大哥,先别管这个女人了,我们如果不趁现在冲出去,一会等他们点了火,我们都得困死在这里!” 伍长点头,“冲。” “兄弟们,冲出去。” 随着喊声响起,五人两前三后冲上土梯,当先的两人四掌猛然推出,挡门的木板承受不住巨力,向上翻起。 当先两人从入口处跳出,外面救火的嘈杂声愈发明显,两人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男装的美貌女子站在不远处。 美貌女子似是没想到他们会冲出来,眼见他们冲出密道,转身便往房外跑。 几乎被火攻丧命,两人哪里肯轻易放过。 “抓住这女人!” 伴随着一声招呼,两人朝门外追去,身后三人鱼贯而出,其中两人听到招呼,也朝着门外追去,只有伍长停住了脚步…… 行寨会客大厅内,呼延烈心情轻松了不少,与封四的一番对话让他打消了顾虑。 虽然前景尚不明朗,但起码不用再为物资烦恼了。 “封大哥,我再敬……”呼延烈话刚说出一半,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声响。 呼延烈眉头大皱,朝门外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喽啰急急跑了进来,“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 物资房失火了! 好像是看守的弟兄喝多了,不小心弄翻了火把……” 呼延烈大惊起身,朝封四道:“封大哥,先失陪了。” “大当家请便。” “罗争,跟我出来。 你们四个,好好招待封大哥一行。” “是,大当家。” 走出房间,呼延烈和罗争在喽啰的带领下直奔物资房。 刚走近物资房所在,呼延烈和罗争便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呼延烈等人藏身大漠深处,物资运送艰难,因此呼延烈的行寨虽然占地颇广,建筑却十分简陋,整个行寨均由竹木幔帐搭建而成。 所谓的物资房,不过是由竹木围起,幔帐封顶的简易房间,如今遭了火,整个物资房都被吞噬在火焰之中。 万幸的是,呼延烈建造行寨时就考虑到了防火,行寨栅栏围墙和各个房间之间,互相都保留了一定距离。若非如此,只怕用不了多久,整个行寨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看着面前冲天的火舌,呼延烈喊停了泼水的喽啰,转而领着喽啰们将邻近竹木全部砍倒搬走,以免火势蔓延。 行寨内的存水十分有限,如此大火,想要用水扑灭几乎不可能,如今之计,只能等大火自己熄灭。 拆掉了一间竹木房,呼延烈突然想到了什么,喊来先前报信的喽啰,“你刚说是我们的弟兄喝醉酒,所以导致失火?” 喽啰点头,“小的是这么说。” “他人呢?” 喽啰伸手指向火场内的一处。 呼延烈顺着喽啰手指方向看去,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大火中,一道趴伏车上的人影隐约可见。 喽啰的声音传来,“小的刚到的时候,火还没有这么大,小的亲眼看到有个弟兄醉倒在大车上,旁边还有打翻的酒坛。 因此,小的猜测是我们的弟兄喝醉酒,不甚引发大火……” 呼延烈面色难看。 如果真的是喝醉酒,遇到大火怎么可能不挣扎? 在大火中还能一直保持趴伏姿势,只能说明那人早就死了。 “罗争,你带20个弟兄去截住封四他们,我没到之前,一个也不许放走!” “是。”罗争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本能应承。 “其他的人都跟我来!”大喊一声,呼延烈领着一众马匪朝着关押岑嫣的房间赶去。 还没到地牢所在房间,呼延烈远远便看到地上倒了6人。 呼延烈脸色剧变,快步赶上。 弯腰查看完地上尸体,呼延烈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几个人,是他安排在地牢里看守岑嫣的。 这些人出了事,说明岑嫣很可能已经被劫走了。 想到这,呼延烈连忙起身跑进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满地尸体和打开的地牢入口。 呼延烈大骂一声,顾不上考虑是否有伏击,发疯般地冲下地牢。 此时的地牢早已空空如也。 呼延烈一颗心如遭重击。 “冷静,冷静。”一边自言自语,呼延烈猛然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脸部火辣辣的感觉让呼延烈恢复了理智。 对方偷偷潜入,还放火制造混乱,说明来的人必然不多…… 行寨在大漠深处,岑嫣又虚弱,他们应该还没跑远。 脑海里想法冒出,呼延烈转身飞奔出地牢,“你们都散出去搜寻,看到可疑身影立时回来报我。” “是。”乱七糟八的应和声响起,喽啰们四散开去,呼延烈留下一人,“你在这里等着,他们一有消息立刻吹哨。” “是。” 呼延烈转身狂奔,很快便来到摆宴的房间外,正好看到罗争领着人往外走。 “姓封的人呢?” 罗争一脸恼怒,“跑了,还杀了我们的人!我正准备带人去追呢……” 话音未落,一声哨响传来。 “先不用追了,你带人守住行寨,我没回来之前不许离开。”扔下一句话,呼延烈转身便走。 不一会,呼延烈已回到来处,此时吹哨喽啰的身旁已多了一人。 “发现岑嫣他们了?” “西边方向发现了两道逃跑的身影,其中一人穿着与岑嫣很像……” “领路!” “是。” 第147章 决胜(十一):脱出(中) 百寿园。 吹着凉风,看着月亮,方景凌突生感慨。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仆人领着张大夫走来,“殿下,张大夫请到。” “草民张伯文,参见殿下……” “免礼。” “殿下深夜召老夫前来,可是有什么不适?”张大夫问道。 “景凌身体康健,并无不适,请张神医来,是想烦劳张神医随景凌一行,不知可否。”方景凌轻笑道。 人事已尽,天意未知,方景凌整晚都在胡思乱想。 突然就想到,前身对岑嫣一片真情,若前身在,必会亲身参与营救,可自己如今只派了手下前往,岑嫣若得知,只怕多少会影响到她与前身的感情。 想到这点,方景凌决定稍微补救一下,带上张大夫到平水县城等候。这样岑嫣被救出后,自己便可以第一时间表达关心。 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到原世界,能不影响前身与岑嫣的感情,还是尽量不影响的好。 “殿下相请,老朽敢不效力,请问殿下,何时出发?” “现下便走,如何?” “遵命。” 月色朦朦,大漠茫茫,呼延烈领着手下喽啰使劲追赶。 “站住!” “别跑!” 听到身后动静,前方的两道身影愈发没命似的逃跑,其中穿着岑嫣衣服的身影单手捧腹,被另一道身影伸手拉着,身形狼狈, 呼延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又过了半刻钟,呼延烈从身后赶上了逃跑的两道身影。 “往哪跑?!” 话刚喊出,呼延烈就愣住了,“张七!呼延成!怎么是你们?” 面前的两人呼延烈都认识,一个是呼延烈收编的马匪喽啰,张七。 另一个则是呼延烈的族弟,也是呼延烈手下的伍长,呼延成。此时的呼延成双眼蒙着手帕,手捧腹部,身上披着岑嫣脏兮兮的外衣。 听到呼延烈的声音,呼延成一愣,随后伸手摘下蒙眼的黑布。 “呼延将军……” 呼延烈又气又急,“到底怎么回事?” 呼延成面露苦笑,开始诉说不久前发生的事。 不久前。 呼延成最后一个从地牢冲出,目光被定在了地上。 在他面前,包含应虎在内的八人都已气绝,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八人姿势各异,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八人的致命伤都在喉咙。 不安的感觉袭来,呼延成下意识地看向门外,就在他环视屋内情况的数息时间里,屋外已没了声响。 “张明?陈野?”呼延成试探的喊声落下,回应他的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呼延成抬眼看去,一名美貌异常,身穿男装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呼延成下意识地后退数步,腿上突然碰到什么东西,呼延成大惊弹开,侧头看去,只见一道瑟瑟发抖的身影跪趴在地,呼延成突然想起不久前听到的女声。 “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就在呼延成分神的瞬间,华素身形疾动,转眼已来到呼延成身前。 呼延成脸色剧变,他没想到这女人的身法竟会如此之快,宛若鬼魅一般。 寒光闪动,呼延成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咽喉。 华素手中长剑晃动却没有刺出,飞起一脚,正中呼延成门户大开的腹部。 劲力透入,剧痛袭来,呼延成痛呼一声,双腿一软,抱着腹部跪跌在地。 华素剑指呼延成,移步到地牢入口旁,凝心静听。 下方地牢内,只剩下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华素轻轻踢了踢跪伏地上的张七,张七抬起头,声音颤抖,“女侠饶命!” 华素冷冷的声音响起,“下去。” 张七不敢违抗,起身走下地牢。 “女侠,这里已经没有守卫了……啊……” 张七边说边回头,却发现华素不知何时也已下了地牢,距离他不到一个身位。 张七脸色惨白,这女人走路有时有声音,有时没声音,真如鬼魅一般。 华素冷冷看了张七一眼,张七立时双手抱头,跪伏于华素脚边。 看到张七熟练的动作,华素不觉有些好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华素?”岑嫣虚浮的声音传来。 华素循声看去,一双美目中满是怜惜。 不远处的巨大木笼里,岑嫣虚弱地半躺在角落,脚踝被一条粗大的脚镣锁在木笼柱上,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显然已许久没有更换。 岑嫣身旁放着一只木碗和一只木桶,木桶盖着盖,木碗中还剩下半碗干饭。 “是我。”华素将软剑环回腰间,柔声回道。 岑嫣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逃出去。” 说话间,华素已拿出钥匙,打开了木笼门上的锁链。 这钥匙,是华素从被她杀死的守卫身上搜出来的。 “你怎么样?”华素轻柔地问岑嫣。 岑嫣心下一暖,她还是第一次见华素这么温柔。 “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华素稍稍放心,目光投向禁锢岑嫣的脚镣,黛眉微皱。 她从守卫身上找到的钥匙只有一把。 “脚镣的钥匙在马匪头子身上……用这个。” 岑嫣将手上的匕首递给华素。 华素接过匕首,心下暗暗惊奇。 这群人为何会允许岑嫣手握利器…… 形势紧急,华素虽心下奇怪,但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魂力运转,华素举起匕首一斫,二指粗的铁链应声而断,匕首霜刃寒芒依旧,竟无丝毫损伤。 好一把利刃。 暗赞一声,华素再次举起匕首斫出,手腕粗的脚镣应声而断。 岑嫣双目微睁,心惊不已。 华素第一斫斫铁链,显然是因为不了解匕首的锋利情况如何,怕误伤自己,所以不敢贸然斫镣铐。 虽然一击便斫断铁链,但岑嫣并不感觉如何惊讶,毕竟这匕首是沐景凌千辛万苦寻来送自己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可华素的第二斫却大大出乎岑嫣意料,自己的足踝没有感受到多少受力感,脚镣便应声而断,而自己的长靴表面,竟连划痕都没有一点。 华素只凭一斫便能熟悉兵刃特性,且用劲如此精准,其武艺修为显然远在自己之上。 岑嫣与华素接触不多,她一直以为华素练武只是爱好,却没想到…… “能动吗?” 岑嫣点头,随后艰难挣扎起身。 见状,华素伸出手去。 岑嫣抬起右手,伸到一半却陡然停住。 她记得,华素是很爱干净的人…… 没等岑嫣多想,华素微一俯身,已抓住岑嫣右手,将其拉了起来。 岑嫣深深看了华素一眼。 “多有得罪。”话音响起,岑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华素一抬手,寒光闪过,岑嫣的外衣已从前面裂开。 岑嫣一脸震惊,她不明白华素要做什么。 华素也不解释,脱下岑嫣的外衣。 岑嫣眉头大皱,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华素已飞速脱下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走。” 吐出一个字,华素一手拿着匕首,披着岑嫣的外衣,一手拉着岑嫣就走。 经过张七身边时,华素轻轻踢了踢张七,“起来。” 张七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多希望这个女阎王能无视他。 “女、女侠有何吩咐?” “你走前面。” 三人走出地牢,正好看见呼延成一手捧腹一手撑地,艰难向门外挪着。 华素身形一动,拦住了呼延成去路。 呼延成抬头,看到华素的俏脸后露出个苦涩的笑容,随后闭目待死。 这女人一脚的劲力就让自己的丹田气海剧痛无比,行动艰难,想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华素将岑嫣的外衣抛到地上,随后从怀里掏出此前擦血的手帕,丢向张七。 张七慌忙接过,茫然地看着华素。 “用这条手帕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张七应了声“是”,依言照做。 等张七把呼延成的眼睛蒙好,华素又让张七将岑嫣的外衣穿到呼延成身上。 等张七做好这一切,华素冰冷的声音响起,“别说我不给你们生路。 你扶着他,从那边逃走……”华素如葱的纤指指向西方,“你们有三百个数的时间。 三百个数数完,我就会让手下追赶你们,如果你们被抓到,那就只能怪你们命不好了……” 华素的语气戏谑而冰冷。 张七心下一万个不愿,正准备开口求饶,就听到华素数数的声音响起。 “一…… 二……” 张七脸色惨白,忙扶起呼延成向西逃跑。 随着二人踉跄远去,华素转身看了眼屋顶,她刚来此处就注意到了,这间地牢所在的屋子,是用实木盖的屋顶。 “抱紧我。”说着,华素揽住岑嫣腰肢,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华素和岑嫣刚在屋顶藏好不久,呼延烈便带着手下赶到了…… 第148章 决胜(十二):脱出(下) 下方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岑嫣知道是呼延烈带人来了。 呼延烈谨慎多疑,这华素胆子也太大了! 心下惴惴,岑嫣紧张地放慢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下方的动静,时不时侧头看看华素。 却见华素面若秋池,平静无波,竟无丝毫慌乱。 岑嫣紧张的情绪稍缓,凝神静听,华素的呼吸缓慢而绵长,几不可闻。 岑嫣惊诧莫名,此时的她与华素贴身而伏,相距不过两三寸。 看华素的神情,也不似刻意抑制呼吸。 难道华素的修为,竟与景凌相若?!! 岑嫣的注意力完全被华素吸引,她在皇城时接触过不少银阳卫,与江湖人士亦多有来往,见过许多高手。 在她印象里,华素是她见过的,第二个呼吸达到如此境界的人。 第一个是沐景凌。 可沐景凌天生魂脉,这才能年纪轻轻,便拥有相当于他人数十年苦修内功的修为。 难道华素也有魂脉? 就在岑嫣的惊疑猜测中,呼延烈已再次返回,随后领着手下追向了西方。 远远传来“别跑”“站住”的呼喝声,将岑嫣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呼延烈等人渐渐远去,岑嫣总算明白了华素的用意,不由暗生佩服。 “马匪头子走远了,我们现在跑吗?” 华素轻轻摇头,从怀里掏出烽烟竹和火折子,随后用火折子点燃了烽烟竹,右手魂力运转,往远处一抛。 下一息,烽烟竹精准地落到行寨内最高的一处房顶。 数息后,橙色的烽烟冉冉升起,如一条橙色帛带飘扬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亮眼。 华素又掏出响箭,运转魂力,向南方天空掷出。 响箭直冲天际,气流穿过响箭哨孔,瞬间发出尖锐地怪鸣声。 马匪行寨西南方向,周贤良率部跟着尚兴,尚兴尾随着哈克的密探,三方分别保持着三百步左右距离。 突然间,空中响起一阵尖锐怪鸣。 周贤良等人都是一惊,“陷阵营响箭!” 周贤良与谭元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怪鸣声季凌军所部皆无比熟悉,这是季凌军陷阵营的响箭,箭响之时,全营冲锋。 周贤良一众循着响声传来处看去,只见一道上宽下窄的橙色烽烟如帛带一般,飘在远方空中。 “烽烟竹!” 众人又是一惊。 这烽烟竹是二殿下研发的手持烽烟,季凌军斥候人手必备,通常用来提示敌军位置。 谭元惊诧地问周贤良:“难道殿下还另外派了人?” 周贤良有些不确定地回道:“殿下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或许另有安排也未可知……” 王离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贤良环视众将,“响箭和烽烟竹同时出现,此事绝非偶然,烽烟竹所在应该就是马匪行寨所在……” “那岑嫣……”方泰后面的话没说下去,然其话语中的担忧之意,众人均有感受。 “烽烟竹和响箭同时出现,马匪行寨必已生变,此时再想潜伏靠近已无可能,不如先杀过去,再做计较。”王离道。 话音落下,众将相互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拔出兵刃。 “全军听令,冲!” 吼声响起,众将散开阵型,朝着烽烟所在发起了冲锋。 身后的官兵们尽皆热血沸腾,他们对季凌军神往已久,如今亲见众将冲锋,声如雷响,阵型严整,气贯苍穹。 在这一瞬间,官兵们感觉自己的热血都燃烧了起来。 “杀啊!” 行寨方向突然传来怪响,升起橙烟,哈克密使和带路喽啰都是一惊,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身后又传来了喊杀声。 哈克密使和喽啰又是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道人影正急急冲向他们。 与此同时,数道破空声传来,喽啰应声而倒。 哈克密使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喽啰胸膛上插了数支袖箭。 跑…… 念头一起,哈克密使转身拔腿就跑。 又是数道破空声传来,几道大力撞上哈克密使后背,随后一阵剧痛传来,哈克密使惨叫一声,双腿踉跄,扑倒在地。 尚兴从背后赶上,挥刀砍下,哈克密使瞬间没了生息。 众人合作日久,见到响箭和烽烟竹,尚兴很快便得出了与众将相同的结论,立时便发足狂奔,追上来除掉了哈克密使和喽啰。 身后脚步声传来,尚兴高喊道:“我是尚兴,哈克密探已除。” 周贤良的喊声传来,“入阵冲锋。” 尚兴会意,回身加入了冲锋的阵型。 马匪行寨东南方向四里,蹲伏地上的封四朝张麟道:“四小姐得手了。” 闻言,张麟陡然起身,大手一挥,“全军听令,随我冲锋。” “杀啊!” 行寨正西方向,呼延烈正听着呼延成诉说刚刚发生之事,身后的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怪鸣。 呼延烈心下一惊。 季凌军陷阵营的响箭?! 回头看去,只见行寨处不知何时竟已升起了一道橙色烽烟。 呼延烈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完了…… 呼延成不曾与季凌军交过手,并不知晓响箭和烽烟竹代表了什么。 见呼延烈面色十分难看,开口问道:“呼延将军,怎么了?” 还没等呼延烈回答,一阵喊杀声从西南方向飘了过来。 呼延烈紧咬牙根,艰难挤出一字:“跑!” 话音落下,呼延烈带头朝北方逃去。 一众喽啰面面相觑,呼延成第一个反应过来,跟着呼延烈朝北方逃去。 喽啰们反应过来,部分人追随着呼延烈向北逃去,更多人则是往行寨方向撤去。 行寨内,听到响箭怪鸣的罗争跑出房外,一名喽啰指着罗争身后,语气惊喜地道:“二当家的,祥瑞啊……” 罗争回头看去,不远处的房顶上,橙色的烽烟直冲天际。 罗争脸色难看,大吼出声:“祥你娘的瑞!这是季凌军的传信烽烟!” 喽啰愣住了。 他并不知道传信烽烟是什么,他只知道二当家似乎很生气…… 罗争连连大骂,边骂边回身跑进宴客厅,飞速将便于携带的食物塞入怀中。 喽啰惊奇发问,“二当家的,这是干嘛?” 罗争大怒:“都愣着干嘛?不想留在这里等死的带上食物和水,随我逃跑。” 见罗争语气着急,喽啰们都慌了,连忙依言而行。 罗争双手抓起数个水囊,急急出门,众喽啰慌忙跟上。 刚出房门,罗争就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从西南方向和东南方向分别传来。 罗争再顾不上其他,转身便朝北方逃跑。 罗争刚逃出行寨不久,尚兴等人已率部冲入行寨。 “抱头蹲地,降者不杀!” 众将四散而入,击杀了数余名反抗者后,剩余的十余名喽啰都抱头蹲地投降。 很快,众将便控制住了行寨。 东南方向喊杀声愈来愈近,谭元奔到行寨门口:“我乃镇北大将军副将谭元,来将通名!” “后军止步! 谭将军,卑职乃柴副使手下,按察司佥事张麟。” 确定了对方身份,谭元将张麟等人迎入行寨。 “敢问诸位大人,我家四小姐何在?”封四问道。 尚兴等人都是一怔。 “四小姐?” “我们在这。”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向声音传来处,两道窈窕身影从屋顶跃下。 第149章 决胜(十三):迎接 平水县,岳时忠临时住处。 方景凌正在翻看童道的挖河计划,岳时忠领着尚兴大步走入。 “末将参见殿下!” “属下参见殿下!” 听到尚兴的声音,方景凌抬头,只见两人脸上都满是喜悦神色,就连岳时忠也难得地一脸笑容。 “免礼,救回岑嫣了?” “殿下,岑嫣小姐已经获救,全身完整,也无性命之忧。 此时大队正在往这边赶,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因怕殿下担心,属下先行赶回报信!”尚兴虽尽力平复语气,却依然难掩心中激动。 岑嫣又落入贼人手上多日,他们虽然谁都没敢说,但对于救回岑嫣却都不乐观,只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天,希望上天垂怜。 如今真的救回岑嫣,他们都发自内心地替二殿下欢喜。 方景凌长长出了口气,随后大笑出声。 前身啊前身,你福气不浅啊…… “你们都是好样的!”岳时忠真诚地朝尚兴道。 尚兴有些不好意思,“岳将军谬赞了……其实此次能成功救回岑嫣小姐,全是华素小姐的功劳。” 方景凌的笑声陡然止住,好奇地看向尚兴,“华素?” 尚兴一愣,“殿下不知道此事?” 方景凌摇头。 见状,尚兴忙将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我等是追踪华素小姐放出的响箭和烽烟竹才找到行寨的,到达行寨时,华素小姐已将岑嫣小姐救下。” 方景凌大感意外。 响箭和烽烟竹是自己给华素的,为的是以防万一。 可华素会去救岑嫣,方景凌却是没有想到。 华素又是怎么找到马匪行寨的? 算了,不想了,一会问问华素就知道了。 “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下吧。”方景凌转向岳时忠,“准备一下,随我出城迎候。” “末将遵命!” 尚兴的声音响起,“殿下,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吧。” “属下等无能,让两名马匪头目跑了。” 方景凌伸手拦住正要请罪的尚兴,“无妨。” 尚兴一怔,见方景凌毫无惊奇神色,讶然道:“难道殿下已早有安排?” 方景凌道:“马匪中有北戎国人,而北戎国与我季国连年交战,北戎国人出现在此处,必然是绕道翼国而来。 此前我曾命人封住大漠前往季国和月国的通路,如今他们仓皇逃窜,绝不敢往季国和月国而来,我料他们必走猿愁峡,绕道翼国。 我已密授周牧,让他派人埋伏在路上,只要他们经过猿愁峡,必为周牧所擒。” 尚兴一脸佩服:“殿下虑事周全,属下佩服无地!” 方景凌轻笑,“我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你等测绘地图详略得当,才真真叫人佩服。” “属下等职责所在,殿下如此夸赞,属下感愧无地。”说着尚兴又要拜谢,方景凌连忙拦住。 “你先休息一下,一会随我出城迎接。” “是!” 大漠北方,呼延烈和罗争在巨石林相会。 呼延烈问罗争,“你那还有多少人?” 罗争摇头,“我刚跑得太急,他们都没能跟上。” 呼延烈苦笑,“我这边也都跑散了……” 罗争一脸愤恨,“娘的,端木洪这王八蛋竟然反水! 早知道就该拿岑嫣和沐景凌做交易,也不用落到如今这般凄凉下场。” 呼延烈闭上双目,神情痛苦。 是啊…… 要是当初能狠下心,拿岑嫣去做交易该多好…… 也不至于功败垂成! 眼见呼延烈一脸痛苦,罗争停止了谩骂,“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呼延烈长长出了口气,“回北戎吧……” 罗争点头,“如今沐景凌已救回岑嫣,必然会派人封死季国和月国的通路,好等我们自投罗网。 好在我们还有翼国可去,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有带吃食和饮水吗?从这里去翼国可有近两天的路程。” “带了。”说着,罗争将呼延烈领到一旁,那里放了他带出来的食物和水。 两人分了食物和水,呼延烈再次长叹,罗争拍了拍呼延烈肩膀,“走吧,去猿愁峡……” 晨曦初现,大队人马出现在平水县北城门外。 见状,方景凌朝岳时忠道:“派人去叫醒张神医。” “末将遵命!”岳时忠领命而去。 不多时,大队来到了城门口,众人一起行礼。 “末将参见殿下!” “属下参见殿下!” “卑职参见殿下!” “大家免礼。” 方景凌的话音落下,大队前方的马车帘子已被人掀开,露出了马车内的两个女人。 方景凌放眼看去,马车内,华素正搂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人。 这女的应该就是岑嫣了…… 如此想着,方景凌一边走上前去,一边细细打量了岑嫣一番。 岑嫣脸蛋小巧,五官端正,若分开单独看,五官并不如何出众,但凑一起却十分顺眼。 方景凌暗暗惊奇,没想到岑嫣这个女千户,竟然是小巧可爱型的…… 此时的岑嫣看起来十分虚弱,整个人半靠在华素身上,然而随着众人走近,岑嫣却双唇紧闭,银牙紧咬,强撑着起身,显然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模样。 华素察觉到岑嫣的心思,右手不可察觉地按在岑嫣背后,偷偷撑着岑嫣。 岑嫣感激地看了华素一眼。 刚在马车内,华素偷偷帮她换了一身衣裳和靴子,还为她打理了头发,此时又暗暗相助,让她感觉到无比暖心。 方景凌的目光扫过岑嫣身上,随后在马车内搜寻起来。 很快,方景凌的目光停在了华素脚边,那里放着一团衣裳。 华素察觉到方景凌的目光,右腿轻移,挡住了方景凌的目光。 方景凌心下触动。 她还细心地为岑嫣准备了更换的衣裳,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女人…… 就在方景凌出神的时候,岑嫣已将目光投到了方景凌身上。 强忍心中激动和欢喜,岑嫣轻声唤道:“景凌……” 月国,行辕,端木婵更衣出殿。 殿内,定国公、平南侯、征西侯、靖边将军已等候在那。 “参见陛下!” “平身。” 端木婵大方落座,“诸位爱卿,伏波城告急,朕欲调西陵城和西屏城驻军北上,众卿以为如何?” 征西侯道:“陛下,伏波城城坚防固,翼国断无速胜可能,臣恐翼国施声东击西之计,偷渡猿愁峡,直取西屏城。 因此,臣以为断不可调西屏城驻军北上。” 定国公看向端木婵,“陛下既已调来平南侯,想必早已料到此节……” 端木婵轻笑,“朕已传谕,暗调中央军移防西屏,南江军亦已随时待命” 征西侯一怔,随后一脸佩服,弯腰施礼。 “臣不才,竟不识陛下请君入瓮之计……” “爱卿言重了,伏波城守将德微望浅,西屏军和西陵军诸将军功卓着,朕恐其难以服众……” 征西侯跪地一礼,“臣虽不才,愿即赴伏波,以解陛下之忧。” 端木婵微微点头,正准备说话,大殿外传来金甲卫着急的声音,“信阳王留步,陛下正与公侯商议要事,不可惊扰。” 端木婵眉头一皱,高声道:“放他进来吧。” 随着端木婵的话音落下,端木洪大步走了进来。 第150章 决胜(十四):岑嫣的遭遇 “信阳王如此急着见朕,所为何事?”端木婵的声音有些不悦。 端木洪在端木婵前方停住,行了个跪地大礼。 端木婵目露惊讶,在场几位重臣更是惊诧万分。 信阳王向来性傲,即便面对女皇陛下亦甚少低头,今日怎地突然如此恭顺? 端木洪重重磕了几个头,随后趴伏地上,言语恳切。 “臣弟昏聩,以致铸成大错,蒙陛下宽宏大量,不予见责,臣弟既感且愧! 今闻伏波城告急,臣弟愿挂帅出征,为国效命,伏望陛下恩允,臣弟纵粉身碎骨,必退敌军,以报陛下!” 端木婵身子前倾,双手用力抓着扶手,这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失态。 这是端木洪第一次朝她行跪叩大礼。 她与端木洪姐弟多年,对端木洪十分了解。 耳听得端木洪言语恳切,满含愧疚,知道其必然为误害父亲而深感自责。 端木婵缓缓出了口气,强行让情绪平复下来。 “信阳王请起……” 话音未落,金甲卫急急跑了进来,“八百里军情转报!” 端木婵一怔,眉头皱起。 连清婉走上前去,接过军报,呈递给端木婵。 端木婵接过军报,朝连清婉递了个眼神,连清婉会意,连忙回身搀扶起端木洪。 端木洪微微侧头,不想让连清婉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看完军报,端木婵冷哼一声,“清婉,将军报交与众爱卿传阅。” “遵旨。” 不多时,几人看完军报,定国公惊诧出声,“北方三小国出兵袭扰,如此巧合,应是翼国与三小国暗通联络。” 端木婵再次冷哼一声。 三小国与翼国往来不多,如今不约而同出兵袭扰月国边境,必然是特马西公国在背后推波助澜。 “信阳王。” 端木洪一怔,随后上前一步,“臣弟在!” “朕敕封你为兵马大元帅,节制两省,即日掌印,挂帅月北。” 端木洪又是一怔,陡然跪地,行了个叩谢礼,“臣弟遵旨!” “李爱卿。” 靖边将军李馗上前一步,“臣在!” “敕封你为兵马副元帅,与信阳王同赴月北!” “臣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征西侯。” “臣在!” “敕封你为辅国大将军,并管西陵、西屏驻军,即日启程,镇守伏波。” “臣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平南侯。” “臣在。” “敕封你为大都督,五万中央军尽皆归你调遣,即日启程,坐镇西屏。” “臣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季国。 不久前,张伯文为岑嫣看完诊,确认岑嫣并无大碍,只是缺乏休息,饮食不足。 方景凌放下心来,让张伯文喂了岑嫣一颗滋补药丸,随后取得华素和岑嫣同意后,与二女同乘一车,一起回百寿园。 途中,方景凌和华素得知了岑嫣的遭遇。 赵见和岑嫣手下两名百户与呼延烈勾结,将岑嫣骗至大漠,岑嫣发觉中计,以死相拼,无奈双拳难敌四手。 正准备自刎以免受辱,呼延烈突然叫停岑嫣,还威胁岑嫣,如果岑嫣自杀,他便会扒光岑嫣的尸体,将其弃尸闹市。 岑嫣又气又急,她不怕死,却怕累及父亲与爱人名声,正不知该怎么办,呼延烈突然缓和语气,骗岑嫣说,他们收了走私官员的钱,奉命让岑嫣消失一段时间。 他们知晓岑嫣是太傅之女,且爱人是镇北大将军,当今二皇子。 他们不想惹麻烦,只想将岑嫣扣下一段时间。 等过了他们与走私官员约定的时间,他们便会放走岑嫣。 岑嫣将信将疑,几番谈判后,岑嫣同意了呼延烈的提议,自己钻进木笼,锁上脚镣。 然而岑嫣并不敢完全相信呼延烈,因此岑嫣一直手握沐景凌送的匕首,精神紧绷,准备一有不对便立时自尽。 呼延烈也拿岑嫣没有办法,只好将岑嫣连笼带人抬走。 被捕至今,岑嫣因害怕呼延烈下迷药,每每都要等呼延烈的女下属吃过同一份食物和水,且亲眼目睹其六个时辰无异常后才敢饮食。 连日来,岑嫣一直精神紧绷,匕首不敢有片刻离身,偶有睡眠也是极浅。 看着岑嫣憔悴的模样,华素美目中满是怜惜。 方景凌眼中更多的则是佩服。 在地球的时候,只要几天睡眠不好,方景凌都觉得自己会神经衰弱。 这么长时间饮食不足,睡眠缺乏,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娇小的女人,是何等坚韧…… 马车颠簸,坐在里面的人并不太舒服,方景凌知道岑嫣难受,便找话题转移岑嫣的注意力。 “之前付诚他们曾冲过一次寨,那时呼延烈他们是怎么带走你的?” 岑嫣回想了下,“我没亲眼看到你们冲寨…… 他们把我关在地下,通风口用竹筒连结,一直埋了很远,入口用重木厚布隔绝,我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不过你们那次冲寨我是知道的…… 因为那一次,呼延烈他们隔了两天才将我从地牢抬出。 我出来后就发现呼延烈的亲信少了许多,而且当天他们就带着我一路逃跑,最后在华素救我的地方驻扎。” 方景凌和华素明了,此前呼延烈身边应该是有不少亲信,而且物资充足,因此能精心建造藏匿岑嫣的地牢。 而建造地牢的人,必是呼延烈亲信,普通马匪不知道岑嫣被藏在何处,因此付诚他们没能知晓岑嫣下落。 要是付诚等人得知岑嫣当时就在他们脚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华素暗暗庆幸。 若不是那次冲寨让呼延烈亲信损失大半,呼延烈也不会启用普通马匪,普通马匪不知岑嫣下落,自己此次救援不知要升出多少波折…… “我看地牢入口长宽只有三尺余,之前的地牢入口也是这样吗?” 岑嫣点头,“地牢顶是由整根的巨大圆木拼接而成,他们在巨木上覆盖粗布幔帐,然后填平泥土。 那一次,他们将整个地牢顶都挖开了……” 方景凌暗暗咂舌,这群人好大手笔…… 一路谈话,方景凌一行回到了百寿园。 张伯文开了调养药方,命药童煎了,岑嫣喝完药后,又喝了点稀粥。 看着不知在一旁忙活什么的张伯文,岑嫣暗暗无奈。 也不知道这张神医要忙到什么时候,自己还有好多话想跟景凌说…… 张伯文察觉到了岑嫣的目光,却假作不知。 不要怪老朽,是你的二殿下偷偷拜托老朽,让老朽在此的…… “唉……” 听到张伯文叹气,方景凌开口道:“岑嫣,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要不我让人侍候你先泡个澡?” 岑嫣无奈点头,“嗯。” 方景凌喊来几名侍女,侍女将岑嫣扶进房间,随后点燃熏香。 这熏香是方景凌从张伯文处要来的,有静心凝神,帮助睡眠的作用。 岑嫣泡在浴桶里,紧绷的神经完全松了下来,不多时便陷入了熟睡…… 第151章 决胜(十五):义正词严 方景凌和张伯文在房内坐着,侍女走了进来,“殿下,岑小姐沐浴时睡着了……” 方景凌轻轻点头,“知道了,你等小心伺候,让她好好休息,动作轻些,切勿惊醒了她。” “是。” 方景凌点头,唤来门外等候的账房,随后拿出两张百两银票递给账房,“把它换成银两,赏给照顾岑嫣的四个侍女。” 侍女一喜,忙朝方景凌行了个蹲礼,“奴婢谢殿下恩赏。” “小心伺候,岑嫣醒来第一时间报我。” “是!” “下去吧。” “是。” 方景凌又数出万两银票,真诚地看着张伯文,“景凌深知神医非金银可动,然神医先后治疗景凌、华素和岑嫣,辛苦非常,景凌感激万分,以此薄资聊表心意,别无其他。” 张伯文连连摆手,“行医济世乃家传祖训,殿下厚赏,万不可受。” 方景凌不禁肃然起敬,“张神医悬壶济世,仁心神术,景凌敬佩!” “老朽小技不过医一人一身,殿下大智大勇,活万千百姓,老朽得为殿下效力,实乃平生之幸。”张伯文言语真诚,方景凌连日来的举动他都看在眼中。 虽不似传闻中那般专情,但其爱民之心,却远胜传言,张伯文对这少年皇子发自内心的敬佩。 自己医人,这少年皇子,却是在医国。 “神医谬赞,景凌愧不敢受……” 两人又客套几句,方景凌将张伯文送回住处,随后往华素院子而去。 刚到院外,便遇到走出的华素。 “华素见过殿下。” “免礼。 你这是去哪?” “正准备向殿下辞行,昨日离开月国并未通知望泽女皇,需尽早赶回,以免产生误会。” 方景凌神情一黯。 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是望泽女皇放华素归来…… 华素能轻易离开月国,证明望泽女皇并未限制华素自由。 然己方与望泽女皇已达成口头约定,自己与华素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季国,断不可背信。 将方景凌的黯淡看在眼中,华素的声音轻柔了些,“殿下,为何不见千凝?” 方景凌一怔,“千、千凝去月国了,昨日她跟随押送琳琅的车队回去的,你没看到她吗?” 华素暗暗好笑。 就知道你搞不定千凝…… 难得能看到你结巴…… 捕捉到华素眸中笑意,方景凌暗松一口气。 “我让人准备马车……” “不必了,我骑马就可以了。” “再留会吧。” “嗯。” 见华素同意,方景凌唤来仆人,做了一番吩咐后,与华素在花园内落座。 华素将救出岑嫣的过程简略说了,方景凌若有所思,突然正色道:“这群马匪荼毒百姓,祸害苍生,罪恶昭彰,天理不容; 勾结异国,是为不忠; 自甘堕落,是为不孝; 谋私利而害人命,是为不仁; 居其土而祸其民,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真万死难赎其罪!” 方景凌义正词严的模样让华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方景凌是在宽慰自己后,心下一暖,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华素曾随兄长剿过匪……” 说到这,华素顿了顿,随后才道:“那时就曾杀伤不少人命。” 方景凌暗感惊讶,没想到华素还曾剿过匪。 同时心生感慨,华素果然聪明,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用意。 华素外冷内热,生性善良,遇刺当日,面对威胁生命的刺客,都还曾手下留情,如今为救岑嫣,连杀十数马匪,方景凌怕过后华素内心会有不安,因此才将马匪说成十恶不赦。 “我说的是真的,我曾看过马匪做下的罪案,桩桩件件令人发指,不信的话我让人找给你看。” 看着方景凌一脸认真模样,华素不禁唇角勾起,嫣然轻笑。 恰似昙花绽放,美若梦幻。 方景凌如沐春风,心下的纠结与烦恼瞬间一扫而空。 闭月羞花这一词,还真是形象…… 华素突然收敛笑容,压低声音,“周大人来了。” 方景凌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华素说的是周贤良,环目四看,并未发现周贤良的身影。 方景凌明了,周贤良应是有事汇报,但看到自己与华素相谈正欢,因此悄悄回避了。 不愧是王牌斥候。 正感叹,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道身影从花园走过,是张小兰。 见到方景凌,张小兰停住脚步,“民女参见殿下。” “免礼。” 张小兰面露犹豫。 见状,方景凌问道:“有什么事吗?” 张小兰小脸一红,“殿下……” 周贤良一夜未归,今晨也没来找自己,张小兰有些担心。 话刚出口,周贤良急急跑了过来,似是刚发现方景凌和华素。 “属下参见殿下!见过华小姐!” “免礼。” “华素见过周大人。” 方景凌看周贤良,“有事?” 周贤良摇头,“无事,属下是来找小兰姑娘的。” “哦……” 周贤良不敢看方景凌,朝张小兰道:“小兰,我有事找你,借一步说话。” 张小兰脸色绯红,白了周贤良一眼。 殿下和华小姐都在呢,干嘛喊这么亲昵…… “民女告退。” “属下告退。” “请便。”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园转角,华素饶有兴致地看向方景凌。 张小兰受伤后,这家伙便时常找借口让周贤良去探望张小兰,要说不是故意的,可没人信。 “他们看起来挺般配的……” “嗯。” 两人又聊了会,仆人来报,车马均已备好。 方景凌一直将华素送到宝瓶谷,直到华素乘坐的马车再看不见,这才依依不舍的返回。 傍晚,谭元找到方景凌,“殿下,几个知府求见。” “知道了,请他们客堂稍候,我一会就去见他们。”方景凌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对于几个知府的来意他十分清楚。 昨日哈克的人来找自己举报揭发,隔了一天,泉东的官员也该收到消息了。 这几个府的官仓未补,自然无比紧张,今日前来多半是探口风加自辩。 谭元看着方景凌的背影若有所思。 尚兴走了过来,见谭元在发呆,伸手拍了拍谭元肩膀。 他们来泉东已有些时日,彼此之间熟悉了不少。 “谭将军,在想什么呢?” 谭元回过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岑嫣获救后,殿下好像更烦恼了?” 尚兴神情微妙,随口道:“泉东局势晦暗不明,殿下烦心也是正常。” “是这样吗?”谭元一脸疑惑。 “先不聊了,我有事要禀报殿下。” “去吧,我也办差去了。” 兴隆客栈。 沐阳将文书递给岑善,“岑爱卿看看这个。” 岑善接过,看了华仲一眼,“还是华阁老先看吧……” 华仲微微躬身,“陛下金口玉言,太傅不必谦让。” 岑善这才低头查看文书,很快,看完文书的岑善双手轻抖,眼眶微红,一滴老泪落在文书上,转瞬晕开,让“已被救回”四字的墨迹,变得模糊起来。 身为臣子,岑善不能有片刻将私情放于国事之上;可身为父亲,岑善对子女的爱,半点不少于寻常人家。 岑嫣落入贼手,岑善自知爱女难以幸免。 可无论如何,身为父亲的他,心里总是存有一丝希望,希望上天眷顾,希望奇迹发生。 如今当这一丝希望成真,岑善再难控制情绪。 沐阳走到岑善身旁,隔绝了李拓的目光,随后从袖子内掏出一方锦帕递给岑善。 李拓何曾见过这等场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华仲的声音响起,“李巡抚,关于西江今年的吏部考核,老夫有几处不明……” 李拓反应过来,“华阁老请问。” 华仲转向沐阳,“老臣年迈,有些事情记不清了,需要回房查看文书,先行告退。” 李拓连忙跟上,“华阁老有公务垂问,微臣也告退了。” “二位爱卿自便。” 两人离去,岑善擦了擦眼泪,“老臣失仪,请陛下恕罪。” 沐阳扶住正要下拜的岑善,“岑嫣遭难,朕心难安。 所幸景凌不负朕望,救回岑嫣,免朕愧疚之苦。” “陛下……”岑善看着沐阳,老泪纵横,只激动地喊了一声便再说不出话来。 第152章 决胜(十六):暗流涌动。 看着说不出话的岑善,沐阳开口宽慰。 好一会,岑善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门外,听到岑善说话语气恢复如常,陈忠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陛下,跟随李正公子的银阳卫已经传到。” “让他进来吧。” “遵命。” 应了一声,陈忠朝早已等候在旁的便衣银阳卫招了招手。 便衣银阳卫小跑上前,走进房内。 “卑职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景凌派来报信的人是怎么跟付诚说的?” “回陛下,景凌殿下让人给付侯爷报信,岑千户已被救回,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多日缺乏睡眠,饮食不足,需要调息将养……” 紧接着,便衣银阳卫将岑嫣连日的遭遇简单说了。 岑善听得心疼不已。 沐阳暗感欣慰。 派人将岑嫣被抓后的遭遇告诉付诚,很明显是想保全岑嫣名节。 这个景凌确实长大不少,虑事愈发周全了…… 沐阳剑眉轻皱。 只是岑嫣落入马匪之手多日,若是有心人趁机传谣,这悠悠百姓之口,景凌你又该如何去堵呢? 便衣银阳卫汇报完情况,沐阳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岑爱卿,岑嫣需要休息调养,近日不便打扰。等过些时日,岑嫣身体康复,朕便安排你们父女相见。” 岑善弯腰一礼,“微臣谢陛下隆恩! 陛下微服南巡,微臣不敢以一己之情而乱陛下大计。” 沐阳正准备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是一阵私语,而后李拓的声音响起。 “陛下,五殿下率部将二十人与七殿下一同南下,已进入西江地界!” 北戎边城,帅府。 哨兵正在向呼延长治汇报情况,“大帅,我军连日骂阵,季凌军一直坚守不出,只在骂阵官兵靠近时以弓箭相拒。” 众将大喜。 “大帅,看来特马西给的情报无误,杨在明确实率部南下了。” “大帅,沐景凌、付诚和杨在明都已南下,季凌军群龙无首,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能让季凌军三大帅才一同南下,呼延烈将军功不可没。” 呼延长治满面笑容。 数日前,呼延烈送来密信,询问是否拿岑嫣与沐景凌谈和。 他思索了一日,正准备同意,突然就收到特马西来的密信。 杨在明秘密率部南下了。 呼延长治又惊又喜,这可是天赐良机,出于谨慎考虑,他让部下率兵前往骂阵试探。 杨在明悍勇,季凌军又擅打硬仗,若是以往,己方小股部队前往骂阵,杨在明必定会让手下出城冲杀。 如今季凌军坚守不出,呼延长治几乎可以确定,杨在明确实不在季北。 “如能趁此机会大破季凌军,大帅之名必然传于四海,天下震动,但那时,看拓跋一族还有何话说。” “大帅,时不我待,战吧!” 呼延长治拍案而起,“好!各部点齐兵马,诱敌出击,此次定要大破季凌军!” 皇城,典客署下属外事宾馆。 托尼·维斯走了进来,不满地道:“哈克是死了吗?这么多天没有消息。” 康斯·艾登脸上浮现出几分担忧,“我今天刚去见过杜拉公主,她说她也没有收到哈克的飞鸽传信。 我担心…… 泉东会不会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那个老是戴面具的家伙有消息吗?” 康斯·艾登摇头,“你还不了解那家伙?那家伙一直奉行的是:事越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托尼·维斯思索了下:“哈克和那个戴面具的家伙,该不会是想独吞功劳吧?” 康斯·艾登沉默片刻,“再等等看吧……西南边陲的土司联络的怎么样了?” 托尼·维斯不屑地笑了,“那群土司比泉东的官员还蠢,估计这一两天沐阳就能收到土司叛乱的消息。” 康斯·艾登点头。 混乱已经帮你制造了…… 哈克,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月国,风门城,行辕。 华素刚刚躺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张七卑微乞活的画面。 如果自己给机会,那些被杀掉的马匪,是不是也会这般卑微求生…… 华素睁开眼睛。 还真让那家伙给料对了…… 门外传来千凝轻柔的声音,“小姐,你睡不着吗?” “嗯。” 千凝推门而入,为华素更换了熏香。 华素目露疑惑,“这香挺好的,换它做什么?” 千凝动作不停,“尚兴捎来殿下的话,说小姐一夜未眠,又车马劳累,让奴婢去向女官清婉要来些安宁香。” 华素唇角勾起,心下流过一阵轻微的酥麻感。 “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的错觉,总感觉现在的殿下细心了许多……”说到这,千凝突然停住。 “怎么了?”华素随口问道。 千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流露出几分困惑,“殿下之前对岑嫣那般深情,如今又对小姐关怀备至,奴婢真不明白殿下到底怎么想的……” “二皇子喜欢的自然是岑嫣……” 千凝愣住了,“难道殿下想让小姐……” 后面的话千凝没有问出口,但如果二殿下想让小姐当小,她绝不同意! 绝不!!! 华素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轻…… 很轻…… “小姐你说什么?奴婢没有听清。” “没什么。”华素唇角勾起,如一弯新月。 但景凌喜欢的是我。 大殿。 哨探正在汇报消息,“陛下,定国公,覃将军,猿愁峡已有军队驻守。” “何处兵马?” “季国兵马。” “有多少人?” “具体人数不明,但营寨规模不大,最多不过数千。” “下去吧。” “是。” 定国公满面疑惑,“季国为何会在猿愁峡驻兵?” 翼国若出兵,其兵马必以万计。 猿愁峡山势过于险峻,无有地利,守军只能当道扎寨。 兵马少了无法御敌,兵马多了,运粮压力太大。 正是基于以上原因,月国才没有选择派兵驻守猿愁峡。 端木婵凤目微合,若有所思。 覃才不确定地道,“会不会是沐景凌掌握了什么消息?” 端木婵摇头,“如果他有确切消息,应该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朕,派去驻守猿愁峡的兵马也不会只有数千。 另外,哨探看到的是建好的营寨,说明兵马驻守猿愁峡已有一段时间。 这也从侧面说明,他不知道翼国的进兵时间,甚至不确定翼国是否会进兵。” 端木婵看向定国公,“国公怎么看?” 定国公摇头,“这位二皇子战功卓着,威加四海,必是知兵之人,可他派数千人守猿愁峡,这…… 臣一时也想不明白他的意图。” 端木婵的声音响起,“季国派出的兵马再少,也代表季国。 翼国兵马一旦动手,便等同与季国宣战。 因此兵马无需多,只需堵住猿愁峡即可。” 自己果然没有选错合作伙伴! 定国公和覃才恍然,齐声道:“陛下圣明!” “季国到猿愁峡的粮路不短,这数千人连日驻守耗费钱粮必然不少,季国合作之诚,朕深领矣。 朕意放华素回归季国,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没有异议。” “臣也没有异议。” 季国,百寿园。 打发走几个知府,方景凌愈发烦躁。 从岑嫣今天的表现来看,岑嫣与前身显然感情匪浅,自己后面要怎么办? 遵从内心,追求华素? 这么做不但会伤害岑嫣,万一后面自己回了原世界,还会害了华素。 毕竟前身爱的是岑嫣。 可万一自己永远回不去了呢? 他么的!老天你能不能给个准信,我到底能不能回去???!!!!!! 第153章 决胜(十七):以退为进 翻了翻身,岑嫣睁开眼睛。 自己怎么睡着了…… 我记得我在洗……澡?! 岑嫣神智陡然清醒,从床上坐起,看了看身上,穿着的是自己的衣服。 脚步声传来,岑嫣侧头看去,是一名侍女。 “岑小姐,你醒了……” 岑嫣点头,随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谁把我抬上床的?又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二殿下得知小姐沐浴时疲累入睡,命奴婢们将小姐抬到床上,衣服也是二殿下命人送来,让奴婢们更换的。” 岑嫣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自己第一次与爱人赤诚相对是在睡梦中。 “我睡了多久?” “小姐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岑嫣眉头一皱。 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芍药。” “芍药,我醒来的事先别告诉二殿下。” 芍药一怔,随后点头应是。 刚听到房间有动静,牡丹已经去通知殿下了。 算了,反正去通知殿下的也不是自己。 “奴婢去准备洗漱用品。” “嗯,麻烦你了。” 芍药刚走出院子,就遇到走来的方景凌。 “奴婢参见殿下。” “免礼,岑嫣醒了?” “回殿下,岑小姐醒了。” “她有没说什么?” 芍药犹豫了下,“岑小姐让奴婢先不要通知殿下。” 反正岑小姐只说让自己不要通知殿下,又没说不能回殿下话。 方景凌眉头一挑。 这是想给自己个惊喜? 还挺浪漫。 怪不得前身那么喜欢她。 也好,正好能避免独处带来尴尬。 “你去忙吧,她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就当我从来没来过。”说着,方景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芍药。 “谢殿下赏。”芍药一脸高兴,同时暗暗羡慕岑嫣。 殿下真是太体贴了。 “好好为岑嫣梳洗一番,然后去找一下管事,让他给岑嫣安排些吃食,他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是!” 方景凌转身离去。 岑嫣刚洗漱完,就听到外屋传来摆盘的声音。 “芍药,外面怎么回事?” “回小姐,是厨房送饭菜来了。 小姐放心,是奴婢通知的厨房,殿下不知此事。” 岑嫣放心点头,这才发觉饿得厉害。 朝外屋方向看了看,仿佛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迈步走进外屋,刚坐下,芍药就开始为方景凌表功。 “这是厨房准备的药膳,是殿下特意拜托张神医为小姐制定的菜谱。 小姐你应该知道吧,这张神医是泉东有名的神医,一般人都请不动的,也就是咱们殿下才有这么大的面子。” 听到芍药夸赞爱人,岑嫣心下也是欢喜,“你们也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 “你们不吃我也不吃了。” 芍药等人连忙坐下,“谢小姐……” 吃完饭,岑嫣正准备换身衣服去找爱人,芍药的声音响起,“奴婢伺候小姐梳妆吧。” “不用……” “小姐,你跟殿下久别重逢,该当妆扮得漂亮些才好。” 岑嫣小脸微红,没有说话,却是顺从的任由芍药拉着自己进了里屋。 妆扮完毕,几名侍女分别捧着岑嫣的衣服站在一旁。 芍药解释道:“这些衣服都是小姐的衣服,是殿下特意命人去小姐住处取来的,都已洗过,请小姐挑选。” 岑嫣心下涌起一阵甜蜜,同时心下暗暗惊奇。 景凌何时变得如此细心了…… 换完衣服,岑嫣跟随芍药来到了方景凌的院子。 “属下见过千户大人。” “嘘。景凌殿下在里面吗?” “在的,我去通报。” 岑嫣连忙拦住,“不用,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这……好吧。” 反正殿下吩咐过不用阻拦。 岑嫣蹑手蹑脚的走近房间,远远地便看到方景凌坐在长案旁看文书。 长案上,各类文书铺得满满当当。 岑嫣怔了一下。 原来景凌这么忙…… 心下没了兴致,岑嫣大方敲了敲门。 听到声响,方景凌抬起头,装出错愕神情,“你醒了?!” 方景凌并不知道前身私下对岑嫣是否有爱称,比如嫣嫣啦,岑岑啦之类的,所以干脆省略掉称呼。 岑嫣背着手走了进去,“对啊,刚醒。” 方景凌面色不悦,“这些下人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你醒了竟然不报我。” “你千万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别告诉你的,我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岑嫣在方景凌对面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这么忙,我还老是想这些小心思,是不是很不识大体啊?” 方景凌像是刚反应过来,开始收拾文书,“怎么会呢,其实也不怎么忙……” 岑嫣一脸不信。 小兵小跑过来,“殿下,童大人到了。” 方景凌朝岑嫣歉意一笑,“我不知道你醒了,所以约了人谈事。” “没关系的,我还没睡够呢,正好再去睡会。”说着,岑嫣起身就要离开。 方景凌连忙拦住,“你不用回避,接下来要谈的事跟你也有些关系……” “嗯?” “让童大人进来吧。” “是。” 不多时,童道拿着一大叠文书走了进来。 见到岑嫣,童道怔了一下。 不是找自己议事吗?怎么还有个女人在…… 方景凌介绍道:“这位是岑嫣,岑千户,你应该听说过。” 童道恍然,原来这位就是二殿下的爱人。 没想到二殿下竟然真的将人救了回来,真是神鬼一般的手段。 “卑职参见殿下,见过岑千户。” “免礼。这位是童道童大人。” “童大人好。” 三人落座,方景凌问童道:“那两名陷害岑千户的百户可曾捉到。” “二犯均已归案,只是卑职手中证据不足,二犯负隅顽抗,不肯认罪。” 说到这,童道转向岑嫣,“所幸岑千户得上天庇佑,安然回归。 童某斗胆,请岑千户前往与二犯对峙,看那二犯还有何话说!” 岑嫣一脸愤然,这两个人先是讨好取信自己,然后又出卖自己,卑鄙无耻至极! “童大人所言正合我意。” 见岑嫣果然发怒,方景凌继续问道:“童大人,马匹走私和偷漏盐税两事可有进展。” 听到马匹走私和偷漏盐税,岑嫣嘴巴动了动,自己被呼延烈抓走前,一直在追查这两件事,只是景凌正在谈话,自己也不好插嘴。 “卑职惭愧,未有进展。” 方景凌轻叹口气,“童大人要挖河修路,大兴水利,以工兼赈,救济百姓,还要署理二府,辛苦你了……” “卑职闻殿下夙夜辛劳,每日睡眠不足三个时辰,殿下如此以身作则,卑职岂敢言辛苦二字。” 岑嫣大感惊讶。 自己不在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景凌,救济百姓是怎么回事?” 方景凌装出故作轻松的神情,“没什么,都是些小事,你还需要调养,别的事就别操心了……” 闻言,童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心下却是万分担心。 二殿下对岑嫣的情感童道早有耳闻,也知道二殿下是性情中人。 眼下泉东局势依然紧急,二殿下要是为儿女私情所绊…… “我没事了,身体健康的很……”岑嫣既感动于爱人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又不愿爱人为自己怠废公务。 方景凌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中,继续开口表达关心,听得童道愈发担忧。 岑嫣察觉到童道脸色有异,打断了方景凌的关心,“景凌,你还是先跟童大人议事吧。” “好。” 童道将文书放到长案上,“殿下,这些是岑千户被陷害一案相关人员供状; 这是秀水府官仓储粮被换一案相关人员供状; 这是治府治县的一些相关建议与细节; 这是挖河修路,大兴水利的具体计划; 这是秀水码头出粮总记; 这是到目前为止,招募百姓总支出的简账,详细账目在府衙内,一分一厘皆有记录。 此外,三府流民大多都已被招募,以工代赈效果显着……” 看着再次铺满长案的文书,岑嫣愈发确定,自己不在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许多大事! 方景凌拿起文书查看,童道突然朝岑嫣一礼,“不知岑千户现下是否有时间,可否随童某前往与二犯对峙?” 方景凌假装要阻拦,岑嫣抢先一步开口,“有劳童大人带路。” 见岑嫣爽快答应,童道对岑嫣的反感消散了许多。 这岑千户确不是寻常女人。 岑嫣答应完童道,回头朝方景凌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方景凌道:“既然你坚持,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童道连忙拦住,“殿下身系苍生万民,公务繁杂,不可同往。” 岑嫣也开口道:“你要是不放心,派个人跟我去就行了。” 方景凌叹了口气,“谭元!” “属下在。” “你随岑嫣同往。” “是!” 看着几人远去,方景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一直拖也不是办法…… 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 哈克,你死之前,再为我一用吧…… 第154章 决胜(十八):交锋(上) 岑嫣与童道正往外走,迎面撞上了周贤良。 “岑千户,属下正好有事找你。” 岑嫣疑惑,“何事?” “这两日有不少马匪前来投案,殿下传话,让将这些马匪交给岑千户处理。” 岑嫣看了童道一眼,沉吟片刻后回道:“照大季律法,这些马匪理应交官府处置。 童大人署理漠州府,这些人就交给童大人了。” “是。” 童道一怔。 周贤良口中的马匪,应该就是抓岑嫣的那些马匪,想不到岑嫣竟如此公私分明。 童道躬身一礼,“岑千户公私分明,且能以大局为重,真乃殿下之福,百姓之福。” 岑嫣浅浅一笑,“我们赶路吧。” 平水县。 陈进将一封密信交给莫塔里·哈克,“哈克先生,鬼面军师来信。” 看完信,莫塔里·哈克大喜,“三小国分别出兵一万五,从翼国绕道,现已到了翼国黄沙城,加上翼国的八万大军,合计十二万五千兵。” 陈进又惊又喜,“鬼面军师果然神通广大,竟能说服三小国与翼国合作。 这十二万大军可是要直取泉东?” 莫塔里·哈克摇头,“沐景凌坐镇泉东,大漠府和漠州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都指挥使为他所制,都司兵马都为他所用,应天承也调了兵,杨在明还带来了数千人,西江粮船又刚到。 此时的泉东可以说是足兵足粮,极其不易进攻。” “那是要打月国?” 莫塔里·哈克点头。 “虽然翼国不会进攻季国,但我们还是可以拿来做做文章嘛。 你把我们的人都派出去,让他们在泉东各州县散布流言,就说翼国黄沙城屯了三十万兵马……” 陈进有些犹豫,“这样大肆宣扬,月国若收到消息,有了防备,翼国不就难打了吗?” “你以为我们不宣扬月国就收不到消息了?你也太小看月国了。” “属下明白。” “另外,通知各州县的粮行,开始全力收粮!” “是。” “派去联络呼延烈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 莫塔里·哈克自嘲地笑了笑,“这时候都没回来,只怕是永远回不来了……” “哈克先生,你还是先避一避吧……” 莫塔里·哈克摇头,“不避了,沐景凌如果要杀我,就让他来吧……” 陈进急了,“哈克先生……” 莫塔里·哈克打断陈进:“不必多言,你等各司其职,如果我真的死了,会有人来接替我的,到时你要好好跟来人交接,记住,计划绝不可以停!” 陈进握紧拳头,“属下明白。” 漠州府衙门。 岑嫣问童道:“童大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泉东可是发生了大变故?” 童道早等着岑嫣发问,张口便将连日来的事说了。 岑嫣听得心惊不已。 她身在公门,衣食都有专人负责,此前她的心思一直在马匹走私和偷漏盐税上,根本没注意到粮价飞涨。 万没想到,泉东竟会有如此人祸。 “这群畜牲,一个个都该杀了!” 眼见岑嫣如此嫉恶如仇,童道心下更有了底,陡然朝岑嫣一跪。 岑嫣吓了一跳,“童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童某此跪,乃为泉东百姓!” “童大人此话怎讲?” “泉东局势波诡云谲,幕后之人必有天大阴谋,此局唯有二殿下可破。 事关一省安定,万民存亡,童某敢请岑小姐以大局为重,暂放儿女私情。” 岑嫣扶起童道,“童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妨碍景凌的,正好走私马匹和偷漏盐税一案我还没查完,接下来我会继续追查,景凌如果找我,我也会劝他专心公事。” “童某多谢岑小姐!” 月国,风门关西城门。 华素将三凰鎏金佩交还端木芷,随后朝端木婵施了一礼,“陛下,华素就此告辞。” 端木婵抓住华素的手,“路上小心,朕送的金银细软可都带上了?” 华素点头,“都带上了,陛下厚爱,华素感激不尽。” 端木婵轻笑,“朕还有公务,就不远送了。” “陛下请回。” 目送着华素一行渐渐走远,端木婵看向定国公,“季国兵马驻守猿愁峡多日,十分辛苦。 朕已让华素代为传话,明日派人前往猿愁峡劳军,国公可愿替朕一行?” “愿为陛下分忧。” 回到钦差行辕,沐景贤心情愈发烦躁,听闻岑嫣获救,他特意去百寿园看望,结果岑嫣竟然不在,让他白跑了一趟。 “皇城有回信吗?” “回王爷,没有。” 沐景贤大怒:“那些鸽子是死了吗?到现在都没有回信?” “王爷息怒,兴许是信鸽在路上出了意外,此前也发生过信鸽飞丢了的事。” 沐景贤沉默,再次修书一封,“找个人,日夜兼程送回皇城,务必亲自交到严阁老手中。” “遵命!” 都指挥司衙门。 都指挥同知陈兴走了进来,朝刘越道:“刘大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周勇这些天一直在城外担任探马。” 刘越看了陈兴一眼,“算了吧,周勇现在正在为二殿下办事,就先放过他吧。” 前两天,二殿下派人传令,让他拔寨收兵。 此时,他回到都指挥司衙门已经两天,对周勇的怨气已消了许多。 “大人,周勇见利忘义,背主求荣,若是这么轻易放过他,就怕手下人会有样学样。” “可城门戒严,没有二殿下手令,我们的人根本出不去。” “大人放心,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城门每日会运送两次粮草,运送之人都是从民间雇来的平民,我们的人可以混在平民之中。” “他毕竟在为二殿下办事,本都要是动他,不就等于公开与二殿下为敌吗?” “大人,我有办法让周勇死在二殿下军令之下!” “什么办法?” “周勇担任探马,负责白日报信。 我们只需把他绊倒弄晕,让他误了差事,到时他必死在二殿下军令之下!” 刘越笑了,“好,你去办吧。” 傍晚,百寿园。 方景凌正在脑海中复盘着各种谋划,尚兴大步跑了进来。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何事?” “殿下,特马西粮商在各州县的全部粮行,突然放出话来,粮食有多少要多少。 赵吉等人都收到收粮邀请,派人询问如何应对。” 方景凌一怔。 还有这好事? “另外,各州县同时有人散布流言,传翼国陈兵三十万,有南下进犯之意。” 方景凌眉头皱起。 沉思片刻后,方景凌让人找来周贤良,“你持我手令,去趟海河口,告诉付诚,明天岑嫣会去那里。 然后去月国见昭贤郡主,问一下粮食是否充足,完事后到大漠府找我汇报情况。” “属下遵命。” “尚兴。” “属下在。” “你去回复赵吉,让他去联系官仓未补的府,他们要多少粮,就给多少粮,但是要涨到三两七钱每石。 要不要粮让他们明天中午之前给答案,就说特马西粮商要买粮,等着回复。 完事后也来大漠府找我。” “遵命。” “来人,备马。” 第155章 决胜(十九):交锋(中) 月高悬,平水县北城门,张麟率兵拥着华素的马车回城。 二殿下曾下过令,华素回来他们便可撤回城内。 进了城,张麟与华素一行告了别,随后找到岳时忠交令。 刚交完令,便听到岳时忠道:“张麟接令! 命你即刻率部前往大漠府,不得有误!” 张麟一怔,随后恭敬接令,“遵令!” 回到百寿园,华素梳洗了一番。 千凝问华素,“小姐,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你更衣就寝吧。” 华素轻轻摇头,美目中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一会说不定有人来。” 千凝犹豫了下,轻声道:“小姐,奴婢刚听李武他们说,二殿下离开了百寿园,这两三天可能不会回来。” 华素愣了一下,“知不知道他去了哪?” “奴婢问了,二殿下只说了这两三天可能不会回来,至于去哪却没有说。” “小姐,两泉总督应大人求见!”百秀快步走了进来。 华素目露讶异,“请他进来。” “是。” 应天承急急跑了进来,“四小姐,你知道二殿下去哪了吗?” 他刚到百寿园找方景凌,却听到方景凌于傍晚离开的消息,问去哪,下人都说不知。正着急,就看到了百秀,一问之下才知道华素已归来,连忙来找华素。 华素轻轻摇头,“华素刚到,并不知道二殿下去了哪。 不知部堂有何事,如此着急见二殿下?” “四小姐有所不知,我刚收到探报,翼国在黄沙城驻军十二万,全城戒严,似有南下之意。 另外,今天下午各州府同时兴起流言,称翼国准备挥军三十万南下。” 华素黛眉轻皱,她似乎知道方景凌去哪了。 “知道流言是谁散布的吗?” “还不知道,但我已经派出人去查了。 这幕后之人散布流言,扰乱民心,显然是想引起泉东动乱。 如此看来,翼国南下进犯,并非全无可能。 此前二殿下调兵南下,应是对此情况有所预料。 我正准备找二殿下商量应对之策,谁想二殿下竟在此时不见踪影,真急死人了。” “部堂莫急,军国大事,二殿下必不相误。 另外,南巡钦差三王爷也在此间,部堂可先与三王爷商议。” 应天承叹了口气。 三王爷懂个屁的军事,跟他商量多半没有结果。 “也只能如此了……”说到这,应天承朝华素拱手一礼,“如二殿下回了百寿园,请四小姐火速派人通知我。” “华素记下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部堂慢走。” 送走应天承,华素走入房内,千凝连忙跟上,正准备拿睡服,华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便服。” 千凝一愣,“小姐要外出。” “嗯。” “是。” 钦差行辕。 应天承将翼国陈兵十二万的事告知了沐景贤,沐景贤惊诧地看向应天承。 这事你该去找二哥啊,本王只是个南巡钦差,不管打仗的事! “二哥可知晓此事?” 应天承不太确定地道:“应该知晓了吧……” “应该?” “实不相瞒,应某刚去过百寿园,二殿下已然外出,不知所踪。” 沐景凌双眉皱起,沉思片刻后道:“本王不通军事,应部堂还是等二哥回来,与二哥商量吧。” 应天承并不意外,“那应某就先告辞了。” “来人,送应部堂。” 回到百寿园,岑嫣正准备去找方景凌,却发现谭元依然跟着她。 “谭元,你跟着我干嘛?”岑嫣好奇问道。 “殿下派了我差事,命我随行保护你。”谭元回道。 岑嫣轻笑, “都到百寿园了,就用不着保护啦,你今天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谭元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谭元走远,岑嫣直奔方景凌院子,站岗的还是白天的卫兵,“景凌在吗?” “殿下有事外出了,这两天可能不会回来。” 岑嫣一愣,“景凌去了哪?” “殿下没有说,不过殿下有封信让卑职转交岑千户。” 说着,卫兵掏出一封信交给岑嫣。 岑嫣接过信看了起来,随后了然,“景凌有急事要办,让我和谭元明天去给付诚送东西,他说东西已经吩咐你们准备了……” “殿下吩咐之物,卑职已准备妥当。” 岑嫣点头,“明天等向导一到,我们就出发。” 月色下,两匹快马向着大漠府疾驰。 城门口,卫兵听到马蹄声,举着火把查看,只见两名女子分别策马而来。 卫兵暗道惊奇,大晚上的,这两娘们不在家里睡觉,跑这来干嘛。 “来人止步!” 两名女子勒停马匹,翻身下马,卫兵这才看清二女样貌。 右边一女挽着双髻,相貌秀丽,左边一女更是貌美非常。 卫兵看得眼都直了,盘问的语气不觉变得温和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啊?” 我滴乖乖,这女的也太俊了…… 绝美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劳烦通报一声,华素求见二殿下。” 听到二殿下的名字,卫兵一惊,不敢怠慢,“两位姑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守城将官亲自跑出城门相迎,“华小姐,真的是华小姐。 卑职整饬兵备道方鱼,见过四小姐。” “方大人免礼,方大人认得我?” “先前百寿园闹刺客,卑职和手下弟兄受命换防百寿园,卑职有幸见过四小姐几面。” “原来如此。请问方大人,二殿下现在何处?” 方鱼朝华素又是一礼,“华小姐和千凝姑娘请入屋稍坐,容卑职先去通禀一声。” “有劳方大人。” 两刻钟后,方景凌策马狂奔到城门口,方鱼紧赶慢赶方才赶上。 方景凌翻身下马,“方大人,华素在哪?” “殿下请随我来。” 将方景凌引入房间,方鱼识趣地退出并关上房门。 千凝犹豫了下,开口道:“小姐,我去看下马。” 华素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去吧。” 千凝走出房间,随后带上房门。 “你不是在月国吗,怎么回来了?” “多亏殿下妙筹有方,望泽女皇这才放我回来。”说着,华素将缘由说了。 方景凌了然。 看来望泽女皇也发觉了翼国的异动,一旦开战城门戒严,华素便难以回城,因此先将华素放回,顺便也卖己方个人情。 “你怎么知道我在大漠府的?” “我在月国时曾无意中看过此处舆图,翼国若从黄沙城南下进犯只有两条路可选,平水一路,殿下已命人把住了猿愁峡,因此我猜测殿下必在大漠府。” 方景凌笑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华素轻应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玉石。 第156章 决胜(二十):交锋(下) 方景凌目露疑惑,“这是……” 华素轻笑道:“殿下可还记得莫塔里丢失了何物?” 方景凌身子一震,下意识地看向华素掌心。 华素如玉的掌心上,一颗黑色的,鸡蛋大小的圆形石头静静躺在那里。 仔细观瞧,黑色玉石上有着淡淡的,如漩涡一般的浅纹。 那形状,有点像方景凌在网上看过的虫洞。 华素的声音响起,“偷莫塔里包裹的是我华家的暗探,他无意中发现官仓储粮被换,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莫塔里与司农寺官员有书信往来。 那天,他本是想偷莫塔里包裹里的信,中途发生了意外,他便将整个包裹都拿走了。 后来平水县严查此事,他便贿赂了守城士兵,逃到了月国,之后便一直躲在月国…… 殿下你在听吗?” “哦,我在听,那人原来一直躲在月国,怪不得搜遍全城都没能找到他。”方景凌边说边露出个笑容,只是这笑容却有些僵硬。 “此次我去月国,他便将包裹交给了我。 我来找殿下,便是来送此物。” 方景凌看了华素一眼,华素暗暗疑惑,方景凌目光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其中最多的是不舍和眷恋。 莫名的,华素突然有些后悔用黑色玉石当借口了。 方景凌拿过黑色玉石,“今晚……还回百寿园吗?” 华素回过神,“城门没有戒严的话……” 话未说完,已被方景凌打断,“戒严了!” 华素轻笑,“那就有劳殿下为我和千凝安排住处了。” “当然。” 皇城,一只雄伟的信鹰飞入军情署后院。 值夜的银阳卫解下绑在鹰背上的特制信封,“季北飞鹰传报,快去通知广平王和严阁老。” 半个多时辰后,沐景昭和严显同时收到消息,起轿进了皇城。 看完传报内容,沐景昭和严显商量一番后有了决定,“六百里加急,将捷报转呈皇上。” 次日清晨,风门城北城门大开,定国公李献率领近百亲兵牵着两百牛羊往猿愁峡赶。 快到猿愁峡的时候,听到探报的周牧出寨相迎。 昨日半夜,二殿下派人传达了月国前来犒军之事,因此周牧有所准备。 跟随周牧走进拐角营寨,李献暗暗惊奇。 当道而建的营寨大而雄伟,他本以为周牧会将他迎入那处大寨,却没想到周牧会将他带到拐角小寨。 察觉到李献疑惑的周牧解释道:“猿愁峡长不过十里,且峡谷笔直,敌方若来袭,只需几门大炮便能洞穿当道大寨。 实不相瞒,当道大寨只是用来迷惑敌人的。” 李献了然。 路上,李献看到士兵押着两人,问周牧:“这二人可是绑架贵国岑千户的马匪?” “正是。”周牧的目光扫过呼延烈和罗争,两人神情黯淡。 “二位又见面了。” “为了对付我们,把雪岭飞军从千里之外调来,你们二殿下还真看得起我们……” 呼延烈和罗争一路小心,却一路无惊无险,导致他们放松了警惕,不想在去猿愁峡的小道上,竟遭到了雪岭飞军的伏击。 周牧微笑不语。 调雪岭飞军来可不止是为了对付你们。 正准备将李献迎进营帐,一名哨探飞马进寨,“周将军,翼国数万兵马正朝此处而来。” 还没等周牧回应,又一名哨探飞马进寨,“周将军,翼国大帅卫合派人传话,说他奉命率大军南征,让我们不想死的话就赶快让路。” 李献脸色剧变。 果然还是来了。 李献看向周牧,心情忐忑。 周牧大笑,笑罢,周牧面色一正,坚定道:“告诉卫合,本将奉命镇守此地,要过猿愁峡容易,拿二殿下手令来。” “是!” 李献震惊了。 早听说季凌军悍勇,却没想到竟彪悍如斯。 察觉到李献在看自己,周牧朝定国公一抱拳,“翼国大军压境,末将奉命镇守,望泽女皇犒军之情我等深领。军情急迫不便久留贵客,烦定国公代为向望泽女皇转达我等感激之心。” 李献沉默片刻,唤来一名亲兵,“速骑快马回去将军情报知女皇陛下。” 周牧一脸意外,“定国公这是?” 李献凛然道:“贵国为我月国阻敌,如今大敌当前,我要是这么走了,我大月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末将等背负军令,定国公不必相陪。” “周将军英雄,老夫又岂是懦夫?” 耳听得李献此言,周牧不禁肃然起敬,“那就烦劳定国公与月国兄弟留守营寨。” “周将军且去,但有所需,老夫等必不推辞。” 周牧不再多言,抱拳一礼后向发令台走去,路上唤过周勇,“速去禀报岳将军,翼国出兵了。” “是!”周勇高声应是,随后翻身上马,向着平水县方向而去。 平水县北城门。 随着最后一名百姓入城,负责数数的士兵面露疑惑,“怎么少了两个……” 另一名士兵笑道:“是不是你刚走神,数漏了?” “应该不会吧……” “算了,先别管他了,就是真漏了两人,他们迟早还是要进城的,到时再教训一顿就是了。” “也是。” 猿愁峡外,兵马一边行进,副将褚荣一脸不满,“季国兵马不留在季国守城,跑猿愁峡凑什么热闹……” 另一名副将甄庆道:“驻军猿愁峡的周牧好像是季凌军大将。” 褚荣一脸不屑,“季凌军怎么了,我们可不是北戎那群废物。” 卫合看了褚荣一眼,“不可轻敌。” 褚荣大笑:“他们只有区区两三千人,还能挡得住我们五万大军?” 卫合正准备说话,斥候飞马而来,“大帅,周牧说他们奉命驻守猿愁峡,要过猿愁峡需有二殿下手令。” 闻言,卫合身旁诸将都是大怒,“猿愁峡又不是季国领土,凭什么要手令才能通过?” “你回去告诉那姓周的,二殿下的手令没有,大炮的炮弹倒有的是……” 卫合挥手让众将安静下来,“你去告诉周牧,凭他那几千人绝挡不住我二十万大军,让他速速退兵,以免自误。” 卫合率领的是先遣部队,只有五万人,故意夸大成二十万,想借此吓退周牧。 平水县北城门外数里,周勇纵马疾驰,丝毫没注意到前方有一条绊马索被拉起。 一声马嘶,疾驰的骏马前腿被绊,向前栽倒,周勇的身体被惯性抛了出去,摔到地上。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周勇正准备挣扎起身,两道人影跑了过来,用袋子套住周勇便是一通拳打脚踢。 不多时,周勇被打晕过去。 陈兴朝周勇吐了口口水,“叛徒!” 手下看了看地上的周勇,有些犹豫地说道:“陈大人,周勇像是要回城,会不会有急报?” 他们只打听到周勇是在担任探马,至于是何处探马他们却不知晓。 陈兴一愣,也有些慌了。 他们混在运粮百姓中出城,中途开溜到此埋伏,却迟迟没有等到周勇出城。 正思索会不会是自己晚了,就看到周勇策马而来,陈兴也来不及多想便拉起了绊马索。 “搜一下他的身,看有没有什么军报。” 两人一通摸索,什么也没有发现。 陈兴松了口气,瞪了手下一眼,“差点让你吓死。” 手下赔笑,“陈大人,我们现在回去吗?” “现在回去太扎眼了,等下午的运粮队伍运完粮回城时,我们再混进去。” “陈大人思虑周全,小人愧不能及。” 猿愁峡外,斥候飞马而回:“大帅,那周牧说,如果没有手令,莫说是二十万大军,便是五十万大军,一百万大军,今天也过不得猿愁峡!” 卫合身旁众将再次大怒。 褚荣冷哼,“兵马不多,口气倒是不小!” 甄庆道:“他们兵马虽然不多,但到底代表季国,我们若与之交战,岂不等于与季国宣战?” 卫合沉吟片刻,突然高声道:“贼人假冒季国季凌军,拦路抢劫,众将随我奔赴猿愁峡杀之!” 第157章 决胜(二十一):大战 大漠府,千凝端着早餐走进房间,一双大眼透着疑惑,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想什么呢?”华素的问话声响起。 千凝回过神,“奴婢刚看到一支车队,小姐你猜上面运的是什么?” “不猜,说。” “上面运的是泥土,你说奇不奇怪?奴婢还看到了好多马。” 华素一怔,他这是想做什么? 正疑惑,方景凌走了进来。 华素和千凝朝方景凌行了礼,千凝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方景凌和华素二人。 华素眼中闪过一丝羞涩。 近侍太懂事也不好。 “殿下找我。” 方景凌点头,“嗯,有个事要告诉你。 我父皇和华阁老,还有岑太傅一起南下了,现正住在西江和泉东交界处的兴隆客栈。 付诚身边的李正是我父皇的眼线,我昨天做了安排,今天岑嫣会送东西海河口,父皇他们得知消息,很可能会去海河口见岑嫣。 我想问问你,要去见华阁老吗?” 华素脸上的意外神色一闪而隐,“不了,家父既选择暂不相见,必有其考虑。” 方景凌点点头,“好。那我先去忙了。” 方景凌走到门口,华素叫住了他,“殿下。” 方景凌停住脚步,回头看华素“怎么了?” 华素别过头去,“没事了。” 方景凌想了想,朝华素道:“这些事我没告诉岑嫣。” 华素嘴角勾起,语气依旧平静,“殿下不必特意解释。” “我去忙了。” “殿下请便。” 猿愁峡,卫合的前锋大队朝峡谷尽头的季军营寨发起了第一次冲锋。 营寨方向,一支响箭直刺苍穹,怪鸣声响彻峡谷。 与此同时,峡谷两边山上响起震天喊杀声。 下一息,满天箭雨落下。 山谷内,翼国前锋部队人马俱惊,不少马匹与骑兵当场便被射死。 “有埋伏,撤退。” 前锋部队撤出猿愁峡,卫合脸色凝重。 猿愁峡绝壁断崖,险峻无比,季国的兵是怎么上去的? 见先锋军被打退,褚荣面色难看,“程固,拨你500盾兵,一人掩护一个枪兵,给我冲过去!” “遵令!” 500盾兵将大盾举过头顶,一人掩护一个枪兵朝着猿愁峡内缓步前进。 峡谷上方两支响箭升空,怪鸣声再次充满峡谷。 两刻钟后,500盾兵和500枪兵已行进到峡谷中央,期间并没有再遭遇弓箭射击。 见状,褚荣不由露出笑容,你有利箭我有巨盾,看你们如之奈何。 还没等褚荣笑完,猿愁峡营寨处又是一支响箭升空。 怪鸣声响彻峡谷,断崖绝壁上,一捆捆沾满火油的枯枝被点燃后扔下。 十数捆…… 数十捆…… 上百捆…… 数百捆…… 数以百计的火团连成一片火海,转瞬便将翼国500盾兵和500枪兵吞噬其中,惨叫声响彻峡谷。 褚荣的笑容彻底僵住,拔剑指着绝壁,“派兵爬上去!爬上去!把上面的伏兵都给我干掉!” 将官面露难色,“将军,山势险峻,难以攀登!” 褚荣大怒,“难以攀登?那季国的兵是怎么上去的?让你们爬就爬,违令者军法从事。” “是!” 平水县,莫塔里·哈克宅邸。 陈进朝莫塔里·哈克汇报了一个情况,“哈克先生,那些假粮商们刚刚找到我们的粮行,说是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莫塔里·哈克猛然睁大眼睛看向陈进,“你说什么?” “他们说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哈克先生,你说沐景凌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那么多粮食?” 莫塔里·哈克双眉紧皱,“泉东民间不可能有这么多粮食,西江粮船所载粮食亦是有限…… 他哪来那么多粮食? 月国? 不可能! 