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饥荒年当伙夫,社员都被馋哭了》 第一章 无奈抉择 一九六二年秋,白露与秋分之间某日正午…… 天空仿佛被烈日灼烧得失去了色彩,无云且无风,静谧中蕴藏着无尽的焦灼与渴望,大地也如同过火舌舔过,到处都是灰黄与龟裂…… 山梁深处某地,一个少年跪伏在地上,正在用一根树枝费力刨着坚硬的土石。 有过农村生活或者是田间劳作过的人大概能看出,少年刨的是个田鼠洞,在哪个特殊年代里,像这样挖田鼠洞的人不在少数。 直到太阳西垂的时候,少年才突然直起腰,眼神中透着欣喜,手上的树枝被甩出去老远,然后从后腰处抽出一个小灰布袋子,小心翼翼的捡起田鼠偷盗储存的越冬食物…… “爹……李二牛一家昨天也走了,说是往济宁哪边去了,村里有传言说哪边不缺粮食,政府还发救济粮呢!” 古小满看着不停抽烟锅的父亲说道。 “唉……传言就未必是真的,这年头恐怕燕京都缺粮食呢,爹这把老骨头,怕是也走不到济宁呢,再说了,我听广播里说济宁似乎也大旱了好久!” “没事的……爹,走不动我可以用独轮车推着您走,实在不行背着您也行啊,咱们总不能就在家里等着饿死吧!” 古孝贤看着因为饥饿瘦成麻杆一样的儿子,胸口像是被压着一块千斤巨石,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现在村里、地头连树叶、树皮、草根都没了,村里人也逃走了大半,咱们留在这跟等死没什么区别了。 奔楼子(前额有点凸出)说他们一家人打算今晚就走,也往济宁哪边逃荒去,问我要不要带着您一起去呢!” 见父亲不说话,古小满接着说道。 “咕……咕咕!” 话刚说完,他的肚子就再次不争气的响起来,饿肚子的感觉是真的难受,那是一种无处抓挠且无处使力的空虚感,此刻他觉得有头牛自己都能吞的下! 当然了,那时候牛是集体的,是社会主义生产力,决不允许他吞的。 “唉……这都是啥年景吗,居然连戳锅底的厨子都能饿死了……” 古孝贤在鞋帮上磕了磕烟锅叹息,然后就不自觉回想起自己这半生的艰难岁月来。 古家祖籍是河北燕京,古孝贤的父亲古山河是清末京城有名的大厨,擅长官府菜和传家菜的烹制,跟当时有名的孔家菜、段家菜……王家菜的主厨都关系莫逆。 而且古山河为人性格豪爽好交友,跟老天桥一些耍把式(练武术卖艺的)的也相交甚笃,久而久之还从他们那里学了不少的拳脚本事。 古孝贤自幼就跟随父亲进出各名门大宅的后厨,在众多师傅的言传身教以及耳濡目染之下,对传家菜以及官府菜都了然于胸,年纪轻轻就烧的一手好菜,而且他结合众家所长,厨艺大有青出于蓝的势头。 不过那是个动荡的年月,凭手艺混迹于京城名门的古家父子后来日子也并不好过,因为古山河的厨艺在京城后厨圈子里名声很响,故而被某军阀看中,强行抓了父子俩为其当家厨。 后来这军阀在胶东某地被剿灭,古氏父子重获自由,然而彼时社会动荡,返回燕京也不见得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于是古氏父子就打算在胶东扎下根来,靠精湛的手艺也不愁活不下去。 可惜时代的洪流却根本不给他们父子翻盘的机会,到处兵荒马乱,民众都过着有今没明的日子,能平安活下去尚且不易,更别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类的话了。 辗转之下,父子又流落到胶东南部、豫州东南与皖州交界的荡山附近落户,时值解放,颠沛流离的日子才算是有了盼头。 当时古孝贤已经与同样颠沛流离的宋金凤结为连理,并且已经有了两三岁的古小满,一家四口在荡山公社终于有了一个还算温馨的家。 时值解放初期,百废待兴,县城某饭店国营化后重整旗鼓隆重开业,古孝贤凭借出色的厨艺成功成了饭店的主厨。 很快他的手艺就得到县上领导的肯定和赞扬,而后名声又传到省城,继而顺理成章的成了省城某大型国营饭店的主厨。 日子似乎终于有了盼头,当时的古山河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早就掂不动勺在家养老了。 然而时代运动又跟古家开了个玩笑,划定成分的时候,有人挖出古孝贤父子曾给京城达官贵人做家厨的历史,又给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剥削阶级走狗身份。 为此古孝贤被辞退回家,一家人又窝在荡山公社当起了面朝黄土的社员。 生活不断的抨击之下,古山河因年老体衰没几天就驾鹤西游了,剩下古孝贤一家三口在生产队苦哈哈的混日子。 古孝贤是个不认命的人,跟随父亲半生颠簸历经过数次战乱,从军阀割据到民国平乱、再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早就形成了坚韧不拔的性格,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多方打听求人,最终又进了临县的某饭店做主厨。 当时哪怕工资是别人的一半古孝贤也毫无怨言,因为当时他老婆宋金凤已经病逝,饭店允许他可以带着自己的儿子住在员工宿舍。 哪个年月的大多数技能,都是靠师傅言传身教才能传承下来,古孝贤知道自己的厨艺是什么水平,那绝对是堪称顶级的金不换谋生技能。 就这样,古小满的童年、少年几乎都是在各大饭店的后厨度过的。 也正因为如此,十四五岁的他就掌握了父亲的近半手艺。 时间眨眼就到了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一场因天灾造成的大饥荒笼罩了华夏大地,那场大劫可以说人类历史上最为严重的大灾难。 跟这个比起来,什么爱尔兰大饥荒和乌克兰大饥荒的都弱爆了。 那是个特殊的时期,各种运动层出不穷,所有民众都如火如荼的参与到社会主义建设的浪潮中,尽管饿着肚子,高呼口号的声音却响彻大江南北。 时值大灾之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再加上公社大食堂在全国推广,波及到所有城市以及农村,饭店自然也就办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遣散员工关门停业。 古孝贤没地方去,就带着儿子重新回到荡山公社的家,因为在农村好歹有点地,也算是个盼头。 当时由于生产队长不接收的原因,他还破费了一瓶酒和两块钱,外加十几个咸鸭蛋,才被大队长不情不愿的接收了。 谁也没有料到,这场大饥荒居然延续了两年还没有结束,更大的自然灾害接踵而来,许多省份产粮地区都遭遇了罕见的旱灾、洪涝以及蝗灾,有的省份甚至出现赤地千里的情况…… “爹……你一说起厨子,我这肚子就更饿了,咱爷俩还是说正事吧。 现在村里也没人管逃荒了,大家都饿的没力气管别人的闲事了,昨天六队的小队长谷满仓一家都偷摸的跑了。” 古小满的话打断了古孝贤的胡思乱想,他回头看着儿子,他四十多岁老来得子,老婆没了之后,就剩了爷俩相依为命。 以前在饭店里孩子没受过缺,十三四岁就窜到一米七以上,然而在这场看不到明天的大饥荒中,没多少日子就饿的成了一根筋挑个脑袋。 “我今天又在后山里掏了一个田鼠洞和两个松鼠窝,差不多攒了十来斤粮食呢,咱爷俩就走吧,要饭虽然不好听,总比饿死要强啊!” 古小满再次敦促父亲。 “唉……你怎么又去后山了,村里人都说后山有狼群和熊瞎子呢,万一遇到你这小命就算是交代了!” “爹……我觉得饿死还不如被狼吃了干脆,一天天的肚子饿的像是着了火,难受着呢! 我说的逃荒的事,您考虑了没,再不走等天气一上冻,日子就更加难熬了!” 古孝贤看了看两间土坯房和后边的窑洞,这是他和父亲俩人一手置办起来的,爷俩颠沛流离大半辈子,他实在是不想再逃荒了,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可是现在村里别说粮食了,就是草根都给饿的眼睛发绿的村民挖了个干净,地里更是干的没有丁点水分,种子撒进去几天,刨出来还是完好无损的,根本没有发芽的迹象,然后那些被刨出来的种子也被塞进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唉……我的儿啊,你真是生不逢时,放在你爷爷哪会儿,你这手艺恐怕都能站炉子了,可是现在咱们连个像样的锅都没有(大炼钢铁时,农户的铁器都给生产队收走了,包括铁锅、门栓、甚至是菜刀……),更别说给人颠勺了……” “又提这茬,您有完没完了?” 古小满对父亲经常提以前的事很是不满,在他看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提老黄历没意思。 “罢了罢了,人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咱爷俩也有吧! 虽然你爷你妈都埋在这,但是眼下这光景,咱爷俩待在这恐怕真得饿死,收拾收拾走吧!” 一听老爹同意逃荒,古小满顿时心安下来,这老爷子要是拧着不肯走,他也就只能一起等着饿死了。 要说收拾,其实就是那么一说,家徒四壁有啥收拾的,眼下不说古小满家了,就是光景过的最好的村支书家也没啥多余的家当,粮食囤里更是空空如也,一家人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渡饥荒。 古小满把靠在檐墙上的独轮车架子放下来,又从屋里取出它的轱辘安上。这玩意没啥技术含量,在车厢体下边预留了两个圆洞,把车轱辘两边的铁轴插进去就行了。 独轮车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轱辘了,还是爷俩返回村子的时候,古孝贤在县农具站花大价钱买的。 在农村生活,独轮车这玩意作用大的很,推个重物,往田间地头运送个东西,有它可以节省很大力气。 不过古家这副独轮车弄好之后,就一直靠在檐墙上没怎么用,因为村里的土地干的没法子耕种,生产队的社员也跑了大半,农业生产已经基本停掉了。 古小满把家里唯一一床被褥打成卷,用一根麻绳捆在独轮车上,又拿出一个灰老布缝制的布袋,将自己几天来掏田鼠洞弄来的粮食一股脑装进去,临了又从布袋里抓出两把玉米粒、黄豆瓣(田鼠啃过的黄豆大多是两瓣)来,准备给爷俩煮一顿玉米黄豆粥喝,不过想了想又装回去一把。 这年头粮食太金贵了,古小满敢说,自己这十来斤的粮食拿出来,五队的财主连个屁都不会放,就能把自己的翠芯(财主的闺女)连推带搡的嫁给自己。 “你这傻小子,不是说明天才走吗,现在把铺盖卷收了,咱爷俩晚上睡哪里?” 古孝贤在外边转悠了一圈回来,见儿子连铺盖卷也收了,就笑骂道。 “爹,奔楼子说要走就得后半夜走,要不然被民兵发现,少不了又得掰扯,虽然支书他们不怎么管事了,但是也不至于明目张胆撞到鼻子跟前也不管吧! 我一会煮点玉米粥,咱爷俩喝点,然后就准备上路,咱也不等啥后半夜了,天一擦黑就走。” 古小满一边说,一边把一把晒干的野菜撕扯成小段。 这时古孝贤从身后拿出一个布袋子:“臭小子,你看这是什么?” 古小满疑惑的看着老爹:“什么呀,这年头除了粮食能引起人的兴趣,其他的恐怕都没什么吸引力?” 古孝贤把袋子口撑开,让儿子往里边看。 “啥东西黑不溜秋的……是熏肉,还有田鼠?” 古小满惊喜道,这一块熏肉起码有五六斤重,熏干的田鼠也有七八只,这年头粮食弄来尚且不易,更别说肉类了。 “切一点一起煮了吧,有点荤腥吃了也涨点力气。” “嗯嗯……爹,这到底是哪来的?” “以前老于头送的,没舍得吃,田鼠是爹自己抓的,熏干了几个月了。” 古小满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因为老于头是他的忘年交,算得上半个师傅,可是如今他却死了。 掏出一只田鼠干用随身的剔骨刀切成小块,和玉米粒干野菜段一起扔进一个陶罐里,再加上半罐子清水放到火上煮起来。 古孝贤看着陶罐子有点无语,爷俩这光景过得着实有些惨,家里连口像样的铁锅也没有,他从饭店里拿回来的炒锅年前被民兵给抢走了,说是要给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当时他追着民兵讨要,还被民兵连长用枪托狠狠地砸在后背上,差点没给他干的背过气去。 “火小点,陶罐子不经烧,万一烧裂了咱爷俩就没得吃了。” 古孝贤提醒儿子。 “爹……一会吃完了,您先在家眯一会,我去趟大队部,把哪个铁帽子顺走,那玩意路上还能烧水熬粥用。” 古小满说的铁帽子是古孝贤跟父亲逃难路上捡的,爷俩起初也不知道那玩意是个啥,后来才听说是日本大头兵脑袋上戴的,据说那些矮个子家伙戴上这铁帽子能够刀枪不入,至于是不是真的,他们作为裹挟在历史洪流中的蝼蚁,自然无从知晓真假了。 不过爷俩当时就觉得这玩意逃难用处很大,煮点粥烧点水啥的很方便,还不怕破损。 “铁帽子没被炼成铁锭子吗,连社员家里的锅、铁门栓、菜刀、镢头都大炼钢铁了。” 古孝贤问了句自己都觉得没头没脑的话,他没有参加大炼钢铁的活,因为被安排给社员做饭来着。 古小满虽然年龄小,但是个子高,就被当个半个成年人使唤了,所以队里生产上的有些事他比老爹清楚。 “那玩意扔进去半天没烧化,最后被老支书用铁勾子勾出来扔在大队部的饲养室了,说是用它给牲口加细料使唤,我在饲养室看见过,就扔在牛槽下边。” “当心别被人看见了,再给咱爷俩安个盗窃集体财产的罪名。” 古孝贤有些担心。 “哼,那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再说了现在饲养室连个喘气的都没有,更别说人了,村里剩下的都是跑不动的,或者是领导干部们,他们平日里克扣社员的口粮藏在家里省着吃呢,平时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活动,那样会浪费粮食。” 古小满丝毫不担心,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根本不了解人性的险恶。 第2章 你吃了吗 很快陶罐子里的水就开了,玉米粒、田鼠肉、干野菜段在开水中不住的翻滚,清水一会就变成了混浊的灰黄色,继而颜色不停的加深。 一股玉米和熏肉的香味混杂着从陶罐里涌出来,爷俩都不停的深吸着鼻子,仿佛要把飘散的香味全部吸进腹腔。 “快把盖子盖上慢火焖煮,小心味道散开把饿狼给召来了。” 古孝贤指着陶罐说道,现在家家揭不开锅,那些饿的眼睛发绿的村民对食物的香味比平时敏感了好几倍,用他的话讲比狗鼻子都灵好几倍。 “咱们这是独独庄(村外的独户),有味道溢散也不怕。” 古小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用盖子盖住陶罐口,又把柴火用树枝拨散,直接熄灭了火苗,那些没有燃尽的灰烬,用来焖煮陶罐刚刚好。 大概二十几分钟后,古孝贤走出去把大门开了条缝,往外边看了看又关上回来。 “应该是熟了,可以吃了。” 于是古小满打开陶罐,一股混合着肉香的玉米香味从罐子里飘出来,爷俩禁不住又深吸了几下鼻子。 用两块破布端起陶罐,把里边混合了田鼠肉的玉米黄豆粥倒进两个大海碗中,然后放下陶罐,把其中一碗比较稠的递给老爹。 “爹……您吃这碗稠的,人老了凭饭呢!” 看着懂事的儿子,古孝贤欣慰的点头,最近几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不是不想吃,实在是没啥东西可下锅,一天天愁的他只剩下抽烟袋锅子,燃烧的旱烟叶子让舌苔都有些麻木了。 爷俩不顾烫嘴,端着大海碗呼噜呼噜的喝着,古孝贤夹起一块田鼠腿放进儿子碗里,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一只田鼠大半都倒给了自己。 “爹您吃,你这几天都没怎么正经吃过饭了,我在山里偶尔还能捡着松籽榛子啥的垫吧点。” “唉……!” 古孝贤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里边似乎包含了他对这个饥荒年代的不满。 喝完玉米粥已经黄昏,古小满对老爹说道:“爹……您先去炕上躺着歇会,我去大队部寻摸一圈,没人的话把那个铁帽子顺走,这逃荒路上没有个煮饭的家伙式也不行啊,咱这陶罐根本经不起几次烧煮,万一碎了就抓瞎了。” 古孝贤点头:“行吧,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嗯嗯,我知道的!” 古小满说着就出了院子,准备往大队部去。 他家在村子外往南大概三百米的一道土崖下方,当初选择土崖下建房,是一家人逃荒到这里身无长物,打土窑的话只需要付出点力气就能办到。 两间土坯房子是后来才盖起来的,因为古家人实在是住不惯土窑,住在里边总感觉这玩意随时会塌掉,让本就苦难的一家人在不知不觉间躺了板板! 大队部在村子北方,被四个生产小队包围着,以前每到上工的时候,大队部的大喇叭就会滋啦滋啦的响起来,九个小队的社员听到后都会急匆匆的往大队部而去,因为各小队的队长会在大队部安排当天的生产任务。 古小满刚出院子,准备往北走的时候,突然看着院子土墙以南的旷野就愣住了。 只见距离地面大概一米的高度,一道几十米长的淡蓝色烟雾像是摊开的匹练一样安静的悬浮着,下方是灰黑色的土地,上方是灰白的土崖以及正在敛去的金色夕阳。 此刻没有一丝风吹来,烟雾即不升高也不下坠,就那么安静的悬浮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任由烟尘诉说着人间清寒。 古小满看着童话一般的景象,嗅着略带点饭香的烟尘,心里却不免有些着急,他清楚这是刚才自己煮玉米粥时的炊烟。以前每到快下雨又没风的时候,也会出现这种匹练一样的烟尘。 四下里打量了一下,整个村子如同死了一样安静,一个人踪也看不见。 以往这时候正是袅袅炊烟升起、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候,可现如今那还有炊烟,十户恐怕有六七户都揭不开锅了,那勉强能够生火做饭的几家,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生火造饭,生怕被饿的眼冒绿光的村民冲进来,连锅都给端了。 看见死寂的村子,古小满把心一横不再磨叽,径直爬上土崖,从崖背上往大队部走去。 他不敢走村里,怕被人看见,毕竟自己刚喝了带肉的玉米粥,有可能已经红光满面了,这在饥饿的村民看来就是原罪,因为大家都是一脸菜色,你整个红光满面是几个意思,这不是偷了集体的粮食又是什么。 经过三队会计家的时候,两个背着枪的民兵和民兵连长正站在他家门口,似乎在等着开门。 古小满注意到其中一个人背后还有一个口袋,鼓囔囔的不知道装了半袋子什么东西,不过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那肯定是大队粮仓的东西。 虽说现在大队仓库也没啥多余的粮食,但是留作来年的种子是硬性规定,再困难哪怕饿死也不能动,毕竟那是全村人的希望。而且作为务了一辈子地的农民来说,他们深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的道理。 古小满此刻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村里那几户勉强还能糊口的家庭,恐怕都是靠着全体村民的希望在过活吧! “滚开,你个小兔崽子瞅啥瞅?” “牛瞅刀子找死呢,快给老子滚远点。” 民兵连长和一个民兵指着古小满呵斥,他们父子在村里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因为他们算是强插进来,从社员嘴里抢吃食的。 古小满讪笑:“连长同志,我饿的头昏眼花,啥都没看见。” “去去去……赶紧走吧,现在不光是你饿,谁都饿啊!” 古小满缩着脖子跑了,这三个货肯定是偷了生产队的作物种子,准备在会计家煮了吃的,自己要是不长眼瞎啰嗦,没准会被大嘴巴子招呼。 大队部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里边有几间很高大却并不敞亮的土木结构房子,饲养室就在最后两间,以前年景好的时候,这里骡马牛驴可是有几十头的。 看着空荡荡的饲养室,古小满心里再次浮起个念头,饥荒年代,这些生产队的头头们胆子也是够大的。 因为牛是生产力的年代,大型牲口是不允许村子里随便宰杀的,即便是病入膏肓的也不行,哪怕村里的最高领导人村支书也无权做主。 这事情需要上报公社,由公社派兽医站的兽医验看之后,才能最终决定是不是能杀。 那时候生产队宰杀大型牲口,是村里最喜庆的时候,说是堪比过年也不为过,公社也会派专人组下来监督宰杀过程,看是不是合乎规定。 最后这些被委派下来的工作人员在支书家里做工作总结,然后一个个提着鼓囔囔的人造革皮包,满脸红光的哼着小曲,各自骑自行车离开。 这时候属于村民的饕餮盛宴也正在开启,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炊烟,那些秸秆燃烧的特殊气味,把整个村庄包裹的严严实实,以至于煮肉的香味都跑不出去。 此刻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边一缕金黄的光线从缺了窗户纸的窗楞间射进饲养室,让古小满可以清晰的看清里边的所有东西。 他猫着腰靠墙往里边移动,像是鬼子进村一样。 牛槽里散发的独特气味直冲鼻腔,这是大型牲口长期在这里吃东西留下来的气味,混合着它们的唾液,草料的味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散尽。 他说的那个铁帽子也就是日本人的钢盔,现在就躺在牛槽底下,经过灼烧后外形也有点变形,在牛槽底下经过湿气侵蚀,此刻已经锈迹斑斑,不过也不影响古小满需要它的用途。 他弯腰捡起头盔在手里掂了掂,入手挺重,除了有点锈迹斑斑和变形之外,其他都是完好无损的。 古小满看着钢盔心中很是无语,这玩意以前爷爷和父亲逃难时就用过,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居然又轮到自己了,难道古家就是个逃难的命! “你个狗日的,这年月恐怕就你这货还在想着弄这事,完事要是不给我小米,看我不闹到你们家去,让你家的母老虎挠死你。” “放心吧,小米我家还真的有,少不了你的,快跟我进去……” 就在古小满拿着头盔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他心头一紧,赶紧退回来蹲下身子,躲到牛槽下边的阴影中去了,因为来的两个人声音他都熟悉,本队的生产队长刘亮和二队的张寡妇,这是一对搞事的姘头,村里有小半人都知道。 俩人急匆匆的进了饲养室,将门插住后径直往里边的大土炕而去,一边走还一边动手动脚,刘亮猴急的一对咸猪手像是得了鸡爪疯。 土炕以前是给饲养员一家子准备的,也是民兵们晚上吹牛磨嘴皮子的地方,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谝到后半夜,可以抓一把给牲口炒熟的黑豆或者豆饼垫吧一下。 不仅是他们,就是生产队的其他几级领导,也乐的在饲养室商量生产任务,大概原因就是可以无限制的用柴火烧炕,这玩意在冬天简直就是取暖的不二法门。 现如今没了牲口,饲养员一家子也因为弄不到牲口细粮都逃荒去了,大土炕自然就闲了下来,不过上边的干草帘子还在,谁逃荒也不会带不值钱的干草不是。 古小满一个少年郎,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看着刘亮和张寡妇在土炕上忙活,觉得自己脑瓜子都懵圈了,心脏更是漏掉了好几拍,连呼吸都给忘了。 “哎呀你猴急啥,裤带都要扯断了,现在整个大队恐怕能搞的动这事的,就你们这些领导了吧!” “你这婆娘废话真踏马的多……” 古小满站在阴影中,目瞪口呆的盯着土炕上的两个人,着实有点不知所措。 他长这么大别说这大场面了,就是女孩子的脸都没太敢正经八百瞧过,拉手那都是在梦里,这下子好嘛,越过了无数程序。 此刻想走又不敢,饲养室的木头门开合时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让这家伙听到,自己的下场绝对好过不了。 不过说实在的,这场面让他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反正就是很奇怪,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脑海里啃噬,清明正在被一种混沌淹没,一股没来由的燥热也正在心头升起。 “咔嚓!” 就在他发懵紧张的时候,脚下不自觉的用力,一根枯树枝被踩断,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好像有人!” 张寡妇说道。 刘亮听到这话顿时就蔫了,像大虾一样身体往旁边一崴,扭过头看向空荡荡的房间。 “有个毛鬼神,哪里有人。” 土炕背墙是有窗户的,他从亮光处往黑暗中看,自然啥也看不清。 “牛槽哪边有响动。” 张寡妇一边说一边悉悉嗦嗦的提裤子。 刘亮出溜一下就下了炕,等站直身体的时候,裤子就已经提上去了。 “谁在哪?” 他一边系裤腰带一边往牛槽这边走过来,走了两步后顺手抄起靠在墙上的枝杈棍(烧炕用的带枝丫的棍子)。 古小满此刻已经彻底麻了,颤颤巍巍的从牛槽底下出来,被人看见了,这时候想跑也来不及了。 “嘿嘿嘿……哪个刘……刘队长,你吃了吗?” “吃……我吃泥马了我吃!” 刘亮被一句‘你吃了吗’彻底整火了,自己正在兴头上呢,居然被一个外来户给搅和了。 “啪啪……” 两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的扇在古小满脸上,他麻杆一样的身体被抽的原地转了一个圈,两眼更是金星直冒,整个世界都旋转开了。 “你狗日的打他干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让他出去别乱说就行了,咱们俩这名声本来就不咋样。” 张寡妇跳下炕跑过来,一把推开刘亮,一边骂一边用手指捏住古小满的鼻子,因为他的鼻子这时候正在喷涌鲜血。 “一个外来的破落户、小杂种,跑这里干嘛来了,快滚,出去敢乱说话,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刘亮因为好事被搅和,火大的都快自燃了。 两个大嘴巴子直接给古小满干蒙圈了,脑瓜子嗡嗡的都迷糊了,他无意识的推开张寡妇的手,任由热血滴答滴答的滴到胸口和地面上,耳朵里像是钻进了秋蝉一样嗡鸣,两只眼睛没有焦距的瞪着刘亮…… 第3章 一坨黄泥巴 也许是古小满面朝光亮一面的原因,他的眼睛有些反光,刘亮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散发着某种凶光似的,吓得他整个人一哆嗦。 “你……你个小杂种想干啥,我让你快滚听到了没。” 古小满用手背使劲地抹了一把鼻血,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刘亮,然后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开门的时候身体突然打了个趔趄直接摔倒,而后又迅速爬起来拉开门,逃也似的跑了。 这个趔趄摔倒是他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刚才不得不放弃的钢盔。 张寡妇看的真切,不过她没有声张,一个破烂玩意,又当不得吃食,捡走就捡走呗,就当是给那孩子两个大嘴巴子的安抚了。 刘亮的心思没有在古小满身上,看着他逃走也没在意他是不是顺走了什么东西,一个破烂饲养室,也没啥东西可以顺的。 古小满则有点庆幸,幸亏哪个刘亮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否则两个大嘴巴子挨了,钢盔却没弄到手,这趟简直就亏大发了,刚才一碗玉米黄豆粥的营养,恐怕远没有流的鲜血珍贵。 不过想起刘亮刚才在土炕上的行径,他的心思又不知名的活泛起来,最终在胡思乱想间回到家里。 “小满,你脸咋了,被人打了吗?” 回到家里,古孝贤一眼就看见儿子脸颊肿胀,两边各有三四道有点发紫的手指印,不是被人打了又是啥。 古小满有点委屈,他们父子在村里本来就不受那些干部们待见,干活给他派的是成年人的脏活累活,工分却只有别人的一小半,父亲在食堂干活,时常会被怀疑偷了集体的吃食,时不时会被浑身上下搜个遍,跟防贼一样。 “我……我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古孝贤心中有气,一种要打人的冲动正在酝酿。他跟父亲相依为命几十年,老爷子的把式活(武术)也尽得真传,就是眼前的儿子要是动起手来,恐怕一般成年人也不是对手。 不过他们是外来户,他一直要儿子夹着尾巴做人,从来不会跟村里人起冲突,人都说出门辈份矮三辈,切勿瓷器碰瓦片,也许这是哪个年代所有逃荒人的真实缩影吧! “我拿了铁帽子正要走,碰上刘亮哪个王八蛋跟二队的张寡妇进来,我就躲进牛槽下边去了,结果那两个人在土炕上……一顿胡搞,我一紧张不小心踩断了树枝,被他们听到了,然后就被刘亮给了两个大嘴巴子,鼻子都给打破了。” 古小满说着,把鼻子里带血的土坷垃抠出来,这是他刚才止血用的。 古孝贤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儿子,咱们这都要逃荒走了,怕他个鸟,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了,咱古家要不是外来户又成分不好,咱们才不要怕任何人呢!” 古小满看着老爹的眼睛,哪里虽然有点混浊,但是此刻似乎正在燃烧着某种火焰。 “爹……我当时都快忍不住了,但是想到咱们的成分和你的告诫,又不得不压下火气了,人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爷俩活成啥了,别人手伸到嘴巴里都不敢咬,真是窝囊呢!” 古孝贤阴沉着脸道:“儿子,跟爹走。” 古小满用手扣着胸前的血滴子:“爹……眼瞅着就要天黑了,您打算干嘛去?” “找哪个王八羔子去,失去的尊严咱爷们得讨回来。” 听到老爹这话,古小满心里腾的升起一丝火焰,哪个少年郎不是一腔热血,打不还手那是被压抑了天性。 生产队长刘亮家在村子南头,距离古小满家也不是太远。 爷俩把该带的东西都捆在独轮车上,又里外里检查了一遍徒有四壁的家,觉得没拉下啥东西后,才把独轮车推出来放在南墙外。 按照古孝贤的想法,一会教训了欺负儿子的流氓之后,他们爷俩就要直接颠了,因为刘亮很可能会事后纠集民兵报复他们爷俩。 而他们爷俩从此将踏上看不到前路的逃荒之旅,这条路他以前就走过,现在又迫不得已再次上路,命运对他还真是不薄呢,时不时地就要他忆苦思甜复习一下过去。 刘亮在古小满走后,又对张寡妇上下其手,然而此时饥肠辘辘的张寡妇早就没了兴趣,只吵吵着要小米回去安慰肚子。 于是刘亮不情不愿的回家,准备给张寡妇拿小米。 生产大队仓库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大队长兼支书手里,一把在会计手里。 因为刘亮是支书的本家侄子,所以钥匙就由他保管了,支书作为大队的最高领导人,还不屑偷队里哪点种子,当然了,这也只是他自己的说辞。 于是刘亮常借检查粮仓是不是有老鼠为由,偷摸的从来年的留种麻袋中为自己和家人偷取口粮。 前天他再次故伎重演,从小米种子中偷出近五升的小米,这是他最大胆的一次,目的就是为了张寡妇。 他以前可是给人家打了好几次空头支票了,这次说什么也得兑现一下承诺,否则张寡妇凭什么跟他上炕。 就在刘亮把葫芦瓢伸进瓦罐中舀米的时候,一个黑瘦的女人推门进来,这是他的女人王金花。 一个与长相极其不符的悍妇,她黑瘦的身体中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尤其是一双长着长指甲的鸡爪子干手,每次都能挠的刘亮欲仙欲死,然后一个礼拜甚至更久都没法子出门。 “你干什么,天都黑了还舀米干嘛?” “哦……哪个……四叔明天要去粮仓检查,我先还回去几升,然后他看过之后我再寻摸回来。” 刘亮情急之下扯了这么一个谎,不过他的女人还是信了,这年头粮食就是命,傻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往外倒腾,他男人要是傻子,也不会当上生产小队的队长。 就在古小满跟在老爹后边,气势汹汹的快走到刘亮家门口的时候,一道人影进入了父子俩的视线内。 “爹……是张寡妇,可能是等着刘亮给送小米的,我听到他俩的对话了,说是完事后给小米。” 古小满低声给老爹说道,他爹有点鸡蒙眼(天刚黑的时候看不太清楚),看不清远处有人在张望。 “呸……大家都揭不开锅了,他能有小米,还不是偷生产队的东西?” 古孝贤狠狠地往脚下啐了一口唾液,仿佛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谁叫他四叔是大队长兼支书呢,那可是村里最大的官了,我觉得他比县长都牛气!” 古小满一边嘀咕一边看向刘亮的家门口,因为他似乎听到了有脚步声传来。 由于看见张寡妇在不远处,古小满拉了一把老爹,往门楼旁边走了几步。 “刘洋……刘洋……” 结果是刘亮的黑瘦女人出来,在门口大叫着儿子的名字,这孩子应该是贪玩,天黑了还没有回家。 张寡妇看到是刘亮的老婆出来,一阵风似的跑了,这黑瘦女人她绝对不想碰面,因为她和刘亮的丑事在村里已经传开了,万一这娘们犯浑,那么今晚她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亮的老婆喊了两声儿子就回去了,农村孩子大多有这毛病,在外边不疯浪到九十点都不着家。 过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刘亮从家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子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就准备转身往北走,因为大部队在北边,万一家里那娘们跟出来,自己的方向就能对上。 “爹……是刘亮。” 黑暗中古小满告诉老爹,他怕老爹看不见这货。 “爹看见了,儿子你等着,爹这就给你出气,教训一下这个仗势欺人的王八蛋。” 古孝贤说着大踏步往北追去,今晚他要出手教训这个欺负儿子的混蛋,要不然这孩子被自己管的太严,性格变得懦弱就不好了,男人嘛……有所为有所不为,被人打脸了再不还手那就是怂包一个。 “爱莲……爱……” 刘亮低声呼喊张寡妇的名字。 “站住。” 突然,古孝贤低沉的声音骤然炸起,刘亮被吓了一个哆嗦,手里的布袋子都掉了。 “谁?” 他猛地转身,就看见黑夜里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眼前,不过乌漆麻黑的也没认出来是谁。 也难怪他认不出来,以前古孝贤在村里说话都是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今晚就要走了,再也不用看这些村官的脸色,他原本的气息彻底释放,如同一只觉醒的猛虎。 “老子是你大爷……!” “啪啪!” 古孝贤咬牙切齿的挤出六个字,然后正反手重重的扇在刘亮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在安静的夜里非常突兀,刘亮就觉得自己像是被铁掀拍在脸上似的,麻木中带着刺痛,鼻子喷出一股热流,然后嘴巴里也多出一股不明液体,腥咸中带着温热。 “啊……你是谁,你敢打我,来……!” 这货意识到自己被人打脸了之后,扯着破锣嗓子就要叫人,因为那时候村里晚上是有民兵巡逻的。 他一个生产队长,平日里对社员都是呼来喝去,人五人六的,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啪啪!” 然而他的‘来人’俩字还没出口,就被古孝贤再次狠狠地掌掴俩大耳勺子,这两记比之前两记更狠。 