沐景凌打仗是一把好手,谈判可就差得远了,何况月国还有端木洪和琳琅。 派人去秀水河码头探探虚实。” “哈克先生,属下已经派人去了。” 莫塔里·哈克满意点头。 房门被敲响。 “谁?”陈进问道。 “陈管家,是小的。” 陈进听出了来人声音,是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 “进来。情况如何?” “回陈管家,秀水河码头戒严进不去,但是码头外车队运夫络绎不绝,粮食成袋成袋的码在大车上。” “下去吧。” “是。” 陈进脸色难看,“哈克先生,这沐景凌去哪弄来这么多粮食?” 莫塔里·哈克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衙门招人在挖河道。” “是有这事。” “那挖出来泥土沙石去哪了?” 陈进一怔,反应过来,“哈克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派几个精干的密探去确认下,看看那些挖出来的泥土沙石都去了哪。” “是。” 大半时辰后,陈进面带笑容找到哈克,“哈克先生,那些泥土沙石都被官兵运走了。” 莫塔里·哈克大笑,“用泥土假冒粮食虚张声势,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我们的这位二皇子也就这点道行了。” 笑罢,莫塔里·哈克道:“去各粮行通知那些假粮商,粮食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告诉他们,我们可以给订金,但是要让他们签订契约,记住,一定要让他们签字画押。” “是!” 百寿园,应天承万分着急的走了出来。 好嘛,经过一个晚上,二殿下没回来不说,四小姐也不见了。 真是急死人了! 希望朝廷那边早点回信吧。 城外,驿使刚到达驿站,便被银阳卫截住。 “交给我们就可以了。”银阳卫边说边出示了一块金牌。 驿使跪地行礼,“皇上!” 银阳卫没有理会驿使,上马疾驰而去。 猿愁峡。 将官回报褚荣,“褚将军,山势太险,士兵攀不上去,已经摔死摔伤数十人了……” 褚荣正要发怒,甄庆拦住了他,“我曾听说季凌军中有一支雪岭山民组成的队伍,他们久居雪岭,人人耐力惊人,三九严寒的天气依然能负重翻山越岭。 两年前,季国北方萨雅克部叛乱,时值严冬腊月,雪山环境极其恶劣,萨雅克部研判,季军绝不可能在此时发动进攻。 然而沐景凌却率领着这支雪岭山民组成的队伍翻过雪山,神兵天降,七战七胜,斩敌6000余。 此战后,这支队伍便被萨雅克人呼为雪岭飞军,雪岭飞军之名自此而传。” 褚荣面色难看,“你的意思是守猿愁峡的这支部队就是雪岭飞军?” “恐怕是的。” 几位将领看向卫合,卫合沉默片刻,下令道:“传令,伐木取材,组云梯!” 将领们都是一惊,“大帅,云梯少了不起作用,可云梯多了,那打月国的时候拿什么攻城?” “猿愁峡不打通,根本到不了月国。 时间拖久了,季国援军一到,战局只会更难。 架云梯!” 第158章 决胜(二十二):破敌! 黄昏,红霞漫天,将秀水河河面映得通红。 一艘小船朝着海河口驶来。 船上,七皇子沐景鸿问五皇子沐景明,“五哥,我们真的要弹劾二哥吗?” “不是我们要弹劾二哥,而是朝内的那些御史要弹劾二哥。”沐景明纠正道。 “二哥虽然私自调兵,可他手上有父皇赐予的皇命令旗,可以便宜行事,应该弹劾不了吧……”沐景鸿问。 “父皇当初发的邸报我也看过,邸报上写得分明,让二哥节制季北两省,可如今二哥未经朝廷允许,便私自调季北的兵南下,已是大大越权。 更何况他还调走了杨在明,父皇若得知必会重责。 到那时,我们或能趁机接过季北兵权。 大哥和三哥都封了王,在朝中也各有势力,我们还都是平头皇子,想要与他们抗衡,就必须把季北的兵权拿到手。 所以,一会见了父皇,你一定要配合我。” “知道了。” 平水县,运送粮肉的百姓再次出城。 为了保证雪岭飞军的营养,方景凌下令每天两趟,运送新鲜的肉食蔬菜和物资去猿愁峡营寨。 路上,带队的队官发现了昏死在路边的周勇,大惊失色。 “来人,把周勇抬回城去,并通知岳将军。” “是。”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岳时忠下了两条命令。 “飞马急奔大漠府,将此消息报知二殿下!” “飞马前往猿愁峡,探听军情!” 大漠府,北城门门楼,方景凌倚着城墙,看着远处壮丽的山景,心下却感觉空落落的。 自从昨夜从华素手上接过黑色玉石,方景凌的情绪便一直十分低落。 根据百秀的供词,黑色玉石与自己的穿越显然有着莫大关联。 哈克之前试探自己,说明自己穿越一事与哈克有关。 如今黑色玉石在手,只要再想办法从哈克那弄清情况,自己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此前,方景凌虽隐隐感觉有机会回原世界,但还没有确定,对回原世界,方景凌也是比较期待的。 穿越后的身份虽然是皇子,然而生活质量却远远比不上原世界,而且还要跟人斗智斗勇,还要随时面对各种阴谋诡计。 是啊,在自己看来,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原世界。 可是这里…… 却有她。 方景凌长长出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痛苦神色。 昨天晚上方景凌一晚没睡,方景凌想了很多很多。 为了华素,方景凌可以接受在这里生活,可在原世界的亲人怎么办? 回原世界? 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华素,方景凌就感觉心口闷得厉害,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让方景凌无比窒息。 那一瞬间,方景凌突然深刻理解了李太白的诗和纳兰容若的词。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一阵脚步声急奔上城楼,方景凌听出了是周贤良,“说。” 周贤良正准备行礼,就听到方景凌的话,心下暗暗惊奇,怎么感觉殿下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 “殿下,岳将军派人传话,运粮百姓发现了周勇昏死在地上,头上还套着麻袋……” 方景凌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传我命令,让尚兴立即出城查探,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你告诉报信之人,让他转告岳时忠,命岳时忠查清周勇昏迷一事始末,务必将始作俑者逮捕归案,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是!” 方景凌走下城楼,“王离、方泰。” “末将在。” “所需之物是否齐备。” “回殿下,已然备好。” “拿我铠甲来。” 王离、方泰等众将都是一惊,“殿下万不可亲身涉险。” 方景凌又重复了一遍,众将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再劝,王离回身挑出一副精甲,随后帮助方景凌穿上。 方景凌感觉了下铠甲,很沉重,就如自己的烦恼一般。 数刻钟后,尚兴飞马回城,“殿下,翼国大军正在攻打猿愁峡。” 方景凌翻身上马,“全军听令。” “在!”众将齐声回应。 方景凌向前一挥手,“开拔!” 城门号角声起,方景凌与众将领着300官兵和300牧马人,赶着八千骏马鱼贯而出。 骏马分成前后两队,八千骏马马背上尽皆驮着泥土,身后拖着树枝,每十匹骏马配备一名牧马人,浩浩荡荡朝着猿愁峡而去。 方景凌一行刚出城门不久,听到号角声的华素便来到了城门。 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看到方景凌,华素不觉变色。 身后马蹄声传来,应天承飞身下马,“四小姐,殿下呢?” 华素轻轻摇头,应天承问守城官兵,“二殿下何在?” 守城官兵看向华素,华素开口询问,“二殿下去了哪?” “回华小姐,回应部堂,翼国大军已到达猿愁峡,二殿下率军出征了。” 华素和应天承都是一愣,应天承急急追问:“二殿下带了多少兵马?” 守城官兵再次看向华素,华素心下着急,也顾不上应天承脸面,冷声道:“回话。” “二殿下只带了季北30余名将军,还有柴大人营中300官兵和800牧马人。” 应天承脸色剧变,“翼国有多少兵马?” “大军数万。” 应天承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二殿下如果在泉东出事,自己只怕得跟着陪葬…… “点兵!点兵!随我去接应二殿下。” “部堂大人,殿下有令,擅出城者,就地正法!” 应天承愣住了。 华素强忍内心担忧,“部堂且宽心,二殿下运筹帷幄,自有破敌之法,不久定会平安归来。” 没错,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猿愁峡。 将官看着前方战场脸色惨白,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斗,从未见过如此悍勇的部队。 就在刚刚,他亲眼目睹一名雪岭飞军中箭从山上摔下,正摔在云梯上,身体被贯穿,临死前还挣扎着挥动手中长刀,砍杀了云梯上的士兵。 “大、大帅,雪岭飞军已打退我军20余次进攻,损毁云梯50多架,我军伤亡超三千人……” 卫合的脸色无比凝重,他已开始后悔下达进攻指令。 褚荣也早已从大怒中冷静下来。 从早晨打到黄昏,己方数万人的部队硬是没有一人通过猿愁峡。 不但如此,季国的雪岭飞军还有愈战愈勇之势。 “没有手令,莫说是二十万大军,便是五十万大军,一百万大军,今天也过不得猿愁峡!” 想起周牧早上的豪言,褚荣心下由衷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怪不得能一军雄五国…… 看着悬崖绝壁上不绝落下的滚木圆石、桐油火油,还有着火的枯枝捆和漫天箭雨,众将无不惊惧。 季凌军到底准备了多少军械啊,从早上打到现在都没打完。 卫合叹了口气,“用火炮吧。” 军令下达,50门火炮被推到前方,随着一声令下,50门火炮的炮口对准了悬崖上的雪岭飞军。 山崖,又是一支响箭升起,怪鸣声再次充斥峡谷,不多时,营寨方向也有一支响箭被射向天空。 下一息,山崖上的雪岭飞军四散开去。 与此同时,50门火炮被同时激发,“轰隆”巨响不绝于耳。 甄庆眉头大皱,雪岭飞军四散而开,火炮对空精极难瞄准,往往几发炮弹才能杀伤一名飞军。 而火炮炮弹轰在山壁上,立时便有无数碎石落下,为原本已满是障碍的峡谷又添加了几分行进难度。 “大帅,这样下去不行。” 卫合也已意识到行不通,“甄将军有何想法?” “大帅,那响箭怪鸣应是季军传令之法,可命军士敲击盾牌山石,高声呐喊以作干扰,再以火炮炮击季军军营。若能侥幸击杀季军发令官,或能锁定胜局。” 众将也早意识到响箭的作用,只是苦无应对之法。 “甄将军此计可行。” 卫合沉吟,“季军准备充分,本帅担忧其也备有火炮,若我军将火炮推至峡谷前,恐为季军所破。” “可先以少量火炮试之。” 卫合点头。 士兵将两门火炮推到猿愁峡正中,山谷上响箭升空,雪岭飞军冒头射箭。 “盾兵掩护。” 随着一声令下,几名盾兵将操作火炮的士兵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炮筒。 “开炮!” 两声巨响,两枚炮弹瞬间穿过猿愁峡,直直轰进季凌军当道大寨,瞬间便将大寨前的拒马和寨门轰出两个大洞。 巨大的声音响起,躲在侧寨的周牧揉了揉耳朵,“放响箭,多放几支!” 随着周牧命令下达,数支响箭升空,发出震震怪鸣。 山崖边,更多的雪岭飞军冒头射箭。 翼国众将大喜,有效果。 “再推四门火炮上去。” 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一门火炮每半刻钟才能击发一次。 又是四声巨响,四颗炮弹轰进当道大寨,寨门瞬间塌下一半。 周牧冷笑,“再放响箭。” 又是一轮响箭,山崖上的箭雨愈发密集,一些粗心的盾兵遮挡不全,中箭倒地。 “再推20门火炮上去,给我一轮摧毁季军大寨!” 刚刚的一轮齐射,卫合已隐隐能看到季军军旗。 巨响连连,大寨寨门彻底被摧毁。 周牧看了眼大寨中坚挺的,绣着“秀”字的假旗,不由再次冷笑。 开了这么多炮,连支假旗都射不倒。 周牧登上高台,双手挥动令旗,两支响箭升空,随后,两边侧寨分别推出6门火炮。 周牧双手令旗猛然下挥。 伴随着12声巨响,12颗炮弹带着雪岭飞军的怒火撞上翼国火炮。 剧烈的炸膛声响起,围在火炮旁的盾兵和操纵火炮的炮兵被碎片击中,立时毙命。 翼国众将脸色剧变,季军的这一次齐射,摧毁了他们近二十门火炮。 “盾兵上前,将还没损坏的火炮抢回来!其他人向两边撤退。” 翼国众将正为被毁的火炮心疼,探马疾驰而来。 “报!季国大漠府出兵了!” 翼国众将一愣,卫合开口安抚,“泉东驻军贪污成风,久不训练,从未有过实战经验,不堪一击,诸位将军不必惊慌。” 众将面面相觑。 若是在清晨刚出兵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卫合所言。 可经过猿愁峡的大战,翼国众将都有些没底。 卫合正准备再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又一探马疾驰而来。 “大帅!” “大帅! 季国大漠府六路出兵,正向猿愁峡杀来! 王离出东丘; 方泰出斜谷; 张庆出西丘; 成克复出圆岭!” 翼国众将尽皆变色,“大漠道和长蛇谷何人领兵?” “大漠道领兵主将小的不识,方脸浓鬤,虎背熊腰,打杨字旗号!” 众将又是一惊。 “杨在明?!他还真的率部南下了!” “长蛇谷一路呢,打何人旗号?” 探子面色煞白,“大纛旗号为‘季’,小旗有两类,一书‘沐’字,一书‘镇北大将军’!” “沐景凌!!” 众将皆感惊惧,不少人更是失声惊呼。 在今日之前,他们虽对这镇北大将军久有耳闻,却也并不太放在心上,传言嘛,多是夸大其词。 可今天与季凌军亲自交手,众将均觉传言甚至还客气了。 两千飞军便杀得他们几万大军应对失措,损失惨重,而指挥飞军的周牧,不过是这镇北大将军手下众多将领的一员。 以此看来,那这镇北大将军该是何等英雄? 如今他亲自率兵前来,己方真的有胜算吗? “季国六路大军共有多少兵马?” 探子双目中满是恐惧,“具体人数不知。 只见旌旗遍布,马蹄声响彻四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六路兵马不计其数!” 众将听得头皮发麻,褚荣惊惧已极,不由大骂出声:“娘的! 我们跟沐景凌无冤无仇,他拼着季北不要,调季凌军南下伏击我们,我们怎么得罪他了? 抓他女人的又不是我们!” 卫合强做镇定,然而惨白的脸色却已将他出卖,“各位先不要慌,或许只是季军在虚张声势……”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远处,上千响箭直入云端。 无数怪鸣声自空中传来,翼国从将军到兵士无不惊惧。 在攻打猿愁峡时,每次响箭升空之后,季军便会发起猛烈进攻,如今这数不清的响箭升空,他们要迎接的将会是怎样的可怕攻势? 军阵边缘,三小国的小股队伍传来阵阵惊叫,伴随着将官强惊慌的声音,“停下,停下,擅自逃跑者杀……” 远处,滚滚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红霞和烟尘相连,半边的天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烟尘中,隐隐可见密密麻麻的旌旗。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隆隆”的马蹄声滚滚而来,如万钧雷霆炸响,周围山上的林木间惊起无数飞鸟,仿佛下一息便要地崩山摧。 翼国军队的部分坐骑开始悲凉嘶鸣,士兵们惊惧万分,不少人已开始哭泣。 卫合再顾不上激励士兵,“后军转为前军,火速撤兵!” 无数的“快撤!”响起,士兵们开始奔溃逃散,卫合与手下众将斩杀了数十名慌乱的士兵也未能稳住局势。 眼见季国大军离己方越来越近,卫合与众将也顾不得整肃军纪,策马便往翼国黄沙城方向没命的逃跑。 一时间,马匹兵士相互踩踏,死者万计。 猿愁峡,目睹这惊天声势的雪岭飞军纷纷长啸嚎叫,一些眼力好的已看清了为首的“镇北大将军”旗。 他们的镇北大将军…… 来了! 营寨内,听着远远传来的雷声,感受着地面的震动,定国公李献也不觉惊慌失色。 从早上到现在,周牧一刻不停地指挥战斗,凭着两千人,愣是没让一个翼国士兵通过猿愁峡,他们这些本已准备好拼命的人,一个个都安坐营寨。 季凌军这骇人的战斗力,让李献大为心折。 看如今的局势,坚持到月国和季国的援军到来,不是问题。 正感轻松,陡然间便听到如此骇人的动静。 翼国做了什么? 呼延烈和罗争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幸灾乐祸。 翼国这次,应该能明白季凌军三字代表什么了…… 陡然间,骇人的动静传来,呼延烈和罗争相顾变色。 就在此时,山崖上传来了雪岭飞军的长啸嚎叫。 周牧长出口气,露出笑容。 一名雪岭飞军顺着绳索从山崖上滑入营寨。 “周将军,二殿下来了!” 第159章 尾声(一):报平安 门楼内,应天承来回踱着步,脸上难掩的焦躁。 刚刚远处传来滚雷一般的声音,二殿下只怕已和敌军交上了手。 苍天保佑,二殿下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一旁,华素端坐椅上,美目紧闭,左手拇指用力捏着食指指节。 将华素的微动作看在眼中,千凝暗暗担心。 小姐是真的着急了…… “二殿下威震四海,名扬八方,这都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翼国区区几万兵马,一定奈何不了二殿下的。” 华素没有回应,手却捏得更紧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张麟的叫门声随后响起,“二殿下大破翼军于猿愁峡,遣我回来报信,开城门!” 华素睁开眼睛站起。 应天承停住脚步,朝守城官大喊:“快开城门!” 喊罢,应天承急急出了房间,走下城门,华素和千凝紧随其后。 几人刚到城下,城门正好打开,张麟飞马而入。 见到华素,张麟还没等坐下马匹停下便已飞身下马,落地后便单膝跪倒在华素面前。 不久前他跟随二殿下出战,虽知道二殿下有应对之策,但翼军势众,己方兵少,又缺乏训练,张麟拼死相随只因钦佩二殿下和季凌军,临出发前,他甚至都写好了遗书。 然而临近猿愁峡时,二殿下调兵遣将,从容不迫,以一千人和近万骏马造出了惊天声势,令翼军闻风丧胆,畏惧遁逃。 那山崩地裂的动静,让张麟感觉自己全身热血到现在都还在燃烧。 二殿下英雄无敌,一身虎胆,料敌如神。 此时的张麟对方景凌敬若天神,连带着对华素也是恭敬无比。 “卑职张麟,参见华四小姐! 二殿下运筹帷幄,料敌如神,大破数万翼军于猿愁峡,甲首上万,缴获军械钱粮无数,所部未损一人一马。 因怕华四小姐担忧,二殿下特遣卑职来报平安。 二殿下说了,他料理完后续事宜便来相见,请华四小姐宽心!” 华素紧捏着的手松开,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对方景凌不告而出的不满也瞬间消散,转而化作了一阵暖流。 值此破敌建功,扬名立万之际,方景凌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向她报平安。 “张大人请起。” 应天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走向站起身的张麟,抓住张麟的双肩问道:“你刚说什么?” 张麟用尽力气激动呐喊:“回部堂,二殿下大破翼军于猿愁峡,甲首上万,所部未损一人一马!” 短暂的静默后,守城士兵欢呼雀跃。 应天承仰天大笑,“二皇子真天神下凡也! 来人,通报全省州县,就在今天下午,二殿下率三千部属,于猿愁峡外大破翼军三十万!” 海河口。 岑嫣带队送来了几车酒和上百鸡羊,引得运粮队伍频频侧目。 岸边的一艘大船上,身着便衣的岑善远远看着岑嫣,目光中满是慈爱。 身旁,沐阳的声音响起,“岑嫣这丫头看起来很精神啊,那个张大夫医术不错。” 李拓点头,“陛下,这个张伯文确实医术精湛。” “噢?李爱卿知道这个张伯文。” “回陛下,这个张伯文出身泉东医药大家,他这一辈有兄弟三人,中字伯仲叔,尾字文昌德,兄弟三人皆精通医理,尤以张伯文医术最为精湛。 这张伯文不单医术通神,而且妙手仁心,双十年华便开始云游四方,悬壶济世,每逢疫病横行,张伯文便会开设义诊,赠医施药,在两泉和西江都享有盛名。” “此人竟是如此人物?前些年太医院扩招,两泉和西江怎么没有官员举荐此人?” “回陛下,非是三省官员嫉贤妒能,此事确是另有隐情。 张伯文家三代前曾是御医,后道宗皇帝爱妃病重,张伯文先祖看病不力,险些被株连满门。 贤睿皇后念其往日功劳,向道宗皇帝求情,道宗皇帝因此赦免其罪,贬为庶人,其回乡后便传下祖训,后世子孙不得致士……” 说到这,李拓小心地看了沐阳一眼,见沐阳没有发怒,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家有祖训,张伯文又淡泊名利,微臣数次相邀皆为所拒…… 不想其竟愿为二殿下效劳。” “看来朕这二儿子颇得民心啊,陈忠你说是不是?” 陈忠弯腰行礼,“确是如此,臣听手下回报,泉东各世家望族对二殿下赞誉有加,多有结交之心。” 听完陈忠的话,岑善深怕二殿下锋芒太过,以致招皇帝忌讳,忙道:“二殿下普降恩泽,弘扬帝志,让泉东百姓深体陛下爱民之心,真乃陛下之福,可喜可贺。” 沐阳大笑,“岑爱卿放心,朕还不至于会嫉妒自己儿子。” 岑善连忙低头弯腰,“微臣并非此意。” 沐阳扶起岑善,“岑爱卿,上岸去与岑嫣聚一聚吧。” 岑善摇头,“亲眼看见小女安好,微臣于愿已足。” 沐阳正准备劝说,一艘小船开了过来,沐景明和沐景鸿登上大船。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了吧。” “谢父皇。” “你两兄弟来此,所为何事啊?” “父皇,七弟有要事禀报父皇。”说罢,沐景明用手肘撞了撞沐景鸿。 沐景鸿愣了一下。 沐阳的声音响起,“何事?” 沐景鸿反应过来,“父皇,儿臣得到消息,二哥飞鹰传书,急召杨在明率部南下,此刻杨在明已在泉东。” 话音落下,沐阳、华仲、岑善三人都是一惊。 “你说什么?” “回父皇,杨在明率部南下了……”沐景鸿道。 沐阳脸色微变,向前一步,正要发怒,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亲眼看到杨在明了?” 沐景明和沐景鸿一怔,“回父皇,没有。” “那你们亲眼看到景凌的调令了?” “回父皇,也没有。” 沐阳目光锐利地看着两个儿子,“你们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回父皇,皇城内都盛传杨在明率部南下了。 我和五哥也与西江城门守卫确认过,前些日子确有季北兵马从此而过,其中便有一方脸浓鬤的大汉,此人定是杨在明无疑。 御史们知晓了此事,正聚到一处,商量着要一起弹劾二哥……” “二哥同岑嫣青梅竹马,关心则乱,一时昏了头脑才做出如此蠢事……”说到这,沐景明再次撞了撞沐景鸿。 沐景鸿跪地请缨,言辞恳切,“父皇!季北重地不可无大将镇守。 儿臣不才,愿即赴季北,坐镇边疆,以解君父之忧!” 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儿子,沐阳神情复杂。 就在此时,一条小船驶来,银阳卫呈上两份奏报。 沐阳看过,将奏报递向沐景鸿,“应天承呈奏,翼国拥兵十二万,或有南下之意。 另外,泉东各府流言四起,称翼国三十万大军将要南下进犯……” 一旁,李拓狠了狠心,向前一步,“陛下,七皇子既自荐请缨,必有勇略! 眼下形势危急,陛下可着七皇子挂帅泉东!” 第160章 尾声(二):龙颜大悦 听完李拓的话,沐景明朝沐景鸿使眼色,暗示沐景鸿答应。 在沐景明看来,季北边境面临五国一十七部压力,如此局面七弟景鸿都有自信能守季北,那翼国这区区十二万兵,还不是小菜一碟。 父皇之所以心存疑虑,多半是因为景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因此不放心,如果这次能打退翼国立功,将来接掌季北兵权的可能将大大增加。 只要季北兵权掌控在己方手上,自己便能与大哥、三哥分庭抗礼。 那边沐景明眼色使得飞起,这边沐景鸿只做没有看到。 二哥经营季北多年,早将季北防御工事打造得如铁桶一般,三座城关都修了城中城。 且季凌军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只要主帅不犯蠢,就是在帅案前绑条狗,季北都能守住。 对于这点,协管兵部的沐景鸿十分确定。 反观泉东,都指挥使刘越和他手下军队都是些什么牛马? 军兵贪财好色,军纪涣散,好逸恶劳。 统帅好名无实,粗心大意, 年初竟将给三哥的请安书信,当成文书发来兵部,要不是看三哥面上,光这次失误就够刘越喝一壶了。 有这样的统帅在泉东,泉东的城墙是否年久失修都还两说,让自己带这样的军队去打仗? 开什么玩笑。 搞不好敌方一冲锋,自己就变成光杆大帅了。 沐阳的声音响起,“景鸿,李巡抚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意下如何?” 沐景鸿低头不敢去看沐阳,“父皇见谅,儿臣与泉东官员素无往来,互不熟悉,对泉东的地理环境也很陌生。二哥现下正在泉东,儿臣之意,应由二哥主持大局较为合适。” 沐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陈忠,你带上朕的金牌令箭,快马加鞭,前往隋延,急调五万季阳军东进泉东,将军权交付景凌!” “是!” 陈忠正准备离开,岸上突然爆发出震天欢呼。 沐阳一行不明所以。 朝岸上看去,只见一人正朝着大船跑来,是李正。 李正满脸兴奋,边跑边大声高喊,“捷报! 二殿下领兵三千,于猿愁峡外大破翼军三十万! 甲首上万!” 李正的报捷声如同惊雷,将大船上的众人都震住了。 不多时,李正跑到大船前,“臣李正,参见陛下! 见过华阁老! 见过岑太傅! 见过李巡抚!” “爱卿免礼。刚的报捷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刚应部堂派来亲卫通传捷报,言二殿下率兵三千,于猿愁峡外大破翼军三十万!甲首上万! 二殿下真乃战神下凡!” 李正语气激动。 此前他说崇拜二殿下只是借口,如今亲耳听到如此惊人的战绩,他是真的开始崇拜这位二殿下了。 沐阳轻咳两声,捋了捋短胡,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得意。 “近两日有人散布谣言,夸大翼军声势,应天承此时通传的捷报,自然也是有所夸大的。” 李正一脸佩服,“陛下圣明! 臣已详问来使,确如陛下所料,三十万乃夸大之数,意在振奋人心,稳定局势。 二殿下三千人实际击破翼军人数应在五万左右,然甲首上万确有其事!” 数息后,华仲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景凌殿下再建奇功,老臣恭贺陛下!” 紧接着岑善也反应了过来,“景凌殿下又克强敌,彰我大季之武德充沛,微臣恭贺陛下!” 李拓一脸不可置信,他是带兵打过仗的,知道甲首过万意味着什么。 而且还是以少胜多,虽然知道三千对三十万是夸大,但三千打五万,还甲首上万! 简直匪夷所思。 “二殿下真天神也!” 沐景明有些傻眼了。 什么情况,刚才得到消息,这会就打完了? 而且自己没有听错吧? 三千打五万?! 向沐景鸿看去,只见沐景鸿一脸骇然。 沐景鸿协管兵部,深知战场之艰难。 二哥到达泉东才几天,纵然二哥练兵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泉东的乌合之旅练成虎狼之师。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银阳卫首领陈忠呆呆地看着沐阳,陛下,这隋延,我还用不用去啊? 可惜沐阳并没有在看陈忠,只轻捋短胡,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朕知景凌向来骁勇善战,只是三千对数万,着实莽撞了些……” 话音未落,一艘小船顺风而来。 片刻后,来的银阳卫登上大船,面有喜色,“陛下,皇城六百里加急,转来季北捷报!” 沐景鸿瞪大了眼睛,“你说清楚,是捷报还是军报?” “回七殿下,是捷报,季北大捷!” 沐阳大跨两步接过奏报,看完后,沐阳将奏报递给华仲。 华仲看完,惊奇出声,“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景凌殿下真奇才也!” 岑善一脸急切地看着华仲,“阁老,奏报上说了何事?” 曾为二皇子师的他,此时无比急切地想知道奏报内容,无比急切地想知道,他这位学生,又立下了怎样的奇功。 华仲环视众人,解说道:“景凌殿下传书季北,调假杨在明南下,营造出季凌军群龙无首的假象。 呼延长治果然中计,派出老弱兵卒押运粮草引诱我军。 杨在明将计就计,兵分三路而出,一路劫粮,一路绕后,一路取城。 大破北戎伏兵,俘斩万计,主帅呼延长治遁逃。” 李拓圆睁双目,满眼震惊。 二殿下调杨在明和二千季凌军南下,他早从手下那得到消息,本以为二殿下此举是为了救岑嫣,没想到竟是在给北戎下套。 沐景明和沐景鸿都惊呆了。 他们风尘仆仆地赶来告状,却没想到告状的内容竟是二哥的诱敌之策。 二哥…… 也太阴险了。 岑善惊喜非常,“陛下,杨在明南下原是景凌殿下在用计。” “众爱卿有所不知,为防万一,季凌军大将皆有替身。 因此,朕在听闻景凌调杨在明南下时,便已知景凌是在用计!” 华仲等人齐声道:“陛下圣明烛照,臣等不及。” 南北两次大捷接连传来,沐阳心中的欢喜和自豪再难压制,“传旨,命内阁明发邸报,将南北两次大捷遍告全国!” 都看看吧…… 这, 就是朕的种! 第161章 尾声(三):一将功成万骨枯 风萧萧,大战后的猿愁峡一片狼藉。 身周士兵清理着战场,脸上犹有激动神色。 有幸成为三千破五万的亲历者,将士们的自豪可想而知。 荡平敌寇,成不世之功; 以少胜多,扬无敌之名; 方景凌原以为自己会兴奋、激动,一腔热血燃烧…… 然而并没有。 当看到满地尸骸,丧者无数的场面时,方景凌只想到了两句诗。 两句曹松的诗—— 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蓦然间,一阵悲凉感袭来,方景凌走向雪岭飞军陈尸之处。 经过统计,此次一战,雪岭飞军阵亡700余人,重伤者数十,轻伤上百。 这些人,只因自己一道命令便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也埋骨此处。 “扑通”一声闷响,柴泫和手下士兵都看了过来。 下一息,原本还激动无比的士兵们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刚刚立下盖世奇功的镇北大将军,正虔诚地朝阵亡士兵磕头。 一个。 两个。 三个。 雪岭飞军全数站起…… 今天一场大战打得何其惨烈…… 可世人关心的,不过是以少胜多的传奇故事罢了。 又有几人会在乎,有多少壮士埋骨他乡? 周牧猛然跪地,热泪涌出。 “周牧无能,以致雪岭飞军伤亡惨重!” 言罢,周牧重重将头磕到地上。 王离、方泰等众将接连走到方景凌身后,朝阵亡的雪岭飞军跪地磕头。 一名右手受伤的雪岭飞军走到方景凌身旁,随后跪下。 紧接着,在场的雪岭飞军一起跪倒。 “我等誓死追随二殿下!” 声声呐喊响起,最后全汇成一句誓言,方景凌眼眶一热,终究是没能忍住。 方景凌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群赤胆忠心的好汉…… 或许自己也没有资格回应…… 自己并不是他们敬若天神的那个二皇子…… 许久,方景凌长长出了口气。 一名士兵小跑过来,“殿下,发现一个活口,看穿着是个校官。” 方景凌收敛情绪,伸手擦了擦脸,“周牧。” “末将在。” “好好安葬他们……”方景凌将手伸进甲内,从内里衣服摸出一叠银票。 “把这些钱分给他们的家人……” “末将遵命!” 方景凌这才看向报信小兵,“带我去看那活口。” “是。” 不远处,定国公、呼延烈和罗争将刚刚的一幕看在眼中。 难怪季凌军士兵都甘心为此人卖命。 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上司,若是自己与季凌军众将士易地而处,又如何能不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柴泫与手下将士不知何时也已泪流满面,他们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落泪,只感觉眼眶一热,便流出泪来。 他们都是军人,看到刚才的一幕都不由心中暗想。 若有一日,自己也黄沙盖睑,是否能有位高权重者为自己难过流泪呢…… 兴隆客栈。 银阳卫朝沐阳递上一份奏报,沐阳随手接过,看完后面色一沉。 “西南七土司叛乱了。” 华仲一惊。 奏报所说的西南七土司位于西山境内,而华仲的大儿子华礼正是西山总督。 华仲深深躬身,“华礼无能,以致七土司叛乱,遗君父之忧!老臣惶愧无地。” 沐阳扶起华仲,“七土司因何叛乱还需调查,爱卿不必自责,亦不可因此责备华礼。” “老臣深谢陛下不责之恩……” 一旁的李拓看得一愣一愣的,西南土司叛乱华礼未必有罪,然而华阁老却主动替华礼揽责,让陛下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宽仁。 分寸拿捏如此得当、自然…… 此次随驾,真是胜当十年官啊! 岑善的声音响起,“小小土司不足为虑,西山距离泉东路途并不太远,景凌殿下方建奇功,威名正盛,陛下可降旨命景凌殿下前往平叛,定可马到成功。” 沐阳沉默片刻,将奏报递给陈忠,“将此奏报交给景凌。” “遵命!”陈忠接过奏报转身离去。 岑善惊诧地看着沐阳,“陛下遣陈忠出面,岂不暴露行踪?” 沐阳笑了,“景凌早就知道我们南巡到此了。” 岑善一愣。 “之前朕还不确定,但今天景凌安排岑嫣来海河口,让你们父女相见,朕这才确定,景凌已知晓朕在此处。” “陛下圣明,微臣不及万一。 敢问陛下,将土司叛乱之事告知景凌殿下,又是为何?” 沐阳高深莫测地一笑,并没有回答。 猿愁峡外,方景凌见到了士兵口中的翼军校官。 这翼军校官腹部有一处骇人伤口,似是被炮弹碎片所伤,隐隐可见内脏,身子时不时抽搐一下,显然是活不久了。 方景凌开口问道:“你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地是哪?” “风……风门……救……救我……” 方景凌看了眼校官腹部骇人的伤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那翼国校官停止了抽搐,彻底没了生息。 方景凌伸手盖上校官的眼皮,随后起身走向李献。 见到方景凌走来,李献起身恭敬一礼。 “二殿下。” “国公将此处战果报回月国否?” “周牧将军率兵将翼国大军挡于猿愁峡外,这一消息已经报回。 至于殿下大破翼国大军一事,老夫一时高兴,有些忘乎所以,还没来得及禀报。” 方景凌暗道一声还好,“国公,今有一事需国公配合。” 李献诚恳道:“景凌殿下为月国退去大敌,但有吩咐,老夫无所不从,请说吧。” “来人,把定国公绑了。” 第162章 尾声(四):剪除月奸(上) 风门城,探子在行辕前飞身下马,直奔议事大殿。 “报!翼国军队穿越宝瓶谷而来,距我风门已不足二十里。” 众皆一惊。 之前不还说季国军队把住猿愁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 战局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了? 而且翼军成功渡过猿愁峡,为何不去攻打西陵城,反而来风门? 端木婵脸色一正,威严顿生。 “何人为帅?” “帅旗为:卫。” “来了多少兵马?” “月色下烟尘滚滚,马奔如雷,兵马不计其数。” “可知定国公下落?” “回陛下,国公被绑,示于队前。” 众人大惊,纷纷看向端木婵。 端木婵凤目微眯,若有所思。 端木芷上前两步,“陛下!风门城坚粮足,翼军远道而来,粮草转运困难,我军只需固守城关; 臣妹愿立渡冰川海,经海河口绕道季国,请二殿下从平水出兵,断翼军粮路; 待翼军阵脚一乱,我大月与季国两路发兵,前后夹攻,定叫翼军有来无回!” 今早收到翼军南下的消息,端木婵立时便命端木芷整肃南江军,准备发兵接应。 直到刚刚,端木芷整军完成,前来复命,不想就听到翼军直奔风门的消息。 端木芷言毕,连清婉等女官纷纷侧目,心下均暗暗感叹:果然近朱者赤,在威名赫赫的季国二皇子,镇北大将军身边卧底久了,确是不一样。 覃才惊诧地看了端木芷一眼,想不到这郡主外表娇柔,竟也如此知兵。 “陛下,昭贤郡主之计可行,今日季军与翼军激战于猿愁峡,双方已然结怨,且昭贤郡主与季国二皇子相熟,定能说动季国二皇子出兵,届时翼军可破!” 端木婵没有说话,沉思片刻后,目光如鹰,盯着覃才。 “覃才!你可知罪?!” 覃才大惊,茫然无措地看着端木婵,“陛下何出此言?” “来人,将覃才拿下!” 两名金甲卫从殿外而入,押住覃才,覃才惊惧非常,“陛下!臣何罪?!” 端木婵冷冷看着覃才,“翼军偷渡猿愁峡,理应循东北而上,直取西陵,却为何绕道来袭风门? 猿愁峡到风门路途崎岖,粮草转运困难,且需经过宝瓶谷。 如昭贤郡主所言,翼军孤军深入,若季国发兵断其粮路,其必临大祸。 可翼军却还是来了。 这说明在翼军统帅看来,他们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拿下风门。 风门城坚,若要速取,除非翼军有内应!” 覃才又惊又惧,猛一发力,带着两名押住他的金甲卫前冲两步,猛然跪伏在端木婵身前。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明鉴!臣冤枉啊!” 端木婵冷冷看着跪伏脚边的覃才,见其只不住口呼冤枉,再无其他动作,心下戒心稍去。 轻轻挥了挥手,两名金甲卫松开覃才,退了出去。 覃才抬头,“陛下明鉴!” 端木婵开口问道:“此刻西城门由何人把守?” “回陛下,西城门现由风门守城官汪卫把守。” “是你派的差事,还是他主动请缨?”端木婵又问。 覃才愣了一下。 脑海中浮现汪卫积极请守西城门的模样,心下隐隐有了不祥预感。 “回、回陛下,乃汪卫自主请缨……” 端木婵的目光再次锐利起来,“朕没记错的话,汪卫跟你沾着亲?” 覃才再次伏地,“汪卫虽是臣内子的表亲,然臣与其并不熟悉!伏乞陛下明鉴!” 汪卫是凭覃才的关系才当的官,平日里便没少打着覃才的名号招摇过市。 如果真如猜想得那样,汪卫叛变,那自己只怕难逃牵连。 想到这,覃才悔恨地闭上了眼。 端木婵的语气突然温和了些,“覃爱卿……” 覃才一怔,睁开眼睛,抬头看端木婵。 端木婵的声音继续响起,“若汪卫叛国……” 没等端木婵说出后面的话,覃才已重重将头磕在地上,“若汪卫当真背叛陛下,臣纵万死亦必杀之。” “好。 爱卿请起。” 覃才起身,端木婵随即下令:“冷屏。” 金甲卫总指挥冷屏走出,“臣在。” “你率领一百金甲卫,即刻与覃爱卿奔赴西城门,拿下汪卫!” “臣遵旨!” “昭贤郡主。” “臣妹在。” “南江军可整肃完毕?” “回陛下,南江军已整肃待命!” “你立调两千南江军前往西城门换防,若遇抗命不遵者,就地正法。” “遵旨! 陛下,眼下形势晦暗不明,臣妹斗胆,请陛下亲率剩余南江军移驾邻县。” 端木婵点头,“多多小心。” “陛下放心!” 西城门,汪卫据城而望,远远看到一支打着翼国军旗的队伍缓缓而来,心下忐忑非常。 身后,一名队官急急跑来,“汪大人,覃将军和冷屏大人正往此处而来。” 汪卫警惕地看了报信小兵一眼,“他们是自己来还是带了兵?” “冷屏大人身后跟了不少金甲卫。” 汪卫一惊。 自己这是暴露了? 看了看城外打翼国旗号的军队,王卫咬了咬牙,低声道:“举事吧。”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琳琅啊琳琅,你可害苦我了…… 队官会意,跟随汪卫急奔下城楼,高声大喊道:“弟兄们,举事!” 话音落下,守城士兵打开了城门,汪卫领着队官和两百官兵,策马直奔翼国队伍而去。 “来将通名!”一名背弓挎刀的大汉纵马而出,拦住汪卫。 汪卫勒停马匹,看了看大汉身后,李献全身被缚骑在马上,“在下风门守城官汪卫,特来献城。” 大汉露出恍然神色,“将军莫非琳琅内应?” 汪卫脸色一变。 这人说话也太直白了吧…… 有些事不能放到台面说,不知道吗…… 心下虽不满,但对方说出了琳琅之名,汪卫再无疑心,微微点头,表示承认。 “不知将军此次带来了多少兵马?”边说,汪卫边朝大汉身后张望。 大汉道:“我等乃是先头部队,大部队随后就到。” 就在此时,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拼杀声。 汪卫眉头大皱,“将军可先行破城。” “好,烦汪大人引路。” 汪卫略一犹豫,随后回马,领着队官和两百官兵向城门方向冲去。 见汪卫等人回身,大汉猛然一招手,身后的一百骑兵同时弯弓射箭。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汪卫数十手下瞬间中箭倒地。 汪卫大惊失色,回头看向大汉,“将军这是为何?” 大汉冷笑,“末将王离,奉镇北大将军令,特来取尔等首级!” 汪卫既感惊惧又觉迷茫。 镇北大将军???? 王离弯弓搭箭,将响箭射向天空。 下一息,怪鸣声响起,王离身后一千雪岭飞军同时发起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 定国公李献猛一发力,将虚绑在身上的绳索挣脱,随即从身后抽出砍刀,策马追向汪卫。 果不出二殿下所料,风门确有内应。 “逆贼,拿命来!” 第163章 尾声(五):剪除月奸(下) 耳听得身后喊杀声震天传来,汪卫惊得急速拍马。 身后一声暴喝传来,是定国公李献追了过来。 老家伙如此大年纪还这般骁勇…… 心下暗骂一声,汪卫挺举长枪回身急刺。 李献抖擞精神,与汪卫战到一处。 骑马拼杀,砍刀比起长枪天然吃亏,然而李献刀法精湛,力沉势稳,竟不落下风。 汪卫越战越心惊。 这老家伙刀法如此厉害…… 汪卫虚刺一枪,拨马回身而走,李献精神大振,从身后追上。 汪卫放慢马速,猛然回身刺出一记回马枪。 李献大惊失色,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命休矣。 汪卫张嘴狞笑。 就在汪卫长枪即将刺中李献之时,一支强箭破空而来,瞬间穿过汪卫右臂,竟将汪卫手中长枪带得后撤了数寸。 有了这片刻喘息,李献身子一转,避开枪头,将枪身挟在腋下,“给老夫滚下马来!” 汪卫的狞笑僵在脸上,身体被枪身的大力一带,转瞬栽下马来。 李献飞身下马,割下汪卫头颅,随后再次上马。 身后,贺狩策马赶上,李献回身一抱拳,“多谢将军相救!” 贺狩举着强弓一抱拳,“末将奉二皇子之令护卫国公,国公无需多礼。” 李献一怔,心下顿生感激之情。 这二皇子心思周密,竟已早安排下照应自己之人。 “请转告二殿下,二殿下救命之恩,李某没齿不忘!” “末将一定转达。” 雪岭飞军弓马娴熟,人数又数倍于汪卫带出城的手下,很快便将汪卫手下尽数斩杀。 城内,冷屏与覃才率领一百金甲卫奋力与汪卫手下拼杀。 必须尽快杀到城门口关闭城门,否则翼军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正自着急,冷屏和覃才突听得城门外马蹄声急如奔雷,喊杀声惊天动地,两人骇然相顾,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恐惧神色。 如此声势,翼国到底来了多少兵马。 与冷屏和覃才等的惊骇不同,听到城门外的动静,汪卫手下副官精神大振。 “援军到了!兄弟们杀啊!” 话音未落,城门外升起一支响箭。 随后,城外的马蹄声骤减,喊杀声消退,不多时便归于平静。 喊话的副官愣在当地。 什么情况?? 正疑惑,城外突然响起一连串喊声。 “季凌军将领王离,奉二皇子令前来报捷!请通报望泽女皇,我军大破翼军于猿愁峡!” “季凌军将领方泰,奉二皇子令前来报捷!请通报望泽女皇,我军大破翼军于猿愁峡!” “季凌军将领周牧,奉二皇子令前来报捷!请通报望泽女皇,我军大破翼军于猿愁峡!” “季凌军将领贺狩……” “季凌军将领成克复……” 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声音由城外传入,汪卫一众手下都懵了。 什么情况? 不是说来得是翼军援军吗? 冷屏和覃才再次对看一眼,两人神情都是由惊转喜。 李献的声音响起,“我乃大月定国公李献,逆贼汪卫已被斩首!” 话音落下,李献提着汪卫头颅,在王离、方泰、周牧、贺狩四骑的护卫下出现在城门口。 金甲卫精神大振,正准备冲杀,端木芷率领2000南江军赶来。 将季凌军众将和定国公的喊话听在耳中,端木芷高声道:“大月望泽女皇陛下有旨,诛杀逆贼汪卫! 尔等速速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汪卫的手下面面相觑,不少人都看向副官。 副官举起长刀正要说话,贺狩早已拉开强弓,一箭正中副官咽喉,瞬间将副官射了个对穿。 眼见副官倒下,汪卫的手下惊得面面相觑。 端木芷高声喊道:“本郡主知道,尔等之中多有受逆贼蒙骗之人,本郡主在此保证,只要尔等放下武器,本郡主定会在女皇陛下面前替尔等求情…… 如若继续负隅顽抗,杀无赦!” 闻言,汪卫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不知是谁先扔掉了武器。 紧接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汪卫手下尽皆扔掉了武器。 端木芷高声道:“全部退到城边,抱头蹲地。” 汪卫手下依言而行,端木芷朝身后将官道:“全部就地看押。” “是!” 端木芷走向贺狩,“贺将军好箭法!” “郡主谬赞!” 端木芷以段沐脂名义在二皇子身边时,与众将均相处融洽。 两国合作之事,方景凌也已告诉众将。 此时见到端木芷,四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决定为其一壮声势。 “末将王离……” “末将方泰……” “末将周牧……” “末将贺狩……” “见过端木郡主!” 四将声若响雷,气势慑人,月国一众兵士都暗暗心惊。 想不到,昭贤郡主竟颇得季军尊敬。 城门外,听到四将高喊,成克复和假杨在明相视一笑,朝身后雪岭飞军做了个手势。 下一息,上千雪岭飞军一起高声呐喊。 “见过端木郡主!” 耳听得城外呼喊声若奔雷,整齐划一,冷屏和覃才相顾骇然。 季军声势竟如此惊人。 定国公李献将一切看在眼中,对季凌军愈发敬畏。 动三军如动一人,如此军队,世所罕见。 二殿下真治军奇才也! 端木芷脸上浮上一抹红晕。 这群人,故意的…… 邻县,端木婵和金甲卫刚刚入城不久,冷屏便率领金甲卫策马而来。 来到城下,冷屏欣喜大喊,“陛下!来得不是翼国军队,是季凌军部属…… 季凌军大破翼军于猿愁峡,季国二皇子察觉我月国或有奸细,命手下将士着翼军盔甲,打翼军旗号,来行引蛇出洞之计。 反贼汪卫被定国公斩首,汪卫手下已全部投降……” 大半时辰后,端木婵返回了行辕,端木芷和定国公向前参见。 随后,定国公将方景凌如何用计大破翼军,如何察觉月国有内奸,如何引蛇出洞一一说了。 直听得连清婉和几位女官一愣一愣的。 季凌军两千人守住猿愁峡本已让人匪夷所思,那二殿下靠着手下一千人,其中还有八百个牧马的,竟敢主动出击翼军……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身是胆? 部分没有见过方景凌的女官、侍卫都在心下暗暗决定,一会一定要向见过那二皇子的同僚,打听打听二皇子这位神人的事情。 定国公李献一脸感慨,“老夫戎马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悍勇之军队…… 一军雄季北,威名盖五国!盛名之下,果然不虚。 二殿下治军才能举世罕见,运筹帷幄,料敌先机,真大将之才也!” 听着李献的诉说,端木婵对方景凌的感激之情愈发浓烈。 尤其是在听到方景凌跪祭阵亡将士时…… 为护一方安宁,英雄丧命,壮士埋骨。 身为皇子,又是三军统帅,当众流泪…… 光听李献描述,端木婵已可想见其是何等痛心。 若非季凌军拼死守住猿愁峡,真不知会有多少月国子民失去生命。 端木婵叹了口气,问道:“二皇子为何没一同前来?” 李献道:“季国探马遇伏,以致救援来迟,累及将士性命,二皇子亲自赶回处理此事……” 端木婵微微点头,“来人,六百里加急,将季国三千人大破翼国与三小国联军一事,传告信阳王、征西侯、平南侯,以励三军!” “遵旨!” 议事结束,端木婵将端木芷叫到一旁,“二皇子肝胆照人,朕实感动,明天你去趟季国,将三凰鎏金佩赠予二皇子。 告诉他,只要他在,月国愿与季国结为唇齿,永罢刀兵! 等局势稳定,朕便遣使入季见天顺帝,传达结盟之意。” 第164章 尾声(六):血溅得运楼(上) 得运楼,德顺府最大的酒楼,幕后老板是德顺知府的大舅哥。 此时的得运楼正在摆庆功宴,上上下下坐满了官员。 今晨听说翼军陈兵三十万的消息,泉东一众官员都大感惊讶。 部分脑子灵活的官员,已经准备找哈克修复关系。 谁知这才大半日过去,二皇子便已大败翼军于猿愁峡外。 整个泉东的官场都被震动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 我们泉东的军队原来这么能打! 沐景贤也是十分高兴。 此战固然是二哥领头打的,但用的军队可是泉东的。 这群不省心的家伙,总算为自己挽回了些许颜面。 此次大捷传到父皇耳中,多少也能为自己赢回些圣心。 沐景贤心下欢喜,连带着看刘越这个都指挥使也顺眼了许多。 “刘指挥使?” 沐景贤喊了一声,正在出神的刘越反应过来,“三王爷! 下官有些许公务烦心,以致出神,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庆功宴上刘指挥使都还挂心公务,殊为难得,来,本王敬你一杯。” 一杯喝干,沐景贤正准备再说些客套话,罗文龙急急走了过来,“三王爷!” “文龙来啦,怎么样,请到二哥了吗?” 罗文龙看了刘越一眼,“下官有要事禀报,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沐景贤看向罗文龙,见后者脸色严肃,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宴会大厅,沐景贤率先开口,“怎么了,二哥发你脾气了?” 罗文龙神情严肃,“二殿下确是发脾气了,然而发的却不是下官的脾气……” 沐景贤眉头一皱,听罗文龙的意思,这事情似乎不简单。 “怎么回事?” “王爷,陈兴因为私怨,带人伏击了二殿下派出的探马,导致军报延误。 季凌军士兵知晓此事,群情激奋……” 沐景贤一脸惊诧,“这陈兴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罗文龙解释道:“陈兴是都指挥司同知,刘越的心腹,他和手下乔装成运粮百姓,不久前被岳时忠拿获…… 听说他已经把刘越供出来了,现下二殿下正带人往得运楼赶呢。” 沐景贤脸色十分难看。 他虽然不懂兵,却也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刘越做下这样的事,以二哥的脾气,非砍了刘越不可。 “王爷,下官已命人备好了车马……”罗文龙道。 沐景贤看罗文龙,“你什么意思?” “王爷,若二殿下当真性起,你可有把握劝住二殿下?”罗文龙问。 沐景贤摇头。 二哥性子起来了,可是连父皇都顶撞过的。 “王爷,刘越乃一庸才,好大喜功,飞扬跋扈,王爷实不值得为了保他而与二殿下撕破脸。”罗文龙道。 沐景贤轻叹口气。 罗文龙虽然嘴上说得客气,但沐景贤知道,罗文龙是在顾全自己的面子。 刘越是自己的人,让二哥杀了,自己固然丢面子。 可如果自己在场,人还是让二哥杀了,那就更丢面子了。 “你去告诉众官,本王不胜酒力,先行离去,让他们……尽兴吧。” “王爷放心,下官自会应付。” 沐景贤方一离开,罗文龙便走入大厅。 刘越迎了上来,“罗藩台,王爷呢?” 陈兴迟迟没有消息,刘越心下实在不安。 “哦,王爷喝多了两杯,有些不适,先行回府了。” 刘越一怔,紧紧盯着罗文龙,“藩台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罗文龙一笑,“指挥使大人指的是什么?” 刘越语塞。 有些事不能说出口,罗文龙装糊涂,他便没有办法。 罗文龙拉着刘越坐回座位,“柴泫跟随二殿下立下盖世奇功,刘指挥使身为上司,功不可没啊……” 刘越翻了个白眼。 我特么谢谢你,柴泫是臬司的人! “罗大人记错了吧,柴泫是吴臬台的副使,不是刘某手下……” 罗文龙抱歉一笑,“罗某一时记错了,指挥使勿怪。 话说回来,臬司的兵都如此善战,都司的兵自然更是骁勇。 来,罗某敬指挥使大人一杯。” 刘越心下愈发不安,今天的罗文龙一口一个指挥使,显得格外生分。 两人干了一杯,刘越正要打探口风,罗文龙突然起身,“指挥使大人慢饮,罗某去跟同僚们打打招呼……” 刘越无奈,“罗大人快些回来。” 罗文龙点头,走向隔壁桌,“赵大人、钱大人,罗某来迟……三王爷不胜酒力,先回去了,特意嘱咐我等,务必尽兴而归……”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越看着罗文龙一桌一桌交谈,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戏台上的器乐声突然戛然而止,戏伶也噤了声。 部分敏感的官员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朝戏台上看去。 此时的戏台上,伶人已全部离去,只剩下一虎背熊腰的青年,顶盔掼甲,挎剑而立。 有人惊叫出声。 “二殿下?” “下官参见二殿下……” “卑职参见二殿下……”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参见,整个宴会大厅好一阵混乱。 刘越脸都白了,缩到其他官员身后,行礼参见。 “免礼。”方景凌的声音响起,格外冰冷。 泉东众官员面面相觑,今天才打了个大胜仗,不是该高兴吗? 二殿下这是怎么了? 罗文龙头皮发麻。 这些日子几次与二殿下接触,二殿下给他的感觉都很温和。 今天这脸色,看起来比刚来泉东那会还冷。 看来二殿下是真的发怒了…… 早知道就找个借口跟三王爷一起溜了。 正暗暗后悔,罗文龙就看到官员们将目光投向了他。 无奈之下,罗文龙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二殿下力挫强敌,三千破三十万,立下盖世之功……” 方景凌没有反应。 罗文龙继续道:“二殿下一路辛苦,请更衣入席……” 方景凌依旧没有回应。 这下在场的泉东官员都慌了,二殿下这是来者不善…… 该不会是追究官仓储粮被换一事吧? 不能啊,我等可都交钱买粮了啊…… 刘越缩在其他官员身后,正准备偷偷开溜,刚来到门边,就被两名浑身血污的雪岭飞军拦下。 岳时忠随后走出,“刘大人,二殿下有请!” 第165章 尾声(七):血溅得运楼(下) 对上岳时忠不善的眼神,刘越吓得魂飞魄散,“下、下官不胜酒力,恐在二殿下面前失了礼数……” 没等刘越说完,岳时忠已开口打断。 “刘大人,请。” 说着,也不等刘越回答,领着雪岭飞军逼近刘越,刘越连连后退。 在泉东一众官员惊诧的目光中,刘越被逼到了戏台前。 周贤良飞奔上戏台,将一张字条交给方景凌。 方景凌低头看去,字条上写着:三王爷已离开。 方景凌将字条交还周贤良,周贤良走到一旁,用照明的烛火点燃了字条,回头看方景凌,心下愈发佩服。 不久前,他奉方景凌命令将消息透露给罗文龙手下,罗文龙果然赶来报信,三王爷也果然找借口离场。 轻描淡写就将与三王爷的正面冲突化于无形,给双方都保留下一定余地,二殿下越来越会把控人心了! 刘越艰难挤出个笑脸,“二殿下急着见下官……不知有何吩咐。” 方景凌没有回答,冷声道:“带出来。” 两名雪岭飞军将陈兴和陈兴手下押了出来,两人尽皆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显是已被动了刑。 刘越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殿、殿下,陈兴怎,怎么了?” 方景凌看着刘越,“岳时忠。” “末将在。” “告诉他们。” “是!”应了一声,岳时忠转身朝向众官员,声如洪钟,“今日辰时,陈兴与李胜乔装成百姓混出城门,触犯二殿下戒严禁令; 随后,两人于平水县北城门外十一里处大路,使用绊马绳伏击探马周勇,令周勇受伤昏迷,未能及时通报敌情,致使战机延误,将士伤亡加剧!” 随着岳时忠的话音落下,四下一片哗然。 在场有不少官员听过皇帝含泪斩爱马的故事,对季凌军军纪严明,印象深刻。 这位都指挥使,胆子也太大了…… 刘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陈兴迟迟未归,他心下已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没想到事情竟如此严重。 刘越行了一礼,义正言辞地说道:“陈兴犯下滔天大罪,下官岂敢徇私,请殿下依法治罪!” 眼见刘越翻脸无情,丝毫没有保全之意,陈兴和李胜又惊又怒。 “刘大人,此事明明经过你的首肯,你怎可甩得一干二净? 二殿下,卑职只是奉命行事!求殿下明鉴。” 刘越大怒,“殿下,罪官陈兴胡乱攀咬,下官恳请殿下立刻将其正法,以正视听。” 方景凌看都没看刘越,“带走。” “遵命!”岳时忠应了一声,一挥手,两名雪岭飞军上前缉拿刘越。 刘越自知此去凶多吉少,后退两步便想逃跑。 得赶快去找三王爷救命…… 不想才刚退了两步,便被两名眼疾手快的雪岭飞军按住。 刘越死命挣扎,却发现抓住自己的两名士兵手如铁箍,力大无比,他使出全身力气,竟没能挣脱分毫。 抬眼看去,只看到两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这些兵不是泉东的…… 心下惊惧万分,刘越再顾不得狡辩,只求情道:“二殿下,看在三王爷的面上,请将下官交上司衙门发落……” 眼见方景凌没有回应,刘越大声惊叫:“诸位大人,我们都是同僚啊……” 方景凌朝岳时忠递了个眼神,岳时忠开口道:“让他闭嘴。” “是!”应了一声,一名雪岭飞军倒转匕首,以握把猛击刘越胸肺之处。 二殿下已有明令,杀刘越以祭阵亡军士,此时雪岭飞军下手毫不留情。 一阵剧痛传来,刘越再说不出话。 方景凌走下戏台,一个声音响起,方景凌听出了,说话的是刘京。 “二殿下,刘大人怎么说也是朝廷任命的都指挥使,二殿下这般说抓就抓,不合规矩吧?!” 周贤良瞪了刘京一眼。 又是这个漠南道。 前时罗文龙设宴,百官施压二殿下,这刘京就当了一次出头鸟,搞得二殿下差点下不来台,今番又是此人,着实可恨。 方景凌看都没看刘京一眼,迈步就走。 “二殿下,请回答下官的话。”说着,刘京就要去追方景凌。 买粮补仓让刘京吐出了不少银子,刘京心下早已满是怨气,加上刘越是刘京表亲,在场又有这么多官员,刘京已打定主意,要阻止二皇子带走刘越。 岳时忠拔刀出鞘,跨步挡在刘京身前,“末将岳时忠,奉二殿下军令带走刘越,阻拦者格杀勿论!” 刘京看了看在场官员。 今日三王爷设宴,泉东三司和府道州县大多数官员都来了,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几百官员。 这么多官员看着,难道你还真敢动手不成? “我等都是朝廷钦点任命的官员,你一个边将,敢对朝廷官员动刀?” 岳时忠恍若不闻,方景凌则是继续迈步走向大门。 雪岭飞军押着刘越、陈兴和李胜,提小鸡一般带走。 刘京大怒,挡在雪岭飞军身前,如上次一般,弯腰低头,拍了拍自己后颈。 周贤良冷冷看着,上次刘京就是这样将了自己一军。 可惜,在你面前的…… 是岳时忠。 罗文龙眉头大皱,一边伸手去拉刘京,一边狂递眼色,“刘道台……” 岳时忠可是掌管军纪的将官,你用应对周贤良的方法应对他,不是找死吗? 刘京丝毫没注意到罗文龙在向自己使眼色,一把甩开罗文龙的手,“罗大人不要拦我……” 罗文龙又生气又无奈,只好别过头去。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若你们真的不将朝廷放在眼里,那就先收下刘某这颗头颅……” 刘京话未说完,空中寒光闪过,岳时忠手起刀落。 一声轻响,一颗球状物滚到罗文龙面前。 罗文龙两眼一黑,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方景凌已走到门口,一人率领着士兵前来。 “西江千户赵吉,参见二殿下。” 闻言,泉东官员看向赵吉,心下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赵吉,竟是卖粮给他们补官仓的赵士口! 方景凌回过身,面无表情地朝众官一抱拳,“诸位…… 慢饮。” 第166章 (为书友苍风皇城加更)尾声(八):祭英魂 馆驿。 应天承心绪不宁。 不久前三王爷派人送来请帖,请他去德顺府得运楼赴宴,被应天承托病拒绝了。 泉东这群蠹虫。 要打仗的时候看不见人,现在打胜仗了,他们自己倒开起庆功宴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功好庆,真是好大的脸! 亲卫急步而入,“部堂,两个多时辰前,二殿下带兵闯了得运楼,强行带走了都指挥使刘越,还杀了刘京!” 应天承大惊,“什么? 二殿下为何如此?” 亲卫将缘由说了,应天承眉头大皱。 这刘越是该死,可他再怎么说也是一方封疆,二殿下这样堂而皇之地抓人,岂不授人以柄…… “二殿下现在何处?” 还没等亲卫回答,仆人急报,“部堂大人,华阁老来了。” 应天承猛然站起身,看着仆人,“你说谁来了?” “内阁次辅华阁老来了,正在大堂等部堂。” 应天承这下听清了,走到铜镜前快速整理了仪表,随后快步跑到大堂。 “学生应天承,不知恩师到此,有失远迎,请恩师恕罪!”说着,应天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华仲上下打量了下应天承,这位总督学生目光中透着疲惫,与上次见面比起来,身形消瘦了不少。 华仲站起身,从袖子内掏出一道明黄手谕,“上谕。” 跪在地上的应天承一愣,忙低下头。 “两泉总督应天承,受朕隆恩,不思报效,反串联泉东官员,贪赃枉法,图谋非分富贵,着即罢官赐死,钦此!” 应天承猛然抬头,双目中满是惊骇,直到看到华仲面色平静,这才稍稍安心,磕头伏地。 “臣冤枉啊!臣冤枉! 臣蒙天恩,位列封疆,自到任以来,夙兴夜寐,废寝忘食,泉西官员俱为见证。 至于泉东……”说到这,应天承再次抬头看华仲,华仲神情依旧平静,应天承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泉东官员上下一心,惟三王爷马首是瞻,对臣虚以委蛇,上下掣肘; 三王爷更是数次召见,明提暗示,让臣莫管泉东之事,臣令不能行,案不能查,深感有负圣恩; 然臣确未与泉东官员有所串联,伏乞圣上明鉴!” 说完,应天承将头重重磕到地上。 华仲收起手谕,“天承,起来吧。” 应天承缓慢起身,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景凌殿下带走都指挥使刘越一事,你知道吗?” “学生知道。” 华仲微微点头,“那你应该也知道,刘越该死,但不该死在景凌殿下皇命令旗之下。” 应天承愣住了,脑子飞速运转。 恩师华仲此来,必是圣上授意。 这么说,圣上已经知晓二殿下抓走刘越之事。 恩师说刘越该死,但不该死在二殿下的皇命令旗之下。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刘越死在自己的王命旗牌下! 至少名义上是要刘越死在王命旗牌下。 恩师一来就宣读赐死诏书,是圣上怕自己贪恋权位,因此先行敲打。 看着应天承脸上隐隐有恍然神色,华仲知道这个学生已经明白了,满意一笑,“好了,我该走了。” “今夜天色已晚,恩师留宿一宿吧。” “不了,陛下还等着我回去呢……”华仲又看了看应天承,“你瘦啦。” 应天承再次一愣,眼眶有些湿润。 “这两年难为你了,好好干吧。” “恩师放心,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华仲满意点头,转身离去。 “学生恭送恩师!”应天承一揖到底,直到华仲的马车声完全听不见才起身。 “点兵,去都指挥司衙门。” 离开德顺府,方景凌一行直奔漠州府,随后出平水县,马不停蹄地来到猿愁峡。 一路上,恢复了说话能力的刘越先是一个劲求饶。 见求饶没有用,便改呼冤枉。 虽然有陈兴这个人证,但没有物证,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或能逃过一死。 方景凌飞身下马,雪岭飞军将刘越、陈兴、李胜扔下马。 三人摔得七荤八素,刘越顾不上疼痛,继续口呼冤枉。 岳时忠一招手,雪岭飞军将刘越、陈兴、李胜分别从地上提起。 月光下,隐隐可见猿愁峡外的满地尸体。 三个人都怔住了。 远处的一幕真如人间炼狱一般,三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阵亡的雪岭飞军已被一一装车。 方景凌走了过来,猛然揪起刘越,将刘越拖到最近的一车尸体前。 “有冤枉朝着他们喊!” 刘越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车上的尸体,只见箭伤十数处,皮肉翻起,伤口可怖。 饶是刘越担任都指挥使多年,这一刻也不由吓得肝胆俱裂,双腿一软再站不住,“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饶你容易,先问过此间700英魂!” 话音落下,方景凌一剑刺进了刘越腹部,刘越嘴角流出鲜血,方景凌却不觉得害怕。 拔出剑,方景凌退后数步,岳时忠走上前去,手起刀落,割下刘越头颅。 一名亲人阵亡的雪岭飞军走来,方景凌将沾了血的剑递了过去。 那雪岭飞军接了剑,将陈兴和李胜先后斩杀。 再次朝陈尸的雪岭飞军三拜,方景凌起身离去,头也不回。 周贤良走向赵吉,“有劳赵千户和诸位弟兄帮忙清理战场。” 赵吉脸上满是敬意,三千人破数万翼军一事他们早已听说,军人最是推崇强者。 “我等荣幸之至!” 耳畔疾风掠过,方景凌疯狂拍马,马速如飞。 过去的一天里…… 方景凌做了许多从未做过的事情—— 第一次跃马疆埸; 第一次带兵出击; 第一次亲眼看到真实战场的惨状; 还有第一次…… 杀人。 此时的方景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回去。 见华素…… 第167章 尾声(九):夜 月色如水,将树影投到纱窗上,屋内亮着微弱的烛光。 看着瞌睡的千凝,华素轻轻摇头,为千凝披上薄被,随后又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水盆和棉帕。 那家伙急着来见自己,或许顾不上其他…… 想到这,华素再次微微摇头。 那家伙身边那么多人,肯定有几个晓事的,自己多半是多此一举了…… 正想着,华素突然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 华素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深夜跑马,是他……吧。 马蹄声突然慢了下来,随后停住,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摩擦的声音。 声音到了院子,突然轻了起来,似是特意放轻了动作。 华素嘴角勾起。 是他。 方景凌一路快马加鞭,快到了才想起已是深夜,随即远远下马步行。 来到院子内,见屋内只亮着微弱烛光,方景凌的动作更轻了。 虽然觉得屋里的人多半是睡了,但方景凌心下还是隐隐有着期待。 或许,她还在等自己。 几乎没有思考,方景凌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俯身侧耳,凝神静听,想通过房内的动静判断里面的人睡了没。 “嘎唧”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方景凌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华素不知何时已到了门边。 方景凌愣了一下,直起身,“还没睡?” 就在看到华素的一瞬间,方景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华素好看的眸子扫过方景凌身上,眼中有了几分不自察的感动和心疼。 方景凌的脸上和盔甲上,都沾染了些许干涸的血渍,身上还有明显的尘土痕迹。 “睡不着,进来吧。” 还真是脸都没洗一把,就赶来见自己了。 “嗯。”应了一声,方景凌跟着华素进了房间。 看到千凝,方景凌僵了一下。 察觉到方景凌的反应,华素暗暗好笑,莲步轻移,走到千凝身旁,双指点出,单手撑头瞌睡的千凝随即趴倒桌上。 方景凌没想到华素会有如此动作,愣了一下。 华素走到一旁,轻柔的声音响起,“过来。” 方景凌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下意识走向华素。 华素将棉帕浸入水中打湿,拧干,随后替方景凌擦拭起脸庞。 棉帕接触到皮肤,一阵温暖的感觉传来。 水是温的…… 华素……应该换了好几次水了吧。 异样的情愫蔓延全身,如电流流过,酥酥的,麻麻的。 疲累的内心仿佛得到了滋养,方景凌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想将面前的女人狠狠拥入怀中,然后毫无保留地向她诉说一切。 方景凌的双手缓缓抬起,华素擦拭的动作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方景凌将华素的反应看在眼中,内心的冲动愈发强烈。 就在即将抱上华素的时候,方景凌突然停住了。 自己现在的身体是前身的,身份也是前身的…… 她接受的…… 也是前身吧…… 苦涩和酸酸的感觉充盈内心,方景凌继续抬起双手,抓住盔甲。 “盔甲太重了,不舒服,我先脱了吧。”方景凌边说边做出脱盔甲的动作。 华素退开,美目中闪过一丝不悦,将棉帕搭在水盆边。 “殿下一会记得擦洗擦洗,华素有事出去一下。” 说完也不等方景凌回应,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方景凌一阵难受,也分不清是后悔还是其他,用力扯了扯盔甲,“什么破玩意,脱都不好脱!” 莫塔里·哈克府邸。 听完陈进诉说,莫塔里·哈克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沐景凌…… 你赢了…… “岑嫣已经获救,呼延烈他们也落到了沐景凌手上,现在府外已经围满了官兵,或许天亮之后就会有动作,哈克先生你还是先躲一躲吧……” 莫塔里·哈克自嘲地笑了,“躲?能躲到哪去啊? 翼国大败,卫合为了减轻罪责,肯定会把主要责任怪到情报不准确上…… 而且翼国败了,月国乱不起来,季国也乱不起来,我们高价收的粮食,要怎么出手?” “粮食可以存放几年,我们可以再想办法……”陈进安慰道。 莫塔里·哈克摇头。 “办法可以再想,可这次失败却是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陈进一脸不甘心,“哈克先生,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不能这么卸磨杀驴……” 莫塔里·哈克长叹口气。 自己固然可以苟且求生,可如此一来,自己的派系便会变得被动。 对自己派系最有利的结果,就是自己死在泉东,死在沐景凌手上。 莫塔里·哈克拿出一个盒子交给陈进,“这里面是几把钥匙,是我在特马西公国存的几个保险柜的钥匙。 这些保险柜加起来,大概有一千斤黄金。 你把它们都取出来,跟我的家人分了,怎么分配我已经写好了,也在这个盒子里。” 陈进摇头,“不,哈克……” 莫塔里·哈克拦住了陈进的话头,“从密道走吧,回特马西公国,我那十三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哈克先生……” “走!” 陈进跪地,朝莫塔里·哈克拜了几拜,随后拿起盒子转身离去。 等陈进走远,莫塔里·哈克唤来手下密探,“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莫塔里·哈克眼中浮上几分残忍。 沐景凌,就让我在临死前再送你份大礼吧。 大漠府,小院。 方景凌将盔甲扔到院子角落,正犹豫要不要去找华素,就看到华素端着一碗粥一盘鸡回来了。 方景凌心下一暖,这才想起最后一顿饭是昨天中午吃的。 跟着华素走进房内,方景凌在桌子旁坐下。 华素将粥和整鸡放到桌上,正要转身回内屋,就看到方景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带了几分希冀。 心下一软,华素坐下了。 方景凌暗暗欢喜,心中的酸涩消去许多,开始缓慢吃了起来。 吃完饭,方景凌主动将白天发生的一切都说了。 “殿下果真一身虎胆。” 听出了华素话语中有几分不悦,方景凌解释道:“所有马匹的马鞍都是特制的,里面灌满了火油。 如果翼军不退,我便会用火马阵冲阵。” “殿下思虑周全,华素佩服。” “哪里……哪里……” 方景凌正准备再找些话题,华素突然朝方景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方景凌这才注意到,有一阵脚步声正往此处而来。 片刻后,脚步声在房门外停住,岑嫣的声音随即响起,“华素,我可以进来吗?” 方景凌吓了一大跳。 在岑嫣的视角看来,她的爱人刚刚冒着奇险立下盖世之功。 如果这时候见岑嫣,方景凌真怕岑嫣一时克制不住自己…… 想到这,方景凌下意识就钻进了桌底。 第168章 尾声(十):素素,我好累。 岑嫣在华素对面坐下,“你真的没睡……” “你知道我没睡?”华素问道。 岑嫣叹了口气,“我睡一半醒了,肚子有些饿,就去厨房找吃的,那里的厨娘告诉我,刚刚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姐也来要了吃食,我就猜到是你。 过来一看,果然发现你的房间还亮着……” 昨天在海河口听说爱人大破翼军,岑嫣心下又激动又感动。 景凌让我送酒食来海河口,原来是要出去打仗,怕我担心…… 想到爱人对自己的情谊,岑嫣心中满是甜蜜,当即便暗下决心。 今天是爱人立下大功的日子,她要去找到爱人,哪怕有别人在场,这次也不管别人的眼光了…… 她要狠狠地给爱人一个拥抱和亲吻! 岑嫣来到大漠府,经过一番询问,得知爱人还在清理战场,尚未归来。 守城将官给岑嫣安排了临时住处,岑嫣便先住下了。 “我也一样,半夜醒来有些饿了,所以就去要了些吃的。” 岑嫣看了看桌上,脸上浮起一丝失望,“你已经吃完了……我还想把饭菜拿过来跟你一块吃呢……” 华素露出个浅笑,“你现在也可以拿过来我这吃。” “真的?” “真的。” 岑嫣起身走出院外,华素轻轻踢了踢桌下的方景凌,方景凌正准备从桌下出来,就听到岑嫣在院子内的喊声,“大娘,麻烦你把饭菜端到这屋……” 方景凌一惊,再次缩回桌底。 岑嫣走回房间,方景凌缩在桌底,紧挨华素修长的双腿,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也是能多轻就多轻。 岑嫣也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方景凌生怕动静一大便会被岑嫣发现。 好好的,自己怎么搞得跟偷情的渣男似的? 这叫什么事啊…… 就在方景凌郁闷的时候,岑嫣已经回到屋内。 看着重新在对面坐下的岑嫣,华素脸上浮起了一片红晕。 虽然华素清楚跟方景凌没做什么,但这样场景下,还真没法解释。 这是什么事啊…… 所幸烛光昏暗,岑嫣并没发现华素脸红。 不多时,厨娘将饭菜送来,岑嫣一边吃饭一边和华素聊些闺房秘事。 华素不能不答,只好小声回应。 一想到方景凌就在桌下,听着一切,华素的脸愈发红了。 桌下的方景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原世界的时候,各种以男生勿进,男生别看为标题的女up主的视频他也没少看。 因此,此时听到二女聊天,方景凌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好意思,相反,他对华素非常好奇。 可惜华素知道方景凌能听到,跟岑嫣的对话十分简洁,模糊。 岑嫣话兴很浓。 她被马匪抓去多日,许久没与人聊天,被救回后本想跟爱人倾诉下心事,又未得其便,此时见到从小认识,又救过自己的华素,岑嫣彻底打开了话匣,一直聊到晨曦初起。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方景凌也没了一开始的紧张。这时,方景凌才发现,华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方景凌分不清这香气是体香还是香料的气味,只觉得十分好闻…… 天刚蒙蒙亮,应天承从都指挥司衙门走出。 昨夜他带兵围了都指挥司衙门,连夜审讯了相关官员,审出了刘越、陈兴、李武近年来所犯的几条大罪,并让相关人员画了押。 “打听到刘越他们被带去哪了吗?” “打听到了,他们被带去了猿愁峡。” “出发。” 应天承马不停蹄地赶到猿愁峡,看到应天承,赵吉一脸意外,上前行礼。 应天承曾去过西江,因此赵吉认得应天承。 “卑职西江千户赵吉,参见应部堂。” “免礼,二殿下在哪?”应天承问。 “二殿下已回去了。”赵吉回道。 “刘越和陈兴何在?”应天承又问。 赵吉略一犹豫,指了指一边,三人早已身首异处。 应天承也不意外,对着三具尸体,当众宣读了刘越等人的罪状。 赵吉的士兵面面相觑,人都凉透了,这是玩得哪出?该不会有鬼吧…… 眼见士兵们面色古怪,赵吉驱散了众人,“看什么看,都去再确认一下,看看翼军尸体上还有没有军械钱银。” 应天承宣读完罪状,从袖子中取出画押供状,交给亲卫队长,“将供状交予犯官确认。” 亲卫队长应了一声,将供状拿到三个人头前,分别停顿数息,“部堂,犯官没有异议。” 应天承点头,“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请王命旗牌!” 两名亲卫捧出令旗和圆牌,应天承右手举起又落下,“杀。” 三名亲卫走出,朝刘越三人早已僵硬的身体各捅了一刀。 应天承转向赵吉,“赵千户,我要将这三人的首级带走。” 赵吉面露犹豫,应天承道:“此事我会去跟二殿下说。” “部堂大人请便。” 应天承上马,“带走。” 随着应天承等人远去,赵吉手下士兵走了过来,“赵大人,这应部堂该不是中邪了吧……” 赵吉瞪了说话的手下一眼,“忘了跟你们说过什么了吗?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要当不知道。” “属下多嘴。” “快点干活,干完活派个人去翼国喊城,让他们派人来收尸。” “是。” 大漠府,小院。 随着天越来越亮,华素心下开始着急,正准备找借口打发岑嫣,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岑嫣停住话头,一脸欢喜,“可能是景凌来了,我出去看看,先不跟你说了。” 看着岑嫣欢喜的模样,华素竟莫名有些歉疚。 她知道,屋外的人不可能是岑嫣的景凌。 甚至…… 桌下的也不是她的景凌了…… 华素神情一黯,“嗯。” 岑嫣跑了出去,没多久又走了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来的不是景凌,是童道大人派来的,说是有事找我,我得走了。” “嗯……”华素正准备说“我送你”,突然就感觉小腿被人抱住了。心下一惊,忙换了话语,“你去吧,我回去睡会。” 岑嫣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转身走出房间。 桌下,听到岑嫣说话,方景凌绷着的神经彻底松了下来。 方景凌知道童道为何找岑嫣,因为这就是他安排的…… 绷着的神经一放松,方景凌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这才想起自己已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闻着华素身上好闻的香气,方景凌感觉到一阵强烈困意。 不知怎么的,方景凌突然想起了与华素在月国的那个早晨。 那天…… 自己抱着华素的双腿睡了一晚…… 心下再次涌起一阵强烈冲动,也顾不上若以后穿回原身体,现在的行为算不算自己绿自己,方景凌抬起双手紧紧抱住华素小腿,将头靠了上去。 看着岑嫣走远,华素轻轻掀起桌布一角,刚准备说话,方景凌已将头枕到了她腿上,类似呢喃的声音响起—— “素素,我好累……” 华素一怔,低头看去,方景凌已闭上了眼睛。 第169章 尾声(十一):熟睡时 应天承赶回大漠府,问守城官兵,“二殿下回来了吗?” “回部堂,没有。”此时的官兵已经换了防,这些人并不知道方景凌深夜回来一事。 “二殿下回来后,立刻派人来馆驿禀报。” “是。” “走,去钦差行辕。” 钦差行辕。 “皇城那来人了吗?” “回王爷,还没有。” 沐景贤无比郁闷,来泉东前就知道泉东局势复杂,却没想到事情发展竟会如此诡异。 诡异到自己完全看不懂,以至于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自己这个南巡钦差,就跟个摆设一样。 要是严显在就好了,这个老狐狸一定能看明白形势。 罗文龙走进房间,没等行礼,就听到沐景贤追问,“打听到刘越的消息了吗?” 罗文龙摇头,“只知道二殿下带他们出了城。” “多半是让二哥杀了,祭奠阵亡将士了……” “王爷不必叹气,若真如此,也未必是坏事。 刘京只是个兵备道,分量不足,而且昨夜二殿下让赵吉出现在大家面前,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这些官员根本不敢联合起来,弹劾二殿下…… 可如果刘越被二殿下杀了,那就可不一样了。 刘越再怎么说也是都指挥使,朝廷一品大员,我们可以让跟我们熟悉的御史,拿此事大做文章。” 沐景贤点头,罗文龙虽然远不及严显,但还是有些脑子的。 仆人走了进来,“王爷,两泉总督应天泉求见。” 沐景贤大感意外,“他有没说来做什么?” “说是来请罪的。” “请什么罪?” “说是一时冲动用王命旗牌杀了都指挥使,特来请罪……” 沐景贤瞪大了眼睛,罗文龙更是惊诧出声,“都指挥使刘越不是让二殿下带走了吗?怎么会被应天承杀了?”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将应部堂带到客厅奉茶,本王一会就到。” “是。” 仆人离去,沐景贤问罗文龙,“你怎么看?” “这……下官一时也搞不清状况……王爷还是先去见见应天承吧。” “好吧。” 中午时分。 银阳卫回报沐阳,“陛下,应总督一大早带着供状,和刘越等三人首级去见了三王爷,被三王爷训斥一通后赶走了。” 沐阳看了华仲一眼,目光中透出几分满意,“你这学生办事还是得力的。” 华仲微微躬身,“陛下慧眼识金,老臣不敢居功。” 沐阳看向银阳卫,“景凌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民间是什么反应?” “得知都指挥使刘越被抓,百姓大多拍手称快,属下甚至看到有人放炮庆贺。” 