这货就觉得脸颊瞬间肿胀,眼睛都睁不开了,两只耳朵更是犹如洪钟大吕被人擂响,脑瓜子嗡嗡的一头栽倒。 “呸……王八蛋,让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泥马的跟你四叔一个德行,吃人不吐骨头的阴货……” 古孝贤再次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不依不饶,似乎要把自己在村里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一股脑发泄了似的。 古小满有点欣喜的跑过来,老爹刚才的声音就让他愕然,这哪里还是平时唯唯诺诺的老爹,分明就是个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吗,那一声吼就如同炸雷一样,还有哪大耳刮子的声音听着就给力,仿佛最美的音乐似的。 “爹……你不会把他扇死了吧?” “没事,爹掌握着力道呢,这货是被打懵了晕过去了,要不了几分钟就会醒了,咱爷俩也快走吧!” “哦……等等,让我也踢两脚过过瘾!” 古小满说着,朝地上躺的刘亮屁股和大腿上死命的踹了三四脚,然后一把抓起地上的小布袋子揣进怀里。 “走吧爹,没准一会该有民兵过来了。” 父子俩在夜色里往南走去,那时候的农村,夜里是真正的乌漆麻黑,要是没有月亮星星的话,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儿也不为过。 父子俩走后不过两分钟,另一道黑影就摸过来了,这是去而复返的张寡妇,她本打算直接回家的,但是走到一半越想越气,觉得自己这事有些亏大发了,炕都上了若干次了,就弄到几张空头支票,连一颗小米粒都没拿到,于是又折返回来。 “哎吆……什么东西。” 她着急忙慌的过来,被躺在地上的刘亮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黑暗中,女人摸摸索索的掏出火柴划了一根,在脚下照了照,然后就大惊失色了。 刘亮的脸颊肿得像个猪头,两股鼻血还在汩汩的流淌,模样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快来……” “别叫了……我没事。” 张寡妇以为这货被人打死了,正要大喊来人,结果这时候对方醒了,有些懵逼的说自己没事。 “你这是咋了,谁打你了?” “我不知道,突然冒出个彪形大汉来,唉……我布袋子呢?” 刘亮清醒后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布袋子,那是他今晚兑现诺言的东西,也是他关乎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跟张寡妇相好的物力,现在居然没了,这比他被人扇耳光可要严重了百倍。 “啥布袋子,我没看见啊!” 张寡妇的确没看见啥布袋子。 “哎呀,就是我给你装小米的布袋子,刚才还在我手里呢,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到这里,张寡妇顿时被气笑了:“哼……哼哼……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拿不出小米,就使了这么个苦肉计,真是亏你老刘家的先人了,至于耍这么多心眼子吗?” “我……我真的拿了小米出来,结果平白无故被人扇了几个大嘴巴子,你不是也看见我躺在地上了吗?” 刘亮颇有些无辜的为自己辩解。 “哼……你们老刘家没一个好东西,你四叔哪个老东西也不是啥好鸟……我呸,居然相信你这货的鬼话,不过你也够狠,扇自己跟扇别人一样狠……”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以后咱们一刀两断,再敢来敲我的门,小心老娘剪了你那玩意喂狗……我呸你老娘的!” 张寡妇骂骂咧咧的起身,临了还往刘亮的脸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算是给这个吃白食的男人涨点记性。 刘亮坐在地上,摸了摸肿胀的脸颊,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这简直就是一大坨黄泥巴掉进裤裆里,都没地方说理去了…… 第4章 罪大恶极 古小满牵着老爹的大手走在前边,乌漆麻黑的老爷子眼神有点不太给力。 “爹……为什么就扇了几个耳光呢,不给他来个什么‘墩裆砍脖’或者‘过肩摔’啥的招数,让那王八蛋美美的喝一壶,吃不了兜着走呢?” 古小满跟老爹练过拳脚功夫,那时候饭店后厨没事了,老爹就会手把手教他,说这玩意是中国的国粹,需要传承下去呢,但是他一个戳锅底的厨子,武术倒底是没啥用武之地。 “得饶人处且饶人吗,他打了你两个耳光,老爹还给他四个,好歹教训一下,咱爷俩就是摆明一下态度,我们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就行了。” “哦……” 古小满嘀咕一声,把手伸进怀里,去摸哪个顺来的小布袋子,然后就裂开嘴笑了。 “嘿嘿嘿……老爹,这回发了呢!” 古孝贤问道:“咋发了?” 古小满没有回答,直接把布袋子拿出来放到老爹的手上。 古孝贤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袋子一角:“好像是小米?” “嗯嗯,就是的,他之前说要给张寡妇拿小米,应该就是这个了,没想到便宜了咱们爷俩。” 古孝贤把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差不多有三升呢,这玩意放在现在就是金不换,不过你这个发了就有些眼皮子浅了,三升小米而已,算是发了个甚。” “嘿嘿嘿……老爹您是不是飘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国营大饭店呢,三升小米可不少了,能救命呢!” “呵呵” 爷俩大踏步往南,没一会就回到自家门口,古小满去南墙根下把小推车推出来。 “老爹,就两间破烂茅草房子,有啥可看的,赶紧走吧!万一刘亮把民兵叫来,咱爷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古孝贤叹了口气,他逃荒过好几年,知道逃荒人的艰难,眼前这个茅草房子虽然破烂,可也是他和父亲的努力结果,有了它就等于有了根,没了它人生就也成了无根的浮萍。 “唉……” 黑暗中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道尽了人世间所有的心酸,古孝贤半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现在老了老了居然还要重蹈覆辙,一股没来由的悲凉将他彻底淹没。 “爹……您想啥呢?” 古小满看老爹站着没动,就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 “没啥,想起了以前跟你爷爷逃荒时的情景,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 我跟你爷爷亲眼看见那些矮个子日本兵把一个村子的人都给‘突突’了,那现场是真的惨绝人寰啊。 现在这光景好多了,虽然遇了灾荒肚子饿,政府也没有不管咱,不过是政策到下边被打了折而已……” “老爹,您跟爷爷逃荒了好几年,现在又要跟儿子一起逃荒,我算是看明白了,您这就是逃荒的命啊,我跟爷爷恐怕都是跟着您带了灾了吧!” 古小满颇有些欠扁的说道。 古孝贤被儿子说的脸都黑了:“泥马的说话怎么这么欠揍呢,老子那是没赶上好时候好吧,我还不知道跟谁带了灾呢?” “嘿嘿嘿……得了老爹,咱们走吧,这破烂茅草房以后没准都不回来了。” 古小满从小跟着父亲窝在那些饭店的后厨,对于家的概念非常淡泊,心里觉得根本没什么可留恋的,再说了,也许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思根本就不再家里。 “唉……破家值万贯,我跟你爷爷流落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大解放,才算是有了这么个落脚点,你没有逃过荒,不知道逃荒人的艰难,人都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身无片瓦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古小满看着黑暗中摸索锁门的老爹,心里有些无语,在他看来,这两间茅草房子恐怕还不如饭店里的一盘红烧肉或者东坡肘子来的实惠。 “唉……走吧儿子!” 黑暗里,又一声长长的叹息,天幕上星星开始眨眼,秋季的季风吹来颇有些干燥的信息,似乎再告诉即将赶路的爷俩,干旱的天灾还没有结束。 “爹……您眼神不好,抓着我的肩膀走,要不我腰间系根草绳给你牵着?” 古小满知道老爹眼神不济,就建议自己腰上拴根草绳。 “没事,现在能看见路了,老子只是天色刚黑的时候看不清楚,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就没事了。” “对了爹,往济宁是往东南走吗?” 古小满以前离开县城的时候还小,根本不认识方向,后来回来的时候是在夜里,还是不清楚大方向。 “嗯……得避开县城,咱爷俩这装扮,瞎子都能看见是逃荒的,听队里的大广播说,县里有抓逃荒的民兵队,万一给抓住,就要遣返回公社,再由大队去领人,咱爷俩要是被领回来,还不知道得遭啥白眼呢,首先刘亮那一关咱们就过不了!” 古小满点头,推着独轮车吱吱呀呀的在前头走,古孝贤则跟在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村子。 他们一家三代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虽然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这里对他来说,就像是浮萍漂到了一处孤岛上,从此有了可以扎根的地方,然而眼下又不得不离开了。 路过相临大队的时候,村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村道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饥荒的年代,大多数人都猫在家里,不敢随意胡乱串门子,那是一种巨大消耗,眼下谁也不知道这场灾难什么时候会结束,家家都是数着米粒下锅,也许能看见米粒的家庭都算是富贵之家呢。 起初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还会鼓励大家自救,晒干的秸秆砸成粉末,筛出细粉就是淀粉,玉米杆子、高粱杆子同样的操作方式,就连玉米芯子经过泡水,磨成浆粉也能提取出淀粉、晒干的地瓜蔓、架豆蔓、野菜,花生糠,稻谷糠都成了村民裹腹的东西。 当第一个因为饥饿而死的村民出现后,逃荒者开始出现,一些人携儿带女、拖家带口,在漆黑的夜里逃离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背井离乡去他乡讨饭、逃命。 逃荒路中,许多人相互扶持,用微弱的力量汇聚成温暖的光,照亮彼此的前行之路。他们分享着仅有的干粮,交换着关于远方可能存在的希望之地的信息。他们的故事,虽未被详尽记载,却如同野草般顽强地生长,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提醒着后人珍惜当下,铭记那些在逆境中仍不放弃希望的英灵。 “狗日的是谁打了老子,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难道是古小满哪个杂碎,这对父子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吧……不对,绝对就是他们,玛德外来户,这是要造.反了吗?” 古小满和老爹走后大概五分钟,坐在地上的刘亮才骂骂咧咧起身,摸了摸肿胀的脸颊,心里简直无语到了极点,同时也认定了掌掴他的凶手。 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民兵连长的家在四队,就是大队部的正北方向。 这口气他绝对咽不下去,因为四叔是大队长兼支书的原因,他在村子里可是马王爷一般的人物,谁都要给几分面子,今晚无辜被人几个大耳勺子伺候,怎么对得起他大队长侄子的身份。 再说了这会顶个猪头回去,自己那个黑瘦女人一定会追根问底,那几升小米被人抢去,也是个不小的罪过呢!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村里的二十多个民兵被吆喝到大队部集合,然后背着枪,打着手电筒、火把以及马灯开始满村子里缉拿古氏父子,那架势仿佛父子二人犯了杀人罪或者是反革.命的滔天大罪一般无二。 人类大多有个天性,那就是爱看热闹,即便是饿着肚子,也不影响他们看热闹的兴趣。 随着民兵挨家挨户搜查,那些没有踏上逃荒路的村民也开始打了鸡血一样帮着饶世界搜查起来。 古氏父子的罪名也开始变得繁杂和罪大恶极起来,由最先的殴打社会主义国家干部到盗窃社会主义财产、想搞资本主义复辟,甚至有人还上升到怀疑这对父子是台湾留下来的卧底或者特工等罪名。 总之这就是一群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又无事可干,瞎起哄的村民。 当刘亮带着几个民兵搜查到张寡妇家的时候,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敲门,这女人没有得到该有的报酬,对他冷嘲热讽自然是少不了的。 果不其然,张寡妇开门后一看是这个吃白食的货,顿时火气直冲脑门子,指着男人的鼻子一通臭骂,甚至把他的十八代祖宗都给问候了个遍。 “哪个爱莲,你咋就不信我呢,你看我这边大张旗鼓的搜查还能作假,我真的拿了‘哪个什么’给你的,肯定是古家那对父子行凶的,我之前不是打了哪个小杂种吗,肯定是……” 当着民兵的面,刘亮没敢说出自己拿的是小米这话,只是含糊跳过,因为张寡妇知道他说的‘哪个什么!’是啥意思。 “我呸……你赶紧爱死哪死去,你就是被人嘎嘣一下踩死在老娘面前,我就当别人踩死了一只臭虫,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你们老刘家就没一个好东西,祖祖辈辈都是吃白食的货。” “你这婆娘怎么这样?” 刘亮有些无语。 “你赶紧滚远点,看着你这猪头老娘就来气,全村人都饿的眼睛发绿,就你这货脸吃的圆的像个猪头,生产大队里的种子恐怕都给你塞进肚子里了吧!” 张寡妇是啥难听说啥,最后甚至把刘亮偷生产队种子的事都给抖落了出来。 刘亮欲哭无泪:“你这女人怎么胡搅蛮缠、胡说八道呢,我这是脸被人打肿了好不好,真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刘亮这话就如同热油烹火,张寡妇一听顿时就炸了毛了:“谁胡说八道了,你给老娘说清楚,让这几个兄弟也说说、评评理,你这脸是不是圆的,狗日的解老娘裤带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最后居然给老娘上演苦肉计、打白条,真是亏了你八辈子先人了……” 刘亮被再次骂了个狗血喷头不敢言语,这些民兵知道他跟张寡妇有染,就当是瞧热闹一样一边看着。 “算了算了,我懒得搭理你这娘们,兄弟们我们走,直接去下一家。” 刘亮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灰溜溜的带着民兵颠了,他心里有点纳闷,自己这是贱皮子病犯了吗,搜人居然搜到自己姘头家来了。 他知道女人气在哪里,自己也的确有点亏心,给人家打了几次白条,这次又没有兑现承诺,不被臭骂那才是出了怪事。 第5章 南辕北辙 村子里闹腾的搜捕古氏父子的时候,这对苦命的父子却已经趁着夜色踏上了他们至死都不想踏上的道路……逃荒之路。 这是一段无奈又迫不得已的旅程,人都说故土难离,那是没有被逼到绝望的死角,但凡有点活路,谁也不想背井离乡的去要饭,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父子俩走到后半夜,大概走了二十公里的样子,这时来到一个靠山的镇子边缘。 走到这里后古孝贤说累了,走不动了,于是父子俩在路边一棵被扒了皮的老榆树下坐了下来。 经历过饥荒年代的人都知道,榆树皮是可以吃的,扒去外边的老皮后,内里的嫩皮可以入口。这玩意晒干后磨成粉,可以与高粱面、玉米面或者小麦粉混合,做成面条或者馒头,单纯也可以做成吃食,不过口感就如同嚼蜡,也没有什么营养,就是纯纯的糊弄肚子,吃多了还会严重便秘,那绝对是难以描述的堵塞之感。 古孝贤坐在独轮车的车辕上,从腰间抽出烟袋锅子,给自己装了满满一锅子旱烟叶子,然后拿出洋火点上。 “这儿应该是靠山镇了,咱爷俩走了差不多四十里地了。” 古孝贤咂巴着烟嘴道。 古小满没有搭话,从车辕上解下一个很大的装水葫芦,这玩意说是古家的传家之物都不为过,因为古孝贤就是带着他跟着父亲颠沛流离了很多年的。 “爹……您喝口水吧,别总是抽旱烟叶子,看你气喘的。” 古孝贤没有接葫芦,吧嗒吧嗒的接着抽烟袋。 “爹气喘不是因为抽烟,是年龄大了气血不足,以前在后厨被油烟熏的也有些久了。” 古小满自己拔掉葫芦塞子,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大口凉水,空虚的肚子才算是好受了一些,昨天下午吃的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田鼠粥,早就消耗一空了。 “爹……济宁是东南方向对吧?” 古小满看着老爹的烟袋锅子问道,随着古孝贤的吮吸,烟袋锅子闪烁着红色的微光,照的他的脸颊也是忽明忽暗,哪张满是褶子的老脸饱含着风霜和岁月的年轮。 “嗬……呸。” 古孝贤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液,抽旱烟的人大多有这个毛病,那是烟草刺激味蕾的分泌物。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太不对了好吧,靠山镇在村子西北方向呢,济宁却是东南方向,咱爷俩走错方向了,走了正好相反的方向了。” 古小满站起身,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远处的镇子靠近山体,夜幕里就一个黑乎乎的轮廓,也看不见有什么灯光。 那时候大多数镇子都是如此,跟农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也许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居住的相对集中,房子也相对规整一些,多了些卖东西的铺子而已。 听到这话,古孝贤并不着急,把烟袋锅子在车辕上敲了敲,将里边的烟灰倒出来,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看向远处的镇子轮廓。 “好像真的是走错了方向,咱爷俩这是南辕北辙了,你小子怎么带的路啊?” 古小满挠着后脑勺尬笑:“嘿嘿嘿,天太黑了,我就想着先离开村子再说,想不到居然把方向搞错了。” 搞错方向的事情并不复杂,爷俩路过某个大型村子,因为不了解地形,在村子里走了个‘回’型路,然后乌漆麻黑的就搞错了方向。 加上古孝贤本来眼神就不咋滴,出村后就跟着儿子的脚后跟走,结果就阴差阳错的走了反方向。 “唉……错了就错了吧,也许这是天意也说不准呢,以前听广播里说过,河南在解放之后一直都是产粮大省,也许哪里的光景还不错呢!” 古孝贤浑不在意的话让古小满有点愕然,因为这话有点太过草率了。 这逃荒要逃向哪里,可是大有讲究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要做攻略的,这黑着脑袋万一逃到比故土还差的地域,岂不是玩笑开大了。 那时候人困马乏的,想要再逃荒下去绝对难如登天。这就好比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道理,逃荒人都是一鼓作气,凭着心中的信念才抵达的某地,万一走错了方向,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想要再重整旗鼓何其艰难。 “哎,不对啊……老爹,逃荒是这么随便的吗,还是说您老逃了一辈子荒,成了老油条了?” 古小满看着老爹黑乎乎的影子问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说我逃了一辈子荒,我是个厨子好吗,逃荒是受那些个操蛋的年代所迫,你姥姥的是我儿子吗,就知道气我,说话还自带噎人本事的。” 古孝贤气鼓鼓的骂了儿子几句,不过又正色对儿子说道。 “爹说去河南是有一定道理的,以前在饭店里听来自河南的人说起过,他们哪里是中原最大的产粮地,素有中原粮仓的称号,距离河南不远的陕西西京还是个古都,十几朝皇帝都在哪里住,那能差的了吗? 所以咱们到了河南后,万一年景也不好,活不下去,咱爷俩就接着往陕西走,听说以前河南的逃荒者都去了陕西呢!” 说到这里古小满有些蛋疼起来:“老爹,您搞错了吧,河南人都往陕西逃荒去了,咱们还跑去河南干嘛?” 古孝贤又装了一锅烟叶子点上:“你不懂就别打岔,河南人逃荒那是在解放前,后来河南的日子就好过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古孝贤心里也没啥底。哪个年代的信息相对闭塞,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也不能太当回事。 但是眼下爷俩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就宁可信其有了,因为颠沛流离了多年的他,心里最清楚逃荒者需要什么了。那是一个信念,是黑暗中的灯塔,是指路明灯,有道是信念所致,脚步必达。 “哦……我怎么觉得老爹说这话似乎没啥底呢,您不会是诓您儿子吧?” 古孝贤没接儿子的这个话茬,而是踮着脚尖伸手折断几根榆树枝道:“你个傻小子就别废话了,难道你不饿吗,咱们爷俩走了大半夜的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赶紧去找点干柴禾,咱们煮点东西吃。” 一听说煮东西吃,古小满似乎也没有那么累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往路边的田野里而去。 干旱了太久的原因,要找到干柴禾还是很简单的,没一会功夫,他就收集了一大捧干柴回来。 古孝贤从独轮车辕上解下一截铁丝,把三根长短差不多的榆树枝捆住一头,另一头分开,就成了一个支撑起来的架子,然后把古小满顺回来的钢盔吊在上边,一个可供煮饭的烧烤架子即成。 准备点火的时候,古小满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周围死一样寂静,那些饿着肚子的皮囊,此时应该都在梦乡中呢! “后半夜没人,不用这么紧张。” 古孝贤看着儿子东张西望的样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浑不在意说道。 正常情况下,后半夜的荒野是不应该有人的,古孝贤说的也没错。 “您不是说,小心无大错吗,这黑灯瞎火的,篝火一点起来,恐怕几里之外都能看见呢!” “呵呵呵……那是以前在村子里,咱们家是外来户,再加上成份不好,不夹着尾巴做人能行吗,你没看村里那几个地主老财吗,都被整的不成人样子了。” 古孝贤一边嘀咕一边点燃篝火,钢盔里的水很快就开了。 “儿子,扔两只田鼠进去,再放点玉米粒、黄豆瓣、榛子啥的,好好的补一补,这穷家富路说的就是这个理,逃荒路上也不能趁太多粮食,万一碰上些饿狼就麻烦了。” 古小满点头,把独轮车上的铺盖卷解开,从被褥里边掏出那个布袋子打开,抓了两大把玉米粒,又摸索着捡出几个榛子,借着火光在石头上砸开,把果肉扔进烧开的水里。 “爹,您给我说说您跟爷爷在京城的事呗。” 等粥熟的时间,古小满挨着父亲坐下来说道。 “呵呵呵……不是都告诉你几十遍了吗,还想听?” “想……现在想想你说的那些大户人家的酒席,我就直流口水呢,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古孝贤笑了笑,给儿子讲述他跟父亲以前的光辉经历,是他生平的最爱,那是他引以为傲的时代,虽然有坎坷不平,却也不失精彩。人生所有的经历,无不是每个人最宝贵的记忆,好的与不好的,都是构成每个人生画卷的浓墨重彩。 过了一会,钢盔里的水开了,翻腾的水花把食材翻上来又按下去,淡淡的略带着香甜和烟熏的味道慢慢从锅里弥漫开来,父子俩的肚子更饿了。 “咳……咳咳!” 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伴随着某人剧烈的咳嗽声。 父子俩不约而同的看向夜幕里,不远处三道人影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爹……有人过来了,咋弄?” 古小满有点紧张的问道。 “啥咋弄,别理他们就行了,乌漆麻黑的没有打手电和火把,想必不是民兵,八成也是跟咱们一样,逃荒的。” “咳……咳。” 又是两声咳嗽,古小满听的真切,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爹……怎么听着像是奔楼子她娘啊?” 奔楼子本名任胜利,比古小满大一岁,上边还有个姐姐,不过几年前他爹嫌吃粮早早的就给嫁人了。 哪个年代的农村人,都有重男轻女的毛病,究其原因还是地里的庄稼活需要男劳力。农村人嘴上有句话,是男孩就吃不了几年白饭,迟早都会挣回来的,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好不容易养大了,一嫁人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过日子想的都是自家的过活,回娘家也就成了走亲戚,女生外向恐怕就是由此而来。 “前边的是孝贤老哥哥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果不其然就是任胜利和自己的父母,古小满心里有点欣喜,毕竟他跟任胜利熟悉,勉强算得上是发小,逃荒路上,能有个玩伴一起,似乎也不错呢! 问话的是任胜利的父亲,他的声音有些拘谨,因为从不远处能看到古氏父子正在煮东西。 在哪个饥荒年代看见别人吃东西大多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饿的眼睛发绿,不顾脸面冲上去抢的,二一个就是理智避嫌的。别人吃东西你凑上去,不给你显得小气,给了你自己又没得吃。 “哦……是栓柱老弟呀,你们一家子这是干嘛?” 说话间任胜利一家人已经走近篝火,借着火光古孝贤也认出是他们一家人了。 “呵呵……老哥哥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深更半夜拖家带口,还背着铺盖卷的不是逃荒还能是啥?” 任栓柱苦笑道。 “叔……奔(奔楼子)不是说你们要去济宁吗,你们这方向不对啊?” 古小满争着开口,没有父亲的点头,他没有直接走近任胜利,因为他们父子正在煮粥呢! 任科胜利听到古小满的声音立刻跑过来:“小满,真的是你们爷俩啊,你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了,全村的民兵都在抓你们呢!” 任胜利没有回答古小满的问话,而是说起全村民兵抓捕他们爷俩的事情。 听到这个罪大恶极的话,古小满爷俩都有些无语,不就几个大嘴巴子吗,居然要动用全村的民兵抓他们,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爷俩犯了天条了。 “说起来也没啥,哪个刘亮扇了我几个耳光,我爹就扇了他几个大嘴巴子打回来了,要抓我们爷俩,恐怕是支书要拿我们父子立威吧,我们爷俩这是犯了老刘家人的天条了,就兴他们欺负我们这些外来户。” 古小满气鼓鼓的说道,不过他这话让任家人有些愕然,因为古孝贤平时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居然敢殴打生产队长,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疯球了。 “我擦……小满,你爹难道是疯球了,敢打老刘家人,刘亮还是生产队长呢!” 任胜利瞪大眼睛愕然道。 “放你……的狗臭屁,我爹才没疯了,我爹说了,我们古家人是纯爷们,决不能干打不还手的窝囊废事情。 你还没说你们为啥跑来这里,往济宁是往东南方向,荡山县城哪边去的,这里是西北方向,这是靠山镇,你们这不是南辕北辙是什么?” 古小满再次问道,他想知道任家人的打算,要是同路的话,路上不是也有个照应吗? “我们本来是要去济宁的,结果被去往县里的民兵冲突了,没办法才走了相反的方向。 我爹说他听广播里说,现在到处都遭灾,济宁也不见得情况就好,像河南这种产粮大省,可能情况会好一些呢,所以我们就选了这个方向。” 任胜利一边回答一边看向篝火上的钢盔,里边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谷物和肉香特有的混合香味让他的口水都泛滥了。 “咳……咳咳!” 这时任胜利的母亲又咳嗽了几声,任胜利无奈就扶着她在篝火堆旁坐了下来。 第6章 吃饭的尴尬 “他婶子这是咋了,怎么老是咳嗽?” 古孝贤听着任胜利的娘不断咳嗽就问道,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流落的方向选择又一致,所以只能被动接受任家人的到来了。 “唉……老毛病了,只不过最近严重了一些。” 任胜利母亲的咳嗽其实是肺结核,那时候中医叫做肺痨,得上以后基本上是难以治愈,直到六五年一种药物‘利福平’问世,才算是结束了肺痨无法治愈的恶疾名号。 当时农村医疗条件落后,人们不懂结核病,任胜利母亲咳嗽严重也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体质下降,抵抗力越发微弱,然后结核病恶化的原因。 “哦……是痨病吗?” 古孝贤的职业导致他经常在城里混迹,所以大概听说过肺痨病。 任栓柱看了看古孝贤点头:“老哥哥你放心,她不会传染给别人的,大夫说了,只要注意保持安全距离就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任栓柱着实有些心虚,因为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唉……小满,粥熬好了先给你婶子盛点,这痨病要加强营养呢!” 古小满点头,然后看向任胜利:“奔……你们带碗了没?” 任胜利点头,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布老碗递给古小满。 古小满接过布老碗后有点蒙圈,心想这那是碗啊,分明就是一个盆子好吗? 再看看自己煮粥的钢盔,就更加不知所措了,因为那钢盔目测还没有布老碗大。 任胜利尴尬的笑笑:“我们家没有小碗,我爹说出门逃荒,我们一家人用一个碗就行了,带的多了也是个累赘,你给我娘盛口热乎的就行了,我跟爹有糠团子。” 古小满看着任胜利用手拍着的褡裢,前后都鼓囔囔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心想着任家人准备的也不少啊,看着有几十斤的样子,自己跟老爹就十来斤杂粮,还是自己掏了几天田鼠洞得来的。 “那好吧,别说现在粮食紧张,就是不紧张的时候,你们用这种碗干饭恐怕都富裕不了!” 任胜利被说的尴尬极了,这话说的自己家人就像是饭桶似的。 古小满说完,走到篝火架子前,把钢盔里的玉米粥倒出一小半到布老碗里,然后递给任胜利。 “你们一家人出门,没有带口锅吗?” 古小满一边给老爹盛粥,一边问道,这个钢盔煮两个人的饭还凑合,要是人多了就没法子了,任家人要是往后跟自己爷俩一起走,煮饭的确是个麻烦事,总不能他们爷俩吃着,任家人都看着吧,那岂不是要尬死。 “唉……有锅有啥用,没米下锅啊,咱们在村里是黑斑脑袋(没地位,说话没分量),锅给收走了,我们准备了几十斤糠团子,路上再讨要点吃食,也许就到目的地了呢?” 任胜利把热粥端给母亲,一边叹息着回答古小满。 “大侄子别问了,不怕你们爷俩笑话,我家的两口锅都给收了,我们任家跟你们古家一样,在村里都是外来户,姓刘的在村里是大户,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上头的政策是收大锅留小锅,到我们这里就成了全部没收了,理由是都吃食堂了,要锅干什么,打算搞特殊化开小灶,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吗?” 任栓柱狠狠的说道。 古孝贤拍了拍儿子肩膀:“盛粥喝吧,后边走到哪个荒芜的村子,咱们找找看,有些逃荒人拿不走的东西,都留在了家里,没准就能找到个煮饭的家伙式呢?” 任栓柱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说道:“老哥哥,我们家还有几斤高粱面,以后你煮粥啥的,给我们带一口,就给他婶子弄口热乎的就行了,我们爷俩扛得住。” 这年头粮食的金贵堪比救命良药,谁也不好意思腆着脸白吃别人的东西,人家施舍给了,那是人情,不给的话也是本分。 任栓柱敞亮的拿出自家的高粱面,足以说明他的真诚。 他这么做还摆明了一个态度,就是说自己一家人是准备跟古家人一起上路的……也就是赖上他们了。 原因无他,因为古孝贤逃过荒,用经验丰富来说虽然有点磕碜,但是却是实打实的不会走冤枉路,也大概率能够找到足够的吃的。 还有个最最重要的情况,这对父子都会做饭,古孝贤还是大饭店里的正经厨子,到了荒野上,能够活下去的概率比他们大多了。 为此任家人上路之前还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任胜利跟父亲说:“要是能拉着小满父子一起就好了,他们爷俩都会做饭,我亲眼看见古小满把一堆野草和榆树皮粉弄成别人吃不起的样子,那家伙没事就整野菜啥的晒成干,说是什么有备无患呢。” 任栓柱回答儿子:“逃荒这事哪有拉帮结派的,谁家活不下去了就自己逃难去,你知道人家家里有啥东西,没准人家还能吃饱肚子呢,不过说起做饭这事,咱们爷俩还真的是蠢的像驴一样,没有你娘的话,根本吃不到嘴里呢!” “我今天早上跟小满说了,他有些心动,说是回去跟他爹商量一下,据他说他们家也没啥吃了,也许还不如咱们呢,你没看古小满饿的皮包骨头吗,那么高的个子,就像个麻杆一样。” 后来任家人碰上本队的民兵,一家人转道西北方向,任胜利颇有些无奈,因为这样子一来,他们家跟古家碰上的可能性就彻底没了。 任栓柱把布袋子掂了掂,然后递给古孝贤:“老哥哥,实不相瞒,我们爷俩都不会做饭,没有老婆子的话,在荒野上就剩下啃糠团子了,我不求你们给我们爷俩做饭,就给老婆子带一口热乎的就行了,她身体不行,吃糠团子扛不住啊!” 任家父子多次提到的糠团子,其实就是花生壳研磨成粉,混合着一点高粱面、地瓜粉啥的捏成的团子,纯纯就是糊弄肚子,吃多了还拉不出来,就这玩意在当时也不是说要多少就有多少,还是任栓柱跟刘亮好话说尽乞讨来的。 古孝贤叹息一声,接过高粱面袋子塞进铺盖卷里。 “唉……那就一起走吧,好歹路上有个照应,胜利和小满也耍的好,以后我们煮饭就多加一瓢水,把他婶的哪口带出来,你们爷俩就只能暂时凑合了,你看就这么个锅,实在装不了多少东西。” 任栓柱看着古家煮饭哪个家伙式点头,心里清楚人家能帮着给老伴做口吃的就已经不易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这玩意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任栓柱一边嘀咕一边在篝火边坐下来,然后拿出一个糠团子狠狠地咬了一口,这玩意凉了之后硌牙的不行,没有个好牙口根本整不动。 古氏父子吸溜吸溜的喝着粥,混合了田鼠肉的玉米粥的确很香。他们快速喝粥还有一层意思,任家父子就在边上,让他们看着自己喝粥委实有些尴尬。 任胜利一边嚼着糠团子一边斜瞄着喝粥的古小满,口水都要止不住了,他们家已经连吃了两天这种糠团子了。 任胜利的母亲端着比自己头都大的布老碗,三两口就把里边的粥喝完了,然后指着碗底的一块田鼠肉问道。 “他叔啊,你们家还有肉呢?” 古小满刚要开口,就被古孝贤打断:“都是以前在饭店里捡拾的下脚料,熏肉皮风干后咬不动入不了锅就扔了,咱是逃过荒的人,舍不得扔就捡了回来,这不饥荒年景就用上了嘛!” 古孝贤打断儿子是有顾虑的,一般人对于吃田鼠还是比较抗拒的,觉得那玩意很脏很膈应,要是任胜利娘知道是吃田鼠肉,万一吐了就罪过大了。 胜利娘把田鼠肉捏起来,一把塞进儿子嘴里:“我牙齿不行,咬不动,给孩子吃吧!” 任胜利比古小满大一岁,说起来也还是个孩子,做母亲的自然舍不得孩子跟着吃苦,她这样的举动其实很平常。 但是在古小满就看的羡慕的不行,他从小就跟着父亲相依为命,对于母亲的记忆早就没了,看着别的孩子有母亲疼爱,他就有些的心酸。 古孝贤叹了口气,把碗端起来舔了一遍后放到车辕上,然后拿起烟袋锅子准备抽烟。 “爹……您又要抽烟啊,我抱点干草,您躺着睡会吧!” 古小满一边说一边收拾爷俩吃过的碗,两个碗被舔过一遍,连洗碗的步骤都省了。 这时候任胜利已经抱回来一捆干草了,他把干草在干枯的榆树下铺平,又把自家的铺盖卷打开。 “娘……你躺着眯会吧,估计离天亮还有几个钟头呢!” 任胜利的娘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热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此刻已经不咳嗽了。 空着肚子走了几个钟头,她的确是太累了,倒在铺盖卷上没几分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后是几个男人,直接搞来一些干草,躺在上边就呼呼大睡了。 梦里的任胜利还在吧唧嘴巴和吞咽口水,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古小满就着明灭不定的火光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着要是有口大点的锅就好了,多加一瓢水就可以多出一个人的热乎饭食,任胜利和他父亲也就不用干嚼那赛石头一样的糠团子了。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古小满就率先爬起来点着篝火,把钢盔架在上边准备煮粥喝。 昨天夜里古孝贤和任栓柱一起商量了一下,今天准备多走点路程,因为按照古孝贤的说法是,逃荒的最初,大家的体力还算是不错,所以尽量多赶路,往后走不动了就可以少走点。 当时的逃荒中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天气、食物、水源、各种时代运动等等,都是影响赶路的因素。 就在水开的时候,其他人也醒了,古孝贤看了看即将烧开的水说道:“儿子,早上烧点高粱面糊糊就行了,咱们就这么点粮食,吃完了可就没了,以后路上能不能讨到吃食还两说呢!” 于是古小满把拿出来的榛子、田鼠干又放回去,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高粱面袋子,这是昨天任栓柱给的,目的就是给老婆弄口热乎饭。 最后古小满把钢盔里的的水弄的快满了,烧开后抓了两把高粱面进去,一锅稀汤寡水的高粱面糊糊就成了。 早上五个人每人都分到了小半碗热糊糊,然后把任家人带来的糠团子泡在里边吃下去,这才起身上路。 吃糠团子的时候,古小满对任家父子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玩意放在嘴里就跟嚼枯树皮似的,腮帮子都给整的生疼! 这是他们逃荒的第一天,至于心中的远方有什么,谁也不清楚,就是逃了几年荒的古孝贤也不知道。 “咳……咳咳!” 就在众人刚准备走的时候,任胜利的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没几声就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同时张口吐出一口血痰来。 任胜利赶紧上前给母亲拍打后背,然后就看见母亲嘴角的鲜血。 “娘……娘,你吐血了,爹爹……快来啊!” 任胜利被吓傻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手足无措之下只能呼唤老爹。 “老婆子,你感觉咋样啊,这怎么还吐血了?” 任栓柱也没啥主意,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会侍弄土地,啥也不会,啥也不懂。 任胜利娘缓了缓神,看着老汉和儿子苦笑:“我这病恐怕走不到河南呢!” 任胜利流着眼泪:“别胡说了娘,小满家不是有车(独轮车)吗,我可以推着您走。” 看到任科娘吐血,古孝贤皱起了眉头,他大概知道痨病吐血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看向任栓柱。 “任老弟,要不然独轮车给你,你们爷俩推着他娘走,回去明显是没活路了,往前走没准还有点盼头呢!” 任栓柱点头:“老一辈人说,树挪死人挪活,我们说啥也不回去了,就是用车推着,我们也不能丢下孩他娘!” 于是古孝贤背着铺盖卷,古小满背着褡裢,把一些必需品背在身上,独轮车就给了任家父子。 也许五十年代以前的人都知道独轮车,有的地方叫地老鼠车、鸡公车,羊角车…… 这玩意就是农村不可或缺的宝贝,熟练的人用它推几百斤也不在话下。 但是没推过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它的平衡很难掌握,光是推着空车都让人手忙脚乱。 任胜利年少,推个几十斤的东西还勉强凑合,要推着老娘的话,着实有些办不到,任栓柱也不敢让他推着,万一把老婆子推到沟里去或者摔了,简直跟杀她没啥区别。 靠山镇北面是一片农田,不过也因为干旱成了荒芜之地,田间的生产路上都长满了杂草,这些东西没有人播种和管理依然能长的很好,生命力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两家人不敢从镇子里走,怕被民兵挡住盘问,就选择了农田里的生产路穿过。 走在田间路上,古小满指着路边上半干的杂草说道:“胜利,注意看这种草,有了就拔了带上。” 任胜利低头看了看:“这是刺苞蓟,能吃吗?” 饥饿年代的人恐怕对野草就只有两个概念,能不能吃,或者是怎么样才能吃。 “刺苞蓟是野菜也是中药,对你娘有用,可以凉血止血,也许能缓解咳血症状。” “哦……那太好了,我们四下里找找吧!” 任胜利大喜过望。 “你个憨憨奔楼子,这玩意只有在路边才有,不过你多找找也行,有时候荒地里偶尔也有呢!” 古孝贤逃荒几年,几乎认识荒野的大半草药和野菜,一个厨艺精湛的老厨子,黄金年龄却都在逃荒,这不仅是他的悲哀,也许还是哪个年代的悲哀。 古小满从小跟父亲相依为命,父亲知道的,他差不多都知道,包括厨艺也是,毕竟他的儿时都是在饭店的后厨度过的…… 第7章 废弃的小村 “小满说的没错,就是牛筋草也可以拔一些带着,万一没啥吃的,这玩意也能勉强填饱肚子。” 古孝贤说道。 “牛筋草……那不是牲口吃的吗?” 任胜利疑惑的问道,作为农村孩子来说,对于牲口能吃的草都不会陌生。 “傻小子,牲口能吃的东西,人就能吃,无非是口感不好罢了,有时候牲口跟人比起来一点也不差呢,你往村里看,有些人甚至还不如牲口呢!” 任栓柱笑骂儿子。 大概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两家人走出去差不多十几里地,这时早就出了靠山公社的范围,虽然都累成狗了,心里却莫名的轻松了起来。 因为远离他们原本的公社,才算是摆脱了被抓的风险,现在他们大可以像哪些路过家门口的逃荒人一样,大模大样的拖家带口赶路了。 “小满,咱们休息一下吧,你看胜利的爹已经走不动了。” 古孝贤对儿子说道。 “那行,我也走不动了呢,您坐着歇会,我去捡点干柴,回来咱们煮粥吃。” 古孝贤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随着进入深秋,天气已经不那么炎热了,但是空气依然干燥,看样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下雨了。 “奔……让你爹歇会吧,我们去捡点柴禾做饭。” 古小满对身后不远处的任胜利叫道,他的样子没啥变化,就背着个几十斤的褡裢,应该是不怎么累。但是他爹就有点惨了,本来就吃的没营养,还要推着老婆子,说是累成狗那是好听的,古氏父子也是因为他的原因一天才走了十几里路程。 “嗯嗯,我们一起去吧!” 任胜利把褡裢放到古孝贤脚边,然后帮父亲把老娘安顿好,小跑着追上古小满,帮着捡拾柴禾去了。 “咳咳咳……咳咳!” 胜利娘今天一天似乎都在咳嗽,咳血的情况也愈发严重,脸色蜡黄没一点血色。 “他叔……我这身体拖慢了你们的速度呢……咳……” “他婶子,啥也别说了,咱们都是逃荒人,相互照应一下没啥,只是你这病……以前没好好的让大夫瞧过吗?” 古孝贤皱眉问道,他距离胜利娘大概十米的样子,是任栓柱有意为之的,他知道老婆的病会传染,所以一路上都跟古氏父子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 “唉……柴药(中药)吃了几十副,时好时坏的,现在没啥吃了,突然又严重了,也许老天爷就爱拿穷人逗闷子。” 任栓柱无奈道。 没一会功夫,古小满和任科两个人各自抱着一捆干柴回来了,古小满的手上还拿着一把绿色的东西。 到处都是枯黄的颜色,这抹绿色就显得特别显眼了。 “小满,你手里的拿的是啥,野菜吗?” 放下干柴的时候,任胜利看着古小满手里的绿色问道。 “马兰头,你不认识吗?” 任胜利从古小满手里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摇着头道:“我还真的不认识呢!” “这是一种草药,勉强能算是野菜,可以吃的,我爹说这玩意能够清热解毒,止血,没准你娘吃了就不咳血了。” 任胜利听到这话看向古孝贤:“叔,小满说的是真的吗?” 古孝贤点头:“嗯,没错,这玩意跟你们之前拔的刺苞蓟有同样的功效,先别煮饭了,给你娘把这两样草药煮了,让她先喝点,逃荒人没条件治疗,喝点草药好歹缓解一下。” 于是任胜利娘就喝到了半碗又苦又涩的淡绿色草药汤水,在古孝贤的建议下,女人连同刺苞蓟和马兰头的根茎都给吃了,这玩意好歹也是正经的野菜,比他们拿的糠团子都要好不少。 给胜利娘熬完草药,古小满才背着任家人切了两只田鼠干放进钢盔里,然后用葫芦里的水炖上,等水开后抓了两把玉米粒和一点小米。 现在用数着米粒下锅形容煮饭,那绝对是没用夸张的修辞,古家就十来斤掏鼠洞得来的粮食,突然又多了三张嘴,其困窘程度可想而知。 虽说任家带了几斤高粱面过来,那也是杯水车薪,就他们家三个人煮糊糊都吃不了几顿。 吃完饭后休息了大概一个小时,两家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子,快黄昏的时候,来到一个破败的小村子。 这村子也就不到二十户人的样子,依偎在一条已经干涸的小河旁边。 村口几棵粗壮的槐树和老榆树,无一例外被撸光了叶子,扒光了树皮,一看就是被饥肠辘辘的村民给吃进肚子了。 古小满回头看了看老爹说道:“爹,这村里一户人都没了,不会是全都逃荒去了吧?” 古孝贤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杈,然后叹息道:“这么大的树都被吃干净了,不是逃荒还能是啥,咱们今天不走了,就在这里过夜吧!” 两家人停下之后,古小满和任胜利把所有没了主人的院子里外里打量了一下,想要找到没被别人带走的东西。 然而家家都是家徒四壁,除了几个笨重的板柜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别找了,这种破败的小村子,还能有啥留下来,咱们今晚就住在这家了。” 古孝贤看着屋里屋外搜腾的儿子说道。 “小满,看我找到啥了!” 就在爷俩准备放弃的时候,任胜利从最边上的一家院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脏兮兮的砂锅状东西。 古孝贤看了一眼笑道:“那是个熬药的药罐子,主人嫌带着不吉利就留下了,拿着它也好,正好可以给你娘熬药用。” 农村的药罐子是有讲究的,可以借走但是不能还回来,会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事情,主人要用的时候,会自己上门去拿,现在主人逃荒走了,自然也不会带着它走,那有把疾病也带走的意思。 一个小村子,居然就只找到了一个药罐子,可见当时村里过的是什么光景了。 “一个村子,就找到了这么一个破药罐子,这村子的人走的够彻底啊!” “你就知足吧,你没看这里连只耗子都没有,可能是被饿死了或者是也逃荒去了呢!” 古小满说道。 他说完后,任胜利就愣愣的看着他:“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货说话居然这么逗呢!” “呵呵,你没发现的事情多了去了……” 第8章 一对母女 当晚两家人就在一户比较完整的院子住下来,晚上除了给胜利娘用药罐子煮了一罐草药之外,其他人也没有煮东西吃,因为他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晚上也是饿着肚子睡的,用古孝贤的话说,睡着了就不饿了。 古小满躺在铺了半张炕席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肚子实在是太饿了,有种火烧一样的感觉。 “儿子,是不是饿的难受了?” 古孝贤仰面躺在褥子上问道。 “嘿嘿……爹,你也没睡着啊,肚子饿吗?” “这不是废话吗,肯定饿了,一天就早上喝了半碗糊汤……要不拿一只熏田鼠出来,咱爷俩直接啃一只吧!” “啊……爹,这不好吧,胜利他们一家人也饿着呢!” 古小满觉得不能瞒着发小偷吃。 “你个傻小子,自己都要饿死了,还想着别人干嘛,你敢说任胜利晚上没有啃糠团子吗,只有先保证你自己能活下去才是正事,你想想看,要是咱爷俩走不动了,任家人还能待在原地等我们吗?” 古小满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不再磨叽,从布袋子里拿出两只田鼠干来,给了老爹一只,自己也拿了一只直接啃了起来。 他自幼跟随父亲混迹于后厨,了解食材的特性,知道烟熏风干的肉类可以生吃,吃完一只田鼠干后,空虚的肚子得到安慰,爷俩也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大概后半夜的时候,院子的破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这玩意长时间没人开启,推开的声音很大。 古小满迷迷糊糊中听到声响,一骨碌爬起来看向院子,朦胧的月光下,两道背着大包裹的人影正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 “爹……有人来了。” 古小满推了推旁边的老爹。 古孝贤睁开混浊的双眼,看向院子里,爷俩住的房子没有门窗,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情景。 “没事,看样子也是逃荒的,都背着被褥呢!” 古孝贤一边说一边划了根火柴,这是要告诉外边的人,这屋里有人,免得别人进了自己的屋子尴尬。 火柴熄灭之后,院子里张望的两个人往房间这边走了过来。 “好心的东家,我们娘俩逃荒到此,不要水不要粮,就是打算借贵宝地休息一晚。” 一开口古孝贤就乐了,他们以前逃荒的时候,不讨吃食的话就是这个说辞,意思是怕别人嫌弃不给借住。 “爹……是两个女人呢!” 两个人影走近之后,古小满借着月光看到是两个女人,年长的比老爹要小一些,年轻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两个人头上都包着蓝布帕子,穿着是胶东农村妇女的大襟褂子,裤脚都用布带子扎了起来。 “嗯……你爹眼神不好,又不是聋子,我能听出来。” 古小满撇了撇嘴:“您说我说话老噎人,我看这是遗传,好心跟您提醒下,看您说的这是啥话,不觉得噎的话吗?” 古孝贤没有搭理儿子,冲着门外说道:“大妹子,这院子东边还有一间房子空着,你们随便休息,都是天涯沦落人,用不着跟谁客气。” “哦……感情都是苦命人啊,那大哥您歇着,我们娘俩去收拾休息了。” 女人说完就拉着年轻的女人走向东边的房子,自顾去休息了,大家都是逃荒的,也没啥可防范的,都沦落到要饭的程度了,还能有啥坏心思呢! 两个女人走后,院子里突然有风声传来,古孝贤认真的听了听,然后下炕走到院子里,看着天空有些愣神。 古小满坐在土炕上疑惑的看着父亲:“爹……您不睡觉看啥呢?” 古孝贤没有回答儿子,而是看向另外一间屋子,任栓柱这时也走了出来,看着天空好大一会,然后悠悠的说道。 “风向变了,有些阴凉的感觉,恐怕要变天了啊!” 任栓柱作为务弄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来说,对于天气转变还是有点常识的。 “都旱了快两年了,也该下雨了啊,这老天爷的惩罚,也该有个头吧!” 两个老汉说着年轻人听不懂的话,然后看着天空久久不语。 在哪个赶英超美的特殊年代里,粮食亩产超过万斤甚至几万斤,为了大踏步发展工业,农民一度放弃了成熟的庄家,土豆地瓜,玉米黄豆,花生高粱全都烂在了地里,细粮都吃不完,谁还吃粗粮,许多老农民看着心疼的都哭了,不计其数的人都说,这么糟蹋粮食,老天爷是要降罪惩罚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大范围的干旱、洪涝,遭灾的地区不计其数,由于长时间的干旱影响,蝗虫紧跟着就泛滥成灾,它们成群结队在干旱的地里如浪潮一般掠过,所过之处几乎片绿不存…… 两个老汉在院子里看天,然后两个小的也跑出来看。 “爹,你们在看啥呢?” 古小满问道。 “看天。” 古孝贤回答。 “天有啥看的,成天就是那些星星,听说一个人对应着一颗星星呢!” 任胜利抬头盯着天空,夜幕里并没有什么云彩,星星还是照旧不停的眨呀眨的。 “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传说呢!” 古小满也附和起来。 “快看,有流星呢,赶紧许个愿吧!” 任胜利见状合手闭眼,准备许个能吃饱的愿望。然而流星只是刹那间就消失无踪,他颇有些惋惜道。 “闪的这么快,一眨眼就没了,我还没许完愿望呢,看来明天又吃不饱了!” “也许它闪那么快就是不想听你废话吧,你吃不饱跟它有个毛关系,以后可别为难它了,流星应该也没办法给你变出什么大肘子或者红烧肉来,你就许愿它能够保证你不被饿死就行了。” 古小满颇有些欠揍的说道,他跟任胜利玩的很好,说话自然百无禁忌。 “噗……嘻嘻嘻……” 结果他的话音落地,一个年轻女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几个人都看向院子的东边。 只见刚才的两个女人不知道何时出来了,也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发出嬉笑声的,正是哪个年轻的女人。 “两位大哥是本地人吧,我们娘俩是从胶东北部来的,这是我闺女李小雅,我叫马秀莲。” “你好大妹子,我们正是本地人,原本想着去济宁呢,幸亏没去啊,不是说哪边发救济粮吗,你们怎么会逃荒的。” 古孝贤问道,同时往说话女人的脚上看了看,因为那个年代的女人有缠脚的习惯。 “唉……救济粮那是给城里发的,农村人哪里能得到,以前我们还能赶海弄点吃的,可是炼铁锭子把船都给拆了,想下海也没有工具了!” 李小雅的母亲叹息道,她的脸颊很瘦,现如今的人很难想象因为饥饿而瘦成皮包骨头的人,但是哪个饥荒年代里,到处都是皮包骨头的人…… 第9章 抱团取暖(上) “唉……这么说来咱们的南辕北辙还走对了。” 古孝贤笑着对任栓柱说道。 任栓柱点头:“唉……这一天天干的都是啥事吗,头几年的亩产上万斤,都知道咋回事,可是谁也不敢言语,后来大跃进,那么好的粮食都烂在地里,你们说能不遭报应吗?” “谁说不是呢!” 李小雅的娘马秀莲点头道。 三家人三个长辈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就各自回屋睡觉了,这次古小满没有失眠,而是一觉睡到天亮,被老爹推搡了几下才醒来。 “爹……你早就醒了啊?” 古孝贤点头:“爹在锅里煮了粥,等一会好了你先给任科娘端一碗过去,她身子虚的厉害,不加强营养的话,恐怕……” 说到这里古孝贤突然停了,因为他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了,于是转身看向门外,原来是昨晚来的马秀莲来了,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四方形的小包袱。 “大妹子早呀!” “古大哥早,我闻到您煮粥了,能不能给我们娘俩也带一口?” 马秀莲面露尴尬的说道,同时把自己的包袱提起来给古孝贤看。 “我们娘俩也不白吃,我们有杂粮煎饼,只是这东西干了就像是牛筋一样咬不动,我们娘俩的锅在前边的时候摔破了,没法子煮,最近几天都是一边走路一边干嚼,不吃点热乎东西,这肚子里着实有些扛不住啊!” 古孝贤看了看马秀莲手里的包袱,看样子得有十几斤的样子。 胶东杂粮煎饼他知道,以前跟父亲逃荒遇到过携带的人,也尝试过那玩意的耐嚼性,不过那玩意要是混进锅里煮一下,淀粉散开混进粥里,应该有不错的涨发性,现在就是纯纯的糊弄肚子,这些煎饼也许能让大家多撑一阵子呢! 但是自己的锅啥样的这女人却不知道,于是他尴尬的指着自己煮粥的钢盔说道。 “大妹子,不怕你笑话,我的锅就是这个,原本就要用它煮五个人的饭,现在加上你们娘俩的话,恐怕就得分两次煮了,你要愿意的话,搭伙进来也行,都是出门人不容易,咱们就当是抱团取暖了,你哥我也是逃过几年荒的人了。” 马秀莲看着架在火上的钢盔有些愕然,这玩意她还真的没见过,看着像是半个人头模样,跟锅的形态差异大了去了,不过随即她就小鸡吃米似的点头,因为她在意的是功能,不需要专注它的外貌。 “嗯嗯,多谢大哥了,那我们娘俩就算是入伙了,这些煎饼我就先放在这里,以后麻烦您了,或者把锅交给我我们娘俩,以后由我们娘俩煮饭也行。” 马秀莲说着把包袱就往古孝贤手里塞,却被对方伸手挡住。 “煎饼你就自己带着,煮饭的时候我跟你讨要,因为我们打算一天只煮一顿饭的,万一晚上你们饿了,还可以拿来垫吧一下。 至于你说煮饭的事情,我们爷俩都是厨子,做这个事还是比较简单在行的,而且我们爷俩认识大部分能够进肚子的野菜或者药草,能够获得额外的食材呢!” 听古孝贤这么说,马秀莲把煎饼重新收起来,粮食比命都金贵的年月,她这行为算是把命都给了古孝贤,对方自然不敢随便接着了。 至于任家父子给的高粱面能收,因为是生面粉吃不成,接了也就接了。 马秀莲解开包袱,从里边取出一张煎饼递给古孝贤。 “那古大哥,今天早上就给我们娘俩搭上火吧!” 胶东杂粮煎饼的制作有些特别,一般成品都是很大很薄的一张,然后趁软化时折叠成便于携带的大小。 古孝贤这次没有拒绝,直接接过来打量了一下,煎饼里有不规则的黑色斑块,问起来有某种咸腥的气味,他知道这不是纯杂粮面的,应该还添加了不少的野菜、紫菜或者其他东西,不过放在这年头都是不错的口粮。 将煎饼撕扯成条状,往已经快好的玉米粥里边扔了一部分炖煮,他的目的是把煎饼炖成糊状,这样子就能多出来一些。 古小满从土炕上跳下来的时候,三家人都已经出了房间,这时古孝贤已经煮好了两锅带着玉米粒黄豆瓣的杂面糊糊。 三家七个人分别分到一碗热气腾腾的杂面糊糊,然后蹲在院子里呼噜呼噜的喝起来。 饥荒年代里,这一碗充满面香味的糊糊下肚,所有人都觉得非常满足,尤其是任家三口,他们啃糠团子已经四五天了,那玩意简直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任栓柱说跟儿子已经三四天没有解大手了,那是吃糠团子的后遗症,拉不出来,以至于此刻父子的小肚子都有些鼓胀起来。 “任老弟,你跟侄子要多喝水呢,这长时间拉不出来也是个大问题呢!” 任栓柱点头:“嗯嗯,起初我还强忍着,想着有屎占着肚子就不那么饿了,结果现在是想拉也拉不出来,简直快难受死了。” 其实他的话是那时候大多数填不饱肚子人的心里话,这也是老农民没常识,认为肚子就是个直肠子。 “老嫂子这是咋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马秀莲一边喝杂面糊糊一边问道,任科娘从昨晚进屋后就没出来,所以她没见过。 “痨病,你们娘俩没事别靠近她。” 任栓柱说道,这话虽然听着有些生硬,但是本意却是好的。 马秀莲点头,同时看了看闺女,眼神中有警告的意思,看样子她是知道结核病具有传染性的。 古小满三两下喝完自己的糊糊,然后把脸伸进碗里舔舐残留的面糊。 “噗……嘻嘻嘻。” 李小雅觉得稀奇,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大概六零以前的人都知道或者见过舔碗的行为,也许自己舔过也说不定,那是一种特殊年代的无奈和心酸,物质条件落后,粮食金贵的年代,他们经历过吃不饱的岁月,对于粮食的珍惜程度可想而知。 “小满,你这碗吃完也不用洗了啊!” “啊……小雅姐,你们平时不舔碗吗,有食物残留呢,洗了多可惜。” 古小满浑不在意的说道,同时把父亲的碗也拿过来,一起放进钢盔里,然后塞进口袋(旧时期装粮食的粗线布袋子)。 “死丫头少多嘴,你也学着舔下碗。” 李小雅母亲在闺女的胳膊上拧了一下,让她学古小满舔碗。 李小雅吐了吐舌头,有样学样的舔了一遍碗,可能是动作不娴熟的原因,额头上也粘上了面糊糊。 马秀莲笑着用手帮闺女抹了一下额头,然后把手掌用舌头舔干净。 收拾好各自的行囊,三家人走出院子,不约而同的看了看休息了一晚上的空院子,所有人都沉默着…… 第10章 抱团取暖(下) 不难想象几年前的样子,这家院子里有孩童在院子里嬉闹,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年轻人扛着农具下地干活,晚上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粗茶淡饭,繁重的田园生活其实也不觉得有多苦。 然而现在却已经人去楼空,破败的房屋凋零在时光里,也许要不了几年,失去修葺的房屋就会因鼠蚁破坏而坍塌,最后成为一堆瓦砾被野草覆盖在路边,慢慢的和荒野融为一体。 出村的时候,李小雅指着路边的一个井台子说道:“娘,你看,有口水井。”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用岩石砌成的井台安静的坐落在路边,井上还有个辘轳架子,不过辘轳和绳子早就不知去向了。 “爹……我去看看,葫芦里也没水了。” 古小满说道,同时从老爹背后取下快空了的水葫芦,一路上吃饭喝水全靠它,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这玩意磨的红光油亮的。 众人跟着古小满来到井台边,他把头伸进井沿往下看,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然后他在脚下捡了块石子丢下去。 “哗啦。” 石子入水声响起,古孝贤皱眉道:“水位太低了,恐怕有十几丈呢,算了,到前头再看吧!” 古小满看了看井台下的井壁,上边有两排光滑的坑洼直通井底,这是挖井时候预留的攀爬点,有经验的打井人能够顺着这两排坑洼上下井底与地面,连绳子也不需要。 “爹,要不然我下去装水吧!” “别下去了,井太深了,长时间没人打水,下边可能有迷糊子(迷信说法,意思是井底有拉扯人的鬼魂),到了前边再寻找水源吧!” 这玩意放在现在有科学的解释,由于二氧化碳的分子量大于氧气,因此在相同气压情况下,二氧化碳的质量大于氧气的质量,即二氧化碳比氧气重,所以它会向下沉淀,深井中长时间空气不流通,就会聚集大量二氧化碳,人一旦误入的话,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窒息,农村人没文化,对于解释不通的事情,都会赋予鬼神以及迷信的色彩。 “还是别下去了,我们在前边再找水源吧!” 马秀莲盯着深不见底的水井有些发怵,她们这些农村妇人,最爱讲究迷信,说起鬼怪故事来,能把饿肚子的事情都给忘了。 七个人分成了三波走在路上,古小满背着褡裢和空的水葫芦跟李小雅走在最前边,任胜利跟着推车的父亲和母亲走在最后,中间则是古孝贤和马秀莲。 “小满,你多大了?” 路上李小雅问道。 “十五……马上十六了。” 古小满回答,跟一个大姑娘走在一起,他的感觉有点奇怪,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并排走在一起,俩人的距离最多三个拳头。 “哦……还是个小屁孩呢!” 李小雅说道。 “啊……你才多大,就敢这么说我。” 可能少年人最不想听的就是别人叫自己小屁孩了吧,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年龄,对男女只是正处在好奇的心理探索阶段。 “我十八了,是不是比你大。” 古小满扭头认真的看了看李小雅,心里觉得这女孩子长的挺好看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高鼻梁小嘴巴,可能是因为饥饿的原因,下巴有些尖尖的,头上包裹着帕子,看不出头发长短,个头差不多一米六多点,不算矮,肤色白的有点夸张,估计是长时间营养不良没有血色的原因,胸前更是平坦的跟自己一样,毫无女性特点。 “看不出来哪里比我大吗?” 古小满非常中肯的评价道。 李小雅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因为古小满最后的目光是从哪里移开的。 十八岁的大姑娘,可要比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懂得更多一些,她有些娇嗔的骂道。 “混蛋,小屁孩就学的这么坏,活该你要饭了。” 说道要饭,古小满贱嘻嘻的说道:“小雅姐,你不是跟我一样,也是个要饭的吗?” 李小雅被噎了一下,然后释然的笑了:“唉……年景不好,逃荒的人多了去了,这不算啥丢人的事。” “古大哥,就你们爷俩吗,你这看着像是老来得子呢?” 走在中间的马秀莲问旁边的古孝贤。 “老婆子走了十来年了,小满是我四十多岁才有的,从小就跟我相依为命,吃了不少苦呢!”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我们那口子当年帮村里修水库死了,也差不多五六年了,大队长还是他的本家,也没有照顾我们娘俩,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不是年景不好,我们娘俩就跑出来逃荒了,也算是逃离哪个伤心之地了。” “唉……”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边走边看着前边说话的子女。 “他爹……这段路上坡呢……我下来跟着走一会吧!” 独轮车上,胜利娘说道。 “呼……” 任栓柱长出了一口气,把车辕压下来,让老婆从车上下来,任胜利赶紧上去帮忙搀扶母亲。 “娘……您慢点。” “嗯……喝了几顿草药,咳嗽好像减轻了,偶尔才有咳血的现象呢!” 胜利娘说道。 “嗯……孝贤老哥懂得还真是不少呢,咱们这趟逃荒,多亏了古家父子了……都是好人呐,等以后光景好了,可得好好的谢谢人家嘞!” 任栓柱打心底产生了谢意,以前在村里,两家人也没啥交情,就是两个孩子偶尔会在一起玩耍而已,人家这么照顾自己,自然要记得人家的好了,此刻他的心理已经把古氏父子当做了活菩萨,也许那时候的老农民只能想出这么个神话角色来感激吧! “胜利啊,以后跟小满要像兄弟那样相处,人家这可是帮了咱们家大忙了,要不是他们爷俩,你娘怕是真的撑不到豫州了。” 任胜利点头:“爹就是不说,我也会把小满当成兄弟的,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大家不跟他玩,就我愿意和他一起玩的,这个不用爹交代,我知道怎么相处。” “嗯嗯,这就好,做人要知道感恩,受人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咱们是庄稼人,实诚的本性绝不能忘记。” “嗯……儿子知道……” 第11章 女人脚 众人一路走,遇上贴标语的村庄就刻意躲开,因为怕被人追问,然后再有好事者把他们遣回原籍,那这几天就白走了。 “古大哥,其实没必要担心的,现在的情况各村各寨都差不多,大家自己的肚子还忙不过来呢,那有心思去管我们。” 跟古孝贤走在一起的马秀莲说道。 古孝贤叹气:“唉……你说的也对,等到下一个村子的时候,咱们就直接过,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从胶东逃来的,不过要你开口应付一下,你的口音就是胶东口音。” “嗯嗯……这个我晓得。” 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大家都走不动了,古孝贤叫住儿子,打算就地休息。 古小满停住脚步回来:“爹……这里也不知道到哪了,地势好像越来越高了。” 古孝贤看着远处不确定的说道:“可能快要进山了吧,听说距离荡山不远还有山,也许咱们已经进入豫州地域了。” “那要不再往前走一段,越靠近山里越容易获得食物?” 古小满问道,这些都是以前老于头告诉他的常识。 古孝贤看了看任栓柱,赶路的人就他的负重有些大,平地里推着个大活人都有些吃力,更别说上坡了。 “任老弟,你觉得咋样,我的意思再往前走点,到有水源的地方再休息,一般有水源或者有山的地方更容易找到吃的。” 古孝贤说这话其实是对豫州的地貌不懂,豫州东部基本都是平原,只有到了南部、中部和西部才有山脉,它们分别是太行山脉、伏牛山脉、桐柏山脉以及大别山脉,这些山脉一起构成了豫州的自然边境,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豫州东部的地形地貌,尤其是大别山,与豫州、湖北接壤,是中国南北自然分界线之一,伏牛山又是秦岭东段支脉,是淮河与汉江的分水岭。 古氏父子看到的,不过是豫州东部平原上为数不多的丘陵地貌之一。 任栓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此刻胜利娘已经下来了,推着空车他都有点力不从心,说到底还是因为肚子里没食的原因。 “我还行,再坚持一会吧!” 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众人走到一条尚未完全干涸的溪流边停了下来。 