岑善的声音响起,“百姓如此反应,刘越往日必然多行不义,景凌殿下此举虽然鲁莽,确是大快人心……” 华仲轻轻碰了碰岑善,岑善收住话语,看沐阳,只见沐阳眉头大皱。 景贤都用了些什么人…… 岑善弯腰行礼,“微臣多嘴。” 沐阳叹了口气,“爱卿所言不差…… 若非此次南巡,朕都不知道泉东民心早已丢失……” “陛下不必担忧,泉东官员虽危害日久,但景凌殿下近来所作所为,应能挽回民心。” 沐阳叹气,“但愿如此吧……” 大漠府,小院。 看着熟睡的方景凌,华素抬手轻轻拨了拨方景凌有些凌乱的刘海。 这家伙真是的…… 方景凌动了动,华素吓了一跳,忙将手放回桌上。 隔了一会,感觉方景凌没什么动静,华素这才重新低头去看方景凌。 素素,我好累…… 想起方景凌不久前说的话,华素嘴角勾起。 看来确实累着了…… 边想着,华素轻轻抚了抚方景凌的短发。 一阵异物感传来,华素这才发觉方景凌短发上有不少沙土。 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幅画面——漫天沙尘里,方景凌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呸呸呸”地吐沙子。 华素笑了。 也不知道打理打理…… 华素纤指轻拨,细心而轻柔地为方景凌剔出沙土。 漠州府,知府衙门。 童道升堂问案,将赵仕途、赵见、郑清泉、以及两名百户等一干陷害岑嫣之人一一过堂审讯。 看着所有涉案人员一一在供状上画押签字,岑嫣心中暖暖的。 刚刚一见面,童道就告诉了她,二殿下特意吩咐,让童道不要放过任何害岑嫣的人。 “岑千户,此案牵涉甚广,再往上就非卑职所能查办,供状已全部在此,请岑千户转交二殿下。” “嗯。”岑嫣应了一声,收起供状。 刚走出衙门,岑嫣便看到尚兴和谭元等在一边。 见到尚兴,岑嫣迎了上去,“景凌回来了吗?” 尚兴抱拳行礼,“岑小姐见谅,属下不知二殿下在哪。” 岑嫣一阵失落,尚兴的声音响起,“二殿下昨夜已有吩咐,让属下今日此时来接岑小姐,让岑小姐用过午膳后,随属下去一个地方。 届时,二殿下便会前来相见。” 岑嫣脸上阴霾一扫,“好。” 大漠府,小院。 华素看了看漏刻,伸手轻拍方景凌肩膀,“醒醒。” 昨夜方景凌跟她说过,今天正午有事要办。 方景凌动了动,头在华素腿上蹭了蹭,刚长出胡茬透过衣裙蹭得华素痒痒的。 华素嗔怪地看了方景凌一眼,加大了拍打的力气,同时抽了抽双腿。 “嗯……”方景凌发出一声轻响,缓缓醒转。 “殿下,还有一个半时辰就正午了。” “嗯?”方景凌刚醒,还有些懵。 “殿下不是说过今天正午有要事要办吗?” 方景凌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想起又抱着华素大腿睡了一夜,方景凌脸红了。 该死!自己的自制力也太差了,也不知道华素会怎么想…… 偷偷看华素,见华素神情平静,不像生气的样子,方景凌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稍坐,我去让人准备洗漱用具。” “好的,谢谢。” 不多时,张麟手下官兵拿来了洗漱用品和饭菜。 方景凌洗漱完,与华素一起用了午膳。 席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方景凌却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幸福。 吃完饭,方景凌在门口站了一会,见华素没有问自己的意思,于是便主动开口,“我去平水县……” 顿了顿,方景凌补充道:“跟哈克该有个了结了。” 身后的华素一愣,神情黯了下来。 第170章 尾声(十二):抱歉,我已不是原来的二皇子了! 方景凌离去,华素走过千凝身旁,素手轻扬,飞快点了两下。千凝轻轻哼了一声,悠悠醒转,“我怎么睡着了……” “大抵是这两天有点累了吧。”华素语气平静。 “小姐你用过午膳了吗?” “用过了,你自己去吃点吧。” “嗯。” 用过午膳,千凝开始收拾东西,“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百寿园?” “收拾完就回去。” “太好了,这里比百寿园可差远了。” 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千凝,华素鬼使神差地吐出一句:“千凝,我想问你个问题。” 话刚出口,华素就有些后悔了,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千凝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着华素,“小姐请问。” 华素略一犹豫,开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过,我像你的亲人,对么?” 千凝毫不犹豫点头,“对啊,小姐待奴婢很好,在奴婢心中,小姐就如奴婢亲人一般。” 华素又沉吟了片刻,继续问道:“若有一日,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遇到一心仪男子…… 你会为了那男子留在远方,还是会选择回来?” 千凝反问华素,“奴婢很喜欢他么?” “就算很喜欢吧。”华素不太确定地回道。 “那他也很喜欢奴婢吗?”千凝又问。 “挺喜欢的。” 千凝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挺喜欢的……那他愿意跟我回来么?如果奴婢喜欢他,那肯定是想带他回来的,就看他肯不肯跟奴婢回来了。” 华素看千凝,美目中有几分纠结和几分落寞,“若是他无法跟你回来呢?” 千凝不解,“怎么会没办法呢?就算路途再远,只要他愿意,总有办法的啊……” 华素无奈,干脆挑明了问:“先不管有没办法,你就没想过为他留在那里?” 千凝为难了,“纵然奴婢再喜欢那男子,可小姐就如奴婢亲人一般,如果不能两全,奴婢当然选小姐啊……” 华素沉默。 良久,华素轻叹口气,“回吧。” 平水县。 岑嫣在尚兴和谭元的护送下,缓缓走向莫塔里·哈克府邸。 眼睛扫过一处放着施粥木牌的小摊,岑嫣暗暗稀奇,这一路走来,岑嫣已看到多处施粥小摊。 今天怎么这么多施粥的,泉东的大户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 还有这些官兵怎么回事?怎么也来占这便宜…… 来到莫塔里·哈克府邸外,方景凌已等在门外。 见到方景凌,岑嫣一脸欢喜跑上前去,正准备说话,就看到方景凌朝面色不安的仆人说话,“可以带我们去见你家老爷了。” “是。”应了一声,仆人转身引路,方景凌随即跟上。 岑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心下却是暗暗劝慰自己。 正事要紧。 景凌这些天这么忙,自己不能再给他添乱。 快速调整好心情,岑嫣大步跟上方景凌。 见状,谭元也准备跟进去,却被尚兴拦住,“谭将军,殿下有命,令我等在此等候。” 谭元疑惑地看尚兴,“殿下刚刚什么也没跟我们说啊。” “这是殿下昨日就交代下的。”尚兴解释道。 “好吧。”虽然不太明白殿下用意,但殿下的话他向来是听的。 急切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张庭飞奔而至。 谭元好奇地看张庭,“你怎么来了。” “我来复命。”张庭回道。 谭元一脸莫名其妙,“复什么命?” 尚兴和张庭相视一笑,随后开始给谭元解释。 就在两人给谭元解释的时候,方景凌和岑嫣已进到房间,见到了莫塔里·哈克。 此时的莫塔里·哈克穿着特马西公国的华贵服饰,一派异域打扮。 见到方景凌和岑嫣,莫塔里·哈克脱下帽子扣于胸前,微微欠身。 “二殿下,岑千户,我们又见面了。” 岑嫣看莫塔里·哈克的眼神有些厌恶,她已从赵仕途等人的供述中,知道了莫塔里·哈克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方景凌没有回应莫塔里·哈克,而是看向岑嫣。 岑嫣会意,从怀中掏出童道交给她的供状,重重拍在桌上,“看看吧,都是指控你的。” 莫塔里·哈克看都没看供状,只盯着方景凌,“不用看了,我都承认。” 岑嫣没想到莫塔里·哈克会承认的这么爽快,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为什么要算计我?” 莫塔里·哈克依旧看着方景凌,“因为二殿下爱你。” 方景凌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岑嫣盯着莫塔里·哈克,眼中明显有了怒意,“你想用我来要挟景凌?” 莫塔里·哈克毫不避讳地直接承认,“没有错。 可惜,二殿下没有我认为的那么重情重义。 为了跟我斗法,竟然拿爱人的安危冒险…… 是我小看你了。” 岑嫣冷哼一声,“你不用说这些,我是不会受你挑拨的!” 莫塔里·哈克大笑,刚笑两声,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下,莫塔里·哈克这才稍稍止住咳嗽,抬头看方景凌。 “二殿下,岑千户,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们……” 边说,莫塔里·哈克边死死盯着方景凌。 “想必你们来的时候都注意到了吧,泉东各州县多出了许多施粥的……咳咳……” “那些施粥的摊子是你让人开的?”岑嫣双眉紧皱,心下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看莫塔里·哈克,只见其嘴角已有了鲜血。 “你怎么了?” 莫塔里·哈克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脸上却保留着笑容,“我……咳咳……我没怎么…… 我不……咳咳……不过是……咳咳……喝……咳咳……喝了一碗赈粥……” 岑嫣脸色剧变,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你施的赈粥里有毒?!” 莫塔里·哈克边咳嗽边大笑,他想看到的,就是岑嫣此时的表情。侧头看向方景凌,却见方景凌静静看着他,似是在看一只可怜虫。 莫塔里·哈克愣住了。 为什么他还能这么镇定? 为什么? 方景凌洪亮的声音响起,“张庭。” 张庭急奔而入,“属下在。” “泉东十府七十二州县,所有施粥摊主都控制起来了吗?” “回殿下,付侯爷遵从殿下密令,将两万官兵尽数派出,连夜布控。 十府七十二州县,八百五十一处施粥摊摊主均已被拿获,张神医与其手下药童正在检验赈粥。” 方景凌挥了挥手,张庭随即退下。 岑嫣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方景凌。 她刚还在为莫塔里·哈克的歹毒震惊…… 为泉东百姓的安危担心…… 景凌却早已识破了莫塔里·哈克的伎俩。 而且…… 为什么眼前的景凌…… 给自己的感觉如此陌生…… 莫塔里·哈克死死盯着方景凌。 怎么…… 可能…… “要是连你手下仓库这么大规模的出粮都发现不了,尚兴他们就不用干了。”方景凌走向莫塔里·哈克,“还有,你以为我让谭元陪岑嫣去海河口,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岑嫣?” 莫塔里·哈克的眼睛瞪得老大。 原来是这时候通知的付诚…… “咳咳……只凭……咳咳……出粮,你就能……咳咳……猜到??!” 莫塔里·哈克眼中满是震惊、不甘和不可置信。 不可能…… 以你的性格…… 以你对岑嫣的感情…… 你好不容易才救回岑嫣,跟岑嫣温存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心思思考别的…… 仿佛是看穿了莫塔里·哈克的想法,方景凌凑到莫塔里·哈克耳边,声音平静而冷漠。 “抱歉,我已不是原来的二皇子了!” 第171章 尾声(十三):算计 莫塔里·哈克猛然回头看向方景凌,两腮肌肉颤抖,眼珠突出。 难道灵魂置换成功了,只是置换的对象不是己方安排的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方景凌脸色平静的可怕,仿佛没有看到哈克可怖的模样,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物,在莫塔里·哈克眼前轻轻扬了扬,随后收回怀中。 虽然只有片刻,但莫塔里·哈克已看清了方景凌手中拿着的,是自己丢失的那块黑色玉石。 “你……” 情绪剧烈起伏,莫塔里·哈克喉咙一甜,喷出大口鲜血,瞬间溅了方景凌半身。 方景凌冷眼看着莫塔里·哈克,此时的他无比冷静。 莫塔里·哈克缓缓跪倒…… 趴下…… 看着莫塔里·哈克的动作,方景凌转身向门外走去。 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岑嫣。 好一会,岑嫣才反应过来,正准备去追方景凌,岑嫣突然感觉被人抓住了左脚。 岑嫣一怔,低头看去,是莫塔里·哈克。 此时的莫塔里·哈克正艰难抬起头,嘴角血沫涌出。 他故意装作不支,就是希望有机会跟岑嫣独处。 他要利用岑嫣翻盘…… 岑嫣眉头大皱,“你想说什么?” 莫塔里·哈克嘴巴张着,声音十分模糊,岑嫣蹲下身,终于听清了莫塔里·哈克说的话。 “想让……沐景凌回来……就……捏碎魂石……” 岑嫣愣住了,“什么?” 莫塔里·哈克又艰难重复一遍,岑嫣心中莫名一阵慌乱,也顾不上莫塔里·哈克正在呕血,抓住莫塔里·哈克的肩膀,一把揪起,“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塔里·哈克嘴巴张了张,没能发出声音。下一息,岑嫣感觉手上一沉,莫塔里·哈克的上半身无力垂下。 岑嫣一惊,急探莫塔里·哈克脖子处的脉搏,已没了动静。 岑嫣松开莫塔里·哈克,整个人感到一阵无力,脚下一个不稳,坐到了地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 屋外,门边,方景凌不知何时已然驻足,正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莫塔里·哈克说话的声音方景凌没能听清,但岑嫣的自语,方景凌听到了。 一切如自己所料…… 方景凌轻轻闭上眼睛,数息后再次睁开,眼中已不见迷茫,迈步朝院外走去。 钦差行辕。 沐景贤终于等到了严显回信,迫不及待地拆开查看,片刻后,看完信的沐景贤面上露出为难神色。 踱步思索了一会,沐景贤狠下了心。 听严显的。 “来人!持本王邀帖去请罗文龙。 另外,让亲兵做好准备,本王要升堂审案!” 莫塔里·哈克宅邸。 方景凌走到门外,尚兴等几人朝方景凌行了礼,随后尚兴给方景凌递上一条棉帕。 方景凌接过棉帕,胡乱擦了擦身上的血迹。 谭元朝里屋望了望,“殿下,哈克认罪了吗?” 方景凌点头,“不过他服毒自杀了。” 谭元一脸忿忿,“哈克心思如此歹毒,若非殿下识破其毒计,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要死于非命! 这么死,真是便宜他了!” 张庭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院内屋子,“殿下,放岑小姐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我们在这里等她即可。”方景凌道。 “是。” 方景凌等人在外面等了两刻钟,这才看到岑嫣失魂落魄地走出。 看到岑嫣,方景凌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还没等彻底踩实,方景凌停住了,随后将迈出的半步收了回来。 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方景凌循声看去,是周贤良。 “参见殿下!” “免礼。有事?” “殿下,付侯爷刚派人捎来信息,端木郡主来了,正在海河口等殿下。” 方景凌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回头看向已走到自己身边的岑嫣。 岑嫣木然抬头,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方景凌知道岑嫣心不在焉,便将周贤良的话重复了一遍。 岑嫣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缓缓开口,“景……殿下既有要事要处理就去吧,我和谭元一起回去就行……” 察觉到岑嫣称呼上的微妙变化,尚兴、周贤良、张庭彼此对视一眼,同时低头,不去看方景凌,也不去看岑嫣。 谭元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却又不好多问,只暗暗纳闷。 殿下和岑嫣这是怎么了…… 方景凌似是毫无察觉,声音如常,“尚兴、谭元,你们留下保护岑嫣。” “是。” “周贤良跟我去海河口。” “是。” 岑嫣呆呆看着方景凌远去的背影,尚兴的声音响起,“岑小姐,我们是回百寿园还是……” 岑嫣木然看了尚兴一眼,尚兴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岑嫣神情黯淡,“回百寿园吧,我累了。” “是。” 一个多时辰后,方景凌在海河口岸边凉亭见到了端木芷。 彼此客套一番,端木芷转达了端木婵的话,“二殿下肝胆照人,女皇陛下十分感动。 女皇陛下说了,但叫二殿下在,月国愿与季国结为唇齿,永罢刀兵。 今将三凰鎏金佩赠予殿下,以示两国盟好之诚心。” 方景凌接过三凰鎏金佩,“请替我向望泽女皇转达感谢之情。” “一定转达。 殿下,有个关于三凰鎏金佩的事要告诉殿下。 三凰鎏金佩每发动一次,便需耗费至少一个月时间,才能重新从天地之间摄取到足够能量。” 方景凌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悦。 怪不得那时,端木婵敢将持有三凰鎏金佩的华素留在身边。 端木芷敏锐地捕捉到了方景凌的不悦,轻笑道:“殿下,我月国可未曾有半点怠慢华小姐哦。” 方景凌不好意思地一笑。 这端木芷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我这边这两日接到了大笔出粮订单,预计所得,超两千万两白银。” 端木芷惊得睁大了美目,“这么多?” 方景凌把这两日发生的事说了,端木芷又惊又喜,满脸佩服,“殿下步步为营,以挖河泥土为障眼法,诱得特马西粮商入局,真当得神机妙算四字。” 方景凌浅浅一笑,“郡主过誉了。” “以后在私人场合,殿下还是称呼我小芷吧…… 我也不称呼你殿下,叫你景凌哥哥如何?” “还是叫景凌吧。” 端木芷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 亭外,走过来的付诚重重咳嗽两声,以示提醒。 方景凌回头,朝付诚招了招手,付诚这才继续迈步。 “殿下,银阳卫指挥使,陈忠求见。” 第172章 尾声(十四):疲敌·翼国兵不解甲,马不释鞍 “卑职陈忠,参见殿下。” “免礼,陈指挥使此来所为何事?” “回殿下,卑职奉命将此文书转交殿下。”说着,陈忠将报告七土司叛乱的文书交给方景凌。 方景凌暗感意外。 沐阳这是不打算微服了? “父皇有没什么口谕?” “回殿下,没有,陛下只让卑职将此文书交予殿下。” 陈忠边说边微微侧头,看向远处凉亭,那里坐着个服饰华贵的妙龄少女。 方景凌将陈忠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凉亭中所坐之人,乃是月国昭贤郡主,此来是与我商量结盟事宜。” 陈忠脸色微变,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惊诧。 殿下还真的说服月国联盟了…… 陈忠身为银阳卫指挥使,一直护卫沐阳左右,那日沐阳与华仲的交谈,陈忠一一听在耳中。 对于华仲的推测,陈忠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若论勇武,二殿下冠绝三军。 可说到合纵连横,陈忠却并不看好二殿下。 先不提二殿下是否懂纵横之术,二殿下本就不是擅长舌辩之人,如何能说服与季国有嫌隙的月国联盟? 因此,哪怕月国借粮一事已是事实,陈忠依然认为月国不可能与季国联盟。 泉东粮价高涨,月国借粮,大抵只是为了获取暴利。 却没想到,二殿下竟然真的成功了,而且还让月国主动提出。 方景凌装作没有看到陈忠的神情变化,接过文书,“陈指挥使远道而来,还请稍坐,容我设宴款待。” 陈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施礼,“殿下盛情卑职深领,只是陛下还等着卑职回去复命,因此不能久留。” “既如此,我也不便相留,我送送陈指挥使。” 陈忠再次一礼,“殿下请留步……” 方景凌没再说话,而是朝陈忠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忠一愣,不再推辞。 方景凌一直将陈忠送到路口,这人是沐阳的心腹,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陈忠上马,回头看方景凌,心下涌起一阵莫名感动。 陈忠以往也曾与二殿下接触过,二殿下为人爽快,不屑于官场上的那套假客气。 每次自己说不必远送,二殿下便真的没有远送。 最客气的一次,也就是让手下送了自己一程。 像今日这般直直送到路口,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陈忠朝方景凌一抱拳,“陈忠深谢二殿下相送之情。” “陈指挥使一路小心。” “谢二殿下关心,二殿下请回。” 方景凌轻笑,“陈指挥使请上路。” 陈忠再次一抱拳,策马而去。 跑出一段距离,陈忠回头,见方景凌还站在原地远远目送着自己,陈忠心下涌起一阵莫名感动。 他身为银阳卫都指挥使,平日里不是没有皇子拉拢。 诸皇子拉拢他的方式不一,但总逃不过送他钱财古玩,奴仆美人。 比较懂事故人情的,如大皇子、三皇子,还会恭维他几句。 可这般礼待他的,却只有二皇子一个。 要知道,此时的二皇子,不仅安定了泉东,还取得了南北两次大捷; 威名传于四海,武德颂于八方; 正当春风得意,睥睨天下之时。 然而就是这样意气风发时候的二皇子,却如此礼待于他,怎能叫他不感动? 想不到一段时间不见,二殿下竟变得如此礼贤下士…… 陈忠收回目光,眼眶已有些湿润。 “驾!” 看着陈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付诚看方景凌,“据属下所知,诸皇子中,还从未有人对陈忠如此礼遇。 可以想见,殿下此举将会令陈忠感动许久。” 方景凌浅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回吧。” 回到凉亭,方景凌又与端木芷客套了一番。 “景凌……”端木芷欲言又止。 方景凌露出个笑容,“小芷可是担心翼军再次进犯?” “正是。” “我已命雪岭飞军兵分三十路,翻山而过,或飞爪攀城,或放响箭烽烟,日夜骚扰。 如无意外,卫合这会正自顾不暇,短时间内应该都没有精力南下……” 端木芷闻言大喜,“景凌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原来你早已算好了一切!” 方景凌不自然一笑,“小芷还是叫我景凌吧。” 端木芷一怔,随后大笑出声。 方景凌暗暗无语。 端木芷笑罢,朝方景凌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太高兴了…… 我还是叫你殿下吧,免得你为难。” “如此甚好……”方景凌有些心虚,看来端木芷已看出自己喜欢华素……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兴隆客栈。 陈忠回见沐阳,“陛下,微臣已将文书交予殿下。” 沐阳微微点头,“景凌有没说什么?” “回陛下,没有。” “朕也许久未见景凌了,景凌状态如何?”沐阳又问。 “回陛下,二殿下身强体健,英气逼人!” 沐阳微感诧异,今天的陈忠,说话似乎格外有力。 “陛下,微臣赶到之时,恰逢月国昭贤郡主也在二殿下处做客。 据二殿下所说,月国已有结盟之意。” 沐阳微微仰头。 七悬山一战,月国现任女皇的父亲身死,月国对此一直心存芥蒂,以致两国多年不往来,季国也因此损伤了不小利益。 在沐阳心里,一直有与月国和解的想法。 只是碍于颜面,又恐端木婵年轻识浅,意气用事,因此迟迟未能下决心破冰。 却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儿子,不但成功让月国放下芥蒂,还让月国主动提出联盟。 这个景凌,最近真是太让朕惊喜了! 陈忠的声音继续响起,“陛下,二殿下不但雅量高致,待人有礼,处事得当,让邻国心折; 而且运筹帷幄,纵横睥睨,挥洒自如……” 说着,陈忠将从付诚处听来的,应对翼国的疲敌战术说了。 沐阳听得虎目大亮。 就在此时,一名银阳卫走来,“陛下,据探马回报,翼国黄沙城兵不解甲,马不释鞍; 城墙上兵士满布,昼夜巡逻,人心惶惶……” 第173章 尾声(十五):分赏 “景凌殿下虑事越发周全妥当,真乃陛下之福!” 岑善并不懂军事,也听不太懂疲敌策略,但看陛下面有喜色,便忙开口称赞二皇子。 沐阳眼有笑意,嘴上却道:“目前看来景凌的疲敌战术颇有成效,但具体能起多大效果,还有待观察……” 又讨论了几句正事,沐阳突然话锋一转,“李爱卿。” “臣在。” “朕听说此地的流水宴十分有名,众爱卿连日辛劳,朕想与众爱卿同品此宴。” 李拓躬身一礼,“承蒙陛下垂爱,微臣与西江百姓荣耀万分,微臣这就去安排。” 看着李拓转身离去,岑善问沐阳,“是否叫上景凌殿下?” “景凌那顿,就让李拓自己去请吧。”说完,沐阳迈步出门。 见岑善有些失落,华仲凑近岑善,低声道:“岑嫣方脱大难,景凌殿下又刚得空闲,陛下这是不想打扰他们。” 岑善恍然,爽朗大笑,“倒是老夫疏忽了……” 突然,岑善想到了什么,收敛笑容,“华阁老,令千金……” 皇城流有传闻,华仲想将四女儿嫁与二皇子。 “岑太傅勿虑,此事另有缘由……”说到这,华仲的声音更低了,“景昭殿下看上了小女,想纳小女为侧妃,内子和小女皆不愿意,因而出此下策。” 岑善明白了,原来是拿二殿下当借口。如此看来,皇城里的传言,多半也是华家放出去的。 岑善松了一口气,他与华仲多年好友,实不愿因为子女情爱,影响两家和气。 两位重臣对视一眼,随后一起笑了。 海河口。 方景凌与付诚送别了端木芷,付诚问方景凌,“殿下,那些粥摊的摊主如何处置?” “交给童道审讯吧,让他们全部招供画押,然后把供状交给我。” “是。”付诚犹豫了下,问方景凌,“殿下回百寿园还是在这里小住?” 方景凌暗感无奈。 自己在这群下属眼中,该不会已经是个私德有亏的渣男了吧…… “回百寿园。” 虽然在海河口小住几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海河口没有华素。 自从拿到黑色玉石后,方景凌的心就一直闷得难受,只有见到华素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心安。 在那以外的时间,方景凌只有不停思考,思考各种事情,才能稍稍缓解心中难受。 如果这几天都见不到华素,方景凌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情绪失控。 付诚并不知道方景凌的想法,听到方景凌的回答,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敬佩。 殿下还是那个殿下,敢于直面修罗场,真勇士也! 方景凌又交代了些事,随后上船前往秀水府。 目送着方景凌的船走远,付诚正准备回房,李正领着一名便衣银阳卫走了过来。 “卑职参见付侯爷。” “免礼。有事吗?” “陛下请付侯爷参加流水宴。” “你来的不巧,殿下刚刚离去,我这就派船去追……” 银阳卫拦住付诚,“付侯爷,陛下只邀请了付侯爷,没邀请二殿下。” 付诚一怔,银阳卫朝付诚做了个请的手势,“付侯爷请。” 付诚沉吟片刻,迈出了脚步。 方景凌回到百寿园,尚兴和周贤良同时迎了上来。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方景凌目光扫过尚兴和周贤良,见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道:“怎么了?” “殿下,岑小姐在私下打听殿下近日的行踪作为……” 方景凌丝毫不觉得意外,“好,我知道了。” “殿下,岑小姐若再次追问我等,我等该如何回应?”周贤良问道。 “如实回应即可。”方景凌语气平静。 有些事,与其他来说,不如让岑嫣自己去发现。 看了看尚兴和周贤良,方景凌伸手替二人整理了下衣襟,“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几天吧。” 尚兴和周贤良同时行礼,语气恳切,“殿下日夜操劳,食简觉少,属下等不过略尽职责,不敢言辛苦二字!” 这些天来,殿下有多辛苦他们都看在眼中。 都说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谁又知道殿下每天都要看海量文书,做出批复指示; 还要总览各线情报,从中抽丝剥茧,提取有用信息,及时做出应对; 这是何等庞大的工作量! 这些天以来,殿下每日睡眠多不足两个时辰,前两天更是连续两日夜不曾合眼。 与殿下相比,自己的那点小小辛劳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景凌轻轻拍了拍二人肩膀,“我们都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殿下!” “我有点事要找华素,你们自便吧。” 尚兴和周贤良对视一眼。 刚才说休息,殿下这会又要开始忙了…… 方景凌猜出了二人的心思,却也没有解释。 总不能说,跟华素待一起就是自己的休息方式吧? “贤良,我让大户李伦帮忙盘了个铺院相连的院子,位置挺不错的,交通方便,人流量也大。 铺子后面就是院子,生活工作都便利,这是地契和一千两银票。” 边说,方景凌边从怀中掏出地契和银票递给周贤良。 自己跟华素不一定有结果,能成一对是一对吧…… “我看张阿牛一家挺实在的,你去找李伦,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会帮张阿牛一家找到合适的生意,这样张阿牛一家也算有了营生。 以后张小兰跟了你,也可以少些顾虑。” 周贤良怔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眼眶微红,周贤良单膝跪地,“殿下大恩大德,属下没齿不忘!” 方景凌扶起周贤良,“去吧。我等着喝你们喜酒!” “是!”周贤良双手抱拳,头在手上重重磕了一下,随后离去。 方景凌又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递给尚兴,“你是有家室的,不需要我多操心,这些银子你拿着。” 尚兴接过,“谢殿下。” 方景凌又掏出一大叠银票,“你再辛苦一下,把这些钱都分了,我们季凌军的斥候每人分三千两,泉东的那些官兵,你就论功分赏吧。” 将士们都赏过了,就剩下尚兴和他手下的临时探子了。 虽然不用上场拼杀,但这些人的功劳,可不比任何将士小。 “属下遵命!” 看着两人离去,方景凌转身,走向华素所在院子。 第174章 尾声(十六):心口难开 走进院子,方景凌一眼就看到独自坐在厅内的华素。 身体下意识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华素,等方景凌反应过来,人已到了华素面前。 方景凌自嘲一笑。 在华素面前,自己是越发沉不住气了。 从穿越到现在,一共也不过三十多天…… 真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在华素身旁落座,方景凌问华素,“你知道我要来?” 刚看了看,千凝和百秀都不在。 “殿下想多了,千凝和百秀只是恰巧有事出去了。”华素话刚说完,就看到方景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心下不禁有些后悔。 其实,承认了也没什么…… “殿下,岑嫣刚刚来找过我。”华素美眸中的情绪复杂,有感动,有心疼。 不久前岑嫣找到华素,向华素打听这些天发生的,跟二皇子有关的事情,对二皇子的称呼也从“景凌”变成了“二殿下”。 华素暗暗惊诧。 岑嫣看起来像是在怀疑方景凌的身份,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下疑惑,于是华素在谈话中旁敲侧击,很快得知了在哈克家发生的事。 那一瞬间,华素心下涌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感动。 她本以为,方景凌得到黑色玉石后,会想方设法去跟哈克套话,从而找到回去的方法。 以方景凌的心机和智谋,想从哈克那套出情报并非不可能。 华素怎么也没想到,方景凌竟会直接逼死哈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下意识地逃避选择,其实已经做了选择…… 想到自己与方景凌认识不过月余,方景凌便对自己如此情深义,华素又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方景凌并不感觉意外,这些日子自己与华素走得很近,百寿园人人皆知,岑嫣自然会找华素打听。以华素的聪慧,自然有办法应对。 “她没让你为难吧?” 华素没有回答方景凌的问题,“你不该这么做的。” “我也没想到哈克会服毒自杀……”方景凌不敢看华素,他撒谎了。只有面对华素,他撒谎时才会如此心虚,“岑嫣不是寻常女子,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华素看方景凌,她说“你不该这么做”不是怪方景凌让岑嫣看到哈克的死状,而是怪方景凌引导岑嫣调查他自己。 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 你难道不知道,让岑嫣知道真相,有多大风险,这其中存在太多不可控的变数。 还是说…… 你想让岑嫣帮你做选择? 华素很想将心里的话都问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我不是在怪你。” 方景凌回看华素,华素移开目光。 看着华素美丽的侧颜,方景凌心下又一次涌起一股冲动,他很想开口问华素。 问华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不是沐景凌! 我是方景凌! 你有好感的是我,对不对?! 可方景凌还是怂了,虽然华素的部分举措让方景凌觉得她知道,但如果华素并不知道呢? 如果她喜欢的就是前身呢? 因为自己现在用的是前身的皮囊,所以她才对自己有所青睐。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得知真相后会怎么看待自己? 算了…… 能这样跟华素待一起,已经很好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方景凌时不时偷偷看下华素,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渐渐被抛空。 一颗心,也再次安宁下来。 就在方景凌不知第几次偷看华素时,华素毫无预警地迎上了方景凌的目光。 方景凌莫名一慌,下意识便移开了目光。 但很快,方景凌就后悔了。 自己在怂些什么?! 在心底暗骂自己两声,方景凌赌气地回看华素。 四目相对。 数息后,方景凌再次败下阵来,移开目光。 唉…… 母胎单身果然是个debuff。 正暗暗感叹,千凝和百秀的谈笑声远远传来。 方景凌侧头看华素,只见一抹绯红,正从天鹅般的美颈晕开,转瞬染红了华素如玉的美丽脸庞,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就想亲一口。 鬼使神差地,方景凌将头凑向华素。 颈边一热,华素感受到方景凌呼出的气息,被吓了一大跳。 这家伙想做什么? 想到千凝和百秀正往这边走来,华素上身微侧,轻唤出声,“殿下!” 方景凌猛然惊醒,迅速回身。 “华、华小姐,明天陪我去寺庙礼佛好吗?” 看着方景凌手足无措的模样,华素暗暗好笑,“嗯。” “那我就先回去了。” “殿下慢走。” 方景凌逃也似的离开房间,迎面撞上千凝和百秀。 看到方景凌,千凝和百秀都是一怔。 “奴婢千凝,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奴婢百秀,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二女回应,方景凌快步逃出了院子,只留下千凝和百秀面面相觑。 刚离开院子,方景凌便猛地抽了自己三个耳光!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自己如果不克制,哪天回了原世界,不就等于自己绿了自己吗? “殿下你怎么了?”谭元惊诧的声音响起。 方景凌一惊,循声看去,谭元正一脸震惊,双目圆睁地看着他。 “咳咳,那个……今晚月色不错……就是蚊子有点多。” 边说,方景凌边装模作样地掸了掸手,似乎正在将并不存在的蚊子尸体掸落。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周贤良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约我喝酒……” “哦,那你快去吧,别让周贤良等久了,这几天你们都辛苦了,好好放松放松。” “是。” “我先走了。” “殿下慢走。” 看着方景凌渐渐走远,谭元走到方景凌适才所站的位置,四处看了看,又闭眼凝神,耳朵微动。 数息后,谭元睁开了眼睛,面有疑惑。 “这也没蚊子啊……” 第175章 尾声(十七):真相 次日,方景凌领着华素来到一间小庙。 小庙内空无一人,四周有官兵守护。 进到庙内,在华素疑惑的目光中,方景凌开启了佛像后的开关。 一声闷响,神台下一道暗门被打开,露出一条密道。 方景凌朝华素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率先走入,华素心中惊奇,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走到密道尽头,一间密室赫然出现在眼前。 二人走入密室,密室内早有五人等在里面,周牧领着两名雪岭飞军,还有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呼延烈和罗争。 华素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看方景凌。 方景凌开口道:“这两人是绑架岑嫣的幕后黑手之一……”说到这,方景凌指了指呼延烈,“他叫呼延烈,是北戎的将军。” 方景凌又指了指罗争,“他叫罗争,是呼延烈的副手。之前百寿园行刺一事,他也参与其中。” 华素恍然,怪不得看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罗争挣扎想要起身,身后的雪岭飞军用力压制,另一名雪岭飞军拔刀相指,罗争愤愤开口。 “二皇子! 我们是抓了岑嫣没错,但你去问问岑嫣,如果不是呼延将军保全,她可能全须全尾地活到你来救她? 另外,此前哈克来信让我们砍下岑嫣一臂,也是呼延将军以假臂相替,才没让你的岑嫣变成残疾! 大丈夫恩怨分明,就冲着呼延将军没有太为难岑嫣,你也应该放呼延将军一条生路。” 方景凌开口,“我们现在先不说岑嫣的事,先说说你带兵夜闯百寿园,进行行刺的事。” “都是哈克指示的,而且我不是去刺杀你的……”说到这,罗争看了看华素,“哈克让我们杀华素,但我的想法是绑走华素…… 结果你们都知道,华素好好的站在这,什么事都没有。” 华素看了方景凌一眼,方景凌有些心虚,不敢跟华素对视。 哈克之所以让罗争他们杀华素,大概率是因为自己前期利用华素做缓冲。 “咳咳……”方景凌正准备说话,华素的声音响起,“我是没事,可你害得一个姑娘身受重伤,差点便性命不保。” 罗争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华素说的是张小兰。 那女的不就是一个下人吗?华素竟也会为她抱不平…… 罗争惨淡一笑,“我记得你说的那个女的,她捅了自己一刀,还中了我一掌。 既然华小姐要跟我算这账,那……” 说到这,罗争运转全身内力,猛然挣脱身后雪岭飞军的钳制,向前急冲两步。 事起仓促,面前的雪岭飞军来不及反应,手上长刀已刺穿罗争身体。 “罗争!”呼延烈惊叫声响起。 “我还你一刀便是……”罗争的声音响起,嘴角鲜血流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你们……放呼延将军一条生路。” 说着,罗争脚下发力,又往前走了两步。 罗争本想让长刀彻底刺穿自己身体,却没想到华素的动作更快。 人影一闪,华素左手五指微张,拂过拿刀的雪岭飞军的右手。 那雪岭飞军只觉右手一麻,瞬间松开了长刀。 罗争向前冲的两步,却是没有再造成什么伤害。 罗争震惊地看向华素,华素玉指连点,罗争身子一震,随即软倒,身后的雪岭飞军反应了过来,上前捞住罗争双腋。 “你们两个把他送去百寿园,交给张神医救治。”方景凌没想到罗争竟对呼延烈如此忠诚,对他的厌恶减去了不少。 呼延烈朝方景凌和华素猛然磕头,“谢二位相救罗争!” 方景凌看了呼延烈一会,开口让周牧离去,随后朝呼延烈道:“你先不用谢我,我不一定会放过罗争,救他只是不想让他就这么便宜的死去。” 呼延烈抬头,随后大笑,笑罢,呼延烈大咧咧地坐到地上,“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可以不杀罗争。”方景凌道。 呼延烈看了华素一眼,“你确定让我现在说?” 华素正准备回避,方景凌坚定的声音已响起,“确定,说吧。” “好!既然你爽快,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季凌军季北大捷的消息呼延烈已经听说,做为家族现下最大支撑的叔父下落不明,呼延家的下场已可想而知。 此时的呼延烈已心灰意冷。 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只希望沐景凌能遵守诺言,饶罗争一命。 “我叫呼延烈,来自北戎的呼延世家,北戎大帅呼延长治是我叔父。 我们呼延家本是北戎的望族……” 说到这,呼延烈看方景凌,目光中满是不甘,“长水之战中,呼延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全部战死殉国,我呼延家也自此衰落……” 方景凌知道长水之战,此战中,前身大破含北戎在内的五国联军,自此扬名天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战竟直接导致了呼延烈家族的衰落。 方景凌不由再次暗暗感叹战争的残酷。 呼延烈的述说还在继续,“为了撑住家族,我随叔父同赴前线,却不想在与你们的交战中连连失利……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哈克找到了我们,他说他有办法帮助我们打赢你们季国。 哈克告诉我们,他们特马西公国已与翼国、月国联手,还安排我们和月国信阳王、翼国大帅卫合见了一面。 哈克说服了我叔父,于是叔父便派我来了泉东。 哈克跟我说,他有办法置换人的灵魂,还让我看了准备取代你的那个替身……” 呼延烈的话音不大,听在方景凌和华素耳中却如同惊雷。 华素的声音响起,语气罕见的带了几分着急,“如何置换灵魂?” 呼延烈摇头,“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置换结果失败了……” 方景凌和华素心中同时一凛。 置换没有失败…… 方景凌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相信哈克说的吗?灵魂置换听起来可不像人能做到的事……” “说实话,对于哈克说的灵魂置换,我一直半信半疑…… 哈克曾让我见过一对男女,那对男女的性情和行为习惯,都是相反的; 男子是一副弱女子的性格和做派,而女子却是一副糙汉子的性格和做派。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哈克找来演戏给我看的,但至少我没看出什么破绽。 我也不太在乎灵魂置换的真假,因为依照哈克的计划,你要么被置换,要么被杀。 哪怕你最终能躲过一劫,我们也还有后手。 泉东粮价高涨,久了必然会闹出民变,只要泉东一乱,月国端木洪和翼国卫合便会发兵攻打。 到那时,你季国的泉东必然沦陷。 南北两线同时作战,你又带走了一批猛将,季北便有机可趁……” 第176章 (为兔兔突突加更)尾声(十八)求心安 从密室出来,方景凌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在确定自己爱上华素之前,方景凌是很期待弄清真相的。 因为那样他就可以回去了,他还有家人在等他。 可现在,方景凌已经确定自己爱上华素了。 眼下的处境让他想起了互联网上的一个缺德问题—— 你爱人和你妈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 “殿下?”华素的声音将方景凌拉了回来。 “怎么了?”方景凌问华素。 华素无奈,“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 她知道方景凌在烦恼些什么,可是却帮不上忙。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方景凌尽量少去想些烦心的事。 方景凌低头轻咳两声,迅速调整好状态,“我们去礼佛吧。” 华素一怔,她还以为方景凌说的礼佛就是来见呼延烈和罗争。 看这架势,方景凌是真的想去礼佛。 算了,这几天想去哪都陪你吧。 心下打定主意,华素问方景凌,“殿下想去哪礼佛?” “广法寺。” “好。” 方景凌没有让任何人跟随,单独跟华素去了广法寺。 广法寺建在半山腰,山路并不很长。 方景凌和华素将马寄在附近客栈,两人徒步上山。 方景凌走得很慢,时不时便喊华素停下看看山景。 华素表面平静无波,心下却是泛起了丝丝异样情愫。 这家伙,该不会就是找借口跟自己游山玩水吧…… 方景凌偷看华素,见华素美眸含笑,心中的愁霾瞬间消去许多。 她不排斥和自己独处…… 见方景凌看自己,华素走近两步,“殿下来礼佛,所为何事?” “来许愿,顺便打草惊蛇……”方景凌顿了顿,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还有求个心安!” 华素愣了一下,看方景凌,有那么数息的时间,华素看到,方景凌眼中满是悲悯。 布政司衙门,一名僧人纵马而来,急急跑入衙门内。 见到僧人,罗文龙满脸不悦,“你来做什么?还穿成这样?” “罗大人,大事不好了,二殿下来广法寺了!” “什么?!”罗文龙大惊。 广法寺是沐景贤一党的密会之地,从开建到完工都是罗文龙等人一手操办。 在广法寺的地下,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除了表面用来开会的大密室外,那里还暗藏着一间小密室。 那小密室里,放了三口大箱子。 箱子里,放着的,是这些年来,泉东官员与远在皇城的沐景贤分赃的账册。 “二殿下为什么会去广法寺?” “小人不知,是山下的暗哨发现了二殿下,所以才让我来通知罗大人。” “二殿下带了多少兵马?” “二殿下没带兵马,同行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听到小和尚的回答,罗文龙稍稍安心。 这么看来,二殿下并不是冲着账册去的…… 可好好的,二殿下去广法寺做什么? “你马上回去,严密监视二殿下的一举一动,二殿下去了哪些地方,碰了哪些地方,说了什么,全部都要记下。” “是。” “来人,为本藩更衣,另外让人备轿,本藩要去钦差行辕。” 就在罗文龙去往钦差行辕的时候,方景凌和华素已上到了半山腰。 “广法寺。”方景凌念出了寺庙的名字,守门和尚迎了上来,“施主,佛门清静地,女眷不可擅……” 话未说完,方景凌已掏出钱袋,递过去十两纹银。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男女信徒,皆是平等,两位施主请进。” “小师傅,我们是第一次来广法寺,可否请小师傅带我们四处参观参观?” “乐意效劳。不知二位施主此来,是想求什么?” “求……”方景凌看了看华素,这才继续说道:“姻缘。”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必是良缘。” 华素神情平静,小脸却是已泛出红晕。 佳人在侧,小和尚的恭维听得方景凌无比舒坦。 “小师傅法眼如炬,此寺必然灵验,来,我们再添二十两香火钱。” 小和尚眼睛都亮了,“施主功德无量,必有命定佳缘,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方景凌朝华素做了个请的动作,华素桃面含嗔,白了方景凌一眼。 这家伙…… 方景凌和华素刚跟着小和尚离开,住持和暗哨便从暗处走出。 “你看清楚了,真是二殿下?”住持问暗哨。 “看清楚了,绝对没错!” 住持沉默片刻,远远跟上了方景凌和华素。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华素走近方景凌,嫣然一笑,将头轻轻歪向方景凌。 方景凌身体都僵了。 华素这是…… 还没等方景凌开始联想,华素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很轻却很清晰。 “殿下,有人跟踪我们。” 方景凌莫名一阵失落,“好,我知道了。” 很快,两人跟着小和尚来到一处大殿外,小和尚开口道:“二位施主,此处供奉的是送子观音……” 方景凌一怔,和华素对视一眼。 方景凌脸红了…… 华素的脸更红了…… “二位施主要进去拜一拜吗?” 方景凌看华素,华素扭头,“不用了,小师傅带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小和尚暗暗叹气。 年轻人,就是脸皮薄。 “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将广法寺转了个遍,最后,方景凌领着华素走进了供奉观世音的大殿。 莫名的,方景凌想起了仓央嘉措的诗句——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是啊……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家人不负卿…… 做为在新时代长起来的一代,方景凌其实不信神佛。 跟华素说的求姻缘,其实只是隐晦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他此来的目的之一,是求个心安。 郑重地在观世音像前跪下,方景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将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第177章 尾声(十九):哈克的接班人 数日后,下午,百寿园。 尚兴将一叠文书放到方景凌面前,方景凌问尚兴,“这几天休息得如何?” “回殿下,休息的挺好的,柴泫带我们去吃了不少好吃的,还逛了不少名胜古迹,看了不少风景。” 尚兴面有笑容,他们长居季北,随二殿下南下后又一直忙个不停,这几天二殿下放了他们假,让他们好好领略了一把南部风光。 “听说周贤良带张小兰一起去了?” “殿下你是不知道,他们俩,哎哟,算了,不说了,反正把贺狩他们酸得够呛。” 方景凌笑了。 看来贺狩他们没少吃狗粮。 谈笑声从房内传出,门外的岑嫣,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 不多时,尚兴走了出来。 “属下见过岑小姐,岑小姐来找殿下?”尚兴边说边低头看向岑嫣手上端着的木托,上面放了一盏茶。 “嗯,他在吗?”岑嫣明知故问。 “在的,属下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慢走。” 看着尚兴离开,岑嫣不再犹豫端着茶走进了房间。 “景凌。” 方景凌抬头,目光在茶盏上稍作停留,随即便移开。 这几天里,岑嫣没少试探方景凌。 方景凌本就打算让岑嫣自己找出真相,因此并未加以丝毫隐藏。 “来了,坐。” 岑嫣在方景凌对面坐下,将木托放到长案上,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长案上堆得高高的几摞文书,心下油然升起一阵敬佩之情。 这几天,他让属下都去放松了,可他自己,依然每天花大部分时间工作。 几天时间里,岑嫣跟很多人交谈过,她知道,眼下泉东虽然暂时看似平静,可来自翼国的隐患并未彻底消除。 想起这几日在街上见到的,面带笑容,积极生活的百姓,岑嫣不免再次感叹。 百姓依然过着安稳生活,泉东官员依旧醉生梦死,只有这个人,耗竭心力,挖空心思,平大事于无形…… 见岑嫣在发呆,方景凌开口询问,“怎么了?” 岑嫣惊觉,“没,没事。” 说着,岑嫣捧起茶盏递向方景凌,“景凌,这是你最喜欢的雨前,尝尝。” 方景凌接过,一口喝下。 岑嫣直直盯着方景凌,心情复杂。 方景凌放下茶盏,岑嫣开口,“你果然已经知道我知道了。” 虽然话说得有些拗口,但岑嫣知道方景凌能听明白。 方景凌轻笑,“什么?” 见方景凌准备装糊涂,岑嫣干脆将话挑明。 “谭元给我说过你和他去拜访哈克的事,那时哈克拿雨前茶给你,你说你不喜欢喝茶。 说明你知道景凌不喜欢喝茶,可今天面对同样的试探,你却装作不知道我在试探你……” 方景凌没有接话。 有些事实,如果是别人告诉你,你不一定能很快接受,可如果是你自己发现,再一点点查证属实,那接受起来便会容易许多。 岑嫣的话语还在继续,“这几天,我每次试探你,你每次都选错…… 我去找其他人询问近来发生的事,过程也一直很顺利。 尚兴和周贤良等斥候,行事何等谨慎,可面对我时,还是很轻易就让我套出话来…… 要说背后没有你的授意……”岑嫣摇头,“我无论如何也不信。” 眼前这人,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破了哈克苦心设计数年的局,彻底扭转了泉东局势。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在调查他? 方景凌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见方景凌没有否认,岑嫣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出了她最关心,也是最害怕的问题。 “二皇子他……还活着吗?” 方景凌开口,“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说着,方景凌将呼延烈告诉他的事都说了。 “哈克跟呼延烈说的,是置换灵魂。 既然是置换,那沐景凌大概率正在使用我的身体。” 岑嫣的眼泪“唰”一声就下来了。 哈克临死前对她说得话她听不明白,但随着连日来的查探,岑嫣越来越确定。 现在的二皇子,不是她的爱人。 自从察觉到面前之人不是她的爱人,岑嫣一直很害怕。 很害怕,很害怕…… 哪怕是被呼延烈等人抓住,她准备自戕之时,她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因为那时的她知道,她的爱人还活着。 可现在…… 这几天来,她每每在梦中惊醒,一想到爱人可能已经不在,她的心就刀绞一般的痛,好几次失声痛哭。 如今得知爱人可能还没死,岑嫣不由再次哭出声。 方景凌有些错愕。 我刚没说错话啊,我是说的沐景凌很可能还活着吧? 以方景凌对岑嫣有限的了解,岑嫣虽然长得娇柔,但应该是那种阳光、活泼、爽朗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表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胡乱找了条棉帕放到岑嫣面前,方景凌小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但是别哭太大声,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我真什么也没干,天地俱为见证! 听到方景凌的话,岑嫣拿起棉帕捂着嘴,声音立时便小了许多。 见状,方景凌朝岑嫣做了个抱拳的姿势。 这么难过还能听得进别人说话,当真难得! 又哭了好一会,岑嫣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我可以问你原来叫什么,来自哪里吗?” 方景凌叹了口气,他能猜到岑嫣的心思,岑嫣是以为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此想问到自己的住处,她好去找爱人。 可惜…… 方景凌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平行时空,还是另一个星球,但他十分确定,这里…… 不是地球。 叹了口气,方景凌的声音响起,“我叫方景凌……” 平水县。 一辆豪华马车在粮行门口停下,赶车的车夫拉开布帘,一名衣着华贵的女人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粮行掌柜迎了出来,“康斯小姐,您来了。” 康斯·艾登轻轻点头,将一份文书交给粮行掌柜,“自今日起,商会下属所有粮行由我接管。” 一名乞丐走来,“行行好。” 康斯·艾登看了乞丐一眼,掏出十两纹银,放入乞丐碗中。 乞丐错愕的看向康斯·艾登,这女人出手也太大方了。 康斯·艾登露出个迷人的笑容,“替我…… 向二殿下问好。” 第178章 尾声(二十):岑嫣三拜 听完方景凌的诉说,岑嫣眼眶再次一红。 方景凌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有一点岑嫣是听明白了。 方景凌来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人力所不能及…… 方景凌猜出了岑嫣的心思,连忙劝慰,“宇宙之大,包罗万方,无奇不有。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做,但肯定有方法能让你的沐景凌回来! 所以,你不用难过。” 对! 会有方法! 会有方法让沐景凌回归! 说不定也会有方法,能让自己和华素的感情开花结果…… 听完方景凌的安慰,岑嫣突然想起了那天从哈克那听到的话。 “方、我还是叫你殿下吧,这样不会让别人怀疑。” 方景凌点头,“好。” “殿下,我刚刚想到哈克临死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方景凌颇觉意外。 哈克跟岑嫣说的话,方景凌并没能听到,但他能猜到应该黑色玉石有关。 那个时间,哈克已濒临死亡,方景凌之所以会说出那句:“抱歉,我已不是原来的二皇子了!”为得就是让哈克知道自己不是沐景凌。 不但如此,方景凌还特意让哈克看到黑色玉石,为得就是引导哈克的思路。 生命即将消逝,安排的毒计又被识破,此时的哈克必然万分不甘。 为了报复他,哈克很可能会向岑嫣吐露他的身份,那样岑嫣为了让爱人回来,便会想办法对付他。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方景凌的预料,岑嫣开始调查,一点点发觉他不是沐景凌的真相。 眼下岑嫣也如方景凌所想,主动找方景凌摊牌。 但让方景凌没想到的是,岑嫣竟会主动将哈克的话告知。 还以为你会藏在心里,纠结许久呢…… “哈克说了什么?” “哈克说:想让沐景凌回来,就捏碎魂石。” 方景凌若有所思,片刻后,方景凌从怀里掏出黑色玉石放到桌上,静静看着岑嫣。 岑嫣瞪大双眼,惊诧地回看方景凌,“你相信哈克的话? 哈克是我们的敌人,而你不但扰乱了哈克的计划,还破了他临死前的毒计,他肯定恨你入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知道…… 但即便是真的,肯定也是为了害你!” 这么明显的事,自己都能看明白,岑嫣不相信方景凌看不明白。 方景凌突然笑了,“我占用了你爱人的身体,我还以为…… 你会很讨厌我呢。” 岑嫣看着方景凌满脸真诚,“说句实在的,一开始我确实对你有些敌意。 我以为你是故意占用景凌身体,想图谋不轨…… 可随着这些天的追查,我发现…… 你没有仗着景凌的身份胡来,没有谋财,没有贪物,没有玩女人,甚至没有追求口腹之欲。 你一直都在忙。 忙着救百姓; 忙着救我; 你甚至还帮月国守住了猿愁峡! 昨晚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你突然占据了景凌的身体…… 或许我和景凌现在都已经死了……” 华素给自己复盘过哈克的阴谋,以沐景凌对自己的感情,沐景凌一定会冒死去钻哈克的圈套。 其结果…… 很可能是两人都不得善终。 方景凌怔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岑嫣说的这些事,只有华素全部知道。 守猿愁峡,方景凌给属下的说法,是防止翼国南下偷袭季国。 只有华素知道,自己是在帮月国守猿愁峡; 他也只跟华素反推过哈克的阴谋。 岑嫣能知道这些,必然是华素告诉她的。 “殿下,岑嫣刚刚来找过我。” 回想起数天前华素对自己说的话,方景凌不由露出了微笑。 这短短十个字的背后,藏着华素对自己的温柔。 华素…… 你也知道我不是沐景凌……吧? 岑嫣突然站起身,朝方景凌五体投地重重磕头一拜。 方景凌一惊,岑嫣的声音响起。 “这一拜,是叩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方景凌有些不知所措。 岑嫣站起身,再次五体投地重重磕头一拜。 “这一拜,是叩谢你救了景凌!” 岑嫣站起身,第三次五体投地重重磕头拜下。 “最后一拜,是求你设法让景凌回来!” 方景凌沉默片刻,“我只能答应你,我尽量……” 岑嫣抬头,眼中有光“这就够了,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 方景凌苦笑。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快起来吧…… 在我们老家,让人们这么拜的…… 一般都是死人。” 岑嫣愣了一下,连忙从地上站起,“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们老家的习俗……” 布政使衙门。 看到杜参政回来,罗文龙迎了上去,“怎么样?” 杜参政摇头,“藩台大人,卑职这张脸不管用啊! 那岳时忠说了,他奉二殿下军令封锁广法寺…… 擅闯者就地正法! 违令者格杀勿论!” “那你就害怕了?” 杜参政瞪大了眼睛。 藩台大人,没记错的话,岳时忠砍刘京的时候你也在吧?! 说这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藩台大人,卑职位卑权低,若是硬来,那岳时忠只怕真会砍了卑职…… 藩台大人,要不你亲自出面……” “嗯??!!” “又或者让三王爷出面?!!” 罗文龙瞪杜参政,“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三王爷如果出面,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三王爷跟广法寺有关系吗?!” “卑职糊涂!”顿了顿,杜参政又道:“二殿下封锁广法寺的理由是丢了一万两银票…… 要不,我们凑一万两给岳时忠交差?” 数日前,二殿下和华素结伴到广法寺礼佛。 礼佛完毕,正要离开时,二殿下突然发现丢了一万两银票。 还让担任向导的小和尚作证。 此前二殿下曾两次打赏小和尚,二殿下掏钱时,小和尚亲眼看见二殿下的钱袋里有张一万两的银票。 可礼佛结束后,钱袋里那张一万两的银票确实不见了。 住持当时就发动全广法寺的僧人去找,结果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 二殿下气得拂袖而去。 在那之后不久,岳时忠就带人封了广法寺。 罗文龙没好气地看了杜参政一眼,“你知道二殿下丢的银票上面有没什么标记? 万一有标记,二殿下说这不是他丢的一万两,那你说这‘捡到’的一万两银票,用不用充公? 再说了,你以为二殿下真的在乎这一万两? 泉东十府高价跟二殿下买粮补仓,光这一波,二殿下的获利就有六七百万两。” 杜参政愣了一下。 前些日子,德顺府知府找他凑钱买粮,为了避祸,他忍痛出了三十万两。 “藩台大人的意思,那些高价粮是二殿下卖的?” “德顺知府没告诉你吗?那赵士口就是西江千户赵吉!” 杜参政又惊又怒,“二殿下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罗文龙冷笑,“你说得对,二殿下是趁火打劫,你又能怎么样?” “二殿下哪来的这么多粮食?是跟西江借的吧,那二殿下私自把西江借粮卖了,将银子装进自己腰包,光这一条,我们就能参他!” 罗文龙看傻子一样看杜参政,“好啊,你参啊,到时候朝廷问你为什么要跟二殿下买粮,你就把你们如何上下其手挪卖官仓储粮的事说出来…… 到时候,看看是二殿下先被问责,还是你们人头先落地……” 第179章 尾声(二十一):另有所求 随着罗文龙的话音落下,杜参政如被冷水浇头,瞬间冷静下来。 身为布政司衙门的参政,以往他没少拿权势压人,攥住富户把柄敲竹杠的事,更是干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被二殿下拿捏住了七寸,只得乖乖将吃进去的吐出来。 罗文龙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今天发的牢骚,之前就有人发过…… 那个人就是……刘京。”说到这,罗文龙斜了杜参政一眼。 想起刘京身首异处的惨状,杜参政不觉一个激灵。 “卑职也就发发牢骚……” 罗文龙冷冷看着杜参政,“以后没用的牢骚少发。” “是。 藩台大人,那广法寺……” 罗文龙沉吟片刻,“二殿下暂时还没其他动作,先派人盯着,其他先不用管……” 说到这,罗文龙看了杜参政一会。 这个属下虽然能力平平,但毕竟跟了自己多年。 “这些天你紧着些,把该切割的都切割干净。 泉东…… 快变天了……” 百寿园。 方景凌送岑嫣走出院子,目光不自觉飘向华素院子。 这会,她在干什么呢? 岑嫣声音突然响起,“你喜欢华素对不对?” 方景凌身子一震,惊诧地看向岑嫣。 ?????? 岑嫣轻笑出声,“看来我说对了。” 她虽与方景凌接触不久,却也知道方景凌是很沉得住气的人,喜怒不形于色。 如今如此表情,已算得上是失态。 “你……”方景凌本能地就想辩解两句,但想到让岑嫣知道自己喜欢华素,能避免不少麻烦,于是便口风一转,“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其实回来没多久,我就发觉你和华素最近走得很近…… 只是那时我不知道你不是……”说到这岑嫣顿了顿,“你应该懂我意思。” 方景凌点头,岑嫣这才继续说道:“我相信景凌,所以没有多想…… 但是刚刚跟你进行了一番交谈后,知道真相,又看你……”岑嫣压低声音凑近方景凌,“不自觉偷看华素院子,就猜到了。” 方景凌叹了口气。 看来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感了,不能让自己的软肋太明显。 “我能理解喜欢一个人常常会情不自禁,但是你要记住,这个身体是景凌的,你可不能……” 方景凌露出个苦笑。 提醒完方景凌,岑嫣后退两步,“不用送了,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岑嫣不知道华素知不知晓方景凌真实身份,但她决定相信方景凌和华素,这两个她的救命恩人,都是心思细腻,稳健持重的人,一定会处理好的。 方景凌看着大步离开的娇小背影,心下再次感慨。 怪不得前身对你一片深情…… 在原地站了会,方景凌迈步向华素的院子走去。 对华素的情感是要克制的,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先去见见华素再说。 刚走进院子,千凝和百秀就迎了上来。 行过礼,千凝打趣方景凌,“殿下又来找小姐?” 这几天,方景凌每天都找各种理由往华素院里跑。 “咳咳,那个,有点事要跟你家小姐商量……” “那殿下慢慢商量,奴婢和百秀正好有些事,要出去两个时辰。”说着,千凝拉走了百秀。 她是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侍女,虽然小姐没表现出来,但小姐心中的欢喜,千凝能明显感受到。 因此,虽然因为有岑嫣存在千凝心下有些不痛快,但千凝还是乐意见到二殿下来的。 只要小姐高兴,她就高兴。 这个千凝,真是越看越讨人喜欢,太懂事了,明天再见得赏她些什么才是。 心下如此想着,方景凌向房间走去,一进门就看到端坐的华素。 还没等华素行礼,方景凌熟练地走到华素身旁坐下,“不必多礼。” 华素偷偷白了方景凌一眼。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殿下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嗯。”方景凌点头。 救回岑嫣前,方景凌就已经开始为救回岑嫣后的事烦恼。 他不愿违心与岑嫣亲近,也不想伤害岑嫣。 想到前身英雄了得,岑嫣能让前身深爱,必然也是个很好的人,方景凌决定冒险赌一把,引导岑嫣察觉他的身份,然后再跟岑嫣摊牌。 今天与岑嫣的一番交谈,方景凌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个结果,对方景凌来说,是个很不错的结果。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方景凌心下轻松不少。 看到方景凌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华素也笑了。 自从她将黑色玉石交给方景凌,方景凌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对。 前几日从广法寺回来,方景凌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和盘托出。 华素这才明白,方景凌为何要求个心安。 他明明是无辜的,莫名其妙被卷入泉东的斗争中,还被迫承担如此沉重的道德负担…… 虽然方景凌没说,但华素能明显感受到,方景凌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能轻松安心不少。 因此也顾不得避讳岑嫣,日日与方景凌相见。 他的痛苦和烦闷,自己能多消解一分,也是好的…… 钦差行辕。 罗文龙行完礼,沐景贤开口询问:“广法寺的事解决了吗?” “下官无能……” “废物!”沐景贤大怒,“难道对付一个小小的岳时忠,还要本王亲自出面不成?” 此时的沐景贤,已从严显的回信中,知道了沐阳南下的消息。 广法寺下的账册至关紧要,父皇又已南下,说不定已进了泉东,若是账册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息怒…… 据下官观察,二殿下似乎还不打算搜查广法寺……” 岳时忠带兵围广法寺已经几天了,迟迟没有对广法寺进行搜查,也没有讯问寺中人员,只是将寺中人员看押,这说明了什么?” 沐景贤没好气地瞪了罗文龙一眼,“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跟本王卖关子吗?” “下官不敢。 据下官推测,二殿下围广法寺和派人接管官仓是同样的手段。 二殿下派人接管官仓,为得是拿捏泉东官员,逼泉东官员割肉放血。 如今二殿下找理由围广法寺,应该也是另有目的。 二殿下有事需要我们配合,所以才在广法寺这,悬起了屠刀……” 第180章 尾声(二十二):以血洗名 随着罗文龙的话音落下,窝火憋屈的感觉在沐景贤心中蔓延,“都是尔等办事不密,才让二哥抓到了广法寺这个把柄!!” 以往和二哥交手,自己从来都是暗占上风。 可这次来泉东,却一直被二哥牵着鼻子走。 归根结底都是手下这群废物点心无能,落下这么多把柄,以致于自己这个钦差处处受二哥钳制,会不会倒霉都得看二哥心情。 “都怪本王当初一时心软,没有听严阁老的话,清理泉东官场,方有今日之被动,本王悔不当初!” 罗文龙脸色难看。 泉东之前倒是有不少能干的人,不是你们内府嫌弃人家不会弄银子,无法增收,硬是把人家给撸了? 当初收钱的时候眉开眼笑的,现在出问题了,就把责任都怪到我们头上…… 罗文龙心下暗骂,表面却依旧恭敬,弯腰低头,“下官等无能,让王爷操心了!” 沐景贤又发了几句牢骚,问道:“你觉得二哥是想让我们配合他做什么?” “王爷,下官这几日收到些风声,哈克的余党,在各州县散布消息。 说岑嫣…… 不干净了。” “岑嫣被马匪捉去那么久,能干净的了么……”沐景贤突然看罗文龙,“你的意思是二哥想让我们堵住泉东百姓的嘴? 如此倒是不难…… 你通知下去,让各府道州县派兵去压,谁敢议论岑嫣的事,立刻以非议朝廷官员,问罪下狱!” 罗文龙道:“王爷,依下官所见,二殿下只怕已有其他计划……” “什么计划?” “这几日,童道身边的官员传出消息,童道正在调查马匹走私、偷漏盐税的案件…… 不但如此,童道还令人架起了鸣冤鼓,鼓励三府百姓申冤……” 沐景贤没听明白,“这与岑嫣之事何干?” “王爷还不明白吗?二殿下这是在为岑嫣铺平道路! 百姓愚昧,常会因个人好恶偏听偏信。 泉东的部分官员为祸日久,百姓对这些人深恶痛绝。 如果童道和岑嫣把他们都办了,百姓能不念岑嫣的好? 到时候人心所向,二殿下再让被抓的马匪出来作证澄清…… 如此,则不单岑嫣清白得保,还将立下大功! 说白了,二殿下这是要以我泉东官员的血,来洗岑嫣的名!” 罗文龙的话让沐景贤醍醐灌顶,沐景贤双目瞪得老大,眼中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慢慢转为接受。 好一会,沐景贤才再次出声:“好手段啊好手段! 够狠!” 如此心机谋算,在二哥身边出谋划策的,到底是华素,还是…… 华仲? “王爷,眼下形势严峻,只怕我们得弃卒保车了……” 沐景贤长出口气。 对于泉东这群官员,沐景贤并没有什么不舍。 严显的来信,本就是暗示他断尾求生。 因此,这几天时间里,沐景贤一边收集泉东官员的罪证,一边做着取舍。 哪些官员要保,哪些官员要舍,他已初步分清。 正如严显所说,这局棋已经输了,他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减少损失。 眼下二哥要大开杀戒,他无非多舍几个官员罢了。 泉东这群废物,舍了也不可惜。 只要不跟二哥撕破脸,不把事情全捅到台面上,在父皇那便不难过关。 “都舍了吧,二哥想办谁,就让他办…… 你通知下去,让那些人管好自己的嘴,谁要是想借岑嫣的流言做文章,担心脑袋!” 此时的沐景贤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同意手下动岑嫣了。 二哥没算计成,还逼得二哥开始玩权谋,看二哥现在的表现,怕是比大哥还难对付。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百寿园。 方景凌正跟华素闲聊,华素突然看向门外。 “怎么了?”方景凌柔声问。 “周贤良来了。”华素轻声回答。 方景凌了然,朝屋外高声道:“进来吧。” 周贤良出现在门口,“属下参见殿下! 见过华四小姐!” “免礼。” “周大人不必客气……”华素正准备回避,方景凌已先开口,“接替哈克的人来了?” “殿下英明!是那个女粮商,名叫康斯·艾登。”说到这,周贤良拿出一锭银子,放到茶几上,“属下派出的眼线伪装成乞丐,被她一眼看穿。 这锭银子是她打赏的,她还让眼线带话,让向二殿下问好。” 华素似不经意地看了方景凌一眼。 “我跟这个康斯·艾登从无往来,她却让人向我问好,只怕是在示威。”方景凌边说边用余光去看华素。 华素美眸含笑,目有娇嗔。 真是的,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急着解释…… 见华素没有不悦神色,方景凌不由感觉有些好笑。 之前看剧,自己还嘲笑男主角患得患失。 如今轮到自己,才知道此乃人之常情。 其实…… 有个人能让你如此在意…… 也挺好的。 “翼国黄沙城有没什么动静?” “回殿下,雪岭飞军日夜骚扰,翼国将士连日来精神紧张,高度戒备。 有谋士向卫合进言,称这是我们的疲敌之术,让卫合不用在意,被卫合训斥。 卫合言:‘兵者诡道,虚实真假变幻莫测,若我军稍有松弛,彼军必由假转真,由虚转实,到时我军岂不面临大祸?!’” 方景凌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将这些文书交给雪岭飞军。 还有这银子,既然是康斯·艾登赏的,就让那眼线留着吧。” “是!”周贤良接过文书,飞速转身离开。 方景凌看向华素,“我让雪岭飞军撤去二十路,并让剩下的十路降低骚扰频次。” “殿下要去见康斯·艾登了么?”华素问。 方景凌点头,“一起么?” “嗯。” 平水县,哈克宅邸。 康斯·艾登正指挥人撤换家具,一名仆人跑了过来。 “东、东家,二殿下派人送来邀帖,请东家赴海河口饮宴……” 康斯·艾登接过仆人手上的帖子,笑道:“二殿下盛情相邀,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仆人面露恐惧,“前些天,二殿下来了一次,只待了一会,前东家就、就死了……” 康斯·艾登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这个哈克,事情办砸了就一死了之,留下个烂摊子给我们! “放心吧,我不是你们前东家,不会有事的,去准备马车吧。” 说完,康斯·艾登转身走进里间。 几刻钟后,换了一身妆扮的康斯·艾登走了出来。 看清康斯·艾登的着装,仆人的脸“唰”的一声就红了,忙扭转头去。 康斯·艾登嘴角勾起个不屑的笑容。 为了应付二皇子,便宜你们了。 “出发吧……” 第181章 尾声(二十三):让你笑! 马车一路颠簸。 “真是的,季国的路也不修修。” 康斯·艾登一边轻声吐槽,一边对着小镜子整理衣服,时不时拉下领口,时不时拉拉裙摆。 虽然听传闻说,这个二皇子是个很专情的人,但以康斯·艾登多年的交际经验,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也许,这二皇子不会想换个女人,但他多半也不会介意多个女人…… “这裙子要怎么勾破,露出的大腿肌肤会比较多呢……” 正思考着撩人的技巧,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什么声音? 心下疑惑,康斯·艾登掀起了马车窗户的帘子,将头探了出去。 远处,数条运粮车队络绎不绝地往来着,将冰川海岸和秀水河岸连接了起来。 两边的岸边,都停满了大船。 康斯·艾登愣住了。 冰川海的船…… 难道竟是月国的船? 想到这个可能,康斯·艾登一颗心陡然一紧。 难道季国和月国达成了合作…… 不会的。 不会的。 康斯·艾登不停在心下安慰自己,她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 如果季国真的和月国达成了合作,以月国的粮食储备,他们高价收来的粮,都得砸在手里。 浑浑噩噩地出着神,康斯·艾登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来者可是特马西粮商?” 康斯·艾登迅速调整情绪,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是我。” “二殿下已经久候多时,请随我来。” 士兵将康斯·艾登带到岸边的一处两层木房,“二殿下在二楼等你,你沿着楼梯上去就行了。” 康斯·艾登暗暗惊奇。 这士兵在此停步,显然是上面有吩咐。 看了看四周,士兵都远远护卫着,与木房保持着相当距离。 这个二皇子,准备跟自己说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还是说他想跟自己…… 虽然心中疑惑,康斯·艾登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朝带路士兵妩媚一笑。 “这位大哥,谢谢你为我带路。” 刚刚康斯·艾登就发现了,带路士兵在偷看她。 对于自己的美貌和身材,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士兵脸一红,“请吧。” 康斯·艾登迈步走进房内,上了楼梯,迎面便看到一个房间。 康斯·艾登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方景凌。 正准备打招呼,康斯·艾登的目光就被方景凌的动作吸引了。 此时的方景凌,正拿着一摞银票慢慢数着,看那厚度,银票的金额,只怕是个很夸张的数字。 在方景凌左手边,摞着两摞文书,其中一摞似乎是什么契约。 康斯·艾登向前走去,特意加重了脚步。 方景凌停住动作,抬头看向康斯·艾登,“康斯·艾登?” 康斯·艾登露出惊喜神色,冲方景凌妩媚一笑,“二殿下竟然知道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见方景凌没有回应,康斯·艾登走到桌前,捏起裙角弯腰一礼,胸口大片雪白呼之欲出。 “特马西公国粮商康斯·艾登,见过二殿下。” 方景凌眉头大皱。 这个康斯·艾登来者不善。 想到华素就在里间,方景凌站起身来。 “免礼。”边说,方景凌绕到屏风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外套,侧头与静坐里间的华素对视了一眼。 见提前备下的外衣竟然派上了用场,华素心下涌起一阵好奇。 那女粮商,到底穿成什么样? 见方景凌突然走到屏风后,康斯·艾登大感惊奇,正准备开口询问,方景凌已走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件棉质外衣。 “天渐寒冷,贵客衣服单薄,还请穿上。”说着,方景凌将棉衣放到桌上,推到桌子对面。 康斯·艾登一愣,笑道:“二殿下真是体贴……” 边说,康斯·艾登边拿起外套看了看,又朝方景凌眨了眨眼,“这衣服是二殿下的吧?让我穿,会不会不太好?” 方景凌看都没看康斯·艾登,语气平静,“不会。 因为这衣服不是我的,是我让人在路上花三两银子买的。” 在地球的时候,方景凌没少在互联网上,看各种拆解绿茶、海后套路的视频。 对方景凌来说,这康斯·艾登的段位,也就那样。 康斯·艾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听这意思,是猜到自己会穿得很少,所以特意买来棉衣吗? 呵! 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康斯·艾登穿上棉衣,却并不合拢衣襟,在方景凌对面坐下,左手撑住脸颊,笑容依旧妩媚。 遭到左手的挤压,康斯·艾登胸前的沟壑显得格外惹眼。 方景凌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随即将手边文书推到康斯·艾登面前,正好将沟壑挡去。 康斯·艾登不看文书,一边笑一边朝方景凌眨眼,“二殿下,这是什么?” “这是你们特马西粮行和我国粮商签订的合约,以3两9钱每石的价格,跟我们购买粮食,合计购入837万石。 这次请康斯小姐来,就是想告诉康斯小姐,837万石粮食随时可以交付,请康斯小姐,结清余款……” 笑! 我让你笑! 康斯·艾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订金收据,合计652万两8钱6,剩余需结清款项,2611万两4钱4。”说着,方景凌将另一摞文书也推到康斯·艾登面前。 笑啊! 继续笑啊! 怎么不笑了? 想挑拨我和素素的感情?别说门窗,气孔都没有! 康斯·艾登再也无法保持笑容,拿起文书一张张查看,越看越是心惊。 怪不得会自杀! 这该死的哈克!!! 看了数十张合约和收据后,康斯·艾登将纸张死死攥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撕了这些文书,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强挤出个笑容,康斯·艾登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 “二殿下,这些都是哈克在的时候签的,我…… 我不能认。” 方景凌语带威胁,“既然康斯小姐不认,那我只能派兵封了你们所有粮行和仓库,然后再让人带上这些合约和收据,去找贵国的杜拉公主。 如果杜拉公主也无法决断,那我就只有派特使前往特马西联合大公国,找贵国的大公……决断。” 第182章 尾声(二十四):举起屠刀 康斯·艾登脸色剧变。 这次做局,大公是知情的,甚至大公的家族还投了钱,可如果真把事情摊到台面,大公绝对不可能承认。 到时候,肯定要找个人出来背锅。 哈克已经身故,那被献祭的人只能是她这个接任者。 可如果认下这笔账,虽然拿得出来,但在明知道必亏损的情况下,还让大家蒙受更大的损失,她也无法交代。 盯着方景凌,康斯·艾登咬了咬下唇,狠了狠心。 我不信你不是男人。 “二殿下……”康斯·艾登站起身。 将康斯·艾登的动作看在眼中,方景凌有些慌了,他猜到了康斯·艾登接下来要做什么。 “华素!” 随着方景凌有些惊慌的呼唤声响起,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康斯·艾登正要脱衣服的手僵在了半空。 方景凌站起身,走到华素身旁,看康斯·艾登的目光带了几分挑衅。 你脱啊,脱了我就躲里屋去,让我家素素对付你。 将方景凌得意的小表情看在眼中,华素的一双美目中,不觉浮起几分宠溺。 想不到,这家伙还会有跟小孩子一样的时候。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华素,康斯·艾登的恼怒稍稍消减。 好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怪不得自己撩不动这二皇子…… 等等…… 二皇子喜欢的不是岑嫣吗? 正自疑惑,华素已朝康斯·艾登一礼,“妾身华素,康斯小姐好。” 康斯·艾登反应过来,尴尬地放下双手,“我叫康斯·艾登,华素小姐好。” 就在二女客套的时候,方景凌已搬过一张凳子,放到自己的凳子旁。 看着方景凌殷勤而自然的动作,康斯·艾登莫名有些嫉妒。 自己纵然比不上这华素,也没有差太多吧,这个二皇子的态度也差太多了! 双方重新落座,方景凌和华素静静看着康斯·艾登。 康斯·艾登一言不发,认账和不认账,无论做哪个选择,结果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又过去片刻,康斯·艾登已冷静下来。 如果只是要钱,这二皇子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单独找来,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康斯·艾登才判断对方可能是想图人。 可看现在的情况,这二皇子明显也不是图她的身体。 不图财,也不图色,你到底要什么? 一边在心底猜测着方景凌的意图,康斯·艾登一边继续保持沉默。 既然你有所图,就不怕你不开口。 见康斯·艾登神情逐渐恢复平静,方景凌知道对方已冷静下来。 心下涌起一阵愧疚,方景凌下意识看向华素。 接下来的话一出口,就相当于在电车难题里拉下拉杆。 其道德压力,多少让方景凌这个接受现代教育长起来的人,有些难以承受。 华素迎上方景凌的目光,眼神温柔而坚定。 我陪着你…… 读懂了华素的意思,方景凌那颗如在狂风中飘荡的心,突然就有了支撑。 回头看向康斯·艾登,方景凌的声音响起。 “五天后,我会派人翻进黄沙城,焚烧翼国粮仓。” 康斯·艾登一怔,“二殿下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方景凌看着康斯·艾登,“贵国处心积虑,在季国泉东和月国风门都进行了渗透,难道会漏掉翼国么?” 康斯·艾登没有接话。 翼国境内,确实已被他们的人渗透。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康斯小姐想必已经想明白,我为何约你在海河口见面了吧?” 康斯·艾登眼中浮现几分恼怒。 看这架势,季国与月国当真已达成了合作。 “这里没有外人,二殿下不妨将话说得再直白些。” “好。我就说得再直白些。 我要派人潜入翼国,烧毁翼国粮仓,断他们的粮草,让他们产生内乱,自此再无力南下。 但是翼国大帅卫合布防严密,因此我需要你们的人配合。” 康斯·艾登冷笑,“我们为什么要配合你?” “你们为了炒高粮价,在泉东投入了多少钱? 五千万两还是六千万两?”说到这,方景凌拍了拍那一摞合约,“再加上这里的三千万两…… 以及货币兑换,雇佣人力等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你们投入近亿。 虽然粮食可以保存,但我国已于月国达成联盟,以后的粮价只会越来越低。 即便你们现在想割肉抛粮,只怕也找不到人接手……” 随着方景凌一句话一句话说出,康斯·艾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方景凌给康斯·艾登倒了杯茶,随后话锋一转,“但翼国却不同。 翼国在你们的挑唆下,已经与月国开战,跟月国买粮这条路已被堵死。 翼国自身并非产粮大国,粮食储备非常有限。 眼下黄沙城屯有重兵,兵民消耗粮食之巨,可想而知。 一旦黄沙城粮仓被毁……” 说到这,方景凌深深吸了口气。 翼国在黄沙城屯下重兵,对季国始终是个威胁,雪岭飞军也不可能一直这么骚扰下去。 虽说雪岭飞军非同常人,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翻山越岭去骚扰翼国,断无法长久。 一旦雪岭飞军的骚扰停下,翼国再探明泉东虚实,很可能便会再次挥军南下。 诚然,泉东可以依城而守,但战火一起,百姓的生活必然受到影响,更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战场上。 战争若持续下去,那受影响的百姓,和死亡的兵士更是不可胜数。 这些天,方景凌想了很多,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只有一个…… 让翼国乱起来。 只有让翼国忙于内乱,自顾不暇,再没能力对季国和月国用兵,才能让三国长久和平。 只是如此一来,翼国注定要有无数百姓,因此而挨饿受乱,甚至死亡…… “你们手上的粮食,便能高价卖给翼国。” 康斯·艾登沉默。 对于特马西公国那些上位者而言,只要能挣钱,收割季国、月国还是收割翼国,都没有区别。 方景凌静静看着康斯·艾登。 他并不着急。 他知道康斯·艾登会答应的。 康斯·艾登背后贪婪的资本和权利…… 会逼着她答应的。 良久,康斯·艾登的声音响起。 “我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第183章 尾声(二十五):必须克制的情感 站在窗台边,静静看着康斯·艾登的马车走远,方景凌心里好像有一块石头,闷闷的。 华素轻柔的声音响起,“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世事本难两全……” 方景凌点头。 华素突然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对康斯小姐的手段好像很了解……” 方景凌身子一震,心中的烦闷立时转变成了紧张。 这要怎么回答? 说我在原世界的互联网上学来的,所以以防万一? 华素知不知道我真实身份都还两说…… 那要说我是从哪学来的呢? 方景凌正飞速运转大脑,思索应答之语,华素突然轻笑出声。 “现在知道,还有许多烦心事等着你处理了吧?” 方景凌又是一怔。 这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再想翼国百姓即将面临的下场。 心中一暖,方景凌看华素。 此时此刻,方景凌内心再次涌起一阵强烈冲动,想要狠狠将华素拥入怀里,用力亲吻。 眼下这种情况,华素有很大概率不会拒绝自己。 可是…… 察觉到方景凌眼中的炽烈,华素暗暗疑惑。 这是…… 怎么了? 方景凌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强行将目光从华素身上移开。 “康斯·艾登说六天后才能给我们答复,在这期间,我们得做些准备。” “嗯,我们华家在翼国也有一些密探,我可以联络他们。” “对了,还有个事要先征询下你的意见。”说着,方景凌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是陈忠给他转来的,西南七土司反叛的奏报。 华素接过看完,黛眉轻皱。 她的大哥华礼是西山总督,西山境内土司叛乱,搞不好她大哥就得担责。 怕华素担心,方景凌忙将想好的方案说出,“我准备上表举荐王离和周牧,将他们两人调任西山。 一来,早年季北边境动乱,他二人都曾参与过平叛,有平叛经验; 二来,经过猿愁峡一战,王离、周牧名声大噪,正是威名最盛的时候; 三来,他二人合作多年,彼此熟悉,而且王离老家就是西山,让他二人去西山协助华总督,应该很快就能镇压七土司叛乱。” 华素看方景凌。 如果方景凌亲自前往镇压叛乱,那功劳全是方景凌的。 可如果是举荐王离、周牧前往协助,那华礼也能分一份功劳。 方景凌似乎猜到了华素的心思,“我这么做不完全是出于私心。 这几天我多次思考,父皇为何要命陈忠将此奏报转交给我? 如果是希望我前往镇压七土司叛乱,那他大可等泉东局势平稳,到时再下一道调令即可。 可现在泉东局势未稳,他便将此奏报转交给我,应该是想看看我会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 那就要站在父皇的角度来看事情,身为治理天下者,第一要紧之事,就是要会找替身。 否则天下那么大,若事事事必躬亲,那累死了也管不过来。 另一个,君不与臣争功。 因此我推测,父皇是想让我派出得力下属前往协助华总督。 一来可以解决西南土司叛乱; 二来可以卖个人情给华总督; 三来可以顺理成章的在西山安插下我自己的势力。” 方景凌的话语让华素内心再次一暖。 这家伙,什么话都跟自己讲,当真是掏心掏肺了。 也不怕自己在外面说漏嘴……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你以为如何?”方景凌问华素,目光却不敢看华素,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愫再次汹涌。 华素微微颔首,“华素不懂这些,还请殿下自决。” “好,我回去就上书。”华素没有反对,方景凌便没有顾虑。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停止交谈。 楼下传来一个男声:“二殿下,小的是付侯爷派来的…… 付侯爷让小的传话,若殿下方便,请殿下抽空相见。” “好。”方景凌回头朝华素小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见见付诚。” “嗯。” 半个时辰后,方景凌再次回到二楼。 “泉东的事完结后,父皇将调我回皇城,父皇的意思,让付诚接掌季北兵权。 付诚暂时还没答应,来问我的意见,我跟他说了,让他答应父皇。” 听着方景凌一口一个父皇,华素暗暗好笑。 你这父皇倒是喊得顺口。 “其实,你不必事事都跟我说。”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嗯。” “再坐一会,还是现在回百寿园?” “回吧,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处理呢。” “好。” 回到百寿园,依依不舍地与华素告完别,方景凌让周贤良找来岑嫣,随后与岑嫣去见了呼延烈,期间,岑嫣扇了呼延烈两个巴掌,除此之外三人再无其他交流。 见完呼延烈,两人又去见了躺在床上的罗争。 经过张伯文的治疗,此时的罗争虽然虚弱,却已没有了生命危险。 “能听清我说话吗?”方景凌问罗争。 罗争轻轻点头。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过去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命是我们的。” 罗争瞳孔一缩,没有做出回应。 方景凌也不在意。 他说这话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罗争脑海中有这么个意识,并没想强迫罗争接受。 转向一旁的仆人,方景凌道:“好好照顾他。” “是。” 走出房间,方景凌问岑嫣,“上次见面,罗争跟我说,如果不是呼延烈保全,你早香消玉殒了……” 岑嫣点头。 虽然她手上有匕首,但如果呼延烈真的要用强,有的是阴损手段。呼延烈遵守了与她的约定,这让岑嫣对呼延烈的反感减轻了不少。 “呼延烈欠我的,我已经讨回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他,都由你。” 方景凌沉默片刻,随后开口:“如果…… 我要放了他呢?” 第184章 尾声(二十六):平衡(上)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岑嫣愣了一下,脸色随即恢复。 “你如果真的这么做,肯定有你的考虑,不用担心我,我不反对。” 方景凌的心思远比她深沉,方景凌要考虑的,也远比她要考虑的多得多。 过去的这一个多月,方景凌已证明了他不是一个以权谋私的人,因此岑嫣愿意相信方景凌。 岑嫣与自己接触并不久,却能够如此信任自己,这让方景凌颇为感动。 “好,应大人和童道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这几天你抽出时间来,把那些陷害你的人都办了吧。” “好。”正好岑嫣也准备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她可以少想些沐景凌。 “还有私马和盐税,一并查了吧。” 岑嫣面露犹豫,之前与童道做了一番交谈,岑嫣已知道私马和盐税的案子,远不像表面看来那般简单,背后只怕牵扯甚广。 “三王爷……” “放心吧,三王爷不会阻拦的,说不定还会配合你。” 岑嫣脸色古怪地看方景凌,“你又做了什么?”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你想查清私马和盐税的案子,就趁现在吧。” “好吧。信你。” 岑嫣离去,方景凌唤来仆人,“备马,去按察司衙门。” 大半时辰后,按察司衙门。 刘守仁顶着一张苦瓜脸,“二殿下,有什么事你派人带个话就行了,现在这个当口,你亲自跑来按察司,不是告诉别人,广法寺的事,是从卑职这透出去的吗?” “放心吧,我并不打算真动广法寺,而且我明目张胆的来你这,三弟他们更不容易怀疑你。” 刘守仁长叹口气,“话是这么说……” 数日前,柴泫带着伪装成士兵的岳时忠出现在刘守仁面前,还带来了大漠府、秀水府官员的供状。 “二殿下手谕,泉东按察司参议刘守仁,挪卖官仓储粮,证据确凿,着即处死!” 岳时忠冷冷说出上述话语时,差点没把刘守仁吓死。 要知道,岳时忠斩首刘京那天,他也在现场。 脑子一片空白,刘守仁忙不迭求饶。 岳时忠收起手谕,询问刘守仁广法寺的秘密。 刘守仁为了保命,这才将广法寺下藏有账册的事情供出。 看着刘守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方景凌从袖子中拿出一封奏书,递了过去。 刘守仁不想接。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看看。”方景凌催促道。 刘守仁无奈,只得接过奏书。 片刻后,看完奏书的刘守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方景凌。 “殿下保举卑职接任按察使?” 方景凌轻笑,“你这些天来的作为柴泫都已密奏给我,你干得很不错,比吴英才称职。” 刘守仁看方景凌,他是真的感动了。 虽然吴英才才是泉东按察使,但平日里的公务,基本都是他在代为处理。 事是他干的,高官厚禄却让吴英才享了。 对此,刘守仁一直心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天来,二殿下让他代管按察司事务,他也曾心怀幻想,幻想自己有一天能真的坐上按察使的位置。 却万万没能想到,二殿下竟然真会抬举他。 双膝跪地,刘守仁朝方景凌行了个大礼。 “卑职深谢二殿下栽培! 二殿下天高地厚之恩,卑职没齿不忘!” “起来吧,我只能举荐,你能不能当上这个按察使,还得看父皇的意思。” 刘守仁三拜后才起身。 南北两次大捷,二殿下立下奇功,此时正是圣眷优隆之时,二殿下此时的保举,在陛下那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见刘守仁起身,方景凌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刘越和刘京跟你出自同个世家?” 根据尚兴等人收集的情报,刘守仁和刘越,刘京同属泉东刘家,乃泉东当地一大世家,在泉东有着巨大影响力。 根据情报,刘守仁分支,与刘越、刘京分支并不和睦。 刘守仁一怔。 二殿下当面说出此事,明显是想让自己稳住刘家。 如此想来,二殿下提拔自己,正是为了加重自己在刘家的分量,好让自己压制住刘京一支,以免节外生枝。 想明白了这点,刘京当即表态,“刘京飞扬跋扈,屡次轻慢殿下,殿下宽宏大量,不与其一般见识,奈何刘京为官不正,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行事乖张。 如今身首异处,卑职与刘家虽然痛心,却也明白此乃其咎由自取,万不敢因此记怪殿下。” 方景凌满意点头。 “刘大人深明大义,不徇私情,景凌深感欣慰…… 对了,我听童道说,这两天有不少人敲鸣冤鼓,状告吴英才家族?” 刘守仁毫不犹豫道:“据卑职所知,在吴英才任臬台期间,吴家没少借着吴英才的权势作威作福,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 “按察司的职责是纠官邪; 戢奸暴; 平讼狱; 雪冤抑; 从而振扬风范、澄清吏治,遇此奸恶之事,理应加以整治才是。” 刘守仁跪地一礼,“殿下放心,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景凌满意点头,“刘大人还有公务,我就不多打扰了。” “卑职恭送二殿下。” “不用送,忙去吧。” “是。” 三日后,清晨,兴隆客栈。 华仲和岑善从沐阳房间走出,岑善将华仲邀到自己房间。 “华阁老,老夫有数事不明,想请教华阁老。” “太傅言重了,请问。” “这几日,三殿下连办数十名泉东官员,又上书保举童道接任漠州知府,保举柴泫接任都指挥使。 这两人,一个是二殿下破格破例提携之人,一个又与二殿下走的极近,三殿下保举此二人,不知是何用意?” 华仲轻笑:“此必严显所出断尾求全之策。 陛下微服出行,虽未言明去向,但以严显的精明,不难猜到陛下会南下。 眼下泉东局势已为二殿下掌控,这局棋,三殿下已无力回天,只能弃车保帅,尽快切割,以求圣心不失。 三日连办数十官员,是为向陛下表明,泉东通天弊案,他三殿下并不知晓,乃受属下蒙蔽所致; 至于保举童道和柴泫,一来是因为这二人确有能力,在泉东也颇得民心; 二来则是因为此二人与二殿下多有牵连,保举此二人,可向陛下彰显自己的公而无私,从而赢回圣心。” 岑善了然,“那二殿下保举王离和周牧出任西山正副总兵,又保举泉东按察司参议刘守仁接任泉东按察使…… 这……” 第185章 尾声(二十七):平衡(下) “太傅岂不闻,君不与臣争功,官不与民争利,二殿下保举得力干将协助小儿,正是不与臣下争功。 至于抬举刘守仁,则是二殿下的制衡之道。 此人与被杀的刘越、刘京出自同一世家,二殿下抬举他,一来可安刘家之心。 让刘家知晓,二殿下并非针对刘家,世家利益得保,二殿下与刘家的矛盾便能有效缓和; 二来可以制衡刘家。 刘家乃泉东百年世家,家族内分支众多,派系复杂,本就无法齐心,只是刘越和刘京身居高位,对各自分支的子弟多有提拔,多年下来,刘越和刘京所属的两支日渐势大,其他分支难以与之抗衡,这才形成微妙平衡。 如今二殿下扶持刘守仁上位,刘守仁一支成为新的强势分支,必会导致刘家家族内,各势力重新洗牌。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刘家必然都会内斗不止。 而刘守仁为了分支和自身利益,只能坚定追随二殿下。 此外,吴英才被罢官问罪,吴家对二殿下心怀怨愤,只怕会寻衅生事。 二殿下抬举刘守仁,也是让刘守仁有能力处理吴家。” 岑善恍然,“华阁老之言,让我如拨云雾而见青天,茅塞顿开! 非阁老言,我有眼如盲也。” 华仲浅笑:“太傅言重了…… 从二殿下近日的举措来看,二殿下的权谋心术大有长进,已颇具人君风范…… 陛下嘴上不说,心下实已暗喜。 只待泉东局势稳定,陛下便会下旨召二殿下回皇城,让其进六部历练……” 岑善老目放光。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这天。 苍天保佑,二殿下终于开窍了。 等二殿下顺利入主东宫,自己等对孝贤皇后也算有个交代了…… 华仲的笑容慢慢隐去,“太傅,这两日可先收拾下行李。” 岑善一愣,“陛下要回去?” 华仲缓缓点头,“二殿下此次在泉东,虽屡立大功,然其行事,多有逾矩之处。 皇城那边来信,皇城的御史言官和一众清流,都已写好奏章,准备弹劾二殿下,陛下对此颇感头疼。 若我所料不错,陛下近日便会有旨意,回驾皇城。” 岑善明了,陛下这是要提前回去做准备,好跟御史言官和清流们斗法。 “唉,苏星河他们也是的,年纪轻轻却如此迂腐,丝毫不懂变通…… 等回去了,我要去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华仲连忙开口劝阻,“太傅不可。 太傅与二殿下师生情重,朝野皆知,值此敏感时期,应当避嫌才是。 切不可因一时意气,激化矛盾。” 岑善沉默。 他虽觉得华仲的话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想跟那些御史言官和清流们好好说道说道。 二殿下行事逾矩,那是迫不得已,那些御史言官和清流们不知泉东局势的严峻,枉加苛责,他要为二殿下说几句公道话。 华仲深知老友性格,忙改变说法:“太傅,二殿下虑事周全,运筹帷幄,说不定早有应对之法。 我等若私下行事,万一坏了二殿下大计,岂不好心办了坏事?” 岑善思索片刻,赞同的点头,“华阁老之言有理……” 又过了三日,付诚收到秘旨,命其随驾回皇城,托人向方景凌辞行后,付诚随即动身,赶上了沐阳一行。 与此同时,数道圣旨到达泉东,大意如下: 应天承逾矩行事,仗着王命旗牌在手,擅杀地方大员,念其往日功劳,且刘越确是死有余辜,从轻发落,降旨申饬,并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泉东布政使罗文龙,协助钦差长陵郡王办案有功,升泉东巡抚。 泉东按察司参议刘守仁,揭发检举上司有功,且代行按察使事时能恪尽职守,勤勉尽职,着补按察使缺。 泉东按察司副使柴泫,配合二殿下抗击翼军有功,着补都指挥使缺。 革员童道,代行知府事期间,实心用事,任劳任怨,且成功主导和协助侦破多起大案,人才难得,破格提为泉东布政使。 千户岑嫣,主导侦破私马案和盐税案,为朝廷立下大功,召回皇城,升一等侍卫。 其余有功人员,着南巡钦差长陵郡王论功行赏。 接旨谢恩后,沐景贤为拉拢童道、柴泫和一众新任中坚官员,特意摆下酒宴,为众人庆贺。 方景凌和华素因为约了康斯·艾登,所以婉拒了沐景贤的邀请。 刚到海河口,方景凌便看到了策马追来的尚兴。 “出什么事了?”方景凌问。 尚兴报告道:“得知殿下不参加今晚的宴会,以童道和柴泫为首的一众官员都聚在一起,准备一起推掉三殿下的邀请。” 方景凌沉默片刻,“你传我口谕,让他们都去参加景贤的宴会…… 若童道推说身体不适,便由他去,不必勉强,但其他人必须让他们都去。” “是!” 看着尚兴策马离去,华素问方景凌,“殿下为何如此安排?” 方景凌解释道:“多年来,泉东官员一直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以致泉东积弊如山。 眼下景贤以钦差身份处理了过半官员,正是换血的大好时机,父皇提拔童道和柴泫等能干实事的人,是希望他们实心用事,铲除积弊,让子民安稳,百业兴旺。 因此,父皇绝不愿见到新提拔之人陷于内斗,柴泫等人必须与景贤一系同心协力,至少表面上要一团和气。” “那你为何又让尚兴不必勉强童道?” “此前,泉东是景贤的势力范围,柴泫等人都是泉东旧有官员,与景贤多多少少有所联系。 景贤既出面邀请,柴泫等人若不去,极易惹怒景贤一系,从而激化双方矛盾。 而童道则不同,他本就无派无系,景贤一系对他的性格也有所了解,知晓他的为人,对于他拒绝赴宴的无礼行为,不会产生太多负面情绪。 而父皇之所以破格越级提拔童道,一部分原因是看重童道品性能力,另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让他与柴泫和景贤一系互相制衡。 因此,童道不去赴宴,或许反倒合父皇之意。” 华素看方景凌,“那你呢?” 方景凌耸耸肩,“父皇虽不愿见我和景贤手足相残,但只怕也不会乐见我和景贤兄友弟恭,因此,跟景贤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选择。” 再说了,跟沐景贤吃饭,哪有跟你待一起,让人愉悦? 第186章 尾声(二十八):谈判 再次见到康斯·艾登,康斯·艾登的穿着依然如上次一般轻浮。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康斯·艾登便开始用言语撩拨方景凌,同时偷偷观察方景凌和华素的神情。 方景凌油盐不进,面色如常,华素也如一汪清池,平静无波。 直看得康斯·艾登纳闷不已。 上次见面,两人看起来关系微妙。 这次见面,两人看起来却似并不熟悉。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康斯小姐,六天时间已过,你们应该商量出结果了吧?”方景凌问道。 今天一早,派出去的人监控到皇城方向有带信鸽子飞来。 于是,下午方景凌便派人上门试探口风,果然得到见面的邀约。 康斯·艾登朝方景凌妩媚一笑,从胸口深缝中掏出一小叠卷在一起的存票,展开后递向方景凌。 “二殿下,这是泉东几家大银号的存票,里面合共存了1000万两白银…… 至于剩下的1611万两4钱4银子,存在皇城,二殿下回皇城后,杜拉公主会亲自双手奉上。” 方景凌做了个哈手的动作,“天气太冷,我的手冻得有点僵了,存票还请华小姐先代为收下。” 华素绕有深意地看了方景凌一眼,伸手接过存票。 这家伙,小脑瓜转得是真快…… 康斯·艾登一直在观察方景凌和华素,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你果然喜欢她啊…… “今天刚好第六天,你的答复是?” 方景凌的问话声响起,康斯·艾登回过神来,“我们同意合作。 但是有几个问题和几个条件。” “说。” “二殿下真是爽快……” “我不一定答应。” “…… 首先,翼国黄沙城一旦缺粮,必有大批流民产生,到那时大漠府和平水县的城门只怕都会关闭,我们的粮食要从哪运去翼国?” “走水路,从泉西过,渡银滩江……”说到这,方景凌从一旁的包裹里拿出一叠文书,放在桌上,推到康斯·艾登面前,“这是通行文书。” 康斯·艾登看了一眼文书,“原来殿下早就替我们想好了…… 不过泉西银滩码头运力有限,西江的几个码头,我们也要用。” 方景凌意味深长地看了康斯·艾登一眼,康斯·艾登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可以。” 说着,方景凌又从包裹里拿出另一叠通行文书。 这叠文书,是前几天,方景凌托李正找李拓开的。 康斯·艾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沉默了片刻才吐出句,“二殿下还真是思虑周全。” 方景凌面无表情,“过奖,说下一个问题吧。” 康斯·艾登冲方景凌笑,“不是我们信不过二殿下…… 但是我们现在毕竟在季国境内,二殿下的地盘……” 方景凌打断道:“泉东是季国的泉东,不是谁的地盘。” 康斯·艾登一怔,“二殿下还真是谨慎。” “我只是在纠正你言语中的不当措辞。” “好吧,是我失言了。 我们现在毕竟在季国境内,若是我们协助二殿下达成了目的,二殿下翻脸不认人,那我们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此,我们想请二殿下签个文书,以作凭证。” 说着,康斯·艾登从小皮包内拿出一张文书,放到桌上。 方景凌看都没看文书,“我可以签,但前提是贵国杜拉公主也要在上面签字。” 康斯·艾登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后继续保持微笑,“可以,但杜拉公主远在皇城,二殿下先签了,我再拿回去给杜拉公主签。” 方景凌学着康斯·艾登先前的语气,“不是我信不过你们,但如果我先签了,文书到了你们手上,到时候杜拉公主不签,我也无可奈何。” 康斯·艾登笑容一僵,这个男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这就还回来了。 “二殿下,大事在即,若是先将文书送到皇城,一来一回可要耽误不少时间。 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怕会误了二殿下大计……” “不耽误,这几天我想了想,也不一定非要偷袭翼国不可,泉东城坚粮足,御敌不在话下,最多我留下一批将领就是了。” 说着,方景凌悠哉悠哉地给华素和自己分别倒了杯茶,最后也给康斯·艾登倒了一杯。 “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合作不了,但茶还是可以一起喝的。” 说完,方景凌举起茶杯,“干杯。” 康斯·艾登恼怒地瞪了方景凌一眼。 此次布局,她们等人在泉东投入了近亿两白银,她现在只想尽快见到回头钱。 谁有空陪你喝茶! 挤出个妩媚的笑容,康斯·艾登语带撒娇,“二殿下真是的,人家也没说不合作。 这条没谈拢,就先不谈了。 咱们搁置争议,先谈其他的……” 说到这,康斯·艾登朝方景凌眨了眨眼。 方景凌面色如常,经过互联网上各种夹子的洗礼,方景凌面对康斯·艾登时,内心毫无波澜。 就是不知道华素会不会觉得恶寒…… 想到这,方景凌偷偷瞄了华素一眼。 却见华素素手轻抚腰间玉带。 那里,藏着华素的软剑。 方景凌心下一惊。 华素的剑有多快他是见识过的,要是华素忍不住出手…… 康斯·艾登挂了事小,后续的计划可就全都乱了。 忙给华素又倒了杯茶,方景凌提醒康斯·艾登道:“康斯小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特马西联合大公国。” 康斯·艾登一怔,再次恼怒地瞪了方景凌一眼,随后收敛笑容,端正坐姿。 “既然殿下不喜欢放松的交谈方式,那我们就认真点……” “如此再好不过。”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方景凌和康斯·艾登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谈判,最后并没能达成共识。 康斯·艾登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情。 这个男人,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二殿下,今天没谈出结果,明天还谈吗?” 方景凌点头,“谈。 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无限期的谈下去,明天能谈出结果自然最好,如果还是谈不出结果,那我们只好下次再合作了……” 第187章 尾声(二十九):混乱与静好 次日,第三次见康斯·艾登,康斯·艾登换上了庄重的礼服。 经过昨天的一番交锋,这次的谈判顺利了许多。 只用了一个时辰,双方便达成了共识。 翼国无数平民的命运,也自此被注定。 十天后的深夜,1000雪岭飞军在特马西内应的策应下,从东西两边的城墙翻进翼国黄沙城,消失在夜幕中。 半个时辰后,黄沙城所有粮仓同时起火爆炸,部分粮仓距离百姓住宅比较近,火龙很快蔓延到百姓住房,一烧十,十烧百,转瞬燃起一片火海。 这个夜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黄沙城照得如白日一般。 嘈杂的人声充斥着整个黄沙城,呼救,惨叫,哭泣等等声音响成一片。 卫合再顾不得守城,将黄沙城的所有官兵都被派了出去,与百姓一同救火。 大火一直烧到天亮,黄沙城内的火光才渐渐隐没。 黄沙城外,岳时忠和周牧分别率领50雪岭飞军,接应进城的1000雪岭飞军退出。 回到百寿园,岳时忠将昨夜的所见所闻告知了方景凌。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黄沙城内所有粮仓,不分官方民间,都在同一时间被炸毁。 大火滔天,一直烧到刚刚。” “口供拿到了吗?”方景凌问。 “回殿下,拿到了,共计107份。”说着,岳时忠将雪岭飞军收集来的口供交给方景凌。 方景凌接过,“有带回人证吗?” “回殿下,只带回了10人。” “够了,好好看管他们,不要让他们出意外。” “是!” “另外,通知应部堂,让他带人将泉西所有储粮的官仓民仓都检查一遍。 你和周牧等人也都辛苦下,将泉东所有州县官仓粮仓都查探一番。” “遵命!” 岳时忠离去,尚兴和周贤良先后到来。 “殿下,翼国南荒省除黄沙城外,还有多处州县粮仓被炸。” “殿下,翼国南荒省黄沙河上游三个县堤坝被毁,大水已淹没三县,翼国受灾居民不计其数。” 方景凌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听到确切消息时,还是不由惊叹于特马西公国的心狠手辣。 这般人,是真不把别国人的命当一回事。 “有抓到人吗?” “属下无能。” “不怪你们,你们能潜进敌国本已不易,辛苦一晚上了,都去歇会吧。” “是。” 尚兴和周贤良离开,方景凌踢掉凳子,坐到地上,随后后躺,整个人瘫在了地面。 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 自己的这个做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翼国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可是特马西公国处心积虑,就算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就不会走这一步棋吗? 思绪混乱,好半天方景凌也没想出个结果。 世事本就没有如果。 “唉……” 长叹口气,华素轻柔的声音突然在长案旁响起,“殿下叹完气了么?” 方景凌愣了一下,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华素美丽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长案前,双手端着一方托盘,盘中放了碗羹。 “你什么时候来的?”方景凌又惊又喜。 “你刚躺下的时候,我就来了。”华素道。 方景凌一惊,下意识就走上前去,接过华素手中的托盘,“那你不是在这站了很久?” 华素任由方景凌接过托盘,“你还知道你在地上躺了很久……” 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 方景凌将托盘放到长案上,将一张凳子搬到华素身后。 看着方景凌熟悉的动作,华素突然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他和自己接触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可怎么感觉已跟他认识了很久,很久。 “坐吧,心里不太痛快就躺躺,你也不提醒我,站这么久。”方景凌道。 华素缓缓落座,“看你想得入神,就让你清静清静。” 方景凌在华素对面坐下,随后露出个苦笑,“我是不是很优柔寡断? 明明早就预想到结果,还是忍不住乱想。” 华素没有回答,静静看了方景凌一会,才轻轻出声,语气罕见的温柔,“我喜欢善良的……” “嗯?” 华素的声音越来越小,饶是方景凌竖直了耳朵,也没能听清,华素最后一个字说的是“人”还是“你”。 “什么?”方景凌问华素。 “没什么。”华素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方景凌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不好意思,我刚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不能。”华素毫不犹豫拒绝。 “不是,你刚说的……” “殿下,羹要凉了。”华素打断了方景凌。 方景凌看都没看长案上的羹,“我一会喝……” 刚说出四个字,方景凌就看到华素已起立转身,连忙转换口风,“我现在就喝,你再坐会吧。” 华素唇角勾起一弯弧度,无声浅笑。 缓缓转过身,华素唇角的弧度已然消失。 方景凌一边看华素,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勺羹。 真好看…… 滚烫的温度猝不及防接触到舌尖,方景凌痛呼出声,“嘶……荡。” 华素吓了一跳,“怎么了?” “荡!” “啊?” “烫!”方景凌吐出一个字后,疯狂吐舌头。 华素有些慌神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降温的东西。 方景凌凑到华素面前,“你给我吹吹吧……” 华素一愣,脸颊瞬间红了,别过头。 见状,方景凌继续痛呼。 片刻后,华素回过头,白了方景凌一眼,“闭上眼。” 方景凌乖乖闭眼。 数息后,伴随着轻轻的“呼”的声音,些许香甜凉风吹向方景凌舌尖。 一阵酥麻的奇异感觉传来,让方景凌瞬间感觉无比舒畅。 要是这一刻,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再久一点…… 就好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方景凌的岁月安好。 “殿下!” 是谭元的声音。 方景凌睁开眼睛,华素已坐回原处,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只脖颈和脸颊初的绯红,让方景凌确定,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 恼怒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谭元停住脚步,神情有些错愕,“殿下,那个特马西女粮商来了……” 见方景凌面色不悦,谭元心下郁闷。 不是殿下吩咐我,特马西女粮商来了要第一时间通知吗? 怎么我通知了,殿下看起来还有些不高兴…… 第188章 尾声(三十):方景凌的要求 康斯·艾登走进客堂,朝方景凌行了个礼,随后笑道:“恭喜二殿下再立奇功。 一夜击破黄沙城,二殿下又要威名远播了。” 方景凌冷笑:“我只击破了黄沙城? 不是击破了半个南荒省吗?” 康斯·艾登心念一动。 这家伙已经知道了? 果然不好糊弄。 “二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纵火烧仓,毁堤淹县,比我想得更狠。”说着,方景凌轻轻鼓了鼓掌。 康斯·艾登笑容僵住。她知道对方迟早会知道这些事,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知道了。 “二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方景凌从茶几上的那叠供状上拿起一份,递向康斯·艾登,“听不懂没关系,别看不懂就行。” “这是什么?”康斯·艾登心下隐隐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方景凌没有回答,康斯·艾登伸手接过。 片刻后,看完供状的康斯·艾登脸青一阵白一阵,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你什么意思?!” 方景凌丝毫没有被康斯·艾登的情绪影响,平淡道:“我只派出了1000人,他们并没有去烧粮仓,也没有去毁堤…… 可是翼国南荒省那么多官仓民仓却都炸了,黄沙河的堤也毁了。 这个锅…… 我们季国可不能背!” 康斯·艾登有些气急败坏,“你算计我?!! 我们可是说好的,我这边负责联络内应,放你们的人入城,你们去烧仓! 结果你们的人非但没去烧仓,还抓了我们的内应,逼他们写下这种东西!” 说到这,康斯·艾登愤怒地将手中供状撕得粉碎。 方景凌再次从那叠供状中拿起一份,递向康斯·艾登,“我们是说好了,但是说的是烧黄沙城的官仓,可没说官仓民仓一起烧,也没说烧除黄沙城外其他城的仓,更没说过要毁堤……” 康斯·艾登一把拍掉方景凌递过来的供状,“你不知道我们手里囤了多少粮吗? 只靠一个黄沙城,消化的了吗? 再说了,你的目的不是希望翼国内乱吗? 现在翼国整个南荒省都乱了,不是也符合你们季国的利益吗?” “我只需要黄沙城乱就够了……” 康斯·艾登冷笑,“你别告诉我你同情翼国的老百姓! 黄沙城乱了,黄沙城的老百姓就注定会过得很凄惨。 从你找我的那一刻,屠刀就已经举起来了!” 方景凌沉默。 华素的声音响起,“挥下屠刀的,是你们。” 康斯·艾登看向华素,刚准备说话,就对上了华素冷漠的眼神。 这女人,想杀了自己。 心下闪过这个念头,康斯·艾登下意识后挪半步。 据哈克所说,百寿园刺杀事件,一众好手都没能奈何华素。 这女人…… 很危险! 不敢接话,康斯·艾登继续回看方景凌,伸手指着茶几上的那叠供状。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弄来这些供词,就能阻止我们收割翼国吧?” 方景凌轻轻摇头,“当然不能。 但是这些东西…… 能,要你的命!” 康斯·艾登看方景凌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特马西公国和翼国私下签订过联合条约,两国有着口头上的联盟关系,而翼国对于特马西公国,也还有不小的利用价值。 因此,特马西公国是决不愿与翼国撕破脸皮的,这并不符合特马西公国利益。 也正是因为如此,特马西公国的高层,在听到方景凌的合作提议时,才会一口答应,并再三嘱咐康斯·艾登,让她不惜代价,一定要达成合作。 为的就是让季国做他们的替罪羊,这样他们就可以既收割翼国,又不用与翼国翻脸。 而翼国迫于季国和月国的压力,会更加亲近特马西公国,为了获得特马西公国的帮助,翼国必然会割让更多利益。 是季国偷袭你们翼国,导致你们翼国缺粮,季国才是你们翼国的敌人。 我们特马西公国的粮商卖粮给你们,是为了帮你们。 你说粮价贵? 不好意思,这些粮是我从季国收来的,要怪你还得怪季国。 毕竟,我们总不能亏本吧? 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并不那么如意。 康斯·艾登等人原本的计划是,趁季国偷袭黄沙城之际,发动他们在翼国的所有力量,烧仓毁堤,扩大破坏,将生米煮成熟饭。 到那时,即便季国有所不满,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无凭无据的,你们季国总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吧? 可让康斯·艾登没有想到的是,方景凌竟然防了一手。 不但没有让手下烧仓,还抓了他们的人,录了口供,说不定还有人证。 他们,反而被方景凌反将了一军。 如果方景凌将口供和人证交给翼国,后果不堪设想。 诚然,特马西公国在翼国经营多年,单单此次事件,未必能让翼国和特马西公国翻脸。 但事情捅到了台面,特马西公国必然要给翼国一个交代。 而自己这个计划的执行者,自然就是替罪羊的不二人选。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曾听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有些事…… 不上称的时候没有四两重; 上了称…… 一千斤也打不住!” 康斯·艾登感觉全身血液都变得冰冷,小脸煞白,冲着方景凌惨然冷笑,“你想要什么? 图钱? 还是图人? 我都可以给你。” “我要你网开一面……”方景凌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康斯·艾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方景凌盯着康斯·艾登,“我要你对翼国的百姓网开一面! 天下乌鸦一般黑,翼国自然也不会缺少无良富户,你们可以收割这些人。 对于百姓,我希望你能网开一面。” 康斯·艾登紧紧盯着方景凌,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 康斯·艾登的家族,是特马西七大粮商之一,她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人,信奉的都是利益至上。 为了利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无论是朋友,还是同伴,甚至她的身体、感情。 眼前这个男人,心计手段不输于她见过的任何人。 在手握如此大的把柄的情况下…… 这个男人不图财,不图色,却只为了帮敌对国家的人民求条活路? 读出了康斯·艾登眼中的不可置信,方景凌真诚而坚定地道:“你没听错,这就是我的要求!” 第189章 尾声(三十一):尘埃落定(上) 康斯·艾登静静看了方景凌一会,情绪渐渐平复,“你已经算计过我一次了,我还敢相信你吗?” 方景凌道:“是你们先算计我,我只是做出应对而已。 如果你们没有其他动作,我的人会在天亮时分如约烧仓。” 康斯·艾登又沉默了片刻,“你具体要我怎么做?” 方景凌没有直接回答:“百姓吃不起饭,自然会有人铤而走险,成为流寇……” “你想让我们乖乖被抢?”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也可以是流寇。” 康斯·艾登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想让自己找人假装流寇,自己抢自己,然后再把“抢”来的粮食分给百姓。 这样一来,不但会有相当比例的百姓得到救助,还会给其他百姓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翼国南荒省内流寇四起,翼国就更没能力南下进犯季国或月国。 可是这样一来,粮仓多次被劫,她多少得背上些责任。 见康斯·艾登面有犹豫,方景凌举起茶几上的茶壶,开始往杯里倒茶。 康斯·艾登的视线果然被吸引。 茶水如注,倾泄而下,很快便填满茶杯,可方景凌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康斯·艾登忍不住出口提醒,“殿下,水溢出来了。” 方景凌这才停住动作,“是啊,水满了,就会溢出。 可若是金银满了,只怕会把人撑死……” 康斯·艾登一怔。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贪欲是无穷无尽的,它会吞噬一切。 在它面前,别人的命固然不值钱; 你的命…… 也一样不值钱。 做生意,永远不要赚最后一个铜板。” 康斯·艾登沉默良久,开口道:“多谢二殿下提点,你说的事我会好好考虑,容我晚些再答复殿下。” 方景凌拿起茶几上的供状,走到康斯·艾登面前,随后将厚厚一叠供状递给康斯·艾登,“你最好不要考虑太久,我在泉东待不了多久。” 康斯·艾登又是一怔,下意识地接过供状,方景凌走回华素身旁,坐下。 康斯·艾登看了看供状,又看了看方景凌,“二殿下不怕我烧了供状,然后继续一意孤行?” 方景凌头都没抬,“你可以试试。” 康斯·艾登沉默,这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后手? 收起供状,康斯·艾登朝方景凌一礼,“告辞。” “不送。” 看着康斯·艾登走远,华素回头看方景凌,正好方景凌也在看她。 华素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劝慰几句,就见方景凌轻轻张开嘴巴,“还烫……” 华素小脸一红,起身一礼,“华素还有些事,也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方景凌回答,华素快步离开。 方景凌收敛笑容,从怀里拿出黑色玉石。 盯着黑色玉石看了一会,一股难言的惆怅将方景凌填满。 泉东之事,即将尘埃落定。 后面的路…… 该往哪走? 中午时分,吃完午饭的方景凌走出院子,抬头看了看。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殿下。”张伯文的声音。 方景凌循声看去,张伯文正捧着一个锦匣走来。 “张神医,你找我?” 张伯文微笑,“殿下还是像以往一样,叫我张大夫吧,神医之名,张某可不敢当。” 方景凌真诚道:“前番张小兰命危,今次罗争伤重,都蒙张神医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神医之名,当之无愧。” 张伯文摆摆手,“张家闺女性命垂危,张某只是勉强保住她一条命。 她之所以能好这么快,还得多亏华小姐赠药。 至于罗争,他本就身强体壮,虽然伤在要害,却也不难抢救……” 方景凌暗感惊讶,华素竟然还给张小兰送药了…… 这个心软的女人。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伯文说出来意,“太后60大寿在即,张某知道二殿下正为寿礼烦恼。 正好,张某前几年在泉东山林中偶得一株千年野参,还望殿下笑纳。” 方景凌一怔。 太后60大寿的事他是知道的,沐景贤刚来的时候,曾听沐景贤提过一嘴。 可后来一忙,方景凌早将太后大寿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打开锦匣一看,一支人参静静躺在匣内,方景凌拿起人参掂了掂,粗略估计有一斤多重。 方景凌虽不懂人参,但是七两参八两宝的说法还是听过的。 这么大的野人参,其价值不可估量。 这张伯文,竟转手将它送给自己,当真是不恋钱财。 “张神医,这太贵重了……”说着,方景凌将锦匣递回给张伯文。 张伯文推回锦匣,“二殿下心怀百姓,恩泽泉东万民。 此参长于泉东境内,实乃上天赐福于二殿下,假张某之手转交耳。” 张伯文眼神真挚,话语诚恳。 方景凌不再推脱,站直行礼,“如此景凌就收下了。” 张伯文回了一礼,“殿下公务繁忙,张某不便打扰,这就告辞。” “慢走。” 将锦匣合上,方景凌想了想,朝华素院子走去。 将人参的来历说了,方景凌将人参交给华素,“你替我保管吧。” 华素没有接,看了方景凌一眼,目光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方景凌解释道:“这是要送给太后的,也是张神医的一片心意,放在我这,搞不好哪天就损毁或不见了。” 脑海中浮现出方景凌工作时,那散满长案和地面的文书,华素眼中闪过几分无奈。 “千凝。” “奴婢在。” “收下吧。” “是。” 见华素收下人参,方景凌露出个笑容。 心中泛起一阵小小的幸福感。 与华素聊了几句,百秀走进通报,“殿下,童大人前来相邀,请殿下视察河道规划。” “呃……”方景凌有些不情愿。 自己对泉东并不熟,这河道规划,看也看不出什么。 将方景凌眼神中的情绪尽收眼中,华素轻笑,“去吧……” 第190章 尾声(三十二):尘埃落定(中) 跟童道视察完河道规划,已经到了下午。 方景凌感到嘴巴有些干,便拉着童道走进一间酒楼,反正两人和随从都穿着便服,不会引起百姓注意。 刚在二楼坐下不久,方景凌就被旁边桌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听说了吗?二殿下正为太后60大寿送什么礼物烦恼呢。” “不会吧,二殿下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又是镇北大将军,还会缺少奇珍异宝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位二殿下跟一般的皇子不同。 我听说啊,在季北的时候,每次打胜仗,二殿下都将皇帝陛下的赏赐分给下属,自己是一件都没留。 再说这次泉东的炒粮事件…… 二殿下来之前,粮价一天比一天高,都翻了三倍,还没有丝毫降价的意思。 可咱二殿下才来了两个多月,泉东粮价就降下来了,而且还让吃不上饭的百姓都有了营生……” “你还别说,就这十来天时间,粮价硬是从三百多文一斗降到现在的90多文一斗。 那李伦本来就是大户,有粮是正常的,可那张阿牛,我听说他之前只是个穷村民,怎么突然也有这么多粮了?” “你还不知道吧,张阿牛的闺女,跟二殿下的属下好上了。” 一阵羡慕的声音响起。 “我听说这张阿牛之前可犯过事,好像是偷了特马西粮商的粮行……” “要我说,特马西粮商被偷的不冤,咱们泉东的粮价,就是这群人炒起来的。 再说了,那张阿牛也被童大人按律处罚了,当众执行了二十鞭刑,还赔偿了特马西粮商的损失。 要知道,那可是二殿下手下的老丈人啊。 除了二殿下手下,你们还见过哪个当官的能做到?” 同桌几人纷纷点头。 “别说是二殿下手下的大人,就是咱们县的牢头,前两年他儿子将人打残,都啥事没有……” “这事我知道,前几天,咱的代理县令,就是之前童大人当县令时用的那个王师爷,他将这案子翻了出来,牢头和他儿子都问了罪。” “真希望二殿下永远留在咱泉东啊……” “是啊,要我说,还得是带兵的皇子够种,之前泉东官员犯了那么多事,啥事没有。 二殿下来了才多久,又杀又办,一口气撸下两百多名官员,连吴英才和刘越这样的大官都撸了……” “那些官员不是三王爷办的吗?还有那刘越,我听说是总督杀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 你想想,泉东这些官作威作福这么多年,那三王爷来了这么多次,总督也来过,可除了把童大人这个好官罢免了,你还见过他们办过一个官员吗? 我听那些才子们分析啊,是二殿下拿住了他们的把柄,三王爷没办法,这才办了这些官……”说到这,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啊,那刘越,其实是二殿下杀的。 总督想投靠二殿下,所以主动出来担责……” 说话的人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这具身体听力出众,方景凌还是听到了。 本以为百姓愚昧,没想到还是有不少明白人。 方景凌看童道,童道也看方景凌,目光中满是欣慰。 二殿下实心用事,三王爷收买人心。 然而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是真心为民,谁是沽名钓誉,百姓自有公论。 方景凌一笑,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旁边桌继续聊了一会,话题又绕回了送礼的事情上。 “咱泉东的丹青妙手张泽,正在画一幅长画,取名叫万民贺圣图,准备画好之后,送给二殿下,让二殿下把它当成寿礼,进献给太后……” 同桌人尽皆惊呼,“画圣张泽?他不是已经封笔了吗?” “是封笔了,前几年,三王爷过寿,罗文龙罗大人想求他老人家一幅画,开出了十万两润笔费,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谁能想到,这次为了咱二殿下,他竟肯再次出山,画这万民贺圣图,我听说,好像还准备找一万个人签名作贺,然后裱到画作的反面。 我还听说,前朝阁老陈青云,还准备亲自为其做赋。” 同桌又是一阵惊呼,“是那个辞官归隐的陈青云?他不是在西江吗?” “是在西江,是特意赶来为张泽的画作赋的,听说已经到了张老家里了。” “张泽的画,陈青云的赋,再加上万民庆贺,这画得值老鼻子银子了。” “银子?那是无价之宝!” “正好我也读过几年书,要真是找人签名作贺,我就去自荐,要真能在上面留下一个名字,这辈子也值了……” 同桌几人纷纷应和。 方景凌暗暗惊诧。 自己在泉东各世家文人那有些名声这事,方景凌是知道的,尚兴给他的情报上提过。 可方景凌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煞费苦心替他准备寿礼。 封笔画圣; 前朝阁老; 方景凌内心突然暖暖的。 做了这么多事,方景凌其实并没想过要什么报答,但老百姓却都记住了…… 从酒楼走出,方景凌问童道。 “我为太后寿礼烦心这事,你知道吗?” 童道笑了,“前些天,岑小姐和卑职交谈,提到此事,当时有不少下属在场。 想来是有些人多嘴,将此事透了出去……” 说到这,童道看方景凌,目光中满是敬佩,“张泽和陈青云二老,卑职早有耳闻,皆是刚直忠义之士,若非真心佩服殿下,断不会为殿下提笔…… 卑职曾住在百寿园,亲眼目睹过殿下的生活。 殿下早起晚睡,饮食简单,一天之中大多时间都在看文书,处理公务,除了对华家小姐格外关注外,再没有丝毫耳目之娱。 孤身入月,冒着丧命的风险,从月国借来粮食,然而卖粮所得,一分一厘尽皆入账,没有将分文据为己有。 修河道,兴水利,造福百姓。 殿下如此严于律己,卑职此生也只见过殿下一人而已! 怎不叫人心折?” “呃……”方景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并没有像童道说的那般无私,卖粮的钱,有一部分他是自己留下了的。 这部分钱,是他早跟端木芷商量好的,分的是月国的那部分钱,并未走季国的账,银票也是端木芷私下给他的,除了华素和端木芷,其他人都不知道。 方景凌给阵亡雪岭飞军的抚恤金,还有打赏属下的钱,就是从这部分钱里出的。 “其实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律己……” 童道愈发佩服,“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古英雄爱美人,二殿下对自己太严苛了……” 第191章 尾声(三十三):尘埃落定(下) 皇城,付府。 听完打探消息的仆人的汇报,付诚心底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这群御史言官弹劾的好啊,赶明儿再有了战事,让他们上前线去!” 厚重而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声传来,“诚儿,不可胡言。” 付诚收敛怒容,“爹,你回来了。” 付诚回到皇城已有数日,恰逢付博有事外出,此时方归。 仆人低头行礼,“老爷。” “下去吧。”付博的声音响起,仆人随即退下。 付博走到付诚旁边,随后坐下,“你也坐吧。 回来几天了,该拜访的都去拜访过了吗?” “拜访过了。”付诚回道。 付博面上露出满意神色,随后又好奇道:“听说二殿下在泉东闹出好大动静,来,跟我说说。” 付诚将泉东的事简略讲了,直听得付博一愣一愣的。 二殿下的一系列谋划,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先前我一直以为,二殿下只擅长军事,却不料,二殿下还会权谋斗争……” 付博啧啧称奇。 付诚也心下暗奇。 自己也是不久前,才领教到二殿下的权斗谋算。 父子俩感叹了几句,付诚开口道:“爹,陛下让我接掌季北兵权。 不但如此,孩儿还听说,前些日子,陛下连下数道圣旨,调任升迁了不少二殿下带去泉东的将领……” 说到这,付诚脸上浮现出担忧神色,“爹,陛下是不是被那些御史言官影响了,想削二殿下的兵权…… 爹,你说孩儿要不要求见陛下,替二殿下说几句话。” 付博轻笑,“傻小子,从古至今,你可曾听说有储君一直在外带兵打仗的?” 付诚一怔,随后惊诧道:“爹,你的意思是,陛下要立太子?” 付博轻轻摇头,“没这么快…… 二殿下是孝贤皇后独子,是唯一的嫡子。 陛下深爱孝贤皇后,从陛下为二殿下取的名字中,便能看出陛下对二殿下的期望。 凌乃超越之意,陛下是希望二殿下文武都能超越自己。 也因此,陛下对二殿下总是格外严厉。” 付诚跟随二殿下多年,每每看到,陛下见二殿下时,总是一脸严厉,甚少有笑容,还以为陛下不喜二殿下。 “那调任升迁二殿下手下将领是为何?” 付博看付诚,引导道:“你跟这些将领相处多时,你认为他们对二殿下可忠诚?” 付诚毫不犹豫道:“他们跟随二殿下出生入死多年,其中不少人都受过二殿下救命、提携之恩,对二殿下的忠诚勿需怀疑!” 付博轻轻点头。 付诚的回答,和他猜想的一样。 “二殿下常年在外带兵,朝野均无自己的势力。 如今陛下将这些忠于二殿下的将领升迁的升迁,调任的调任。 那二殿下在地方上,不就有了自己的人了么?” 付诚恍然大悟,随即面露笑容。 “原来如此! 对了爹,皇城最近都在议论,陛下准备让二殿下进入六部,依爹之见,二殿下会进入哪一部?” 付博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猜不准,但绝对不会是吏部和礼部。” 付诚一怔。 六部中,最吃香的就是吏部和礼部。 在季国,吏部掌管着四品及以下官员的任免之权。 吏部下辖四司,分别负责官员升迁任命;负责官员考核处罚; 负责官员生老病死;负责官员荣誉发放。 可以说,季国大半官员的仕途,都被吏部捏在了手上。 而礼部,虽然只是负责礼仪、祭祀、外交,但礼部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负责季国科举。 每一届科举结束,负责主持科考的礼部官员,都会多出一批两榜进士的门生。 可以说,只要进了吏部或礼部,便相当于拥有了大量的高官人脉。 付诚本想着,陛下将二殿下召回皇城,相当于变相削掉了二殿下的兵权。作为补偿,应该会让二殿下进吏部。 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一开口就把这两部给否了。 “为何?”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二殿下南北两次大捷,功震全国,又平定了泉东的隐患,功高过甚。 若是在这种时候,陛下还让二殿下协管吏部或礼部,那陛下立储之意,便再难隐藏。 到那时,二殿下便会成为其余皇子的众矢之的。 二殿下久居季北,其余皇子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他们群起而攻之。二殿下只怕会麻烦不断…… 一旦稍有不慎,甚至可能万劫不复。 因此,为了保护二殿下,陛下绝不会在此时让二殿下入吏部或礼部。 陛下让你接掌季北兵权,调任二殿下手下将领,一方面固然是让二殿下在地方上有自己的势力。 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外人看的障眼法。 你应该已经听说,那群御史言官的弹劾重点之一,就是二殿下的皇命令旗权利太大,以致于二殿下恃宠而骄,远跨千里,杀官罢官,越权调兵。” 付诚点头,他一开始的气愤正是源自于此。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付诚十分清楚,二殿下的所作所为,大部分不是为了私利。 要说有私,也都是为了救岑嫣。 “爹的意思是,陛下这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付博点头,“这应该是华仲那老狐狸出的主意……” 听到老狐狸三个字,付诚看了看付博。 你老人家也是只老狐狸…… “对了爹,我回来前,二殿下曾有交代,让孩儿去季北后,执行一条计策。 陛下那边,还望爹代为告知。” 付博来了兴趣,“什么计策?” 付诚说完,付博眼睛亮了,“好手段!” 泉东,平水县城门。 方景凌朝童道挥了挥手,“不必送了,你还有公务,去忙吧。” 童道弯腰一礼。 方景凌犹豫了下,走进童道,低声道:“不要跟三弟手下官员闹太僵。” 童道看方景凌,没有答话。 方景凌又道:“我记得,你曾跟我表明心迹,苟利百姓,不过粉身碎骨而已。” 童道重重点头。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现在没让你粉身碎骨,只是让你放下个人成见,缓和与同僚之间的关系。 官员恶斗,朝令西改,政策难行,吃亏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记住,凡事要多变通,借力打力,硬碰硬,乃下下之策。” 童道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随后一揖到底,“卑职受教。” 方景凌上马,策马回百寿园。 刚到百寿园,方景凌就在门口遇到了回来的岑嫣。 想了想,方景凌走向前去,两人打过招呼,方景凌问岑嫣:“我为太后寿礼烦恼一事,你是从华素那听说的吧?” 第192章 尾声(三十四):威名再传 听完方景凌问话,岑嫣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景凌一眼,随后将方景凌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挺了解华素嘛……” “咳咳。”方景凌轻轻干咳两声,“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天忙着查私马和盐税,应该没有空去想太后大寿的事。” “这样啊……是华素跟我说的。 前些天我去找她聊天,她‘无意’中提起此事,我就跟童道他们说了。” 说到“无意”两个字时,岑嫣特意加重了语气,方景凌心下流过一丝幸福感。 华素这么细心,以后一定是个贤内助…… 方景凌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黯。 “我的本意是想让童道他们帮忙留意下,看看有没什么好东西,可以让你拿去送礼…… 你怎么了?”察觉到方景凌的情绪变化,岑嫣心下奇怪。 华素装作不经意向自己透露此事,目的是为了帮他,这说明华素对他有好感,他怎么还不开心? 还是说,他不知道华素已经知道他是方景凌了? 想到这个可能,岑嫣心下涌起一阵冲动,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这两个人都比自己聪明,他们如果不说,肯定有他们的考虑。 唉,聪明人还真是麻烦。 方景凌并不知道岑嫣的想法,回了个笑容,“没什么,在想一些事…… 对了,私马案和盐税案都了结了吧?” 岑嫣点头,“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沐景贤和罗文龙他们会那么配合。” “他们很配合吗?”方景凌明知故问。 岑嫣惊奇道:“那可不是一般的配合,尤其是那个罗文龙,主动的我都有点害怕…… 你不知道,我和童大人一开始都提防着他。 后来才发现,他真的是在帮我们破案。 毫不夸张的讲,这次能这么快破案,全靠罗文龙。 最可疑的是,他帮我们破完案,还一点功劳都不要。” 说到这,岑嫣盯着方景凌,“快说,你做了什么?” 方景凌做出一脸茫然的神情,“我?我没做什么啊。” 岑嫣和童道都是富有正义感又正直的人,有些事,不让他们知道能省去许多麻烦。 岑嫣一脸不信,“你肯定做了什么,不然你那天不会跟我说,让我破案趁这几天。” 方景凌信口瞎分析,“你想啊,沐景贤毕竟是南巡钦差,而且泉东官员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这次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皇帝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了此事,那他为了把自己摘出来,是不是得办一些手下官员? 你被呼延烈他们抓住,背后设计的人中,就有沐景贤的手下,沐景贤让罗文龙帮助你查案,是为了向你示好,他怕我们找他麻烦。” “是这样吗?”岑嫣将信将疑。 方景凌耸耸肩,“具体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以上只是我的猜测。 对了,给太后的寿礼你准备了吗?” 岑嫣露出一脸愁容,“还没呢。 太好的东西买不起,不贵又能表达心意的,一时又想不到。” 方景凌从怀里掏出两万两银票,递给岑嫣。 岑嫣神情古怪地看方景凌,方景凌连忙解释,“这些钱都是干净的,是月国给我的答谢。 答谢我让他们挣到了上千万两,还让他们消耗掉了大笔库存粮食。” 岑嫣抬了抬手,又放下,“我不能拿你的钱。” 方景凌毕竟不是她的沐景凌,她不能拿方景凌的钱。 “拿着吧,我们这么保持距离,在别人看来已经很奇怪了,要是你还分的这么清楚,别人很容易起疑的……” 岑嫣犹豫了下,接过银票,“那好吧。 这事记得跟华素说,免得她误会。” 方景凌点头。 “好。” 两人分别,方景凌找来周贤良,“你去告诉岳时忠,让他从广法寺撤兵吧。” “是!” 两个时辰后,回来的周贤良带来了一众将领。 眼见这么多人一起前来,方景凌眉头大皱,“发生什么事了?” 众将领对视一眼,纷纷拿出圣旨。 “殿下,就在刚刚,皇城来人,给我们宣读了圣旨……” 说着,众将将圣旨的内容说了。 王离、周牧调任西山; 岳时忠调泉东; 方泰调泉西; 贺狩、周震调西江…… 前身此次带来的将领,除了斥候外,都升了官,其中20几人分别调任各省。 方景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笑容。 “都升官了,这是好事啊。” 众将领对视一眼,一同单膝跪地行礼。 “末将等不求升官,但求留在季凌军,追随二殿下!” “你们如果一直留在季北,前途有限……” “末将等愿誓死追随二殿下!” 方景凌心中一阵感动,同时在心下又一次暗暗佩服前身的人格魅力。 “都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很快就会有圣命,让我回皇城,你们就算留在季北,也不能再跟着我了……” 众将一怔。 方景凌一一扶起众将,“雄鹰大了,就要翱翔万里! 好男儿,理应志在四方! 都好好干,为朝廷,为季国干一番事业出来,千万别损了季凌军的威名!” 众将异口同声,斩钉截铁,“殿下放心,末将必不堕季凌军威名!” “好!贤良。” “属下在。” “去让厨房准备酒宴,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是!” 就在方景凌和众将一醉方休之际,翼国南荒省多处粮仓被炸,堤坝被毁的消息传遍了泉东和月国风门城。 “翼国南荒省一片混乱,半省粮仓被烧,三县良田受淹,如今黄沙城兵缺粮食,马缺草料,整个黄沙城人心惶惶,卫合已命人在城墙上高挂免战牌。” “一夜之间袭破翼国南荒省,造成如此大的破坏,这个二皇子是怎么做到的?”覃才一脸惊骇。 如果不是经过了三个哨探的确认,覃才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 定国公李献也是一脸震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位二皇子,真乃天神也!” 端木婵和端木芷对看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惊诧。 这些天来,季国一直在骚扰翼国。 昨天端木婵朝会上还在说,季国的疲敌策略并非长久之计,定国公李献还提出了与季国分兵合击翼国的策略。 今天,端木婵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就是为了讨论定国公的策略是否可行。 却没想到,哨探突然就报告了季国偷袭翼国,烧了翼国半省粮仓,炸毁堤坝,淹了翼国三个产粮大县的消息。 好一会,端木婵回过神来,“翼国遭此重创,士气必然受损。 来人,将此消息800里加急,发往伏波,命征西侯做好出战准备,翼军一旦撤兵,便乘胜追击,如能大破翼国,朕重重有赏。” “遵旨!” “来人,将此消息800里加急发往月北,告诉信阳王,让他安心应对北方三小国,务必一战打出月国的威风!” “遵旨!” “昭贤郡主。” “臣妹在。” “遣使入季,传达结盟之意。” “遵旨!” 第193章 尾声(三十五):全省震动 得知翼国南荒省大乱,沐景贤和罗文龙等人都是惊愕万分。 “二哥动用了多少兵马?” “下官不知,但下官派人找应部堂和都指挥使柴泫打听过,二殿下并未动用他们的人马……”罗文龙边说,边露出惊佩神情。 先前,刘越任都指挥使的时候,剿个匪,动不动都要花个一年半载,快也要几个月。 可这二殿下,击破翼国一省,竟然只花了一夜。 这刘越和二殿下的能力差距,也太大了,简直大到超乎想象。 沐景贤沉默片刻,也不由感叹,“二哥的兵,真的是太能打了…… 文龙。” “下官在。” “你去安排一下,明晚在得运楼庆功。” “是。 王爷,下官的面子小,可能请不动二殿下。” “明天本王亲自去请吧……” 布政司衙门。 得到消息的童道,对方景凌的敬佩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一夜之间烧掉翼国南荒省半省粮仓,让南荒省为之大乱。 如此丰功伟绩,要是换成别人,只怕早就敲锣打鼓的宣传了,而二殿下跟自己一起视察河道路线时,竟然提都没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胜而不骄,内敛谦逊,二殿下的品行,着实难得…… 按察司衙门。 刘守仁惊讶地又让手下将话重复了一遍,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一夜之间,烧掉翼国南荒省半省粮仓,让南荒省为之大乱。 “我滴个乖乖,这二殿下悄无声息就干成了如此大事,真奇人也!” 屈长风一脸神往,同时面有遗憾,此次夜袭,自己竟没能参与,真是一大遗憾。 看出屈长风的遗憾,刘守仁开口安慰,“前者屈副使追随二殿下,以一千人大破翼国数万兵。 其传奇程度,不输此次夜袭。” 柴泫升任了都指挥使,调去都指挥司,屈长风便顺位接任了副使的位置。 也因此,刘守仁对屈长风都有拉拢。 “臬台大人谬赞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别人喊自己臬台,但每次听到,刘守仁心下还是无比舒爽。 谁能想到,在这人生已过半的年纪,自己也成了一方封疆大吏…… 果然,自己当初认怂投靠二皇子,是明智的选择。 都指挥司。 得知消息的柴泫,立刻命人将消息传告全军。 整个都指挥司的士兵,在得知二殿下夜袭建奇功的壮举后,士气大振。 除了少数刘越原来的亲信外,将士们脸上均有自豪神色。 他们新任的都指挥使,可是跟着二殿下一千破数万的猛人! 馆驿。 听到消息的应天承又惊又喜,随后便写了报捷奏报,600里加急发回皇城。 翼国南荒省大乱,泉东已无忧,二殿下可以回皇城了,这个消息,要第一时间报知陛下和恩师。 张泽家。 听闻夜袭捷报,画圣张泽喜的连干几碗酒。 “捷报堪下酒,欢声入画图…… 老夫要连夜作画,完成此盛世之作。” 张泽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容易激动…… 一旁的陈青云也不由发出感慨,“真不愧为圣祖的子孙啊……” 陈青云当年辞官,就是因为先皇帝,沐阳的父亲,对外过于软弱,对内又优柔寡断,放任外戚弄权,让他心灰意冷。 如今听闻当今二殿下屡立奇功,不由暗怀欣慰。 先皇庸弱,不想其皇孙竟如此武德充沛,真是天佑我大季! 天佑我大季! 民间。 各世家和百姓之间,都是一片欢呼,人人脸上都有自豪神色。 他们的这位二皇子,真是天降猛人啊! 二皇子威武! 季国威武! 就在全省一片欢庆的时候,有一个人也是无比欢喜。 这个人就是洪忠。 自从总督大人的亲卫队长让他守官仓开始,他感觉自己的地位直线提升。 不但各府的知府巴结他,其他泉东官员也时不时给他送礼。 后来,南巡钦差三王爷,突然严查泉东官员,一口气办了数十官员。 再然后,童道和岑嫣开始追查岑嫣被陷害一事,吴英才,郑清泉,赵仕途等人先后被问罪处理。 洪忠胆战心惊的过了几天,发现童道等人没来找自己。 随后,洪忠就听说童道和岑嫣开始追查私马和盐税。 洪忠再次提心吊胆起来,原本的他,位卑权低,本来是没有资格卷入这两桩大案的。 可前阵子,泉东官员巴结他,其中就有人拉他参股了私马和私盐的生意。 虽然占的股份不多,可毕竟也是被卷入了,得知童道和岑嫣追查这两大案,洪忠又惊又悔。 可几天过去了,总督应天承和童道、岑嫣,处理了上百官员,硬是没有人找上他。 洪忠这才彻底放心,同时心下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及时投靠了二殿下,不但保住了身家性命,没准还能飞黄腾达。 童道和柴泫这些投靠二殿下的人,如今都身居高位。 自己作为替二殿下办事之人,跟这些人也算是同僚了,也该给他们送送礼,走动走动。 免得他们觉得自己不懂事。 还有二殿下和华四小姐,自己一定要好好表一番忠心! 想到这,洪忠走进存放礼物的小房子,精心挑选起礼物来…… 次日上午。 刘守仁一大早就听到仆人来报,洪忠派人来送礼。 “洪忠?” 刘守仁眉头大皱,犹豫片刻后,让人请来了屈长风。 “屈副使,刘某听人说,这个洪忠是在为二殿下和华四小姐办事。 不知此事是否属实啊?” 屈长风笑了笑,随后摇头,“据卑职所知,二殿下和华四小姐与这洪忠,并不熟识,至于说他是为二殿下和华四小姐办事,只怕多半是谣传。 臬台大人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刘守仁将洪忠派人送礼的事说了,屈长风道:“臬台大人,此人之礼断不可收。” 说到这,屈长风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此人已命不久矣。” 刘守仁眉头一跳,看向屈长风,见其一脸严肃,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屈副使提点。” “臬台大人客气了……” 第194章 尾声(三十六):分别 从长案上抬起头,方景凌晃了晃脑袋。 昨晚跟众将喝到半夜,方景凌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醉的。 对于众将,方景凌是有感情的,但也不多,毕竟他与众将相识并不算久。 之所以会喝醉,更多是因为心烦。 未知的未来,大概率是两难的局面,方景凌每次都不愿深想。 恰逢即将与众将分别,于是方景凌干脆趁机一醉。 走出房间,吩咐仆人为众将盖上棉被,方景凌开始洗漱。 仆人突然来报,说洪忠在百寿园外,求见自己和华素。 “跟他说,我和华素不在百寿园。”方景凌道。 沐景贤一系不处理洪忠,很可能是想留下一个把柄。 在他们的视角里,洪忠是为自己干脏活的人。 留下洪忠,就相当于留下一个把柄。 而童道之所以暂时不处理洪忠,则是碍于自己和华素的面子。 洪忠做的事,有一部分出自方景凌授意,虽然方景凌没有给洪忠留下只言片字,但若童道处理洪忠,洪忠很可能会要求见自己或华素。 如果自己或华素真与洪忠见面,场面便会变得难看。 因此,童道等人便想等自己和华素离开泉东后,再处理洪忠。 换句话说,方景凌和华素回皇城之日,就是洪忠命绝之时。 洪忠的结局既是早已注定,方景凌自然不会见洪忠,更不会让洪忠见华素。 “是。” 被拒之门外,洪忠的心情有些郁闷,回去的路上,手下来报,新任按察使刘守仁和按察司副使屈长风,婉拒了礼物。 洪忠心下有些打鼓。 这些人是要跟他撇清关系? 正自胡思乱想,派去送礼的另外两路手下也回来了。 “怎么样?” “童藩台和柴指挥使也都婉拒了礼物。” 洪忠的心一沉,手下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柴指挥使身边的副使说了,泉东刚刚才办了这么多官员,现在还处于风口浪尖,不方便收礼。” 洪忠猛然一拍脑门。 原来是这样,自己真是糊涂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边洪忠暗暗安心,那边方景凌却是心烦意乱。 坐在房间里,方景凌静静看着黑色玉石,时不时升起冲动,想捏碎黑色玉石; 时不时又升起冲动,想将黑色玉石扔进海里。 郁闷到中午,众将先后酒醒,方景凌命厨房做了几桌宴席,与众将吃了顿分别饭。 这些将领,这一两日便要启程赴任。 宴后,方景凌与众将分别告别。 心下涌起一阵淡淡的伤感,就像他毕业时,与同学分别一般。 虽然彼此的感情谈不上多深,但当离别到来时,还是会有淡淡的离愁。 或许…… 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和华素也会有分别的一天吧。 想到这个可能,方景凌莫名难受,眼睛和鼻子一酸,隐隐已有泪光。 看到方景凌如此模样,众将都感动坏了。 “殿下!”随着一声充满情感的呼喊响起,众将都跟着喊了起来。 方景凌心下更加难受,与众将一一拥抱,说了些祝福的话。 在城门外送别众将,再次回到百寿园,天已傍晚。 从昨晚喝酒的大厅走过,大厅内已收拾完毕。 昨夜,大家还在一块喝酒,不醉不休,这才过了不到一日,各人便已天各一方。 离别。 原是如此简单。 不同的是,有的分别,还有重见之日。 而有的分别,或许一别就是永远…… 自己当初穿越而来,就是稀里糊涂的。 会不会有一天,也稀里糊涂的穿越回去? 让人打来一盆凉水,方景凌将头沉入凉水中。 窒息的感觉传来,方景凌抬起头,心中的愁绪却是半分没有减少。 “艹!” 方景凌猛然怒吼出声。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尚兴和周贤良一起闯入,“殿下,怎么了?!” 方景凌闭上眼睛,强压下心中烦恼,“没事,你们去休息吧。” 尚兴和周贤良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殿下这是怎么了…… “是。”