古孝贤指着远处深褐色的阴影说道:“这里有水,咱们就在这休息吧,看来刚才我们父子是看走眼了,那黑乎乎的并不是山脉,而是个丘陵。” 众人此刻也都走不动了,并没有计较古氏父子说错路的事情。 眼前的溪流其实是淮河的某条支流,只不过因为干旱水位下降的厉害,已经到了快要干涸的程度。 看着勉强没过脚脖子的水流,众人都惊喜起来,因为连年的干旱让一切都成了枯黄的颜色,连大地龟都裂的无法耕种。 这条河流虽然几近干涸,却到底是还有水流存在,水面大约不到一米的样子,往远处看去,颇有些时断时续的感觉。 于是几个男人在河边纷纷脱鞋子下河,任由冰凉的河水滋润干渴的躯体,仿佛他们的脚就是植物的根茎,能从水中汲取养分似的。 “爹……您不是说有水的地方,一般都会有人家的,这里怎么看着如此荒凉呢?” 古小满美美的喝了几口河水问道。 古孝贤说的也没错,人类从远古走来,本身就有临水而居的习惯,这也许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任由岁月变迁都不会更改。 古孝贤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抽出烟袋锅装旱烟叶子。 “也许再往前就有村庄了,你没看水里一条鱼都没有吗,说明河流经过村子的时候,鱼都被捞干净了。” 众人仔细看着水流,鹅卵形的石子在河底异常清晰,水里澄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别说鱼类了,就是水草也没有看见多少。 “连水草也不多呢,是被吃干净了吗?” 李小雅同样坐在古小满对面的一块石头上,脱了鞋子把白嫩的双脚伸进冰凉的水里,看着河水无奈的问道。 古小满看着她的脚丫子有点失神,他想不通女孩子的脚居然可以长得那么白嫩。 “死丫头快上去,穿上鞋子,女孩子不能站在凉水里。” 马秀莲责骂闺女,她的思想恐怕不是单纯的女人的脚不能沾凉水,老旧的思想里,女人的脚丫子不能随便给男人看的。 就是古小满看着还是个孩子也不行,因为他是男孩子。 李小雅吐了吐舌头,慌忙上岸穿上鞋子,然后羡慕的看着几个老爷们站在水里凉快,随即转身往上游走去。 “你干嘛去?” 马秀莲问道。 “我去洗把脸,再洗个头发。” 李小雅回答。 “别走太远了,人生地不熟的再给走丢了。” 李小雅走后,马秀莲尬笑:“闺女被我惯坏了,没啥教养呢!” 古孝贤和任栓柱没有接话,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接话也不合适。 古小满看了看远处说道:“奔……咱们去哪边找找看,有啥野菜没有,有水的地方吃的就不会少。” 任胜利点头,古孝贤指了指北方:“小满,往哪个方向走走,这里应该是石头太多了,没啥水草,朝着有泥土的地方走,没准能找到野菜!” 两个人顺着河水往北走了大约一公里,果然看到了许多水草,其中还有一小块水芹菜长的郁郁葱葱。 古小满将水芹菜全都拔下来,在水里冲洗了一下。 “你爹昨天给了一点高粱面,一会咱们把这玩意拌点面粉蒸了吃,没准晚上你就能拉出来了。” 任胜利点头,有点尴尬道:“今晚再拉不出来的话,我就得用手抠了,要不然能被憋死。” 古小满无语道:“你死一边抠去,说的我都没胃口了!” “呵呵呵……我现在是只要有吃的,你就是在边上拉,我也照样吃的下去。” 任胜利憨笑着,鼓起的小肚子就像是孕妇一样。 “你真恶心,不过这心态放在现在应该可以有更多的东西吃吧!” “我都快饿死了,有啥吃的?” 俩人又往前走了几百米,干涸的河床上也没啥东西了,而且有沙土的河床上被踩踏的痕迹很明显,说明有人经常在河边碰运气的,那一把水芹菜恐怕也是最近才长出来而留存了下来的,于是两个人又开始往回走。 第12章 蛇鼠一锅 “啊……妈呀!” 突然,走在前边的任胜利大叫一声,同时往旁边紧跑了几大步。 “咋了……一惊一乍的?” 古小满纳闷问道。 “有蛇,好大一条。” 古小满一听到有蛇有些喜出望外,这玩意可是正经肉食,对他们这些经常饿肚子的人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大补美味。 “哪里呢?” “那不是吗,黑色的。” 任胜利指着一截干枯的木头桩子说道。 古小满一个箭步冲过去,扒开木桩子一看,下边果然有一条粗大的黑色大蛇,腹部肿胀出一个凸起,看样子是刚吞吃了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的往前爬行。 “真是太好了,这么大个,能炖一锅了。” 古小满说着,一把抓住大蛇的脖子提起来,蛇被抓住后,身体猛烈卷曲向上,顺着抓它的胳膊开始缠绕。 “小满,小心点,不怕它咬你吗?” 任胜利都快吓尿了,他从小就怕蛇,别说徒手抓了,就是看一眼晚上都会做噩梦。 “没事,这是黑眉蛇,没有毒的,咬了也没事。” 中国人餐桌上的食材可谓是琳琅满目,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无不可以当做食材,吃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古孝贤作为京城名厨的传承人,自然不会陌生,而古小满对于食材的了解,也都是得益于父亲的言传身教。 “你离我远点,看着都膈应。” 往回走的时候,任胜利抱着水芹菜,不断的提醒古小满离自己远点,他是打心底惧怕这东西。 “爹……您看我找到啥了!” 还没到跟前,古小满就举着手里的大蛇朝父亲炫耀。 古孝贤看着儿子手上的大蛇也笑了,最近这几天就没吃饱过,更别说吃肉了。 “呵呵……真是好东西,这眼瞅着就要霜降了,居然还有蛇,今晚可以好好的喝碗汤了。” “古大哥,你说的是小满手里的长虫吗?” 马秀莲问道。 “嗯,就是的,一会炖了喝汤,给大家补一补身体。” 古孝贤浑不在意的话让这女人愕然,显然她是没吃过的,而且在那时候的农村,蛇类大都会被冠以神话色彩,有些老太太甚至还会跪拜这玩意。 “这能吃,不怕神明降罪吗?” “……神明,啥东西?” 古小满愕然道,他没有听说过这类迷信说法。 “太好了,有肉吃了!” 李小雅高兴道。 “呸呸呸……死丫头别胡说,小心得罪神明了!” 古孝贤没有搭理这女人的迷信行为,当前大家饿着肚子,就是有神明也得先站一边去,等大家吃饱了肚子再信祂了。 任栓柱看见古小满提着条大蛇回来,也吓得不敢靠近,也许任胜利的怕蛇就是得自他的遗传吧! “任老弟,今晚喝了蛇羹吞了蛇油,你们爷俩的肚子胀就能解决了。” “啊……什么意思,你们爷俩打算吃了这玩意?” 任栓柱不可置信道。 “咋了,不行吗,你不会是想饿死或者被屎憋死吧?” 古孝贤说着,从儿子手里接过来大蛇踩在脚下,然后伸手说道:“把你的剔骨刀给我,这玩意浑身是宝,蛇油有止疼润燥的功能,蛇皮还能解毒消肿,祛风定惊,咱们把内脏扔了,其他全部进锅炖。” 马秀莲和任家人全部躲得远远的看着,只有李小雅不顾老娘的责骂,凑过来饶有兴致的看古孝贤收拾大蛇。 剖开蛇腹的时候,一只肥大的田鼠让古孝贤乐了:“这么大一只田鼠,今晚的汤里又能加点料了。” “古大叔,您的意思连老鼠也要吃?” 李小雅对吃蛇没有表现出抗拒,但是说道田鼠,她有些膈应了。 “这是田鼠,跟老鼠有区别的,你们早上喝的糊糊里,就有我熏干的田鼠肉,觉得好吃吧?” “啊……这么说我们都已经吃过了?” 任家人远远的问道。 古孝贤撇着嘴笑:“昨天你们就吃了,嫂子不是问我什么肉吗,我说是腊肉的,你们吃的那叫一个香呢!” 任家人全都无语,马秀莲也无语了,还说什么呀,都已经吃到肚子里,不过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婶子、任大叔,我们以前在饭店里就吃过的,蛇羹算是高档食材呢!” 古小满劝说其他人。 “这个拿去给胜利父子。” 古孝贤说道,同时把手里的一坨淡黄色东西递给儿子。 “蛇油……让他们生吞吗?” 古小满也不懂这玩意咋用。 “哎算了,任老弟你过来,看你那窝囊废样子,一条蛇能把你吓死,我看你还是没有饿到份上。” 古孝贤冲着任栓柱招手。 任栓柱被当着儿子老婆的面奚落,面子有点挂不住,于是硬着头皮走过来。 古孝贤把手里的蛇油递给他,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准备看下乐子。 “老哥哥,这个……真的要生吞下去吗?” 任栓柱拿着有些冰凉滑腻的蛇油不知所措。 “要不然直接塞进屁眼里也行,起润滑作用的,但是吸收效果恐怕不好,万一还是拉不出来你要咋弄,再从屁眼里抠出来塞进嘴里吗,那不得恶心死。” 古孝贤恶作剧一样说道,这话别说任栓柱了,就是古小满听的都要吐了。 李小雅皱着鼻子:“咦……听古大叔说的这叫啥话,都恶心死了。” 任栓柱听的脸都黑了:“老哥哥你纯粹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唉唉唉……任老弟,你不愿意大可以还给我,这玩意用火烧一下可以保存好几年的,治疗烧伤、疹子啥的都用得上,可金贵着呢! 你也不看看你的肚子,都快赶上身怀六甲了,你不怕撑破肚子挂了,我还怕喷溅其他人一身屎呢! 你再看看孩子,你就不怕把他也憋坏了,浑身就一根筋,却挺个大肚子,你也真够狠的下心。” 这时任栓柱才听出古孝贤的良苦用心,任胜利跟他一样,都拉不出来好几天了。人家这是要他给孩子做个榜样呢! 于是他把心一横,把手里的蛇油一分为二,梗着脖子硬吞下去一半,然后强忍着恶心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儿子。 “不想死就吞下去。” 说完他咂巴了一下嘴:“好像也没啥怪味,反而有点油香的味道。” 任胜利接过蛇油有点犹豫,被老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你磨蹭个球,真的想憋死吗?” 任胜利吞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啥恶心的感觉,反而比他老爹更加轻松一些。 最后古孝贤把蛇肉切成小段,用胜利娘的药罐子在火上炖煮,用他的话说蛇肉不能用铁锅炖,会产生很大的腥味,药罐子属于砂锅类,用来煲汤最合适。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锅蛇鼠羹总算是炖好了,除了马秀莲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之外,其他人每人都分了一小碗。 “这汤真的好喝呢!” “啊……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如此的美味呢,跟着你们爷俩是真的有口福了。” “看样子这趟逃荒跟着你们爷俩算是跟对人了。” 任家人吃着蛇肉喝着汤的时候,不停地赞叹古氏父子的手艺。 “这也是你们饿的太久了,这汤里除了一点盐巴之外,啥调料也没有呢!” “已经很好了,这年头上哪吃这么好的东西去!” 任拴柱再也没有以前的惧怕了,跟饿肚子比起来,什么神呀鬼呀的全都靠边站去吧! 第13章 尿地(上) “娘……你真的不喝点吗,味道很好的?” 李小雅端着碗问她娘。 “你把碗端远一些,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这可是有灵性的东西,说吃就给吃了!” 于是李小雅不再管老娘的喋喋不休,端着碗走到古小满跟前蹲下,吸溜吸溜的吃喝起来。 “小满啊……这田鼠肉吃着也不孬呢,口感细腻的很,跟鱼肉还有点类似呢。” 古小满嘴巴里正在嚼着一块蛇肉,含混不清的说道:“是啊,要我说咱们还是走山里要好一点,山里能吃的东西很多,不像是平原上,要啥没啥的,要饭还得看人家脸色。” “嗯,一会跟古大叔商量一下,看看咱们要不要往有山的方向走。” 李小雅一边喝着汤羹一边问话,对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她现在有些好奇,这么小的人,居然还做会做饭,刚才古孝贤就是负责处理了一下蛇肉,煮汤可都是古小满一个人做的。 “小满,这么说你也是个厨子了?” 李小雅因为喝热汤的原因,此时脸颊红红的,比她以往白皙的肤色更加耐看,也许白里透红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肤色吧! 古小满觉得李小雅白里透红的脸色越发好看,他正是探索异性的年龄,女人对他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或者说是诱惑力更贴切一些。 只是那时候他不清楚,这种白里透红的肤色里,也许还会包含其它的什么信息。 “我没有正经站过炉子,还不算是厨子,我爹才是,以前的爷爷也是,听我爹说,爷爷是旧时代燕京城有名的大厨子,也不知道我爹有没有吹牛,他跟我说自己的厨艺比爷爷要好得多,因为他的师父很多,都是跟爷爷同时期的名厨。” 古小满说着,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完,然后回味无穷的咂巴着嘴。 “我的也给你吃吧,这蛇皮我吃不下去,有点膈应呢!” 李小雅把自己碗里的两段蛇肉连同一些汤羹倒进古小满碗里。 古小满瞪着眼睛看着她:“你吃剩的居然倒给我?” 李小雅狡黠的笑了笑:“我又没啥病,你不要算了,我闭着眼睛也能勉强吃下去。” “嘿嘿嘿,既然你不想吃就不要勉强了,我帮你吃……” 古小满说着,就把其中一段蛇肉捏起来扔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咀嚼开了。 喝完蛇鼠一锅羹后,三家人捡来干草,就在干河床的土坎下铺开休息,走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的不行。 古小满坐在篝火前,从尚未燃尽的篝火中取出一端烧焦的树枝,用手试了试温度后直接塞进嘴巴里,上下左右在牙齿上刺挠。 “你这是干嘛,没吃饱吗?” 李小雅不解的问道。 古小满龇出被木炭抹黑的牙齿道:“刷牙啊,要不然嘴巴里不干净。” 李小雅看着他满嘴的黑炭沫子,一脸嫌弃道:“咦……看着脏死了,还刷牙呢,能恶心死!” “嘿嘿嘿……出门在外,你要怎么清洁嘴巴呢?” “就是漱口啊!” “那能干净吗,有些食物残留漱口是不行的。” 说完古小满走到水边,趴下去喝水漱口,然后回来又龇出牙齿给李小雅看。 “你看,现在是不是干净了,木炭还可以清新口气呢!” 李小雅此时再看古小满的牙齿,的确比之前更加干净了,似乎还白了不少呢! 于是她也学着那个样子做起来,一会功夫后,也龇出牙齿给古小满看…… 因为生吞了蛇油的原因,任科父子没多久就忙活开了,先是任科嚷嚷着奔向远处,同时肚子还在咕噜咕噜的鸣响个不停。 这货回来的时候,整个都换了一个人似的,全身莫名的轻松了许多,原本鼓胀的肚子也瘪了下去。然后就是他父亲,回来时直呼酣畅淋漓,说是拉的那叫一个舒坦。 李小雅和母亲同时看向古家父子,对他们突然就佩服起来,这对父子简直就神了。 大概是后半夜,天空又吹起了凉风,似乎天气真的变了。昨天这个时候,也吹过同样的凉风,几个大人都觉得天气要变了,可是今天白天的时候,温度依然不低。 按说快到霜降了,夜里的温度早该降下来了,众人估计也是因为连日干旱,温度才始终没有降下来。 任家父子因为在家就已经没东西吃,加上连日疲劳和拉不出屎被折磨的有些精疲力尽,今天酣畅淋漓的拉完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舒坦,以至于躺下后就鼾声震天了。 古小满合衣躺在父亲身边,看着不远处跟老娘紧挨着的李小雅,心理陷入了胡思乱想。 这女孩之前把自己吃剩的蛇羹倒给自己,那一幕让他怎么也忘不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升起,似乎是温暖,又似乎是别的什么东西…… “小满,起来了。” 古小满在胡思乱想间进入梦乡,睡梦中队长刘梁跟张寡妇在土炕上的一幕幕不停的在脑海里出现,以至于他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 直到天快大亮的时候,哪种奇怪的梦境更甚,结果他迷迷糊糊的就被父亲摇醒。 “啊……爹,天还没大亮呢,你叫我起来做甚?” 这货睡眼惺忪的问道。 “你小子是不是做梦了?” 古孝贤盯着儿子,笑得有些奇怪。 古小满有点懵:“爹……你咋知道我做梦了?” “呵呵,看你的裤子。” 听到这话这货顿时清醒,然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裤上子有一块湿漉漉的,像是尿床却又有点不太像…… “啊……爹,我咋尿床了……不是……应该是尿地了!” “哈哈哈……” 古孝贤哈哈大笑,然后又突然止住笑,不太自然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另外两家人。 “傻小子,这可不是尿床了,也不是啥尿地了,这说明你成人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大人了。” “啥意思啊爹,我尿裤子了,跟成人有一分钱关系吗,您分明就是在这幸灾乐祸看儿子的笑话。” “这怎么是幸灾乐祸呢,有老子幸灾乐祸儿子的吗,你可是老子的亲儿子……呵呵呵!” 古小满对老爹的呵呵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第14章 尿地(下) 那是个消息闭塞的年代,尤其是落后又贫瘠的农村,少年郎对生理知识匮乏的很,也许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个中的含义吧! “傻小子,别担心,这是正常现象,也是男人成熟的标志,老一辈人叫啥……嗯……叫哪个啥满自溢,说明你已经真的是个男人了,这就好比你往这个葫芦里装水,到了一定程度就溢出来了。” 古孝贤的解释有点无力,只能说是儿子成人了,以后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临了又用给葫芦装水比喻了一番。 “等天亮了爹给你改条内裤,成人了可不能再光屁股穿裤子了。” 这位老爹说着,在包袱里翻找了一会,然后拿出一条裤子丢给儿子。 “先把爹这条穿上,把你的裤子洗了晾着去,现在温度不低,估计晌午就能干了。” “这是你的裤子啊,我穿着大的跟耍猴的一样。” 古小满跟父亲的个头差不多,但是少年人身体消瘦,根本撑不起来父亲的裤子,最终将裤腰打了两个褶子才勉强穿上,然后拿起自己的裤子去河水中清洗。 等他清洗完了回来时,古孝贤已经在点火准备煮饭了,任栓柱和马秀莲正在收拾铺盖卷,李小雅和任胜利正蹲在河边洗脸。 “胜利,你几天没洗脸了?” 李小雅问道。 “嘻嘻嘻,不知道。” 任胜利笑嘻嘻的回答,大概所有的男孩子都不太喜欢洗脸吧! 有人说等他们意识到自己脸脏开始自觉洗脸的时候,大概是长大了或者看到某个喜欢的女孩子了。 “怪不得你脸脏的像个泥猴,你得天天洗脸才行,要不然你就像是真的要饭的一样。” “我们本来就是要饭的啊,这跟洗脸有啥关系,古小满倒是天天洗脸,不也一样跟我们逃荒吗,我爹说了,老虎不洗脸还天天吃肉呢!” 任胜利反驳道。 李小雅被噎的无法反驳,她转向另一边,看着正在走过来的古小满。 “胜利……我跟你说个事,你别说出去啊!” 李小雅说道。 “啥事,还别说出去。” “古小满昨晚尿床了,不对……是尿地了,可能是因为睡在地上,所以他自己说尿地了。” 古氏父子跟李小雅娘俩睡的距离只有五六步远,早上他们对话的时候,李小雅已经醒了,所以听到了一些足以让某人尴尬到要死的事情。 “啊……不可能吧,小满都多大的人了,还能尿床,我十一岁就不尿了。” 任胜利的话让李小雅有点目瞪口呆,这货似乎认为十一岁不尿床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居然还有脸说出来。 正在往过走的古小满脸都黑了,自己的成人礼居然成了尿床,这事是没法子解释了。 “十一岁不尿床值得骄傲吗,我五岁就不尿了。” 古小满的话让李小雅和任胜利都笑了。 “啊哈哈哈……你昨晚还尿了好吗?” 任胜利扯着嗓门大喊。 “你才尿了,我那不是尿床,是……哪个啥了! 古小满铁青着脸,但是却没法子为自己辩解,只能是气鼓鼓的走回去,把洗好的裤子用树枝撑起来晾上。 “爹,都怪你,胡乱说啥,这下子他们都知道我尿床了。” “哈哈哈……尿了就尿了,去煮饭吧,用把过尿的手给他们煮饭,看他们吃不吃。” 古孝贤笑呵呵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坐到一边去做针线活了,他打算把一块包袱剪了,给儿子改成内裤。这些年他既当爹又当娘,啥针线活都能做得来。 马秀莲见状走过来:“古大哥,这是做啥子,我帮你吧?” 古孝贤尬笑:“臭小子长大了,我给他改条内裤穿。” 马秀莲看了看正在烧水的古小满,又看了看挂在树枝上的湿裤子,然后就明白了些什么。 “我来吧,做针线活我拿手,看你这笨手笨脚的,针眼怕是都看不清楚吧!” “那就多谢大妹子了。” “客气啥,要谢也是我们娘俩感谢你才是,让我们入伙一起走,你不知道,我们娘俩这一路上有些提心吊胆呢!” 马秀莲说着,仔细看了看正在忙活的古小满,要不她说自己针线活拿手,光凭眼力就大概剪出古小满的尺寸来。 古小满把水芹菜切段和高粱面拌匀,然后等水开了,把芹菜段放进开水里煮沸,一锅芹菜糊糊就煮好了。 其实这玩意最好的办法是隔水蒸,但是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因为钢盔太小,他煮了两锅才把水芹菜煮完,然后分到大家的碗里,任家人不用细分,因为他们就一个大布老碗,爷俩喝完了胜利娘再喝,她有传染病,只能是最后一个吃。 “婶子,喝菜粥了。” 古小满把李小雅娘俩的饭端过来说道。 “你们先吃吧,再有几针就缝完了。” 马秀莲的针线活的确拿手,不到半个小时,一个用花格子包袱改成的平角内裤就做好了。 她用牙齿咬断线头,把成品抖了一下递给古小满。 “傻小子去穿上吧,以后就不能光着腚了。” 马秀莲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让古小满脸上火辣辣的,因为李小雅就站在边上呢! 也许男孩子的成熟,就在某个尴尬的瞬间或者某个‘尿床’的早晨吧! 几个大人看着脸红的像是猴屁股的古小满,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空旷的河谷里,笑声把逃荒的无奈和心酸都给抚平了。 古小满背过人穿上内裤之后,觉得有些不太自然,这老粗布包袱的材质有些太过粗糙,穿上之后有些磨的慌。 “咋样,大小合适不?” 马秀莲问道。 “哎呀婶子,您就别问了!” 古小满尴尬的埋怨。 “呵呵呵,他婶子,臭小子长大了,知道害臊了,不说就是合适了,你赶紧喝完汤,咱们准备上路了。” 说道上路,古小满突然说道:“爹,要不咱们沿着山脉走吧,会比较容易找到吃的。” 古孝贤看了看儿子,然后叹息道:“我们也不了解豫州的地形啊,怎么知道山在哪里呢?” 众人都不说话了,因为谁也没到过豫州,不知道哪里有山。 “唉……要是有地图就好了,我听说过地图上哪里都有呢?” 任栓柱嘀咕道,他在大队部里见过地图,不过他不认字,完全看不懂那玩意。 “爹……你连大字都不认识,有地图有啥用,古大叔你认字吗?” 任胜利突然问道。 哪个年代不认字的人非常多,解放后第一次扫盲班大概是1952年,当时参加扫盲班的人很多,政府致力于清扫文盲和半文盲,但是受生活条件影响,学会认字的人并不是太多,而且当时参加学习的大多是中年人,平时忙于生计的他们,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学会的字没几天就忘的一干二净。 “呵呵……认识一些,小满认的字都是我教的,我看这样吧,咱们接着往西南方向走,听说豫州除了东边没山,其他几个方向都有山脉。” 没啥好的建议,众人只能按照当前的路继续走下去。 大概到第十五天的时候,天气开始时不时的转阴,但是始终没有下雨,不过随着阴天的持续,气温却开始迅速下降了。 几个大人都议论着雨水可能就要来了,于是古孝贤提议大家加快赶路进程,必须提早赶到某个村子才行,万一下雨的话,也好有个避雨的地方。因为随着气温降低,淋了雨就有感冒生病的危险。 对于逃荒者来说,生病是很麻烦的事情,因为没有治疗条件,有些人很可能一病不起,这在古孝贤几年的逃荒路上几乎司空见惯。 第15章 小牛庄离别(上) 大概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众人来到一个不算大的村庄,然后就发现了一件与众不同的事情,那就是村子里烟火气很重,都是农村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造成的,烧柴禾做饭时发出的混合气味,是属于农村人特有的烟火气。 这一个多月来,他们经过的每一个村子都是死气沉沉的,偶尔遇上的村民也是一脸菜色,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们的境况并不咋地。 而这个村就明显不同,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种喧闹的意味,这是一种生活发出的声响。 十天前,三家人凑起来的粮食已经彻底告罄,靠的就是枯黄的野菜、草根、蚂蚱、蝗虫这些东西熬过来的。 三个年轻人也不复之前的活泼,说笑声也没了,大人同样一言不发,因为实在是没多余的力气说话。 胜利娘因为没东西吃,抵抗力越发微弱,剧烈的咳嗽、让她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全程都是靠任家父子用车子推着。 几种草药本身也是野菜,早就被饥肠辘辘的村民挖干净了,能不能挖到全凭运气,加重的咳血让她容貌枯槁,仿佛一架会喘气的骷髅架子。 而且从昨天开始,她就会时不时的陷入昏迷,几个大人都知道,胜利娘这是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撒手人寰也只在朝夕之间。 饥饿让青壮年都无法长途奔波,更别说一个身患重疾的妇人了。 任胜利从三天前就像是修行了闭口禅一样,整日看着母亲一言不发。 此刻众人在距离村子一公里的地方,还发现那些田地被耕种过,虽然没有庄稼发芽的迹象,但是绝对是新耕种的痕迹。 “爹……你看哪边,有小孩在玩闹呢!” 古小满指着村口玩闹的孩童,这是最近他们经过的村子都没有的,孩子们都被大人关在家里,除了在院子里玩耍,就是在炕上睡觉,因为只有睡觉的消耗最小,睡着了的话,也就不会觉得饿。 村口的大槐树虽然叶片枯黄掉落,但是都还在树上挂着,并没有被村民撸掉,说明他们还没到吃树叶剥树皮的程度。 “豆豆……回家吃饭了。” 这时村口一家的大门打开,一个妇人出门喊孩子回家吃饭。 然后她就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一群人,他们个个枯瘦如柴,眼窝深陷,头发乱糟糟的,不用想都知道是逃荒的。 “大妹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古孝贤有气无力的问道。 “哦……你们是逃荒的吧,真是遭老罪了,我们这是小牛庄,牛马大队的,你们从哪里来的?” 妇人拉住自己的孩子问道。 “我们从胶东来的,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今天能活着走到这儿,也是全凭运气呢!” 妇人看着一群人着实有些不忍,尤其是三个年轻人,说是皮包骨头一点儿也不过分。 “唉……年景不好,逃荒的人真不少,孩子们都饿的没个人样了。 老哥哥,村里的饲养室有地方,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到哪里暂住,我回去给你们拿个南瓜和地瓜干,好歹垫吧一下肚子吧!” 妇人的话让一群人差点感动的流泪,马秀莲更是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多谢好心的活菩萨了!” 妇人赶紧一把扶起马秀莲:“哎吆大姐,这怎么话说的,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出门人不容易,能帮的就伸把手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们拿南瓜去!” 古孝贤回头看了看众人:“还是好心人多啊!” 也许黑暗中,总有不会熄灭的光亮,艰难的岁月里,总有人用自己的善意为他人点燃希望的火把,让世间清寒中多出一丝温暖。 妇人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小袋东西,应该就是她说的地瓜干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头,怀里抱着一个大南瓜。 古小满见状赶紧上前,打算从老者手里接住南瓜,怎奈连日饥饿和劳累所致,南瓜入手后差点掉落,他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抱起。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抱起南瓜后,古小满忙不迭的道谢,别人的善意让少年特别感动。 “孩子恐怕也是饿的,连一个南瓜都抱不动了。” 古孝贤从儿子怀里接过南瓜,对老者点头致谢:“多谢老哥哥了,这可是救命啊,愿您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呵呵呵,啥年景吗,能平平安安、不愁吃喝的活着就不容易了。 你们也别站着了,赶紧往村里走,最里边拐弯,就能看见几间饲养室,哪里有几间空屋子,现在没啥牲口,勉强有片瓦遮顶,比风餐露宿能强点呢!” “多谢老哥哥了。” “真是活菩萨啊!” ”碰到大善人了。” 几个大人各自用心里最崇高的称呼赞扬老者的善举,这个不起眼的南瓜,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的良药。 因为已经黄昏,村道上除了几个孩童在玩耍之外,也没有其他村民在街上逗留,恐怕都在家里围着桌子吃饭呢! 按照老者的话,众人很快就找到饲养室了,那时候农村的饲养室大多是村里最高大的建筑,因为要给牲口通风,另外这是集体的建筑,人力物力都是集体出资的,自然会高大宽敞。 饲养室有五间,其中两间里边有响动,古孝贤从窗户看进去,有几头驴和两头牛在里边吃草料。 “这村子不一般啊,居然把牲口都保留下来了。” 任栓柱背着老婆说道。 古孝贤点头:“也许咱们到了光景好的地界了,先别说别人了,赶紧生火煮粥吧,孩子们都饿的走不动道了。” 南瓜的确是个好东西,不仅产量大还耐储存,常温下放置大半年都不会坏,而且它是高糖分的果蔬,特别有营养还容易消化。 对于长时间处于饥饿状态的人来说,再没有比南瓜粥更合适的饭食了,因为它易消化不会增加肠胃的负担。 空的饲养室很大,靠墙一个大土炕是那时候饲养室的标配,然后就是两排大石槽,看样子这牛马大队是个很大的行政村,要不然也不会有五间大饲养室了。 “吆,这生产队看着还不错呢,居然还有这么多牲口保留了下来呢!” 马秀莲也不禁赞叹起来。 第16章 小牛庄离别(下) 就在众人刚进饲养室,一个佝偻的老头从另一间饲养室出来,看着众人就跟了进来。 “你们是逃荒来的吧?” “嗯嗯……老哥哥,您是饲养员吧?” 老头点头:“经常有逃荒的在这借宿,饲养室这里有锅灶,后边有干柴,你们可以自己煮东西吃,不过干柴用了要自己补上,后边的山梁上有片树林,枯树枝都可以捡。” “太谢谢老哥哥了,我们出门一个多月了,这是碰上好人了啊!” 老头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古孝贤把南瓜放在炕沿上,然后打量了一下锅灶的情况。 这是连炕的炉灶,烟囱设置在屋子外边,做饭的热力通过土炕的烟道排出去,做饭连带烧炕一举两得。 古小满去屋子后边搬进来干柴,准备点火煮粥。 炉灶上的锅是那种农村常用的大号铸铁锅,这玩意长时间不用的话会生锈,但是看这口锅黑油发亮,一看就是经常有人使用的。 “这地方应该经常有逃荒人借宿,你们看这锅也没啥锈迹呢!” 古孝贤的话没人接茬,因为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南瓜呢! 于是他不再废话,爷俩一个切南瓜,一个加水点火,没一会功夫,饲养室就升起来浓浓的烟火气了。 那时候饲养室都是土木结构,耗子会打洞弄穿墙壁或者地面,饲养室的锅灶和土炕中间可能是哪里被耗子打穿了,于是点起火后屋里就成了云山雾罩的了。 “咳……咳咳!” 最先受不了的就是胜利娘,她本来就已经咳嗽的临近崩溃,这做饭的烟火气顿时让她剧烈咳嗽开了。 “任老弟,你带妹子出去吧,这烟熏火燎的她恐怕受不了啊!” “……嗷……咳!” 然而就在古孝贤话音落地的同时,胜利娘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嚎,紧跟着就是一大口血喷出来,然后就双腿蹬直,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任栓柱一把扶住她的后背:“她娘……孩她娘……” 男人带着哭腔的泣血呼唤中,女人却没有任何回应。这个悲惨的女人,倒底还是倒在了逃荒的路上,带着她的病痛和不舍,无奈与心酸,扔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后来有人说,通往信念之地的逃荒路两边,埋葬着无数心有不甘的冀州、鲁州、晋州以及皖州的逃荒人。 “娘……” 任胜利先是愣了十几秒,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土炕跟前,抱着母亲的双腿号啕大哭。 说到底他只是个少年,纵然被岁月狠狠地打磨,也改变不了孩子的天性,他需要自己的母亲。 之前的娘虽然成天躺着,容貌枯槁,但是他只要呼唤一声娘,就有人给他回复,哪怕回复的有气无力,那也是娘亲的回应。 任家父子眼瞅着娘因为病痛一天天虚弱下去,他们却无能为力,到最后甚至连一天一碗的面糊糊也保障不了,最终带着遗憾撒手人寰。 两滴浊泪混合着烟尘掉落在任栓柱的腿上,这个辛苦了半辈子的农民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着妻子的尸体号啕大哭,眼角却没有眼泪流下来,可能眼泪早就在逃荒路上流干了。 隔壁屋里的佝偻老头听着哭声,往这边屋里里看了一眼,然后一声长叹,拿起了自己的烟锅。 对他来说,也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又或者说他的死亡就在触手之间,所以才表现的足够淡然。 “任老弟,他婶子有带多余的衣服没,现在她走也走了,让大妹子给她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吧,起码干干净净的上路,对她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任栓柱哭了十几分钟后,古孝贤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个伤心的男人止住哭声,从包袱里拿出来一身大红色的衣服,这是他们结婚时候的衣服,女人从来都舍不得穿,逃荒路上也要带着。 那是她这辈子最开心最漂亮的时刻,她原本想着,等以后过上了好日子,她就天天穿着这身大红色的衣服的。 “任大哥,节哀吧,让我来给嫂子擦洗一下身子,再换上新衣服,然后干干净净的上路。” 马秀莲说道,给女人擦洗身子和换衣服的事情,这里好像只有她们娘俩,但是李小雅年龄太小,显然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谢谢大妹子了,这事情还是让我来吧,她娘有传染病嘞,万一传染给你了就不好了。” 