应了一声,两人退出房间。 周贤良回头看了看房间,小声问尚兴,“殿下好像很不开心……我们要不要告诉岑嫣小姐…… 或华素小姐?” 尚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的事,我们管不了。” 周贤良叹了口气。 “走吧……” 岁月无声,在马蹄声中一点点流逝。 转眼几天过去,翼国南荒省大乱的消息传进了皇城,满朝震动。 朝会上,黄许大声念着应天承发来的奏报,直听的文武百官咋舌不已。 一夜乱敌国一省,如此战绩闻所未闻。 沐阳的目光,似有意若无心地扫过御史言官们的脸,只见御史言官们脸上也都满是震惊。 沐阳心下大感畅快。 这些风闻言事的家伙,都好好听听吧,朕的儿子…… 到底有多了不起! 黄许念完奏报,又一条消息传入大殿。 “陛下,月国使臣已到皇城。” “月国使臣此来何事?”沐阳明知故问。 “回陛下,月国使臣此来,是传达望泽女皇结盟之意。 如蒙陛下恩允,月国不久便会派使团来皇城商量结盟细节。” 沐阳继续明知故问,“使臣有没说,望泽女皇为何突然想与季国结盟?” “回陛下,来使言,二殿下智勇双全,仁德兼备,肝胆照人,望泽女皇甚为感动。 还说,望泽女皇有言,但教二殿下在,月国愿与季国冰释前嫌,永结盟好!” 大殿内一片惊叹,满朝文武尽皆吃惊匪小。 自七悬山比武的不幸发生,月国和季国已多年不往来。 二殿下去了泉东才多久,竟能让望泽女皇回心转意,冰释前嫌,甚至还放低姿态,派使团来季国。 沐景昭惊诧万端。 本以为二弟在泉东会吃大亏,没想到二弟不但破了泉东的局,还大败翼国。 更没想到的是,二弟竟然能得望泽女皇如此赏识,达成了他人想都不敢想的外交成就…… 真是见了鬼了。 二弟身边,到底是哪个高人在指点? 沐景昭正自惊疑,严显已开口庆贺,“二殿下屡建奇功,乃陛下之福,大季之福,可喜可贺。” 沐阳嘴角扬起又压下,“这个景凌,确实有些长进…… 严爱卿。” “老臣在。” “月国结盟的提议,甚合朕心,朕愿与月国结盟。 爱卿是礼部尚书,就由爱卿去见月国使者,传达朕的意思。” “老臣遵旨。” “传旨,召景凌回皇城……” 第195章 尾声(三十七):尾声 “…… …… 即日启程,返回皇城。 钦此!” 圣旨念完,方景凌和沐景贤行礼谢恩。 从地上站起,方景凌心下暗暗叹气。 这些日子来,方景凌除了郁闷,就是跟着华素学习礼仪。 好消息是,华素自幼聪慧好学,许多礼仪她虽自知用不上,但还是暗记在心,因此,将要用上的礼仪,方景凌全都从华素那学到了。 不好的消息是,这些礼仪太繁杂,其中不乏跪拜礼。 作为一个新时代长起来的人,方景凌心里多少是有些排斥的。 所幸的是,前身地位高贵,在泉东基本都是别人对他行大礼。 可回了皇城…… 这该死的礼仪,回皇城有的受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因为要学礼仪,方景凌有了跟华素长时间待一起的借口。 有华素在身边,烦恼也就暂时被挤到了后面。 “二殿下。”传旨公公突然叫方景凌。 方景凌回过神,“陈公公有何见教?” 陈公公笑容可掬,“见教不敢当…… 陛下有口谕,让二殿下先去西江还粮。” 方景凌愣了一下。 一旁,听到对话的沐景贤动了心思。 眼下在泉东自己已然势弱,正好西江巡抚李拓是中立派,西江省也足够富饶,如能趁机拉拢李拓,收归麾下,也算扳回一城。 “二哥,李拓借粮可是帮了咱们大忙,按理咱们该当面谢谢他。 要是二哥不想绕道西江……” 方景凌脸上笑嘻嘻,心中大感无语。 看这架势,前身这位好三弟,以往肯定没从前身手中抢好处。 “景贤愿意……” 沐景贤话还没说完,陈公公已接口道:“三王爷言之有理,二殿下万不可失了礼数。” 沐景贤怔了一下,看陈公公一眼,再次转向方景凌。 “陈公公说的对,咱们确实不能失礼,一会景贤就让人去准备些礼物,咱一起去西江,两个皇子,可算给足李拓面子了。” 陈公公朝沐景贤微微弯腰,“三王爷,圣上关心泉东局势,临行前曾让黄公公叮嘱奴婢,见了三王爷,务必让三王爷火速回皇城,好早日解圣上之忧。” 沐景贤脸色微变。 陈公公是黄许的干儿子,前时,黄许另一个干儿子冲撞了自己,被自己当众训斥,丢了面子,难道黄许竟因此事记恨上了自己? “既如此,那景贤一会就让人收拾行装,明日出发。” 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方景凌暗暗惊奇。 沐景贤想去西江,明显是想趁机拉拢西江巡抚李拓,而这陈公公话里话外有意无意在帮自己。 究竟是沐阳的授意,还是黄许想结识自己? 听华素说,黄许是十二监的老大,在民间有内相之称。 黄许既能得沐阳如此信任,必然对沐阳十分忠心,不太可能干出私下结交皇子的事,而且面对两个随时可以面圣的皇子,这陈公公也不可能敢假传圣谕。 这一切,应该是沐阳的意思。 难道,沐阳希望自己结交李拓? 再结合前时,沐阳将前身手下升迁调任的举动…… 方景凌嘴角微微上扬。 这沐阳,果然心里还是偏向嫡长子。 三人又客套一番,方景凌和沐景贤将陈公公送出门外。 期间,两人分别找机会跟陈公公独处了片刻。 沐景贤偷偷给陈公公打赏了10万两,而方景凌则是给了1000两。 陈公公走后,方景凌辞别沐景贤,回了百寿园。 刚进百寿园,周贤良便告诉方景凌,康斯·艾登来了,正跟华素在客堂谈话。 方景凌点了点头,随后朝客堂走去。 客堂内,华素和康斯·艾登相对而坐,二女彼此无言,甚至眼神都不往对方身上看。 随着方景凌走入,康斯·艾登率先露出笑容,华素美目扫过康斯·艾登,也朝方景凌露出个浅笑。 方景凌朝华素微笑点头,随后看向康斯·艾登,“康斯小姐消息好灵通啊……” 康斯·艾登笑道:“谢二殿下夸奖。” 方景凌在华素身旁坐下,问康斯·艾登,“你的答案?” 康斯·艾登轻笑,随后从包里掏出方景凌给她的那叠供词,拿到茶几旁,“听你的,合作愉快。” “只要你能遵守诺言,我也会遵守诺言。”方景凌道。 岳时忠被调任泉东,封开云将军,方景凌正好将相关人证托付岳时忠。 有岳时忠在,又有童道、柴泫、刘守仁三司协助,足以制衡康斯·艾登等人。 康斯·艾登轻笑,“好。我告辞了。” 这些天,康斯·艾登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方景凌那天说的话。 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随时随地都在膨胀,泉东的大局,就是特马西高层贪欲膨胀的产物。 贪污无限,而可以瓜分的资源,却是有限的; 他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但背后贪婪的资本和权力却不会管这些,它们甚至不会管执行者的死活。 她如果一直在一线待下去,固然可以为家族多分得一些利益,可最终的最终,她必然会遭到反噬,乃至因此丧命。 这也就是方景凌说的,别人的命不值钱,自己的命也不会值钱的意思。 想通了这些,康斯·艾登突然有点感谢方景凌。 将康斯·艾登送到门口,方景凌朝康斯·艾登说了两个字,“抱歉。” 对翼国百姓网开一面,并不止方景凌说的,自己派人假扮强盗抢劫自己,还包含了其他许许多多具体而细节的执行。 方景凌不知道康斯·艾登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方景凌知道,不管康斯·艾登做到哪种程度,康斯·艾登所代表的资本和权力,利益必然受损。 吃的少了,换掉康斯·艾登,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康斯·艾登的家族必然会责备她。 听着方景凌诚恳的两字致歉,康斯·艾登再次朝方景凌笑了,笑容自然、诚恳。 “也许提前退场,能救下我一条命也不一定……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方景凌也笑了,比起之前见面,此时的康斯·艾登,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许多。 “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康斯·艾登将目光投向方景凌身后的华素,华素侧脸避开康斯·艾登的目光,康斯·艾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回去吧……”康斯·艾登的声音陡然变小,“免得二殿下为难……” 第196章 绕道西江(一):接风 次日下午,百寿园外,看着应天承派来的亲兵将东西搬上马车。 恍惚间,方景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一个多月,真如活了两世一般。 门口,百寿园的一众仆人们站列成队,不少人眼中都有不舍,甚至有婢女流泪哭泣。 方景凌看在眼中,心下暗叹,他知道这些奴仆们因何难过。 百寿园是多年前为迎接沐阳南巡建的,当时起的名字叫万寿园。 后来,沐景贤南巡,又住在此处,此处因此改名千寿园。 再后来,沐景贤离去,此处划归罗文龙管理,用来接待巡抚、总督、钦差等大员,遂改名百寿园。 在前身来泉东之前,百寿园已久无贵客,园中奴仆待遇极差,人少园大,工重事繁。 直到前身南下,罗文龙得知消息,命人翻新百寿园,加派奴仆,并提高了奴仆们的月例报酬,奴仆们的生活这才好了起来。 如今自己这一走,园中奴仆的未来可想而知。 “贤良。” “属下在。” 方景凌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你把这些钱给他们分了吧。” 周贤良接过银票,看方景凌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感伤。 方景凌等人出发后,周贤良和尚兴等未被调任升迁的将士,便要启程返回季北。 再次相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方景凌看出了周贤良的感伤,“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去吧。” “是!” 方景凌又看尚兴,尚兴眼中也满是感伤,方景凌走近尚兴,“你的家人妻儿都在季北等着你回去,不久就能见到他们了,你该高兴才是……” “殿下……” 方景凌摆摆手,打断了尚兴的说话,用只有尚兴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在床顶东侧藏了个盒子,里面放了五十万两,晚些时候你去取了,和贤良等弟兄分了。” 说着,方景凌偷偷递给尚兴一把钥匙。 尚兴等人都是斥候,没有具体军衔官职,此次破局,尚兴等收集情报的人居功至伟。 然而因为斥候的身份,他们却没人得到升迁,因此,方景凌才会偷偷给他们留下一大笔银子。 尚兴惊诧地看方景凌,方景凌露出个笑容,“端木郡主率领的使团明天才能到,我就不等他们了,你代我向她问声好。” “属下遵命!” 方景凌转向一旁的谭元,不同于尚兴和周贤良的眼含离伤,谭元的伤感直接写满脸上。 “晚些时候去找下刘守仁,我让他买了些耐放的特产,你跟雪岭飞军们一起带回季北……” 方景凌拍了拍谭元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季凌军的兄弟,就交给你和付诚,还有岳时忠照顾了……” “殿下放心!” 又过了大半时辰,方景凌和华素、岑嫣的行李都装好了,大队浩浩荡荡的出发。 到达秀水府码头,四周早已戒严,应天承、童道、柴泫、刘守仁、岳时忠、屈长风等泉东大员,早已在码头边设下宴席。 方景凌、华素、岑嫣先后走下马车。 众人吃了顿离别酒,临上船前,方景凌将童道叫到一旁,递给童道一千两银票,“洪忠问斩抄家后,将这钱交给他的家人。” 洪忠虽然死有余辜,但他客观上多少也帮了自己些忙,而且洪忠会走到绝路,也是自己推了他一把。 对于洪忠的家人,方景凌多少是有些歉疚的。 童道收下银票,“殿下仁德,童某敬佩。” “好好为百姓办些实事。” “殿下放心,童某若负百姓,天地不容。” “别送了,回去吧。” “殿下一路顺风。” 赵吉和应天承的亲卫将方景凌一行迎上船,西江的士兵们将行李装船完毕,大船起锚,顺风而行。 第二日中午,两百多条船到达西江码头。 西江巡抚李拓早已携着儿子李正和西江一众大员等在码头边,见到方景凌,李拓等人一同行礼。 见完礼,李拓开口邀请道:“殿下和两位小姐一路辛苦,李某略备薄酒,为殿下和两位小姐接风洗尘,还望殿下和两位小姐赏脸。” 方景凌心下暗叹,脸上却还是得挤出笑容。 这几天喝的酒,比方景凌在原世界那么多年喝的酒加起来都多。 “前时蒙李巡抚慷慨借粮,景凌心下感激,此番前来,一为还粮,二为答谢李巡抚……” 两人客套一番,西江一众官员便拥着方景凌一行去了酒楼。 宴席一直吃到晚上,席间,西江官员们热情尽显,轮番敬酒。 为了维护前身豪放能饮的形象,方景凌只好来者不拒。 见方景凌喝得豪迈,李拓怕搅了方景凌兴致,也就没敢阻拦手下官员。 见西江官员热情太过,岑嫣看向华素。 她是想开口阻拦的,但考虑到华素在场,也就没有开口。 华素也在看岑嫣,朝野都知道二皇子沐景凌喜欢的是岑嫣,岑嫣在场,她自然不方便多言。 二女各有顾忌,这可苦了方景凌。 一轮敬酒下来,差点没把方景凌喝吐了。 “二殿下真是海量啊……” “二殿下海量!” “海量!海量!” 方景凌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一边开口敷衍众官员,方景凌不自觉偷偷向华素投去求救的目光。 对上方景凌可怜巴巴的目光,华素心软了,也顾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声音已然出口。 “殿下。” “怎么了?”方景凌面向华素。 “殿下可是忘了,家父托付之事?”华素故作不满。 方景凌做出一副懊恼神情,“都怪我,一时贪杯,竟险些忘了公事。” 方景凌边说边站起身,“诸位,景凌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经过前些日子的随驾,李拓对华仲这位内阁次辅敬佩不已,听得是华仲托付之事,不敢怠慢,率先起身道:“二殿下公务在身,我等岂敢多留,二殿下请自便……” 随着仆人回到李拓准备好的住处,方景凌关上房门,一把躺到床上。 酒真是太难喝了…… 应酬真是太辛苦了…… 吐槽着,吐槽着,方景凌的意识开始模糊。 这熟悉的感觉…… 又醉了吗…… 恍惚间,方景凌似乎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方景凌艰难抬头,只见一道倩影款款而来…… 第197章 绕道西江(二):流水宴 头昏沉沉的,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方景凌轻轻扶了扶额头,“素素……” “殿下是在叫奴婢吗?”传来的声音有些陌生,方景凌神志清醒了几分,侧头看去。 不远处,一名面容姣好的侍女正看向这边,见自己看她,侍女挤出个笑容。 “你是?” “是巡抚大人安排奴婢来伺候殿下的。” “哦……”应了一声,方景凌从床上坐起,看了看身上,衣服并没有换,只是脱掉了外套。 侍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奴婢本来是想为殿下更衣的,但是与殿下同来的华小姐说不用,所以奴婢就没……” “我没有怪你。”方景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看了看窗外,已然大亮,看来自己睡了一晚。 回想起昨晚迷糊时候走进房间的倩影,方景凌开口询问,“昨晚你有进我房间吗?” “回殿下,有的。” 方景凌心下莫名失落,“哦,我有说什么吗?” “奴婢不知道,昨夜华小姐让奴婢打水,然后就让奴婢出去了,殿下有没说什么话,得问华小姐。” 方景凌眼睛一亮,昨夜的身影果然是华素。 “华小姐什么时候走的?” “殿下恕罪,奴婢不知。” “那没其他事了,你出去吧……” 方景凌话音未落,侍女已惊慌跪地,“奴婢有哪做的不好,殿下尽管责罚,求殿下不要干奴婢走……” 方景凌眉头微皱。 他并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梳洗换衣,在百寿园的时候,方景凌也是让侍女出去,自己梳洗换衣的。百寿园的侍女虽然也惊讶,却没有如此惊慌。 看这侍女惊怕的模样,这李拓管教下人只怕极严。 想起昨天对着自己满面笑容的李拓,方景凌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不习惯别的女人碰我,你到外屋等着吧,别人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说出去。” 侍女惊诧抬头。 “怎么,不相信我?”方景凌问。 “奴婢不敢。”侍女低头起身,走到外屋。 方景凌本来还想洗个澡的,如今已没了心情,梳洗一番,穿上外衣,侍女唤来守在门外的仆人,不久一桌饭菜被端了进来。 方景凌吃完饭不久,李拓一脸笑容地出现在方景凌面前。 见过礼,李拓开口邀请,“二殿下从未到过西江,如今客路,还望在西江小住两日,让李某略尽地主之谊……” 两人客套一番,方景凌通过对话套出了重要信息。 沐阳有意让李拓结识自己。 “殿下,西江山水与别处大有不同,还有流水宴,也是一绝……”李拓边说边将方景凌引出门。 门口,岑嫣早已等在那里,却不见华素。 方景凌装作不经意地问岑嫣,“怎么不见华素?” 岑嫣白了方景凌一眼,明明很在意,还要装,“华素说她不舒服,就不跟我们一起出行了……” “华素病了?”方景凌的音调不觉高了几分。 李拓暗暗惊奇,这二殿下怎么好像很关心华素…… “殿下不必忧心,李某已让西江名医为华四小姐请过脉,华四小姐并无大碍,之所以头晕,可能是连日劳累所致。” 方景凌沉吟,岑嫣开口道:“殿下,我们还是去看看华素吧。” “好。”方景凌毫不犹豫答应,“李巡抚,得麻烦你等一等了。” “不麻烦,殿下请便。” 方景凌和岑嫣刚到华素房外,便被千凝拦住,“殿下,岑小姐,小姐已经睡下,不便打扰。 小姐交代下话,她身体不适,不能同游,请殿下和岑小姐尽兴。” 岑嫣看方景凌,方景凌正在思索。 片刻后,方景凌的声音响起,“既是华小姐有话,我们就不打扰了,晚些时候你告诉华小姐,我今晚再来探望。” 千凝微微欠身行礼。 方景凌又看了看一旁安静的百秀,自从事发以后,每次见自己,百秀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自己的穿越是哈克等人设计,而百秀则是被利用的执行者,从她这里入手,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这一点,方景凌早就知道,只是下意识地逃避不想。 方景凌心下是害怕的,如果真的找到真相,自己可以跟沐景凌换回来,到那时…… 就是他和华素分开的时候…… 暗叹口气,方景凌领着岑嫣回到门外。 知道二殿下和岑嫣的关系,李拓只给二人安排了一辆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岑嫣问方景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方景凌有些惊讶地看岑嫣,岑嫣指了指方景凌的脸,“看你刚刚的表情,就是发现什么了。” “也不能说发现,只是我的猜想…… 华素,可能偷偷出去了,不在房间里。” 岑嫣想了想,点头道:“以华素的身手,要避开众人潜出去,并非难事。可是华素出去做什么?” 方景凌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是自己昨天醉酒后说了些什么?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带着满腹疑惑,方景凌和岑嫣,随着李拓游玩了几处山水名胜。 西江的山水景色颇有看点,只可惜,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华素…… 时光流逝,天色渐渐暗下来,李拓领着方景凌和岑嫣去了一处酒楼。 刚进酒楼,岑嫣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说是酒楼,却只有一层,空间巨大。 放眼望去,四处是假山假水模型,若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些山水模型,是仿的西江山水名胜。 山水模型边,是长长的,形似栈道的桌子,桌子边,是一步宽的流水。 “殿下,岑小姐,这是我们西江有名的流水宴,请……” 方景凌暗暗惊讶,这山水模型打造不易,维护起来更是麻烦。 还真是奢侈啊…… 见到几人,酒楼掌柜领着一众伙计迎了上来,见过礼,众人落座,酒楼掌柜拍了拍手。 不多时,一艘艘小船从流水上流来。 身边的伙计熟练地从小船上拿下菜肴,放到客人面前。 岑嫣眼中满是新奇,这样的宴席,她还是第一次见。 见岑嫣如大多数人一样,李拓暗暗得意,侧头看方景凌,却见方景凌面色如常。 李拓暗暗惊讶的同时,不由升起几分敬服。 二殿下真是沉稳老练啊…… 方景凌内心确实没有太多波澜。 回转寿司、流水面、各种主题饭店,方景凌都见识过,这山水模型虽然有些创意,却也不至于让方景凌惊讶。 一名伙计跑了进来,“华四小姐到!” 第198章 绕道西江(三):疏离与心软 伙计的声音落下,方景凌的目光不自觉投向门口,李拓解释的声音响起,“李某想着华四小姐只是稍有不适,或许此时已然康复,于是命人尝试去请……” 说到这,李拓偷瞄岑嫣。 却见岑嫣起身,朝华素迎了过去,“华素你来了,快过来坐,这流水宴我还是第一次见……” 耳听得岑嫣话语中满是欢喜,李拓再次暗道惊奇,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这二女关系竟如此和谐,二殿下真是御内有方啊…… 不像自己家里那两房,天天吵,夜夜闹。 在李拓羡慕的目光中,华素在岑嫣身旁落座,方景凌暗感失落。 流水宴菜肴的分量都不大,菜式却很多,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 席间,方景凌和李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不时偷看华素、 而华素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一次也没与方景凌对视过,只与岑嫣谈笑。 方景凌大感郁闷。 华素的态度突然转变,难道自己昨晚酒醉后说了什么? 想到这,方景凌开始回想昨夜做的梦。 然而方景凌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什么有用信息。 突然,一个猜想在脑海浮现。 难道自己醉后说漏嘴,华素知道自己不是沐景凌,所以疏远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方景凌心下一阵难受,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察觉到方景凌的微妙变化,李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想到这,李拓开始复盘起刚刚的对话来,脸色不由变得有些严肃。 这可把掌柜吓坏了,掌柜的一直在一旁偷偷观察李拓的神色。 眼见李拓面色异常,心下就如悬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起来。 难道厨房做的菜肴出了问题? 不可能啊,每道菜自己都尝了,味道没问题啊…… 还是手下伙计哪里失了礼数? 如此想着,掌柜朝伙计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伙计们懵了。 掌柜的这么看自己,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心下害怕,伙计也开始慌了,手一抖,放菜碟时动作大了些,发出一声轻微响声。 岑嫣正在默默想着,等景凌回来,要和景凌再来吃一次流水席,突然就被轻响声惊扰了思绪。 岑嫣回头看身旁伙计,只见伙计手在发抖。 刚刚还四平八稳的,怎么这么会就抖成这样? 岑嫣暗奇。 华素也察觉到了伙计的异常,循着伙计的目光,华素看到掌柜的正一边偷偷擦汗,一边偷偷打量李拓。 再看李拓,只见李拓一脸若有所思,目光时不时瞟向方景凌,而方景凌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华素心下无奈。 这家伙,沉稳劲都哪去了…… 正暗叹,陡然对上了方景凌的目光,只见方景凌眼中满是失落。 华素又一次心软了,暗叹口气,华素回看方景凌,目光柔和。 眼见华素的目光依旧温柔,方景凌心下的失落消散许多,朝华素露出个笑容。 华素回了个浅笑,方景凌有些灰暗的世界再次恢复色彩。 李拓一直在偷偷观察方景凌,这时已明白方景凌的情绪起伏与自己无关。 唉,相思乱人心啊…… 暗暗感叹一声,李拓识趣的不再找方景凌谈话,自顾自地品尝菜肴。 见李拓愁眉展开,一旁偷偷观察李拓的掌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随着掌柜的神情舒展,伙计们也都松了口气。 岑嫣正准备询问伙计是否需要休息,就见伙计的手突然就不抖了。 岑嫣大感惊奇,回头小声将这奇怪的情况与华素说了。 “可能刚刚有些累了吧……”华素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 一顿饭吃完,月已高悬。 谢绝了李拓相送的提议,三人徒步朝住处走去。李拓给三人安排的住处距离此处并不算远。 方景凌和华素各有心思,谁都没有说话。 见气氛有些不对,岑嫣随口找了个话题:“我发现,伺候我的侍女,好像有些心神不宁…… 而且伺候人的动作,好像也很生疏。” 听到岑嫣的话,方景凌回想了下,伺候自己的那个侍女,动作确实略显生疏。 华素轻轻摇头,她有千凝和百秀,因此并不需要其他侍女伺候。 方景凌将早上的事情说了,“看那侍女惊惧的模样,平时受到的管教一定十分严厉。” 岑嫣的声音响起,“那李巡抚看起来和善,不想对手下竟如此严苛。” 方景凌摇头,早上他脑子不太清醒,也下意识地以为这些侍女是李拓的人,如今想想,却不太可能。 “你刚也说了,这些侍女伺候人的动作并不熟练,如果是李拓带来的人,他不可能挑选不熟练的下人。 这些侍女,应该是李拓手下官员安排的。 我回想了下,伺候我的侍女面容姣好,身段也不错……” 说到这,方景凌看向岑嫣,“如果我没猜错,伺候你的侍女,长得应该也不错。” 岑嫣回想了下,轻轻点头,“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这应该不是巧合,很可能是李拓手下官员故意为之。 所以哪怕她们对伺候人的工作并不熟练,那人还是将她们派来了,因为她们长得好。” 华素的声音响起,“殿下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华素佩服。” 方景凌干咳两声,“我和这李拓毕竟不熟,自然要小心些。” 岑嫣看方景凌,“如此看来,此地官员存心不良,殿下可得‘自重’!” “自重”两个字,岑嫣发音极重。 方景凌知道,岑嫣这是在提醒自己,这身体是沐景凌的,千万不能乱来。 “我岂是见色起意之徒……” 闻言,华素绕有深意地看了方景凌一眼。 对上华素的眼神,原本自信满满的方景凌突然有些心虚了。 自己对华素,也算是见色起意吧…… 不! 这不是见色起意,这是一见钟情! 方景凌大胆回看华素,华素移开目光。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时便回到了住处。 在床上躺下,方景凌脑海思绪万千。 自己昨夜一定是说了些什么,华素刚刚才会故意疏离自己。 可自己刚开始难受,华素对自己就又恢复了正常。 这么看,自己之前的猜想便可以排除了。 如果华素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沐景凌,所以疏远自己,那她不会因为自己难受就又对自己恢复如常。 这更像是…… 华素心软了。 所以…… 你已经知道我是方景凌,不是沐景凌…… 对么…… 第199章 绕道西江(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上) 想到华素可能已知晓自己的身份,方景凌心下涌起一股冲动,他想去找华素确认一下。 可最终,方景凌还是怂了。 面对岑嫣,方景凌几乎没有多做思考,就决定了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面对华素,方景凌却不敢。 方景凌醒来的第一夜,从端木芷处得到的信息中,就有华仲意图撮合华素和前身这一条。 方景凌害怕。 他害怕华素有好感的,是前身。 毕竟,前身无论身份、外貌、身材,能力都很优秀。 而他,在原世界里,不过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 房门被敲响,岑嫣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你睡了吗?” 方景凌有些疑惑,这个时间,岑嫣找自己做什么? “还没,怎么了?” “有点事想找你商量。”顿了下,岑嫣补充了句,“华素也来了。” 方景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岑嫣看了方景凌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华素,华素低头看地面。 “进来吧。” 二女走进房内,方景凌关上门。 三人落座,方景凌问道:“怎么了?” 听到方景凌发问,岑嫣直接进入了正题,“我刚找伺候我的侍女问了下。 你猜的没错,她们不是李拓带来的,是此处县令派来的。” 方景凌看着岑嫣,她知道岑嫣肯定有下文,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来找他和华素商量。 果然,岑嫣继续说了下去。 “她们几个侍女,都是水峰县旁边村子的村民,因家里父兄欠此处药材商巨债,父兄卖工也无法偿还,她们不得已,这才卖工抵债。 县令见她们长得不错,因此让她们来伺候我们,最主要是伺候你。” 说到这,岑嫣看向方景凌。 “药材商跟她们说了,谁要是能讨得你的欢心,就可以免除她们家的债务。” 方景凌无语,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主动要求的…… “说吧,她们家人是怎么欠下药材商的巨债的。” “你问到点子上了!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几个月前,一个外地的大药材商来到此处。 药材商花大价钱承包了一座荒山,说是要开垦了,种些药材。 药材商贴出招工告示,以两倍工钱在几个村雇佣村民。 因为报酬可观,村民们都踊跃报名。 村民们工作没几天,突然有人挖到金子。 在那以后的几天时间里,挖到金子的人越来越多。 药材商听说了消息,连忙宣布停止开荒,同时向村民讨要金子。 拿了金子的村民当然不会乖乖归还,都拿了金子跑下山。 药材商也不追赶,叫来所有村民,结了工钱,宣布不再开荒。 然而山里有金子的事已经传了出去,每天夜里都有一帮村民提着灯笼,摸黑上山刨山。 奇怪的是,药材商就好像不知道此事似的,并没有派人看守阻拦。 在那之后,时不时还会有人刨到金子,于是越来越多村民加入刨金队伍。 之前的摸黑上山,也演变成了不分白天黑夜上山。 一个月下来,整座山都被刨了一遍。 而就在此时,药材商来到县城衙门报案。 于是,参与刨山的村民都被带到了县衙门。 县令说:荒山是药材商的产业,因此,垦荒所得,按律应归药材商所有。念村民们无知,只要村民们把金子交还,就可以免罪,否则严惩不贷。 村民们又惊又怕,部分没刨到金子的人,开始指认刨到金子的人。 没多久,所有刨到金子的村民就都被指认出来,并将金子交了上去。 药材商看到金子,非常激动,直呼青天大老爷。 可在装金子的时候,药材商却变了脸色,说交上来的金子只有几块是真的,其他的都是镀金的假金子。 县令大怒,命令村民们交出真金子,村民们拿不出。 一番争执后,县令出面调停,让药材商和村民达成协议,卖工抵债。” 方景凌看着岑嫣。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方景凌已对岑嫣有了一定了解。 这女人刚毅果敢,阳光乐观。 她是真的相信自己能让她的爱人回来。 乐观的人,还真是幸福啊…… 不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也不会为此难受。 方景凌是真的有些羡慕岑嫣了。 要是自己也能像岑嫣一样乐观多好,那自己就可以不管一切,先跟华素示爱再说。 “唉……” 岑嫣看方景凌,“你别叹气啊,我还指望你帮忙破局呢。 这件事,很明显是药材商和县令互相勾结,一起做局,骗村民当免费劳力。 我们可不能不管!” 方景凌收敛心神,“这局叫淫梦戏猴局,利用的是人的贪念。 以横财引诱村民,让村民生出一夜暴富的淫梦。 到头来,入局的村民就像被戏耍的猴子一般,因此称为淫梦戏猴局。” 岑嫣满目惊诧,还有这样的名堂。 “你既然知道这局的名称,应该也知道怎么破局吧?” 方景凌轻笑,“试想一下,药材商在公堂上说金子是假的的时候,百姓难道就不会喊冤吗? 如果县令不是被药材商收买了,秉公查案,结果又会如何? 因此,这所谓的局,本质上还是在以权压人,只是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罢了。” 岑嫣若有所悟,“我明天就去找李巡抚,让他处理这个县令!” 方景凌点头,“虽说简单粗暴了些,却也有效,巡抚介入此事,县令和药材商只要不傻,肯定会见好就收,卖巡抚个人情,大家相安无事。” 岑嫣一愣,“大家相安无事? 那怎么行? 这县令和药材商联手坑害村民,相安无事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吗?” 方景凌道:“做局一事,要掌握证据并没有那么容易,李拓虽然是巡抚,也不能光凭猜测就查办手下官员吧? 再说了,那药材商和县令固然可恶,可如果村民能本分工作,不贪心,也不会惹来麻烦……” 没等方景凌说完,岑嫣已看向华素,“华素,你觉得药材商和县令该不该治。” 看着岑嫣一脸殷切神情,华素只好点头。 就在华素点头的瞬间,方景凌话锋急转:“村民愚昧,百姓贪婪,纵然有害,不过一家一户,县令身为一县父母,不能秉公断案,遗祸一县,辜负天恩! 还有这药材商,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药材商却不走正道,整天想着坑老百姓,如此为富不仁,这种商人要是多了,天下如何能太平? 此等脏官奸商,若不惩处,天理何在?” 岑嫣眼睛亮了,“你准备怎么办?” “八个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200章 绕道西江(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中) 次日上午,方景凌让人找来此地知府,在知府的陪同下,与岑嫣一同去药材商承包的荒山参观。 张知府正准备派人通知县令和药材商,被方景凌拦住。 “我们就随便看看,不要闹出大动静。” “二殿下体恤百姓,下官感佩不已……” 一行人刚到荒山山脚,几名守山人拦住了众人。 见状,张知府朝下属递了个眼色,下属会意,上前出示腰牌。 见是知府衙门的人,守山人大惊,张知府开口安抚了几句,“我们就是来看看,不用紧张。” “是。小人带各位大人到处看看。” “好。” 一行人顺利上山,人群后,岑嫣低声朝方景凌道:“这不有人守山么,之前不让人守山,任由百姓刨土垦地,果然是局……” 方景凌朝岑嫣做了个嘘的手势,岑嫣不再多言。 随着守山人四处参观了一番,一行人来到一处凉棚。 守山人给知府倒了水,张知府殷勤的将水递给方景凌。 方景凌接过,随口说了几句称赞山景的话,随后朝岑嫣递了个眼神。 见状,岑嫣按照事先约好的,从包裹里,拿出了她为太后准备的,一对由田黄玉石雕刻而成的,巴掌大的金刚。 “张府台,这是我在泉东买的一对田黄金刚,你看看怎么样?” 张知府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连声称赞,“好,好,好。” “好吧?这可是我为太后六十大寿准备的寿礼。” 张知府一惊,拿田黄金刚的动作愈发小心。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岑嫣将田黄金刚收回包袱中,随后将包袱递给方景凌。 “你帮我背吧,我累了。” “好。”方景凌接过包袱。 张知府看得暗暗感叹,二殿下对这岑小姐,是真宠爱啊…… 岑嫣的目光四处扫了扫,突然惊喜出声,“那几株山花好漂亮,我要过去看看。” 张知府循声看去,果然看到几株山花,只是要说漂亮,却是谈不上。 这岑小姐的眼光,还真特别啊。 正自感叹,岑嫣已朝着山花跑去。 见状,方景凌朝张知府道:“你们几个快跟上去,岑嫣人生地不熟,别跑丢了。” 张知府连声应是,跟了上去。 不久,方景凌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陪着岑嫣看了几刻钟山花,岑嫣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景凌,你过来了,包裹呢?” 方景凌转身,指了指数十步外的凉棚,“放在那呢。” 岑嫣做出一脸着急模样,“真是的,我的田黄金刚还在包裹里,你怎么能让包裹离身呢……” 看着岑嫣拙劣的表演,方景凌暗暗摇头。 太浮夸了…… “放心吧,有人看着,田黄金刚丢不了。” “我不放心。”扔下一句话,岑嫣率先朝凉棚跑去。 见状,方景凌朝张知府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女儿家比较谨慎。” 张知府连忙陪笑,“理解理解。” 几人朝凉棚走去,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岑嫣的惊叫声。 “我的田黄金刚!怎么不见了?!” 闻言,方景凌脸色微变,连忙跑了过去,张知府一行连忙跟上。 方景凌一脸着急地翻找包裹,“怎么会呢,是不是放包裹里被别的什么盖住了?” 经过两人的一番翻找,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田黄金刚丢了。 方景凌安抚岑嫣:“你别着急,贼人肯定就是这座山的人,跑不了的。” 说完,方景凌看向张知府,脸色一变。 这一个多月来,方景凌以二皇子的身份行事,身上早有了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加上与一众满身杀气的将士接触日久,又有猿愁峡外带兵冲锋的经历,还亲手杀了刘越这个封疆大吏。 此时的方景凌发起怒来,威严之中,还带上了一股淡淡的杀气。 张知府脸色剧变。 从早上至今,二殿下跟自己说话时一直和颜悦色的,如今突然翻脸,气势竟如此骇人。 陡然间,张知府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传闻。 季北杀两名参政…… 泉东杀多名知府和道台…… 张知府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张府台,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张知府一惊,连忙弯腰行礼,“殿下息怒! 正如殿下所说,贼人应该还在这座山中,下官马上派人缉查,还请殿下给下官一些时间。” 方景凌冷冷道:“圣上下旨传召,我等不可能久留,你这一些时间,具体是多久?” 张知府的腰弯得更低了,“一日,一日内,下官一定给殿下个交代。” “好,那我就和岑嫣回去等张府台的消息。” “殿下慢走!” 岑嫣走到张知府身旁,“查案归查案,不可对百姓动粗。” “岑小姐放心,下官一定依法办案。” 方景凌招呼岑嫣,“走吧。” 两人迈步就走,张知府看了看一旁散开的包袱,朝方景凌道:“殿下,你们的包裹。” 方景凌头也没回,“等张府台找回田黄金刚,再一起送来。” “下官遵命。” 看着方景凌和岑嫣走远,张知府直起身,朝手下怒吼道:“马上回去搬兵,把山给我封了,山上的工人一个都不许放走,全部带到衙门问话! 另外,叫陈县令来见我。” “是!” 守山人都傻了。 什么情况? 刚刚那个男的是皇子? 田黄金刚丢了,知府这是要抓人? 在守山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张知府的手下瞬间变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将他绑了。 “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张知府冷冷看着守山人,“是不是冤枉,查过后便知,带走。” 方景凌一行下了山,骑马回到歇脚处,华素已经回来了。 三人进到房间,方景凌问华素,“买到了吗?” 华素点头,将几张收据放到桌上, 岑嫣疑惑地拿起收据看了看。 华素的声音响起,“这是栖山府能买到的,最好的田黄玉了。” 岑嫣惊讶地看方景凌,“你疯了,花十五万两买田黄?!” 方景凌轻笑:“我打听过了,那药材商是特马西国人,是个不小的富商,几十万两身家是有的……” 看着方景凌的笑容,岑嫣突然明白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思。 “你是想……” 没等岑嫣说完,方景凌已点头道:“没错。” 第201章 绕道西江(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下) 县衙门。 陈县令脸色十分难看。 真是天降灾祸! 昨天,特马西公国的药材商给他送了两名歌妓,他本准备今天上午,跟两名歌妓好好增进增进感情。 差役突然来报,二殿下的爱人,在他辖内丢了东西,丢的还是要进献给皇太后的寿礼。张知府大发雷霆,将整座荒山的工人都押到了县衙门。 陈县令不敢怠慢,连忙更衣升堂。 然而,已经审问了一个多时辰,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个个都说自己是无辜的。 陈县令大急,张知府可只给了他半天时间破案。 猛然一拍惊堂木,陈县令正准备让用刑,一旁的张知府拦住了他,“这些百姓都没定罪,不可滥用大刑。” “是是是。”陈县令一边连声应是,一边心下暗骂。 不让动刑,这怎么审? 张知府知道陈县令的心思,也理解他的难处,但岑嫣特意嘱咐过,张知府可不想去赌。 如果让陈县令对这些百姓用刑,万一岑嫣不止是说说而已,真的跟进此事,那他可不好交代。 反正现在审案的是陈县令,怎么审他可不管,他只要结果,反正不能对百姓动刑。 陈县令又将之前的问话重复问了几遍,依旧没有进展。 正不知该怎么办,差役突然来报,特马西药材商查克斯找到了丢失的田黄金刚。 闻言,张知府和陈县令都是大喜。 “快让他进来。” 特马西药材商查克斯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两尊巴掌大的田黄金刚。 张知府大喜,“备轿,随我去见二殿下。” 陈县令连忙开口,“府台大人,二殿下驾临小县,卑职有失远迎……” 张知府看了陈县令一眼,他知道陈县令的心思。 丢失的田黄金刚被找回,他这是想跟着去邀一份功。 张知府沉默片刻,同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知府隐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是功,分点功劳给陈县令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是过,那就让陈县令顶雷。 “行,你跟本府一起去见二殿下吧,那些百姓就先放了吧,告诉他们谁都不许离开县城,贼人还没找到,后续还需调查。” “是。” 几刻钟后,张知府和陈县令一起到了方景凌暂住的院子。 经过下人通报后,方景凌和岑嫣在客堂会见了两人。 见过礼后,陈县令邀功般将两尊田黄金刚端到方景凌面前。 “殿下,卑职和府台大人幸不辱命,找回了两尊田黄金刚……” “辛苦了。”说着,方景凌笑容满面的接过两尊田黄金刚,“太好了岑嫣,田黄金刚找……” 方景凌的话语停住,脸上陡然变色,猛地拿起田黄金刚仔细观瞧。 一旁,岑嫣默默看着方景凌,同时心下暗暗佩服。 这家伙的演技真不是盖的,要不是自己早知道方景凌的计划,光看他此时的动作和神情,肯定会让他给骗了…… 看着方景凌的动作,陈县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二殿下,有什么不对吗?” 方景凌怒视陈县令,冷笑道:“你当本皇子是三岁孩童不成?” 陈县令一惊,连忙弯腰行礼,“卑职不敢,卑职万万没有此意! 卑职哪里做得不对,还请二殿下明示。” 方景凌没有回答陈县令,转向张知府,“张府台。” “下官在。”张知府心下暗暗叫苦,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方景凌将装着田黄金刚的托盘递向张知府,“张府台,你是看过我们的田黄金刚的,你来看看,这可是我们丢失的那两尊田黄金刚?” 张知府走上前去,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将两尊田黄金刚看了又看。 这两尊田黄金刚,好像就是他早上看的田黄金刚。 可看二殿下的反应,这两尊田黄金刚,又似乎不是早上那两尊田黄金刚。 张知府对玉石并不精通,早上看田黄金刚的时间也很短,此时要他分辨,他实在不敢确定,却又不敢明说。 踌躇片刻后,试探地道:“这似乎不是下官早上看到的田黄金刚……” 张知府话音未落,方景凌已气愤地看向陈县令,“听到了吗?这两尊田黄金刚,根本不是我们被盗的田黄金刚。 虽然从外表上看,这两尊田黄金刚与我们被盗的两尊田黄金刚一模一样,可是这田黄玉的质地却大大不同! 这两尊田黄金刚所用田黄玉,只是中上品,而我们被盗的田黄金刚,是用上上品田黄雕刻而成的,你拿这等货色想蒙混过关,是欺本皇子没有见识么?!” 听着方景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岑嫣再次暗暗感叹。 这两尊田黄金刚就是她的田黄金刚,是她在泉东花了两万零二百两银子买的。 这家伙,太会演戏了,自己这个知道真相的人,刚刚都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怀疑,难道这真的不是我的田黄金刚? 陈县令大惊跪地,“殿下息怒,卑职无能,被药材商查克斯所欺瞒,望殿下暂且饶恕,卑职一定竭尽全力,为殿下追回失物。” 方景凌看着陈县令,冷冷道:“你还有半天时间。” “谢殿下!” 陈县令从地上爬起,方景凌的声音传来,“下去吧。” “是。”陈县令逃也似的离开。 张知府正准备一同退下,方景凌开口留住了他。 “张府台请留步。” “殿下还有何吩咐?” “今天上午我有些情急,对张府台不太礼貌……”方景凌开口,张知府连道“哪里、哪里。” 两人客套一番,方景凌留张知府吃了个午饭。 午饭吃完,仆人突然来报,门口有大批百姓聚集。 方景凌故意皱起眉头,明知故问,“这些百姓是哪来的?为何要聚集在门外?” “回殿下,他们说他们是药材商查克斯的工人,来此是为了请二殿下主持公道。” 方景凌思索片刻,看向张知府,“张府台,在我季国,聚众扰乱秩序,得抓吧?” 张知府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殿下放心,下官这就去喊差役捉人。” 说着,张知府起身就往门外走,方景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府台,陈县令正忙着追查田黄金刚一案,就不要打扰他了。” 张知府又是一怔,回身行礼,“下官明白。” 第202章 绕道西江(七):先囚后救 随着张知府离去,岑嫣跑到院中,跃上房顶,静静观察院外动静。 几刻钟后,岑嫣从房顶跳下,走回客堂,华素不知何时已进了客堂,正静静坐在一旁。 岑嫣径直走到方景凌面前,“那些村民怎么会知道我们住这的? 肯定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华素的声音响起,“是我让人煽动并带领村民到这来喊冤的。” 岑嫣一脸疑惑,“你引导村民来喊冤,不是要为他们申冤吗?干嘛要抓那些村民啊?” 华素的声音继续响起:“嫣儿,你忘了? 还有半个月就是太后60大寿,照惯例,是要大赦天下的。” 岑嫣有些不明白了,“你们用计把村民们抓进去,等大赦天下后,虽然村民们能被放出来,但那药材商肯定还会找上村民们,让他们继续卖工抵债,那事情不还是没解决吗? 还是你想一次性把那药材商搞得倾家荡产? 如果是这样,也没必要让村民白白坐牢吧? 再说了,那药材商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此吧……” 方景凌轻笑,“你说的没错,那药材商确实罪不至此,村民贪婪,也需要小惩大诫。 你先别着急,明天看我操作就是了。” “明天?” “凑钱买田黄玉,再雕成田黄金刚,这都需要时间。” 岑嫣有些担心,“凑钱买田黄玉应该是够时间的,可是雕刻田黄金刚就不好说了,万一他们一个晚上完不成,那怎么办?” “这可由不得他,期限就摆在那,完不成也得想办法完成,至于能不能过关,我们说了算。”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药材商一定会自己将田黄石送来,要是他留了个心眼,直接交给差役,这事他不就可以摘出去了么?” “如果差役送来,我还是会说田黄金刚是假的。 假田黄金刚是中上品田黄玉,一般村民不可能拿的出钱仿冒,只要陈县令不傻,自然会猜疑到药材商头上。 即便药材商喊冤,可最后期限就摆在那,陈县令他们找不到那根本不存在的真田黄金刚,为了自保,最后还是只能铤而走险,去买块上上品田黄玉,然后雕成金刚像来交差,以图蒙混过关。” “你就不怕他们耍光棍,硬顶着说找不到?” “他们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好日子还长着,不到最后关头,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 如果他们真的硬顶,我会让张知府审案,村民们被药材商坑成免费劳力,必然怨恨药材商,一旦开始查案,自然会有‘人证’出来指证药材商。 到那时,我们再稍加挑拨,就不难让药材商和陈县令狗咬狗。 就算没有人出来指证药材商,我也会给他们制造个囚徒困境,让他们狗咬狗…… 就算他们人品高尚,彼此高度互信,我也还有后手。” 华素深深看了方景凌一眼。 这家伙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料事精准,而是他的每个计划都有后手,哪怕对手没有按他所想的出招,他也有应对办法。 岑嫣目瞪口呆,“囚徒困境是什么?” 这个名词岑嫣听不懂,但听起来就很厉害。 “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解释。”方景凌偷偷看华素。 囚徒困境这个现代心理学名词,方景凌是故意说漏嘴的,他想借此试探华素的反应。 好判断华素是否知晓自己真实身份。 察觉到方景凌看自己,华素将目光投向别处。 方景凌眼中闪过几分失望,轻叹一声。 华素沉稳冷静,从表面言行根本无法判断她的心理,只有看眼睛才能捕捉到一些端倪。 可惜,华素并不给他机会。 听到方景凌的轻叹,华素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岑嫣不满地看方景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不会长话短说吗? 要是华素问你,你肯定滔滔不绝。 哼! 察觉到岑嫣的不满,方景凌忙转移话题,“今天还有大半天时间,正好此地山水秀丽,风景宜人,要不?你们去游玩游玩吧……” 华素心下微暖。 自己昨天装病,没能观赏到此地的风景,这是怕自己遗憾么…… “我们?你不一起去吗?”岑嫣问道。 “给太后的贺礼丢了,我们还出去游山玩水,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那你还让我们去?” “我会对外放话,你丢了贺礼,心情烦闷,我怕你闷坏了,让华素陪你出去散散心,放心去吧。” 岑嫣看方景凌。 什么怕我闷坏了,明明就是因为怕华素没能赏玩到西江山水而感到遗憾…… 华素也看方景凌。 这家伙,借口真是张口就来…… 县衙门,后堂。 陈县令将两尊田黄金刚放到桌上,恼怒地看着药材商查克斯,“你好大的胆子,皇子的东西你也敢贪?!” 查克斯一脸懵逼,“县令大人,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陈县令愈发不满,“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就不要给本县演戏了吧? 本县问你,你是在哪捡到的这两尊田黄金刚?” “据家丁回报,是在半山腰的路边草丛发现的……”查克斯说道。 陈县令冷笑,“二殿下的田黄金刚,是在山顶凉棚失窃的,你却说田黄金刚是在半山腰找到的,扯谎都扯不圆……” “我真的没说谎啊,不信我将家丁叫来,大人一问便知。” 陈县令不想再跟查克斯扯皮。 家丁还不都是你的人,你想让他们说什么,他们还不就得说什么。 “行了,说不说谎的,以后再说。 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查克斯一脸疑惑,什么叫我准备怎么办???? 陈县令语气不善,“本县实话告诉你,府台大人已经给本县下了死命令,让本县半天内找回二皇子被窃的田黄金刚。 我要是因为交不了差毁了,你也别想好过……” 查克斯心下暗骂,却也不敢发作,“县令大人的意思是?” “今天内,你有把握找回二皇子的田黄金刚吗?”陈县令问。 查克斯沉默片刻后回答:“这个,我没有把握。” 陈县令指了指桌上的两尊田黄金刚,“二殿下说了,这两尊田黄金刚,与二殿下丢失的田黄金刚一模一样,只是质地不同,这对田黄金刚用的是中上等田黄玉,而二殿下的田黄金刚用的则是上上等田黄玉…… 实在不行,你就去买两块上上等田黄玉,照着这两田黄金刚的样子,重新雕两尊……” 第203章 绕道西江(八):黑色玉石的线索 方景凌坐在房间内,手上拿着黑色玉石,一边看一边思索着。 哈克临死前跟岑嫣说,捏碎这块玉石就能让沐景凌回来。 也就是说,这块黑色玉石,应是能对自己或沐景凌产生作用的。 因为,如果这块黑色玉石没有作用,那么哈克的话将毫无意义。 既然黑色玉石能对自己或沐景凌产生作用,那问题就来了,这块黑色玉石到底能产生什么的作用? 想到这,方景凌点燃蜡烛,随后提笔将几种可能性写到纸上。 1.能让自己跟沐景凌换回来。 2.杀死自己,让沐景凌回来。 3.杀死自己,沐景凌无法回来。 4.杀死自己,同时杀死沐景凌。 方景凌盯着4种可能性看了一会,划掉了第1种可能性。 哈克等人有能力将人的灵魂置换,但哈克不知道,自己不是沐景凌,至少不确定。 而且哈克想要将沐景凌的灵魂置换,一定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灵魂置换,让他们的人获得沐景凌的身份,为他们办事。 照此推断,哈克等人应该是准备了一个与沐景凌灵魂互换的人,这个人必然是哈克等人的亲信。 事关重大,沐景凌又身份尊贵,手握权柄,为了保证置换灵魂的人不变节,哈克等人必然会准备下制约手段。 而这制约手段,很可能便是这块黑色玉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黑色玉石,很可能具备摧毁置换者灵魂,或者其他能对置换者灵魂产生重大不良影响的力量…… 方景凌得眉头紧锁。 手上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能做出的推断很有限……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方景凌迅速将黑色玉石放回特制盒子,收回怀里。随后将纸张撕碎,用烛火点着。 敲门声响起,然后是百秀的声音,“殿下,你在吗?” “在,你稍等一下。”边说,方景凌边将烧着的纸张扔进空杯里。 片刻后,纸张化为灰烬,方景凌提起茶壶,往装了灰烬的杯子里倒了些茶。 盖上盖子,方景凌轻轻摇晃一番,而后打开窗户,将杯子里的灰烬和茶水一起撒到窗外。 就算是原世界的痕检专家来了,也不可能将他写的字复原。 做完一切,方景凌打开房门,“你找我?” 百秀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低声道:“小姐说殿下有事要问我,让我来找殿下。” 方景凌怔了一下。 华素这是…… “我确实有些事要问你,进来吧。” 两人相对坐下,方景凌用干净的茶杯给百秀倒了杯茶,“先喝口茶。” “谢殿下。”百秀的话语中透着些许不安。 先前被尚兴等人抓住,百秀知道,二皇子已经知道了她做的事。从月国回来后,百秀的心一直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二皇子会怎么处置她。 然而,让百秀没有想到的是,她回到月国后,二房子并没有找她麻烦,仿佛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刚刚,小姐却找到了她,说二皇子有事问她,让她来找二皇子。 百秀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方景凌露出个笑容,“你不用怕,你是华素的近侍,看在华素的面子上,我不难为你。” 听到方景凌的话,百秀内心的不安消解许多,同时心下暗暗感激。 果然是小姐替自己求了情。 百秀起身行了个跪礼,“二殿下宽宏大量,奴婢感恩不尽。” “起来吧。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务必老实回答。” “殿下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景凌点点头,将自己看过的百秀供状的内容,大致复述了一遍。 百秀又惊讶又佩服,二皇子竟有这般好记性。 “黑色玉石,也就是你口中的黑巫情蛊,有让特定的人爱上另一个人的能力,是一个巫蛊行家告诉你的?”方景凌问道。 百秀点头,“对,黑巫情蛊也是那个大师给奴婢的。 之前小姐放奴婢离开,奴婢曾经想过要去找大师,但是还没找到,就被尚兴大人抓了。” 方景凌并不关心巫蛊大师的下落。 这所谓的巫蛊大师,多半已经让哈克灭口了。 从怀中掏出装黑色玉石的盒子打开,方景凌问百秀,“那黑巫情蛊,是不是长这样?” 听到方景凌的话,百秀看向方景凌手中的黑色玉石,“殿下,能让奴婢仔细看看吗?” 方景凌没有回答,而是托着黑色玉石,伸到百秀面前,“就这么看吧。” 方景凌并不怀疑百秀是哈克的人,这一点,他已让尚兴等人反复确认过。 但哈克让岑嫣捏碎黑色玉石,百秀的供状也说到过,她捏碎过另一块黑色玉石。 这都说明,黑色玉石能被轻易捏碎,万一百秀一个不小心,把黑色玉石捏碎了,又万一黑色玉石真的能消灭自己的灵魂或者说意识,那自己可就死的太冤了。 百秀凑近仔细端详一番,“外形看起来跟黑巫情蛊很像,但是表面的纹路却有些不同…… 殿下,你找到了大师?” 方景凌盖上盒子,收回怀中,“没有。” “那这东西殿下是从哪得到的?” “捡的。” 百秀惊讶地看向方景凌,方景凌面色平静,“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大师的?” “奴婢在华家的时候,曾不小心偷听到表小姐跟人谈话,说是泉东有一个隐士高人,巫蛊行家,会一种独门秘术,黑巫情蛊。 奴婢暗记在心,正巧这人在泉东,于是奴婢便试着按照表小姐所说的路线去寻找,不想真的让奴婢找到了。” 方景凌眉头微皱,“你说的表小姐是?” “华紫盈小姐。” 方景凌想了想。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是在哪里听过…… 对了,辨认断臂的时候,华素曾经提过华紫盈,这人是华素的堂姐。 依照百秀所说,华紫盈似乎是有意引导百秀去找这所谓的巫蛊行家。 这华紫盈,跟哈克是什么关系? “只是听说,你为什么相信这位巫蛊行家?” “黑巫情蛊的作用听起来太过玄妙,奴婢原本也是将信将疑,直到那人让奴婢见识了他的法术。” “什么法术?” “驱鬼敲门……” 第204章 绕道西江(九):驱鬼敲门 黄昏,药材商查克斯找到陈县令。 陈县令着急地问查克斯,“怎么样,上上等田黄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只是……”查克斯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县令大急,知府本来只给了他半天时间,是他一再保证,这才将时间拖到明天。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都这种时候了,说话能不能爽快些?!” “上上等田黄是找到了,可是已经卖出去了……” “被谁买走了?加钱,去找那人买过来!” 查克斯看了陈县令一眼,“买走上上等田黄的人也找到了,只是那人开的价太高……” “多少钱?” “三十万两。那人花十五万两买的,转手就要卖我三十万两,我不能接受。”查克斯摇头。 陈县令沉思。 自己只是个小小县令,管不到栖山府,那人能一下子拿出十五万两,必然不是普通人,派差役去强压的话,搞不好就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事情捅到张知府那,张知府不一定会跟自己一起隐瞒。 “山上找的怎么样了?” 查克斯摇头,“这大半天时间,我已经催问过几十次了,别说田黄金刚,田黄碎片都没看到…… 县令大人,你说那二皇子会不会跟我们玩同样的把戏?” 他和陈县令勾结,以假金子引诱村民,然后在衙门上,硬将假金子说成是真的,逼着村民还真金子。 经过了半天的思考,他越想越觉得这次的田黄金刚事件,跟他用的计策相似。 陈县令沉默片刻,他也觉得这次的事件似曾相识,但他不能认同查克斯,不然一会就不好逼查克斯出钱了。 “你想太多了,二皇子是当今皇子,天潢贵胄,无缘无故,为何要跟我们玩这种把戏? 若是想求财,二皇子只需口头暗示一下,自然有人排着队给他送钱。” 顿了顿,陈县令又道:“三十万两确实不少…… 以后本县给你多些宽待,让你挣回来就是了。” 查克斯看了陈县令一眼,这个狡猾的家伙,果然让自己放血,“不是我吝啬,只是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一时半会,我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 听完查克斯的推脱,陈县令看着查克斯露出个笑容,“这点不是问题,本县出面为你作保,让人先借你些银两。” 说到这,陈县令拍了拍手,师爷走了进来,“去将几个大户叫进来……” 宅院。 华素回房,见百秀不在,问千凝,“百秀还没回来么?” “回小姐,百秀跟着殿下出去了。” 华素有些意外,“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去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千凝一脸神秘,“二殿下说,他要给百秀表演驱鬼敲门的法术。” 华素看向千凝,千凝将话语又重复了一遍。 华素曾询问过百秀,知道百秀之所以会相信那个巫师,是因为那个巫师给百秀表演了个驱鬼敲门的法术。 当时华素就觉得有蹊跷,只是不知道关键所在。 难道他已经识破了那巫师的伎俩? 华素来了兴趣,“知道那村子怎么走吗?” “知道,二殿下特意派了下人回来,就等着给小姐引路呢……”说到这,千凝看着华素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二殿下对小姐事事有交代,小姐知道了肯定会开心的。 华素的唇角微微勾起。 那家伙,总能在细节处传达出对自己的在乎。 千凝心下欢喜。 小姐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小姐,我们现在过去吗?” “嗯。” 二女出门,迎面便撞上了岑嫣,岑嫣一脸惊奇,“素素,你这是要去哪?” 千凝正想开口敷衍,华素已先将事情说了。 千凝偷偷看岑嫣一眼。 小姐跟岑嫣的关系看起来又亲近不少,以后对岑嫣要客气些了…… “驱鬼敲门?真的假的?我也要去看。” “一起吧。” 在下人的带领下,马车在村庄边缘一处农家停下,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听说华素来了,方景凌和百秀忙出屋相迎。 “来了?” “嗯。”华素轻轻应了一声。 岑嫣看了看四周,这是山脚边的一户农家。朦胧的月光下,孤零零的房子显得格外荒凉。不远处的山上,时不时有怪叫声传来,也分不清是什么鸟类,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千凝不自觉往华素身边靠了靠,问方景凌,“殿下真的能驱鬼敲门?” 方景凌回道:“能。” 千凝又往华素身边靠近几分,“殿下驱来的鬼,殿下应该能控制吧?” 方景凌轻笑,“这个还真不能……” 千凝眉头大皱,“驱鬼一定要在晚上,不能在白天吗?” 刚出口,千凝就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傻。 岑嫣将手搭上千凝肩膀,千凝被吓得惊叫出声,岑嫣大笑,“别怕,我会保护你和素素的。”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放心吧,我虽然不能控制那些‘鬼’,但它们也不会伤我们的,进来吧。” 说着,方景凌将几人让进屋内,随后走到门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门上画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岑嫣问。 “当然是在画驱鬼符。”方景凌随口答道。 片刻后,方景凌走回房间,关上门,几人坐了一会,华素耳朵微动,看向木门。 方景凌一直在偷瞄华素,见到华素的动作,方景凌暗吃一惊。 难道华素能听到它们飞行的声音? 随着华素看向木门,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岑嫣急跨几步,打开木门,见屋外无人,岑嫣急冲出屋,四处看了看,不见半个人影。 岑嫣又惊又奇。 她本以为方景凌是请了几个轻功高手扮鬼敲门,所以她刚刚一直在凝神戒备,几乎是敲门声一响起,她就做了反应。 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还是半个人影没见到,难道方景凌请来的人,竟是位绝顶的轻功高手? 岑嫣走回屋内,不信邪地朝方景凌道:“你再驱一次鬼,我一定能抓到它。” 方景凌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行,你把门关上吧。” 岑嫣关上门,躲到门边,方景凌看百秀,百秀一脸惊骇。 这场景,和那巫师当初给她表演的几乎一模一样。 万想不到,二殿下竟然也会法术…… 方景凌朝百秀道:“你也过去看看吧。” 百秀点头,走了过去。 敲门声再次响起,岑嫣飞速开门,百秀和岑嫣一起冲了出去,屋外依旧没有半个人影。 “汪!汪!汪!”突然,不远处的狗开始狂吠起来。 “咳!咳!”与此同时,四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仔细听,就像是老人在咳嗽…… 第205章 绕道西江(十):所谓驱鬼 百秀脸色惨白,当初巫师表演的驱鬼敲门只是有人敲门,开门却不见人。可如今这二殿下表演的驱鬼敲门,场景要更诡异的多。 岑嫣的脸色也变了,咳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岑嫣循声看去,周围都是草丛田地,哪里有半个人影? 还有那些狗,为什么会突然狂叫个不停? 千凝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声音有些发抖,“百秀,岑小姐,你们快回来吧!” 岑嫣将百秀护在身后,缓缓向屋内退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千凝的惊呼,“小姐!” 岑嫣回头,果然看到华素。 华素朝岑嫣微微点头,将岑嫣和百秀让进屋内,随后在屋外站定。 千凝追了出来,双手拉住华素的右手,“小姐,我们快回屋里去吧。” 感受到千凝的双手在发抖,华素轻笑,“二殿下不是说过吗?这些‘鬼’不会伤害我们的。” “可是……”千凝还是害怕。 “先别说话。” 华素的声音响起,千凝随即强忍恐惧闭了嘴。 方景凌从屋内走出,站在华素身旁,侧头看华素,只见华素美目紧闭,耳朵微动。 见状,方景凌也闭上了眼睛,这具身体耳聪目明,方景凌方一闭眼,便已听出鸟类在空中飞行的细微声音,还有草丛内动物的轻微动静。 方景凌睁开眼,看华素的目光中满是欣赏。 自己知道所谓的“鬼”的真面目,所以能轻易捕捉到它们的动静,可华素事先对此却一无所知。 能这么快就发现端倪…… 真是个聪明敏锐又冷静的女人。 突然,方景凌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就是这些细节,让自己知道华素是个聪明机敏、温柔善良、内心柔软的人。 就是这些隐藏在清冷外表下的美好特点,才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华素的吧…… 见方景凌和华素、千凝在外面安然站着,岑嫣和百秀再次走出屋外。 听到二女从身后走来,华素睁开双眼,侧头看方景凌,美目中满是好奇。 她已听出敲门的“鬼”是一种鸟类,咳嗽声则来源于藏身四周草丛的一群小动物。 至于狗为何会狂吠不止,还有咳嗽的是什么小动物,敲门的是什么鸟类,还有方景凌为何能驱动它们,华素就不知道了。 “想不到,殿下还通晓江湖奇术。” 岑嫣惊奇地看向方景凌,“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方景凌没有回答,走过去,将木门关上,随后退到一旁。 片刻后,空中飞来数道黑影撞向木门,敲门声随即响起。 岑嫣惊得瞪大了眼。 那几道黑影,是一种鸟类。 华素右脚在地上石子上一踩,一挑,一踢,石子飞向其中一道黑影。 伴随着“吱吱”的叫声,黑影掉到地上。 方景凌看华素。 这脚法,可比国足准多了…… 千凝缩在华素身后,好奇地朝黑影张望,华素轻笑迈步走上前去。几女跟上,围观黑影。 很快,几女都看清了黑影的模样。 那黑色身影身有翅膀,模样似鼠。 千凝和百秀发出嫌弃声,“这鸟好丑。” 华素侧脸看方景凌,“敲门‘鬼’是蝙蝠,那草丛里的咳嗽‘鬼’又是什么?” 听到华素一口说出蝙蝠两字,方景凌颇有些意外。 华素出身名门,养尊处优,方景凌还以为华素不认识蝙蝠。 “你在这等一下……”说着,方景凌走向一旁,拿起准备好的铁铲,走向草丛。 拿着铁铲在草丛里捣鼓一会,方景凌走了回来,铁铲上已多了一只小小的生物。 那生物小小的,嘴巴尖长,浑身是刺,时不时发出一声咳嗽声。 “这是什么?”见咳嗽的竟然是一只小动物,而且模样可爱,千凝害怕的情绪退去,转而好奇起来。 “它怎么能发出人的咳嗽声?” “这是刺猬,不过它能发出人的咳嗽声,我倒是不知道。”岑嫣道。 方景凌道:“你们如果认真听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跟人的咳嗽声还是有区别的。 只是我们对人比较熟悉,所以一听到咳嗽声,首先便会将咳嗽声与人联系在一起。 蝙蝠撞门也是同理,听到门响,人首先就会联想到是其他人在敲门。 再加上我事先说过的驱鬼敲门先入为主,很容易便能引导你们往鬼神方面去想。” 方景凌看向百秀,“所谓驱鬼敲门,不过是些江湖术士行走江湖时用的骗术罢了。” 华素问道:“你特意挑在这里表演‘法术’,就是因为这附近山里有蝙蝠栖息吧。” 方景凌点头,“先前听完百秀描述,我就猜出了那巫师用的手法,于是命人打听附近哪里有蝙蝠,就找到了这里。” “你为什么能操纵这些蝙蝠撞门?还有那些狗为什么突然就叫个不停?”岑嫣问方景凌。 在几女好奇的目光中,方景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这里面装的是鳝鱼的血。 刚刚那所谓的驱鬼符,就是用鳝鱼血画的。 蝙蝠嗅觉灵敏,远超于人,随着鳝鱼血的腥味散出,蝙蝠便会循着血腥味飞来。 狗的嗅觉同样也很灵敏,闻到鳝鱼血的血腥味,会感到不舒服,就有可能会发出警告的叫声。 至于刺猬,我在它们旁边放了高浓度的糖水,它们喝完高浓度糖水,自然会咳嗽不止。” 听完方景凌的述说,几女大感神奇,方才恐怖诡异的氛围,原来竟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岑嫣上下打量了下方景凌。 方景凌奇道:“干嘛这样看我?” 岑嫣一本正经道:“我在想,你如果去当江湖术士的话,肯定可以为祸一方。” 方景凌:…… “走吧,回去吧。”方景凌道。 岑嫣喊住方景凌,“等一下,这门和这些刺猬你不管啦?百姓会被你吓死的。” “放心吧,这门一会就会有人来拆走,换新的,附近的刺猬也会有人来抓。 至于这家的原主人,我出钱让他们去附近的客栈过夜了。” “这样一来,你驱鬼敲门的事不就让别人知道了吗?那些人不知道内情,乡村百姓又多不识字,鬼神之事很容易谣传的……” “传就传吧,田黄金刚一事让陈县令他们亏了十五万两,我们走后,陈县令必然会想方设法将这笔钱从百姓身上捞回来。 正好借鬼神传言,将陈县令处理了。” 第206章 绕道西江(十一):了结(上)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方景凌和岑嫣静静在客堂坐着,等待陈县令等人到来。 等了一会,岑嫣看向方景凌,发现方景凌正在出神。 昨天回到住处后,岑嫣偷偷问了华素,得知了,之所以会闹出驱鬼敲门这一出,是方景凌在调查灵魂互换的真相。 岑嫣心下十分感动。 她知道,方景凌心悦华素。 也知道,一旦灵魂互换回来,方景凌便无法再在这个世界停留。 事实上,岑嫣内心一直有着一种恐惧。 她害怕方景凌会为了跟华素在一起,不去想办法将灵魂换回来。 但方景凌和华素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同时也都是很好的人,所以岑嫣每晚都在劝说自己,让自己尽量不要去胡思乱想。 相信他们。 相信方景凌。 因此,即便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方景凌一直没表现出调查灵魂穿越一事的意思,岑嫣也从来没有向方景凌提出疑问。 如今得知方景凌开始调查,岑嫣心下又感动又有些内疚。 说到底,方景凌是无辜的。 他莫名其妙的被弄到季国来,劳心劳力,耗费精神,却什么也没得到。 虽然方景凌借着卖粮赚了很多银子,但岑嫣看得出来,方景凌并不在乎银子,银子对他来说,只是种工具。 方景凌在乎的,只有华素。 可自己,还向他提出那样的拜托。 看着方景凌眼中流露出的愁绪,岑嫣心下隐隐升起一阵冲动。 她想告诉方景凌,华素知道他的身份。 脑海中响起她和华素的私密对话,岑嫣忍住了。 “你也喜欢方景凌吧?” “嗯。” “那你为什么让百秀去找他?你应该知道,如果我的景凌回来了,你的景凌可能就得离开这里了……” “他有他的家人,他的生活。 即便此刻他能坚定的选择我,日后呢?” “虽然我跟他接触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真诚且坚定的人,我相信他能从一而终!” “我也相信…… 但时间久了,他终究是会想他的家人的,我不愿他痛苦难过。 说到底,他家人陪伴他的时间,要远多于我和他认识的时间。 我没有资格跟他的家人抢他……” 方景凌思绪急转。 从百秀那问到的线索,接近于没有。 哈克已死,要想了解更多情况,只能通过哈克的同伴。 华紫盈是个线索…… 仆人快步走入,“殿下,岑小姐,张知府和陈县令求见。” 方景凌回过神,“让他们进来吧。” “是。” 仆人转身离去,片刻后,张知府和陈县令一起走入,张知府和陈县令手上各托着一个托盘。 张知府的托盘上,放着他们的包裹。 陈县令的托盘上,则是盖着一块红布。 行过礼,陈县令一脸欣喜地将托盘递向方景凌,“恭喜殿下。 贺喜殿下。 丢失的田黄金刚找到了。” 方景凌露出个欣喜假笑,内心却毫无波澜。 昨天夜里,他就已经得知田黄玉卖出去的消息,三十万两银票也已拿到手。 因此,不用看方景凌也知道红布下盖着的,是陈县令等人连夜赶工雕刻的田黄金刚。 掀开红布,果然看到两尊田黄金刚。 拿起田黄金刚看了看,方景凌将田黄金刚递给岑嫣,“你看看,这是不是我们丢的田黄金刚?” 听到方景凌的话,张知府和陈县令的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岑嫣接过田黄金刚看了看,这两尊金刚像,跟她买的两尊金刚像几乎没有差别。 这陈县令倒是很有些办事能力。 只可惜,是个脏官坏官。 “嗯,是我们丢的田黄金刚。” 方景凌露出笑容,“两位大人辛苦了。” 张知府和陈县令同时松了口气。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卑职等该做的。” 几人客套几句,张知府试探地问道:“殿下,既然失物已经找回,那那些村民?” 方景凌眉头皱起,面有不悦,“要不是张府台提醒,我险些都给忘了。 这群刁民,聚众闹事,目无王法,威逼皇子,其背后必然有主使…… 对了,陈县令。” 陈县令又懵又惊,怎么还有自己的事? “卑职在。” “那群包围我住处的村民,都是查克斯的工人吧?”方景凌看着陈县令。 陈县令脑子飞速运转。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听二殿下的说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敢问殿下,所说的刁民是?” 方景凌看向张知府,“张府台,你给陈县令说说吧。” “是。”张知府转向陈县令,“昨天,查克斯雇佣在山上工作的那群村民不知受了何人指使,聚集在宅院外……” 顿了顿,张知府决定沿用方景凌的说法。 既然二殿下说了是威逼皇子,那就是威逼皇子。 “威逼皇子。” 陈县令瞪大了眼睛。 什么? 自己没听错吧? 威逼皇子?! 查克斯我**** “府台大人,这中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误会,查过就知道了,你去把查克斯带来,我要亲自问他。” “是。” 陈县令离去,方景凌转向张知府,“张府台,村民无知,一时受人蒙蔽,本皇子不愿与之计较,却也不能不罚,先关他们几个月吧。” “是。” 方景凌拿起茶杯,岑嫣会意,依照先前说好的朝方景凌道:“村民无知,受人蛊惑情有可原,但那背后主使之人却是万万不可饶恕。” “这是自然。”说着,方景凌冷哼一声,随后像是突然察觉到张知府在场,如此说话有些不妥,转向张知府道:“没什么事的话,张府台就先去忙吧。” “下官告退。” 岑嫣随即嘱咐道:“二殿下的意思是关起来,小惩大诫,你交代下去,切莫让狱卒难为他们。” 张知府愣了一下,偷偷看了看方景凌,方景凌点头,张知府这才应道:“是。” 一个多时辰后,查克斯被陈县令带到了方景凌面前。 见过礼,方景凌盯着查克斯,直入主题。 “你的工人聚众威逼本皇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查克斯身子一怔,连忙按路上商量好的说辞说道:“二殿下误会了,小民与那些村民,并非雇佣关系。” 岑嫣厌恶地看了查克斯一眼,“不是雇佣关系,他们为何在山上帮你做工?” 查克斯道:“他们先前与小民有些债务纠纷,无力偿还,后经县令大人协调,同意卖工抵债。 事实上,小民与这群村民并不熟识,昨日之事,小民更是一无所知,殿下明鉴。” 方景凌目光如炬,盯着查克斯,“既如此,你应该不介意去跟那些村民对质吧?” 第207章 绕道西江(十二):尾声(下) 听到方景凌的问话,查克斯愣住了。 他并没有指使村民威逼皇子,可是先前他用假金子骗了村民,不少村民对他心怀怨恨。 如果前去对质,万一有村民犯浑,恶意指认他怎么办? “这……” “怎么,你不敢?”方景凌的面色愈发不善,扫了陈县令一眼。 陈县令背后一冷。 威逼皇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被扣个谋反的帽子,九族都得搭进去。查克斯是特马西公国人,九族大部分在特马西,可自己的九族,可全都在栖山府啊。 万一被牵连…… 不行,得尽快切割。 “查克斯,你不是说这件事你不知情吗?为何不敢对质?” 查克斯惊讶地看向陈县令。 你他么,老子给你上了那么多贡,昨天还为了让你可以交差,忍痛花了三十万两,这会你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反过来捅我一刀? “小民自然是问心无愧的……” 没等查克斯将后面的但是说出,方景凌已抢先打断道:“那好,你和陈县令先去找张府台,本皇子随后就到。 到时,本皇子看着你们对质。” 听完方景凌的话,陈县令心下暗喜。 二殿下不一起跟来,正好给了自己等人时间周旋。 “是,卑职这就和查克斯去找张府台。” “去吧。” 看着陈县令和查克斯走远,岑嫣有些不放心的问方景凌,“他们真的会如你所想,将卖工抵债的契约还给那些村民吗?” “大概率会。 正所谓做贼心虚,查克斯用计算计村民,让村民不得不卖工抵债,给他打白工。 查克斯只要不傻,肯定知道村民会痛恨自己。 查克斯刚刚那么犹豫,必然是害怕村民诬告他。 现在我给了他们时间,他们一定会先去找村民统一口径。 在此期间,必然少不了威逼利诱。 查克斯刚刚才花了三十万两,自然不愿再多损失钱财。 因此我判断,他很有可能会拿村民卖工抵债的契约与村民谈判。 一来,撕毁契约并不需要他们额外出钱。 二来,村民们都在陈县令辖下,只要陈县令还在位置上,自然有办法让契约重新生效,又或者从其他地方再剥削村民。 所以,他们不会舍不得几张契约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不将契约销毁或还给村民,也还有补救方法。” 岑嫣点头,“有道理。”顿了顿,岑嫣又道:“这陈县令才是此地的大祸害,不可不除。” “放心吧,散播谣言的人昨晚就开始做事了。” 知府衙门。 张知府问师爷,“怎么样了?” “府台大人,陈县令和那个商人,已经跟村民们达成一致了。 药材商烧毁卖工抵债契约,村民们承诺如实回报二殿下。” 张知府轻轻点头,又问了师爷一句,“二殿下的目的是想让村民重获自由。巡抚衙门的师爷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昨夜,张知府派师爷去找了巡抚李拓,报备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同时寻求指点,师爷带回了巡抚衙门师爷的猜测。 张知府知道,巡抚衙门师爷的猜测,其实就是巡抚李拓的猜测,只是出于谨慎考虑,这才让师爷来说。 “没错,小的听的真真的。 府台大人你想啊,过些天就是太后大寿了,照例是要大赦天下的,这一点,二殿下不可能不知道。 二殿下在这个节骨眼抓了那些村民,村民们成了罪犯,便符合了大赦天下的条件。 二殿下扬言要重惩幕后主使,却又不让府台大人审案,反而直接找到陈县令,让陈县令找来药材商,还提出要让药材商和村民对质…… 府台大人你想想,原本村民是属于弱势方,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制约药材商。 