任栓柱拒绝了马秀莲的话,理由是老婆有传染病,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悲痛欲绝的时候,心里的善良依旧没有被淹没。 马秀莲回头看了看古孝贤,然后两个人沉默着不说话,都伸手拉着自己的孩子走出门去。 古小满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任胜利,这个玩伴此刻就像是疯了一样哭天抢地,眼泪和鼻涕横流过嘴巴,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脏。 他的心理一直都有些羡慕任胜利,因为他有娘亲和爹,而自己就只有一个爹。 “小满,去给胜利打点水吧!” 古孝贤指着饲养室门前的水缸说道。 “嗯……可是我们没有盆啊!” “这个水瓢拿去用吧!” 佝偻老头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舀水的大葫芦瓢。 “唉……真是黄泉路上无老少啊!” 老头看着古小满去水缸里舀水,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声,然后就背着手往暗黑中走去。 昏暗的油灯下,胜利娘已经被换好了大红色的衣服,脸上也擦洗的干干净净,任栓柱还给她仔细梳理了头发。 其实胜利娘的年龄还不到五十,长期的田间劳作让她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一些,岁月也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刻痕,但是最严重的还是最近几年遭受的罪过,病痛加上贫瘠的生活,最终将她击溃。 “爹……娘真的走了吗?” “嗯……走了好啊,再也不用遭罪了,孩儿,好好的看看你娘吧,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老农民呢喃道。 古小满和李小雅听到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咕……咕咕……” 夜空里有夜枭的声音传来,农村人有传说,这种生灵能够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也许胜利娘的灵魂正在经过它的面前,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人世间,纵有再多的不舍,她也不得不舍弃了。 第17章 没娘的孩 胜利娘下葬是在小牛庄附近的一个乱葬岗,佝偻老头在看到这个不幸的女人倒下头之后,就默默的去找了村长。 村长牛路明也是个热心人,连夜带着村民帮忙,在乱葬岗给挖了墓坑,因为胜利娘是外乡人,所以只能葬在村里无人问津的地方。 下葬的时候,小牛庄大队部提供了一张草席,胜利娘最终裹了一张席子入土为安,十几个村民帮忙填埋了坟堆。 新坟堆前,任家父子失声痛哭,为他们的亲人做了最后送别,现场所有人都在哭声中流了泪,因为这是两个男人的哭泣,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的时候。 胜利娘下葬后的下午,天空终于下起了雨,这是一场久违了的大雨,它不仅为干旱的大地带来了生机,更为快绝望的农民带来了希望。 饲养室里,村长牛路明不无叹息道:“这是一场好雨啊,不过降雨面积有点小,听广播说只有遂平地区下雨了,其他地方都只是零星的小雨。” “这几天多谢牛兄弟了,让我们暂住还给我们吃食。” 古孝贤由衷的感谢。 “呵呵呵,客气甚,出门人不容易呢,我们也只是提供了几个南瓜而已,别太放在心上了。 对了,你们下一步打算咋弄,接着往前走吗,其实豫州也遭灾了,不过面积没有那么大而已,我听说陕西哪边没有遭灾呢,那里几千年都没啥大的灾荒,你们要是不准备返回去的话,我建议你们直接往哪里走。” 村长经常听广播,对于目前各省的情况大概有些了解,他给的建议就是继续往西,直到进入陕西境内。 这也是古氏父子当时想的,豫州的情况不好的话,他们就继续西行,直达关中地区。 跟牛路明的聊天中众人得知,牛马大队是个非常偏远的中型村落,全村有两千多人,分成五个生产小队。 这个大队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姓氏,村里百分之六十都是姓牛或者姓马,其他姓氏占了剩下的份额。 村里的人际关系是错综复杂,差不多都是沾亲带故,没出五服的宗族关系更是比比皆是。 大队长和支书都是牛姓本家,俩人都是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兵,因为身有残疾和家有牵挂才回乡当了村官,在当时绝对算是特立独行的村官,那是敢指着公社领导鼻子骂的牛人。 公社化的时候,他们大多是走形式主义,并没有真正的落实公社食堂化。有上边检查的下来,就把村民的牲口家畜集中起来,说成是大队集体的,粮食也是同样的操作,等检查的走了,各家再把自己的粮食牲口拿回去。 所以他们村的工作在全公社甚至全县都是最差的,公社不止一次罢免了两个村官,但是却没有愿意接替的村民,最终没办法,还是让这哥俩继续担任村官,就这样他们一直糊弄着从荒年安然渡过。 在村里休息了大概一个礼拜,三家人的状态都恢复了不少,于是决定继续上路,待在人家这里也不是个事,就像是吃白食的一样。 临行前,牛路明把三个南瓜、一点地瓜干以及十多斤麦子给了古孝贤。 “现在村里家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这些还是我从好几家匀出来的,你们带在路上吃吧!” 古小满看着牛路明的脸,突然觉得那些沟壑纵横似乎都漂亮了许多,心里想着,这是多好的人啊! 接下来因为打算走山路和出于感激的原因,古孝贤把独轮车留给了村里,要是进了山的话,这玩意就成了累赘。 千恩万谢之后,众人再次上路,按照牛路明所说,他们调整了方向,直接往正西方前行。 没有胜利娘拖累后,众人赶路的速度快了不少,五天后的傍晚,他们经过一片长满蒿草的荒地。 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地里零星的出现一些野菜,有的是新发芽的,有的则是吸收水分后返绿的。 “嗯……有地菜子和蒲公英呢!” 古小满把怀里的南瓜放到地上,蹲下身子把几棵野菜连根薅出来,扒拉了一下根茎上的泥巴,就把野菜装进空褡裢里。 古孝贤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里野菜还不少呢,大家都留意一下,有了就薅出来,晚上咱们煮了吃。” 李小雅跟在古小满身后,看他摘什么自己就摘什么。她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不敢让她经常下地,所以对野菜认识的不多,但是又不想承认自己不认识野菜,因为对农村孩子来说,不下地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那叫懒惰,会被人看不起的。 “小雅姐,那是反枝苋,可以吃的。” 古小满提醒李小雅,她的脚边有棵已经泛黄的反枝苋,这个季节这种野菜已经结籽泛黄,但是依然可吃。 “我知道,谁还不认识反枝苋了!” “哦……” 被噎了一下后,古小满不再多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因为哪里有一抹绿色,看着像是苦菜,这玩意虽然口感不咋滴,却是正经野菜,比牛筋草好了不知道几倍,那玩意纯粹就是草,牲口吃的,嚼起来还特费劲哪种。 “唉……我先看见的。” 谁知道李小雅却先他一步跑过来,一把薅掉,然后显摆似的装进口袋里。 “嘻嘻嘻……小雅姐姐,有泥巴呢!” 古小满认真的说道。 李小雅一扭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倔强的没有把带泥巴的野菜掏出来。 “而且那玩意是罗罗葱(鸦葱属于菊科,多年生草本,性寒,可入药),不是苦菜,虽然也能吃,但是性质偏寒性,吃多了会拉肚子的。” 古小满接茬道。 要说逃荒人最怕什么,无非就是吃错东西了,尤其是拉肚子,这玩意绝对影响甚大,起码对体力的考验就令人无奈。 “……哦……是吗,我没仔细看!” 李小雅颇有些尴尬了,她哀怨的瞪着古小满,然后掏出来带泥巴的苦菜,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嘻嘻……哈哈哈……” 古小满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这个李小雅似乎不认识野菜,跟在自己身后有样学样呢! “你还笑!” 李小雅红着脸,一把揪住古小满的耳朵:“你是故意看我的乐子吗?” “哎吆……小雅姐,快松手,小心别人看见了。” 被李小雅揪住耳朵,古小满顿时求饶,此刻他的心理有些异样的感觉,仿佛是羞臊又有种温馨,令人心里痒痒的。 “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有点蔫坏呢,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不认识野菜的?” 李小雅不依不饶,揪着古小满的耳朵不放。 “嘿嘿……小雅姐,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爱拧人耳朵的,我以前看胜利娘就经常拧他的耳朵,你娘有时候也会拧你,不过都是拧屁股或者胳膊。” 第18章 意外收获 “嘿嘿……小雅姐,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爱拧人耳朵的,我以前看胜利娘就经常拧他的耳朵,你娘有时候也会拧你,不过都是拧屁股或者胳膊。” 说到这里,李小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这爷俩从来没有提起过古小满娘的有关信息。 于是她松手问道:“对了,你娘呢,从来没有听你们爷俩提起过?” 这话就令古小满黯然伤神了,他从记事起脑海里就没有娘的影子了,都是跟老爹相依为命的,小时候他经常会问老爹,自己的娘去哪了。 那时候古孝贤就会点上一锅烟,吧嗒吧嗒的抽着,然后告诉他娘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他长大后就会见到了。 等他懂事了才知道,娘是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了,因为她去的那是地方是单程票,谁去了也不会回来。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到过我娘,小时候看见别的小朋友有娘疼,我就会问爹,他总是告诉我,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才知道,娘早就没了,我是爹一手带大的。 我能够记起的,就是跟爹在人家饭店的后厨里生活,我的一切记忆都跟娘无关,看着你们……有娘打骂,我真的好羡慕啊……” 古小满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他觉得没有娘的感觉……似乎充满了清冷。 也许说起父爱总会有些生硬,它像是山峦一样巍峨和坚毅,能够为孩子撑起一片天空,铺平一段坎坷之路,却不如母爱哪样似水婉约,充满温柔和包容。 缺失母爱的孩子,心灵中似乎缺少了一股温柔的色彩,他们渴望温柔和阳光,惧怕黑夜与寒冷。 “小满弟弟,你真是可怜,没有娘的孩子是根草呢,以后姐姐会疼你的……啊!” 李小雅听的是泪流满面,也忘了刚才的尴尬了,拉着古小满的手不停的安慰,活像个邻家大姐姐的模样。 古小满第一次被女孩抓着手,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想要摆脱,心底又有种特别的感觉涌上心头。 脑海里刘梁跟张寡妇偷欢的画面又不自觉的回放,那仿佛是一种野性的呼唤,带着魔力和憧憬…… “唉……你想啥呢?” 见古小满有些呆傻的看着自己,李小雅娇嗔的问道。 “谢谢你,小雅姐,你是个好人。” “小满。” 这时任胜利站在远处招手呼喊,示意他过去,他的手里好像还拿着个啥东西。 “咱们过去吧,胜利好像找到啥东西了。” 任胜利手上拿的是几个野鸡蛋,这片荒草地面积很大,有野鸡出没再正常不过了。 “哇……有九个呢,真是太棒了,晚上煮鸡蛋汤灌个水饱也不错呢!” 古小满看见野鸡蛋高兴的不得了,大家成天吃野菜,眼睛都要绿了。 “爹……有野鸡蛋呢!” 古小满高兴的告诉古孝贤,说找到了一窝野鸡蛋。 古孝贤大踏步走过来,看着几个孩子手里的鸡蛋笑道:“运气不错,没准还可以再扩大一下战果呢!” 古小满看着老爹不解的问道:“爹你啥意思?” “你不是会做陷阱吗,看看能不能套住野鸡,都把鸡蛋放下,应该有母鸡正在孵蛋呢,其他人按照原路返回去,别把蒿草踩乱了,让小满做个活套试试,咱们不是有麦子吗,野鸡就喜欢吃麦子粒!” “嘻嘻嘻,您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么大一片蒿草地,野鸡绝对少不了。” 野鸡陷阱制作并不复杂,古小满跟老猎人学过的,把一根竹子弯曲绑上绳子,另一头做成活结,用一根树枝卡住,再把饵料撒在活套里,野鸡啄食饵料的时候,踩中树枝就会触发弯曲的竹子回弹,然后活结就会套住它的爪子。 路边有构树丛,用小刀割下几根树枝,这玩意的弹性并不比竹子差,完全可以代替竹子当陷阱的主构件使用。 一通忙活之后,几个人就走出蒿草丛,往路边的空地上准备露营了。 古小满把挖到的野菜进行分类择捡,任胜利就跟李小雅去捡拾柴禾,套野鸡是个碰运气的事情,众人不能饿着肚子去专门等它。 从小牛庄带来的南瓜还有两个,这玩意的确是好东西,不仅口感好还有营养,就是不抗饿,吃过之后没几个小时就肚子空空了,一天一顿稀糊糊南瓜粥饿的所有人都有两眼直发黑的感觉。 因为有足够多的野菜,晚上没有煮南瓜粥,而是把麦子粒抓了几把炖煮,等麦子粒煮开了再放入野菜,最后撒上点盐巴就可以吃了。 众人每人喝了两碗,勉强灌了个水饱,然后就坐在篝火边聊天,古孝贤跟任栓柱拿出烟锅抽烟,一边计划着第二天的行程。 李小雅母女在篝火边铺着干草早早的就躺下了,娘俩饿着肚子,要跟上几个男人的脚步还是有点吃力的。 李小雅看着坐在篝火边的古小满,眨巴了几下眼睛就转过身去,跟自己的娘低声在哪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古小满看着天上的群星璀璨,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就迷糊了。 第二天蒙蒙亮,一阵嘎嘎的叫声从蒿草地里传来,古小满一骨碌爬起来,撒丫子狂奔向昨下午设置活套的地方。 一只灰不溜秋的野鸡被套住脖子,构树回弹起来后,直接把它吊在了空中,此刻正在扑棱着翅膀挣扎,古小满一把抓住鸡脖子一扭,咔嚓一声就没了动静。 然后他看向另外两处,只见还有一个陷阱被触发,应该比眼前这个要早,是一只很大的野公鸡,长着花花绿绿的鲜艳羽毛,此刻直挺挺的吊在树枝已经不动弹了。 “哈哈……这回妥了,可以美美的吃肉喝汤了。” 古小满提着两只野鸡和野鸡蛋走回到露营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醒了,因为刚才野鸡被套住发出的声响很大。 “吆……还是两只呢!” 古孝贤高兴的说道,这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一只都有些奢侈更何况两只呢! 李小雅看着古小满手里的两只野鸡,简直都要崇拜的跪了,一个多月来,这个小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新她的三观。 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能够说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菜名和做法,这是一个做了一辈子饭的女人都不知道的,从小在城里长大,却认识田野里的全部野菜,甚至能够说出每一种野菜形状和味道,让她这个出身农村的孩子都汗颜无比……说话也总是让人觉得莫名的好笑……今天又神奇的抓住了两只野鸡,简直就离了大谱,当然了,那次尿大地的事情,已经被她选择性的遗忘了! 第19章 虚不受补(上) “爹……咱们今天可以好好的补补解解馋了。” 古孝贤点了点头:“嗯,这玩意没有腌制或者风干的话,保存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干脆直接一锅炖了,然后把汤一次都喝了,肉给明天早上留点,不能有了一顿充,没了敲米桶吗!” “没事,今天把肉都吃了,明天早上鸡汤煮荷包蛋,再搞点野菜就能煮不错的一锅呢!” 古小满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往外掏野鸡蛋,野鸡都套住了,野鸡蛋自然得带回来了。这玩意别说哪个时候了,就是放在现在也属于奢侈品。 “就是就是,今天一顿吃美了,明天鸡汤煮鸡蛋吃也不错呢!” 任胜利流着口水说道。 任栓柱老脸有点挂不住,黑着脸道:“快去把你的口水擦了去,简直就是个吃货。” “嘿嘿嘿……爹你说这话你不想吃吗?” “……” 任栓柱居然无法反驳,因为他也在流口水,不过都被咽下去了。 几个人没有大锅,用钢盔和胜利娘的药锅分别炖煮,这才把两只野鸡塞进锅里。 古小满还在蒿草地里找到一些薤白(野生的小蒜)的秧苗,一起放进锅里炖煮,哪种葱蒜的香味混合着鸡肉令一群饥肠辘辘的饿汉直流口水。 任胜利看着地上还剩下的薤白问道:“小满,咋还剩了点小蒜,一起放进去煮了呗,这味道闻着多香啊!” 古小满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还没睡你就迷糊了,这玩意有一定的毒副作用,吃多了会恶心的。” “哦……我不太懂啊,怪不得有次在野地里吃了这玩意后就吐了。” “没吃死你就已经万幸了,啥东西都敢往嘴巴里塞,有些野菜是有毒的,不能随便瞎吃。” 任栓柱气鼓鼓的说道。 “唉……孩子也是饿的久了嘛!” 古孝贤打了个圆场,接着抽他的烟袋锅子。 有人说等死是个煎熬的过程,古小满认为那人说的不对,那是因为他没有饿着肚子等一锅美味成熟,那才是真正的煎熬,所有人都眼巴巴盯着锅里翻腾的鸡肉块,那香味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泛滥的口水就能证明这点。 野鸡的肉质比较柴,尤其是哪只大公鸡,古孝贤估计恐怕是好几年的老公鸡了,第一次的汤都熬干了鸡肉还是咬不动,于是加了水接着煮。 好不容易挨到鸡肉煮熟,众人迫不及待的捧着自己的碗,等着古孝贤分鸡肉,场面就像是等着皇帝约见似的。 李小雅看着任胜利的布老碗笑道:“奔楼子,你这碗恐怕这两锅都装不满吧!” 任胜利颇有些尴尬:“嘿嘿……我和爹就这一个碗,以前还有我娘……现在就我和爹俩人,碗大勺有数吗,少装点就行了。” 李小雅本来是打算取笑任胜利的大碗的,这玩意已经跟盆有的一比了,但是他一句‘我娘’直接就堵死了所有的话,他娘刚下世,也许还没有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呢! “小雅娘俩一人一只鸡腿,小满跟胜利一人一只,我跟任老弟就随便吃点了。” 古孝贤笑着说道。 “闺女有就行了,我啥也没做吃啥脸厚呢!” 马秀莲有点不好意思,两只野鸡都是古小满抓来的,她们就跟吃白食的一样。 “呵呵呵,别推辞了,赶紧吃吧,拢共也没有多少肉呢,我再把其他部位也分一下,咱们今天就当是解馋了。” 古孝贤说着就用树枝把四个鸡腿分给了三个孩子和马秀莲,然后把鸡肉再分给所有人。 “快吃吧!好不容易有这么一顿,吃完了今晚美美的睡一觉,然后明天咱们可能就要进山了。” 之前他们经过某村庄的时候,跟村里人打听过了,说是再有几十公里就是雀山了。 雀山系浅山丘陵地貌,是桐柏山脉、伏牛山脉的余脉,是两条山脉向平原的过渡地带,植被茂盛,物产丰富,时值秋末季节,山里的吃食应该不少。 “古大叔,山里真的有吃的吗?” 李小雅拿着鸡腿正啃,突然想起了古小满之前说的话,他说山里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古孝贤点头:“正常情况下,山里真的要比平原更容易找到吃的,野果子、山野菜、各种小动物等等,简直可以说取之不尽,那都是无主的东西,任由你采摘呢!” 这位久经逃荒的老头,有过山里行走的经验,这些天他们父子也得到了另外两家人的尊敬和崇拜,他们的见识可以说逃荒路上的指南针一样。 “啊……真香啊!” 任胜利喝下一口鸡汤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大声赞叹美味,他爹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你这臭小子先啃鸡腿,汤让老子先喝。”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任胜利有点不好意思,把布老碗捧给老爹。 “爹你喝,太好喝了,咱们上一次正经吃肉还是我八九岁吧,当时在在姥爷家呢,姥姥杀了只老母鸡给我们吃,但是好像没有小满做的好吃。” 任栓柱叹了口气:“傻儿子,快吃吧,不好吃是因为你没有现在这么饿。” 古小满刚吃完,正饶有滋味的舔着手指呢,突然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子响,跟打雷似的。 “咋回事,成天饿肚子还能吃坏了?” “咕……噜噜!” 不仅是他,坐在他跟前的李小雅肚子也是一阵咕噜响。 “呀……不会吃坏肚子了吧,怎么突然肚子就响起来了!” 李小雅嘀咕道。 “咕噜……噜!” 不仅是他俩,其他人的肚子也再不同程度的鸣叫,马秀莲看向古孝贤疑惑道。 “古大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 古孝贤一拍大腿,不无后悔道:“坏了,忘了件事了,咱的肚子一个多月都没见油水了,这一大碗鸡汤整下去,肯定要换肚子了。” “啥……换肚子,啥意思啊?” 李小雅疑惑的看向古小满,这货脸色有点难看:“我爹的意思就是拉肚子了。” “啊……!” “也没有那么邪乎,有些人可能就是肠鸣一下就过去了,有些人可能就会拉肚子,就像胜利和他爹,估计十有八九都要拉肚子,我跟小满可能就是肠鸣一阵子就过去了。” 第20章 虚不受补(下) 古孝贤的话古小满根本就不在意,继续喝着碗里的汤,这美味比他在饭店里偷吃还要更胜几分,也许就是因为太饿的缘故。 “哪我们娘俩呢?” 李小雅瞪着眼睛问道。 古孝贤没有接话,跟一个大姑娘说你可能要拉稀让他有点难为情,老脸觉得没地方挂。 “丫头别问了,这换肚子是换的穷人家的肚子,他们爷俩是厨子,肚子早就习惯了有油水的东西,咱们娘俩恐怕也逃不了拉肚子的结果。” 马秀莲笑道,并没有太在意什么要换肚子的事情,依旧啃着鸡爪子不肯放下,那是个食物极度匮乏的时代,肉类的珍贵程度就更不用说了。 听到娘这么说,李小雅也接着吃起来,眼前的美味真是太难得了,哪怕拉肚子也要照吃不误。 果不其然,到后半夜的时候,马秀莲母女、任家父子就分别醒来,捂着肚子跑向远处……然后如此往复好几趟,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睡踏实。 正如马秀莲说的那样,古氏父子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几阵子之后,就没啥动静了,俩人互相依偎着一觉睡到大天亮。 现在已经初冬了,夜晚的气温下降的厉害,人睡着后会不自觉向着有温度的地方靠近。 一觉醒来,古小满觉得整个身体都是轻松的,似乎力气也凭空涨了一大截,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得到轻微改善的结果,空虚的身体得到了补充。 古孝贤看着儿子伸胳膊蹬腿,叹息着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咱们得赶紧进山了,要不然等到下雪,山里的山货就会被大雪掩盖,更加不容易找到了……眼下距离到陕西恐怕还不近呢!” “嗯嗯,爹说的对,我还是先煮饭吧……!” “哎吆……古大哥啊,今天恐怕走不动了呢,我这一晚上都没咋睡,净跑肚拉稀了,现在两条腿还软着呢!” 马秀莲把头伸出被窝,颇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们父子也是,今天恐怕爬不起来了!” 任栓柱也说道。 古孝贤看了看儿子,然后俩人不约而同笑了,六个人就他俩不仅没事,一觉醒来还因为身体得到营养补充而精神奕奕。 “那就吃了东西再睡,要不然身体虚着,睡多久也是累。” 于是众人早上吃了鸡汤荷包蛋野菜粥后接着睡觉,直到中午暖烘烘的太阳把被子的露水晒干,这才一个接一个起来。 古孝贤看了看天色说道:“离天黑恐怕还有三个多钟头,咱们接着走吧,没准天黑前还能碰到个村子呢!” 大王庄是个靠近山脚的村落,困难时期,村里人因为靠近大山,能够意外获得大自然的馈赠,所以虽然依然有饥饿伴随,逃荒的却一个也没有出现,也是大王公社唯一的先进大队。 这天傍晚,村里来了六个衣衫褴褛又蓬头垢面的逃荒者,其中一个瘦高个少年,怀里还抱着半个南瓜,经过询问才知道,他们六个人一共三个家庭。 随后村长叹着气,把他们领到大队部的一间空房子安顿下来。 “唉……这间屋子里前前后后恐怕有不下几十家人在这借宿,我都记不清你们是第多少波人了。 眼下村民的日子也不宽裕,只能给你们提供一片遮天的房子,让你们不用住在野地或者路边,请别怪罪我们,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呢,这点干蘑菇和干蕨菜是我家里存的,你们凑合吃点吧!” “多谢村长了,这已经很好了,你看我们还带着吃的呢,也是经过别的村子的时候,那些大善人活菩萨给的呢,这一路上全靠好心人施舍,哪里好意思怪罪谁,都是年景不好,老天爷不开眼的原因啊!” 当晚古小满把剩下的半个南瓜煮了一锅粥,每人喝了一碗就睡下了。 原本是每天一顿饭的,但是南瓜切开后不能长时间保存,两天过去,这玩意的切口已经有点蔫巴了,所以才奢侈的多吃了一顿晚饭。 “爹……咱们出来有两个月了吧?” 古小满躺在铺了干草的地上问道。 “差不多了,这天也冷了,也不知道咱们倒底走了多少路,还有多远到陕西呢!” “唉……我们娘俩已经离家半年了,这逃荒路难啊!” 马秀莲接茬道。 然后就是长时间沉默,黑暗的房间里,就剩了三家人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偶有初冬的虫子鸣叫,凉意笼罩着大地,也许再有几天,这些虫子也就销声匿迹了。 古小满静静的听着虫鸣,心里突然升起个奇怪的念头,这些虫子应该也有家的吧,要不然冬天来了,它们在哪里渡过漫天的冰雪呢! “咳……咳咳!” 突然,古孝贤剧烈的咳嗽起来,古小满赶紧拍着他的后背。 “爹……你咋了,昨天就有点咳嗽呢?” 古孝贤咳嗽了一阵停下来说道:“可能是夜里受凉了吧!” “哦……” 古小满想想觉得也是,成天睡在荒郊野外的,夜里着凉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被古孝贤的咳嗽声吵醒,马秀莲皱眉问道:“古大哥,你这是咋了,昨天晚上就时不时的咳嗽呢?” “没事,可能是夜里受凉了,过几天就好了。” 古孝贤身体一直不错,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会不会是……” 马秀莲压低声音问道,同时看了看任胜利父子哪边,他们也正在做起身的准备。 古孝贤想了想摇摇头:“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他的心理对于不染上任科娘的痨病有一定把握,因为任家人一直都跟他们保持着相对的距离,吃饭也不会凑在一起,而且要说传染的话,他们父子才是可能性最大的,他们都没有染病,自己就更加不可能了。 “小满……今天早上煮点粥吧,天气越来越冷了,肚子里没食,身上就格外的冷啊!” 古孝贤觉得身上有点冷就安排儿子煮粥。 “爹,您该加衣服了吧!” 古小满一边卷起铺盖卷一边问道,他们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全部东西都打包了,自然是带了冬季衣服的,另外古孝贤是老逃荒者,不可能不准备御寒的衣服。 “春捂秋冻,不着急呢!”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地方,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布袋子。 “这位妹子,您这是……” 古孝贤问道。 “这位大哥,我早上才听说有逃荒的来了,这是一点山核桃榛子啥的,好歹能救点急吧,家里也没啥能携带的吃食。” 众人都有点愕然,这年头能从嘴里挤出来一点接济别人的,无一不是活菩萨之辈。 “唉……几位大哥大姐别多想,我也是前年逃荒来的,正好这村里有个鳏夫,我就给人填了房,这才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我男人经常在山里寻摸,家里好歹有点吃食。” “真是太谢谢大妹子了,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马秀莲连胜道谢。 “大姐快别这么说了,都是落了难的苦命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了,你们这是要去陕西哪边吧?” 妇人问道。 第21章 苦中作乐 “嗯呐……我们一路都是听古大哥的,他见多识广,解放前也逃过几年荒呢,他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哦……那古大哥还还真是时运不济呢,从解放前都逃荒到解放后了,真是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该同情你了……也许那就是个时代的悲哀啊!” 妇人的话让古孝贤有点脸黑,他颇有些无语的看了看儿子,这小子以前也经常说他是逃荒的命,现在又被一个不相识的妇人提及,老脸着实有点难堪。 不过妇人的话让古孝贤难堪的同时还有点愕然,因为她的说辞并不是一般村妇可以说出来的。 “妹子听着像是个有知识的人呢,怎么也会逃荒呢?” 古孝贤一边接过妇人送给的布袋子一边问道。 “唉……以前教过几年书,但是因为家庭的特殊原因被开除了,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妹子要提醒的是,进山后尽量不要深入北边,听我男人说北边的山脉有黑熊和狼群出没,很危险的。” 妇人好心的提醒道,那时候的山林跟现如今区别很大,人迹罕至的山脉多不胜数,大型野生动物更是漫山遍野。 “多谢妹子提醒,也谢谢你赠送的食物,我们三家人没齿难忘。” 古孝贤再次道谢,女人笑了笑就离开了。 马秀莲接着由衷赞叹:“真是好人呐,活菩萨!” “哎呀!娘……一路上你就会说活菩萨,你成天饿着肚子赶路,也没见菩萨给你施舍个馒头啊!” 李小雅对于活菩萨这话很有意见,觉得母亲嘴里的活菩萨就是骗人的,以前大队里有公社下来的扫盲工作组,他们说菩萨神鬼那都是迷信说法,不可信呢! “你个死丫头别胡说,菩萨是有灵的,也许路上给咱们帮助的那些人,都是菩萨安排的嘞!” 马秀莲很执迷菩萨之说,那时候的农村人是非常迷信的,对于解释不通的事情,都会冠以神鬼之说。 古小满往麦子粥里剥了几个核桃和榛子,又放了点地瓜干,把粥煮的带点浓稠了才分给几个人吃。 “小满啊,今天的粥怎么这么稠,明天不过活了吗?” 李小雅笑着问道。 这是一群善于苦中作乐的逃荒人,在逃荒的路上,他们学会了寻找乐趣。 有时候,李小雅会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家乡的风景,有大海也有山川,讲述着那些熟悉而又遥远的故事。 任胜利则偶尔会哼唱起家乡的民谣,那熟悉的旋律让每个人的心中都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温情的家。 有时候,他们会在路上遇到同样在逃荒的陌生人,虽然彼此并不相识,但他们会停下脚步,分享着各自的故事和遭遇,那份难得的温暖和关怀,让他们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找到了些许慰藉。 在某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逃荒人的生活充满了艰辛与不易,但他们从未放弃过希望,更没有失去那份在苦中作乐的勇气。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让这段艰难的旅程充满了欢笑与温暖,让生命在苦难中绽放出最灿烂的光芒。 “嘿嘿嘿……这不是马上要进山了吗,爹说山里有取之不尽的食物呢,再说了,这几天走的路有点多了,吃饱一点才有力气上山吗!” 古小满笑眯眯的回应。 进山的路并不好走,食物也不是遍地都是,因为靠近村子的地方,都被大王庄的村民给搜腾了不知道多少遍。 三家人顺着山路走了一整天,到天黑的时候,大概才走了十几公里不到,因为大家都在道路两边不停的寻摸,想要找到被村民漏掉的野果。 路边的酸枣倒是不少,但是这玩意不抗饿,吃多了还会胃部反酸不舒服。 快天黑的时候,众人走到一处山坳停下来,这里有两户人家,其中一家正在冒着炊烟。 “小满,你去敲门吧!” 众人停下脚步后,古孝贤让儿子去敲门,因为两家的木门都是关着的。 “我去我去。” 没等古小满伸手,李小雅就争抢着上前,敲了敲破破烂烂的柴门。 古孝贤笑了笑,也许一个大姑娘去叫门,会更加让人放心吧! “汪……汪汪……” 然而敲门声引起了一个意外情况,当时许多人都吃不饱,养狗的都没有几家,当时农村人嘴前一句话,养猫狗、算人口,足见当时的物资吃食之贫乏。 这家人能够养狗,绝对是不缺吃喝的人家。 “丫头往后站,小心狗。” 马秀莲赶紧把闺女往身后拉了一把。 “大黄滚回去!” “吱呀……” 门开了,一个老妪低头骂了一句,一条刚探出头的大黄狗又缩了回去,然后老妪看了看众人问道:“哎吆,这么多人,你们是逃荒的吧?” “老姐姐您好啊!” 古孝贤作揖问好,出门人辈份低三分,一路逃荒跟人搭话都是点头哈腰,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情。 “嗯嗯,老婆子好着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老妪再次问道。 “从胶东和荡山哪边来的,一路走了几个月了,这位妹子已经走了大半年了。” 古孝贤说道。 “哎吆,那还真的是时间不短了,怪不得几个孩子都成了这样子了,你们几个做父母的就这么忍心吗?” 老妪的话让几个长辈都十分的无语,这是他们愿意的事吗,但凡有点活路,谁也不至于逃荒要饭啊,又不是啥光彩的事情。 “呵呵,老嫂子说的是,孩子们都跟着遭罪了,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任栓柱第一次主动搭话,一路上他都不怎么开腔的,尤其是老婆离世之后,就更加像个闷葫芦了。 这时走在最后边的古小满鼻子抽搐了一下,然后对旁边的任胜利低声道:“这家人正在煮肉呢!” 任胜利看了看天空的炊烟,然后扭头看向古小满。 “不可能吧,这你都闻得到?” “不信一会你看。” 这时老妪笑着说道:“既然到了就进来家里吧,锅里正好煮肉呢,一会跟孩子们吃顿饱饭,然后美美的睡一觉,明天早上再上路。” 老妪的话让几个有些愕然,这家人的日子也太好了吧,居然有肉吃呢! 尤其是任胜利,看着古小满就像是看怪物,这鼻子绝对比狗都灵。 第22章 一个屁的尴尬 进了柴门后,那条大黄狗龇出獠牙呜呜低吼,被老妪一脚踢在屁股上。 “滚到后院去,瞎叫唤啥?” 这狗居然听得懂人话,摇着尾巴往后院去了。 “这就叫狗咬穿烂的。” 李小雅在古小满和任胜利耳边低语。 这时候就有一股浓郁的煮肉香味钻进几个人的鼻腔,古小满跟任胜利狠狠地吸了吸鼻息,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穿的破烂了。 “好香啊!” “嗯哼!” 古孝贤用鼻子哼了一声,就是再香也是别人的,自己一群人就是逃荒的,说白了就是要饭,得有自知之明的好吗! 老妪笑了笑:“孩子们估计也是饿的狠了,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能狠的下心,让孩子们都跟着要饭呢?” 古孝贤再次有点无语,这要饭是自己说了算的吗,还不是因为年景不好,不要饭在家里就要饿死了。 这家农户的院子不小,正对门两间房子比较大,屋顶盖着薄片状的岩石,这种房子在山里很常见,堆叠状的岩石屋顶有利于排水。 旁边还有两间较小的房子,一间是厨房,此时正冒着袅袅炊烟很明显,另外一间估计是杂物间或者储藏室,因为没有窗户。 老妪话音未落地,从厨房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模样秀美身材却敦实的一塌糊涂,看着就是经常劳作的农家女孩,她的身材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是不多见的,足见其家里应该不缺吃喝。 “奶奶……这些人是……客人?” 女孩看了看一群衣衫褴褛的众人问道。 “巧妮,快去打盆水,这些都是苦命人,逃荒来的。” 老妪说道。 女孩再次看了看众人,尤其是目光在古小满和任胜利身上多停留了一会,然后红着脸去打水了。 “我们都是山里人,孩子也没啥规矩,这么大了都不知道叫人,你们别见怪啊!” 老妪说着在房檐下的木头墩子上坐下来,用干枯的手掌用力揉捏着膝盖。 “女孩子嘛,羞脸大(腼腆)正常,老嫂子,听孩子叫您奶奶,那您老伴跟儿子呢?” 古孝贤把背后的铺盖卷放在旁边的柴垛子上,然后掏出烟袋锅子问道。 “老伴进山寻摸去了,估计马上就回来了,儿子前几年滚沟(失足坠崖)没了,对面院子就是儿子盖的,如今就剩了她们娘俩跟我们老两口混日子了。” “哦……对不起了老嫂子。” 古孝贤道歉,提及别人的伤心事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呵呵呵,用不着道歉,都是过去的事了。 唉……这位兄弟,还有这个妹子,你们把东西放下啊,坐那歇会,这说话间饭就好了,一会好好的吃个饱饭,出门人不容易啊,有道是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吗!” “嗯嗯……多谢婶子了,我们几个人就叨扰了,这是俺家丫头,快叫奶奶!” 马秀莲赶紧道谢,并且推了一把让李小雅,让她上前叫人。 “奶奶好!” 李小雅乖巧的叫人。 “婶子好,这是我家小子,十六了,跟个傻子一样没礼数。” 任栓住说着踢了儿子一脚,这货赶紧上前叫奶奶。 “奶……奶奶……好!” 任胜利从小没出过门,比刚才的巧妮还要腼腆,叫个人都磕磕巴巴的,让老子任栓柱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古孝贤左右看了看,却没看见儿子,刚才一群人一起进的院子,这家伙能去哪儿。 “小满……小满!” “别叫了,应该是帮巧妮打水去了,这孩子眼力见不错呢!” 老妪让闺女去打水的时候,古小满就跟着去了,他从小就在饭店的后厨长大,眼力见自然没的说,而且他们是上门借宿的,哪能让主人帮着打水洗脸。 院子后有个小门,出去后就是一道峡谷,距离后门几十米的地方,有一个石头围成的泉眼,清澈的泉水大约有一米多深,这家人吃水就是来自这里。 巧妮提着水桶和水瓢出门,古小满从她手里抢过来说道:“姐姐,我来帮你打水吧!” 巧妮红着脸没有吭声,伸手抓着大黄狗的脖子皮毛,估计是怕狗咬人的意思。 “这狗好聪明啊,刚才看老奶奶说它,能听得懂呢!” 古小满说道。 “嗯,大黄可聪明了,是爷爷的好帮手,爷爷每次进山打猎,都有它一半的功劳呢!” 巧妮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根本不去看古小满的脸,一说话脖子根都是红的。 山泉水清澈甘甜,古小满禁不住喝了一大瓢,然后抹了抹嘴巴道:“这水好甜,你们吃水就靠它吗,天气这么旱,它不会干涸吗?” “不会啊,我爷爷说从他住在这里算起,差不多四十年了,它就没有干涸过,不过这几年水量也少了很多,你看哪里,以前水会溢出来流向谷底的,现在就只有这小小的一洼了,爷爷说再不下雨的话,没准我们就要去山下挑水吃呢!” 巧妮说话间眼露担忧之色,这眼泉水是他们的依靠,山下倒是有水,但是爷爷的年龄已经大了,从谷底挑水的话,恐怕很有难度呢! “别太担心了,前些天不是下了场雨吗,我爹说估计快下雨了,久旱必有大雨呢!” 说话间古小满就舀满了一桶水,然后就准备提着往回走。 “卟……” 可是用力提了一下就尬死了,因为他肚子空空的居然憋了个响屁,还是特响哪种,水桶也只是离地一尺的样子。 这就丢人丢大发了,当着一个陌生女孩子的面,一桶水没提起来还憋出一个响屁,脸都要给屁嘣黑了好嘛! “噗……嘻嘻嘻,你没吃饭吗,一桶水都提不动,还是我来吧!” 巧妮忍了好大一会,倒底还是没憋住,嘻嘻哈哈笑着上前拎起水桶,提起来没事人一样就往回走去。 “大黄,走了!” 古小满呆立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抽了几记耳光。 “走啊,你还等什么呢?” 巧妮回头叫道。 “哦……来了,其实……姐姐,我……不是这么没用的,最近一天只吃一碗野菜粥,脸都要喝绿了,浑身也没啥力气。” 古小满给自己辩解。 巧妮愕然的回头:“为什么只吃一碗野菜粥……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是逃荒来的,应该是没啥吃的。 其实放个屁也没啥的,谁都会放屁的,我爷爷常说饥屁冷尿热瞌睡……有屁不放,憋坏心脏,没屁硬挤,锻炼身体。” “嘿嘿嘿……” “哈哈哈……”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古小满的尴尬瞬间被抹平,他挠着后脑勺尬笑道。 “你爷爷还是个挺有趣的人呢!” 巧妮突然神情有些落寞:“以前爷爷很喜欢说笑的,自从我爹滚沟后,他就不太爱说笑了,整天就知道往山里跑。” “滚沟……啥意思?” 古小满有些不解。 “就是失足从山上滚下来的意思,当时他追一只狐狸,结果就出事了,一脚踩空从断崖上跌落。 奶奶说山里的狐狸都是有灵性的,有的还是狐仙呢,不能随便猎杀,我爹就是不听,他想给奶奶做一件皮袄,倒底还是出事了。” 说到这里古小满没法子安慰了,别人没有爹还有爷爷奶奶和娘,自己就一个不知热冷的老爹,现在还是要饭的,拿什么安慰别人。 “唉……我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我娘,听爹说我两三岁的时候,她就不在了,我是跟爹相依为命的。” 巧妮扭头看了看古小满,然后叹气道:“原来咱们都是苦命人啊!” 第23章 饭桌上的难堪 巧妮的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也不知道谁该安慰谁了。 沉默了许久,巧妮才重新开口:“咱们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呢,我想你们应该也饿了吧!” 说道饿了这话,古小满的肚子跟着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嘿嘿嘿……不好意思啊,真的饿了呢!” 两个人回到院子时,古小满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老人,面色红润却头发胡子凌乱,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收拾过了。 “爷爷回来了。” 巧妮问道。 老头看了看巧妮和古小满,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妮子提水去了,快过去叫你娘过来,咱们要吃饭了。” “嗯嗯,我今天把您带回来的猪腿都煮了,还做了一屉锅塔子(一种杂粮面和野菜做成的饼子)。” 巧妮说着就往对面院子去了,她和娘并不跟爷爷奶奶住一个院子。 “爷爷您好,您这是进山回来了?” 古小满看着老头礼貌的打招呼。 老头点头:“快去洗洗脸吧,你们想必都饿了吧?” 老妪看着古小满点头,心想这小子看着可比哪个叫任胜利的木头灵醒多了,见面不用大人说就知道问候人。 众人用巧妮提回来的水洗了脸和手后,古小满颇有点尴尬的把已经成了黑色的水端出去,泼在路边的排水沟里。 这时就看见巧妮跟在一个妇人身后往这边走过来。 “巧妮姐,这是婶子吗?” “嗯嗯,小满,这是我娘,娘,这就是今天逃荒路过咱家的苦命人,这是古小满。” “唉……小伙子个子倒是挺高的,就是瘦的没个人样子啊!” 古小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婶子好,逃荒人有啥办法啊,一路都没啥吃呢,说是一天饿三顿有点夸张,但是饿两顿绝对是有的,我们一路上一天就吃一顿饭,还没有保证,吃的也都是野菜粥还不管饱的那种。” 妇人把古小满仔细端详了一会笑道:“虽然瘦点,模样都是挺周正的,浓眉大眼高鼻梁,要是几顿好饭冲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郎呢!” “嘿嘿嘿……婶子说笑呢,能吊住小命就不错了,还冲起来,拿啥冲啊,以前我可不这样,身子骨很壮实,我还练过武术呢,这不是年景不好没啥吃吗,武术都撂下了!” 古小满尬笑,然后陪着俩人一起进了院子。 “大(爹、爸)……您回来了,今天有啥收获没?” 妇人进门就问老头,不等老头回答就看向众人,然后笑着问道:“几位大哥大姐受苦了,今天好好的吃顿饱饭,然后在我家敞开了睡个好觉。” 老头笑了笑没有回答,一家人有些问话是不需要回答的。 这时巧妮拍了拍古小满说道:“跟我来支桌子,准备吃饭了。” 古小满刚要跟着去,李小雅却跑过来说道:“我跟你去,让他歇着吧!” 巧妮笑了笑:“平时我家人都是在屋子里吃的,今天人多,就在院子里吃吧!” “闺女,不必麻烦了,我们逃荒人不讲究,随便给口吃的就行了,我们这么多人吃你们家的脸上都挂不住呢,就不上桌了!” 古孝贤赶忙说道,这些话里有道不尽的心酸,但是没办法,众人的身份是要饭的,得有自知之明。 “大兄弟说啥外道话,都是穷苦人家,你们能走到我家就是缘分,赶上饭点了就一起吃,我们也是天生地养呢,昨天我用陷阱逮了头野猪,这才让妮子煮了一大锅,也是嫌没法子保存太久嘞,成天吃腌肉太齁了!” 老头拉着古孝贤的手就往桌子跟前走,同时回头招呼任栓柱和马秀莲:“你们俩也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让几个孩子去张罗饭食吧!” 农家人的饭桌很粗糙,一块胡乱钉在一起的大木板往树墩上一放,就是现成的大桌子了。 “吃不完也可以烟熏做成腊肉啊,没有盐腌那么齁咸,或者做成肉干也行。” 古孝贤听老头说不好保存就建议道,中国人在远古时候就学会了制作腊肉或者风干肉,这是以前保存肉类的最佳法门。 “哦……你会做腊肉吗?” 老头问道。 古孝贤点头:“会,连我儿子都会做呢!” “哦……那真是太好了,昨天逮住的野猪我今天都带回来了,吃完饭你教教我孙女。” 这时巧妮娘端上来一大盆巴掌大的锅塌子:“现在粮食短缺,家里也没啥富裕的粮食,成天就是杂粮面野菜饼子呢!” 马秀莲羡慕道:“已经很好了,我们背井离乡连糠团子都断顿了,跟你们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不是咋滴,那糠团子就不是人吃的东西,吃多了肚子涨得人想死的心都有。” 任栓柱对于吃糠团子最有发言权,包括他儿子任胜利也是,爷俩都饱受拉不出屎的折磨。 “就是,糠团子吃多了根本就拉不出屎来,那感觉别提多堵了。” 任胜利这一句话整出来,其他人都有些脸黑,这泥马的饭桌子上说这个不怕倒胃口吗! 果不其然,这货话音落地,就被老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把你的腚沟子给老子夹紧,啥话都往出咧咧。” 这时巧妮端着个大瓦盆过来放在桌上,盆里是剁成大块的野猪肉骨头,乳白色的汤里还有些干蘑菇,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弥漫开来。 几个逃荒人立刻口水泛滥,尤其是古小满和任胜利,大口大口的吞咽口水声把两个老子都给整无语了,太丢人了关键是。 李小雅也强不到哪去,从移不开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一盆肉骨头炖蘑菇,在当时绝对堪称饕餮盛宴。 “咕嘟……” 任胜利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的大,俩眼珠子更是死死地盯着瓦盆里的肉骨头,像是要喷火。任栓柱脸都黑了,简直没法子看了。 老妪的目光一直放在古小满和任胜利身上,眼神时不时的还瞟向自己孙女,似乎有啥想法似的。 不过三家逃荒人心思都在桌子上的锅塌子和肉骨头上,并没有在意老妪的眼神灼灼。 第24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多大功夫,巧妮娘抱着一摞粗布碗(黑釉瓷碗)和木勺过来,把碗分给每个人后,把木勺放进瓦盆里。 “大、娘……我先给你们盛点!” 巧妮娘拿过老公公和婆婆的碗,先给他们各自盛了一碗汤和少许肉块。 老妪笑眯眯道:“我不要肉了,盛几块蘑菇就行了,让孩子们吃肉啃骨头吧!” “你们动筷子啊,别愣着了……哦对了,每人先吃一个锅塌子垫吧一下,你们肚子里没油水,小心换肚子。” 老头一说起换肚子,李小雅母女和任家父子就有些神色古怪,上次野鸡吃的他们跑肚拉稀都快崩溃了,那裤子根本就提不上去。 不过杂粮面的锅塌子对这些人来说,也是正经的粮食,吃的那叫一个香甜,任胜利还忍不住吃了俩。 古小满笑着打趣:“你锅塌子吃饱了,一会还啃不啃骨头了,这还一大盆子呢!” “嘿嘿嘿……哥们这是食肠宽大,就是能吃这点优点。” “嘻……嘻,食肠宽大那说的不是猪吗!” 李小雅眯着眼睛笑道。 “孩子们吃吧,今天敞开了吃,肉骨头有的是,不够锅里还有呢!” 巧妮娘敦促几个孩子趁热啃骨头吃肉。 这可是真正的正经猪肉,逃荒的三家人别说吃了,最近几年闻都没闻到过猪肉香。 于是众人撸袖子开干,古小满喝了一口汤,觉得有股药材(当归)的味道,于是就问道。 “巧妮姐,你们会用药材煮肉,是家里谁懂药理吗?” 任家父子和李小雅母女都看向古小满,他们就觉得有股不一样的香味,却不知道是放了什么东西。 “爷爷是半个郎中,懂草药,当归是我们这边山里采的,可以有效去腥解腻,怎么你也懂草药吗?” 巧妮问道。 “我爹懂药膳,会用到许多中草药,所以我大概知道一点……不过不多。” 古小满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空隙,惹得几个大人哑然失笑。 “药膳是啥玩意?” 巧妮娘好奇道。 “就是药材和食物配伍做成的菜肴或者食品。” 古小满一边啃骨头一边解释。 “这么说你爹是个伙夫了?” 巧妮问道。 “嗯嗯,也可以这么叫。” 于是老头和老太太都看向古孝贤:“怪不得你说会做熏腊肉呢,一会吃完了教教我们,听说这玩意放几年都坏不了呢!” “没问题,这不是啥难事。” 古孝贤满嘴流油的说道,那架势完全不像个厨子,因为厨子哪有甩开腮帮子啃骨头的。 “真好吃!” 任胜利拿着一根带肉的棒子骨啃的满嘴流油,含混不清的说香。他爹看的有点尴尬,不过也没说啥,别说孩子了,就是他自己也给香迷糊了。 李小雅也不怎么淑女,双手举着猪腿的扇骨,小嘴啃的红光油亮,也许这一刻对这些逃荒人来说,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老婆子,地瓜烧还有吗?” 老头看大家啃的正香,转头问起老伴自己的老陈酿。 当时的农村,酒绝对是个奢侈品,酿造这玩意需要粮食,又非必需品,有它没它一样活命,所以绝大多数农村人都不会拿救命的粮食来酿酒。 “有有有……想喝我去给你拿。” 老妪起身去了后院拿酒,古小满心里嘀咕,这家人日子过得真是不简单,不仅有肉吃,居然还有酒喝,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任栓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都没喝过几次酒,喝酒对他来说就是遭罪,所以珍贵的如同琼浆玉液的地瓜烧他滴酒未喝。 古孝贤和马秀莲都能喝一点,他们陪老头喝了几杯,古小满倒是想喝来着,被老爹丢了一个带有深意的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要饭上门的,哪还有脸喝人家的酒。 “孩子,吃喝七八分饱就行了,不是奶奶舍不得让你吃,是怕你撑坏了肚子。” 吃到最后,老妪笑呵呵的提醒任胜利,这货从前到后都是腮帮子鼓鼓的,中间还又炫了两个锅塌子,此刻别说七分饱,恐怕最后一口还在嗓子眼站着没下去呢! “你个二百五,就不能停一下吗,看看人家小满和小雅,吃饭多有礼貌。” 任栓柱虽然是个老农民,也知道吃饭不训子的道理,但是这儿子着实有点丢人现眼,以前都没发现,他任家人比猪都能吃,当然也包括自己。 “奔楼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饭量以前那是没机会给你展示啊!” 古小满打趣道。 此刻每人的面前都有几根被啃光的骨头,但是只有任科面前的骨头摞了起来,就跟小山似的。 这货被众人看的更加不好意思了:“嘿嘿嘿……我这是饿的太久了吧!” 一顿骨头汤和杂粮野菜锅塌子让三家人不仅吃了顿久违的饱饭,更是感到了逃荒路上的温情,这些同样生活在底层的人,用他们质朴的幽微之光温暖着逃荒人冰凉和饥饿的身躯。 吃完饭已经天黑,古孝贤和任栓柱陪着老头抽烟袋锅子,马秀莲则跟着巧妮娘和老妪聊天,讲述他们的无奈之路。 古小满则被巧妮拉着去厨房,要他教怎么熏腊肉,李小雅也吵吵着要搭把手,不听身体却时不时的往古小满跟巧妮两个人中间插,似乎要隔开两个人的距离。 老头带回来的猪肉只煮了一条猪腿,一只上百斤的野猪还有四分之三在厨房放着。 为了便于携带,老头把整头猪砍成了四份带回来,内脏也被用一个竹筐带回来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让你爹来吧,这么多肉再给弄坏了就没法子吃了。” 巧妮颇有些不太信任,古小满看着个子挺高,浑身却没有几两肉,之前连提一桶水都有些吃力呢! 古小满撸起袖子:“看不起谁呢,我可是正经酒店出来的,别说半头猪了,就是整头牛我都帮忙分解过。” “看你那胳膊还没有擀面杖粗呢,吹什么大话,一桶水都能累的放响屁!” 巧妮哪壶不开提哪壶。 古小满有点脸黑的为自己辩解:“嘻嘻嘻,我那不是饿的吗,现在保证不会搞拿不起刀的事情。” 巧妮没有接着出他的丑,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 “小满……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累的放响屁了?” 李小雅问了个比较脑残的问题。 古小满板着脸没搭理她,而是拿起插在案板缝隙中的菜刀,结果发现这刀木的连手指头都切不破,于是提着刀走出院子,打算找一块石头磨一下刀。 “吆……这怎么板着脸还像个大人了,不过大人也没有尿大地和累放屁的啊!” 李小雅不依不饶,这句尿大地就像是古小满的死穴,直接让这货死的心都有了。 他假装带着哭腔说道:“小雅姐,这事在你心里就过不去了呗,当谁都往外抖落,你兄弟不要脸的吗!” “嘻嘻嘻……谁叫你不搭理我的。” 李小雅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什么尿大地,啥意思,不会是印地图尿炕吧!” 巧妮的一句问话差点让古小满晕死,心想这是个女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嘻嘻嘻……哈哈哈……” 李小雅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第25章 一桩好事(1) 古小满被笑的脸都黑了,一言不发的走到水缸跟前蹲下,这里有一大块平整的青石,应该是巧妮家女人捶布用的。 老头李炳坤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着磨刀的古小满:“孝贤啊,你这儿子很中用吗,干点活就跟大人似的!” “呵呵……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吗,从小我在外边做事就带着他,别看他年龄小,已经算是个不错厨子了,要是再给他几年,上大饭店站炉子都没问题了。” 说起儿子的优秀,古孝贤是打心眼里骄傲,这里边倒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酸楚,他早就当做幸福的回忆来对待了,一个大老爷们带大一个孩子,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当中的艰辛呢! 没一会功夫,古小满就磨好了菜单,用大拇指很老练的刮了刮刀刃,又返回厨房去了。 分解猪肉对他来说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大概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能做到,这是厨房打杂的都能做到的。 看着他熟练的分割猪肉,巧妮这才相信了之前他并没有吹牛,以往他爷爷和父亲都是靠蛮力,用斧子劈开猪肉,一趟下来俩人都会累的满头大汗。 而再看眼前的少年,仿佛知道哪里没有骨头,哪里是筋膜,一把菜刀挽花似的就轻松分割完了。 “这猪肉肥瘦相间正好做腊肉,两扇排骨做成腊排骨能放好几年都不会坏,还剩下三个猪腿用盐轻腌一下风干水分,在烟熏一下同样可以放置几年不坏,硬肋和软肋都做成腊肉行不行?” 古小满看着一案子的猪肉问道,现在的他着实羡慕巧妮这家人,这些猪肉在哪个年代简直可以用暴发户形容。 巧妮想了想:“那行吧,猪前后腿都腌了做成腊肉,其他的都做成熏肉,对了,腊肉和熏肉要多久才能做好?” “腊肉大概个把月吧,熏肉会快一点,不过得多熏几次,用松树枝加大料就行了,不过不管烟熏或者风干,都需要不短的时间脱水的,等彻底脱水后,就可以长时间保存了。” 腊肉根据不同的制作工艺还可以分为烟熏腊肉和非烟熏腊肉,其中烟熏腊肉在腌制后还会经过烟熏过程,而非烟熏腊肉则通过阳光晒制而成,古氏父子所说的熏肉和腊肉就是其实就是指烟熏和非烟熏腊肉。 “啥是大料?” 巧妮没听说过大料。 “就是花椒桂皮香叶啥的,你们家有没有?” 古小满问道,他把这当成饭店的厨房了。 “没有,不过我爷爷收集的草药不少,有些他说是可以当做调料,你跟我去看看吧!” 看了一遍之后,古小满只找到一些花椒和陈皮、八角,花椒和八角是山里摘的,陈皮其实就是一些吃过的橘子皮晒干的,也可以当做陈皮使用。 “有这些就行了,可以增加熏肉的底味,今晚先把肉抹上粗盐挂起来风干大水分,等明天再熏吧!” 于是任胜利和李小雅也加入其中,把所有的肉都抹上一层粗盐,一一挂在房檐下。 任胜利看着挂满房檐的肉眼红的不行:“这么多肉,这得吃到啥时候去,我们家一年也吃不了几顿肉的。” “可不是嘛,生活在山里真是幸福,居然还有肉吃呢!” 李小雅也发出赞叹,他们都是逃荒人,没吃的才跑出来要饭的,日子的凄惨程度可想而知。 “看你俩都快流口水了,我们家也不是天天有这种好日子的,逮住野猪是凭运气的,有时候掉下陷阱的野猪也会逃走,而且那些家伙很危险,一旦受伤就会野性大发,会咬人的嘞。 去年一年才逮住一头野猪,被爷爷砍成几大块背下山去了,我们的粮食就是从山下村里换的。 平常也是杂粮面野菜混日子,你们也是运气好,正好逮住了一头野猪,爷爷说山下人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了,所以就把猪肉留下来吃的。” “哦……你这么说还好一点,我们好像也没有那么惨了,心里好歹平衡了一点。” 古小满笑道。 “就是就是,有肉吃的话,我都打算动员我爹不走了。” 任胜利看着猪肉吞咽着口水说道。 “我说奔楼子,能把口水擦了去吗,刚才吃了那么多,现在又流口水了。” “嘿嘿嘿,吃肉就是香……咕噜噜……” 任胜利正说着,肚子突然咕噜响了,这货下了一跳:“呀……不会又来哪个吧?” 古小满看着他笑笑:“应该不会吧,吃过杂粮面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小雅和她娘跟巧妮娘、巧妮奶奶睡在一个大炕上,男人们睡了另一个大炕。 两户人家两个大炕,只能这么安排了,好在山里人的大炕着实够大,再多几个人也能够挤的下。 所有人睡下没多久,老妪跑过来叫走了李炳坤,俩人在院子里嘀咕了一阵子后,李炳坤再次回来。 不过回来的他没有躺下,而是点上了油灯,拿起烟锅抽了起来。 古孝贤见状就问道:“老哥哥怎么不睡了,是有啥心事吗?” “唉……” 李炳坤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古小满和任胜利,这才悠悠的说道。 两位老弟,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儿子几年前滚沟没了,现在儿媳妇和孙女跟我们老两口混日子,你看我这身子骨还行吧,可我毕竟都六十多奔七十的人了,还能硬朗几天呢!” 古孝贤看着油灯下的李炳坤,不禁也为之叹息,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老话不是说了吗,人活七十古来稀,他这情况算是好的。 但是过日子就是这样,居安思危吗,现在还算硬朗,可是明年呢,后年呢,往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他儿子一个年轻人都能滚沟丢了性命,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又岂能不为一家人的明天打算! “唉……岁月不饶人啊!” 任栓柱也叹息道。 三个男人都坐起来,开始抽烟袋锅子,屋子里很快就充斥了呛人的烟草味道,但是古小满和任胜利都已经睡着了。 逃荒路不仅是个考验体力的事,还是个考验精神和毅力的荆途,他们毕竟都是半大的孩子,再加上没吃没喝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两位老弟,老婆子刚才把我叫出去说了个事,你们考虑一下,看看我说的合适不。” 李炳坤再次看了看两个半大小伙子说道。 “您说,您说,我们哥俩都听着呢!” “嗯嗯,就是,老哥哥有啥想法尽管说,我们没准还能出点主意。” 俩人都忙不迭答应,吃人的嘴短这话一点儿也没错,眼下还睡在别人家的炕上呢,主人有难言之隐怎么着也得出点力不是。 第26章 一桩好事(2) “我们家眼下是这样子过活的,儿子没了之后,儿媳妇悲伤过度哭坏了眼睛,五步之外就看不清楚人了,好在孙女懂事能吃苦,现在家里都是她操持,我白天都在山里寻摸。” 李炳坤顿了顿,似乎再给古孝贤和任栓柱时间消化,看俩人都安静的看着自己,于是接茬道。 “现在我老了,不得不为一家人的明天打算下,你们看我孙女模样咋样。” “闺女模样生的俏嘞,看着身子骨也好,谁家娶了她就是娶了个宝啊!” 古孝贤夸赞道,巧妮模样的确生的俏,唇红齿白肤色也好,就是身体看着有些敦实,不过这在农村也不是啥坏事,反而是好事,说明女孩身体好能吃苦。 “好,没的说!” 任栓柱也及时表态。 “巧妮现在十八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可是我们家就她一个孩子,我的意思你们懂吗?” 那时候的农村孩子结婚都早,十五六岁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家里长辈们早早的就开始请人说媒牵线,这巧妮十八了的确不算早。 “懂……我们都懂,意思是给巧妮找个上门女婿吗!” “这很正常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 古孝贤和任栓柱小鸡吃米似的点头表态。 “嗯哼……” 老头哼了一声,把烟锅里的灰烬在炕沿上磕掉,然后再装了一锅烟叶。 “你们懂个锤子,是一桩子木头吗,听话都不用心的吗?” 俩逃荒的老爷们有点懵了,听老头的语气似乎是有点生气呢! “你们俩人带着大小伙子逃荒,碰巧到了我的家里,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在那给老头子装这迷糊,这有意思吗?” 老头指了指正在熟睡的古小满和任胜利,唾沫星子都喷到听话的俩人脸上了。 古孝贤瞬间反应过来,赶紧赔笑脸道:“老哥哥的意思是想问我们哥俩有意让儿子上门,是这意思吧?” 老头板着的脸再次露出和蔼的微笑。 按说这事件好事,古孝贤跟任栓柱都是因为在家里过不下去了才出逃荒的,老头家里情况不错,巧妮模样也生的俊俏,他俩谁家的小子在这上门,都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孩子不用再忍饥挨饿了不是。 古孝贤说完看了看任栓柱:“老弟,你的意思呢,你知道的,我跟儿子都是厨子,将来肯定要到城里去讨生活,要是可能的话,没准返回祖籍也说不准。” 李炳坤听着古孝贤的话,又看了看正熟睡的古小满,心里不禁有些惋惜,他和老伴钟意的就是古小满。 不过听古孝贤这么说,他也能够理解,厨子算是正经手艺人,留在山里自然没啥前景。 于是他又看了看任胜利,这家伙不知道是做梦吃东西还是磨牙,嘴巴不停的咂摸着。 心里想这货模样看着也行,饭量也够大,这点对山里人很重要,能吃就能干嘛。 而且这对父子要是能够留下来,还有个极为重要的可能,因为任栓柱的年龄还不到五十,跟自己儿媳妇差不多大,俩人要是相处久了,没准两家人真能合成一家呢,这可是绝对的大好事。 他的儿子没了,儿媳妇保不齐要往前再走一步,那时候他们就真的无依无靠,因为孙女自然会跟着娘走,他们老两口子到时候连个摔火盆子(传统丧葬礼仪,由死者的继承人来执行,后来泛指后继有人)的都没有。 任栓柱看到老头盯着自己看,心里也清楚啥意思,这事对他来说是好事情,儿子跟着自己逃荒,不就是为了讨个活命的机会吗,这老头家里不缺吃喝的,孙女模样也长的周正,配他儿子绰绰有余了。 “你看我儿媳妇人也不差,除了眼神有点不济之外,其他啥毛病没有,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留下来,反正你也是个老光棍,她要是能看上你的话,我们两家人并成一家也不是不可以。” 不等任栓柱回答,老头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古孝贤心里都有些愕然了,这老头看的够透的,不过他的说法也不是没道理,任栓柱中年丧偶,跟巧妮娘再组建个家庭也不是不行,顺带还可以给老头养老送终。 “哪个老哥哥,孩子的事我觉得可以考虑,至于我嘛就再说了,我老婆才没了没多久,我还没想过这事情……” 任栓柱老婆死在逃荒路上没几天,他自然不可能想到续弦或者个人上门的事,但是任胜利的事他却可以做主,因为这对儿子来说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只要你答应让小子上门就行了。” 不等任栓柱说完,老头就高兴的一拍大腿面子说道。 “只要孩子的事定下来,你先留下来住一阵子,然后等弟妹周年祭过了再说。” 同一时间,院子对面的房间大土炕上,除了李小雅和巧妮已经睡了,其他人都坐在哪里说话。 老妪率先问道:“小雅娘,你觉得我家巧妮咋样?” 马秀莲忙不迭的点头:“丫头模样生的好,人更是勤劳能干,谁家小伙子娶了她就是掉进福地了。” “巧妮如今已经十八岁了,老身打算给他招赘个上门女婿呢!” 马秀莲点头:“这是好事啊,凭巧妮的长相这事不难。” “唉……难就难在我们住在这山沟沟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年也来不了几个人呢!” 老妪叹息道:“今天正好你们来了,还有俩大小子,我觉得都不错呢,虽然他们比巧妮小了两岁,但也不是事,女人大了会疼人,你觉得咋样?” 马秀莲想了想笑了:“婶子说的是个好事呢,不过古大哥父子估计够呛,他们爷俩都是厨子,将来肯定要去城里讨生活,留在山里的可能性不大。 任家父子倒是差不多,都是逃荒人,巧妮的条件没的说,而且任大哥也成了鳏夫,没准跟你儿媳妇还能凑成一对,这样子一来就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了。” 有些事女人看的要比男人透彻一些,马秀莲一下就看到老妪的心里去了,她说的情况也是投其所好,往老妪的心里说呢! “哦……我跟老伴其实看好的是小满,不过你说的还真是有些道理呢!” “娘……人家刚死了老婆,提这事不好吧!” 巧妮娘有点扭捏的说道,任栓柱跟她年龄相仿,要是可能的话,她倒是可以跟他在组建一个家庭,不仅闺女有了上门女婿,自己也不用再孤枕难眠了,何乐而不为呢。 更可况她们家现在也急缺一个壮年劳力,要不然单凭老公公一个人养活一家人,往后会越来越吃力,毕竟他的年龄是个硬伤。 第27章 一桩好事(3) “嗯……先把孩子的事定下来,你们俩的事以后慢慢来呗。” 几个大人说话的时候,李小雅也早就醒了,当她听清楚是要把任胜利父子都留下上门后,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的心里想着,要是打古小满的主意的话,她第一个就不同意,至于具体原因是什么,她的心里还有些不是太确定,不明白哪种感觉倒底是什么呢! “嗯……好吃!” 任胜利的一句呓语让他老子有些难为情,恨不得在这货嘴巴上来一鞋底子,简直就是个吃货吗,纯纯就知道吃的哪种。 李秉坤笑了笑没有在意,以他的年龄不可能在乎一个孩子的呓语,等再过几年长大一些,自然就不会吃白食了。 任胜利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殊不知自己在睡梦中,已经被老爹篡改了命运。 那时候的农村,孩子们的婚事基本上都是由父母决定的,有的甚至结婚时新郎和新娘还互相不认识呢! 第二天,午翠花(巧妮奶奶)和李炳坤天不亮就起来了,他们在院子里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嘀嘀咕咕商量事情。 等到其他人都起来的时候,午翠花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她还泡了一些山木耳,蘑菇之类的干货,地瓜面也碾了一些,不知道准备做啥好吃的。 “老嫂子起这么早啊!” 古孝贤问道。 “哎吆呵,孝贤起了啊,老头子昨夜都跟你们说了吧,咱们赶早不赶晚,今天就给俩孩子把事办了,我们老两口子心里也松口气不是。” “啊……呵呵呵,老嫂子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呢,你家巧妮没啥意见吧?” 