可二殿下闹出来这么一出,就相当于给村民们递了刀。 只要村民狠下心,诬告药材商,那药材商就得倒大霉。 在这种情况下,药材商最好的选择就是向村民妥协。” 张知府再次点头,“那一会本府要不要将药材商烧毁契约的事告知二殿下?” 师爷摇头,“二殿下自有方法了解真相,在此事上,府台大人最好就是装傻。” 张知府想了想,重重点头。 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安全。 半个时辰后,方景凌和岑嫣,领着两名侍女来到知府衙门,随后让药材商和村民们进行对质。 期间,村民们证明药材商是无辜的,并供出,唆使他们来喊冤的人,是一名猴腮短胡的精瘦男子。 之后,方景凌与张知府、陈县令和药材商回到衙门客堂,留下岑嫣和两名侍女。 一刻钟后,岑嫣领着侍女来到客堂,朝方景凌点了点头。 这两名侍女是其中两名村民的女儿,刚刚岑嫣留在牢里,假意宽抚村民,实则是让侍女们询问各自的亲人,卖工抵债契约是否已毁,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见岑嫣点头,方景凌朝查克斯道:“本皇子一时多疑,差点误会了你。” 查克斯忙道:“那些村民毕竟曾为草民做工,二殿下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二殿下明察秋毫,还草民清白,草民感激不尽。” 又客套两句,方景凌转入正题,“听说你的药材铺经营的不错,本皇子想去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查克斯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二皇子会突然有这样的要求。 略一犹豫,查克斯道:“草民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方景凌转向张知府,“府台大人如有空闲,与我们一起去洪山县如何?” “下官有空,愿意通往。” “既如此,那便走吧。” 一行人到达洪山县,随意参观了下查克斯的药材铺,方景凌便开口告辞。 查克斯、陈县令、张知府都暗暗纳闷。 二殿下提议来看药材铺,结果看了没一会便要告辞。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方景凌看出了三人的疑惑,嘴角勾起。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走出药材铺,,一名披头散发的长脸汉子迎面而来,随后跪地高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求二殿下大发慈悲,求二殿下大发慈悲……” 张知府和陈县令都是一惊,陈县令正要喊人护驾,岑嫣已走到长脸汉子身旁,“这位乡亲,你有什么事么?” 长脸汉子边磕头边诉说,“小民是洪山县村民,三年前,小女因事外出,之后便不知所踪……” 听着长脸汉子的话,陈县令心下一个咯噔。 这是来告状的? 三年前…… 失踪女子…… 难道是被县里哪个大户抢去填房了? 自己收没收钱? 收了多少? 一边回想,陈县令一边思索该如何应对,却听长脸汉子说道:“小女失踪日久,想来是已遭不测…… 小女外出前,曾在洪山山脚埋下一坛铜钱。 小民最近遇到些事,急需用钱,到洪山山脚寻找数次,均未能找到。 今晨,小民听闻二殿下能驱鬼招魂……” 随着长脸汉子的话语声响起,四周议论纷纷。 昨晚和今晨,洪山县民间都在风传,二殿下昨夜在隔壁县施展法术,驱鬼敲门,招魂对话。 在场围观的百姓,不少都听说了,如今再听到长脸汉子提起,不由开始议论。 “这事我也听说了,听说招来了一田野的老人鬼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四周议论纷纷,长脸汉子的话还在继续,“望二殿下大发慈悲,招来小女鬼魂一问,帮助小民找回那坛铜钱。” 岑嫣做出一脸同情模样,看向方景凌,“这人这么可怜,我们就帮一帮他吧。” 方景凌点头,“好吧。” 张知府和陈县令都有些懵了,他们本以为二殿下会呵斥长脸汉子,万没想到二殿下竟会吐出“好吧”二字。 难道,二殿下真会招鬼不成? 这也太荒唐了…… 方景凌走到长脸汉子身旁,“你说你家那坛铜钱,是埋在山脚下的,对吧?” “对。” “那此事得问土地,你们这的土地庙在哪?”方景凌问。 “洪山山脚就有一间土地庙,只是有些破旧而且久无香火……”长脸汉子道。 “无妨,我们就去问洪山山脚的土地吧……” 听说二殿下要问土地,洪山县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洪山县赋闲的百姓便都汇集到了方景凌一行身后,跟着方景凌走向洪山山脚土地庙。 说是土地庙,但其实只是个小小的屋型建筑,且已破败不堪。 来到土地庙前,方景凌有模有样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啊啊啊啊哦…… 啊啊啊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 四周围观的百姓没人能听懂方景凌在说什么,又看方景凌面色严肃,再加上风传的传闻,瞬间对问土地一事信了几分。 片刻后,方景凌不再出声,将耳朵侧向土地庙,仿佛在倾听什么。 又过了一会,方景凌朝土地庙一礼,“请土地爷将赵胜男传来一问。” 随着方景凌行完礼,一道怪异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听着像是女人的呜咽声。 四周众人纷纷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赵胜男,你将装满铜钱的坛子埋在何处?” 听到方景凌的声音,四周众人纷纷将目光重新投向方景凌,却见方景凌直直看着土地庙上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存在。 怪异的呜咽声再次响起,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方景凌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方景凌领着长脸汉子走到一处空地,随后指了指地面,“就在这下面。” 长脸汉子依言下铲,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围了上来,张知府和陈县令也伸长了脖子。 不多时,一阵轻响传来,长脸汉子欣喜出声,“挖到了,挖到了。” 边喊,长脸汉子边蹲下用手去挖。 不多时,一个小酒坛被长脸汉子挖了出来。 长脸汉子打开坛封,轻轻一倒,一堆从坛子里泄出。 长脸汉子一脸欣喜,朝方景凌拜了又拜,“多谢二殿下,多谢二殿下。” 方景凌轻轻点头。 突然,空中再次响起怪异呜咽声。 不同的是,这次的怪异呜咽声,由一道,变成了数道。 仿佛有多名女子,在空中哭诉。 方景凌眉头大皱,看向半空。 百步外的树上,看着一本正经装神弄鬼的方景凌,华素不觉弯起唇角。 这个小骗子。 见百姓的目光再次被方景凌吸引,华素运转魂力,再次朝远处的洪山山壁投出数枚响箭。 这些响箭是方景凌为了应付翼国,命王离和方泰督造的,与季凌军惯用响箭不同,这些响箭,气流从响箭哨孔流过时,会发出类似女人呜咽的声音。 此前,曾被雪岭飞军用于骚扰翼国。 呜咽声接连响起,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 好在此时是白天,阳光正盛,加上方景凌虽然神情严肃,但却镇定自若,百姓并不觉得如何害怕。 方景凌的目光在空中扫来扫去,不停朝空中施礼,仿佛空中有许多看不见的人一般。 “诸位有冤,我已知晓,只是你们不说清楚具体冤情,本皇子纵然想为你们申冤,也无能为力…… 土地爷请慢动手…… 唉!” 方景凌突然长叹一声,见状,岑嫣配合的问方景凌,“怎么了?” 方景凌道:“就在刚才,土地放出赵胜男的鬼魂,不小心,让其他鬼魂也跑了出来。 他们飘在空中,不停朝我喊冤。” 岑嫣做出惊讶神情,“喊冤?他们都是什么人?有什么冤情?” 方景凌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男有女,女的一直哭,男的不停弯腰磕头,都在喊冤……” 说到这,方景凌目光如剑,看向陈县令,“他们说,他们都曾是洪、山、县百、姓。” 陈县令一个激灵,额头和背后同时冒出冷汗。 他在洪山县任县令多年,勾结富户,欺压百姓,收赃受贿,被他冤死的百姓不在少数。 “殿、殿下……” 方景凌神情一变,露出遗憾神情,“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出冤情,便被土地爷带回去了。” 话音落下,四周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陈县令擦了擦额头汗水,心下暗暗庆幸,“殿下……” 刚说出两个字,已被方景凌开口打断,“张府台。” “下官在。” “传本皇子命令,在洪山县驾设鸣冤鼓,洪山县百姓凡有冤屈者,皆可击鼓鸣冤。 陈县令。” 陈县令脸色惨白,身体发抖“卑职在。” “你马上返回县衙,不许外出。” “卑、卑职遵命。” “岑嫣,走,我们去按察司……” 第208章 建牙开府(一):早朝 方景凌一行的马车队消失在路尽头,李正轻声感慨:“二殿下果然有手段啊! 爹你是没看到,洪山县有多少百姓敲鼓鸣冤,实名举报。 真看不出来,小小一个县令,竟危害如此之深。” 李拓点头,“二殿下确实有手段。 如果走正常流程,起码得审个把月。而且百姓惧怕陈昌华,还不一定敢出面指证。 二殿下演了这么一出众鬼鸣冤,让洪山县的受害者家人想起被冤死的亲人,借此激起百姓们的申冤欲望。 再加上鬼神显灵,皇子做主。 百姓这才纷纷敲鼓鸣冤,寻求公道。 只客路的两三天时间,不但帮被骗的村民重获自由,让特马西药材商破了大财,更是让陈昌华落入法网,为洪山县除了大害! 说来也是我这个巡抚失职……” “只怪陈昌华太会做戏,欺上瞒下,爹你不必自责。” “通知按察司,即日起,巡查西江诸州县,遇有贪赃枉法者,严惩不贷……” 四天后,方景凌一行到达皇城。 华素回了华府,岑嫣回了岑府,而方景凌,则随着来迎接的小太监回了勤德宫。 这勤德宫,是没有建牙开府的皇子们居住的地方。 前身挂帅季北前,并未获封爵位,随后又一直镇守季北,在皇城并没有自己的府邸,每次回来都住在皇宫里的勤德宫。 这勤德宫虽位于皇宫内,但却远没想象中奢华,各个房间的空间也不大,住起来还不如百寿园舒服。 好在,方景凌并不在意这些。 他本就是个挺宅的人,对生活品质,并没有什么追求。 洗了个澡,方景凌直挺挺躺到床上。 连日来车马劳顿,加上考虑到回皇城后,见华素的时间会被迫变少,这几天里,方景凌一有机会就找借口去见华素,并没怎么好好休息。 暗骂自己一声恋爱脑,方景凌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刚刚小太监通知他,明天一早得去参加朝会,他得好好休息一下。 被仆人唤醒时,天还没亮。 洗漱完,方景凌不由又想起华素。 在原世界的时候,母胎单身的方景凌没少吐槽言情作品里的男女主,如今轮到自己坠入情网,才明白,艺术来源于生活。 华素现在应该还在沉睡吧……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随着小太监来到光明殿外,御道两侧,早有文武官员相向站立等候。 小太监引着方景凌朝光明殿内走去,光明殿内,文武重臣也早已站列成队。 小太监将方景凌引到左侧队伍前方,方景凌站定没多久,沐景贤和另外几名长相有些相似的年轻男子先后到来。 这几个,应该都是前身的兄弟,另外几名皇子。 很快,方景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几名皇子先后跟方景凌打招呼,或称呼方景凌二弟,或称呼方景凌二哥,方景凌一一回应。 几名皇子刚刚入列,太监传呼升殿的声音响起,随后,身穿龙袍的沐阳出现在殿内。 方景凌偷偷打量沐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季国皇帝。 国字脸,五官刚毅,精神奕奕,不怒而威,身材高大挺拔。 方景凌目光扫过沐景贤几兄弟。 沐阳这位季国之主正值壮年,就是真当了太子,也不知道要做多久储君,真不知道前身的这些兄弟在急什么…… 皇子百官高呼万岁,行礼参拜。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平身”,朝会正式开始。 几句开场白后,沐阳做了个手势,黄许分别在殿内殿外先后宣诏。 沐景昭、沐景贤、沐景明、沐景鸿多年来协管六部,实心用事,勤勉克己…… 加封沐景昭为广平亲王,食邑万户; 加封沐景贤为长陵亲王,食邑万户; 加封沐景明为保庆郡王,食邑五千户; 加封沐景鸿为永平郡王,食邑五千户。 四位皇子听到封赏,尽皆受宠若惊,先后行礼谢恩。 起身后,几名皇子都不觉将目光投向方景凌,文武百官也都纷纷侧目。 这位二殿下在泉东的所作所为,文武俱有耳闻,加上内阁明发邸报,全国褒奖,二殿下的功绩,百官皆知。 可今天这份诏书,加封了四位皇子,独独漏了这位嫡子。 要么,就是还有一份诏书,单独褒奖加封,如果是这样,说明这位二殿下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又提升了许多。 那东宫之主,多半便是二殿下。 要么,后面没有诏书,是陛下故意漏掉二殿下,如果是这样,说明陛下对二殿下在泉东的专行独断十分不满,借此敲打。 那么,朝局形势便还是大殿下和三殿下分庭抗礼。 一时间,殿内殿外,文武百官尽皆翘首观望。 殿内,沐阳也在看方景凌。 方景凌脸色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他本以为,第一次参加早朝,面对季国皇帝,满朝文武,应该多少会有些紧张。 然而,并没有。 沐阳的做法,也没有超出方景凌的预料。 泉东一行,其中轻重关系方景凌都早以书面形式告知沐阳,从不久前朝臣看他的目光,加上此时朝臣惊讶看向他的动作来看,沐阳多半已将泉东的利害传告了百官。 沐阳之所以加封其他四位皇子,很可能是为了安其他四位皇子的心,从而减轻其他四位皇子对他的嫉妒。 沐阳这位严父,对前身,确是关爱有加。 眼见自己的二儿子面色平静,沉稳持重,沐阳心下暗感欢喜。 好小子,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心下玩兴突起,沐阳决定逗逗这个二儿子。 “苏御史。” “臣在。”苏星河面上神情复杂。 此前,他们风闻二殿下在泉东横行霸道,杀官罢官,飞扬跋扈,私卖公粮牟利。 御史们和一众清流尽皆义愤填膺,于是联合上书,进行弹劾。 却没想到,他们刚上书不久,南北两份捷报便先后传来,两泉总督应天承的奏书也到了内阁。 他们这才知道,泉东局势竟已如此危急,被二殿下所罢所杀官员,也都是些贪官巨蠹。 而被他们弹劾的二殿下,甘冒天威震怒的风险,为泉东万民百姓谋得活路,还未雨绸缪,力挫强敌。 得知了真相,苏星河等御史和清流都不禁有些心生惭愧。 无奈,他们已联名上书,若主动撤回,相当于打了所有联名的御史、清流的脸。 好在,他们上书弹劾的主要内容,是皇命令旗权力过大。而二殿下,也确有越权逾矩的行为。 此外,私卖公粮牟利这事,总是有的吧?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二殿下在泉东卖的粮,竟然是二殿下私下借来的,西江的调粮,二殿下一粒都没动。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随着陛下回京,一箱箱账册也被先后运抵皇城。 陛下将所有账册传阅百官,他们这才知道,二殿下的粮,竟是从月国借来的! 而且,二殿下所分得的银两,一分一厘也没有私留,大部分用在泉东数府挖河修路,兴水利,改善民生; 而剩下的银两,竟都烧铸成官锭,一一封箱装车,押解皇城,上交国库。 如此大公无私之举,让苏星河等一众御史和清流无不汗颜。 自从陛下下诏召回二殿下以来,苏星河等人日日纠结万分,曾数次想找皇上请罪,收回弹劾奏章,可最后都忍住了。 只望皇帝陛下不再提起弹劾之事,让此事就此过去,他们也就当这份弹劾奏书从来没有上过。 却不想,皇上竟当面点了他苏星河的名。 咬了咬牙,苏星河上前出列,凛然而立。 沐阳的声音响起,“你等联名弹劾景凌,如今景凌已经在这了,把你等的弹劾奏书念一念吧……” 第209章 建牙开府(二):封王 见苏星河站了出来,沐阳轻轻摆了摆手,黄许会意,将弹劾奏书递给苏星河。 苏星河心一横,拿过奏书,面向方景凌大声念出。 这封弹劾奏书写的颇有水平,陈述的内容大部分是客观事实,并没有太多主观情绪输出。 主要聚焦在两点,一,沐阳赐给前身的皇命令旗权力过大; 二,自己在泉东不按规矩行事,影响恶劣。 方景凌静静听着,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生气和不忿。 沐阳一直在观察自己这个二儿子,见他镇定自若,坦然相对,心下愈发欣慰。 经历了爱人被抓一事后,这个二儿子确实成长不少。 苏星河也一直在看方景凌。 他与二殿下素无往来,对二殿下并不了解。 如今见这位二殿下面对自己的弹劾,泰然自若,心下被强压下的惭愧之情再次涌出。 沐阳的声音传来,“苏御史,泉东诸事,朕已遍告百官,卿等还坚持弹劾吗?” 苏星河弯腰行礼,“回陛下,二殿下智勇双全,谋略过人,微臣佩服万分。 但皇命令旗权力过大,亦是事实。 今次二殿下算无遗策,料敌先机,建立大功,固然可喜可贺; 但若下一次,二殿下失算了呢? 因此,微臣依然主张限缩皇命令旗权力。” 沐阳心中不悦消去大半,苏星河的对答中,已不再提景凌逾矩越权,只说皇命令旗权力过大,言语中已有服软之意。 转向方景凌,沐阳威严的声音响起,“景凌,苏星河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苏御史所言,儿臣均已听见,儿臣以为,苏御史所言极是。”说着,方景凌行了个大礼。 “除苏御史所奏行事鲁莽之外,儿臣优柔寡断,筹谋不周,以致多有泉东百姓在丰年饿死。 上愧天恩,下负百姓; 失朝臣所望,遗君父之忧; 恳请父皇,依律治罪!”话落,方景凌重重磕头。 若是自己能早点下决心,泉东就能少死些百姓。 对于那些饿殍来说,自己,确实负了他们。 这个头,是自己欠他们的。 沐阳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他本以为,这个二儿子会开口辩解,万没想到,会听到请罪的话语。 殿内,文武重臣面面相觑。 殿外,传声太监将方景凌的话语复述完,殿外百官立时议论纷纷。 此前,泉东是三王爷沐景贤的势力范围,此事满朝皆知。 二殿下镇守季北,在泉东不过两三个月,泉东的人祸,再怎么说也怪不到二殿下头上。 殿内,苏星河错愕万分。 他本以为会听到二殿下驳斥自己的言论,却怎么也没想到,二殿下竟认下弹劾,还当场请罪。 苏星河心底升起一阵强烈的羞愧之感,下意识看向其他御史和清流,只见他们人人面有羞愧。 二殿下请罪的话,他们都听得真切,二殿下语含愧疚,言辞真诚。 他是真的在为被饿死的百姓而感到痛心。 这样一位真心为民,实心用事的皇子。 自己这群所谓御史,还有清流们,却风闻言事,责备求全…… 强烈的愧疚感袭来,苏星河再忍不住,跪地行礼,“陛下! 二殿下安定南方,剔除泉东隐患,北败北戎,南破翼国; 通月国之盟,绝外敌之患; 虽行事有欠妥当,但朝廷有议功制度,功过相抵,仍应封赏,伏祈陛下明鉴。” 随着苏星河话音落下,殿内御史和清流接连跪地,“陛下明鉴!” 听到殿内传出的声音,殿外的清流们也一起跪地,跟颂道:“陛下明鉴。” 严显朝沐景贤递了个眼神,沐景贤会意,跪地请罪。 “父皇,泉东此前的官员,多由儿臣举荐,如今泉东闹出天大弊案,饿杀人命,只怪儿臣无识人之明,非二哥之罪,请父皇责罚。” 这个二哥,真是太阴险了,满朝都知道泉东是自己的地盘,二哥还来这么一出,摆明了要让自己难看…… 见沐景贤跪地,沐景昭连忙跟上,“父皇,二弟到达泉东不过两三月,泉东弊案,无论如何怪不得二弟。” 见其他三位兄弟都跪了,沐景明和沐景鸿也连忙跟上。 “父皇明鉴。” 错愕再次从沐阳眼中闪过,将目光投向跪地的二儿子,沐阳有些不确定了。 这小子,难道是在以退为进? 不……景凌与朝臣素无往来,应该不了解朝臣秉性…… “景凌,百官和你几位兄弟的话你都听见了,起来吧。” “谢父皇。” “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父皇!” “谢陛下。” “二皇子沐景凌,久镇季北,战功彪炳,勋荣卓着; 南安泉东,外御强敌,威加邻国; 特此加封为安南亲王,食邑万户。” 随着沐阳的话音落下,方景凌行礼谢恩。 “景凌,你其他几个兄弟都在协理六部办差……” 随着沐阳的声音响起,殿内各重臣的目光再次投向方景凌。 在二殿下回皇城前,他们就知道二殿下即将进入六部。这段时间来,文武百官都在暗自猜测,这二殿下,到底会进六部的哪一部? 沐阳的话语揭晓了答案,“你好好休息几天,等太后大寿后,就去刑部找齐尚书报到吧。” 方景凌也不意外,行礼答应。 “景凌,听说你与月国使者昭贤郡主是旧识,此次季月结盟谈判,你来主导吧。” “父皇,儿臣确与昭贤郡主相熟,然两国合作,事关重大,为示公允,儿臣理应避嫌。” 沐阳目露满意,“既如此,景昭,就由你主导结盟谈判吧。” 沐景昭受宠若惊,主导结盟谈判,难度不高,功劳却不小,没想到二弟竟然会推掉。 “儿臣遵旨。” 谢完恩,沐景昭挑衅般看了沐景贤一眼,沐景贤心下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泉东闹成那样,自己非但没被责罚,还升了亲王,已是父皇格外开恩,自己要是再去争功,只怕会惹父皇生气。 暗叹一口气,沐景贤看向二哥,只见二哥脸色平静,一如刚刚上朝时一般。 二哥…… 也是一大劲敌…… 朝会散去,方景凌回到勤德宫,两位公公带来几张地图,“陛下恩典,请二殿下选一块地建牙开府。” 方景凌粗略看了看,几块地的面积,换算下来,约在8到12万平之间。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当然可以,奴婢明天再来。” 送走两位公公,方景凌正准备命人持邀帖去请岑嫣,一名下人突然来报,“二殿下,门外有位算命先生求见。” 第210章 建牙开府(三):望月楼 “算命先生?”方景凌目露疑惑,“他指名找我?” “说是找刚回来的皇子。”宫女回道。 方景凌想了想,“带我去看看。” 跟随宫女从皇宫东华门而出,没有看到人,方景凌朝宫女投去疑惑目光。 “刚刚那算命先生还在这……”说着,宫女问一旁的守门侍卫,“刚刚那个算命先生呢?” 侍卫看了看宫女,又看了看方景凌,朝方景凌回道:“殿下恕罪,宫廷有明令,不许闲杂人等逗留,卑职把那人赶走了。” “那人有没说什么?”方景凌问。 “回二殿下,没有。” 宫女不满看了侍卫一眼,“肯定是你们拔刀吓唬人家了……” 侍卫沉默,方景凌挥了挥手,“没事了,你们执勤去吧。” “是。” 方景凌转向宫女,“那算命先生长什么模样?” “五官挺奇怪的,看着不像皇城本地人。”宫女回道。 “是不像本地人还是不像季国人?”方景凌又问。 “不像本地人。”宫女回道。 侍卫走了过来,朝方景凌一礼,“二殿下,需要卑职把那人追回来吗?” “不用了。”方景凌转向宫女,“你持我的邀帖,请岑小姐来相见。” 宫女有些犹豫,“二殿下,光有邀帖不行,外人想进皇宫,需要找禁卫司开具通行文书。” 方景凌眉头微皱。 这么麻烦。 “算了,找个酒楼,然后持我邀帖去请岑嫣小姐来酒楼相见。。” “奴婢遵命。” 宫女回去办了手续,换了身便衣,随后带方景凌去了一处叫望月楼的酒楼。 楼高三层,占地千丈,雕梁画栋,金堆银砌,一派普通人去不起的装修。 虽是大白天,望月楼内已酣歌醉舞,文人才子、达官显贵,盈盈满座。 方景凌暗暗郁闷。 这该不会是个声色场所吧…… 宫女似乎看出了方景凌的心思,解释道:“二殿下,望月楼乃文人墨客,青年才俊聚集之所。楼内佳人虽以歌舞闻名,但也大多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 两人说话间,门口的伙计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方景凌一番,见方景凌衣着华贵,立时满脸笑容,“公子面生的很,请问是坐包房还是大堂。” 方景凌想了想,道:“大堂。” 难得来一趟,正好看看皇城青年才俊的文采风流。 “这边请。” 伙计将方景凌二人引到大堂一处空座,为方景凌说明了各项消费的价格。 方景凌暗暗感叹,果然是销金窟。 换算过来,一壶茶就要一千几百,随便坐坐至少也要消费个万八千。 打赏了伙计10两银子,方景凌要了壶茶和一碟点心。 伙计离开,宫女告辞去找岑嫣。 片刻后,茶水和点心上桌,方景凌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 让方景凌意外的是,四周消费的客人中,竟有不少女性。 方景凌朝大堂中间的台上看了看,三名颇有姿色的舞姬,正在一扇玉树屏风前跳着舞。 方景凌心下大奇。 这些女客到底为何而来? 难道还有舞男表演? 又过了一会,台上歌舞结束,舞姬和乐师退场,一幅上联被挂了出来。 方景凌有些明白了。 歌舞表演,软玉温香只是望月楼其中一个卖点。 想来窃玉偷香的客人,多半在包房。 而大堂,则是才子佳人相互唱和的场所。 才子才女们,通过诗文唱和显露才华,收获赞美,运气好的,还能收获知己好友,运气更好的,或许就是一段佳缘。 才子才女自我展示,社交互动; 窃玉偷香的,收获肉体快乐; 而望月楼则赚得盆满钵满,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就是不知道,这望月楼是哪个达官贵人的产业。 在皇城内,拥有这样一座酒楼,官职肯定小不了。 就在方景凌胡思乱想的时候,台上的唱和声引起了方景凌的注意。 “下一联,树已三朝须纵酒,出联人,华家小姐……” 说着,唱和人在玉树屏风上突出的一截小小枝桠上,挂上了上联。 隔壁桌传来交谈声。 “没想到今天能遇到华家小姐,我们运气真不错。” “谁说不是呢,没记错的话,华家小姐已经好久没来了。” 方景凌心念急动。 华小姐…… 多日没来…… 难道真是华素? 招了招手,唤来伙计,“这华小姐,坐在何处?” 伙计看了看方景凌,神情有些古怪。 这小公子,面生的很,想来是外地来的,自己得提醒下他。 “公子……” 伙计刚开口,方景凌又递过去一锭10两的银子。 “唉哟,谢公子赏……”说着,伙计凑近方景凌压低声音,“公子,那华小姐在楼上包房。” 顿了顿,伙计又道:“就算多嘴,小的也要说一句,公子还是莫要打华小姐的主意了。” “怎么,这华小姐难道有什么背景不成?”方景凌试探问道。 “那可不,这华小姐可是有当朝阁老的背景。”伙计道。 方景凌心头狂跳,“华阁老?” 伙计颇感意外,点了点头。 这小公子竟然知道华阁老。 看到伙计点头,方景凌突然感觉有些酸酸的。 今天朝会,也不关心自己能不能顺利过关,反倒跑来这里吟诗作对,唱和诗文…… 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上,“拿坛酒来。” 伙计有些纳闷,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好咧,公子稍等。” 旁边桌的讨论继续传来。 “树已三朝须纵酒这个树,指的是望月楼的屏风玉树,这望月楼开了五十七年,到现在天顺朝,正好三朝。 这上联的意思,是望月楼已历三朝,值得庆贺,须纵酒欢庆。” 方景凌看向隔壁桌,一名伙计正往桌上放宣纸和笔墨。 等那伙计放完笔墨,方景凌招了招手,“来一下。” 伙计小跑过来,“公子可是要作对。” “对。” 伙计一喜,“公子,这宣纸是上好的宣纸……” 话未说完,方景凌已拍出一张千两银票。 伙计又惊又喜,连忙放下宣纸笔墨,“公子,小的帮公子研墨。” 伙计研好墨,方景凌大笔一挥,片刻便写好七字,“也作幅字,挂上去……” 第211章 建牙开府(四):残局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隔壁桌三人都将目光投向方景凌。 他们三人是望月楼的常客,号称望月三少,对望月楼常来的才子佳人都十分熟悉。 方景凌落座时,三人便注意到了方景凌这个生面孔,却也没过多在意。 望月楼名声在外,常有外地商贾,青年才俊慕名而来。 直到刚刚方景凌招呼伙计,伙计突然变得殷勤无比,他们这才再次关注起方景凌。 望月楼的伙计虽表面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其实最是现实,能让他们变得殷勤,这人出手必然十分阔绰。 然而让三人更惊奇的是,方景凌竟然不假思索,信手挥毫。 这人从询问伙计到提笔挥毫,不过半刻钟时间。 三人低声议论。 “那位公子,才思竟如此敏捷。” “孟兄此言尚早,还不知此人水平如何。” 望月楼多有才女美人聚会,时有附庸风雅的商贾和半吊子文人来此,自以为高明的做些狗屁不通的对子。 “秦公子所言甚是,此人虎背蜂腰,器宇不凡,像是个习武之人,只怕未必有什么文采……”说到这,说话的公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公子,只知望月楼才女佳人多,却不知,这些才女佳人大多眼高于顶。 若是对出的句子粗俗不堪,只怕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望月楼中客人的笑柄。 就在三人好奇的目光中,伙计已将方景凌对出的下联拿到台上。 抄字的先生看了方景凌的下联,愣了好一会,突然大笑出声,“好好好! 妙妙妙!” 边称赞,边将方景凌的下联抄在长幅上,随后交给唱和人,唱和人将长幅挂出。 大声唱道:“下联,由无名公子所对,对曰:果然一点不相关。” 随着唱和声落下,四周一片安静。 片刻后,喝彩声接连响起。 隔壁桌的三人也都朝方景凌投来惊羡目光,脸上再无半点先前的轻视。 “好一个下联! ‘果’对‘树’,同为名词; ‘然’对‘已’,同为虚词; ‘一点’对‘三朝’,同为量词; ‘不’对‘须’,同为虚词; ‘相关’对‘纵酒’,同为动词。 字词相对,内容却毫不相关,果然是一点都不相关! 妙极!妙极!” “上下联各自成理,字面对仗工稳,但内容却风马牛不相及,确实妙极!” “兄台奇思妙想,趣味横生,关某自愧不如!” 三人的高声称赞,引得四周和三层楼的客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这小公子是哪来的?面生的紧啊……” “好文采,当浮一大白!” “这位公子对的下联不但工整,而且诙谐有趣,比那些书呆子强太多了! 侍琴,把我的香囊给那位公子送去……” 议论声中,关、秦、孟三位公子走到方景凌桌前。 “在下孟平舟。” “在下秦玉楼。” “在下关文顺,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方景凌正盯着伙计刚告诉他的华小姐所在包房看,想看看华素有无反应,不想隔壁桌竟跑来交谈。 方景凌起身还礼,“三位仁兄有礼,萍水相逢,何必问姓名呢……” 三人露出理解神情。 看来是达官显贵的公子,身份尊贵,家教严厉,因此不敢留下姓名。 “兄台才思敏捷,文采斐然,不知可否赏脸,与我兄弟同饮几杯?” 方景凌正准备婉拒,一名丫鬟小跑过来,“公子,我家小姐命我来送香囊……” 方景凌一怔。 只一愣神的功夫,丫鬟已放下香囊,小跑着离开了。 秦玉楼朝方景凌露出个暧昧的笑容,“送香囊的这位姑娘,乃万花楼花魁孙卿怜的丫鬟,兄台艳福不浅啊。” 心思一动,方景凌问道:“三位仁兄对这望月楼的宾客,似乎都很熟悉……” “自古文人风流,我三兄弟虽然才疏学浅,但对这风月之事,却是了如指掌。 兄台若是感兴趣,咱们边喝边聊如何?” “好。”方景凌应道。 这三人一看就是这里的老油条,正好可以跟他们打探些消息。 让伙计将酒水点心搬到隔壁桌,方景凌随即落座。 四了喝了三杯,秦玉楼拿起扇子指向二楼。 “那位,就是万花楼的花魁,孙卿怜。” 方景凌顺着扇子方向看去,只见刚刚送香囊的丫鬟站在一旁,身边坐着一名明眸皓齿的美艳女子。 见方景凌在看她,孙卿怜朝方景凌微微欠身。 见状,方景凌起身还了一礼。 “兄台一表人才,又彬彬有礼,这孙卿怜多半是看上你了。”孟平舟说完,三人轻笑出声。 “孟兄取笑了……” 方景凌的目的,是打听华素在望月楼的事迹,但怕自己目的过于明显,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先向三人打听望月楼的风月往事。 三人见方景凌举止得体,言谈风雅,不同流俗,偏又对风月之事表现的很感兴趣,均感遇到了知己,纷纷感叹相见恨晚,巴不得立时就让方景凌加入他们,将望月三少的名号,改成望月四少。 就在几人交谈之时,华小姐所在包房的门被人打开,一名丫鬟走了出来。 丫鬟下楼,来到大堂中间的高台,高声问道:“请问哪位是无名公子?” 方景凌看向丫鬟,只见那丫鬟的身形仪态与千凝、百秀颇有几分相似,像是由同一人所教。 见不是千凝,方景凌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起身道:“不才在此。” 丫鬟上下打量方景凌一番,面露思索神色。 这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姑娘有何赐教?” 丫鬟暂停回忆,“我家小姐让我请问下公子,可通棋理?” 方景凌心思一动,“不才初窥门径,倒是研究过几局残局。” 在泉东的时候,华素教方景凌下棋,曾为方景凌示演过几句残局。 丫鬟面露诧异,“公子果然聪明过人,我家小姐正是想请公子破解一局残局。” “姑娘请。” 丫鬟命人摆上棋盘,拿来棋子,随后落子布局。不多时,一局残局被布置完毕。 四周懂棋的人纷纷围上前来观瞧,不时发出声声惊叹。 孟平舟素喜对弈,对当世残局均有研究,见了丫鬟摆出的棋局,不由出声讲解:“‘染血局’,此乃前朝遗局。 道宗朝,时有季南神童张三子,棋术精湛,下遍季南数省,未逢敌手,每每与对手对弈,常让对手三子,因此得外号张三子。 道宗三年,张三子于季南已无对手,于是千里跋涉,到皇城挑战皇城棋圣左公威。 二人对弈三天两夜,病重的左公威体力不支,吐血而亡,留下此残局。 左公威自持身份,让张三子执白棋先手,因此从局面看,白棋占有微弱优势……” 看清残局的布局,方景凌几乎可以确定,包房里的就是华素。 这局残棋,虽然表面上看,白棋占有优势,但其实黑棋伏有妙手,十三子后,便能扭转乾坤。 这残局,正是华素教给他的残棋之一。 丫鬟面露欣赏地看向孟平舟,称赞道:“孟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孟平舟欠身行礼,“惭愧,惭愧,在下虽识得此局,但却破不得此局。” 丫鬟面露得意,转向方景凌,“我执白棋,公子可敢一试?” 话音落下,四周众人都看向方景凌。 第212章 建牙开府(五):技惊四座 丫鬟的话音落下,方景凌毫不犹豫答应。 一时间,四周懂棋的人,看方景凌的目光都有些诧异。 这局残棋,他们虽然不是人人认识,但大多听过这残局的名字,而且从棋面上看,白棋占有优势,而且看那丫鬟自信满满的样子,这残局,黑方多半无力回天。 在议论声中,方景凌淡定落子,丫鬟随即落子应对。 五步后,丫鬟愣住了,不自觉回头向楼上包房看了看。 面前这位公子的棋路,小姐从未给她推演过。 见丫鬟愣住,四周观战的群众开始纷纷起哄。 “下呀。” “下啊,怎么不下了?” “小姑娘,你行不行啊?不行上去请你们小姐来吧……” 丫鬟小脸涨红,“这棋路我第一次见,我要去请教下我们家小姐。” “姑娘请。”方景凌露出个微笑,心下暗暗疑惑。 这丫鬟怎么好像不知道这路棋似的…… 丫鬟离开一刻钟后,回来,又下三子,随后再次离开。 又一刻钟,再次回来,再三子,随即离去。 片刻后返回,朝方景凌欠身一礼,“公子棋术通神,竟能破此残局,我家小姐自愧不如……” 四周一片哗然,棋术比较高的,看方景凌的眼神都充满了敬意。 想不到,这位公子年纪轻轻,棋艺竟已登峰造极…… 孟平舟更是满脸钦佩,“兄台高才,让在下大开眼界,失敬!失敬!” “孟兄太客气了……” 丫鬟看方景凌的目光也充满欣赏,“公子高才,小姐请公子移步,上楼相见。” 闻言,四周不少才子、公子,都朝方景凌投去羡慕的目光。 华小姐是望月楼的风云人物,更是有个当吏部尚书的叔叔,能得到她的青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想到宫女去找岑嫣应该差不多回来了,加上心下有些赌气,方景凌婉拒道:“请姑娘回禀你家小姐,小可约了朋友,今日不便叨扰……” 丫鬟的面色“唰”一下就黑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知道得到自家小姐的邀请,是多大的荣幸吗? 方景凌避开丫鬟不满的目光,唤来一旁的伙计,递过去一张10万两银票,朝秦、孟、关三人伸手示意,“华小姐和这三位仁兄今日的花费,都算在我的账上。” “好咧,谢公子!”看清银票面值,伙计惊喜非常。 这样的大手笔,可是不多见。 眼见伙计如此兴奋,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伙计手上的银票。看清了面值,众人再次传来一片惊讶议论。 “这是哪家的公子?好大的手笔啊……” “这公子面生的很,应该是外官的公子。” “外官入永安,谁敢这么张扬,多半是外地商贾巨富的公子……” 四周议论纷纷,丫鬟也好奇地看向伙计手上银票。 下一息,丫鬟脸上的不满转变成了惊讶。 一出手就是10万两,这人只怕背景不一般。 秦、孟、关三人也是惊诧非常。 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兄台,不光很有才,还很有财……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方景凌身份的时候,一声谄媚的欢迎声,瞬间吸引了方景凌所有注意力。 “哟,华四小姐!什么风把四小姐吹来了?” 方景凌回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三女一男进入了方景凌视线。 华素、岑嫣和宫女正站在不远处,看向方景凌。 方景凌看看华素,又看看二楼包房,再看看华素。 华素不是在二楼包房吗…… 二楼包房的华小姐,又是谁? 四下里又是一阵惊呼议论。 “华四小姐,真的是华四小姐,今日真是鸿运当头啊,哈哈哈哈。” “这位就是华阁老的四千金?果然绝世出尘,倾国倾城,传闻果然不虚……” “华四小姐已多年不来望月楼,今天这是个什么日子?” 听到议论声,丫鬟也转过了身,看见华素,丫鬟连忙小步跑了过去。 “奴婢弄月,见过四小姐,见过岑小姐。” 方景凌回过神,朝秦、孟、关三人施了一礼,“三位仁兄慢雅,小可先行告辞。” 秦、孟、关脸上惊讶更甚,“兄台说的朋友,原来竟是华四小姐?!失敬失敬!” 随意客套两句,方景凌走向华素。 宫女正要行礼,被华素用眼神拦住。 这个场合,并不适合亮身份。 见方景凌走了过来,丫鬟弄月大感惊讶,“四小姐,岑小姐,你们和这位公子认识?” 岑嫣凑近弄月,用只有弄月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忘了?这位是二殿下……” 弄月一惊,怪不得自己觉得这人眼熟,原来是二殿下,自己刚刚那么无礼…… 想到这,弄月下意识就要下跪请罪,“奴婢该……” 话刚出口,已被方景凌伸手制止,“不必多礼。” 一旁,掌柜的心思百转,惊诧非常。 华小姐的丫鬟向来眼高于顶,如今面对这位小公子却如此慌张,这小公子到底是何身份? “弄月姑娘,这位公子是?” 方景凌抢先接话,“我只是个慕名而来的客人,掌柜的不必问姓名。” “是是是。”掌柜的连声答应,心下愈发好奇。 弄月犹豫了下,开口道:“二……” 方景凌猜出了弄月的心思,回道:“我们还有事要商量,就不上去了,替我向你家小姐问好。” “奴婢遵命。” 眼见弄月表现得如此乖巧,掌柜的越发觉得方景凌身份不一般。 朝伙计招了招手,随后从伙计手上要过银票,“这位公子……” 华素的美目不经心般扫过银票,随后看了方景凌一眼。 方景凌并未察觉,意外地看向掌柜,“掌柜的这是何意?” “公子光临望月楼,让望月楼蓬荜生辉,公子如不嫌弃,公子等人今日的花费,由在下请客……” 方景凌一口回绝,“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哪有亏本做买卖的?银票且收下,多退少补。” “可也要不了这许多……” “多余的银两,请楼里其他客人吧。” “是。 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唤我无名吧。” 应了一声,掌柜的转向众人,“今日楼内消费,由无名公子买单……” 见来不及阻止,方景凌尴尬地招呼华素等人离开。 刚出望月楼,华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王爷特意来此与堂姐对弈,真是好雅兴……” 第213章 建牙开府(六):涟漪 听到华素称呼自己王爷,方景凌心中的那点酸酸的感觉,瞬间消散无踪。 封王,是今天朝会刚发生的事。 华素现在称呼自己王爷,说明她已从某些的地方,打听到了早上朝会发生的事。 现在和岑嫣一起前来,多半也是关心自己吧…… 在岑嫣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方景凌缓缓开口,“我以为是你在2楼,所以……” 华素拦住方景凌的话头,朝岑嫣递了个眼神。 岑嫣会意,找借口支开宫女,宫女也十分识趣,没有多问,便离开了。 三人找了一处茶楼,要了一个雅间。 岑嫣开口询问方景凌:“你让人来找我,什么事啊?” 方景凌从怀中拿出几张地图,“父皇让我选块地建牙开府,让你来参详参详。” 岑嫣了然,这是沐景凌的府邸,方景凌的意思,是让自己替沐景凌做主。 岑嫣心下感动,方景凌这么做,是在为以后换回灵魂做准备。 换言之,方景凌和华素相处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不行,自己不能再在这里碍事,得多留些时间给方景凌和华素。 “这里灯光有些暗,我出去外面看……” 说完,也不等方景凌和华素回应,岑嫣起身,走出雅间,留下方景凌和华素。 将二人的对话和岑嫣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华素露出个轻笑,只是华素也没察觉,自己的笑容有些苦涩。 你…… 终于有决定了…… 桌上点着熏香,轻烟袅袅。 将华素如花笑颜中的苦涩看在眼中,方景凌内心突然涌上一阵难过。 随便找了个话题,方景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华素聊了起来。 时间,随着桌上那缕轻烟无声消逝。 两个时辰,恍如一瞬,房门被敲响,岑嫣走了进来,将挑选的结果告知,三人随即道别。 门口,宫女早已等在那里,见到方景凌,随即行礼,三人分别。 暮色降临。 皇城。 黄许捧着方景凌写的宣纸,恭恭敬敬地站在沐阳面前。 “果然一点不相关……” 念了几遍,沐阳展露笑容,也只有在黄许这个大伴面前,沐阳才会毫无防备地展露情绪。 “好一个不相关…… 看来,在外带兵打仗这些年,景凌并没有放松学习……” 说到这,沐阳的目光落在宣纸的字迹上。 察觉到沐阳的动作,黄许也将目光投向宣纸。 陛下也注意到了…… 二殿下的字迹有些不同…… 沐阳眉头微皱,“文才没落下,字倒是越写越丑了…… 黄许。” “奴婢在。” “你去告诉岑善,让岑善找机会去见见景凌,重新把字练练。 以免日后批阅奏章时,让臣下看笑话。” “奴婢遵旨。” 华府。 华仲若有所思,华夫人放下手中羹盏,故意弄出一声轻响。 华仲回神,“夫人。”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华夫人眼含娇嗔。 这老家伙,总是一想事情,就废寝忘食。 华仲看出了夫人心思,拿起羹盏,吃了一口,“不知为何,夫人亲手捧来的羹肴,总是带有一种独特香气……” 华夫人白了华仲一眼,“油嘴滑舌。 说说吧,在想些什么?可是跟素儿有关?” 华仲放下羹盏,“不敢欺瞒夫人,确是与素儿有关。” 说着,华仲将华夫人引到一旁的残局边。 华夫人目露疑惑,“染血残局?” 华仲点头,伸手在棋盘上一阵摆弄,“不久前,二殿下在望月楼,破了紫盈丫鬟摆的染血残局……” “景凌的棋艺稀松平常,如何破的了染血局?” “这是下人记下的棋路。”说着,华仲开始自己跟自己对弈。 随着华仲的落子,华夫人眼中的惊讶逐渐明显,“这破局的棋路,不是你花费数年心血想出来的么?” 华仲风雅,其中一个爱好便是研究围棋残局。 华仲棋艺精湛,多年下来,破解了不少知名残局,其中,便有这前朝的染血局。 只是华仲为人低调,并不喜欢卖弄,因此知道他破解了诸多残局的人,寥寥无几。 下完最后一子,华仲看向华夫人,华夫人沉吟片刻,“你是怀疑,这破局棋路,是素儿教给景凌的?” 华仲点头,“今晨朝会回来,素儿找我打探了朝会情况,她虽有所掩饰,但我能看出,她对二殿下颇为关心。” 华夫人脸上浮现几分担忧,“景凌是个好孩子,可是景凌喜欢的是岑嫣,素儿这……” 华仲的声音响起,“还有件事…… 听百秀说,素儿私下卖了不少金银首饰……” 华夫人愣了一下。 这个四女儿虽从小锦衣玉食,但却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从小到大,从没花过什么大钱。如今怎么突然缺钱缺到,要变卖金银首饰的地步。 “素儿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华仲轻轻摇头。 华夫人一脸不满,“你在五湖四海养了那么多探子,难不成都是吃干饭的?” 华仲轻轻扶上华夫人双肩,“夫人息怒,素儿聪慧,文武全才,那些探子如何应付得了素儿。” 听到华仲夸奖自己女儿,华夫人心中不满消去大半。 华仲又安抚几句,柔声询问,“夫人昨夜和素儿聊了半宿,就没发现素儿有什么不对劲么?” 华夫人白了华仲一眼,“还不怨你,自幼教素儿沉稳,教她喜怒不形于色。 现在好啦,我这个当娘的都看不清她的心思了。” “怪我,怪我……”华仲再次安抚,华夫人不满稍减,华仲这才进入主题,“一会还要劳烦夫人,去探听下素儿的心事……”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自己去?” “我一个大男人,去打听女儿的闺房心事,这成何体统……” 华夫人又白了华仲一眼,端起羹盏,“行了,一会我去找素儿谈谈,你快吃吧,一会该凉了。” “谢夫人。” 典客署。 听完手下汇报,杜拉公主若有所思。 片刻后,杜拉公主吩咐仆人,“备轿,去广平王府。” 第214章 建牙开府(七):闺房密谈 房内。 铜镜前,千凝站在华素身后,为华素拆着头饰。 华素端坐着,思绪万千。 那家伙行事向来谨慎,今天却反常的大出风头。 是因为将堂姐当成自己,所以心中不快么? 10万两,这事要是传了开去,不知会有多不好的影响…… 真是的,不知道永安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么?还敢这样胡来…… 门外传来百秀的见礼声,“奴婢见过夫人。” 千凝小声提醒,“小姐,夫人来了。” 华素收敛心神。 房门被打开,华夫人走了进来,千凝见礼,华素起身请安,华夫人轻声答应,随后朝千凝道:“我与素儿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是。”千凝应声退出。 “素儿,你坐。” “母亲先请坐。” 双方落座,客套几句后,华夫人似不经意地问道:“素儿,听说你刚去见景凌了?” 华素轻轻点头,“岑嫣再三相邀,女儿无法推辞,于是便同去见了二殿下。” “这样啊……”华夫人轻轻点头,似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华素放首饰的房间,“素儿,为娘的发簪断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想借你的发簪先戴一戴。” 华素起身引路,“娘亲请。” 进了房间,华素将放发簪的柜子和抽屉一一打开。 华夫人双目扫过。 首饰少了不少,都是这次南下,华素带出去的首饰。 “素儿,你带去泉东的首饰,是不是还没放回来?” “泉东官员贪赃枉法,与特马西粮商勾结,导致人祸发生,百姓买不起粮,食不果腹,女儿于心不忍,变卖首饰,将所得银两交予二殿下,以解泉东百姓燃眉之急。”华素缓缓诉说,脸色无波。 她知道母亲知道她在撒谎,她也知道,母亲不会拆穿她。 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这个四女儿确是聪慧,将她爹装傻充愣那一套,学得炉火纯青。 “原来是这样…… 对了素儿,我听说,景凌在泉东的时候跟你走的很近,有这回事么?” “确有此事,彼时岑嫣还在难中,二殿下为迷惑对手,因此跟女儿亲近……” 接着,华素将泉东发生的事半真半假地说了。 华夫人认真听着。 华素说完,华夫人接过话头,“素儿,娘有没跟你说过,其实当初,是为娘先追求的你爹?” 华素美目中流露出几分惊讶,轻轻摇头。 华夫人看着华素,目光中满含温柔,拉起华素的手轻轻握住,“那年,娘我还是个小姑娘,比你现在还小呢…… 那会你爹刚被点为探花郎,正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之时。 你姨母见你爹玉树临风,又有才华,对你爹关怀有加。 有一阵子,他们两个走得极近,甚至还有传言,说你姨母准备求先帝赐婚。 那会虽然我跟你爹才刚认识不久……”说到这,华夫人狡黠一笑,“但是我也看上你爹了。 只是出于女子的矜持,所以一直没表现出来。 后来一听说你姨母准备求先帝赐婚,我就急了,也就不再故作矜持了。 于是我就想着先下手为强,去找先帝倾诉心事,暗示先帝,我看上你爹了。 没过两天,你姨母果真去求先帝赐婚,但那时先帝已经知道我也喜欢你爹,手心手背都是肉,先帝一时无法决断。 你姨母就开始闹,我就趁着你姨母闹的时候,主动去接触你爹,投其所好,跟他聊诗词,聊抱负…… 过了几天,我突然就当着你爹的面,大声告诉你爹,我心悦于他。 你是没看到,你爹的脸当时就红了……” 看着母亲脸上自然流露的幸福笑容,华素不由心下触动。 华夫人似乎是看出了华素的心思,继续说道:“后来先帝召你爹殿前问话,让你爹做个选择,你爹便选择了为娘…… 素儿,为娘今夜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女子有时要勇敢些。 上一辈有交情是上一辈的事,你们这一辈不必有太多顾忌。 情感之事,最后还是要各凭本事的!” 华素看着母亲,心下涌起一股暖流。 母亲给自己说这些,是以为自己心悦二皇子,但顾忌岑嫣。怕自己碍于上一辈的交情,委屈自己…… 只是…… 自己实际面临的情况,要比母亲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再者…… 母亲对自己这般呵护关爱,推而及之,他的父母也必然如是。 而他,又如何能放下家人呢? 心下虽然烦恼,但华素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神情,伸手轻轻覆上华夫人的手,以示回应…… 广平王府。 户部尚书陈庆垂手而立,静静等待着沐景昭回应。 沐景昭的声音响起,“你是说,二弟今天到望月楼去了?还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票?” 陈庆点头。 望月楼在永安城开了数十年,历经三朝,可外人不知道的是,这望月楼,其实已经几易其主。 而陈庆的儿子,就是望月楼现今的主人。 “王爷,二殿下即将协管刑部,突然来望月楼闹这么一出,该不会是想对下官动手吧?” 沐景昭沉默片刻,道:“二弟既然没有自曝身份,你们就当不知道,吩咐下去,即刻封锁消息,切莫让二弟去过望月楼的消息扩散开去。 另外,管好你的手下,那事先放一放,最近都别干了,把知情人都处理掉,不要留活口。” “是!”陈庆开口答应,心下暗自感叹。 大殿下虽然稍欠谋略,但遇到事时,这份决断的魄力,却是难得。 仆人走近,“王爷,特马西公国杜拉公主求见。” 沐景昭眉头一皱。 杜拉来的这么急,拜帖都没递,必然有事,“让她进来吧。 陈庆,你从后门走。” “下官告退。” 片刻后,沐景昭和杜拉见面,双方彼此见过礼,沐景昭率先开口,“杜拉公主突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杜拉轻笑,“王爷,杜拉此来,是想和王爷合作……” 沐景昭一脸警惕,特马西这群人诡计多端,在泉东惹出这么大的事,父皇已经对特马西人心生不满,这个时候,还是跟特马西人保持距离比较好。 “合作?季国和特马西联合大公国素有往来,两国关系更进一步是好事,只是杜拉公主能代表特马西联合大公国,本王却不能代表季国。 因此,公主还是派遣使臣,将合作之事,告知朝廷吧。” 见沐景昭装傻,杜拉转换了策略,“对了,听说大王爷荣升为亲王了,杜拉给大王爷道喜了。” “多谢。”沐景昭不冷不淡地回了句。 父皇一共封了三个亲王,两个郡王,又不是只加封了自己。 “大王爷是广平王,食邑广平府; 三王爷是长陵王,食邑长陵府; 五王爷是宝庆王,食邑宝庆府; 七王爷是永平王,食邑永平府; 四位王爷的封号都取自食邑地,只有二王爷与众不同——安南。 前镇北,后安南,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这季国江山,有半壁都封给了二王爷呢……” 第215章 建牙开府(八):太后寿诞 随着杜拉的话音落下,沐景昭心下涌起一阵嫉妒。 二弟是嫡长子,从小便被百官视作储君,后来二弟远离朝堂,自己凭着努力,才在朝廷里一点点站稳脚跟,从而有机会角逐储君。 本以为自己最大的对手是三弟,却没想到,二弟却突然杀回朝堂,一下便从平头皇子跃升亲王,还在朝堂上表演了一出以退为进,瞬间博得清流们的好感。 而父皇,也对二弟另眼相待,破天荒地给了个安南的封号,自己怎么能不嫉妒…… “公主可是想挑拨本王和二弟的关系?” “大王爷言重了……” “据本王所知,公主跟恶贼哈克自幼相识,对恶贼哈克以叔叔相称。恶贼哈克伏法,想必公主心中,相当不快吧?” 杜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沐景昭一口一个恶贼,让她十分不悦。 她从小并不受宠,唯独哈克看好她,送她钱财,为她收买人脉,哈克对她来说,真如叔叔一般。 可是这该死的沐景凌! 却害死了哈克叔叔! 她一定要替哈克叔叔报仇! 沐景昭的声音继续响起,“前番在泉东,你们险些害了本王的三弟,如今你们又来找我,真以为本王好骗不成?” 杜拉强忍怒火,硬挤出的笑容,“大王爷既然不愿合作,杜拉也不再强求……” 顿了顿,杜拉说道:“接下来的话,王爷就只当杜拉在自言自语吧…… 过几日便是贵国太后的寿辰,杜拉会找机会约二王爷见面,请二王爷喝酒…… 若是二王爷酒后乱性,跟杜拉发生了什么,到时还请大王爷替杜拉说几句公道话,不要委屈了杜拉……” 沐景昭目露惊异神色,杜拉是想给二弟下药,然后失身于二弟,再借此逼迫二弟娶她…… 若如此,二弟多了特马西公国王室的关系,岂不更难对付? 似乎是看出了沐景昭的疑虑,杜拉继续说道:“哈克叔叔就如我的亲人一般,他被人害死了,我肯定是要为他讨回公道的。 泉东的事,大王爷应该也听说了。 七大粮商在二殿下手上栽了大跟头,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沐景昭沉默片刻,“你的诉求,真就是让本王在事后替你说几句话这么简单?” 见沐景昭动摇,杜拉笑了,“要真这么简单,杜拉就不来打扰大王爷了……” “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杜拉与二殿下素无交往,只怕未必能约出二殿下。因此,杜拉想请大王爷想想办法,替杜拉约见二殿下。” 沐景昭眉头一皱,如果自己出面,事后二弟怎会不联想到自己身上? 杜拉的声音再次响起,“杜拉的自言自语说完了,告辞。” 说完,杜拉欠身一礼,转身离开。 “不送!”沐景昭吐出两个字,随即陷入沉思。 光阴似箭,转眼便到了太后寿辰,永安城内到处洋溢着喜气。皇宫内更是张灯结彩,普天同庆。 勤德宫。 方景凌命人带上张伯文送的人参,和应天承前日亲自送到的《万民贺圣图》。随着引路公公,来到了祝寿现场。 高台厚榭,礼乐齐鸣。 皇亲国戚、勋贵文武,分坐四下。 方景凌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张目四望。 这些日子来,方景凌一直待在勤德宫,自己一个人偷偷做着计划,要想从华紫盈或杜拉处突破,首先要收集到足够的情报。 在这皇宫内,方景凌没有半个亲信,举步维艰。 只能等入住王府,招募幕僚门客,再做计较。 为了不浪费在勤德宫的时间,方景凌开始暗暗为入住王府后做着计划。 毕竟,挑选、培养亲信,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也因此,方景凌已多日不见华素,每每空闲下来,他都会想念华素。 好一会,方景凌失望地收回目光,华素没有来。 想想也对,皇宫虽大,却也架不住人多,若是文武百官的家眷都来,只怕是坐不下的。 心下怅然,方景凌面无表情地看向高台,那里正在表演着节目,四周热闹非凡,可方景凌却没有被感染分毫。 沐景昭等兄弟先后入座,几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方景凌聊天,方景凌随口应付,心下只盼时间过得快些。 明明周围都是人,但方景凌却感受到了孤单。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到了敬献贺礼的环节。 沐景昭率先出列,拍了拍手,侍卫捧出一株六寸高的玉雕松树。 “皇奶奶,这株玉松,是昭儿亲自挑选美玉,请四方巧匠,历时一年雕刻而成,今进献给皇奶奶,祝皇奶奶寿比南山不老松!” 话音落下,文武众臣的目光都投向玉松,只见那玉松晶莹剔透,由整块美玉雕琢而成,松上枝繁叶茂,分明可见。 “绝品啊……” “广平王真有孝心啊……” 四下赞叹连连,皇太后满面笑容,“昭儿孝心可嘉,赏……” 沐景昭回座,方景凌随即起身出列,走到台前,方景凌行完礼,一名侍卫捧出人参,方景凌的声音随即响起。 “皇奶奶,这株千年人参,乃天地所赐,可遇不可求,皇奶奶年高德劭,上天特赐此物,假景凌之手进献给皇奶奶,祝皇奶奶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沐阳目露欣慰,这二儿子,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好好好……”皇太后看着方景凌,眼中隐隐带了一丝期盼,“景凌啊,皇奶奶听说,你为皇奶奶带来了一幅《万民贺圣图》,是画圣张泽作画,陈青云作赋?” 将皇太后目光中的期盼看在眼中,方景凌暗暗惊奇。 难道,这《万民贺圣图》对这位老太后有什么特殊意义不成? “回皇奶奶,是的。”说着,方景凌拍了拍手。 片刻后,二十余名公公列队走来,为首的公公双手捧着一幅卷得厚厚的画卷。 来到台前,公公们见完礼后,接力将画卷展开。 数息后,一幅记录下太平盛世、万民欢庆的图画,彻底展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皇太后有些激动,站起身来,朝着画卷走去,沐阳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见状,方景凌也迎上前去,随在皇太后身旁。 皇太后将《万民贺圣图》从头看到尾,又将后背的万民签字也仔细看完,口中不住称好,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先帝暗弱,中年贪图享乐,惹得陈青云等人辞官归隐,南方的几大士族,也自此避世。 临终前,先帝深感后悔,念念不忘之事,便是让继位者要做个好皇帝,替他弥补百姓,赢回失去的民心和南方士族的拥戴。 沐阳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改革了许多前朝弊政。然而,尽管沐阳屡次派人去请,但南方归隐的士族们,却始终不肯出山。 这事,也就成为了皇太后和沐阳母子间共同的心结。 而今,不但陈青云现身作赋,皇太后还在画卷后的签名中,看到了不少南方士族子弟的签名。 先帝啊,若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 眼见皇太后似乎有些激动,方景凌暗暗称奇。 沐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只有方景凌和皇太后听到了。 “母后,晚些时候,朕便会下旨,在南方开恩科,让南方归隐的士族子弟,有机会报效朝廷……” “好、好、好……” 第216章 建牙开府(九):防不胜防 随着《万民贺圣图》被传示百官,百官纷纷交口称颂,高呼万岁。 二殿下送的这份礼物,不是画,是民心啊! 沐阳压了几次嘴角,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压住,干脆放开笑容。 皇太后又感动又感慨,拉着方景凌的手不停拍着,“好孩子……” 方景凌连日住在皇宫,对皇家尊卑秩序之严,有了深刻认识。 此时突然听到皇太后说出如此质朴的称呼,方景凌不由被触动。 在原世界时,方景凌的奶奶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因此他对奶奶并没有多少印象,只有零碎的几个片段。 看着面前慈祥和爱的老人,有那么一瞬间,方景凌忘记了他是尊贵的皇太后,“奶……皇奶奶,景凌扶你回去吧。” 见方景凌只喊出一个字便陡然转口,皇太后看方景凌的眼神多了些许心疼。 景凌这孩子,自幼胆大直率,如今却也变得如此谨小慎微,“好……” 瞪了沐阳一眼,沐阳偏头,不敢去接触皇太后的眼神。 母后啊,你也是皇家中人,还不能理解朕的难处吗? 将皇太后扶回座位,方景凌走回自己的位置,心下愈发怅然。 自己离开原世界已有数月,也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异常…… 方景凌的家庭,是典型的中式家庭,家人之间,甚少互相表露感情。 总觉得,一切不过寻常。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莫名其妙来到另一个世界。 当初,要是自己多点向父母表露感情就好了…… 木然落座,方景凌不时将目光投向皇太后。 沐景昭等几兄弟都察觉到方景凌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景凌这个眼神,只在小时候见过。 是啊…… 小时候,兄弟几人,并不会想这么多…… 什么时候,兄弟变得不再像兄弟…… 沐阳也捕捉到了方景凌的眼神,心下微感不满。 只知道看你皇奶奶…… 皇太后似乎读懂了沐阳的想法,露出个笑容。 该! 让你只知道对景凌严厉。 乐鼓齐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转眼天已入夜,方景凌喝得有些微醺。 与几位兄弟告辞,方景凌迈步往勤德宫走去。 身后,沐景昭将沐景明拉到一旁,“五弟,杜拉公主想约二弟到南花园见面,托我转达,我身体有些不适,有劳你代为传达。” “没问题。”沐景明一口答应,随即转身追赶方景凌。 看着沐景明走远,沐景昭露出得逞的笑容。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呼唤声,“二哥。” 方景凌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是沐景明,“怎么了,五弟?” “二哥,大哥让我告诉你,杜拉公主在南花园等你。”沐景明笑得一脸无害。 “杜拉公主?特马西公国的杜拉?” “对,是她。” 方景凌眉头微皱,沉吟片刻。 沐景明道:“二哥要是不想见她,就不见了吧,我找个侍卫去打发她离开。” 方景凌拦住沐景明,“我还是去见见她吧,怎么说也是外国公使。” “那好,没别的事,我就去回复大哥。” “嗯。” 沐景明转身离开,方景凌暗暗摇头。 一看就是沐景昭想套路沐景明,结果沐景明也不笨,转身就把沐景昭卖了。 怪不得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 每天都要活在互相算计中,也难怪前身宁愿待在季北…… 边想边走,很快便来到了南花园。 假山边,花丛旁,一名明显不同于季国人长相的清秀女子,正站立在那。 方景凌没见过杜拉,开口试探,“杜拉公主?” 杜拉灿烂一笑,行了个季国礼,“杜拉久闻二王爷威名,今日幸得相见,万分荣幸。” 方景凌警惕心大盛。 这世界的漂亮女人套路都差不多,都是先夸赞,诉说崇拜之情,把你哄得飘飘然后,才好下手。 “公主过誉了。 不知公主约景凌到此,有何贵干?” 杜拉发出一声娇嗔,“难道人家就不能单纯想见见二王爷么?” 方景凌露出个职业假笑,“承蒙杜拉公主抬爱,景凌受宠若惊……” “二王爷,我们非要在这站着聊么?” “公主之意?” “杜拉在旁边凉亭略备薄酒,恳请二王爷移步。” “公主请。” “二王爷请。” 两人来到凉亭,杜拉伸手就要去点熏香,方景凌抬手制止,“景凌不喜熏香。” “好吧……”杜拉语带失落,提起酒壶给方景凌倒了杯酒,刚准备劝,便被方景凌拦住,“景凌刚刚一时兴起,与兄弟们痛饮了一番,酒已过量,不可再饮,请公主见谅。” 杜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这个男人,果然不好对付。 其他皇子跟自己交谈,都是自称本王,只有这男人一直自称名字。 自己放低姿态,大肆吹捧,对方不但丝毫不为所动,还能时刻保持清醒谨慎,难怪哈克叔叔会败给此人。 想到这里,杜拉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说服了沐景昭,不然今天,搞不好就无功而返了。 杜拉恢复笑容,放下酒瓶,“二王爷既如此说,杜拉怎敢强求? 二王爷……” 杜拉笑容可掬,继续吹捧赞扬方景凌,方景凌虚以委蛇,不时抛出个反问,旁敲侧击,一点点收集信息。 又一次不慎说漏嘴,杜拉心下大感郁闷,干脆自饮几杯,假借醉意不再接话,只不时娇嗔,“景凌殿下,你坏死了……” 眼见再收集不到情报,方景凌决定告辞。 方一起身,腹部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倏忽间,脑海中闪回不久前沐景昭敬酒的画面,方景凌脸色大变,看杜拉,杜拉也在看他。 原来,下药的不是杜拉,是沐景昭! 也不知道,他们给自己下的是什么药…… 见方景凌变了脸色,杜拉知道,方景凌体内的鸳鸯露起作用了。 杜拉装出一脸醉意,一起身,肩上的纱衣滑落,露出大半雪白肌肤。 春光乍泄,方景凌来不及回避,已尽收眼底,一阵燥热传来,原始的冲动如决堤洪水,猛然泄出。 杜拉走近方景凌,“景凌,你怎么了……” 第217章 建牙开府(十):又一块玉石 杜拉缓缓接近方景凌,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杜拉露出得逞笑容,眼角却不自觉溢出泪珠。 “景凌殿下……” 方景凌猛然抬起左手,按住杜拉肩膀,杜拉闭上眼睛,眼角泪珠被睫毛碰碎。 来吧…… 宽大的右手按上杜拉头发,杜拉眉头皱起,突然头上一轻,长发散落,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物入肉的轻响。 杜拉惊骇睁眼,只见方景凌右手紧握着杜拉发簪一头。发簪另外一头,此时已深深陷入方景凌左边的臂膀。 杜拉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你……” 方景凌强忍疼痛,眼神清澈而疯狂,“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会被肉眼都看不清的虫子控制不成?” 肩膀处鲜血涌出,瞬间染红方景凌持发簪的右手。 杜拉愣在原地,她设想过各种可能,却从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又是一声轻响,方景凌拔出发簪,随手抛到石桌上,碰出一声轻响。 “杜拉公主今日‘费心’招待,景凌铭记在心!他日,必有所报!就此告辞。” 话音落下,方景凌转身就走,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杜拉。 南花园东西两角,各处一方的沐景昭和沐景明,尽皆满脸震惊。 二弟…… 也太狠了! 二哥…… 真男人! 走出南花园,方景凌脱下外衣,裹住左肩,快步朝宫门走去。 杜拉将沐景昭拉入局,除了算计自己外,很可能也是想借此挑拨沐景昭和自己内斗。 今天又是个特殊日子,自己受伤的事能瞒要尽量瞒。 出了皇宫,方景凌径直去了太医院。 眼见方景凌左肩满是鲜血,守值太医大惊。 “今日我多喝了几杯,不小心摔了一跤,被木刺刺伤了肩膀。” “王爷快快请进,让下官先帮你止血……” “多谢。” 处理完伤口,守值太医给方景凌开了些药,“王爷,你这伤只伤了些皮肉,并无大碍,只需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多谢太医。”方景凌边说边从外衣里袋内摸出一张千两银票,递给守值太医,“今日乃皇太后六十寿辰,我不想让父皇和太后担心,还请太医代为保密。” 太医推辞一番,收下银票,“下官一定保密,王爷慢走。” 离开太医院,方景凌思考了下,朝正在修缮扩建的王府走去。 沐阳送的地,是含有房屋、园林的,只是荒废日久,还需重新修缮,扩建。 方景凌并不知道药效何时会散去,此时并不适合回勤德宫。 勤德宫的宫女、太监大多都是自己几个兄弟安插的眼线,若此时回去,药效发作,勤德宫的宫女只怕不会反抗…… 因此,方景凌决定去未建成的王府。 身上燥热的感觉仍然明显,方景凌只得时不时按压下肩膀伤口,以疼痛换取清醒。 来到王府,跟守值护院打了招呼,方景凌随便找了个带床的房间,躺下休息。 体内有鸳鸯露作怪,方景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天已大亮。 方景凌起身,闭上眼睛感受了下,那燥热的冲动感已消失无踪。 胡乱梳洗一番,方景凌启程回勤德宫,快到大门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护院赶人的声音,“去去去,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要骗钱,上别处去。” 方景凌心念一动,听护院的意思,这人来了多次,而且护院的用词是骗钱,这人很可能是江湖术士,算命先生。 会不会,就是那天被侍卫赶走的那人? 想到这,方景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小人参见王爷!” “免礼。”随口答应一句,方景凌的目光在四下搜索起来。 很快,一道瘦弱的背影进入了方景凌眼帘。 方景凌快步赶上,很快便超过了那瘦弱背影。 方景凌上下打量眼前人一番,只见对方身上衣服,和手上写着半仙的幡子,都皱巴巴的。 这样的形象,也怪不得会被护院骂作骗子。 “先生可会算命?” 听到方景凌问话,那人上下打量方景凌一番,又回头看了看,随后再次看向方景凌,用古怪的话音说道:“景凌二殿下?” 方景凌心头一动。 果然是冲自己来的。 脸上不动声色,“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那人盯着方景凌看了一会,继续用不正宗的口音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方景凌心头一跳,将那人拉到一边。 “先生说笑了…… 先生既知我名,自然知晓我的身份。 怎么说我不是本地人?” 那人思索了一会,似乎是在理解方景凌的话语,好一会才摇摇头,神情着急的手舞足蹈,说出一些方景凌听不懂的话语,似乎是季国某地的方言。 方景凌眉头大皱。 那人见方景凌听不懂,不再说话,也不再手舞足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递给方景凌。 方景凌接过小盒,疑惑地看着那人。 那人朝方景凌行了个辞别礼,动作生疏僵硬,显然是刚学不久。 行完礼后,那人转身离开,方景凌犹豫了下,转身走回王府。 来到门口,方景凌摸出10两纹银递给护院。 护院大喜,“谢王爷赏。” 方景凌压低声音,“你偷偷跟着那人,看看那人在哪落脚,不要被他发现了。” “是。” 方景凌走回王府,回到昨夜待过的房间前,唤过周围护院,“你们几个守在周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工人靠近。” “是。” 进入房间,锁上门,方景凌仔细看了看那人给的小木盒,木盒是盖上的,没有加锁。 拿在手中掂了掂。 重量,跟自己装黑色玉石的小木盒差不多。 将小木盒放到桌上,方景凌找了个挠痒用的爪杖,躲到一旁,用爪杖挑开了木盒。 一声轻响,木盒打开,里面并没有飞出任何机关暗器,也没冒出毒烟。 朝木盒内看去,一块黑色玉石静静躺着。 方景凌心头一跳,走过去拿起黑色玉石,仔细端详。 这块黑色玉石与哈克处得来的黑色玉石不同,是不规则的五边形状,上面也有浅浅的纹路。 仔细看,五个内角分别延伸出一道,由无数极细小点汇成的粗线。五条粗线各自扭曲,最后在中心处交汇。 方景凌陷入沉思。 这人为何会来找自己? 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只有岑嫣,或许……华素也知道了…… 如果是岑嫣在暗中帮助自己,以岑嫣的性格肯定会告诉自己。 而且,岑嫣也没有那个势力。 华素…… 华家暗探遍布各地,甚至渗透到了月国和翼国。在西江时,引导村民来找自己的,配合自己在土地庙前演戏的长脸汉子,以及跟查克斯交易田黄的店主,都是华家暗探。 华素是能指挥动他们的,华素在西江时曾托病消失了大半天,这段时间,完全足够她作出布置…… 不…… 如果华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在泉东,甚至可能是在月国的时候,华素可能就已经做了安排…… 在泉东的时候,华素跟自己交往还很正常。 可在自己西江醉酒后,华素就托病消失了大半天,随后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了微妙变化…… 醉酒那天,自己在梦里到底说了什么? 是想念家人了吗? 所以,华素听到了自己想念家人,因此下了决心…… 心下一阵难受,方景凌做了个深呼吸,握黑色玉石的手不觉紧了紧。 一声轻微碎裂声响起,方景凌大惊! 靠! 这东西这么脆皮??!! 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荡了一下,随后晕眩感传来,方景凌控制受伤的左手,撑住身子。 本想借疼痛感让自己恢复清醒,可脑海一片混沌,丝毫没能感受到疼痛感。 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要回去了么? 不! 我还有话没跟华素说! 不! 强烈的恐惧下,意识前所未有的集中。 好一会,脑海中的混沌感减去,映入眼帘的,还是刚刚的房间。 左边肩膀传来一阵疼痛,方景凌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还好…… 突然,一声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出现,似在耳边,又似直接出现在脑海—— “什么人?!” 第218章 建牙开府(十一):首次交流 随着“什么人?!”的问话声落下,另一个声音也随之出现—— “1905年,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 方景凌瞪大了眼睛,这种声音很熟悉。 是自己买的音箱,在播放知识分享视频…… “你到底是何人?!”熟悉又陌生的男声透着警惕和淡淡杀意。 这是…… 自己的声音…… 聚拢心神,方景凌在脑海中发出了试探的问话。 “沐景凌?” 短暂静默,只有背景的视频音在响着。 “你是沐景凌,你听到了我脑子里的问话对不对?”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响起。 “你是什么人?你藏在何处?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男声的回答,让方景凌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现在跟自己对话的,就是沐景凌! 是在地球,用着自己身体的沐景凌! “沐景凌你先冷静听我说,我是方景凌,你现在用的这具身体就是我的……” 接着,方景凌将自己莫名其妙被弄穿越的事说了。 “你是说,你现在正在用我的身体?”沐景凌的声音有些犹豫,又带了些许希冀。 方景凌猜到了沐景凌的心思,“放心吧,你的爱人岑嫣,已经救出来了。” “真的?!” “真的……”接着,方景凌将救出岑嫣的过程简略说了。 又是一阵沉默。 方景凌理解沐景凌的心思,自己救出岑嫣的计划,确实十分冒险,如果不是呼延烈想保留用岑嫣谈判这条后路,岑嫣就算不死,也得缺胳膊少腿。 “不管怎样,你救了岑嫣,就相当于救了我,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请受沐景凌一拜……” “别拜,别忘了,现在用的身体是我的。” “呃,那你用我的身体给自己磕一个吧。” 方景凌??? “你的感谢之情,我心领了,现在你已经安心了,是不是也该让我了解下情况?” “方兄请问。” “这几个月,我爸妈有没找过我?” “昨天,有个叫方太的打了你的手机,但是我没接,是令尊吗?” “当然不是!方太是方先生的太太的缩写,那是我妈!对了,你怎么认识手机的?” “我刚来那天,搞不清楚情况,以为是被人绑架了,于是出门往外走,路上撞到个人,叫柯龙,他跟我动手,被我制服了,就是这个柯龙,让我对这世界有了些了解。” 方景凌明了。 柯龙是他们小区有名的富二代,听说父亲是干灰产起家的,是个经常翘课的大学生,喜欢拳击,身高和方景凌差不多,身体跟小公牛似的。 想不到,沐景凌竟然能用自己那没怎么锻炼过的身体,打服柯龙。 这样也好,沟通起来方便许多。 “帮我个忙,给我妈打个电话,开扬声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说……” 脑海中的混沌感陡然消失,方景凌有些错愕,又将刚刚的话在脑海中重复了几遍。 然而,脑海中再未传来任何声音。 难道是时间到了? 想到这,方景凌低头看黑色五形石,原本的五道粗线淡纹,如今只剩下四道,其中一道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裂痕。 难道,这黑色五形石只能联通五次? 为了证实猜想,方景凌又用力捏了捏黑色五形石。 脑海中再次有什么东西荡了开来,随后混沌感再次出现。 有了上次的经验,方景凌控制心神,尽量不去关注脑海中的混沌感,把注意力集中到五感上。 很快,方景凌便发现,五感中视觉、听觉依然存在,而嗅觉、味觉和触觉均变得十分迟钝,几近没有感觉。 过了一小会,沐景凌的声音再次响起,“刚刚什么情况?信号有问题吗?” 方景凌笑了。 “你连信号都知道了……”接着,方景凌将自己有关黑色五形石的猜想说了。 “五次?那现在就用掉两次了?” “应该是,先别说其他的,帮我打电话吧。” “好。” 方景凌看不到画面,只能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好一会,电话接通,方母的声音传了过来。 “景凌啊,最近很忙吧?昨天打电话给你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好长时间没跟你打电话了……” 久违地听到母亲的声音,方景凌感觉鼻头有些酸酸的。 在原世界的时候,方景凌一忙起来,经常几个月不联系家里,当时方景凌并没觉得有什么。 科技发展,交通越来越便利,别说语言沟通,就是想见面,也只需很短的时间。 很多事就是这样,因为随时可以做到,反而就一直没做。 “对,最近是有点忙……” 方景凌的声音在脑海响起,那边的沐景凌随即跟着开口。 “你和爸身体怎么样?” “放心吧,我跟你爸身体都挺好的。” “姐姐他们也挺好吧?” “他们好着呢,润润最近又得奖了……” 润润是方景凌外甥的小名。 “是吗?润润真棒……” “行了,你忙就先忙着吧,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这边正摘菜呢。” “妈、爸……” “嗯?” “我爱你们……” 手机那头沉默了会,方母不好意思的声音传来,“傻小子,挂了。” “嗯,你们先挂吧。” 好一会,方母才挂断电话,方景凌长长出了口气。 沐景凌的声音响起,“我父皇和皇奶奶还好吧?” “都很好,昨天皇太后六十大寿……”接着,方景凌将昨天的事说了。 沐景凌沉默。 皇奶奶六十大寿,自己终究是错过了。 好在,在皇奶奶的视角里,自己并没有缺席…… “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想跟岑嫣对话?”方景凌问道。 岑嫣知晓真相的事,方景凌已告诉了沐景凌,他想见岑嫣,是很自然的事。 “对。”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请你替我暗中照看华素……” 沐景凌沉默片刻。 “你喜欢上华素了?” “对!” 又是一阵沉默。 “华素确实很美,但是……” “但是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肤浅。” 方景凌??? “什么叫肤浅?华素又不是只有长得好看这个优点,她聪明细心,温柔善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艺还高……” 感受到方景凌话语中的不满和轻微愤怒,沐景凌嘴角勾起。 又说了一会华素的优点,方景凌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你是怕我难受,所以故意激我生气,好让我从伤感情绪中抽离吗?” “你想多了。” “想多就想多吧,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昨天捅了你的身体一下,伤了肩膀。” “肩膀废了吗?” “那没有。” “那就无妨。” 方景凌语带警惕,“你对自己的身体都这么无所谓,该不会已经把我的身体霍霍了吧?” “霍霍是什么意思?” “就是糟蹋,蹂躏。” 沐景凌想了想,“赘肉没了,算霍霍吗?” “呃……赘肉的话,你可以随便霍霍。” “不得不说,你的身体实在太弱了。”沐景凌吐槽了句。 “那就麻烦你,帮忙把它练得不弱。” “这个没问题。 我在岑嫣那放有几本秘籍,你可以去跟岑嫣要来,修炼学习,遇到危险,也好有自保能力。” 方景凌翻了个白眼,“你说的秘籍,岑嫣早拿给我了,文字说得不清不楚,名词也没有解释,画图跟画图间也没有太多联系,根本不知道这个动作是怎么变成下个动作的……” “你就先将就看吧,毕竟,我们那没有视频录像,实在看不懂的,你就问岑嫣……” 第219章 建牙开府(十二):不谋而合 对话再次中断,方景凌低头看黑色五形石,果然,粗线只剩三道,其余两道已变成了裂痕。 果然猜的没错,只能用五次。 帮助沐景凌和岑嫣对话还要用掉一次,剩下两次沟通机会。 不知道那个假算命先生手上,还有没有黑色五形石。 如果有,自然是最好。 如果没有,那么剩下的两次机会必须好好把握。 另外,那个假算命先生手上既然有黑色五行石,说不定也会知晓自己和沐景凌互换身体的原因。 这条线不能断。 自己身边没有亲信,这些护院的能力也远不如尚兴和周贤良,以至于自己在永安城眼瞎耳聋,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看来,要给付诚去封信了。 一边想着,方景凌出了王府,迎面走来三道身影。 “属下尚兴……” “属下周贤良……” “参见王爷!” 尚兴和周贤良一起行礼,岑嫣看着方景凌,面露笑容。 方景凌惊喜扶起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尚兴瞥了一旁的护院一眼,“我和贤良办事不力,被付诚将军逐出了季凌军,只好来永安城投靠王爷了。” 方景凌恍然。 定是付诚知道自己在永安城没有亲信,这才假意驱逐尚兴和周贤良,好让他们来协助自己,真是天助我也。 “进里面说吧。” 说完,方景凌引着岑嫣、尚兴和周贤良回了刚刚的房间。 四人落座,岑嫣率先开口,“昨夜你一夜没回勤德宫,伺候你的宫女云桥很担心,一早便到我府上寻我,我刚出门,便遇到了尚兴和周贤良。 我估摸着,你对永安城并不熟悉,多半是来了这里,所以就过来了,果然遇到了你。” “昨天有点事出来了一趟,办完的时候天色已晚,干脆就到这里来看看。” 方景凌转向尚兴,“付诚让你们来的?” “回王爷……前些时日,华素小姐让人带信找了付诚将军,言王爷在永安城无人可用。 于是,付诚将军找到了我们,商量了一番后,我们大伙便一起演了出戏。 不止我和贤良,还有一百雪岭飞军也在名义上被清出了季凌军。对外口风是,付诚将军与杨在明将军将帅不合,互相清洗对方势力。 目下,100飞军已到了隔壁庆安府。” 方景凌心中一阵温暖。 依照季国规制,亲王能够拥有150名府兵,付诚派来100飞军,显然是华素将情况都告知了他。 华素虽然表面上疏离了自己,但暗地里,却一直在帮自己。 尚兴的声音继续响起,“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呼延长治遁逃后,拓跋勇接过了呼延长治的兵权。 付诚将军与杨在明将军装作不合,我军连弃三座营寨,拓跋勇信心大增,趁胜出兵,我军依计望风而逃,让拓跋勇收回了所有失地。 拓跋勇大胜,拓跋家族开始落井下石,对呼延家族进行清洗。 北戎的密探传回消息,呼延家族被杀的被杀,入狱的入狱,剩下的族人也都四处逃散。” 方景凌收敛心神,“我军没有伤亡吧?” “王爷放心,依照王爷吩咐,我军均是未战而逃,只留下粮草辎重,并无人员伤亡。” “通知岳时忠了么?” “付诚将军已通过信鹰传书,将情况告知了岳时忠将军,这会,呼延烈和罗争说不定都已越狱成功了……” 听着二人的对话,岑嫣被惊得说不出话。 在泉东的时候,方景凌曾跟她透露过要放呼延烈的意思,她还以为,方景凌已经把人放了。 可现在听二人对话,方景凌说的放,竟是在算计。 呼延长治遁逃,拓跋勇挂帅,付诚和杨在明伪装不合,故意让拓跋勇一口气收回失地。 让拓跋勇和呼延长治形成鲜明对比,间接促成拓跋家族清算呼延家族。 好阴损的算计。 现在又故意卖破绽,让呼延烈和罗争逃跑,方景凌到底想干嘛? 岑嫣心下万分好奇,却又不好发问,自己的身份,似乎不应该打探军事机密。 方景凌点点头,看向周贤良,“张小兰也随你来永安城了吧?” 周贤良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王爷英明,我和尚兴此来永安城,都带了家人。” “他们住在何处?” “在永安城的客栈内落脚。” “别浪费钱了,让他们直接搬进王府,王府虽然还没完工,住人的房子还是有的。” “是。” “你们回去收拾下行装,下午来王府这找我,我带你们去永安城登记,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王府的侍卫队长了。” “谢王爷!” 送走了尚兴和周贤良,岑嫣告诉方景凌,“昨晚,皇太后和皇帝陛下召见了我,说想找个日子,恢复我和景凌的婚约,让我们早日成亲。” 方景凌怔了一下。 看来,是自己昨天的行为触动了皇太后,皇太后心疼孙子,这才想成人之美。 岑嫣轻笑,“你不用紧张,我找理由推掉了。 皇太后的意思,是调我做你的亲卫。” “谢谢。” “别谢我,我又不喜欢你,成亲这么重要的事,我可不想演戏。” 方景凌也露出个笑容,“我也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我联系上沐景凌了……” 皇宫。 听完银阳卫汇报,沐阳眼中升起怒意,“景凌伤得重不重?” “回陛下,据太医说,二王爷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 “景昭现在何处?” “大王爷进宫找惠妃娘娘请安了,现下还未离去。” 沐阳冷哼一声。 这个混账! “杜拉呢?” “回陛下,杜拉公主已回了典客署。” “密切监视,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殿外,一名小太监在殿门边露了个头,沐阳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银阳卫应声而退。 沐阳侧头看黄许,“让外面的人进来吧。” “是。”黄许答应一声,上前将小太监带了进来。 “陛下,七王爷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沐景鸿入殿。 见过礼,沐阳问道:“什么事?” 沐景鸿面色凝重,“父皇,季北恐有大祸。” 沐阳眉头皱起,“说下去。” “父皇,没了二哥坐镇季北,付诚和杨在明谁也不服谁,相互内斗,导致兵无战心。 前些日子,北戎拓跋勇出兵,季凌军竟然望风逃窜,以致粮草辎重落入敌手。 不但如此,我军刚占据的城池,也被拓跋勇夺回……” 第220章 建牙开府(十三):迁居(上) 听完沐景鸿的汇报,沐阳皱起的眉头舒展开。 “既然探查到了这个情况,你们兵部可以去份公文调解调解嘛……” 沐景鸿微微抬头,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样?!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沐阳看沐景鸿。 “儿臣明白……”沐景鸿再次低头,“季凌军这次损失的粮草辎重不在少数,杨在明上书请求调粮,但季北三省今年收成一般,存粮不足,是否……” 沐景鸿话未说完,已被沐阳打断,“他们自己丢的粮,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沐景鸿再次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是。” 沐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如果是景凌,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据理力争。 “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儿臣告退。” 沐景鸿离开,沐阳回到御案前,目光扫过三份密奏—— 儿臣沐景凌密奏; 臣付博启奏; 臣付诚、杨在明密奏; 沐阳的目光最后落在第一份奏章上,嘴角勾起。 这小子,棋是越下越大了…… 安南王府,房间内。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方景凌一脸生无可恋,这两人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各种情话说得毫不犹豫,偏偏自己作为传话媒介,还不能避开。 m的,早知道就不答应帮你和岑嫣对话了…… 刚刚腹诽了一句,沐景凌的声音随即响起,“方兄大恩,我沐景凌必不忘记,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尽力促成你和华素,让你们共结连理。” “那我先谢谢你哈……”方景凌谢得毫无感情。 就目前所知的情况来看,基本不存在肉体穿梭的可能。 甚至,自己能否平安与沐景凌换回身体都不好说。 “方兄别丧气,我老婆说你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你要相信自己……” “靠!你能不能不要再偷听我的内心想法? 还有,你清醒点!你和岑嫣还没结婚呢!” “我也不想偷听,只是你的想法我都能听到罢了。 至于叫老婆,柯龙告诉我,你们这里习惯谈恋爱的时候就叫老婆……” 方景凌:“……” 脑海中的混沌感愈发轻微。 “时间应该快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跟我老婆说,我一定会回来娶她为妻的,让她等我! 还有,方兄,g我已经立了,你加油!” 方景凌??? 我尼玛…… 混沌感彻底消散,沐景凌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g、加油。 你到底都跟柯龙学了些什么啊…… “景凌?” “方景凌?!” 岑嫣一边呼唤,一边用手在方景凌面前晃了晃。 “别晃了,我还活着。”说着,方景凌的目光瞟向一旁特意让人搬来的漏刻。 两刻钟。 也就是说,每次沟通差不多能维持30分钟。 察觉到方景凌的语气有些不善,岑嫣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们太久没见了……” “我能理解。” 如果是自己和华素分开这么久,重逢时应该会和他们差不多吧…… “景凌还有没跟我说什么?” “我和沐景凌这次的对话已经结束了,他让我告诉你:他一定会回来娶你的,让你等他。” 岑嫣目光中闪过一丝期待和一丝幸福,重重点头。 “嗯! 我相信他! 也相信你!” 方景凌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这对情侣,明明都知道自己喜欢华素,却依然这么乐观。 还真是…… 般配啊。 刚到下午,两辆马车来到了王府门口,尚兴和周贤良分别将爱人扶下马车,一起拜见了方景凌。 此时的张小兰,衣着已颇为讲究,身上虽没有太名贵的首饰,却也是穿金戴银。见到方景凌,张小兰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在泉东时,她曾对方景凌动心,后来周贤良一直照顾她,对她关怀备至,两人情愫渐生。在这期间,她一直有意识地避开方景凌。如今再次相见,不觉有些不好意思。 方景凌神情自然,仿佛当初的尴尬事情都不记得一般,朝张小兰和尚兴夫人微笑点头。 一行人走进王府,方景凌让岑嫣为尚兴和周贤良两家安排住处。 这个王府,自己只是过客,岑嫣才是真正的主人。 抱着这样的心理,方景凌将全王府的布局和建造,都交给了岑嫣决定。 两刻钟后,岑嫣走了回来,“他们都安顿好了,先在旧房间住着,等园林那边建造好了,再让他们搬过去。 这会他们正在放行李,一会就过来。” 方景凌点头,“给我也找个住处吧,僻静些的。” 岑嫣一愣,“你不住勤德宫了?王府还没完全竣工,你就搬过来,不太好吧?” “皇宫规矩太多,做什么都不方便,还是搬出来吧,晚些时候,我就回去找父皇说明。 借口已经想好了,我想多跟你一起相处。” “好吧。一会我也去跟我爹说说,也搬到王府来。” “不必……” 方景凌刚说出两个字,已被岑嫣打断,“你忘了?我刚答应景凌,要教你练武,而且你不懂武功,多一个人保护你,也是好的。” 见方景凌一脸不以为意,岑嫣只好搬出华素,“你要是开始练武,不就有借口请华素过来指点了吗?” “呃……” 看着岑嫣灿烂的笑容,方景凌再次羡慕了。 单纯的人…… 还真是幸福啊…… 下午。 方景凌领着尚兴和周贤良进了皇宫,在长史司将两人的名字登记入册后,方景凌将两人暂时留在勤德宫,自己去见了沐阳。 将想搬出王府去住,以及招募府兵侍卫的事说了。 沐阳点头同意,嘱咐道:“明天记得去刑部报到。” “是。 没有其他事的话,儿臣就此告退。” “下去吧。” 方景凌倒退几步,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方景凌的身影渐渐远去,沐阳眼中满是欣慰。 昨夜的事一个字也没说。 这小子,果然还是重感情。 “黄许。” “奴婢在。” “调三十名宫女二十名太监,送去安南王府。” “遵旨。” 辞别了沐阳,方景凌又去见了皇太后,请了安。 离开时,方景凌看到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 沐景昭的人? 昨夜自己见杜拉时,没碰任何饮食,也没点熏香,当时,只怕沐景昭有眼线在场。 这是怕自己来告状么…… 正想着,一名宫女拦住了方景凌去路。 “二王爷,惠妃娘娘有请。” 第221章 建牙开府(十四):迁居(下) 惠妃? 方景凌回想了下,很快想起了惠妃的身份,沐景昭的生母。 这是请母亲出面,试探自己? 这个时候,不宜跟沐景昭翻脸,得去消除沐景昭的疑虑。 “请带路。” 听到方景凌说出请字,宫女心下暗感惊讶,本以为二王爷常年在外带兵,必然性感豪放,不拘小节。却不想,竟如此彬彬有礼。 “王爷请。” 跟着宫女在皇宫内一阵穿梭,方景凌见到了沐景昭的生母,惠妃。 惠妃的长相并不出众,脸上虽画了浓妆,看起来仍十分普通。 “景凌啊,你来啦。” 见到方景凌,惠妃表现的很是热情,忙让人斟茶递水,摆放瓜果点心。 方景凌早已猜到惠妃请自己来的目的,不紧不慢地与惠妃客套着。 惠妃暗暗郁闷。 以景凌的性子,不是早该问我请他来的用意了么? 又客套一会,见方景凌还是没有询问的意思,惠妃只好自己带出话题,“景凌啊,听说你刚去见了陛下和太后,是有什么事吗?” 方景凌露出个笑容,随后将进宫的目的说了。 “是这样啊……对了景凌,听说你昨夜没回勤德宫……” 方景凌点头,“对,昨夜陪‘大哥’多喝了‘几杯’……” 听到方景凌特意加重了“大哥”和“几杯”的重音,惠妃脸色微变。 景凌果然都知道了。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有些难受,因此去找太医看诊。 看完诊,天色已晚,于是景凌便去未竣工的王府休息了一夜。” 惠妃看方景凌,见方景凌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气愤之意,心下稍安。 “景凌啊……景昭这孩子你也知道,人比较单纯……” 方景凌微笑听着。 单纯个锤子。 如果不是自己比较谨慎,没碰杜拉给的饮食,没让点熏香,自己可能都不会怀疑到沐景昭身上。 就连通知自己去南花园,沐景昭都想推给沐景明。 沐景凌这位大哥,表面看着宽厚老实,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实际上却阴损的很,说不定什么地方就捅你一刀。 “按理说吧,这单纯也不是坏事,可人心复杂呀,说不好就被什么人给利用了…… 朝廷凶险,你们两兄弟,要互相帮衬着些……”惠妃一脸真诚,语重心长。 方景凌心下突然生起一个想法。 先前,惠妃和沐景贤的生母,会不会也找过沐景凌,跟沐景凌打感情牌。 见方景凌没有答话,似丝毫不为所动,惠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你心眼这般小,不愿原谅景昭,那就怪不得我了…… 微微偏头,目光无意地投向宫外,宫女会意,远远朝惠妃点了点头。 惠妃收回目光,面露悲伤。 方景凌眉头微皱。 这是要开始一哭二闹了…… “惠妃娘娘,因何伤心?” “我就是想起你们小时候…… 小时候,你们多要好啊……” 方景凌开口安慰,惠妃也不回应,只掩面而泣,就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 过了一会,宫外隐隐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其中一道脚步声,颇为熟悉。 方景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靠。 宫斗伎俩用我身上了…… 还好前身耳朵好使。 衣摆一甩,方景凌单膝跪地,高声道:“惠妃娘娘责备的是!” 惠妃:??? “母后早丧,景凌自幼缺乏与异性长辈沟通的经验,有冒犯之处,还望惠妃娘娘见谅。” 方景凌声音响亮,语气诚恳,面带悲伤。 宫外,听到母后二字,沐阳心中一紧,不由加快脚步,冲进宫内。 宫内,听方景凌说出母后二字,惠妃惊得忘了继续演戏。 沐景凌性格刚强,鲜少在人前提起生母,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这是看破自己的计划了…… 正自惊讶,沐阳已冲了进来,惠妃惊诧万分。 自己刚刚才给宫女使眼色,让她去找皇上,皇上怎么来得这么快? 就在惠妃惊疑不定的时候,方景凌故作惊慌地起身,似是没有想到沐阳会突然出现。 “儿臣参见父皇。”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你们在做什么?” 听出了沐阳话语中的愠怒,惠妃心下惊慌。 “皇上……” “你闭嘴。景凌,你说。” 惠妃心凉了半截。 本想假装委屈,博取皇上同情,同时让皇上对景凌产生不满。 万没想到,景凌竟然会来这么一出,更没想到,景凌竟然会将已故皇后搬出来…… 也不知道景凌接下来会说出些什么…… 若是景凌胡乱捏造,激怒皇上,自己只怕要倒大霉…… 正自惊慌,方景凌的声音已然响起。 “回父皇,惠妃娘娘听说儿臣昨夜外宿,担忧儿臣安危,因此请人唤来儿臣,表达关心。” 惠妃的心更凉了。 景凌越是这样,越会让自己显得无辜可怜,越能激起皇上的怜爱之心。 景凌向来刚强,却不想,竟也会使这后宫妃嫔的手段……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适才惠妃娘娘叮嘱儿臣,让儿臣要和大哥相互帮衬…… 也许是儿臣应对不当,让惠妃娘娘误会了。” “那你为何突然提起你母后?”沐阳盯着方景凌。 方景凌面露哀伤,言辞真挚,“儿臣刚去给皇奶奶请安,曾谈及母后,儿臣心有所念。 刚刚也不知怎的,便脱口而出……” 沐阳看着方景凌,眼神复杂。 心中的怒气,也渐渐被哀思替代。 这孩子,口上虽从来不说,可他对母亲的思念,却不比朕少。 惠妃又是惊讶又是松了口气,景凌演了这么一出,竟然没有趁势捅刀…… 沐阳转向惠妃,眉头微皱,“你刚刚哭什么?” 惠妃反应亦是极快,“臣妾也是想起孝贤皇后了…… 若是孝贤皇后在,几位皇子的关系,必然更加和睦。” 沐阳长长出了口气。 一时间,宫内谁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沐阳才再次开口,“过些天,你们随朕一起去拜祭孝贤皇后吧……” 回到王府,方景凌将适才发生的事说了。 岑嫣惊讶地看方景凌,方景凌奇道:“怎么了?” 岑嫣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景凌小时候,曾由贵妃抚养过一段时间,后来景凌和贵妃的儿子争吵,贵妃偏心亲生儿子,让景凌受了委屈,景凌一气之下便跑了出来。 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回贵妃那,陛下没有办法,只好将景凌安置在勤德宫,由黄公公和我爹照顾。 我就是那时候被我爹带进宫,给景凌当了伴读。 后来我曾问过景凌,为什么要那样? 景凌回答我说:母亲受了那么多苦难才生下他,不是让他来受他人委屈的……” 方景凌大感意外。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岑嫣的诉说还在继续,“景凌个性要强,孝贤皇后是景凌心里的痛,他鲜少在人前提起。 你今天把孝贤皇后搬出来,惠妃肯定被吓坏了…… 陛下深爱孝贤皇后,听我爹说,当初有个王爷,只因在孝贤皇后的丧礼上面无哀容,差点便被陛下废了爵位,最后还是皇太后求情,才改为申饬,并罚了三年俸禄……” “呃。” 怪不得惠妃吓得连戏都忘了演了,原来沐景凌的生母在沐阳心中竟有这般地位。 “不过你反应还真快啊,你要是个女的,在后宫肯定如鱼得水。” 方景凌:…… 日暮时分,早上被派去跟踪的护院回到王府。 “王爷,那人在永安城内的悦来客栈住下了。” 方景凌让人唤来尚兴,“有个人要你去跟……” 皇宫,瑶华宫。 沐景昭走进宫内,见过礼后,询问道:“母妃,情况如何?” “你做的事,景凌应该是知道了。”惠妃责怪地看了沐景昭一眼,“你也是的,这种事也敢做。” 沐景昭叹了口气,“杜拉跟我说,事后二弟只会怀疑是她准备的饮食,或熏香有问题,绝不会猜到是儿臣动的手脚。 儿臣觉得有道理,便做了。 谁能想到,二弟竟然这般谨慎,不点熏香,也不碰饮食……” 惠妃叹了口气,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我看景凌的意思,似乎是想息事宁人。 既然他没有揭穿你,这段时间你就安分些,不要再跟景凌过不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景凌不像以前那般好应付了……” 第222章 梦止西南(一):心有灵犀 鸡鸣声响,方景凌陡然从床上惊醒。 看了看漏刻,自己才睡了一个半时辰。 正准备再睡一会,屋外的鸡鸣声又一次响起。 叹了口气,方景凌从床上爬起,穿上外衣,摸了摸里袋,原本厚厚的银票已经所剩无几。 为了尽快培养出自己的情报团队,方景凌给了周贤良一大笔钱。 之前不怎么花钱的时候,还觉得从端木芷处分到的小300万两很多,现在一花起钱来,才发现,比花欢乐豆都快。 走出门外,护院惊慌的过来请罪,“小的参见王爷!” “免礼,鸡叫声怎么回事?” “回王爷,是厨房昨天买的几笼鸡,没及时处理,扰了王爷清梦,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方景凌将目光投向厨房方向,“他们都起来了吗?” 鸡已经不再叫了,多半是厨房的人已经处理掉了。 “回王爷,起来了。” “我有些饿了,让厨房做碗鸡丝粥吧。” “是,王爷!” 鸡丝粥端上桌,方景凌坐下盛了一碗。 想到一会要去刑部点卯,方景凌不由露出个苦笑。 在原世界的时候,干的自由职业,没想到来了这里,却要上班。 拿起鸡粥一口口喝着,方景凌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吃饭的速度,已变得慢了起来。 人和人,原来真的会互相影响…… 脑海中思绪飘飞,倏忽间,方景凌想到了以前看过的言情剧。 丈夫第一天上班,妻子在门口为丈夫整理领带。 心头触动。 原先并没什么感觉的场景,现下竟如此令人向往…… 心下涌起一阵冲动,方景凌将碗里剩下的粥一口喝光。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你知道华府在哪吗?” “华府?” “华仲华阁老的府邸。” “知道。” “带我去。” “是。” 临近华府,方景凌停住脚步。 “二王爷,前面就是华府,王爷怎么不走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王爷。”护院心下奇怪,却也不敢多问,转身离去。 方景凌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府门。 心下的冲动依旧强烈,但理智却在告诉自己,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个时间来找华素,是万万不该的事! 华府大门的守卫有些百无聊赖,活动了下肩颈,四处看了看。 见华府守卫看向自己这边,方景凌连忙转身,怕被守卫认出。 为什么成人的世界,总要有这么多不得已? “二殿,二王爷?” 熟悉的女声传来,方景凌惊讶回头。 “奴婢千凝,见过二王爷,王爷万福。”看到那人果然是方景凌,千凝连忙见礼。 小姐是跟二王爷约好了吗? 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华素见过二王爷。” 方景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你,你们怎么会在这?” 千凝的大眼睛眨了眨。 听二殿下的意思,并没有跟小姐约好,那这也太巧了。 还是说,小姐本来就准备去安南王府…… “今日起得太早,待在家中有些烦闷,便出来走走。”边说,华素边看向方景凌。 今天是你第一天去刑部,还往这里跑…… “王爷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我想…… 刚刚被公鸡吵醒后睡不着,干脆出来走走,没想到就走到了这……” 说着,方景凌露出个苦涩笑容。 若是千凝不在的话,该有多好。 那样我就能告诉你,我想你了。 “你们饿不饿?” 华素看着方景凌,轻轻点头。 “正好我也饿了,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嗯。” 在千凝的带路下,三人来到一处早集,不少睡眼惺忪的公人差役,分别在各个早点摊前选购着餐点。 方景凌有些意外,现在的时间,相当于原世界时的四点钟左右,永安城里的早集,竟然已如此热闹。 似乎看出了方景凌的惊讶,华素解释道:“永安城坊市合一,夜市和早市交替进行。夜市三更尽,五更复开张。 附近的官人差役,多有来此用膳者。” “原来如此……” 千凝暗暗奇怪。 二殿下怎么好像还没小姐了解永安城。 三人找了处小摊,千凝拿出一方锦帕,将椅子擦了又擦。 将千凝的动作看在眼中,方景凌将目光投向华素,只见华素黛眉微皱,显然不太喜欢这里的环境。 华素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还是跟自己来了。 想到这点,方景凌心情大好。 “三碗馄饨。” 千凝愣了一下,“二王爷,奴婢……” 方景凌做了个“嘘”的手势,千凝只好止住话头。 华素的声音响起,“坐吧。” “是,小姐。” 三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上桌,三人缓缓吃了起来。 两位姑娘出现在早市,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一时间,引得来往的客人纷纷侧目。 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看在眼中,方景凌有些后悔了,看华素,华素面色平静,似乎完全没发现过往行人的目光。 看来,只能快点吃完,快点离开。 想到这,方景凌加快了用餐动作,华素的声音响起,“慢些吃。” 方景凌盛馄饨的动作一僵,再次慢了下来。 看华素,华素也看方景凌。 “嗯,听你的……” 吃完早点,方景凌将华素送回华府,随后跑回王府,换了官服。 出门时,后厨的大厨赶了过来,跪地请罪。 “小人买的鸡惊扰了二王爷清梦,请王爷责罚。” 方景凌停住脚步,“刚刚打鸣的鸡是你买的?” 大厨身体抖了抖,“是,是小人买的,请王爷责罚。” 方景凌从怀里掏出10两纹银,走过去扶起大厨,将纹银塞进大厨手中。 大厨愣在原地,看方景凌,只见方景凌笑容满面,似是心情十分的好。 “你这鸡,买的很好!” 话音落下,方景凌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大厨。 刑部。 堂官们睡眼蒙眬。 刑部右侍郎大声招呼,“都精神点!今天是二王爷来刑部的第一天,得给二王爷留下个好印象!” “是……” 堂官们回答得有气无力。 六部之中,刑部是除户部外,工作量最大的,责任也重。 在刑部任职,对专业技能和司法经验要求都很高。 这些年来,几位皇子都先后来过刑部。 勤快些的,每天准时点卯、散值,表面上看起来每天都挺忙,但实际上干活还是靠他们这些堂官; 懈怠些的,干脆找人代为画卯,每天在刑部呆的时间不到一半; 最终无一例外,都是在刑部呆几个月,混点功劳,然后调离。 也因此,来刑部的皇子,对他们这些堂官,都是客客气气的。 就是每次有皇子来,都得高强度工作几天。 刑部右侍郎没好气地看着一众堂官,“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二王爷可是带兵的皇子,对属下要求严着呢。 你们如此懈怠,要是不小心触了二王爷的霉头,我可保不了你们……” 听到右侍郎将话说得如此之重,堂官们这才强打起精神。 刑部尚书走进门来,“蒋侍郎说得没错,我听说呀,这二王爷克己勤勉,办事认真,你们可都得注意些。” “是。” 堂官们口中答应,心下却不以为意,之前景贤殿下和景明殿下来时,也是差不多说辞。 结果他们只高强度工作了几天,景贤殿下和景明殿下便吃不消了。 如今这二殿下即便更勤快些,大不了多熬几天也就是了。 一名小吏快步走入,“尚书大人,二王爷到了。” 刑部尚书励建文整理了下衣服,“快,随我出去迎接。” 第223章 梦止西南(二):刑部扬名(上) 中午时分,方景凌伸了伸懒腰。 这刑部的公务,真不是一般的多。 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停过。 将方景凌的动作看在眼中,励建文心下暗暗得意。 照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二王爷就该受不了了…… “二王爷,到了午休的时候了,歇会吧。” “好。” 随着刑部尚书走向休息房间,房内传出休息的堂官的谈话声。 “你家表姑娘嫁人了,那崔公子不得难过死啊?”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世事无常,不是每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 两人的谈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将方景凌的好心情浇灭。 世事无常…… 不是每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 夜,刑部衙门烛火通明,此时离散值时间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刑部尚书励建文心下暗暗叫苦。 这二王爷也不知怎么了,午休回来突然就开始疯狂学习,不停工作,就像忘了时间似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刑部的堂官们都熬不住了。 右侍郎蒋庆偷偷找到励建文,“尚书大人,堂官们都快熬不住了,要不你给二王爷说说,今天就先到这吧……” 回到方景凌身旁,励建文开口道:“二王爷办公勤勉,让人钦佩,只是天色已晚,二王爷要保重身体啊。” 方景凌愣了一下,侧头看漏刻,已经亥时了。 “刑部散值时间是酉时吧?”方景凌问。 励建文陪笑道:“二王爷好记性。” 方景凌露出抱歉神情,“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散值了。” “二王爷言重了,二王爷勤勉办公,实心用事,以身作则,我等理应追随,理应追随。” 方景凌客套两句后,道:“让大家都回去吧。” “下官等不累,就是怕王爷太辛苦了……” 方景凌明白了。 老板的儿子不下班,他们也不敢下班。 唉,打工人不容易啊…… “那景凌就先告辞了……” “下官恭送王爷。” 随着方景凌离开,整个刑部都炸开了锅。 “哎呀,像二殿下这般工作法,长此以往,叫人怎么受得了啊?” “初来乍到难免有股新鲜劲,等过些天,二殿下的新鲜劲过了就好了。” “看二殿下这架势,这新鲜劲只怕短时间内是过不了啊。” “谁说不是呢……二殿下正值青年,身强体健,精力充沛,我们这些老骨头怎么熬得过二殿下啊?” 有人出主意,“熬是熬不过二殿下了,咱们得在专业技能上做做文章。” “对,咱们挑几件棘手的案子,让二殿下碰碰壁,要不了几天,他的兴头就消了。” 众堂官看向励建文,励建文点头,“就这么办吧,挑的案子里面,掺些容易办的,让二殿下知道办案没那么容易就行了,别弄太难看。” “尚书大人放心。” 方景凌回到王府,岑嫣寻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想着今天就开始教你练武呢。” 方景凌对练武兴趣不大。 练武并非一朝一夕所能速成,自己还不知道能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练了多半也是无用。 “刑部公务太多,我刚到刑部,总得勤快些。等过段时间,没那么忙了再说吧。” 岑嫣看了方景凌一眼。 要是换了华素,你肯定准时回府。 “通知你一声,我明天搬进王府。” “好,反正你是这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你看着办就行。我今天起太早了,有点困,先去休息了……” 看着方景凌离开的背影,岑嫣轻轻叹了口气。 方景凌和华素的未来,比自己和沐景凌的未来更加难测。 偏偏这两个人都太清醒,太理智…… 唉! 次日,天还未亮,方景凌再次来到华府外。 自己和华素并没有相约,但方景凌就是有一种预感,也许今天,华素也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 一边等,方景凌一边四下张望。 不远处的屋顶,华素探头看方景凌。 傻瓜…… 轻轻叹了口气,华素跃下屋顶,从拐角走出。 窈窕的身影映入眼帘,方景凌脸上不觉浮现出笑容。 既然未来不可测,就把握好每一个真实的瞬间吧。 方景凌迎了上去,往华素身后看了看,千凝不在。 “这么巧?” 华素浅笑,“是巧。” “来王府用早膳吧。”方景凌开口邀请。 华素看方景凌,“别人看见不好,还是去昨天那吧。” “好,听你的。” 用完早膳,方景凌如昨天一般,将华素送回华府,随后跑回王府,换了官服前往刑部。 路过早集,方景凌不觉露出微笑,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早上了。 努力工作,这样时间可以过得快些。 抱着如此想法,来到刑部的方景凌开始工作。 午休完,蒋侍郎送过来几件案件。 “二王爷,下官等遇到几件棘手案件,一时难以决断……” 励建文偷偷看方景凌脸色,却见方景凌眼睛一亮,似乎很感兴趣。 外人总以为破案很好玩,殊不知费时费力,辛苦异常,二王爷还是太年轻了…… “先放这吧,一会我跟励尚书参详参详。”方景凌确实挺感兴趣。 比起抄录、整理卷宗、批复公文,还是动脑子时间过得快些。 将手上公文处理完,方景凌打开了第一份案卷卷宗,看了一会,方景凌了解了大概案情。 祁山府有名镖师,武艺高强。 不久前,镖师受当地绸缎行委托,押运200匹绢来永安城(皇城)。 镖师艺高人胆大,只带了一名伙计便出发了。 经过庆安府外时,镖师遇到一名壮汉,壮汉骑一匹黄马,身穿褐袄,下着黑裤。 壮汉告诉镖师,自己要去庆安府,但是迷了路,已在此处转了两个时辰。 镖师正好要经过庆安府,于是邀请壮汉同行。 壮汉大喜感谢,边走边与镖师交谈。 行至下午,壮汉掏出一葫芦酒,喝了两大口后,伸手在葫芦口抹了抹,递给镖师。 镖师和伙计正好口渴难耐,又见壮汉也喝过葫芦里的酒,于是放松警惕,接过酒葫芦喝了起来。 不多时,镖师和伙计一起被药倒。 醒来后,镖师直奔庆安府,找到知府报案。 知府根据镖师口述,画影图形,在庆安府各县搜捕半月,未能找到壮汉。 镖师不甘心,来到永安城,找到刑部报案。 方景凌思索片刻,提笔疾书,写下了破案计策…… 第224章 梦止西南(三):刑部扬名(中) 放下笔,方景凌打开下一卷宗。 励建文见方景凌只思索片刻便提笔疾书,心下好奇,低头看方景凌写的内容,眼中慢慢浮现惊异神情。 这二王爷,竟如此敏锐。 这番推断倒是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计策应不应。 如此想着,励建文侧头看方景凌正在看的卷宗。 这是清原县报上来的一桩杀人案,因为存在明显疑点,刑部堂官已决定发回重审。 励建文知道,这应该是手下听了他的话,特意送来的简单案件。 为的是让二殿下发现疑点,不至于说送来的案件全部处理不了,那样二殿下面子上就太不好看了。 励建文本已打定主意,如果二殿下连这么明显的疑点都发现不了,那他就开口,不经意地点拨点拨二殿下。 可是…… 励建文又看了看方景凌刚刚写的文书。 二殿下可能看不出吗? 方景凌眉头微皱。 清原县有一庄稼汉吴井,他性格和善,与村民相处融洽。 前些日子,与吴井结婚的七年的妻子被发现死在家中,头颅不翼而飞。 吴井回家时,被几名村民抓获,并扭送县衙,经县令审讯,吴井招供,认罪画押,清原县将此案报送刑部复核。 “励尚书,这件案子是准备发还重审的吧?” 励建文怔了一下,附近假装工作,实则偷听的堂官也都纷纷侧目。 这二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励建文惊讶看着方景凌,“二殿下为何有此疑问?” 方景凌将卷宗推到励建文面前,“此案疑点颇多,卷宗上翻折痕迹明显,说明有不少堂官翻看过该卷宗……” 说到这,方景凌捏起卷宗一角,另一手指了指卷宗上的一处细小墨渍。 “此处墨渍很浅,却已透纸背,显然是堂官刚落笔,却又被什么事打断了,随后擦掉墨点所造成。” 听着方景凌的话,几位堂官偷偷对视一眼。 这件案件是他们早上从一位堂官手上要来的,那时候堂官的笔尖已经触到纸上,被另一堂官叫住,墨点并不大,而且他们用棉帕擦拭过,一般人并不会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也大多会觉得只是点污渍。 这二殿下也太敏锐了。 励建文有些尴尬,只好岔开话题,“二王爷说此案疑点颇多,不知有何疑点?” “清原县说,吴井与妻子结婚七年,未曾生育一儿半女,吴井心生怨恨,愤而杀妻。 疑点一,吴井如果如此介意妻子不能生育,他大可以休妻再娶,犯不着杀人; 即便吴井杀了妻子。 正常人为了逃脱罪责,定会想方设法隐瞒,或说妻子是病死的,或说妻子回娘家,然后找机会抛尸。 当然,也可能是吴井与妻子爆发激烈争吵,一时性起,激情杀人,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何要砍下妻子头颅呢? 如果是为了泄愤,那么后续会有两个可能。 第一,吴井为了躲避官司,畏罪潜逃; 第二,吴井是条好汉,已做好为妻子偿命的准备。 可卷宗上说,吴井是回家时被村民抓获,那么就不是第一种可能……” 一名堂官提出质疑,“也可能是吴井刚逃到一半,发现忘了拿盘缠,所以回头。” 方景凌转向堂官,“正常人杀了人,如果要躲避罪责,必然会处处小心谨慎,卷宗上说,吴井被抓的时间是白天,而且背着锄头,这不符合常理。 若真是忘拿盘缠或其他重要物品,想要取回,也应该趁晚上夜深人静时。” 堂官点头,“下官没有看过详细卷宗,不知还有这些细节,贸然发问,还请王爷勿怪。” “谈不上怪不怪,讨论案情而已。”顿了顿,方景凌接着诉说推断,“既然不是第一种可能,那还有第二种可能,吴井已经做好偿命准备。 可卷宗上写得明白,吴井是被村民擒获,并扭送县衙,经县令审讯后才认的罪,因此,也不是第二种可能。 此疑点一。 卷宗上说,吴井性格和善,与村民相处融洽。 大家想象一下,你们身边有一个老实人,他跟你们关系都不错,有一天,他家里出现一具尸体,那么,你们会第一时间怀疑老实人杀人,还是会觉得是外人杀人? 你们再想象一下,如果你们觉得这个老实人是个杀人的凶徒,那么,你们是会远离他,还是英勇的上前抓捕他? 那几名村民为何会如此积极?又凭什么认定,是吴井杀妻? 此疑点二。 疑点三,尸体留在家中,唯独头颅不翼而飞,行凶者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疑点四,吴井的供状,用词含糊不清,缺乏细节,且无情绪起伏,多半非吴井本人供述,很可能存在屈打成招的情况。” 堂官们对看一眼,纷纷点头,励建文眼中浮上几分敬佩。 “二王爷只匆匆数眼,便能看出如此多疑点,真明察秋毫也!” “励尚书谬赞了,此案疑点明显,堂官们多半早已看出破绽,只是不小心,当成难决案件拿了过来罢了。” 见方景凌主动给了台阶,励建文连忙就坡下驴,唤过刚才送卷宗的堂官。 “二王爷的分析你都听见了?此案疑点众多,发还重审……” 方景凌补充道:“吴井和妻子婚配七年,未有生育,乡野小村,大多看重传宗接代,吴妻多年未育,与吴井多半感情不睦。 我怀疑,吴妻在外与人有私。 此外,抓捕扭送吴井的几名村民颇为可疑,很可能是收人钱财办事,照此推断,若存在情夫,这情夫定然颇有财力。” “将二王爷的推断写在批复上。” “是。” 方景凌又看向励建文,“励尚书,照我们刚刚的推断,清原县令很可能存在屈打成招的情况……” “二王爷放心,我马上让人给当地按察司去函,让其行监察之事。” 方景凌点头,刚准备看第三份卷宗,一名堂官走了过来,递过来一份案卷,“请二王爷看看此卷宗。” 方景凌接过卷宗。 庆安府有位道台的公子,不久前娶了个外宅,外宅过门没多久,道台的公子便猝然死亡。 道台伤心欲绝,一口咬定是外室杀害其子。 然经过仵作验尸,道台公子虽死状异样,却并无被谋害的迹象。 因此,衙门沿用外室说法,认定道台公子是患气鼓症而死。 道台不服,于是将此案闹到刑部。 看完卷宗,方景凌若有所思,脑海中回想起以前查资料时,看过的一篇古代断案故事。 略一沉吟,方景凌开口问道:“庆安府仵作验尸,可有查验死者鼻孔?” 堂官愣了一下,“王爷稍等,下官看看验尸记录……” 片刻后,看完验尸记录的堂官回道:“回王爷,不曾。” 方景凌道:“既如此,可着仵作重新验尸,重点查验死者鼻腔。” 堂官虽不解,但还是一口答应,“是……” 堂官回位,励建文小声问方景凌,“王爷此举何意?” 方景凌回道:“我曾听说过一种杀人手法,若在人的鼻孔内钉入利钉,直通脑门,便能不留痕迹的致人死亡。” 励建文看方景凌,眼含惊异,“二王爷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让人佩服。” 方景凌暗暗无语。 刑部尚书不是技术岗么,这励尚书的技能点不会都点到拍马屁上了吧。 “励尚书谬赞了,是否如我猜想那般,还需验过才知道。” 励建文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方景凌礼貌笑笑,低头看第三份卷宗。 栖山府洪山县有一对夫妻,和婆婆一起生活,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两个月前,一家三口在家里葡萄架下吃饭,妻子和婆婆吃素,丈夫吃鸡。 当天晚上,丈夫突然暴毙身亡。 当地里正觉得事有蹊跷,便上报官府,官府派出仵作验尸,结论是中毒身亡,又将吃剩的肉鸡喂给土狗,土狗中毒毙命。。 县令陈昌华推断是妻子与外人通奸,下毒谋杀亲夫,命人将妻子逮捕,经过审讯,妻子对下毒谋害丈夫一事供认不讳。 看到县令的名字,方景凌颇有些意外,陈昌华正是自己路过西江时,顺手处理的陈县令。 励建文的声音响起,“二王爷,这件案子本没有太多疑点,但奇怪就奇怪在,此案受害者的母亲,也就是案犯的婆婆,一直替媳妇喊冤,还闹到了栖山府……” 第225章 梦止西南(四):刑部扬名(下) 励建文一脸费解,“照理说,儿子被害,婆婆应该痛恨儿媳。 可这老太太,却对儿媳维护有加,怎么说也不相信是儿媳谋害了她儿子,着实让人费解。” 方景凌又将案卷看了看,目光落在“葡萄架下”四个字。 “或许,此案的凶手不是人……” 励建文诧异地看着方景凌。 刑部虽然敬畏鬼神,但却从不以怪力乱神判案。 见励建文神情怪异,方景凌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此案的凶手可能不是人,而是藏身葡萄架上的毒虫。” 励建文愣了一下,方景凌继续说道:“可命人再煮一盆鸡,置于葡萄架下,仔细观察,或能有所收获。” 励建文有些犹豫,这推断,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这……” 方景凌道:“人命关天。 如若料错,不过一番手足体力之劳; 但若料对,救得便是人命、民心。 励尚书你说呢?” 励建文点头,随即提笔批复。 方景凌则是翻看起第四份卷宗。 平水县有一差役,10年前奉命押送一名犯人。 在押送途中,犯人突然死去。 由于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无法确定犯人究竟是死于疾病,还是被差役殴打害死。 死者家属认定是差役害了犯人,差役则坚称冤枉。 双方各执一词,遂成疑案。 前段时间,王顺接任平水县令,将此案翻了出来。 经过家属同意后,王顺命仵作开棺验尸,发现死者脑骨上有道寸余的紫血痕。 仵作的验尸结论:死者脑骨有伤,系被人打击造成。 王顺根据仵作尸检结果做出判决,将此案上报刑部。 方景凌突然觉得有些神奇。 王顺是童道担任县令时,聘请的师爷。 在泉东时,童道代理知府时,保举王顺代理县令。 后来泉东的事情了结,论功行赏,自己便做了个顺水人情,举荐王顺做了平水县令。 先是陈昌华,后是王顺。 两人多多少少都和自己有些关系,也不知道这堂官是有意还是无心。 边想着,方景凌提起笔,开始批复卷宗。 一名堂官正巧拿公文过来,见方景凌落笔,驻足观看。 “若要查实死者死因,需观看脑骨上血痕是否可以洗去…… 王爷,此案乃10年前的旧案,血痕入骨10年,如何能被洗去?” 励建文也看方景凌,他虽然不太懂验尸之事,但说话的堂官有多年办案经验,熟知仵作之事。 方景凌解释道:“若是伤处出血,总是中间颜色深,周围的颜色越远越浅。可是平水县仵作的验尸记录上,记录的紫血痕却与这一现象相反。 因此,我猜想这是尸体腐化所渗血水,应该能够清洗掉。”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以励建文为首,四周的堂官都惊诧地看向方景凌。 二殿下多年带兵在外,应该接触不到验尸之事,何以知道这些? 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方景凌露出个憨笑,“我也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人命关天,不妨洗洗。” 先前说话的堂官一脸敬佩,“下官原以为王爷一直带兵在外,不懂查案,却不想王爷竟如此博学。” 他在前线断案多年,方景凌没说破前,他并没注意到,方景凌一说破,他立时便反应过来,确如方景凌所说。 励建文担任刑部尚书近10年,对刑部各官员的能力十分了解,听堂官这么说,知道事实多半便如二殿下所说,连忙开口恭维。 “若非王爷明察秋毫,险些冤枉好人。” “那差役是否好人现下仍无法确定,只是死者脑骨上的紫血痕若真能被洗去,便不能成为佐证。” 众堂官看方景凌的目光有惊奇,有佩服,却是再无人敢小视方景凌。 虽然几件案子都还没获得最终结果,但二殿下刚刚表现出来的冷静细心,依法办事,不谈情感,只讲证据。 如此种种,都表明了,这位二殿下,与先前的其他皇子都不同,完全具备了成为一名优秀刑名的特质。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方景凌拱手一礼,“景凌初来乍到,才疏学浅,欠缺经验,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 “二王爷言重了……” 双方客套一番,方景凌查看起第四份卷宗……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散值时间,为了不耽误堂官们下班,方景凌准时离开。 随着方景凌离开刑部,刑部再次炸了锅。 “二王爷这办事效率也太吓人了,复核了三十七件案子,尽皆有理有据,都快赶上身故的江左侍郎了……” “现在就把二王爷比江左侍郎还太早,当初江左侍郎一天之内办案四十一,可全部都破案了。 如今二王爷虽然说得有理,但能不能破案,还要再看。” “话虽如此,可二王爷今日的表现,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你们说,二王爷一个带兵的皇子,为何会知晓断案之事?” “咳咳、咳咳。” “左侍郎你怎么了?” “可能是感染了风寒,不碍事的……” “左侍郎,既然病了,就早些回吧……” 王府。 听说方景凌回来了,岑嫣立刻直奔方景凌房间。 在门外喊了一会,不见回应,岑嫣有些郁闷。 一旁,仆人提醒道:“王爷这两日起得很早,刚刚回来时面有倦容,此时多半是睡了。” 岑嫣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心下暗下决心。 明天我一定要逮到你,带你练武! 此时的岑嫣不会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月,她都没能堵到方景凌。 与岑嫣的郁闷不同,方景凌这半个月过得规律而舒心。 每天天没亮就去华府外偶遇华素,虽然两人从不曾开口相约,但就是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相遇。 相遇后,两人便会一同到早集吃早餐。 吃完早餐就送华素回华府,然后换衣服去刑部上班,忙上一整天后,回王府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 原本,对于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方景凌是比较排斥的。 人生苦短,总要多见识些世界才好。 作家,正是一份可以边看世界边工作的职业。 只是之前旅游过一段时间,方景凌渐渐觉得,一个人旅游,其实也没那么浪漫。 现在想想。 若是有华素在身边陪自己,该多好。 有爱人在身边,看到的风景也会不一样吧…… 看着方景凌呆呆出神,目露温柔,嘴角带笑,华素暗暗纳闷。 这家伙,吃饭的时候发什么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华素送回华府,方景凌跑回王府,换完衣服,径直去了刑部。 今天有个小朝会,但方景凌打听过,自己可以不去,所以也就干脆不去了。 朝会枯燥乏味,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奏事,还不如去刑部上班。 这边,方景凌是舒心了,那边,沐阳心情却是有些不畅快。 本来,沐阳心情是不错的。 银阳卫汇报,这些天来,永安城内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之间,流行起了一种游戏。 对无情对。 这种对联,字词相对,彼此独立成句,语意毫不相关。 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儿子去了一趟望月楼,竟引领了一种风向,开创了一种文字游戏。 无情对这个名字,听说还是这个二儿子取的。 而更让沐阳惊喜高兴的事,自己这个二儿子,不但带兵打仗、攻城拔寨是一把好手,断案方面也是大有天赋。 去了刑部半个月,让刑部的办事效率提升了一大截,还破了不少疑案难案。 欣喜之下,沐阳本准备褒奖几句,谁想到,这小子竟然没来参加朝会! 正自不爽,都察院左都御史开口奏事,“陛下,光州省布政使被属下检举一案陷入僵局,微臣听闻二王爷明察秋毫,断案如神,想请二王爷屈尊驾临都察院,协助办理此案……” 第226章 梦止西南(五):莎阿泱(上) 沐阳看了说话的左都御史一眼。 光州布政使被检举一案,最大的困难在于,检举的官员和被检举的布政使各有背景。 现任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是明哲保身之人,自然都不想淌这趟浑水。 沐阳转向严显,“严爱卿以为如何?” “二王爷到任刑部半月,断案百余起,无一错漏,刑部官员尽皆折服,满朝文武人所共见,臣以为,二王爷必能胜任。” 沐阳看严显的目光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景凌回来后,严显和景贤议政时,话语少了许多,尤其是景贤,行事作风收敛不少,甚至跟景昭斗嘴都少了。 莫不是,景贤在泉东还有其他把柄被景凌掌握了? 心思百转,沐阳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转而看向华仲。 “华爱卿以为如何?” “回陛下,光州布政使何泰是萨雅克王女婿,而检举何泰的参议贾禄,则是广元公主远亲,此案非一般官员可查……” 左都御史感激地看了华仲一眼,还是华阁老理解我们的难处啊。 华仲的声音继续响起,“二王爷在萨雅克部享有威名,而广元公主的儿子,恰在季凌军担任军职; 因此,老臣以为,二王爷确是合适人选。” 左都御史再次朝华仲投去感激眼神。 这桩检举案的真相无非两个,一是检举属实,一是检举不属实。 但无论真相是哪个,案子一判,很可能会让另一方不满。 若是输了官司的一方闹起来,判案官员多半得倒霉。 都察院这几天开了好几次会,商议的结果,就是请二殿下来查此案。 二殿下曾率领雪岭飞军打服萨雅克部,萨雅克王敬畏二殿下。 而广元公主的儿子,在季凌军担任军职。现下二殿下虽已不在季北,但不论付诚还是杨在明,都是二殿下的心腹。有儿子这层关系牵制着,广元公主自然有所顾忌。 综上所述,不论二殿下调查出的真相究竟如何,萨雅克王和广元公主都会认。 沐阳满意点头。 “其他爱卿呢,有无异议?” 众臣沉默,没人反对。 “既然爱卿们意见一致,便着安南王主导此案……” 朝会散去,沐景昭等几名皇子结伴而出。 沐景明率先道:“想不到二哥有这样的本事。 刑部,都察院,要是再把大理寺搞定,三司合一,那可了不得。” 沐景昭斜了沐景明一眼。 呵,景贤最近老实了,景明又开始动心思。 想坐收渔利,做梦! 沐景贤也看了眼沐景明。 看来不止自己有想坐山观虎斗的想法…… 奇怪,大哥摆了二哥一道,怎么两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见沐景昭和沐景贤都不搭话,沐景明只好打沐景昭的主意。 “景昭,听说在季北的付诚和杨在明不和,导致被劫去不少粮饷,现下十分被动。” 沐景鸿点头,“这事我半个月前已经报给父皇了,但父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并不重视,只让我们兵部去了份文书,督促二人和解。 杨在明请求调粮,父皇也不许……” “父皇这是想逼杨在明主动跟付诚求和呢……”随口应了一句,沐景明转入正题,“景鸿啊,你说季北如今这局面,是不是得二哥回去坐镇啊?” 沐景鸿愣了一下,看沐景明。 沐景昭和沐景贤同时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沐景明这是怕景凌做大,想将景凌赶回季北…… 也好,若真能做到,对自己有利无害。 抱了同样想法,沐景昭和沐景贤不约而同加快脚步,给沐景明和沐景鸿交谈留出空间。 刚出皇宫,特马西公国的仆人找上沐景鸿。 “王爷,杜拉公主有请。” 沐景鸿看了眼远处盯梢的便衣银阳卫,伸手摸了摸额头。 “本王身体不适,不能应邀。” “王爷,杜拉公主让小的一定要……” 没有理会仆人,沐景鸿径直上了轿子。 这个愚蠢的家伙,被银阳卫监视了都不知道。 轿子渐渐行远,仆人无奈,只好回报杜拉。 杜拉不由暗骂。 该死的沐景昭,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打听到了吗,沐景昭和沐景凌有没有内斗?” 仆人摇头,“半个月前,沐景昭的生母惠妃找了一次沐景凌,除此之外,两人再没什么交集。” 杜拉有些不甘心,“沐景凌那边什么动作都没有吗?” 仆人依然摇头,“沐景凌每天只在王府和刑部往来,并没有其他动作…… 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前些天,沐景凌天不亮就会出门,去华府找华素。” 杜拉一怔,“前些天?那这几天呢?” 仆人摇头,“华素敏锐,我们第一天跟踪就被发现了。 沐景凌把她送回华府,我们正准备继续跟沐景凌,华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三拳两脚就废了跟踪的弟兄。” 杜拉脸色剧变,“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何不早报?” 仆人低头,心下暗暗腹诽。 前些天你发现被人监视,怀疑是沐景凌想要暗杀你,担心的坐立不安,根本没心思听我们说什么。 见仆人神情有异,杜拉心下暗骂。 该死的沐景凌,害自己在手下面前丢人! 杜拉原本的设想,是想下药让沐景凌跟自己发生关系,然后借这层肉体关系牵制沐景凌,接着慢慢想办法取信沐景凌,最后再找机会复仇。 可计划失败了,自己没能和沐景凌发生关系。 回想起沐景凌冷静而疯狂地说出:“杜拉公主今日‘费心’招待,景凌铭记在心!他日,必有所报!” 杜拉害怕了。 在被下了药的情况下,沐景凌宁愿自残也不碰自己,说明自己对沐景凌没有一点吸引力,也说明沐景凌对自己不会怜香惜玉。 加上自己在特马西公国本就没有那么受宠,万一沐景凌这家伙蛮劲发作,派人暗杀自己怎么办? 巧合的是,那天沐阳正好下令让银阳卫监视杜拉。 于是,发现典客署附近出现不少可疑人物的杜拉,便在不安中过了半个月。 “公主,外面有名乞丐,求见公主。” 杜拉一愣,收回心神,“乞丐?” “对,乞丐,他说他也是特马西公国的人,落了难,特来投靠公主。” “把他带进来。” 不多时,乞丐被杜拉单独带进房间。 “他派你来的?” 乞丐点头,压低声音,“鬼面军师让小的告诉公主,沐景凌的手下出现在西南莎阿泱部落……” 杜拉瞳孔一缩。 莎阿泱部落,正是鬼面军师获得并研究置魂石的地方。 沐景凌的手下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难道沐景凌已经知道了置魂石的事? 乞丐突然干咳两声,伸手捏了捏喉咙,随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 杜拉并不觉得奇怪,这是鬼面军师控制手下的手段。 被鬼面军师选中的人,都会被喂以剧毒,三天不服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杜拉将茶壶推向乞丐,乞丐接过茶壶,喝了几口。 杜拉开口询问,“鬼面军师在怀疑什么?” 乞丐回道:“鬼面军师说,如果置魂石没起作用,那沐景凌不可能能查到莎阿泱部落,也没有必要查莎阿泱部落。 所以,鬼面军师怀疑,置魂石成功了,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没置换成我们的人,而是置换成别人了……” 第227章 梦止西南(六):莎阿泱(中) 杜拉妙目圆睁,脑海中回想起哈克给自己书信中的抱怨。 最近沐景凌的做法愈发让人难以捉摸,我研究他研究了这么多年,竟也完全看不透他想干什么,想来他身边的谋士,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杜拉,你帮哈克叔叔打探打探,是不是华仲在背后出谋划策…… 见杜拉发呆,乞丐嘿嘿一笑,“以上就是鬼面军师的全部话语。 公主啊,小的可还没吃饭呐。” 杜拉回过神,“我这就安排你吃饭。” 乞丐舔了舔嘴唇,“公主,听说你这有种名酒,百蜂酿,可否让小的尝尝?” 杜拉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心下对鬼面军师暗暗不满。 这个戴面具的家伙,总共也才给自己送了八坛百蜂酿,竟然还要告诉传信的手下。 “行,我来安排,最近我被人盯上了,吃完你快点回去,别呆了。” 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乞丐走出典客署,刚转过街角,两名便衣银阳卫便跳了出来,拦住了乞丐去路。 乞丐吓了一跳,强挤出个笑脸,“两位大爷,有什么事吗?” 便衣银阳卫也不废话,上前就要捉拿乞丐,乞丐身子一弓,向后跃出,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笑容,“就凭你们两个,也想……” 话未说完,腹部一阵剧痛传来,直如肠穿肚烂一般。 “哇”的一声,乞丐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跪伏地上,咳血不止。 两名便衣银阳卫被吓了一跳,正准备上前询问,乞丐痛倒在地,痛苦挣扎片刻后,就此气绝。 两名便衣银阳卫惊骇莫名,对视一眼。 “怎么办?” “先回禀陈指挥使吧。” 刑部。 休息时分,方景凌走向休息处,远远就听到几名衙役在谈话。 “听说了吗,庆安府抢镖师丝绸的劫匪被抓到了。” “二王爷处理的那个案子吗?怎么抓到的?” “二王爷神机妙算,命庆安府在附近州县散播讯息,说是在山崖边发现一具坠亡男尸,身穿褐袄,下着黑裤,山崖边还有一匹黄马。” “二王爷这招高啊,如果说是通缉,那劫匪的家人必然庇护,但若说坠亡,那劫匪的家人必然会来认尸。” “你小子还挺机灵,但是你还是不够聪明,你想想,若是劫匪躲在家人身边,那这计策不就失效了吗?” “行了,别卖关子了,二王爷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我先问你,镖师走镖经过庆安府外,为何这么巧就遇上那劫匪?劫匪得手后,又为何不杀人灭口?” “你的意思是,镖师的伙计是同党?” “没错,二王爷正是猜出了这点,于是一边命庆安府散播消息,一边命人偷偷跟着镖师的伙计,那伙计果然在半夜前往乡下村落寻找劫匪,两人被当场抓获!” “二王爷真是神了。” “这就神了?清原县无头女尸案知道吗?” “也破了?” “清原县依照二王爷的指点,重新审案,很快便发现吴井妻子和当地大户有私。前些日子,大户家不甚错手打杀了个奴婢,为了逃脱罪责,大户找到吴井妻子,让她假死与奴婢互换身份,那奴婢的头,被大户埋在吴井家后院。” 几名衙役啧啧称奇,说话的衙役一脸得意,仿佛这些案子都是他破的,“还有栖山府洪山县的命案,你们知道凶手是谁吗?” 其余衙役摇头,说话的衙役得意道:“凶手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当然不是,洪山县的新县令依照二王爷吩咐,烧了一盆鸡放到葡萄架下,县令和差役在一旁观察,没一会,就看到一道极细的白丝从葡萄架上落入装鸡肉的盆中,差役撕下鸡肉喂狗,那狗当场就被毒死了。 于是,县令命差役们拆了葡萄架,细加搜索。 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差役们在拆毁的葡萄架上,捉到了一只3寸长的毒蝎!” 又是一片惊奇声。 “你说二王爷是怎么知道的?真是神了。” “还有更神的呢,平水县的10年悬案知道吧? 新县令重新查案,开棺验尸,发现死者脑骨上有一处紫血痕,大家都以为悬案终于破了,准备定老差役的罪。 只有咱们二王爷慧眼独具,将案件发回,让平水县清洗紫痕。 果然,那紫血痕被洗掉了,老差役也因此免受冤屈。” “二王爷真是神了,感觉都快赶上几年前的江左侍郎了……” “是啊,堂官也这么说……” 江左侍郎? 这些天来,方景凌不是第一次听说这四个字了。 看来,是个挺厉害的刑部官员。 心下暗暗记下这个江左侍郎,方景凌走进休息处。 又是一下午忙活,马上快到散值时间,方景凌打开一份卷宗,目露疑惑,“孟左侍郎病了么?” 听到方景凌问话,一旁的左侍郎孟戚连忙起身,“不敢欺瞒王爷,下官身体不适,这律条抄录解释,是犬子替下官写的……咳咳。” 方景凌若有所思。 这落款的孟字,好像在哪见过…… 望月楼,孟平舟。 “孟侍郎,敢问令公子大名是?” “小犬名平舟。 王爷,是有哪里不对吗?”孟戚有些不安。 方景凌轻笑,“没有,令郎对律法的解释很到位,抄录也很仔细。” 听到方景凌夸赞儿子,孟戚露出欣慰笑容,“小犬是有些天赋在身的,只可惜不定性,对仕途没什么兴趣……” 方景凌思索了下,开口问道:“孟侍郎,我的王府内还缺个熟识律法的幕宾,令郎如果感兴趣,可以让他来找我。” 孟戚有些受宠若惊,“王爷抬举平舟,乃平舟福分,下官回家一定转告,咳咳……” “孟侍郎莫激动,先喝口水……” 散值时分,堂官们纷纷离去。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刑部官员们跟方景凌已颇为熟悉,知道方景凌并不像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渐渐便开始不再顾忌方景凌,准时散值。 励建文走到方景凌身旁,看了看走出门口的孟戚,笑道:“很久没看到孟左侍郎这般开心了……” 听励建文提到左侍郎,方景凌想起了中午听到的江左侍郎,于是开口询问,“励尚书,刑部之前,是不是有位江左侍郎?” 听到方景凌发问,励建文有些惊讶,点头道:“前左侍郎确实姓江,二王爷认识他?” 方景凌摇头,“励尚书能给我讲讲这个江左侍郎吗?” 励建文点头,“江左侍郎叫江游,曾是我们刑部断案最厉害的堂官,靠着一身本事,三十来岁便做到了刑部左侍郎的位置。 只可惜……” 说到这,励建文有些犹豫地看方景凌,方景凌笑道:“现下已经散值,我等闲聊,励尚书不必忌讳。” 励建文这才说道:“我们刑部责任重大,攸关人命,对堂官们的能力要求很高。 也因此,我们刑部的官员,与其余五部有所不同,你越优秀,反而有可能更难得到升迁……” 方景凌从励建文的话语中听出了辛酸与无奈,他这个刑部尚书,做了快10年,也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一直也没能得到升迁。 归根结底,是因为励建文是个有能力的刑部尚书,沐阳怕把他升上去了,继任者未必能胜任。 万一继任者能力不足,那不知将会有多少百姓蒙冤枉死。 方景凌能理解沐阳的担忧,但客观上,也确实对刑部官员不太公平。 叹了口气,励建文继续说道:“江游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就是恃才傲物,行事偏激,不听人劝。 当初有不少能力不如他的人,来刑部不久便被调走,其中有些人,仕途顺畅,升迁得比他还快。 江游对此十分不满,还曾因此事写诗讽刺过朝廷。 所幸陛下宽仁,爱惜人才,才没跟他计较。” “那这位江游现在何处?”方景凌问道。 听励建文描述,这江游是个人才,若是能将他招为幕宾,不但可以大大减轻工作量,以后自己不在这世界了,还能有个人帮一帮沐景凌。 励建文叹了口气,“五年前,江游追查一起邪教案件,与邪教头目一起葬身火海了。” 方景凌大感意外,“邪教?” “是庆安府的一个邪教组织,他们拜祭恶鬼,为首的头目,常年带着一张恶鬼面具……” 第228章 梦止西南(七):莎阿泱(下) 安南王府 打开房门,岑嫣一脸不满,“真难得,王爷今天竟然还!没!睡!” 方景凌干咳两声,十分生硬地转进了孟平舟的话题。 得知方景凌想招孟平舟为幕僚,岑嫣愣了好一会,突然感动地看着方景凌。 方景凌现在身在刑部,沐景凌并不懂办案,等方景凌和沐景凌换回身体,沐景凌只怕难以适应刑部生活。 最好的办法,就是招募一些幕宾,把他们培养出来,让他们替沐景凌办事,这样即便将来方景凌不在这个世界了,沐景凌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是把未来的路,都替沐景凌想好了…… 岑嫣脸色柔和了下来,连日来积累的不满也瞬间消失。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来安排。” 方景凌轻轻点头,将写好测试方案的文书交给岑嫣。 “这几天我都比较忙,选拔幕宾的事,就交给你了。” 今天下午,励建文提到的鬼面邪教,让方景凌十分介意。 据呼延烈所说,在泉东设局的主要人物里,就有一名头戴恶鬼面具的男人。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所关联,得查一下才知道…… 如果季北的局势如自己所料,那呼延烈应该不久就会来找自己,到时候,一定要重点打听下那个鬼面人。 岑嫣的声音响起,“那个,我今天去找了华素。” “嗯?”方景凌收回心神。 岑嫣有些不好意思,“你老是躲着我,我没有办法,所以就想让华素来教你练武。” “呃……” “你要是忙的话,我去跟华素说,这事先放一……” “其实也还好,练练武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话音落下,岑嫣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 方景凌也不尴尬,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 “那我告辞了。” “慢走。” 岑嫣离去不久,周贤良领着风尘仆仆的尚兴走了进来。 见到尚兴,方景凌立时精神了。 见过礼,尚兴将连日跟踪的情况说了。 从永安城离开,尚兴跟着那名假算命先生,一路去到西山省境内,进入了西南七土司之一的莎阿泱族境内。 “莎阿泱?”方景凌皱起眉头。 这个名字方景凌第一次听说,听尚兴的描述,这七土司,类似于原世界的少数民族。 脑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感觉…… 在原世界,少数民族聚集自治区,也流传着许多神鬼传说。 也许…… 真的存在神灵…… 或者说,某种高纬度生物…… 倏忽间,方景凌心下涌起一阵悸动。 也许…… 自己真的可以跟华素有结果…… 尚兴并不知道方景凌的想法,听到方景凌语带疑问,便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都说了。 “莎阿泱是西山境内的西南七部之一,群居在格婆格壤山脉的群山之间,与外界甚少交流。 莎阿泱部,是个古老而又神秘的部落。 据属下打听到的消息,莎阿泱全称,意思是女神垂怜之地……” “那人是莎阿泱人?” “应该是,只是属下无能,进入大山那天,正好碰到晨雾漫山,属下跟丢了。 属下找了周牧将军,画了画像,请他派兵在山内寻找,属下先行回来回报消息。” “你做得很好。” “殿下,还有一件事,属下进入西山当天,就被人跟踪了。” 方景凌眼瞳微张,目光中除了惊讶,还有几分喜悦。 “知道是什么人吗?” 尚兴摇头,“对方是死士,暴露行踪后被属下追上,当场便自杀了。 属下搜了身,并没有任何发现。” 方景凌沉思片刻。 尚兴进入西山境内立刻就被人监视了,说明,对方在西山有不小势力。 而且,这些人认识尚兴。 这些人,很有可能,是特马西公国的势力。 千辛万苦渗透到季国…… 这莎阿泱,很可能就藏着自己穿越的原因。 “这两天,你跟贤良一起,在雪岭飞军中挑选些合适的人,派去西山。 重点打听两件事:一,在西山当地,有没有出现信仰恶鬼的民间团伙。 二,在莎阿泱附近州县,搜集些关于莎阿泱的奇闻怪谈。” “是!” “对了,七土司的叛乱,平息了么?” “回殿下,据王离将军所说,他们到达西山后,叛乱的七土司有四个归降了。 还有三个土司,还在负隅顽抗。 总督华礼考虑到负隅顽抗的三土司地处偏僻,穷山恶水,讨伐不便。 因此,华礼准备以招安为主,现下正派人与三土司接洽。” “莎阿泱的土司,是归降了,还是在反抗?” “属下问过了,莎阿泱的土司,是最早归降的。” 方景凌眉头微皱。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莎阿泱应该已经被特马西的势力渗透,怎么会如此顺从?其中只怕有诈。 “你挑选完人后,立刻派人出发,除了办差外,再给王离和周牧带句话,让他们提防莎阿泱。” “是!” “这些天辛苦了,去休息吧。” 尚兴离开,方景凌问周贤良,“这些天来,永安城你都熟悉了么?” “回殿下,已大致熟悉。” “你今晚好好休息,这两天,我有事要交给你去查。” “是!” 典客署。 杜拉焦急盘问手下,“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那个乞丐是中混合毒药死的……” 杜拉后背一寒,一阵凉意涌起。 “公主,听说你这有种名酒,百蜂酿,可否让小的尝尝……” 混合毒药…… 难道…… 鬼面军师是故意将百蜂酿的消息透露给“乞丐”,好让他自己服下毒药…… 怪不得时间这么巧…… 真毒啊…… “公主,你说这人,会不会是鬼面军师故意杀的?” 杜拉小脸一冷,“不该问的别问。” “是! 公主,我们明天还去拜访安南王吗?” “去。” 有些事情,总得当面证实一下…… 第229章 梦止西南(八):穿林步 次日,刑部,散值时分。 方景凌与诸位大人辞别后,径直离去。 看着方景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蒋左侍郎一脸好奇地问励建文,“尚书大人,二王爷怎么突然对江游感兴趣了?” 今天下午,方景凌处理完公务,便向他们要了江游处理过的案卷卷宗,还要了江游当官以来的所有履历。 励建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孟右侍郎笑道:“想是这些天,二王爷常听到堂官们将他与已故江左侍郎相提并论,所以对江左侍郎产生了兴趣。” 听到孟右侍郎的话,励建文和蒋左侍郎相视一笑。 “孟侍郎,令郎是今天去王府面试吧?” 孟右侍郎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是啊,蒙王爷抬爱。” “平舟若能追随二王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孟右侍郎摆摆手,“我倒没敢想什么将来。 只盼平舟能沉下心来,好好跟二王爷学些本事。” “平舟自幼聪慧,如能得二王爷指点,未来可期。” “承尚书大人和蒋侍郎吉言……” 这边,三位大人边客套边走出刑部。 另一边,方景凌已回到王府。 刚进门,便在院子内遇到了孟平舟。 孟平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无名兄,我们又见面了,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方景凌捕捉到孟平舟眼中的玩味,轻笑道:“那日在望月楼,人多口杂,不便表露身份,还请孟兄见谅。” 听到方景凌的话,孟平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难道,对方已经猜到自己知晓他的身份了? “无名兄此言何意?” 方景凌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泥地,那里被人用木枝划了个棋盘,棋盘上放有石子。 而刚刚,孟平舟就是从那个方向走来,显然,孟平舟刚刚在推演棋局。 “孟兄早已回答完考题,却不急着离开,反而在院内推演棋局,说明孟兄是有意在此等候。” 孟平舟有些惊讶。 刚刚一听到脚步声,自己便起身迎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被注意到了。 这位二殿下,还真是敏锐啊。 “无名兄说得没错,小弟确实是在此等人。 承蒙二王爷抬举,小弟心中感佩,因此想见见二王爷,不想在此遇到无名兄……” 孟平舟还打算继续装一下。 方景凌又指了指棋局,孟平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小弟刚刚有些无聊,突然就想到无名兄那日的妙着,一时兴起,便在此推演。” 推演棋局,并不能直接证明自己已知晓对方身份。 “刚刚进门时,守卫曾高声见礼,此处距离大门不远,孟兄应该是能听到的,但孟兄见到我,面上却没有多少疑惑,反而主动打招呼,说明孟兄并不觉得意外……” 孟平舟虽然机敏,但却缺乏历练,对于装假演戏时的细节,终究是思虑不足。 如今被方景凌一口说破破绽,不由暗骂自己大意。 方景凌的声音继续响起,“此外,我曾派人调查过孟兄,知道孟兄无心庙堂,与朝堂中人素无往来。 如今我点名相邀,孟兄又怎么可能不反过来做调查?” 孟平舟露出服气神情,上前见礼,“王爷果然明察秋毫! 小可孟平舟,参见安南王!” “免礼!孟兄熟识律条,对法律条文的解释入木三分,援引案例精炼准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王爷过誉了,王爷雅量高致,断案如神,少年英雄,平舟愿追随王爷!” 对于面前这位安南王,孟平舟十分服气的。 不但才思敏捷,精通棋道,而且见微知着,明察秋毫,还是威震季北的大将军。 如此文武全才之人,遍观数朝,也只此一人! 方景凌扶起孟平舟,“孟兄才华,我虽欣赏,但既有考核……” 后面的话,方景凌故意没说出口。 见状,孟平舟果然直接接话,“王府选拔幕宾,自当唯才是举,平舟万不敢有丝毫私念。” “孟兄言重了……” 两人又客套几句,方景凌送走孟平舟。 回到房间不久,岑嫣便拉着华素找了过来。 虽然早上才见过面,但此时再见华素,方景凌依然有些悸动。 将方景凌的目光中情愫看在眼中,岑嫣上前将孟平舟的答卷放下。 “这是孟平舟的答卷。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方景凌说话,岑嫣径直转身离开。 方景凌将答卷和刚刚在看的文书叠好,看华素时,正好看到华素的目光滑过文书。 方景凌犹豫了下,决定随口带过。 眼下掌握的信息还十分有限,江游和他曾调查过的邪教,与鬼面军师是否有关系还未可知,没有办法跟华素说明。 华素似乎看出了方景凌的为难,抢先开口,“岑嫣请我教殿下武功之事,岑嫣应该已经告知殿下了吧?” 方景凌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轻轻点头。 “嗯。” 举起茶壶倒了杯茶,方景凌双手举起茶盏,递向华素。 “华师傅,请喝茶!” 华素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跟个小孩似的,一点都不正经…… 接过茶盏,华素轻轻喝了一口,随手放下。 “殿下,请……” 典客署。 仆人报告杜拉,“杜拉公主,安南王回府了。” 闻言,一身劲装的杜拉起身,提起放在桌上的长剑。 “出发。” 安南王府。 华素在院中站定,“殿下失去记忆,忘却武功,想要在短时间内再次练就一身本领,殊为不易。 而且殿下身份尊贵,遇到危险不宜以命相拼,应先保全自身……” 说到这,华素看了眼方景凌。 如果是性傲的沐景凌,此时多半是要不服气的。 方景凌看着华素,轻轻点头,显然十分认可华素的话语。 华素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说了下去。 “因此,我特意为殿下选了一套步法……” 紧接着,华素给方景凌介绍了要教的步法的来历。 季国西部,有个叫天梯山的地方,那里有个村子,村民世世代代以采药为生。 因为常年在深山密林穿梭,几代人下来,研究出了一套特殊的步法,极擅躲闪回避。 华素的师傅经过天梯山时,向当地村民学了此步法,又加以改良,传给华素,起名曰穿林步。 介绍完穿林步由来,华素开始为方景凌试演。 华素步履轻盈,体态优美,裙角飘飘,如仙女纵舞。 方景凌正看得入神,华素突然身形急转,在方景凌身旁停下。 裙角落下,一道脚步声传进院子,不多时,一名雪岭飞军出现在两人面前。 “王爷,特马西公国杜拉公主求见!” 第230章 梦止西南(九):江游之死 听说杜拉找自己,方景凌若有所思。 “跟杜拉公主说,我病了不便会客,她如果不走,就请岑小姐代为打发。” “是。” 雪岭飞军转身离去,华素美目中闪过一丝讶异。 哈克死去,思索中断,杜拉这条线至关重要,这家伙竟然避而不见…… 察觉到华素在看自己,方景凌露出个笑容。 “华老师,请继续。” 华素收敛心神,开始教学。 一个半时辰后,方景凌勉强记下步法。 却见周贤良走了进来,“殿下,华府来人,说是来接华四小姐……” 方景凌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果然……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就是过得飞快。 看华素,华素神情平静,俏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方景凌心情大好。 看来,华素还是第一次被家长催回家。 没想到,在原世界没体验的情况,在这里体验到了。 “你好好练习,我先回去了。”捕捉到方景凌眼中的笑意,华素白了方景凌一眼。 “我送你。” 方景凌一个滑步追到华素身旁,华素美目中透出几分意外。 学得还挺快。 走到门口,华素停住脚步,拦停了方景凌,低声道:“你就别出去了。” 方景凌明白华素的意思。 自己刚刚托病不见杜拉,这会要是出去,可能会被杜拉手下,甚至被杜拉本人看到。 “嗯,你小心点。” “嗯。” 送走华素,方景凌走回房间。 关门前,方景凌看了看巡逻的卫队,心下轻松了不少。 前天,方景凌为百余名雪岭飞军办了手续,此刻王府内外的护卫工作,已由雪岭飞军接管。 比起先前,或自雇或宫里派过来的护院,这些人可靠多了。 将门关上,方景凌将孟平舟的答卷叠好收起。 对于律条的解读,作为刑部尚书的励建文更擅长。 因此,方景凌打算明天带去给励建文看。 翻开江游最后办的邪教案的案卷卷宗,方景凌眉头大皱。 今天下午,方景凌特意留出时间,查阅了江游办过的案件和江游的履历。 这个江游,确实能力出众,破获的疑案难案多不胜数。 对江游的调查越深入,励建文跟方景凌说的那句话,就越让方景凌在意。 “五年前,江游追查一起邪教案件,与邪教头目一起葬身火海了。” 像江游这样的人物,竟然这么轻易就死了…… 心下有了怀疑,于是,方景凌不动声色的将邪教案的卷宗弄到了手。 据卷宗记载,一开始,江游并未将这邪教案放在眼中,信心满满地放出豪言,三个月内破案。 而事实也证明,江游确实有能力口出大言。 在江游的主导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庆安府便掌握了几乎所有核心成员的身份信息。 然而就在这时候,江游却和励建文,在如何处理信奉邪教的百姓一事上,产生了分歧。 江游觉得,鬼面邪教信徒众多,严重影响社会安定,必须予以严厉打击。信奉邪教的百姓自甘堕落,不应为了他们而畏首畏尾。 而励建文则觉得,信奉邪教的百姓,大多是最底层,最无知的百姓。很多都是走投无路才受人蒙骗,误入歧途。 当时已临近年关,正是寒冬腊月,若是打击太猛烈,致使这些百姓流离失所,于心不安,也有违圣上仁德爱民的教诲。 江游和励建文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闹到了内阁。 内阁商议后,将此事报给沐阳,沐阳最后采取了励建文的提议。 派人卧底进鬼面邪教内部,对邪教各头目进行秘密抓捕,随后在庆安府各地张贴告示,为百姓讲解邪教存在的种种问题,说明利害关系。 并以官府的名义保证,只要百姓退出邪教,烧毁鬼面,改过自新,此前种种事端,官府便不再追究。 在庆安府各级官吏的耐心劝导下,大量百姓退出邪教,庆安府的治安和人心,也都稳定了下来。 随着邪教头目一个个落网归案,庆安府和刑部都以为鬼面邪教一案,能够顺利收网。 然而,就在这时候,庆安府传出消息,江游疑似被烧死在庆安府城外的村落。 消息传到永安,惊动了沐阳和内阁,在季国最高权力的关注下,刑部不敢有丝毫怠慢,励建文和右侍郎立时便赶往庆安府。 经过几天的调查,大致还原了事情经过。 江游带领两名随从,前往庆安府外的村落访友,在那里偶遇了鬼面邪教的大头目和残党。 双方发生火并,不慎点燃了村民准备过冬的柴火。 那个村落的房子,都是茅草和木板建造,当时便烧了起来。 最终,江游和其随从,与鬼面邪教残党一起葬身火海。 查看完卷宗,方景凌心下疑惑更甚。 这份卷宗,前面如何调查邪教,如何锁定邪教大小头目,乃至如何抓捕,都记载的十分详细,但证据链并不算太完整。 而案件最后的江游之死,却正好和前面相反,用来推断还原事件的证据链,十分完整,光人证,就多达数十人。 一切的一切,感觉就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似的。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有人刻意安排。 那么这个做局的人,很可能便是江游。 这个时代,并没有dna技术,想要假死脱身,并不算困难。 