古孝贤昨天发现,巧妮一直围着自己儿子转,能不能看上任胜利还两说呢,不过他仔细一想,任胜利除了看起来木讷一些之外,长相也没啥毛病,属于高高大大的那种,于是心里就有了答案。 “黄毛丫头能有个啥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家大小事都是老头子做主,还轮不到她有什么主见!” 午翠花的话让古孝贤有点无法反驳,老祖宗加老礼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简直太给力、太有说服力了。 任胜利觉得这一觉睡得太踏实了,完全没有那种饿肚子睡觉的空虚感,就是一个踏实和舒服,梦中他还梦见自己在啃大猪蹄子,满嘴流油那叫一个香。 醒来之后发现炕沿上放着一身灰色的半新衣裤,这是前年过年的时候,老娘用自己纺织的土布染色做的,当时做的有些大穿不了,就在过年的时候凑合穿了一下,然后就是去年,饿着肚子觉得这衣服还是大,于是就放到今年了。 “爹……不年不节的怎么把这身衣服拿出来了,这是娘给我做的最后一身衣服了,我舍不得穿,以后也舍不得穿呢!” 任栓柱听了儿子的话心头有点堵,但是被他硬生调整过去。 “傻小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也是咱爷俩的好日子,穿上吧,再不穿以后怕是就穿不上了,都有些小了呢。” “哦……爹,你说啥好日子,对我来说昨天就是好日子,吃饱了睡觉真踏实啊!” 任胜利追问道。 “你觉得巧妮咋样?” 任栓柱反问。 “好着呢啊,模样生的好看,身体还倍棒,胖乎乎的呢!” 这货的话要是放到现在,恐怕会被巧妮打死。 巧妮的模样的确很漂亮,像是娃娃脸,就是身材有点敦实,不过也不属于过度肥胖,说是比较胖还是挺贴切的。但是少年人本身长的像根麻杆,又哪里会欣赏女人,这才觉得美女有些胖乎乎的。 “你个傻小子,巧妮那不叫胖,那是女人该有的富态。” “还不胖,小满说胸前肿的一塌糊涂,都能分小雅姐一个半人了。” 那是个信息量很贫乏的年代,男孩子要比女孩子成熟更晚一些,少年人对两性知识匮乏的要死。 “噗……!” 任栓柱刚喝下一口水,就忍不住喷了出去,直接整了傻儿子一脸。 “噗……爹,你这是咋了,呛住了吗?” 任栓柱扭头就走,真是没脸看这个儿子:“我呛你娘个腿,赶紧去换衣服,榆木脑袋一个……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玩意。” 听着老爹越来越远的声音,任胜利心里有点纳闷。 “这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巧妮娘的房子里,妇人给女儿拿出一件崭新的大红色上衣放在闺女的腿上,然后精心的为她梳着头发。 “丫头,昨晚上你爷爷给你把事说定了。” “啥事定了?” “给你找了个上门女婿呗,咱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现在你爷爷身体一天天老了,没个顶门立柱的可不行!” 巧妮娘说道。 巧妮的脸刷一下就红到耳朵根了:“娘……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呢?” “自古以来的老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你商量啥,婚姻大事哪有听晚辈摆布的。” “人家公社宣传队都说了,现在是新社会,实行婚姻自由,不兴父母包办婚姻了。” 巧妮有点娇羞,又有点不太乐意,又似乎还兼杂着一些期待,语气虽然有埋怨之意,却柔和的像个小猫。家里的情况她心知肚明,自己也应该为家里的明天考虑一下了。 “那是胡说八道呢,咱们是山里人,就认老礼,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啥时候也不能丢了,这是大逆不道……懂吗?” 巧妮微笑道:“好嘛,都上升到大逆不道的程度了,我觉得人家说的很在理啊,跟一个不了解的人过一辈子,幸福根本就没啥保证呢!” “在啥理,了解啥,我跟你爷爷到结婚时都没见过面,我们就不幸福了,我们都过了快一甲子年了,你大跟你娘也没见过,还不是照样过日子,这过日子就是两个陌生人搭伙,哪有那么多弯弯绕,你出过几次门,就知道听广播里乱讲,男人跟女人,只要躺倒炕上,要不了几天就如胶似漆了。” 旁边的巧妮奶奶也略有点生气,她跟老伴结婚时,俩人一面都没见过,不是照样过了近六十年了,听到孙女说婚姻自由,顿时就不乐意了。 “嘻嘻嘻,奶奶怎么还生气了,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爷爷说的是哪家的后生呢?” 巧妮倒底不想忤逆娘和爷爷奶奶,这都是她最亲近的人,还能害了她不成,再说了,后山的老张家三丫头跟她同岁,去年就嫁人了,同样也没见过新郎官长啥样。 “就是逃荒路过咱家的两家人,哪个会腌肉的爷俩都是厨子,不愿意留下来。 哪个能吃的小子他爹愿意让他入赘到咱家,我仔细看过了,两个后生模样都还行,就是饿的太久了,瘦的像个马猴,这不碍事,几顿饱饭吃下去,身体就撑起来了。” 午翠花说道。 “哦……是他啊!” 巧妮略微有点失望,她心里觉得哪个叫小满看着更顺眼一点,人也活泛,不像是任胜利,就知道吃,木讷的像一截子木桩。 “那家伙像根木头椽子一样!” “傻丫头,木讷的一般都是老实本分人,那些油腔滑调的基本上都靠不住,咱要的是能过日子的人,能吃怕什么,能吃就能干,闷葫芦也挺好的,不会烦你这烦你那的……” 第28章 一桩好事(4) 巧妮娘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告诉闺女,其实她的心里也再考虑任栓柱,这男人的眼神一看就是靠得住的主。 都是年景不好给闹的,爷俩全都瘦的跟麻杆似的,不过对方刚丧偶,要谈续弦或者上门的话,就得等到老婆过世周年祭以后了。 “嗯嗯,我听娘和奶奶的……” 巧妮乖巧的点头应答,也许哪个时候的农村女孩都一个样吧,标准的乖乖女,根本不存在啥叛逆女孩的说法。 “对了闺女,一会先去后山老张爷爷家一趟,让你张爷爷和张叔都过来一趟,吃顿饭喝杯酒,算是给你们做个见证吧!” “嗯嗯,我知道了娘。” 老李家这事也是特殊时期特殊办理,刚好巧妮到了适婚年龄,家里又急缺个顶门立户的小子,碰巧就来了古小满和任胜利两个后生,于是就给抓壮丁似的顶了缺。 大红色上衣是巧妮娘老早就准备好的,她穿上之后显得脸色更白净了一些。 “娘……好像做小了点呢!” 巧妮用两只手分开,向左右扯了扯双肩,胸口似乎真的有些紧。 巧妮娘看着闺女胸前,然后微笑道:“不小,正好呢,闺女长大了啊!” 巧妮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有些脸红的娇羞道:“娘讨厌啦!” 娘俩来到李炳坤的院子时,看见古小满和任胜利正在把昨天的猪肉从房檐上取下来。 “唉……怎么拿下来了,不是还没干吗?” 巧妮问道。 “哦,爷爷说先拿到后檐挂上,要不然今天来客太显眼了。” “哦……也是啊,大家都没东西吃,咱家却挂着这么多猪肉,是有点惹眼呢!” 巧妮看着爷爷奶奶笑道。 “巧妮姐,你今天真漂亮!” 古小满提着两条猪肋排,仔细看了看巧妮笑道。 巧妮被说的一下子就红了脸:“油嘴滑舌将来长大了一定不是啥好鸟。” “啊……谁说的,这哪是油嘴滑舌呢,分明是实事求是嘛!” 古小满边说边往屋后去了,任胜利只看了一眼巧妮,脸就红的象是猴屁股,提着猪肉逃跑似的颠了。 午翠花看了看孙女,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丫头跟胜利去前沟老张家一趟,叫下他们一家人吧!” 巧妮娘点头,然后看向正坐在桌子前喝茶的任栓柱:“他叔,你能答应让孩子留下来,我们一家人谢谢你了!” 李炳坤昨夜已经跟任栓柱交了底,也有意撮合他跟自己儿媳妇,此刻任栓看巧妮娘的神情有点不太自然。 “嘿嘿……一……一家人不……不说两家话,胜利能上你们家的门,也算是他的福气呢。” 古孝贤看着任栓柱心想,这任家父子在这家人上门,的确是一桩好事,从此爷俩也不用再长途跋涉的逃荒去陕西了,老一辈人说得好,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哪里的黄土又不养人呢! 李炳坤绝对是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孙女,然后冲过来拿肉的任胜利招了招手。 “胜利,跟巧妮去趟前沟,把张老头一家人叫一下,咱们今天摆上一大桌,直接给你们俩把喜事办了。” 任胜利有点拘谨的走过来,听李炳坤这么说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老爹,此刻他的心理还有点蒙圈呢!这睡了一觉糊里糊涂的就要成亲了。 对他来说成亲绝对是个遥远和陌生的词汇,一来他的年龄还小,对于男女之事还处在探索期。 二来就是身份转换的有些太快,前一刻爷俩还是逃荒要饭的,转眼却要成亲做主人了。 不过同时他还有点愧疚,因为他们爷俩要是留下的话,就意味着他们不用再逃荒去陕西了,那样子岂不是变相的把古小满父子给抛弃了。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了看正在房檐下取肉的古小满,对方却冲完龇牙笑了笑。 “你去吧,这点事不用你动手,万一再把新衣服蹭油了就难看了,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呢!” 古小满是真心替任家父子高兴,这个归宿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桩好事,因为去了陕西之后,是个啥年景谁也说不好。 “去吧,巧妮知道路,最多俩钟头就回来了,对了,顺便给老张头拿条猪肋排吧,他家最近也不知道套着啥东西没。” 李炳坤指着古小满手里的一条猪肋排说道。 看着巧妮和任胜利走出院门,李炳坤老怀大慰的说道:“这下好了,俩孩子看着挺般配的,我这心里总算是放下了块石头。” 古孝贤笑道:“恭喜老哥哥了,胜利这小子不错,性格虽然有些木讷,但是却知道孝敬长辈,也懂事,这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将来肯定能孝敬你们老两口的,这也是他们任家的门风问题,我们一个村的我清楚嘞。” 李炳坤点头:“哪个栓柱啊,以后你可就不能管我叫老哥哥了,起码得改口叫叔了,要不然就乱了辈份了!” 任栓柱小鸡吃米似的点头:“那是那是,坤叔说的对着嘞,不能乱了辈份。” 古小满把所有的肉刚挂完,就听午翠花叫他,于是就进了厨房看什么事。 “小满啊,奶奶昨天夜里剪了几个喜子,你去给给大门和窗户上各贴一个,今天是巧妮和胜利的大喜日子,得有点喜庆的意思不是?” “没问题,奶奶放心吧,这事交给我就行了。” 等他贴完喜字后,一色的灰黑色突然多了几个大红喜字,院子里突然就有了一股浓浓的喜庆气氛。 然后他又听到午翠花喊自己,于是再次进了厨房。 原来是午翠花听说古氏父子是厨子后,打算今天让小满今天帮她做饭呢! “小满啊,你压过饸饹面吗?” “奶奶,啥是饸饹面(杂粮面用特制工具手工加工而成)?” 这种极具地方特色的风味小吃,古小满自然没有见过。 午翠花指着旁边的地瓜面说道:“面粉用饸饹床子(一种木制或者铁制带有圆孔的工具)压到锅里煮熟,然后配上浇头,我们山里人结婚就得吃它,眼下没有面粉,只能用地瓜面凑合事了,不过口感会更好一些,因为地瓜面子压出来的饸饹更加细腻筋道。” “嘻嘻嘻,奶奶说这话让我们这些要饭的都没脸活了,你们家好歹还有口吃的,我们因为没吃的都逃荒要饭了!” 午翠花看了看古小满,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这都是天年不好啊,要不是政府救急,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我们山里人还好点,能进山寻摸点山货填补一下亏空的肚子……” 第29章 一桩好事(5) 大概两个小时后,巧妮和任胜利一起回来了。 经过这次去前沟叫人,他俩似乎多了一些了解,任胜利也不再那么拘束,居然有说有笑的回来了,不过大多是巧妮说,他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老一少外加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用说就知道是老张家祖孙三代。 农村人有个习惯,这种赴宴的事都是男人出面,女人则被当成上不了桌面的人,这也是当地的陋习,从旧社会传下来的规矩,把女人叫做屋里人。 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口袋,里边鼓鼓囊囊的半口袋不知道装的啥东西,前来赴宴总不能空着手来吧! “哈哈哈,老李啊,你这边怎么突然就决定了给巧妮招女婿了,也不知道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这个张老头跟李炳坤都是山里的猎户,俩人一个住前沟,一个住后沟,中间就隔了一道不太高的山梁,平时进山的话,都是张老头经过李炳坤家,然后俩人一起进山。 不过前几个月张老头下山崴了脚,在家歇了几个月,所以李炳坤才让任胜利和孙女给带去一条猪肋排。 “这不是赶巧了吗,正好这几位落难的兄弟妹子走到咱家了,我看任小子觉得适合,就跟他爹把事定下来了,咱们山里人不讲究,办事就图个心里高兴,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咱老李的新亲。” 张老头被李炳坤拉着手,热情的介绍了一遍逃荒到此的三家人。 “哈哈哈,人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这是儿女有缘呐,要不然怎么不偏不倚就正好在你老李家落脚呢!” “张老哥好气色,看您的样子应该跟李老哥差不多年龄吧!” 古孝贤问道。 “我们俩今年都是门槛子(73岁,当地人有句老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叫你商量事,意思是这两个年龄段是老年人的危险期),挺过去没准还能活到下一个坎呢!” “呵呵,你们俩人的气色估计没啥问题呢,都七十多了,眼不花耳不聋,腿脚又利索的还真的不多见呢!” 几个人说话间,巧妮娘端着一个木制盘子来了,上边放着炒熟的松籽、榛子还有一点花生,都是山里的干货,这年头这些东西可都是稀罕玩意。 “张叔过来了,您的脚好利索了吧,听我大说您崴了脚歇了几个月呢?” 巧妮娘问道,同时从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塞到小男孩的衣服兜里。 “狗蛋吃花生,已经长这么高了,也不知道叫人呢!” 小男孩有点怕生,躲到爷爷背后去了。 “哈哈哈,你们瞅这没出息的货,怕生的很嘞! 我这腿脚早就好了,不过最近山里也没啥东西,再往深处咱也不敢进啊!” 厨房里,古小满正按照午翠花的交代,把开水慢慢倒进地瓜面粉中,一边用筷子搅拌,目的是要把地瓜面烫一下,地瓜面经过高温烫就能糅合到一起,这样子才能放进饸饹面床子上进行压条。 巧妮在一旁看着:“小满这烫面的动作一看就是会做饭的,一点儿也不生疏呢!” “都是跟爹学的,小时后他在饭店的后厨站炉子,我就这么一路跟着,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做菜做饭。” 古小满认真的烫着面,这种吃食他没有见过,自然想学一下制作过程,也许这正是他的优点,对于做吃食方面有股子好学劲,要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会做菜了。 饸饹面主要吃的是浇头,猪肉切成小丁在锅里煸炒出油脂,然后放入胡萝卜豆腐黄花木耳碎等等,然后加入肉汤调味,最后浇在煮熟的饸饹面上即成。 不过当下正值大饥荒年代,这样的饸饹面只存在于理论当中,李家正好有野猪肉作为浇头,其他辅料可有可无,倒也算丰盛异常。 “小满啊,你看奶奶泡了些山木耳、香菇、榛蘑,你看还能做点啥菜?” 午翠花一边教古小满做饸饹面浇头,一边问他还能做点啥菜,因为在她看来,恐怕就是炒点猪肉,野蘑菇,再整点饸饹面就行了,今天可是孙女的大喜日子,这样的招待恐怕有点对不住这好日子呢! “嘻嘻……奶奶是想考考我吗,这个简单,您交给我就行了,一会我问问我爹,让他安排一下我来做,一桌人的菜要不了多久的。” 快到正午的时候,李炳坤让张老头的儿子和任胜利把昨天的木板桌挪到院子当间,准备开饭了。 按照古孝贤的安排,古小满做了十二个菜,榛子烧排骨、山木耳炒肉片、地瓜干红烧肉、辣炒萝卜干肉丁……其余是八个素菜,都是山里的野菜,什么蕨菜芽子、笋干、香椿芽、萝卜缨子等等。 但是这一桌寻常小菜,在当时绝对堪比饕餮盛宴,古孝贤这个做了大半辈子大厨的人,看着这一桌都不仅感叹。 “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么大排场了,以前在饭店里也不觉得炒肉片算个啥菜,现在地瓜干看着都是香的。 “古老哥这话让兄弟都没法子活了,我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一桌子超过八个菜的酒席,记得以前刘财东(任栓柱村里的大财主)给儿子办酒席,我爹带我去吃席,就是四荤四素八个碗,好家伙,那四喜丸子纯粹就是个面疙瘩,里边加了点油吱啦(熬猪油的油渣子),那也算是个荤菜。” 任栓柱看着四个荤菜直咽口水,他想起了自己跟老爹去吃地主老财家酒席的场景,那些菜跟眼前的这一桌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渣子,更何况这一桌还是在大饥荒年代。 “呵呵呵,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也就是在我们山里,现在平原上的农村,恐怕跟我们比起来还真是多有不如呢!” 张老头也适时插话道。 “唉……这也是运气好,正好陷阱逮了头猪,要不然恐怕也是一桌子地瓜干、野菜凑合事了。” 李炳坤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们家其实也半年没有正经吃过肉,以往套点野鸡野兔啥的就算是运气爆棚了,大灾之年山里的野味似乎也大大减少了。 “都别站着了,快入座吧,也没有啥外人。” 午翠花在围裙上擦着双手,然后伸手拉住古小满的手,把他推到桌子上坐下。 “看不出小满还真是个小厨子,做菜麻溜的很呢,比我这个做了一辈子饭的老太婆厉害多了!” “大家都坐,老婆子,去吧我的地瓜烧拿来,巧妮和胜利直接给大家敬一杯酒,这事就算是成了。 老张啊,请你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俩孩子做个见证,咱们山里人没啥讲究,吃完了酒席再看着给写个婚书,这事就算是办完了。” 李炳坤看着张老头说道。 “没问题,这事咱做的来。” 张老头回应。 “你不答应也没法子啊,你知道的,咱李老头又不识字。” 第30章 一桩好事(6) 这婚事在李炳坤的操作下也的确够草率,但是哪个年代的山里人也差不多都哪样,毕竟大家都是穷苦人,就图个心里踏实和安生就行了。 经过近一天的接触,任胜利已经不是那么紧张了,不过说话还是有点磕巴,等给长辈们敬过酒之后,最后才轮到古小满。 “小满,这……一路多谢你了。” 古小满起身,端起任胜利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他是会喝酒的,那些年跟父亲在后厨里过活,早就偷摸的学会了。 “兄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有媳妇的人了,算是个真正的大人,恭喜你了,等将来我们安定下来,我会给你写信,没准还会回来找你的。” 古小满说道。 任胜利点头,对于留下来上门这事,他并没有多少话语权,他心里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古小满,毕竟这行为算是把朋友给扔在半路上了。 一桌不算丰盛的饕餮盛宴吃了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尾声,几个孩子都没喝啥酒,就顾着吃菜,以至于几个喝酒的大人到最后都没啥下酒了。 看到这里,午翠花起身叫走了儿媳妇,俩人去厨房煮饸饹面去了,这面一吃这顿饭就能结束了,要不然对着一桌子的空碗着实有些尴尬。 古小满见状也跑去帮忙,他这有眼力见也是后厨学来的,从小就很活泛,深的后厨人的喜爱。 煮熟的地瓜面饸饹捞进碗里,浇上一大瓢花花绿绿的浇头,对于逃荒的人来说,就是一顿难得的美食,这玩意端上桌之后,就是刚才的肉菜似乎也要逊色许多。 尤其是喝了地瓜烧之后的古孝贤、任栓柱和马秀莲,这一大老碗饸饹面下去,绝对是饱腹又醒酒的最佳选择。 “哪个孝贤兄弟,秀莲妹子,你们两家要不然就多住几日再上路,多陪陪你的兄弟?” 李炳坤放下饸饹碗问道。 古孝贤活了大半辈子,岂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这年头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不相干的人,李炳坤能够款待他们几个几顿饱饭,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做人不能不知道深浅。 “不了不了,这两天多谢李老哥伸手,我们几家人才得以吃了几顿饱饭,这一粥一饭的恩情当铭记在心,有生不敢相忘啊! 如今我们已经叨扰了几日,这不是时间还早吗,我们打算吃完饭就上路,早一点到了陕西,也好早点揭被子晾娃,是福是祸也就有了了结了,要不然这心里头也不踏实啊!” 古孝贤说完,马秀莲也忙不迭的点头:“古大哥说的很对,我们已经打扰了两天了,吃了你们好几顿饱饭,心里过意不去呢!” 俩人话音落地,李炳坤手摇的像是风火轮:“不行不行,说啥也得明早吃过饭再走,哪有下午上路的道理,这不是往外撵人吗,山里人没这规矩,我家虽然说不上有余粮,糟糠粗茶却也能吃得饱,不差这一顿,你们晚上踏踏实实睡一觉,明早再走不迟。” “就是就是,小满还没有帮我们熏完肉呢,一会吃完饭让他帮我们把肉熏了,晚上也不必担心没地方睡,巧妮娘哪边有间空屋子,是给俩孩子的新房,不影响其他人睡觉。” 午翠花补充道。 说到两个孩子新房的时候,巧妮脸色绯红的低下头去,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知道俩人今天结婚,晚上大概意味着什么。 任胜利就有点傻呆呆的不知所谓了,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好像今晚洞房的事跟他无关。 古孝贤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李小雅母女,然后点头道:“那我们就再厚颜一回,等明早再走?” 马秀莲点头:“那就明早走吧,今天是胜利的大喜日子,以后他爷俩就留下了,一会让几个孩子一会多唠会,这以后还指不定啥时候才能见上面呢!” 于是几个孩子开始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闲聊,还兼顾打扫院子,然后几个长辈就坐在院子里说闲话。 这时午翠花把巧妮叫进屋子里,似乎有啥事要交代。 婆孙俩在屋子里嘀嘀咕咕了好大一阵子,巧妮才红着脸出来,然后颇有些娇羞的跑回对面的院子里去了。 “老婆子,你给丫头说啥了,这怎么还红着脸跑了?” 李炳坤抽着旱烟问道。 “抽你的旱烟得了,女人家的事情男人少打听,孩子没经过人事,不得给说道说道了。” 那是个两性知识匮乏的时代,曾经有相当一部分愣头青认为,两口子结婚后只要睡在一起,就会生出小孩子来,甚至还有结婚几年没迈过哪一步的,仅限于搂搂抱抱之事的大有人在。 几个过来人不约而同的住嘴看向别处,尤其是古孝贤和任栓柱以及张老头的儿子。 李炳坤嘴角抽搐了两下,然后乐呵的低头磕烟袋锅子掩饰尴尬。 任栓柱看了看自己儿子,心里不禁有些麻爪,这傻小子该怎么给普及一下呢,他这个老农民着实有些张不开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期待这货会无师自通吧! 天色擦黑的时候,任胜利和巧妮被李炳坤和老伴用赶的方式送进洞房。 巧妮红着脸扭扭捏捏不愿意进去,仿佛那房间是个择人而噬的妖怪,任胜利同样扭捏,被老爹一脚踹在屁股上,差点一个大马趴摔进屋里。 “兄弟,你这是典型的稀泥扶不上墙啊,娶媳妇这么好的事情,居然还退缩,没听人说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吗,说明这是好事,别人做梦都想呢!” 古小满指着任胜利笑道。 任胜利则红着脸瞪着他:“你行你来啊,我让给你吧!” “啊!” 古小满缩了下脖子退出来,不敢再搭理这个二百五了。 “你个混账东西,说什么浑话呢,这事是说让就能让的吗,简直不着调。” 李炳坤顿时面子下不来了,自己宝贝孙女居然说让就让,这货分明就是个混账加二百五吗! 任胜利被李炳坤指着脑门子教训,大气也不敢喘,畏畏缩缩的走向大土炕。 土炕上铺着不是太新的大红被褥,没准还是巧妮娘和大结婚时用过的…… 不过这在但是已经很不错了,能够有多余的被褥保留下来,李炳坤绝对算得上是家境殷实之辈…… 第31章 一桩好事(7) 李炳坤黑着脸,咣当一声拉住房间门,并且挂上门外的铁门栓,仿佛生怕俩孩子跑了似的。 做完这些才背着手走出院子,返回自己院子去了,至于孙女和孙女婿怎么洞房,并不是他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该操心的事情。 看着李炳坤拴上门,古小满心里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就是自己在饲养室看到的一幕,脑袋瓜子自然而然的就胡思乱想起来。 院子里,老伴午翠花抿着嘴巴偷笑,最终还是没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一幕怎么跟五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当年你爹也是这样子,把咱俩往屋子里一锁,然后就径自背着手走了。” “呵呵呵,时间过得真是快啊,眨眼间五十多年过去了,咱们结婚那会还是大清国呢!” 李炳坤被老伴勾起了回忆。 “可不是咋的,哪会咱们还在潼关以外呢,要不是怕兵匪祸害,咱们也不至于躲进这深山老林子了。” 午翠花似乎也回想起了以前的岁月,话匣子顿时就打开了。 “深山老林咋了,那些年外头兵荒马乱的,咱们可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呢,眼下这年景还不愁吃喝,你老婆子就知足吧!” 李炳坤说着点起了烟袋锅子。 这时午翠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都要挤成菊花了。 “刚到这哪会儿,你还是个刚经历人事的毛头小伙子,那精神头足的过火,身体也猛的离谱,成天就想着老汉推车那些没羞没臊的事。” 这话让李炳坤差点都要翻白眼了,那些岁月又何尝不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呢! “你个浑老娘们,给孝贤兄弟收拾的东西弄好了没?” “唉……好是好了,可是家里确实拿不出啥像样的吃食,我给装了十斤地瓜面,老张带来的山货给匀了点,还有熏肉也给拿了一块,差不多有三斤多呢!” 说到熏肉,午翠花就一脸的肉疼,她没法不肉疼,这是正经的猪肉,不比野菜地瓜干啥的,不仅营养又抗饿,而且还美味,哪个困难时期,这些东西怕是取回来一个大姑娘都差不多够彩礼了。 她之前的大方也是事出有因,因为他们老两口本就有给孙女召上门女婿的心思,所以看见俩大小子上门,立刻就动了念头。 “别心疼了,出门人不容易,这些东西都是老天爷赐给咱的,接济一下这些逃荒人就当是积福嘞!” 李炳坤说道。 “积福积福,咱们接济的逃荒人数都数不过来,也没见积到什么福,还把儿子都给积没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老天爷?” 午翠花对李炳坤的大方施舍颇有微词,于是连带她向来信奉的老天爷也给怨恨起来。 “你这老婆子就是看不开,咱们都是土埋脖颈子的人了,有吃有穿的就行了。眼下这不是赶上灾年了吗,要是搁在往年,这点破东西就是白送给人,也不见得别人就爱要。 咱儿子那是他不小心滚沟了,跟老天爷有半毛钱关系吗。? 再说了,你怎么不看咱需要召个上门女婿的时候,这就上门了两大小伙子让你挑选吗,这就是积福积的,你个死老婆子不懂吗?” “就你懂,就你大方行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古小满父子就爬起来收拾东西,因为一会他们就要出发了,这里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这种寄人篱下讨饭的滋味不好受,就是主人不说,自己也得有自知之明,出门在外决不能讨人嫌。 任栓柱看了看古氏父子欲言又止,他实在不知道该说啥了,心里总有种愧疚在萦绕,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背信弃义。 古孝贤拍了拍他的肩膀:“任老弟,你的选择是对的,眼下就是到了陕西,也不知道是个啥年景呢,李老哥人不错,老嫂子人也通大礼,你跟胜利留在这里才是正确的。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咱们就像是叮叮草(蒲公英)的种子,飘到哪里是哪里,以后跟着李老哥把这个家撑起来,对你们父子来说,就是不错的归宿。 也别有啥心里负担,我们父子是手艺人,山里终归不是我们的栖身之地,我们再往前走走,碰碰运气吧!” 李炳坤这时也下了炕,拍了拍任栓柱道:“栓住,一只羊一片草,各人的命运都不同,他们不是吃山里饭的人,跟你留下来并没有什么关系呢!” 说话的都是黄土到脖颈的人,自然能看出任栓柱在纠结啥,三言两句就把他的心理疙瘩解开。 这位中年汉子终于放下包袱,认真的看待自己的问题了,儿子昨夜已经跟人家洞房,这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这不经人事的货办成事没有。 众人在院子里的水缸边洗了脸,然后午翠花叫了古小满去给他帮忙做早饭。 昨天的地瓜面饸饹浇头还有,加点水热一热,再煮点饸饹面,丰盛的早饭就算是齐活了。 这时任胜利跟巧妮从对面院子过来,一起来的还有李小雅母女。 古小满仔细看着任胜利,心里觉得这货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不过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心里有这么个奇怪的感觉。 “奔楼子……我觉得你变了!” 任胜利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问住了,他懵懵的问道。 “我啥变了?” “嗯……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你不一样了。” 任胜利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净瞎说,我还是原来的我,变啥了变!” 这货说这个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的情形来。 他一个生瓜蛋子根本不知道洞房是干嘛呢,看着屋里的红蜡烛心里莫名的紧张,呆傻的站在屋子里不知所措。 巧妮经过奶奶的一番调教,心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从进门后就心跳加快,手心出汗,腿脚发软,比任胜利还要不堪。 俩人都站在屋子中央傻愣愣的盯着烛火,心里各自翻江倒海不知所谓。 任胜利纯粹是懵圈状态,根本不会思考,巧妮却是知道事情,心里即紧张又慌乱,同时又有点期待,她是大姑娘,比男孩子要成熟的早一些,心智也要更加完善些。 第32章 一桩好事(8) 俩人大概干等了半个多小时,巧妮把心一横,踢掉鞋子上了炕,然后豁出去似的看向任胜利。 “嗯哼……你个呆瓜木头打算在哪里站到天亮吗?” “哦……啊,不是啊,我睡……哪里呢?” 任胜利说这话的时候,耳朵里嗡嗡的乱响,仿佛被人扇了几个大嘴巴子一样迷糊。 “当然是炕上了,难不成睡地上,快脱了鞋子上来。” 任胜利有些木然的坐在炕沿上,用双脚相互蹬掉鞋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巧妮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真是个憨憨,把蜡烛吹了。” “哦……” 这货麻木的吹灭了蜡烛,然后就听到巧妮悉悉嗦嗦脱衣服的声音,女孩的呼吸有些起伏,就像是刚挑了几担水的样子。 任胜利依然木头似的坐着,心里更乱了,一道月光照在炕头的窗户纸上,乌漆麻黑的屋子里微微有些光亮,勉强看得清人影。 “快上来啊,坐在那里当死人呢!” 巧妮没好气的说道,同时用手推了一下任胜利的肩膀。 这货只能机械的上炕,低着头不敢看坐在窗口的女孩。 “你倒是脱衣服啊,跟个傻子似的!” 巧妮突然就生气了,这货不开窍的样子太憨了、太蠢了。 “啊……我……我……” “啪……” 黑暗中,女孩伸手在这货脸上轻轻的给了一巴掌,仿佛要帮他开窍。 “你个憨憨呆瓜子,我怎么就……” 巧妮想说的是‘我怎么就答应爷爷,召你个木头上门’,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奶奶告诉她了,眼前的小子未经人事,需要她的引导,才能成为她的合格男人。 任胜利被打的有点懵,不过还是机械的脱了衣服,然后就觉得一只略带粗糙和汗津津的手抓住自己的手,往朦胧中的未知探去,入手有种绵软又带着温热的特别触感……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七八岁时帮二婶挤羊奶的时候,两种感觉极其相似,不过当下的触感比羊奶多了一种弹力……然后这货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酮体,任凭那只汗津津的手引导自己的手探索向未知。 有人说男人的成熟只在瞬间,可以是某件刻骨铭心的事情,或者是某个瞬间的经历,又或者是某一句话的触发…… 没多久任胜利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推独轮车的情形,那玩意平衡不好掌握,一下子就被自己推到沟里去了,然后车前的横梁撞在沟沿上,不堪重负发出嘎吱的声响…… 任胜利最终在巧妮的引导下,完成自己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一夜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因为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见任胜利这么说,古小满转头看向巧妮,发现她似乎也变了,起码走路的姿势有了轻微变化,好像腿部受伤了一样。 “巧妮姐,你也变了,走路都不一样了,眼神似乎多了点东西。” 