难的,是如何骗过朝廷的调查。 而这个难点,以江游的能力,完全有可能做到。 如果江游真是假死,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江游又为何会和特马西公国的人凑到一起? 就在方景凌陷入沉思的时候,陈忠将暴死乞丐的行踪报给了沐阳。 “你是说,杜拉将那乞丐带进典客署,过了小半时辰才出来,出来后,你的人刚露面不久,那个乞丐就死了?” “回陛下,是的!” 沐阳沉默片刻,“明天,找人将乞丐暴死的事通知杜拉。” “是!” “另外,再查一下那乞丐的来历。” “是!” 安南王府。 凌晨,值夜的侍卫敲响房门,方景凌回过神,看向漏刻,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时辰过去。 收敛心神,方景凌高声道:“我醒了,让人准备洗漱用品吧。” “是。”房外传来应答声。 过了一会,仆人送来洗漱用具。 洗漱完毕,方景凌正准备出门,守卫跑了过来。 “王爷,华素小姐来了。” 第231章 梦止西南(十):明察诬告 听到华素来找自己,方景凌大感意外,“带路。” “是。”侍卫应了一声,心下暗暗奇怪。 怎么感觉,二殿下对华小姐的关注多过对岑小姐。 门口,华素身着一身青色衣裙,卓然而立。 方景凌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衣裙上的金线昙花。 果然是含苞待放的模样。 第一次见华素,她就是穿着这件衣裙。 等一下…… 自己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真的见华素第一面,自己就对她见色起意了…… 见方景凌呆呆看着自己的裙子,华素有些心虚的用余光扫了扫两旁的侍卫。 只见两旁侍卫昂首直立,目视门外,如雕像一般。 华素恍然。 原来都换成了自己人,怪不得敢明目张胆看自己。 “殿下?” 方景凌回过神,“快快请进。” 两人走进王府,方景凌吩咐人准备了早膳,随后开口询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华素也不绕弯子,“我是来监督殿下练武的。” “呃……” 看来岑嫣给华素扇了不少风。 “殿下不悦?” “怎么会呢,早上练武对身体好,我也早有此意。” 华素静静看了方景凌一会,笑颜如昙花绽放。 这家伙,当了这么久皇子,对自己却越来越没架子了。 “你……” 看着笑颜如花的华素,方景凌本能想开口称赞,话一出口,却又停住。 “嗯?”华素看方景凌。 方景凌回视华素,“你,笑起来真好看!” 华素怔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她没想到,方景凌竟会这么直白地说出称赞话语。 看着华素,方景凌心中有了一丝后悔。 自己刚刚的说话,会不会让华素觉得自己有些轻浮。 两人各有心思,相对无言。 好一会,早膳送来,两人无声地吃了早饭。 歇了一会,方景凌主动提起练穿林步,华素点头同意。 练武期间,两人的相处慢慢恢复正常。 方景凌也渐渐停止胡思乱想。 看来,华素并不反感自己刚刚的夸赞,只是不太习惯。 点卯时分,方景凌走进刑部,励建文领着左都御史走了过来。 见过礼,左都御史说出了来的目的,“光州布政使被检举一案,今日开审,卑职专程来接王爷。” 让自己协助都察院查案一事,昨天励建文已告诉了方景凌,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着急。 看来,何泰被检举一案,已让都察院焦头烂额。 将孟平舟的答卷交给励建文,“励尚书,劳烦你抽空看下这几份答卷。” “励某乐意效劳。” 方景凌转向左都御史,“有劳钱都御史相接,我们出发吧。” 听到方景凌的话,钱都御史喜出望外。 二殿下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王爷请!” 走进都察院,堂官们对方景凌表现得异常热情。 好一会,方景凌才跟众堂官客套完,随后转入正题。 “何泰案的卷宗何在?” 听到方景凌发问,一名堂官连忙拿过卷宗,交给方景凌。 光州布政司参议贾禄,告发布政使何泰,称何泰与地方叛乱分子勾结,图谋不轨,并呈上一份何泰的书信作为证据。 经过都察院几名堂官审查,落款和笔迹确是何泰所写,然而信上的说话风格,却与何泰往常说话风格大为不同。 都察院派人前往光州查探,亦未查出半点何泰与地方叛乱分子勾结的证据。 但贾禄就是一口咬定,何泰与地方叛乱势力相勾结,都察院查不到证据,是因为何泰听到风声,销毁了所有证据。 而何泰,则大呼冤枉。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由于双方都有背景,都察院不敢妄动手段,案件也就自此僵住。 方景凌的目光落在笔迹一致,说话风格不同一行字上,“卷宗上说的书信何在?” 听到方景凌发问,右都御史一招手,一名堂官将早准备好的书信捧了过来。 方景凌接过书信,径直走出房外。 都察院众人面面相觑,一起跟着方景凌走出房外。 左都御史追上方景凌,刚准备开口询问,就见方景凌已停住脚步,迎着阳光举起书信。 数息后,方景凌露出笑容,“诸位大人请看。”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众人都看向阳光下的书信。 左都御史大惊出声,“这封信是拼凑出来的!” 这封拼凑的书信,拼凑技法极高,正常光线下根本看不出异常,可如今被方景凌迎着阳光一照,拼凑痕迹便暴露了出来。 四下响起一阵议论、赞叹声。 都察院一致决定请二皇子来查案,主要是看中二皇子的身份、 至于二皇子的能力,他们虽然都有耳闻,却并未太过在意。 天家子弟,官员自然是要捧着的。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二殿下刚来不久,就看出了书信的破绽。 “真是神了!” “王爷如何知道此信有诈?” 方景凌开口道:“书信字迹一致,用语习惯却截然不同,此信很可能是拼凑而成,因此我特意走到阳光下来验证。” “王爷如何知道阳光下可以看出拼凑痕迹?” “哦,前些日子,我在刑部遇到过类似案件,因此联想到了。”方景凌随口回道。 众人露出恍然神情,左都御史又恭维了方景凌几句,转入主题。 “殿下,此信既然有诈,必是贾禄诬告无疑,是否立刻审问贾禄?” 方景凌看了左都御史一眼,又扫了扫其余堂官,见众人脸上皆有殷切神情,随即点头。 一会还有事情要问都察院众人,现在干脆成全他们。 见方景凌点头,都察院众官大喜,随即命人传召何泰与贾禄上堂。 何泰和贾禄上了堂,左都御史立时开口介绍方景凌的身份。 得知面前的青年就是当今二殿下,何泰和贾禄都露出惊讶神情,原本不屑的态度立时端正起来。 方景凌将二人的神情转变看在眼中,心下明白了几分。 从这两人上堂时有恃无恐的样子来看,这两人应该各有背景。 再结合这两人听说自己身份后的神情转变,这两人的背景应该与自己有所关联。 看来,都察院找上自己,不单是看中自己的能力。 果然,朝堂上,到处都是利弊权衡和谋算。 暗叹一声,方景凌脸色一正,凌厉的气势陡然而生。 “大胆贾禄!你为何诬告何藩台?” 贾禄一惊,后背出了一阵冷汗。 二殿下的行事,他也曾听闻,这可是个杀伐果断的主。 掩饰着内心的恐惧,贾禄强作镇定,口呼冤枉,“二王爷,卑职碰巧捡到何泰勾结叛乱分子的书信,并非诬告,请二王爷明察!” 第232章 梦止西南(十一):探听 随着贾禄的话音落下,在场的都察院堂官都露出古怪笑容。 贾禄心下隐隐感觉不好,但事已临头,只能强作镇定。 左都御史看向方景凌,方景凌轻轻点头,左都御史拍了拍手,一名小吏端来一盆清水。 方景凌起身拿起案上书信,走到水盆前,将书信投入水中,又令小吏轻轻摇晃。 不多时,割裂拼凑而成的书信被浸湿冲散。 看到这一幕,贾禄脸色哗的一下就白了。 何泰又喜又怒,瞪贾禄,“好你个王八羔子!” 边骂,何泰边抬手作势,方景凌一个滑步挡到贾禄身前。 见状,何泰只好收住拳头,“王爷,贾禄诬告下官,请王爷为下官做主!” 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使用穿林步,方景凌不由有些得意。 自己学得还是很快的嘛。 “此案既归都察院审理,都察院自有道理,何藩台不可僭越行事。” 何泰低下头,“下官知错,一切听凭王爷做主。” 眼见何泰瞬间服软,都察院众官员都觉请二王爷处理此案的决定,真是太明智了。 方景凌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视贾禄,贾禄心头一突,跪地认罪。 经过贾禄供述,是因为他嫉妒何泰,因此一时糊涂,犯下诬告之罪。 听着贾禄的供述,在场的都察院堂官们,脸上神情玩味。 这宗诬告案,绝不似贾禄供述这般简单,背后只怕另有牵扯。 一时间,在场堂官都看向方景凌,想看看这位二皇子会如何处理。 方景凌表面不动声色,却已将在场堂官的玩味神情看在眼中,转向左都御史,“钱都御史,此案案情已然明了,还请钱都御史依律问罪。” 左都御史愣了一下,正准备开口推脱,方景凌已轻声道:“景凌只是协助办案,不宜喧宾夺主,钱都御史拟个章程,景凌一同署名就是。” 听方景凌这么说,左都御史也不好再做推脱,只好应承下来。 经过一番商讨,都察院一致通过左都御史的定罪,方景凌随即在文书上签字。 了却了一桩麻烦案,整个都察院心情都轻松许多。 休息时刻,方景凌走到左都御史身旁,开口与左都御史客套了几句,随后转入正题,“钱都御史可知道前刑部左侍郎江游?” 左都御史点头,“想当年,江左侍郎可是名人啊!” 方景凌故意露出轻松神情,仿佛就是在闲聊,“前时我在刑部,常听人将我与江游相比。 我听说,江游能力出众,就是脾气有点怪。” 左都御史连连点头,“下官也听说了,这个江游啊,是有些偏激。” 方景凌凑近左都御史,“听钱都御史的语气,江游似乎做过些什么。” 左都御史压低声音,“当时王爷带兵在外,也难怪不知情。” “有劳钱都御史为我解惑。” “不敢不敢…… 王爷在刑部呆了一段时间,应该也知道刑部的特殊性。” “我听说了,在刑部,你越有能力,反而越不容易得到升迁。” 左都御史点头,“据下官所知,江游能力出众,很快便升到了左侍郎。 原本,江游对此十分满意,可后来随着江游在刑部呆的时间变长,他渐渐发现,许多能力不如他的官员,在刑部蹭几件案子后,便调走升迁……” 方景凌明了。 那些官员,只怕都是有些背景的官员,到刑部,只是镀金混资历。自己明明更有能力,却没有这些人升得快,江游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听说江游对此十分不满,甚至还写诗嘲讽朝廷。” 左都御史点头,“当时这首诗被人直接捅到了内阁,惊动了陛下。 所幸陛下宽宏大量,没有与之计较,还让江游面圣,当面开解……” 方景凌的注意力瞬间集中。 沐阳见过江游,这是个新的信息点。 “钱都御史,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间吗?” 左都御史回想了下,“具体时间,下官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好像是岁末……” 方景凌心头一动,“那时候,江游是不是正在调查邪教案?” 被方景凌一提醒,左都御史记忆越发清晰,“没错,当时江游正在追查一件邪教案,下官记得,江游面圣后的一个月,江游就出事了……” 方景凌眸子一缩,“不知钱都御史是否知晓江游与我父皇的谈话内容?” 左都御史摇头,“王爷说笑了,天音垂训,下官怎敢窥听?” 方景凌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不当,干笑两声,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见再打探不到新的消息,随即开口告辞。 接下来的半个月,方景凌一边在刑部收集江游的相关消息,一边令周贤良寻访邪教案的人证,打听消息。 可惜,并没有任何收获。 将周贤良带回的口供放到一边,方景凌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剩下的唯一线索,就是沐阳与江游的那次谈话。 根据这些天的调查,江游是个高傲且偏执的人。 如果江游真的假死,那么他假死的原因,很可能就藏在与沐阳的那次对话之中。 只是,这事过了这么久,自己要找什么借口询问沐阳? 正头疼,尚兴带来消息,西山来信,假算命先生已然死亡,尸体被周牧手下找到。 方景凌眉头微皱。 看来,对方也开始行动了。 尚兴犹豫片刻,开口道:“殿下,西山还传回了一些消息……” 看到尚兴为难的神情,方景凌意识到了什么,“跟华素有关?” 第233章 梦止西南(十二):暗中心意 听到方景凌发问,尚兴点头,随后开口,“据手下派去西山的密探调查,那名假算命先生,是一名叫封四的江湖人士找来的……” “封四?”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稍一思索,方景凌想起来了,封四曾跟随华素前往营救岑嫣,是华家的暗探。 眼见方景凌虽有意外,并无难过神色,尚兴暗暗松了口气。 密探探听到华素在背后有所动作,尚兴不能分辨华素的意图,心下一直十分担心。 二殿下对华素明显有异样情愫,若是华素居心不良,只怕二殿下会伤心。 如今看二殿下的神情,华素的初心应该是好的。 想到这里,尚兴将探听到的消息全都说了。 “在西江的时候,华素小姐手下侍女百秀,曾偷偷卖掉了不少首饰。” 方景凌愣了一下,“是华素的首饰?” “是的。 共卖了约八万两,银两给了封四。 根据密探的调查,这笔钱应该是给了假算命先生。” 随着尚兴的话音落下,方景凌心头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 那个假算命先生,根本不认识自己,却千里迢迢来给自己送五型石,显然是华素给了她一大笔钱。 而华素能够找到这个假算命先生,显然是发动了大批华府密探暗中进行调查。 一想到华素暗暗为自己做了这么些事,方景凌心中又感动,又有些不是滋味。 到了这一刻,方景凌已经可以确定,华素心中有他,有他方景凌。 只是…… 你为何不跟我明说呢…… 看着方景凌陷入沉默,尚兴顿觉不知所措。 二殿下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忧伤起来了…… 好一会,方景凌才回过神,“让他们继续调查,务必查出假算命先生的身份,还有他的亲朋好友,能找的也要找到。” “是!” 尚兴刚离去不久,侍卫前来报告,孟平舟求见。 孟平舟的答卷完成的很漂亮,让励建文这位刑部尚书都大为赞赏,因此,方景凌顺理成章地将孟平舟招为幕宾。 这些日子以来,孟平舟一直在王府内协助办理刑部公务,大大减轻了方景凌的工作量,方景凌对此十分满意。 孟平舟不止能力出众,还十分懂事,知道方景凌忙,这些日子都是尽忠职守,完成任务后就将文书封存好,让人交给自己,从来没有找过方景凌。 今天孟平舟突然求见,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吧。” 孟平舟走进房间,见了礼,便直奔主题,“不知王爷是否记得孙卿怜?” 方景凌想了想,点了点头。 先前在望月楼,自己对出一联无情对,孙卿怜曾派丫鬟送给自己香囊。 “记得,你好像说过,她是万花楼的花魁。” “孙卿怜失踪了。”孟平舟神情严肃。 他是万花楼的常客,与孙卿怜颇有私交。 “具体什么情况?” “不久前孙卿怜的贴身丫鬟来找我,说她家小姐孙卿怜失踪了,丫鬟去官府报案,官府再三推脱,不予立案,丫鬟听说我爹是刑部右侍郎,所以找到了我。” 方景凌目露意外。 孙卿怜是万花楼花魁,在永安城颇有名声,这样的人失踪了,官府却不予立案,这点很不寻常。 “孙卿怜是万花楼花魁,在永安城小有名气,按理说,这样的人失踪了,官府应该会谨慎对待,可永安府衙,却再三推脱,不予立案。 很有可能,是有什么人给永安知府打了招呼。”孟平舟一口将猜测说出。 永安知府并非一般的知府,能够给永安知府打招呼的人,身份必然非同小可。 这样的人物,自己老爹是绝对不敢得罪的,只有求二殿下插手,孙卿怜或能有一线生机。 方景凌沉默。 见方景凌犹豫,孟平舟深深一礼,“王爷,孙卿怜虽身在烟花之地,却也是我大季子民,请王爷做主!” 方景凌扶起孟平舟,“那丫鬟现在何处?” “在属下家中。” “先带我去见见她吧……” 闻言,孟平舟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跟我来。” 两人刚走出王府,迎面撞上了传旨公公。 “二王爷,奴婢奉旨,请二王爷进宫。” 方景凌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看来是季北发生变化了,没想到这么巧。 回过身,方景凌摘下腰牌递给孟平舟,“你拿我腰牌先去调查,让周贤良带人协助你。” 孟平舟双手接过腰牌,“是。” 方景凌回身,朝传旨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多时,方景凌被带到了山河殿。 恢宏的山河殿内,只有沐阳一人。 见过礼,沐阳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过来吧。” 闻言,方景凌小心的走上前去。 “看看。”沐阳示意方景凌拿起御案上的密奏查看。 方景凌拿起密奏看了看。 果然是季北的战报。 付诚和杨在明装作不合,示敌以弱,让北戎拓跋勇劫去大批粮草军械。 付诚临出发前,曾将方景凌的具体计划告知父亲付博,付博密奏沐阳,沐阳配合季北演戏,假意不准杨在明调粮的申请,让北戎以为,杨在明部缺乏粮草。 实际上,方景凌让谭元带回的所谓特产,全都是军粮。 拓跋勇不知内情,以为杨在明被付诚陷害,全军缺粮,无有战斗力,于是率领大军出击,意图一口吃掉杨在明军。 杨在明率军奋力抵抗,付诚绕后奇袭,两路夹击拓跋勇军。 拓跋勇军大败,北戎王得知,肝胆俱裂,准备派使求和。 “一切都如你所料……”见方景凌看完密奏,沐阳不轻不重地称赞了句,随后话风一转,“朕听说,前阵子,呼延烈从岳时忠手下逃走了?” 方景凌心头一凛。 这个便宜父皇,果然一直监视着泉东。 放下密奏,方景凌微侧身子,在沐阳看不到的角度,摸到怀里装五型石的盒子,将盒子无声打开。 沐阳特意在山河殿密会自己,看这架势,搞不好要跟自己聊些季北的军事机密。 如果真如自己猜想一般,鬼面军师是江游,那以江游的智力,自己在西山的一连串动作,很可能已引起了他的怀疑。 如果鬼面军师和杜拉通气,那杜拉很可能会制造些传言,质疑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在沐阳面前表现得可疑,那将是个很大的潜在风险。 心下一边盘算,方景凌一边开口道:“不敢欺瞒父皇,儿臣是有意放走呼延烈的。” “为何?” “呼延家族遭受拓跋家族排挤,族人遭受灭顶之灾,呼延烈得知,必然心生怨愤。” 沐阳眼中滑过一丝惊异,“你是想扶持呼延烈,让他与北戎皇室内战? 可是北戎王威望甚笃,呼延烈只怕…… 景凌,你怎么了?” 方景凌双手撑在御案上,头脑一片混沌,“儿臣,没事。” 沐阳看方景凌,目光中掩不住的关切。 “你病了?” 方景凌声音有些虚浮,“儿臣近日有些劳累…… 父皇勿忧……” “不舒服就坐着休息下,别逞强。”话音落下,沐阳一把拉过方景凌,按在御座上。 好一会,脑海中的混沌感消退了些,方景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坐在了龙椅上,心下大为震惊。 脑海中,沐景凌的声音响起。 『你跟我父皇在一起?』 第234章 梦止西南(十三):人口买卖大案 『对,你父皇在山河殿单独召见我,我有强烈的预感,他要跟我商量些军事机密,为了不露出马脚,只能联系你了。』 一边在脑海里回应沐景凌,方景凌一边安抚准备喊御医的沐阳。 “父皇不必担忧,儿臣没事。 父皇适才说北戎王威望甚笃,但据儿臣调查,北戎朝廷已被特马西公国所渗透。 如今北戎大败,北戎王想要与我季国和谈,儿臣料特马西公国绝不乐见于此。 加上拓跋勇大败,北戎王很可能迁怒拓跋家族,儿臣推断,拓跋家族可能会与北戎皇室爆发冲突……” 随着方景凌的话说完,沐景凌的声音在方景凌脑海响起。 『季北怎么了?』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在这时候问我问题,先把你父皇应付过去先。』 『好吧。』 “如果拓跋家族果真发动政变,颠覆北戎皇室,那呼延烈便有条件,以勤王为民,拉起一支义旗。 到那时,北戎将陷入长期内战之中,而呼延烈为了能与拓跋家族抗衡,只能紧靠我们,成为我们的代理人,与拓跋家族进行代理人战争。 如此,则北戎无忧矣。”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沐阳眼中精光闪动,面有惊异。 景凌不但权谋心术大有长进,与他国斗争中,还能从大局着眼…… 代理人…… 代理战争…… 好! 照此下去,景凌一定能够超越自己!让季国变得更加富强! 身处异世界的沐景凌亦是惊诧万分,一时忘了刚刚才答应方景凌不提问。 『好家伙,你这是打算从根源上直接解除威胁啊……』 『大哥,不要跟我说话。』 『呃……好。』 “不敢欺瞒父皇,儿臣已事先吩咐岳时忠,将北戎的情况及时告知呼延烈,还让岳时忠跟呼延烈透露了儿臣的部分心思。 如无意外,呼延烈近日应该就会来找儿臣。 以上,就是儿臣的打算,恭请父皇裁断。” 沐阳面露笑容,眼中藏不住的满意。 这小子不仅本事见长,还越发懂事了。 “你说的情况朕都了解了,朕会与内阁讨论。 今天叫你来,还有些事要与你商议。 喀萨部驻防将军尹山病重,朕想调季凌军上将前往接手军权,你觉得何人合适?” 听到沐阳的问话,方景凌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及时联通了沐景凌。 『你父皇的问话你听到了?我该怎么回答?』 很快,沐景凌推荐了两个人选,方景凌随即口述。 沐阳再次露出满意笑容,随后问出了下一个军事问题。 联通的时间有限,方景凌回答的既快又简洁。 终于,在联通时间结束前,方景凌回答完了沐阳的所有问话。 最后,在沐阳欣慰的目光中,方景凌退出了山河殿。 长长出了口气,方景凌径直回了王府,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方景凌从刑部回来,孟平舟和周贤良才回到王府。 孟平舟一脸愤色,周贤良的神情则是有些凝重。 经过一番交流,方景凌获知了二人调查到的信息。 孙卿怜失踪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望月楼。 而望月楼的现任老板,正是陈庆之子。 “王爷,我等去了望月楼打探消息,望月楼十分不配合,依属下之见,孙小姐失踪,与望月楼脱不了关系! 望月楼有户部尚书的背景,多半是陈庆打了招呼,永安知府才再三推脱,不予立案……” 见孟平舟义愤填膺,方景凌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将他先劝回了家。 送走孟平舟,方景凌回到房间,询问周贤良。 “望月楼有问题吗?” 周贤良没有直接回答,“回殿下,望月楼之主乃是户部尚书陈庆的公子,陈皓。 据属下调查,陈皓似乎有意将孙卿怜收为妾室,多次被孙卿怜拒绝……” 方景凌开口问道:“陈皓性格如何?” “就属下目前打听所得,陈皓心胸狭窄,好强善妒……” 方景凌眉头微皱。 善妒? 不会这么巧,孙卿怜给自己送香囊的时候,正巧让陈皓看到,激发了陈皓的嫉妒之心…… 如果是这样,陈皓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 周贤良的声音响起,“殿下,属下和孟平舟还查到,一个多月前,望月楼突然辞退了大批伙计,属下派人去调查了下,这些被辞退的工人都已下落不明。 此外,这些工人之前跟永安城漕运洪帮联系频繁,他们下落不明后,望月楼也断了跟漕运洪帮的联系……” 方景凌沉默。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说,自己去过望月楼后,望月楼就辞退了大批工人,断了跟漕运洪帮的联系。 这么一来,陈皓等到现在才动手,也就说得通了。 一个多月前,自己去了望月楼,陈皓看到孙卿怜给自己送香囊,心生嫉妒,也许当场就想对孙卿怜用强。 但自己去望月楼的消息,让陈庆和沐景昭知道了。 望月楼本就在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害怕自己是冲着望月楼去的,于是便想断尾求生,停了他们在做的勾当。 陈皓也被父亲陈庆警告,便暂时没有对孙卿怜下手。 随着时间过去,沐景昭和陈庆知道自己去望月楼只是碰巧,渐渐放松了警惕,陈皓也就对孙卿怜下了手。 脑海中回想起看过的鬼面邪教案卷宗,上面记载,鬼面邪教曾利用信徒信仰,买卖过教内女信众。 江游个性孤傲,如果他没死,是有可能串通朝廷权贵,在永安城内继续做人口买卖的勾当,以此嘲讽永安朝廷无能…… “这个漕运洪帮,是做什么的?” “洪帮成立已经数年,承担些货运和远渡的私人生意。” “洪帮货运或远渡的路线,有到西山吗?” “殿下恕罪,这个属下未曾调查。” “去查一下,搞清他们的路线。” “是。” “另外,去永安城郊区和附近各府打听一下,看看是否时有人口失踪。” “是!” 数日后,刑部。 励建文看着埋头翻看卷宗的方景凌,心下暗暗奇怪。 二殿下这几天,怎么一直在看人口失踪案? 就在励建文暗暗奇怪的时候,方景凌的询问声响起,“庆安府,广平府,长陵府,这三年来每个月上报的人口失踪案件数都差不多,是因为刑部有什么特殊规定,让他们只能上报这么多案件么?” 励建文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刑部怎么会有这种规定。 “没有,案件数量多少,都是由各府根据实际情况上报,刑部并未加以干涉。” 方景凌将统计出来的,三年来,三府每个月上报的人口失踪案案件数推到励建文面前。 “励尚书请看。” 励建文越看越觉心惊,庆安,广平,长陵,这三个永安城附近的府,这三年来,每个月上报的失踪人口竟都规律得可怕。 “这……” 眼见励建文面色剧变,左右侍郎都围了上来,看完方景凌的统计后,也都察觉出了不对。 先前,这三府混在各府之间,上报的案件数量又处在中间水平,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如今被方景凌单独列出来统计,三人立时便发现了异常。 励建文和左右侍郎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不知道,二殿下为何会突然调查三府的人口失踪案,但从目前发现的情况来看,这背后恐怕会有一件天大的案子。 能够调控三府上报的案件数,背后之人的能量非同小可。 三年下来,三府失踪人口加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量。 这一切如果不是巧合……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方景凌。 广平王府。 陈庆这位户部尚书,此时像一名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 面前,沐景昭脸色极其难看。 “本王有没跟你说过,让你们最近不要做了?” 陈庆的头低得更低了。 这话他都吩咐下去了,为此,还处理掉了不少人。 只是没想到,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得知二殿下去望月楼只是凑巧后,便对孙卿怜下了手,最后把案子闹到了二殿下那。 “王爷,千错万错,都是卑职的错…… 刑部的眼线昨天传回消息,说二殿下在调查附近各府的人口失踪案……” 沐景昭用力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竟有些颤抖。 原本只是想捞点钱,好对抗景贤。 却没想到,陈皓的人口买卖越做越大,竟涉及三府。 一年多前,沐景昭就想过要收手,可随着陈皓上供的银两越来越多,沐景昭终究舍不得这条财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没想到,二弟竟会如此敏锐。 三年来,买卖的人口数以万计,这事要是捅到了父皇那…… 沐景昭不敢再想,一把坐到椅子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陈庆吓了一跳,“大王爷,你没事吧?” “那孙卿怜现在何处?” “昨夜已被小儿送上了洪帮的船,现在应该已被沉入了湖底……” 顿了顿,陈庆继续说道:“大王爷,二殿下才刚刚开始调查此事,手上应该还没掌握多少信息…… 大王爷应火速入宫见惠妃娘娘,让其出面劝说二殿下。” 沐景昭看向陈庆,“你有办法了?” 陈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断尾求生,大王爷可以将孙卿怜被绑一事,与永安城部分人口买卖的案件,推到娘舅苏可闻身上。 然后让惠妃娘娘出面求情,求二殿下网开一面,二殿下若允,此事到此了结,苏可闻也能留条活路。 二殿下若不允,便牺牲苏可闻,弃车保帅……” 沐景昭沉默。 苏可闻与自己有仇,献祭了他,也算一举两得。 只是,太便宜陈皓了…… 陈庆似乎猜到了沐景昭的心思。 “王爷要惩罚卑职和小儿,随时可以,眼下还是应先渡过难关。” 沐景昭点头,就在此时一名仆人走了进来,“王爷,二殿下进宫去见陛下了……” 第235章 梦止西南(十四):自请改土归流 皇宫。 见完惠妃,沐景昭来到山河殿,见陈庆还在殿外等候,沐景昭心下愈发不安。 走到陈庆身旁,沐景昭低声问道:“还没出来吗?” “没有。 王爷,我们不能一直在外面等,你得想个办法先进去。” 沐景昭狠了狠心,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就要往山河殿内闯,就在这时,方景凌从山河殿内走了出来。 “大哥,陈尚书。” “二弟。” “卑职见过安南王。” 互相客套两句,沐景昭率先发问,“二弟行色匆匆,可是有急务?” 方景凌点头,“西南七土司叛乱迟迟未能平定,父皇命我前往西山,协助华总督,改土归流。”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沐景昭和陈庆都愣了一下。 他们二人均以为方景凌来找皇上是为了人口拐卖案,却不想,竟是为了土司叛乱一事。 二人不觉对视一眼。 如果真的去了西南,那么他们就无忧了。 “西山总督无能,还得劳累二弟亲自跑一趟。” “土司乃蛮夷,不服王化,也非得二王爷这样的英雄去收拾不可。” 眼见两人一唱一和神情放松,方景凌心下多了些底。 看来,洪帮将人口贩卖到西山边境一事,这两人并不知晓。 “父皇让景凌明日就出发,景凌得回去收拾下行装,先失陪了。” “二弟慢走。” “王爷慢走。” 方景凌转身离开,拐角处,惠妃的侍女正准备走出去拦方景凌,被沐景昭远远用眼神制止了。 沐景昭将奏折递给陈庆,“本王得去告诉母妃,情况有变,父皇那,你去应付吧。” “是。” 随着沐景昭和陈庆分别离开,旁边经过的小太监偷偷将信息传了出去。 长陵王府。 听完手下报来的消息,沐景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二哥要去西山改土归流?” “回王爷,没错。” 沐景贤焦躁地踱着步。 几日前,手下传回消息,二哥在调查人口失踪案,手下还闹了望月楼。 知道此事,沐景贤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 命手下调查了几天,沐景贤几乎可以确定,陈庆父子,在帮着大哥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以此牟利。 我说大哥不缺钱花呢。 本想着,以二哥的能力,很快便能查清大哥做的脏事。 沐景贤正准备坐山观虎斗,却不想,二哥突然就说要去西山改土归流。 “严阁老到。” 听到严显到来,沐景贤立时迎了出去。 见过礼。 沐景贤将情况跟严显说了。 “二王爷要去西山改土归流?”严显颇有些意外,“西山的平叛确实不甚顺利,可让二王爷去西山……” “老师可是觉得,二哥去西山改土归流有诈?”沐景贤追问道。 严显轻轻摇头,“改土归流费时费力,二王爷既说了要改土归流,应该不假。” 沐景贤一脸不满,“我听刑部眼线说,二哥已经推断出庆安、广平、长陵三府人口失踪有异,可听宫里传出的消息,二哥竟没有将此事报告父皇…… 二哥打起战来当机立断,对兄弟却婆婆妈妈,明明捉到了大哥的把柄,竟然白白放过!” 严显看沐景贤,嘴巴微微动了动。 以二殿下的性格,确实有可能为了保全兄弟情谊,故意避出宫去。 可如果二殿下只是退一步……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沐景贤,严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的顾虑。 他太了解沐景贤了,不管自己怎么说,沐景贤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整沐景昭的机会。 傍晚,华府。 华仲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 华素随母亲前来请安,华仲回过神,三人说了会话,华素离开后,华夫人问华仲。 “朝廷又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华仲没有直接回答,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等听不到华素的脚步声后,这才开口,“夫人,二殿下要去西山了。” “啊?陛下不是一直想让景凌回来么,怎么突然又让他去西山?” 华仲压低声音,“北戎拓跋氏逼宫北戎王,篡了位。 二殿下向陛下献了一计:扶持呼延烈,回北戎勤王,让北戎陷于内战。 这几日,陛下与我和付博商量了几次,觉得此计可行。 为了掩人耳目,决定由二殿下到西山与呼延烈对接,以后就由西山秘密供应呼延烈钱粮。 对外的说法,就是改土归流……” “那兵从哪里来啊?” “付诚和杨在明在季北大破拓跋勇,俘虏数千。前两日呼延烈乔装进了永安城,找了二殿下,二殿下将此事告知了陛下。 陛下已经下旨,将北戎的数千俘虏,交给呼延烈。” 华夫人沉默了一会,感慨道:“景凌这孩子,心思越来越深沉了……” 华仲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前些天,万花楼的花魁失踪,其丫鬟找到孟平舟求助,二殿下仅凭一些蛛丝马迹,便查出了一件惊天大案……” 接着,华仲将方景凌在刑部做的推测说了。 华夫人惊得睁大了眼。 庆安、广平、长陵就在永安城周围,可以说是天子脚下,这三府更是她和沐景昭,沐景贤的食邑地。 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三府做贩卖人口的勾当,而且还干了三年。 涉及三府,背后只怕有天潢贵胄参与。 “谁干的?” “种种迹象都指向广平王。” “景昭?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华仲轻轻叹气。 “景凌把这事告诉陛下了?” 华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二殿下将近日调查到的种种异常,都上报了陛下,却没有下任何结论,还主动请旨去西山。” 华夫人露出欣慰目光,“难得景凌这孩子如此重感情。” 闻言,华仲看了华夫人一眼,华夫人奇怪地回看华仲,“怎么,我说的不对?” “我总觉得,二殿下此举不是单纯不忍心揭发大殿下……” “那是?” “夫人你想,大殿下犯下此等滔天大错,永安城内谁最开心?” “自然是景贤,他从小就跟景昭不合。” 华仲点头,“这几日二殿下闹出了不小动静,此事三殿下必然已经知晓,站在三殿下的角度,他自然是希望二殿下和大殿下二虎相斗。 可如今二殿下并未揭发大殿下,还请旨去西山改土归流……” 华夫人有些明白了。 景昭和景贤自幼不和,最近之所以不斗,是因为景凌回了皇宫。 有景凌这个靶子在,景昭和景贤这才暂时放下仇怨。 如果景凌去了西山,那景昭和景贤共同的靶子就不见了。 而景贤,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重创他大哥的机会的。 “景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的心机…… 不好! 我们素儿最近跟景凌走的很近,该不会被景凌算计了吧?” 华仲轻轻摇头,“以我观察,二殿下虽然城府变深了,为人却没怎么变。 这次以退为进,让大殿下和三殿下鹬蚌相争,也是无奈之举。 比起素儿,其实我更担心夫人你。” 华夫人愣了一下,“我?” “庆安府是夫人的食邑地,近来发生了不少事,都与庆安府有关。 前些日子,广元公主的远亲又牵扯上了诬告案……” 华夫人看着华仲,轻笑道:“怎么,你担心广元对你余情未了,算计我? 华仲老脸一红,华夫人安慰道:“放心吧,虽然广元是有些小心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两家儿女都这么大了,当年的事,广元应该也早放下了” “还是小心为好……” 门外,华素不知何时已绕了回来,眼中情绪复杂。 次日凌晨,安南王府。 一夜未睡的方景凌在大门后坐着,盯着远处的地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岑嫣静静看着方景凌,心下莫名难受。 昨夜方景凌找到岑嫣,告知岑嫣自己准备去西山,还将自己近日的调查与猜测都说了。 按照方景凌的估计,此去西山应该能找到关于灵魂互换的线索。 只是,岑嫣莫名有一种直觉,方景凌去西山,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熟悉的轻微脚步声传来,岑嫣条件反射般起身,迎了出去,果然看到了华素。 见到岑嫣,华素颇觉意外。 她来了这么多个凌晨,还是第一次见到岑嫣。 愁绪涌起,华素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互相打过招呼,二女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坐着的方景凌。 见方景凌还在出神,岑嫣重重咳嗽了一声。 真是的,不是在等华素么,发什么呆啊…… 第236章 梦止西南(十五):神迹 数日后,西山省边境。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西山地界,方景凌见了总督华礼,向华礼传达了沐阳的密旨。 传完旨,方景凌为华礼引荐了呼延烈和罗争。 双方客套一番,华礼吩咐手下心腹,领着呼延烈和罗争前去采购军械粮草。 而华礼本人,则是亲自为方景凌安排了住处。 刚落脚不久,永安城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孙卿怜被周贤良救下,现被岑嫣安顿在安南王府内; 沐景贤让自己派系的官员,在朝会上举报了人口贩卖毙案; 望月楼和洪帮总舵,同一晚上失火; 永安城与三府城外,同时发现数百被烧尸体; 沐阳发怒,命沐景贤与三司查办人口贩卖案与失火案。 看完书信,方景凌随手烧掉,而后揉了揉太阳穴。 自己来西南,果然引发了沐景贤和沐景昭的斗争。 只是没想到,沐景昭竟如此狠辣,在自己赶路的几天时间里,不但烧了望月楼和洪帮,还杀死了千余手下。 再一次体会到权力斗争的残酷,方景凌对沐景凌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身在皇家,想不斗都不行…… 房门被敲响,尚兴领着王离和周牧走了进来。 见过礼,王离率先汇报了情况。 “一切如殿下所料,西山境内确实存在一大型邪教。 他们拜祭的是莎阿泱当地传说中的女神,叫莎泱神。 据属下打听,莎泱神教现在的掌教,自称是莎泱神的使者。 莎泱神教主要活动在莎阿泱和另外两大土司治下,教众行事隐秘,因此一直没被朝廷发现。” 方景凌道:“邪教活动需要资金,土司也不可能白白帮助江游。 据我调查,三年来,永安城和庆安、广平、长陵三府至少往西山运送了上万人,男女占比大概是三七,被拐卖的女性俱是妙龄少女和美妇。 若我所料不错,这些女人,必是被卖给了西山的商贾巨富、达官显贵,以此换取大笔钱财和官方庇护。 西山按察使处理了么?” “回殿下,几日前属下就将殿下书信交给了华总督,现下,按察使已被华总督暂时软禁,代任之人乃华总督心腹。” 方景凌点头,随后向王离和周牧打听起华礼的品性和为人。 据王离和周牧描述,华礼是个正直克己的好官,唯一缺点就是有些自负。 听说华礼有些自负,方景凌眉头微皱。 七土司叛乱还未平定,辖内又出了个大型邪教。这个邪教连续三年,从永安城和庆安、广平、长陵三府拐卖了上万人口,身为总督对此却一无所知,华礼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加上华礼本就有些自负,只怕会被江游利用…… 周牧的声音响起,“前日属下率兵捣破了莎泱神教的一个分坛。 分坛里的教众对莎泱神的信仰十分坚定,知道分坛被围逃跑无望后,有数十名教众当场引火自焚,属下最终只抓捕了一百三十七名教众。” 方景凌沉默片刻,问周牧,“那个所谓的神使,给教众表演过什么神通?” 听到方景凌询问,周牧露出佩服神情,“殿下怎知那神使曾给教众表演过神通?” “百姓愚昧,只相信眼见为实,那所谓神使如果没拿出些唬人的本领,怎可能让教众如此信服。” “殿下明察秋毫,属下佩服! 据那些教众所说,那神使曾当着众人之面,求下神谕……” 两日后,西山总督府。 手下向华礼报告,民间突然盛传,二殿下能驱鬼通神。随即,给华礼讲述了二殿下在西江驱鬼敲门和审问土地的事迹。 华礼听得眉头大皱。 短短两天时间,消息便已传遍,背后必有推手。二殿下刚到西山不久,便传出了这样的消息,这个推手,很可能就是二殿下自己。 二殿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自疑惑,又一名手下来报,二殿下要在莎阿泱族民旧居,祈求莎泱神神谕。 华礼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刚说什么?” “回部堂,二殿下要在莎阿泱族民旧居,拜祭莎泱神,祈求莎泱神降下神谕,请部堂同往……” 莎阿泱族民旧居,是莎阿泱部族民原本的居住地,在格婆格壤山脉边缘与西山省界相接处。 前时七土司叛乱,为了躲避官兵,莎阿泱族民遁入格婆格壤山脉中,后王离和周牧调来西山,莎阿泱首领闻风而降。 前些日子,方景凌给王离寄来书信,让王离调查莎阿泱部,发现了莎阿泱部正在暗地囤积军械,遂与莎阿泱部爆发武力冲突,部分莎阿泱族人被捕,部分莎阿泱族民遁入格婆格壤山脉。 于是,莎阿泱族民居住地,便又空了下来。 当华礼到达莎阿泱族民旧居地时,旧居地早已围满了人,百余名莎泱教教徒被官兵看管在角落,除此之外,还有大批中立的莎阿泱部族民和附近州府的百姓。 华礼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二殿下,到底要做些什么? 在华礼疑惑的目光中,方景凌拿着张大白纸来到圣泉边。 所谓圣泉,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直径三米大的喷泉。 由于经年不竭,被视为莎泱神赐予莎阿泱族民的圣泉。 眼见方景凌拿着张白纸来到圣泉旁,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方景凌所吸引。 莎泱教教徒更是直直盯着方景凌看,这个场景,他们三年前曾见过。 那时,神使就是在这圣泉里,为他们求下神谕。 看着圣泉旁的方景凌,莎泱教教徒心下不由都浮上一个疑问:难道,这位也是神使吗?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方景凌举起白纸,一边围绕圣泉走圈向众人展示,一边嘴中念念有词。 好一会,方景凌停下脚步,高喊一声:“hao are you,i''m fine thankyou!” 随后将手中白纸放进圣泉内打湿,数息后,白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莎阿泱族文字。 方景凌将白纸从圣泉上拿起,高举过头顶,向四方展示。 四周响起阵阵惊叹议论声,莎泱教教徒都像疯了一般,向前冲去,看押的官兵极力阻拦,这才挡住了他们。 过了一会,部分莎泱教教徒看清了白纸上的文字,脸上露出惊讶,迷茫和畏惧的神情。 旁边中立的莎阿泱族民,也纷纷露出惊骇神色。 他们都是莎阿泱族人,能看懂神谕的内容,这神谕的大致意思是说:三年前,有恶鬼冒充神灵,欺骗莎泱神的信徒,想让莎泱神的信徒沾染罪孽,死后落入地狱成为恶鬼的奴仆,莎泱神不忍信众被骗,特降下神谕,让季国皇子替她拯救信徒…… 眼见莎阿泱部族民和莎泱教教徒都被震住了,方景凌装作不受控制地举起手,指向一旁早就选好的,精通莎阿泱语和季国语的,莎阿泱部的托。 被方景凌指到的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娘,见方景凌指向自己,忙按照事先说好的,装出一副惊诧神情,开口大声用莎阿泱语问方景凌。 你是莎泱神的使者吗? 方景凌口中念念有词,然而因为声音太小,四周众人都听不真切。 见状,大娘走近方景凌,不停用莎阿泱语向方景凌问话,就像是在跟方景凌用莎阿泱语对话一般。 这下,就连华礼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二殿下是季国皇子,从未来过西山,根本不会莎阿泱语,如今却能顺畅地用莎阿泱语与莎阿泱族民交流。 难道,真的是神迹? 就在华礼万分疑惑之际,那大娘突然转向四周,用莎阿泱语大声且不断地重复着一段话语。 华礼听不明白,只好喊过一旁懂莎阿泱语的手下,询问道:“她在说什么?” “回部堂大人,她说:为了斩灭恶鬼,莎泱神将赐下神力给神使的手下……” 华礼听得睁大眼睛,直直看着方景凌。 却见方景凌突然东倒西歪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所控制。 华礼看着方景凌的脚步,莫名有些熟悉。 这步法,像是在哪见过…… 还没等华礼想明白,方景凌已晃到了王离身前,怪叫一声,陡然伸手指向王离。 王离配合的一抖,随后也在原地晃了起来。 见状,方景凌回身,朝尚兴一指。 尚兴也装模作样的晃了晃,随后转身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看着就像是方景凌刚才的一指,已将消息都传达给了尚兴。 两刻钟后,尚兴的手下在圣泉旁堆起柴火,架上了一口巨大的铁锅,铁锅内装满了液体,众人抬眼看去,竟是满满一大锅油。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方景凌再次指向王离。 王离耍了一套拳,随后翻身一跃,跳进油锅盘腿而坐。 围观众人惊骇莫名,华礼也是瞪大了眼睛。 不会要点火吧? 很快,尚兴的动作验证了华礼的猜想,油锅下的柴火被点着,两名小兵拿着蒲扇开始扇火。 不多时,整个油锅开始沸腾起来,四周众人尽皆惊骇莫名。 却见王离一脸严肃,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觉到痛苦一般。 就这样,王离在翻滚的油锅内坐了一刻钟。 就在四周众人都猜想王离是不是已经被烫死了时,方景凌再次指向王离。 王离大吼一声,从油锅内跃出,起了个架势,右手伸向尚兴方向。 尚兴会意,捡起一旁早准备好的桃木剑,递给王离,王离接过桃木剑,开始武了起来,数息后,王离舞着桃木剑来到周牧身前,对着周牧劈面就是一劈。 周牧像是被吓了一跳,随手抓过一叠纸挡在身前。 下一息,桃木剑劈在白纸上,白纸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桃木剑劈成了两半,流出了鲜血。 四周众人都呆住了,就在此时王离收回架势,将桃木剑背在身后。 见状,大娘用莎阿泱语高呼神迹跪倒。 紧接着,莎阿泱族民也开始接连下跪。 随着莎阿泱族民全部跪倒,莎泱教教徒也开始下跪,又过了一会,附近州府的百姓也跟着下跪…… 经过了这一出大型“神迹”表演,方景凌和王离新神使的身份,被莎阿泱族民和莎泱神教所相信。 接下来的时间,王离以莎泱神使的身份对莎泱教徒进行审讯,方景凌则对莎阿泱族民和附近州府的百姓进行询问。 很快,便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获知了莎泱教和莎阿泱部余党的藏身地。 在方景凌的提议下,华礼派出了手下心腹,与王离一同带兵前往格婆格壤山脉,抓捕莎泱教和莎阿泱部余党。 总督府内,华礼好奇地问方景凌是如何做到那些神迹的。 方景凌大方解答。 “那张承载神谕的白纸,早被我用白矾水写满了‘神谕’文字。 白矾水干了以后,正常情况下是看不出上面的字迹的,但若将其用水浸湿,字迹便会立时显现。 那出现血液的白纸,乃是用姜黄水浸泡后晾干的,王离身上藏有碱水,借舞剑的动作,将碱水抹到桃木剑剑身,碱水与泡过姜黄水的白纸一接触,立时便会出现血红色痕迹。 至于那沸腾的油锅,其实只是障眼法。 铁锅里的液体,大部分都是醋,只有最上层是薄薄的油。 醋受热翻滚,看起来就像是油锅沸腾了一般,然而实际上却并不滚烫。” 华礼听得一愣一愣的,对于方景凌所说的科学原理,他根本不懂,只觉得十分神奇。 “这白矾水、姜黄水和碱水都是何物?竟如此神奇。 还有,二王爷从未来过西山,为何会懂得莎阿泱的文字和语言?” “白矾水、姜黄水和碱水都是我偶然所得,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处……” 白矾水,姜黄水和碱水都是方景凌自己弄出来的,但其中的科学原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方景凌便干脆搪塞过去。 “至于莎阿泱语和文字,其实我都不懂,我让人给了那位莎阿泱大娘一千两,让她配合做戏罢了。” 华礼一脸钦佩,“二王爷博学多才,智勇过人,华某佩服!” “哪里哪里……” 三日后的上午,手下官兵回报,已攻破莎泱教和莎阿泱部据点,教众和莎阿泱部族民已被尽数抓获。 得知了这个消息,华礼十分高兴地找到方景凌,将情况告知。 “王爷,今天是莎泱教的所谓圣日,他们聚在格婆格壤山第三山峰和第四山峰之间举行祭祀,被我们的人一网打尽!” “圣日?”方景凌下意识念出声。 根据尚兴调查,给自己送来五型石的人,是中立的莎阿泱族民,也信奉莎泱神,根据尚兴打听到的消息,那五型石,似乎是从格婆格壤山脉群山中找来的。 莎泱教信仰坚定,今天是他们的圣日,他们举行祭祀的地点,应该不会是随便选的。 如果五型石是莎泱教的产物,那么哈克处得来的黑色玉石和把自己弄魂穿的石头,应该也是出自莎泱教。 那个地方,会不会就是找到五型石的地方? 就在方景凌心念急转的时候,华礼的声音传来,“格婆格壤山第三山峰离此并不算太远,听手下说,那里的山势十分壮丽,二王爷如有雅兴,可前去一观……” 华礼的发言正合方景凌心意,方景凌一口答应。 随着大部队来到第三山峰,方景凌依山而望,发现山前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深坑。 深坑里,长满了参天大树。 深坑四周,是连绵的山头。 方景凌静静看了一会,随后开口吩咐手下,将自己领到最高的山峰。 站在最高的山峰往下看,深坑的形状愈发明显。 又环视了下四周,方景凌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地貌眼熟。 像是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的…… 陨石坑 陨石坑的猜想冒出,方景凌的心跳不受控地快了起来,脑海中的思维愈发活跃。 这个坑,也不一定是陨石…… 也可能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撞击而成…… 外星人 或是其他高维生物 如果是这样,那这里可能存在着什么未知的力量。 想到这,方景凌迫不及待地让人带路,往莎泱族祭祀的地方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方景凌来到了第三山峰与第四山峰的连接处,同时也是巨坑的坑底。 不远处,有一座岩石造的石庙,岩庙呈椭圆形,占地有一个多足球场大小,且与山体相连。 岩庙的庙门,约两人宽,此时正有穿着莎泱教服饰的人,在官兵的看押下往里面走。 见方景凌盯着岩庙看,手下官兵解释道:“这些是投诚的莎泱教教民,部堂念他们有功,允许他们前来祭祀。 王爷,需要小的让他们先出来吗?” 方景凌轻轻摇头,“不用,我自己进去看看就行。” 进入岩庙的莎泱教徒都戴着手铐脚镣,且有官兵看押,方景凌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说是庙,但其实内里的结构,并不像传统庙宇,反而更像山洞,走几步就能看到分岔口。 方景凌悄悄跟着一个看管教徒的官兵,来到了莎泱教祭祀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正中有块长方形石台,石台上,立着一尊人形轮廓的雕像。 方景凌知道,这就是莎泱教口中的莎泱神。 根据莎阿泱的传说,莎泱神是没有具体形态的女神。 每个凡人看到她的样子,都不一样。 当时听到这个描述,方景凌就冒出了个荒唐的想法,这莎泱神,不会是大数据吧。 千人千面 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静静看了一会祭祀,方景凌便觉得索然无味。 所谓的祭祀,不过是信徒们跪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罢了。 方景凌将手伸进怀中,将装着五型石和装着黑色玉石的盒子分别打开。 如果这两块石头真的出自这里,说不定会跟这里的磁场产生感应。 怀揣着两块石头,方景凌不动声色地绕了一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方景凌有些失望,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么。 心下有些不甘心,于是方景凌便揣着两块石头,返回来时的通道,将路上的分岔路都走了一遍。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方景凌走进最后一个岔路。 向里走了一段时间,两块石头依然毫无动静。 方景凌失望地停下脚步。 岩庙连接山体,有的岔道直通山体,深不见底。 方景凌并不打算太过深入,万一在岔道里迷路了,被困死在这里,最后饿死,那可太冤枉了。 正准备离开,不远处透入的大片天光吸引了方景凌的注意。 前方拐弯处,透入大片阳光,与先前看到的在墙上凿出来的气孔,透入的缕缕阳光完全不同。 回头看了看来路,很笔直的一条道。 略一犹豫,方景凌迈步朝前方拐弯处走去。 转过拐角,是一片空旷的花圃。 四下看了看,花圃无边无际,方景凌心下暗暗惊奇。 难道自己无意中绕到了山后? 不应该啊,自己好像没走那么远…… 就在方景凌思索着自己到底走了多远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灵动而悦耳的女声。 “你是来许愿的吗?” 方景凌愣了一下,转身看去,方景凌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突然笑了。 自己最近是太累了,竟然一时看花了眼,将小姑娘身下的鲜花,错看成了碎花裙。 看着花圃中的美丽少女,方景凌心中的失望和郁闷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心中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啊,小姑娘你也是来许愿的吗?” 少女摇头,“我是跟师傅来的。” “你跟师傅走散了吗?”方景凌又问。 少女再次摇头。 方景凌若有所思。 这少女的师傅,多半也是莎泱神的信徒。 如此花样年华,竟然误入歧途,莎泱教为害不浅。 “那你自己在这里多小心,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一会出去了,得让人将这小姑娘带出去,好好开导教育一番才行。 如此想着,方景凌回身走回甬道,返程离开。 看着方景凌的身影渐渐消失,少女歪头看向一旁。 “师傅,这人为什么想让人把我带出去啊?” 第237章 梦止西南(十六):落幕 从甬道返回,方景凌很顺利地走出了岩庙。 特意围着岩庙转了一圈,方景凌并没有发现任何花圃,附近都是参天大树和灌木杂草。 方景凌看向岩庙连接的山体,若有所思。 刚刚那处花圃异常空旷,三面不见山体,难道自己刚刚已经穿过了面前这座山? 那这山,也太扁了点吧。 回到岩庙大门前,方景凌开口吩咐负责的千户,将自己刚才的路线说了,随后嘱咐道:“找几个莎阿泱的女人一起去,别吓到小姑娘,带出来后好好劝导,让她早日回归家庭……” 话音刚落,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二王爷,不好了,二王爷!” 方景凌循着声音看去,认出了来人,是华礼的亲兵。 不会是华礼出事了吧? 想到这,方景凌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华部堂的妹妹,在来西山的路上遭到伏击……” 亲兵话未说完,方景凌已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亲兵肩膀,“华礼的妹妹?是华素吗?” 亲兵没想到方景凌的动作竟会如此之快,肩膀被方景凌一双大手抓住,如被铁环箍住一般,瞬间有些慌了神。 “回,回王爷,是华素小姐……” “华素怎么样了?”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华部堂已经带人去接应了……” “带路。” “是!” 两个时辰后,方景凌和王离、周牧、尚兴,领着大军,来到了西山省黄龙府,南城门外官道上。 远远的,就看到华礼的大部队。 方景凌狂抽几鞭,疾驰而出,见状,王离、周牧、尚兴连忙跟上。 “来者何……二王爷? 属下参见二王爷!” “免礼!”方景凌勒停坐骑,悬着的心也逐渐安稳。 他已看到华礼身旁,正是骑着马的华素和千凝。 眼见方景凌的神情,由担心转变为藏不住的欢喜,华礼心下暗暗惊奇。 二殿下和华素…… 见华礼下意识地看自己,华素脸上浮上一抹红晕,白了方景凌一眼。 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道克制下自己。 千凝看了看方景凌,又看了看自家小姐,悄悄拍马走向一旁,给方景凌留出了位置。 见状,方景凌连忙拍马上前,随后调转马头,与华素并驾而行。 刚准备开口询问,见华素侧头,方景凌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转向华礼问道:“华部堂,我刚听说华小姐遇到了埋伏,不知是何情况?” “是崖山族的叛兵,他们不知在哪得知了舍妹来西山的消息,事先在路上设了伏……” 方景凌侧头看华素,心下涌起一阵复杂情愫。 “所幸家父事先致信汉山总兵,请他派兵护送,这才没有出事。” 说到这,华礼不满地看了华素一眼,“拿自己做诱饵,简直胡闹!” 华素回了华礼一个微笑,华礼无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太多,更何况,华素还帮他抓了崖山族的一个小头目。 听到华礼说华素拿自己当诱饵,方景凌目露惊讶,下意识地看了华素一眼。 感觉到方景凌在看自己,华素回看方景凌。 只数息,方景凌便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这次自己来西山,给华素的说法是王离和周牧向自己诉苦,因此自己才请缨改土归流。 然而,事实上,方景凌来西山,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解决江游。 庆安府,是华素生母庆安公主的食邑地,自己接掌刑部后,处理了不少庆安府的案子,之前方景凌并没有太过关注庆安府。 可随着方景凌对江游和人口失踪案的调查越来越深入,方景凌发现,江游似乎针对庆安公主,也就是华夫人,设计了一张大网。 方景凌并不清楚江游的具体布局,只知道江游应该是和朝廷中的某个权贵有合作,而且这个权贵,不是沐景昭也不是沐景贤。 方景凌思考了三个通宵,最后决定来西山,想办法干掉江游。 西山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江游已经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以江游的智商,只要打听到泉东的情况,便能猜到自己不是沐景凌,也能猜到自己喜欢华素。 在不知道自己喜欢华素之前,江游就已经在设计对付华夫人了,得知自己喜欢华素后,很可能会对华素的家人动手。 那首当其冲的,便是在西山的华礼。 正是考虑到这点,方景凌才迫不及待地找借口,请缨来西山。 只要在西山干掉江游,那么江游在西山经营的势力便会群龙无首。 庆安府的阴谋,也会不攻而破。 江游和那名权贵在庆安府酝酿了三年,说明江游和那位权贵没能力在短时间内对华夫人下手,这才需要长时间设局。 两人联手,尚且需要如此长时间的谋算,江游一死,没了江游和他手下势力的协助,那位权贵便难以对华夫人构成威胁。 有了明确目标,方景凌在来西山前,便开始做计划。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顺藤摸瓜,抓住江游,然后干掉他。 最差的情况,就是以自己为诱饵,引江游上钩。 特马西公国和江游费劲心思,想替换沐景凌的灵魂,为的就是夺取沐景凌的身份,让他们的人以沐景凌的身份为他们办事。 如今沐景凌的身体被自己占据,对江游和特马西公国的人来说,最理想的情况,便是策反自己。 既然自己对江游有价值,那么自己这个诱饵就有足够份量…… 这番心思,自己并没有对华素透露过。 但看华素刚刚的眼神,显然已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这次来西山,华素故意不通知自己,也不通知华礼,多半是在对自己表达不满。 在方景凌的胡思乱想中,一行人回到总督府。 憋了一肚子话的华礼跟方景凌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拉着华素,兄妹俩私聊去了。 暗暗叹了口气,方景凌回到自己院子。 刚进房间,尚兴便领着千户走了进来。 方景凌认出了对方,这名千户,就是方景凌下午在岩庙外吩咐差事的人。 “王爷,卑职将整个神庙都找遍了,没有找到王爷说的花圃和姑娘,请王爷责罚!” “呃……” 突然听说华素遇袭,方景凌全副心神都在华素身上,都忘了这事了。 “是少女没找到,还是少女和花圃都没找到?” “回王爷,都没找到!卑职和手下将所有岔道都走遍了,也没找到王爷说的花圃。”千户回答的十分肯定。 方景凌沉默了。 少女没找到还算正常,可是怎么会连花圃也没找到? 心下疑惑,面上表现的却是平和,“没找到就算了,今天都辛苦了,让弟兄们好好休息。” “谢王爷不责之恩。” 送走千户,尚兴向方景凌汇报情况。 “殿下所料不错,近几日,西山省靠近格婆格壤山脉的州县,确实有人在偷偷打探,寻找是否有突然性情大变的人。” 听到尚兴确定的话语,方景凌基本确定,江游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沐景凌了。 之所以四处打探有没突然性情大变的人,是怀疑跟沐景凌互换灵魂的,是西山省的人。 “属下找到了打探消息的人,但是在追踪的路上,被他们发现,对方服毒自杀,属下未能抓到活口。” 方景凌拍了拍尚兴,安抚了几句。 之前在永安城的时候,杜拉曾经报上来一个案子,一名乞丐在典客署呆了一段时间后,在离去的路上突然身亡。 这个案子方景凌调查了下,这乞丐应该是江游的人,被派来给杜拉传递消息,随后被灭口,后来银阳卫通知的杜拉,将事情捅到明面,杜拉没有办法这才报案。 方景凌原本以为,乞丐毒发身亡,是杜拉下的手,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江游下的手。 根据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江游本就是漠视生命的人,用药物控制手下,以保证他们对自己的绝对忠诚,这种事,江游完全干得出来。 至于那个乞丐,对江游来说不过是个传信工具罢了,为了不给自己留活口,一开始江游就没打算给乞丐活路。 想到自己面对的江游是个有些变态的人,方景凌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自穿越以来,所遇到的情况大多在方景凌的掌控之中。 但是这个江游…… 正自出神,总督府的护卫走了进来,递了封信给方景凌,“王爷,刚刚有个人来到总督府外,送来此信。” 方景凌看向护卫手上信封,只见上面写着:脱胎换骨的二殿下亲启 尚兴大怒出声,“竟敢对二王爷阴阳怪气,送信人何在?” “送信人死了……”护卫宋回应道。 若不是送信人突然在他们面前吐血身亡,他们并不打算惊扰二王爷。 方景凌眉头皱起,心下升起一阵无名火。 这江游,是真不把人当人。 “张神医在府里吧?” “回殿下,张神医自从来到总督府后,这几天一直深居简出,随时等候殿下召唤。” 方景凌点头,“去请张神医来一趟,检查下信上是否有毒。” “是。”尚兴应声而去。 护卫犹豫了下,开口道:“王爷,此信送来给王爷看前,已让府内郎中查看过,并未发现毒药。” 方景凌朝护卫露出个笑容,“很好,你们很尽职。” 江游在西山经营日久,总督府是否被渗透还未可知,至少方景凌不能完全信任总督府的人。 因此,特意将张伯文从泉东请到西山。 “你们今天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护卫应声而退。 不久,张伯文检查完书信,确认没有被下毒后,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方景凌一人。 在张伯文检查书信的时候,方景凌已经看到,信封里是一张空白的纸。 “无聊。” 轻轻吐槽一声,方景凌命人打来一盆水,将空白信纸浸入水中,下一刻,白纸上浮现出满满的鲜红字迹。 信的落款是鬼面军师,内容是告知方景凌,庆安、广平、长陵三府前几个月送来的被拐人口,还有上千人在他手上,让方景凌想要救他们的话,孤身前往格婆格壤山脉茯苓山半山腰第四个山洞。 读完信件,方景凌陷入深思。 江游为什么要给自己送来这么一封信? 从自己收集来的信息看,江游信奉的是人性本恶,不应该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会为了他几句不知真假的话语,就孤身犯险。 那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次日清晨。 梳洗完毕的华素,静静在房内坐着。 一旁,千凝看出华素心思,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随后前往方景凌房间。 正准备敲门,被门外守卫告知,方景凌一大早便出去了。 千凝又惊又奇,连忙小跑回房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华素。 华素心中莫名感到一阵不安,犹豫片刻后,去找了大哥华礼。 “半夜时分,二殿下派人来找我,让我看了一封信……” 说着,华礼将信的内容说了。 华素焦急发问:“他不会真的相信信上的内容吧?” 华礼心下暗暗惊奇。 自己这个妹妹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外人极难看出她的想法,怎么今天如此沉不住气…… “当然不会,不然他还能来找我吗? 昨夜二殿下找完我后,便点了兵,连夜去了格婆格壤山脉的茯苓山设伏。” 华素黛眉微皱,美目中透出一丝担忧。 方景凌不是冲动的人,而且在泉东的时候,方景凌基本都是稳居幕后,但如今方景凌却大半夜亲自提兵而出,甚至都没有告诉自己一声,必然另有缘由。 脑海中浮现出方景凌给自己提过的江左侍郎,华素心中愈发不安。 华礼看出华素在担心,“放心吧,二殿下智勇过人,带的又都是精兵强将,即便是遇到叛乱的土司队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嗯。” 华礼又安慰几句,随后告诉华素,自己下午有要务,不能陪华素。 华素朝华礼露出个微笑,“大哥有事尽管去忙。” 虽然华礼没有说,但结合从父亲处偷听到的消息,华素已猜出华礼要办的要务—— 送呼延烈等人和支援的军械粮草去季北。 告别华素,华礼前往军营,陪同呼延烈等人清点了所有军械、粮草和马匹。 清点无误后,呼延烈将华礼叫到一旁。 “华部堂,今日半夜,二殿下召见了我……” 闻言,华礼惊诧地看向呼延烈…… 茯苓山,半山腰,第四山洞外。 方景凌手下数十雪岭飞军打头阵,领着总督府的数百精兵,将第四山洞围的水泄不通。 洞外,尚兴高声与山洞中的人沟通着。 不多时,伴随着山洞中传出的一声怒吼,又一颗人头被扔出山洞。 尚兴一招手,一名雪岭飞军跑了过来,将人头捡走,收进早准备好的布袋。 尚兴随即转身,朝后方跑去。 方景凌顶盔掼甲,藏在二十名盾兵组成的盾墙之中。 随着尚兴到来,方景凌开口询问,“谈判进行的怎么样了?” 尚兴摇头,“对方寸步不让,在刚刚杀害了第29名人质。” 方景凌捏紧拳头,强忍怒气。 方景凌半夜时分率兵出发,在天亮前赶到此处,派兵围堵住了山洞。 官兵刚刚完成围堵,山洞内便传出了大批女性的哭求声,随后是一个凶狠的男声。 男声告诉方景凌,里面有上千名人质,让方景凌孤身进山洞,否则每隔半刻钟时间,就杀死一人。 方景凌出发前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根本没有理男声,当场便躲到后方,还让盾兵在自己身边组了个盾墙。 山洞内喊话的男声不甘示弱,在之后的时间里,每隔半刻钟便朝山洞外扔出一颗人头。 双方对峙,一直耗到现在。 “殿下,要强攻吗?”尚兴发问。 方景凌摇头,“不用,继续围着就可以了。” “是!” 看着尚兴转身离去,方景凌心下不由有些庆幸。 还好沐景凌是军队出身,手下早已见惯生死。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天将正午,尚兴再次来到方景凌身边,“殿下,已经过去两柱香时间了,山洞内没有动静,喊话也不答应。” “他们杀了多少人了?” “58人,全部都是年轻女性。” 方景凌沉默片刻,下达了命令,“点火,放烟。” “是!” 随着命令下达,一捆捆干柴被扔到山洞口。 就在尚兴喊出点火的瞬间,山洞内再次传出男声,“等一下,我们这里还有人质!” 闻言,尚兴做了个手势,放火的士兵停住动作,四周精兵纷纷举起手中火铳,对准山洞口。 尚兴高声喊话,“放下兵器,双手抱头,排队出来,投降的人不杀。” 话音落下不久,山洞内传出一阵脚步声和女子的哭泣声。 紧接着,二十名双手被缚的女性和七名壮汉从山洞内缓缓走了出来。 尚兴一声令下,雪岭飞军立时飞身上前,将七名壮汉全数绑了。 随后,尚兴又命人进入山洞搜索,确认山洞内已没有人后,尚兴将情况报告了方景凌。 方景凌让尚兴将七名壮汉带来,随后躲在盾墙中对七人进行了审问。 就在方景凌进行审问的时候,山上的一颗大树上,一名戴着鬼面具的男子,看着躲在盾墙中的方景凌,露出了笑容。 半个时辰后,方景凌一行来到山脚下的临时营寨。 方景凌走进军帐,吩咐尚兴让人去打来一盆清水。 尚兴走出军账,一名跟尚兴关系不错的雪岭飞军问出了心中疑惑。 “尚大人,刚刚在茯苓山,二殿下为何不一开始就用火攻,反而让我们跟那群畜牲对峙这么久?” 尚兴解释道:“二殿下这是考虑到恶徒凶残,手上又有人质,断不会轻易投降。 如果一上来就用火攻,这群恶徒很可能会认为我们只是在吓唬他们。 到那时,我们就会陷入两难境地,不放火,这群恶徒会更有恃无恐; 如果放火,等这群恶徒意识到我们是认真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气急败坏的恶徒,很可能会杀光所有人质。 跟这群恶徒对峙,也是不得已之举。 只有硬起心肠,看着这群恶徒杀害人质还无动于衷,才能让这群恶徒相信,我们不在乎人质,后面才能逼得他们让步投降。 如若妇人之仁,或者太过莽撞,都很可能会葬送所有人质的性命……” 清水被端入军账,方景凌将一张白纸浸入水中。 这张白纸,是七名壮汉中的首领交出来的。 据他供述,是鬼面军师让他将这封无字书信转交给方景凌的。 随着白纸被浸湿,上面的文字随即显现出来。 方景凌盯着白纸看了一会,长长出了口气。 白纸上的落款依然是鬼面军师,内容也依旧简单: 对方知道自己不是沐景凌; 哈克手上的黑色玉石,叫噬魂石,可以消灭灵魂互换者的灵魂; 噬魂石有两块,另一块在对方手中。 还真是…… 最坏的情况啊…… 抽出佩剑,将水盆中的白纸搅烂,方景凌一脚踢翻了水盆。 听到声音,尚兴从帐外走入,“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方景凌露出个笑容。 确定了自己的处境,方景凌反而轻松了。 留给自己的方案,只剩下一个,也就不用纠结了…… “没事,那七个凶徒,都杀了吧。” 尚兴愣了一下,方景凌笑道:“投降的人不杀,可没说不杀投降的畜牲。” 尚兴听出了方景凌话语中的怒意,目光一冷,“是!” 尚兴应声而出,不多时,帐外传来七人的求饶声和叫骂声。 “二王爷饶命啊!” “沐景凌你言而无信!” “沐景凌你杀了我们的话,鬼面军师不会放过你的……” 方景凌露出个冷笑。 先不说自己对江游的价值远超过这些人。 以江游的行事风格,这些人多半也活不过今天。 但即便这些人活不过今天,方景凌还是要杀他们。 幕后黑手固然可恶,有九分恶做足十分的为虎作伥者,一样罪不容诛! 随着几声刀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帐外安静下来,方景凌走出军账,七名雪岭飞军提着七颗头颅展现给方景凌。 看着血淋淋的人头,方景凌竟然没有恶心或害怕的感觉,反倒觉得有些痛快。 就在方景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些变态潜质的时候,派出的探子回来了。 “二王爷,华部堂已经整装待发,约王爷在黄龙府北城门外会合。” 方景凌点头,转向尚兴,“尚兴,你安排几个人,将那些姑娘送去知府衙门。 其他人跟我出发。” “是!” 下午。 黄龙府北城门外二十里,运送物资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山谷,山谷内突然响起一声炮声。 随后,一群叛军杀了出来,袭击了运送物资的队伍。 双方一场混战,物资车被叛军点燃,大火冲天。 山谷外,眼见山谷内烧起大火,华礼看方景凌的目光多了几分佩服。 这二王爷,确实料敌如神。 一名将官跑了过来,“王爷、部堂,袭击我们的是山戎部的队伍,他们烧了物资车,从小路退往山上,是否追击?” “追!务必将山戎土司找到!” 方景凌开口道:“秦将军虽然能力出众,但谨慎起见,还是让王离和周牧随后接应吧。” 华礼看了看王离和周牧,“王爷既如此说,你们便去吧。” 王离、周牧偷偷看方景凌,方景凌点头,二人随即应承。 随着王离和周牧的部队离去,华礼让人唤来呼延烈和罗争。 “伏击的人已被打退,你们可以出发了。” 呼延烈和罗争朝华礼行了一礼,随后看向方景凌,满脸感激。 原本他们去永安城,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却没想到,这个被他们算计过的二皇子,竟然真的肯帮他们,还替他们说服了季国皇帝沐阳,借马借粮借军械,并答应将被俘虏的北戎兵士交给他们。 如此恩情,实实可称得上天高地厚。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朝方景凌行了个北戎的大礼。 “二王爷天高地厚之恩,呼延一族永生不忘!” 方景凌扶起二人,“记住你们答应我的事!” “二王爷放心,若有丝毫违背,教我二人被野狼分食!” 方景凌微微点头,“去吧。” 呼延烈和罗争又向华礼辞别,随后带领真正运送物资的大队,浩浩荡荡往季北开去。 送走呼延烈等人,华礼朝方景凌道:“二王爷,捉拿叛乱土司非一时半刻之功,此处荒凉,二王爷金枝玉叶,不宜在此多留,还请二王爷回驾总督府。” “好。” 方景凌应承一声,领着尚兴和数十雪岭飞军离开。 走出五里地,方景凌叫停队伍。 “尚兴。” “属下在。” “我能调查对方,对方也能调查我。 我在泉东时曾假做对华素有异样情愫……” 尚兴偷偷看了方景凌一眼。 你这情愫,可不像是假的…… “此事只要找百寿园的奴仆一问,便不难得知。 土司兵甲不精,用这样的队伍袭击朝廷正规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即便侥幸成功,也改变不了局面。 以鬼面军师的智谋,不可能做这种没什么收益的事。 鬼面军师更可能的做法,是以土司叛军做诱饵,以此引开华礼手下官兵,再寻机绑架华礼。 百寿园遇刺时,曾有大批江湖人士杀入百寿园。 这些人,应该才是鬼面军师真正的王牌。 你带领所有弟兄,悄悄返回,暗中保护华总督。” “是!” 看着尚兴等人消失在前方,方景凌回马往城内走去。 刚走出不到一里,一群身着劲装的江湖豪强从暗处冲了出来。 “二殿下,鬼面军师有请。” 方景凌露出个苦笑,“带路吧。” 听清方景凌说出的三个字,为首的大汉露出欣赏神色,“痛快,请。” 方景凌弃了马,跟随着这群江湖豪强从小路翻进格婆格壤山脉。 一路翻山越岭,在天黑时分,方景凌来到了山体与岩庙相连的格婆格壤山脉第四山峰的山顶。 山顶地势平缓,扎有十数营帐,四周燃着几个大火堆。 几名江湖豪强将方景凌围住,为首大汉走进中间的营帐,不多时一名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带着一名手下走了出来。 看清方景凌的模样,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突然冲向方景凌,抬腿就是一脚。 方景凌迈步急闪,躲开了恶鬼面具男的一脚。 见一脚没有踢中方景凌,恶鬼面具男抬起一拳砸向方景凌脸部。 方景凌躲闪不及,只好抬手护脸,一声闷响,恶鬼面具男的拳头砸在了方景凌手臂上的盔甲上。 一阵大力传来,方景凌被砸得后退了一步。 恶鬼面具男怪叫一声,继续攻向方景凌。 方景凌左支右绌,很快便挨了十数下拳脚,好在身上有盔甲保护,并没有受什么伤。 又支撑了一会 ,方景凌叫停了对方:“住手!” 恶鬼面具男停住脚步,静静看着方景凌,方景凌也不理会恶鬼面具男,摘下头盔,脱去外甲,随后一边伸手揉肩膀和胸口,一边高声呼喊。 “江游,出来吧,我知道面前这个恶鬼面具男,不是你。” 随着方景凌的话音落下,数十步外的树上跃下一道人影,同样戴着恶鬼面具。 方景凌循着声音看向新出现的恶鬼面具男,脚步踉跄了几下,伸手扶了扶额头,随后用力晃了晃。 恶鬼面具男在方景凌身前站定。 方景凌抬头看向恶鬼面具男,“摘下你的面具吧,我只跟江游谈。” 轻笑一声,恶鬼面具男伸手摘掉恶鬼面具,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 方景凌强忍脑海中的混沌感,仔细辨认了下眼前的男人。 虽然比起画像上瘦了点,但方景凌还是一眼认出这人正是江游。 “果然是你。” 江游轻笑,“你的武功,比起沐景凌差远了!脑子倒是挺好使……” 就在江游话音落下的同时,沐景凌疑惑的声音也同时在方景凌脑海中响起。 『这次又怎么了?要应付谁?』 『十万火急,不要多问,静静听着。』 “江游,前刑部左侍郎……”方景凌开口将江游的身份飞快诉说了一遍,随后又飞快将自己猜测的江游的阴谋说出。 『你现在在哪里?有危险吗?』 『先别问,继续听着。』 “啪啪”江游举起双手鼓起掌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看来,你是故意被捉的……” 方景凌苦笑,“你在茯苓山安排了一场大戏,不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怕死吗? 然后又让手下传信给我,不就是威胁我,你随时可以用噬魂石干掉我。 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干脆将计就计,来见你算了。” 江游再次鼓掌,“我喜欢跟聪明人交流,不费劲。 你是哪里人?” 知道江游想跟自己套近乎,然后拉拢自己,方景凌没有回答江游,而是反问道:“我问过天顺帝,天顺帝当初召见你时,并没有说什么过分话语……” 说到这,方景凌看了看江游,只见江游脸色骤变。 方景凌笑了,“你果然对天顺帝说的‘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这句话很在意啊……” 江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尖声叫道:“我就是最高!最强的!” 看着江游有些歇斯底里的模样,方景凌冷笑一声,面上满是讥讽神情。 这人还真是自恋自大到变态,出卖良心,出卖国家,做尽丧心病狂的恶事,竟然只是为了向沐阳证明自己是最强的…… 这么美丽的精神状态,在原世界,高低算个精神病。 将方景凌脸上的讥讽神色看在眼中,江游突然歇斯底里地怪叫起来,叫罢,突然又看着方景凌大笑。 “你喜欢华家那个丫头吧? 要是她或者她的家人死了,你会怎么样?” 随着江游的话音落下,方景凌的笑容在一瞬间隐去,目光中杀意涌现。 伸手进怀中,将两个盒子掏出。 装五型石的盒子里,黑色五型石已经碎裂成五块,方景凌随手抛掉,然后拿出黑色玉石。 “噬魂石…… 噬魂…… 以你们的科学水平,多半也只是一知半解的猜测吧……” 看着方景凌的动作,江游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旦发动噬魂石,你的灵魂将被吞噬。 而且,即便你能将沐景凌换回来,他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山上这上百好手!” 方景凌身处左手握住腰间的三凰鎏金佩,用力扯下,举到身前。 “这是月国国宝级魂器,三凰鎏金佩,只需注入魂力,便能发动……” 江游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往后退,一边尖叫出声,“你想干什么?!” 方景凌用力捏碎噬魂石。 与此同时,沐景凌的喝阻声也同时响起—— 『等一下,我可以教你使用魂……』 “力。” 最后一个字出口,沐景凌惊诧地发现,他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山顶。 此时,他正举着一块三只凤凰首尾相衔的玉佩。 我…… 回来了…… “方” “景” “凌” “你” “他” “妈” “的!” 伴随着一声震天怒吼,汹涌的魂力从沐景凌四肢百骸涌出,瞬间灌入三凰鎏金佩内。 三凰鎏金佩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下一息,三只火焰凤凰以沐景凌为中心旋转变大。 与此同时,四周地上的花、草、树木的叶子,开始变黄枯萎,无数飞鸟惊起。 在场所有江湖好手发出阵阵惊叫声,一起扑向沐景凌。 三声凤鸣声响彻天际,冲天的火焰转瞬将整个山顶吞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