听到这话,巧妮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娇羞道:“去你的,净瞎说,我走路咋了,本来就这样好吧,眼神还多了点东西,多了眼屎吗?” 古孝贤一把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你个傻小子瞎说啥呢,有啥变化了,快去帮奶奶煮饭,吃完饭咱们就要上路了。” “嗯嗯!” 古小满应答着父亲,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嘀咕:“是有些变化啊,大人们看不出来吗,真是奇了怪了。” “嘻嘻嘻……你也是个呆子二百五,都洞房了自然不一样了,起码他们现在算是真正的男人和女人了。” 李小雅笑骂道,相同年龄下,女孩子绝对要比要孩子成熟,而且李小雅可是比古小满大了两三岁呢,自然也要比他成懂得多。 可以说古小满对两性还在懵懂的探索阶段时,她就已经了然于胸了。 “我现在不算是男人吗?” 古小满故意挺起瘦骨嶙峋的胸部,让他看起来像个大人一样。 “噗……” 李小雅被逗笑了,因为古小满穿着他爹改过的衣裤,看着有些滑稽。 吃完饭后,古小满和父亲,李小雅和母亲两家人再次上路。 临行时,李炳坤把一个布袋子递给古孝贤说道:“孝贤兄弟,这是家里给你们挤出来的一点粮食,你们路上救个急吧,也别嫌少,家里实在拿不出太多的吃食了。” 古孝贤接过袋子,诚心诚意的感谢道:“再次多谢老哥哥老嫂子了,你们一家人都是大善人,活菩萨呢,我们逃荒路上,都是靠各位父老乡亲施舍才活下来的,怎么还敢嫌少,大恩不言谢,等将来安顿下来,日子好了,我们一定会重走一遍逃荒路,好好的感谢一下你们这些活菩萨。” 李炳坤笑笑,算是接受了古孝贤的谢意,他接济的逃荒者不少,说啥感谢话的都有,所以对于古孝贤的感谢之情并不怎么在意。 “古大哥,这一路上多谢你了,没有你们父子,我们爷俩能不能走到这里还两说呢,眼下我们留在这里,也是情非得已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怪我们。” 任栓柱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哈哈,兄弟说的这叫啥话,我怎么会怪你,老哥哥不是说了吗,一只羊一片草,我们父子的草不在这里,也许它就在前方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呢,咱们后会有期了。” “嗯嗯,大哥好走,秀莲妹子好走……” “任大叔,不提我们俩一下吗?” 古小满盯着任栓柱笑道。 不等任栓柱开口,任胜利走过来,重重的抱了一下古小满。 “兄弟,一路保重!” 古小满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成了大人就是不一样了,还知道拥抱了,不会是巧妮姐晚上教你的吧!” 这话顿时让任胜利脸红耳赤,他推开古小满,在这货肩膀上擂了一拳。 “对了,这个给你,没准路上还能打到鸟。” 任胜利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弹弓递给古小满,这一路上他偶尔会拿出来打鸟,不过基本上都是空手而归,古小满也曾羡慕过这个弹弓,毕竟俩人都算是大孩子童心未泯。 “怎么现在舍得给我了,路上死活都舍不得……哦对了,我这话问的就有毛病,你现在是有媳妇的人了,大人都不玩弹弓的。” 古小满接过弹弓,贱兮兮的说道。 李小雅拍了拍任胜利肩膀:“小兄弟,好好的跟你媳妇过日子吧,也许将来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候恐怕你们都有孩子了。” 任胜利再次红了脸:“小雅姐慢走,山不转水转,我们将来总会再见面的。” “看看看看,我说这奔楼子不一样了吧,你们还不信,以前他哪里能说出这么牛叉的话,跟个闷葫芦一样。” 古小满似乎抓住了任胜利不一样的地方,指着他笑道。 再次上路后,三家六个人成了两家四个人,气氛不自觉的有些怪异了,一对是父子,一对是母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小雅姐,你说奔楼子上门到这里,算是好事情吗,以前听村里人说饿死不上门的话呢!” 古孝贤打断儿子:“胡说啥呢,那是农村人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上门咋了,不跟自己姓就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了,纯粹就是无稽之谈吗! 对于任栓柱父子而言,能在这上门是他们的福气,要是他能够娶了巧妮娘的话,这两家人的日子就更好了,简直可以用天赐良缘来形容了。” “两家人从此结为一家,多好的姻缘!” 马秀莲扭头看着古孝贤道:“古大哥也这么觉得,我也是这个想法呢,现在不受饿的,恐怕就属山里人或者城里人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走吧,最好在严冬来临时,走出豫州境内,到了陕西可能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古孝贤看着正在转阴的天空说道。 第33章 柿饼(上) 大概两天后,两家人走进了莽莽群山中,按照李炳坤的交代,他们朝着正西方走,也就是直线往西,也是最近到达陕西的路径。 “爹……这么走行吗,您看脚下早都没有路了?” 傍晚时分,古小满看着眼前的一道山梁问父亲,李小雅母女也是同样没主意的看着古孝贤,他是老逃荒者,是大家的主心骨。 “相信爹的话,路在脚下,你爷爷以前常说,山高人为峰,只要你肯迈步,就没有翻不过去的坎,你没注意到吗,这里的空气中有一丝香甜味道,说明山里有成熟的野果子呢!” 听闻古孝贤的话,几个人用力的在空气中深呼吸,想要捕捉他说的那一丝甜味,然而他们都没有闻到。 “爹……您不会是逗我们开心呢吧,哪有啥甜味,就是一股带着霉味的山林味道。” “你个混球连你爹也不信了,咱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就有野果子了。” “哦……对了爹,爷爷说话这么牛叉的吗,‘山高人为峰’这话我觉得很……很阔气的样子。” 这货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句富含哲理的话,就用了阔气俩字。 “以前你爷爷经常出没达官贵人的府邸,给那些老爷们做菜,那些人经常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他学都学会几句了!” 古孝贤说起父亲,总有些莫名的骄傲,虽然他也是个戳锅底的伙夫,但是能做到哪样高度的伙夫还是不多见的。 “爹,就说话这点,你可是没有遗传爷爷的优点呢,按你说的他说话文邹邹的,你对我说话张嘴就是混球、臭小子、小王八蛋之类,一点水平也没有呢!” 古小满斜瞄着父亲嘀咕。 “你个憨憨呆子,古大叔那是宠溺你才那么叫的,就像是我娘一样,用是傻丫头,憨妮子,死女子之类的称呼喊我。” 李小雅笑道。 古小满撇了撇嘴:“这我还能不知道,就是跟我爹逗闷子,就你懂事似的!” “你个讨厌鬼。” 李小雅说着,照这货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古孝贤和马秀莲在后边看着,俩人脸上表情并没有啥变化。 “快看,那红彤彤的是啥?” 突然,李小雅指着不远处的山坡叫道。 几个人都扭头看过去,确实有一片红彤彤的东西,眼下已经秋末冬初,山林里随处可见斑驳的红色,有的是红叶,有的则是累累硕果。 “好像是柿子,我过去看看。” 古小满兴奋的说道,柿子就是这个季节成熟的果实,而且它跟其他水果不同,没有人摘的话,红彤彤的柿子会挂到来年也不会掉落。 “我也去,我也去!” 李小雅兴高采烈的跟在古小满屁股后边,一起朝着那片红色跑过去。 “哇,果然是柿子。” 李小雅看着红彤彤的柿子叹道。 “不过还是硬的,能吃的没几个。” 古小满说着就开始爬树,柿子树并不高,但是树冠确格外大,略带火红的橘色柿子将枝条压的很低。 先从低处的摘了几个软的递给李小雅:“姐,你先尝尝,这玩意没有软(熟透)的话很涩,我一会摘一些咱们晚上煮着吃。” 李小雅眯着眼睛接住柿子,这是熟透了的柿子,是真正的火红色,还略带一丝透明,一口咬下去,冰凉中带着浓稠的香甜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嗯……好甜啊,小满,你快尝尝,超甜的!” 不用李小雅说,古小满已经一个柿子下肚,此刻嘴角还挂着水晶一样的柿子汁水。 俩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吃了个饱,然后把能够到的熟透的柿子都摘下来。 “小满,你摘生的干嘛,又不能吃?” 李小雅见古小满又开始摘生的硬柿子,就问道,这玩意没熟透的话又硬又涩,根本没办法吃。 “不是跟你说了吗,硬的回去煮着吃,也很甜的,而且硬的吃着还抗饿。” 古小满头也不回的忙着摘柿子,李小雅盯着他的裤子看,突然有点心酸的感觉。 因为古小满的裤子明显是他爹的裤子改的,老头的针线活其实很差,也就勉强能够缝到一起而已。 “你们爷俩这些年过的挺不容易的吧?” 古小满回头看了看李小雅,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屁股看,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尴尬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的裤子不合适,后边还有两个颜色不太一致的大补丁。 当然了,被一个女孩子盯着屁股看,这种尴尬中还多了一些别的意思。 “嗯……那个还好吧,小时候跟着爹在饭店后厨混日子,哪里人多,也不觉得有多苦,阿姨婶婶们会热心的帮我做衣服或者补衣服。只有跟爹单独回村住的时候,才会觉得有点苦,因为他自己本来就苦哈哈的,我这个没娘的孩子自然就更苦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爹挺不容易的,啥都得会,尤其是得帮我缝补衣服,对了,你觉得我爹的手艺咋样?” 看着古小满认真的模样,李小雅被逗笑了:“补的难看的像一坨屎。” “啊……我就知道是这样,我爹还沾沾自喜说自己手艺没的说,不过你一个大姑娘,盯着我的屁股看恐怕不太好吧,我可是个男人呢!” “我呸……小屁孩还男人,装啥大个呢,有尿床的男人吗?” 听到尿床这话,古小满顿时脸黑了:“谁尿床了,净瞎说,那是……” 往下的话古小满没法子说了,总不能实言相告吧,那不得被当成流氓对待了。 “嘻嘻嘻……那是啥,你倒是说啊,尿床还不敢承认。” 古小满抓狂了,狠狠地揪着树上的柿子,不再搭理李小雅,这女人抓着他的小辫子不松手,他也没啥有效办法。 “嘻嘻嘻……你生气了?” 李小雅看着气呼呼的古小满问道。 “我不应该生气吗,都说了那不是尿床了,你还抓着不放。” “好好好,以后不提你尿床这茬了行不行?” 古小满有点脸黑。 随后他脱下上衣铺在地上,把熟的生的柿子包了一大包,带回到刚才分开的地方,意外的是俩人却没有看见父亲和母亲。 这让俩人不禁有些荒神,这荒郊野岭的父母能去哪。 第34章 柿饼(下) “爹……” “娘……” 俩人焦急的呼喊,声音从对面的山梁上反射回来,形成巨大的回声。 “奇怪了,俩人能去哪呢?” “就是啊,刚才还在这,跑去哪里了?” 俩人一边自顾自嘀咕,一边呼喊着爹娘。 “小满,你爹和我娘不会被狗熊或者狼群拖走了吧?” 李小雅急得都要哭了。 “别瞎说,哪有狗熊和狼群,这大白天的,也许俩人去撒尿或者干别的了,应该没事的。” 古小满表现的要稍微比李小雅好点,起码眼泪还没下掉来。 “混球……过来这里。” 就在俩人干着急的时候,山坡旁边有声音传来,不是古孝贤又是谁。 “是我爹的声音,我就说他们没事吧!” 古小满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差点不争气的掉下来,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在他认为,当着女孩子的面,掉眼泪可不是什么光彩事,甚至比尿大地还要不堪。 俩人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山坡旁边,一个一人多高,一丈多宽的山洞口出现,古孝贤和马秀莲俩人正坐在洞口打量。 “爹、婶子,你俩人跑这里干嘛,差点被你俩吓死,小雅姐说你们被狼群或者狗熊给叼走了。” 古孝贤先是错愕了一瞬,然后笑道:“你个混球胡说啥呢,我们两个大活人,怎么就能给狼叼去了,真是胡说八道,摘到柿子了没?” 古小满破涕为笑:“差点给你吓死了,当然摘到柿子了,不过熟的不多,您跟婶子尝尝,很甜的。” “嗯,这么甜呢,还有这么多生的,这可是好东西,削了皮晒晒就成了柿饼了,可以方便携带呢!” 古孝贤连吃三个软糯的甜柿子后,看着没熟透的柿子说道。 古小满听父亲这么说,立刻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 “怎么把这茬忘了,那棵树上的柿子还多着呢!” 李小雅母女看着这爷俩高兴的表情也跟着高兴,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刚进山三天,就发现这么个宝贝。 “娘……你跟古大叔跑这里干嘛?” 李小雅一边吃柿子一边问道。 “哦……哪个,我原本打算解手来着,结果意外发现了这个山洞,这天色已晚,就跟你古大叔商量着在这过夜呢! 你古大叔也说了,这山里不比平原,遇到合适的山洞,合适的时间就得过夜,否则错过了地方,就不好过夜了,因为山里有诸多危险呢!” “哦……” 听到马秀莲这么说,古小满打量了一下山洞,发现这里居然有人住过的痕迹,靠山洞外边的一侧有柴禾燃烧的痕迹,不过应该已经年代久远,因为灰烬上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尘埃。 “这山洞许多年前就存在,说明它没有垮塌的危险,也没有新鲜的动物粪便,说明没有啥危险,咱们暂时在这里住下,因为柿子要脱水才能带走,另外这山里野果子不少,我还发现了核桃树、松树、枣树、板栗,野果子肯定不少,咱们在这附近好好的找一找,没准就能攒下不少吃食呢!” 古孝贤说道,多年的颠沛流离生涯让他积累了相当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柿子饼制作并不复杂,尚未成熟的柿子削了皮之后,用草叶搓成的绳子挂在山洞口,任由其自然风干即可,时间会成就它的与众不同的香甜美味。 初冬干燥的空气会使这个时间格外的缩短,根据古孝贤的估计,大概有一两周时间就差不多了。 于是四个人都动起来,古小满上树摘柿子,李小雅配合他往山洞拿,两个长辈则坐在山洞口削皮。 马秀莲看着手上的碎石片笑道:“古大哥,要是再有一把小刀就好了,这石头片用着不咋给力啊!” “呵呵,凑合用把,大概削一下就行了,不干净也没啥,不影响风干。” 古孝贤浑不在意道,自己手上这把剔骨刀还是儿子平时揣在腰里的,要不然恐怕也被收走了。 当晚四个人就在山洞里升起篝火,煮了点干地瓜粥喝了之后就坐在篝火旁,就着火光削柿子皮。 “嗷呜……” 后半夜,有狼嚎声远远的传进洞里,马秀莲和李小雅立刻被惊醒,她们惊恐的看了看火光中的古氏父子,却发现他们睡得正香。 “娘,是不是狼叫呢?” 李小雅没见过狼,自然也没听过狼嚎,所以疑惑的问娘。 “嗯,是狼嚎声没错,听说狼怕火呢,不怕,咱们这里有火,它们不敢过来。” 马秀莲也不确定狼是不是真的怕火。 “古大叔跟小满睡得真死,狼嚎都没醒!” “傻丫头,他们累了,一路上都是他们帮我们带行李带吃的,要是没有这父子俩,咱们娘俩的日子无疑会更加艰难,能不能活着都还两说呢!” 马秀莲低声说道。 “嗯嗯,古大叔他们是好人呢,今天我跟小满摘柿子,他的裤子看着好别扭好滑稽,补丁也打的皱皱巴巴的,我看着都有些心里难过,没有娘的孩子真可怜!” 李小雅看着火光中的古小满,他偎依在父亲身边,父子俩盖着一张薄薄的又打着补丁的被子,寒酸中透着对生活的无奈。 古小满消瘦的脸庞带着些许微笑,似乎再艰难的日子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总能微笑着面对疾苦,此刻他呼吸匀称而悠长,说明已经进入深睡眠当中。 “娘,你觉得小满长的咋样?” 李小雅害怕睡不着,就看着古小满的脸庞问母亲。 马秀莲抬起头看了看,似乎在确定眼前的孩子长相。 “小满要不是因为太瘦,估计会很帅气的,个头也随他爹,将来一定是个壮汉子,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他还是个孩子呢!” 马秀莲把头放在闺女肩膀上,盯着红着脸的闺女问道。 “哎呀娘,你说啥话呢,我就是睡不着跟你说闲话而已,什么还是个孩子,任胜利跟他同岁,前几天都结婚了呢!” 李小雅在母亲怀里扭捏道,古小满对她来说,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就是愿意跟他在一起,不管是赶路、挖野菜、捋树叶,或者是捡柴禾、聊天,抬杠,又或者是一起要饭等等,总之就是愿意跟他在一起。 “嗷呜!” 娘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突然就觉得狼嚎声近了一些,母女俩不自觉的都紧张起来。 “别怕,狼不会轻易靠近人群的,它们是狡猾的捕食者,会估计双方的力量是不是悬殊,咱们人多,它能闻出来,不敢过来的。” 古孝贤不知道啥时候已经醒了,正靠在洞壁上掏烟叶荷包。 “古大叔您醒了,狼嚎声越来越近呢,我跟娘都吓得睡不着了。” 第35章 竭泽而渔 看到古孝贤这个主心骨醒了,李小雅母女心里立马觉得心里安全不少。 古孝贤装了一锅烟叶,从篝火中拿起一根带着火种的树枝点上,吧嗒吧嗒的抽着,表情一点担心的意思也没有。 “李老哥(李炳坤)说狼群都在北山,咱们走的是正中,也许是山里的猎物少了,狼的捕猎范围扩大了吧!” “啊……那咱们明天会不会碰上狼群呢?” 李小雅惊愕的问道。 古小满突然醒来,代替父亲回答了这个问题:“应该不会,就是碰上了也不怕,狼群一看咱们几个人加起来也没多少肉,像一堆柴禾把子似的不好下嘴,直接就放过咱们了也说不定!” “嘻嘻嘻……又在那胡说八道了,不过这想法恐怕也不错呢,你看咱们几个人这一身皮包骨头,一个个瘦的像个竹竿。” “一天就整些野菜糊糊糊弄肚子,还要走几十里路,牲口都能整瘦了,更别说人了……那能不瘦吗?” 古小满无语道。 狼嚎声最终也没有再靠近,反而越来越远了,古孝贤在岩石上磕掉烟灰说道:“你们都睡吧,我守一会夜,两个钟头后小满换我!” 以前在平原上行走,没有守夜的必要,现在进山了,刚才的狼嚎声让古孝贤才意识到这点,不能所有人一起睡觉,万一夜里有啥肚子空空的野兽摸过来,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三个人再次睡去,古孝贤就坐在篝火前继续削柿子皮,双眼时不时看向黑漆漆的山林。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选择走山里无疑是正确的,一旦进入莽莽山峦,这吃的不就有了着落了吗? 古孝贤虽然想的是没错,但是他却严重低估了山林的危险,那时候的原始森林,绝对是从无人迹到达的禁区。 像李炳坤那样的老猎户,也不敢贸然进入山林深处,要不然他一再叮嘱,不要往北走,因为哪里就是广袤的原始森林。 古小满迷糊中觉得有人摇晃自己,睁开眼一看是老爹,就揉了揉眼睛看向外边,这才发现天都快亮了。 “爹,你怎么不叫醒我呢,这天都快亮了?” 古孝贤打了个哈欠:“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现在天快亮了,我睡会,人老了瞌睡少,眯一会就行了,你看着把剩下的柿子皮削了,早点晾干了咱们好带着赶路。” 也许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一样的,生怕孩子受苦,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留着。 受条件限制,古孝贤给不了儿子太多,但是让孩子多睡会还是能够满足的,无非就是自己少睡会吗。 看着父亲裹着被子睡着了,古小满往篝火中加了几根树枝,初冬的后半夜气温还是很低的。 等李小雅母女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古小满也已经把剩下的柿子削了皮,正在用草绳子穿起来。 “呀……小满,你没睡觉吗,把柿子居然都削完了?” 李小雅揉着眼睛问道。 “这那是我削完的,都是我老爹,他一夜没睡,这才睡下没一会。” “哦……那让他多睡会吧,一会我们煮好饭叫他。” 早饭依然是地瓜面加野菜粥,不过每人多了几个熟透的柿子,也算是增加了点营养。 “妹子,一会吃完了,咱们在附近找找看,有啥落地的野果子捡回来,松塔、榛子、板栗、核桃都是上好的吃食,有些野菜啥的也能带回来晾干,要是再能找到点蕨根木薯啥的就更好了。” “嗯嗯,我们听古大哥的,要不一会咱们分头找,能够搜寻更多区域。” 马秀莲说道。 “还是别分开,这深山老林子的,万一走散了就麻烦了。” 古孝贤考虑的很多,他的目的不仅要带大家找到吃的,更要把大家都安全的带出山去,这点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距离山洞附近有两个山头,此刻大多数落叶类植物已经落叶,两家四个人用了一天时间,把山头仔仔细细的翻找了一边。 挂在枝头的酸枣、野枸杞,落地的干枣子、核桃、带着毛毛壳的板栗,干枯的松塔等都是不错的食物,一天下来居然收集了四五十斤干果,让众人都颇有些喜不自胜的感觉。 “爹,那边有个水塘,我看有不少鱼呢!” 放下装干果的上衣后,古小满兴奋的对老爹和李小雅母女说道。 这消息让几个人都有点喜出望外之感,鱼可是正经肉类,吃了能够提供给人优质的蛋白质,正是他们这些饿得皮包骨头的人的最佳营养品,而且李小雅母女是胶东人,有吃鱼的习惯,古氏父子又是厨子,对鱼类更加喜爱。 于是四个人一起往古小满所说的水潭而去,李小雅甚至高兴的有些手舞足蹈了。 山洞左侧的山头底部,一个直径大约五六米的水潭清澈见底,一条玉带一样的溪流自山上忽明忽暗蜿蜒而下,在山脚下形成了这么个水潭,溢出的水从水潭另一边接着向下流淌,出口处一棵不知道何年何月倒下的粗壮树干横向挡住水流,导致水潭的水位高出下游两尺有余。 古孝贤看了看水潭道:“是鲫鱼和草棒子(草鱼),数量还不少呢!” “可是要怎么抓呢,咱们啥工具也没有啊!” 李小雅无奈道,仿佛到嘴的美味要吃不着了。 古孝贤四下里打量起来,想要找到抓鱼的工具,此时最方便的恐怕就是用树枝插了,不过插鱼需要高超的技术,他们这群人并不具备。 古小满上下看了看水潭和溪流,突然笑道:“有办法了。” 大家都看向他,李小雅眼神都亮了:“啥办法,快说!” 古小满没有解释,往水潭下方走了大概几十步,然后弯腰捡石头往溪流中间摆放,没一会功夫,溪流就被石头全部堵住,水流从哪些石块的缝隙缓缓流出。 “这算啥办法,堵着不让鱼跑掉吗,抓不着也是白搭啊!” 李小雅嘀咕道。 古小满没有回应她,而是往溪流上游跑了十几步,然后接着用石头堵住水流,不过这次用泥巴糊住了石块间的缝隙,彻底阻断了流向水潭的溪水。 做完这些他才笑道:“一会等水位下去了,用手把水撩出去,不就剩下鱼儿了!” 于是众人都等在水潭边上,没有注入的水流后,水潭的水位一会就下降了,流向下游的水道也逐渐排空,剩下一些小鱼小虾在几近干涸的溪流中蹦跳。 古孝贤脱鞋走过去,将这些小东西一只只捡起来往药锅里放(任胜利他娘煎过药的砂锅),这些可都是营养啊!” “我下去撩水。” 古小满说着就脱鞋挽裤子下水,一旁的李小雅也立刻响应,不为别的,就为淌水玩,马秀莲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然而一跳下去,俩人就蒙了,之前潭水清澈见底,看不出有多深,后来被古小满一阵鼓捣变得浑浊,更加看不清深浅了。 “这水还不浅呢!” 古小满看着没过大腿的水位道。 “哎……不管了,反正已经都湿了,先撩水抓鱼吧!” 第36章 向成熟过度 于是俩人双手并拢,往水潭外撩水,没有水流注入的水潭只出不进,没一会功夫就见了底,十几尾鲫鱼、草棒子在混浊的水里胡乱蹦达,这时候就容易下手抓了。 看着用草绳穿起来的几串鱼,李小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湿漉漉的裤子都顾不上管了。 古孝贤笑着说道:“今晚可以好好的解解馋了,吃鱼对咱们空虚的身体很好呢!” 马秀莲看了看古小满:“还是小满鬼点子多,居然能想到这种抓鱼方法。” 古小满一边拧着裤管上的水一边笑道:“就是这水有点凉呢,我裤头子都湿了,得赶紧回去点火烤烤。” 李小雅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不过她没有开口,从湿到大腿根的裤子来看,恐怕里外里也湿透了。 “小满,赶紧回山洞去把火点上,你们俩衣服都湿透了,小心感冒。” 古孝贤有些焦急道。 “小雅姐,咱们先回去吧!” 古小满说着,拎起一串鱼就往回跑,这时候白天的气温已经到十几度左右了,湿漉漉的衣服让人觉得非常的湿冷,此刻李小雅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紫了。 马秀莲将所有鱼都穿起来后,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幸亏听了古大哥的话,这又是坚果又是鱼的,别说是灾年了,就是平时也算是奢侈的日子呢!” 古孝贤一边整理着砂锅里的小鱼小虾一边说道:“咱们这是运气好,可别把运气当成了本事,山里的情况很复杂,现在咱们找到了吃的,还是赶紧想着怎么走出山吧!” “大哥,要我说咱还是别着急出山了,这眼瞅着天气就要转寒,万一咱们到了陕西境内,还安顿不下来的话,日子可就难熬了,毕竟咱们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糊口的粮食。” 马秀莲的话让古孝贤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她说的有些道理,眼下山里找到吃的概率的确比平原上大的多,虽然说有些危险,但是注意点应该还是没啥大问题的。 “嗯……妹子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咱们要不然先等等,在山里在寻摸几天,若是能够找到足够的食物,咱们就考虑要不要先暂时呆在这,等开春天气回暖了再出去。” “嗯嗯,我就是这样子想的,反正是逃荒要饭,也不着急赶时间呢!” 山洞里,古小满三下五除二点着篝火,等火势旺了之后,就准备直接脱了裤子烘烤。 “你个二百五要干嘛,?” 李小雅突然气急败坏的呵斥道。 “用火烤干裤子啊,要不然还能干嘛!” 古小满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当我是空气吗?” “嗨……我说姐姐,我的亲姐,这荒郊野外的又不是脱光了你怕啥,这湿衣服穿着,很容易感冒的,咱们是逃荒人,可生不起病,万一感冒了就只能硬抗,我可不想硬抗那玩意,要是再发烧了,还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古小满说着,才不管李小雅是不是难为情呢,径自脱了长裤,挂在旁边的石头上烘烤,然后披着被子蜷缩着坐在篝火边。 “你还愣着干嘛,把湿衣服换了啊,我是因为没衣服换才这么干坐的。” “那你闭着眼睛,不准偷看啊!” 李小雅说道,这时她也已经顾不得其它了,身体失温让她牙齿直打颤。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偷看,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 古小满举着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发誓,并且及时闭上了眼睛。 看古小满闭上了眼睛,李小雅开始悉悉嗦嗦的脱裤子,她比古小满的身材要矮的多,所以下身衣服基本上都湿透了。 对古小满来说,李小雅脱衣服的声音像是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股超强的意识将他紧闭的眼睛扯开一条缝,正好看见女孩白花花的两条大长腿以及尚不够浑圆两瓣…… 这货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的跳动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此刻他的大脑里莫名的就冒出来一副画面,正是在村子饲养室内,小队长刘亮和张寡妇偷情的一幕。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探索两性的特殊时段,身体和心理都处在迅速成熟的阶段。 李小雅近在咫尺的大长腿让某人某根神经被触动,不自觉的胡思乱想起来,尤其是脑海里那一副春.宫图,更加促使着他的某种思绪展开翅膀,朝着想象中的方向飞翔…… “啊……好你个古小满,简直就是个大流氓,不是向毛爷爷保证过了吗,居然还在偷看。” 李小雅正在套上裤子,一抬头就看见古小满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猛看,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一边怒骂着对面的少年,一边极速提上裤子,只觉得从脸都脖颈都火辣辣的。 古小满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的睁大了眼睛,这哪是可以控制住的事情,一个大美女当着一个半大小子脱了裤子,别说偷看了,没有直接扑上去都是他定力非凡了。而且这情形正在促使一颗探索两性的心迅速向成熟过渡。 “你个坏种色胚,谁给你的胆子居然偷看?” 李小雅穿好衣服跳过篝火,直接一把揪住古小满的耳朵发问。 “小雅姐,我……我没偷看啊!” 这货梗着脖子不承认。 “啊……你还敢抵赖,我都看见了还不承认,你要是眼眶再大点,眼珠子恐怕都要飞出来了,走,跟我去见古大叔。” 李小雅说着就手上用力,打算揪着耳朵把某人提起来。 “小雅姐,我真的没有偷看,因为那完全算不上偷看,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猛看。” 古小满用手抓着李小雅的手,不让她在自己耳朵上使力,嘴巴里更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不要脸观摩行为。 李小雅顿时暴怒:“你个混蛋小流氓,不要脸的二百五……一天天的不学好……” 另一边,古孝贤和马秀莲等两个孩子走后,把剩下的鱼全部用草绳串起来,准备往回走。 马秀莲看着手上的鱼,心里对古氏父子更加崇拜了,这趟要不是跟着这爷俩的话,自己娘俩还真的不知道现在走到哪里了! 古孝贤则一只手提着两串鱼,另一只手还端着哪个药罐砂锅。 “回去吧大妹子,有了这些鱼,咱们这几天都不用为吃的发愁了!” 第37章 伤风感冒 “哎呀,救命啊,小雅姐饶命啊,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别这么小气……啊!” 古小满求饶的话让李小雅整个人都不好了,揪着耳朵的手骤然使劲,这货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我让你再胡咧咧,你个不学好的小王八蛋、色胚、流氓崽……” 李小雅用自己能想到最难听的词汇咒骂古小满,同时另一只没揪耳朵的手也没闲着,在这货身上使出女人无敌手,使劲在哪些柔软处掐挠。 “哎呀,姐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嘶……哎吆……” 刚走到洞口的古孝贤和马秀莲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都愣住了。 “啊……古大哥,小满这是咋了,被狼撵了吗?” 古孝贤带着含蓄的微笑:“不能这么说,应该是被丫头教训了吧!” “哦……啊……” 俩人出现在洞口后,就看到李小雅一只手揪着古小满的耳朵,另一只手在他的腰上使劲。 而古小满的行为就有些不堪了,这货光着两条瘦黑的大长腿跪坐在地上,经过古、马二人手改过的大裤衩子大大方方的裹在黑且瘦的屁股上,爷俩唯一的被子也掉落在地上。此刻在李小雅双重攻击下,这货正在龇牙咧嘴地求饶。 “你这死妮子疯了,快放开小满。” 马秀莲见状,立刻扔掉手里的鱼串子,一个箭步就冲进山洞,打算把俩人分开。 古孝贤也是一脸无奈,心想这臭小子是咋了,偷看人大姑娘洗澡还是换衣服了吗,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被下狠手啊! 马秀莲一把拍掉闺女的手,然后揉着古小满被揪红的耳朵。 “你这死丫头抽风了还是咋滴……小满你没事吧!” 说实在的,古小满此刻还挺享受被李小雅虐待的感觉,那是一种类似于母爱的东西,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母爱,现在被马秀莲解救下来,他颇有些无语的解释。 “嘿嘿嘿,婶子,没事了,我们就是闹着玩呢,小雅姐都没怎么用力。” “没怎么用力你跟杀猪一样嚎叫个鬼,真是不成体统的家伙!” 古孝贤脸黑的怒斥道。 “是啊娘,我跟小满闹着玩呢,你紧张个什么劲,他一个大小伙子我还能把他给吃了。” 李小雅见娘一副紧张模样,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老娘这简直就是把这色胚当成儿子心疼了。 不过她也没有说破这货偷看自己换衣服的事情,似乎心里也有点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骄傲或者是某种小期待。 “阿嚏、阿嚏!” 突然间,李小雅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跟她对面的古小满颇有些担忧的盯着她。 “小雅姐,你这恐怕是受凉感冒了,不行多喝点热水驱驱寒意吧!” “你才感冒了,不就是打了两个喷嚏吗,哪有这么寸的。” 李小雅倒是没有真的感冒,不过后半夜里,她娘却是真的感冒了,身上的高温把她都给烀醒了。 “娘……你怎么啦,这么热?” 马秀莲有气无力地说道:“闺女……娘恐怕是伤风感冒了,浑身冷的要死了一样。” 李小雅有点慌神,不知道该咋弄:“那咋办嘛……娘,你倒是教教我啊!” “没事,娘睡一觉就好了,把篝火烧旺点,娘觉得身上……很冷,跟冰窖一样!” 马秀莲说话都有点哆嗦,看样子是真的冷。 “嗯嗯!” 李小雅一边回应她娘,一边往篝火里加柴禾,山里的枯树枝有的是,他们每天都会捡回来一大堆,根本不用为烧柴禾发愁。 “闺女,你这是咋了?” 古孝贤被李小雅的动作吵醒,疑惑地问道。 “大叔,我娘她发烧了,烫得很,说是身子冷得受不了,让我把火烧旺一点。” “哦,我看看!” 古孝贤说着起身,起走到马秀莲身边蹲下,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然后又在自己头上摸了摸,以确定对方是不是发烧。 “别烧火了,烧点热水给你娘擦擦身子降温,太热了会烧糊涂的。” 农村人的烧糊涂就是烧傻了的意思,一般会发生在幼儿身上,医疗知识薄弱的年代,这样的认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李小雅拿起古氏父子的头盔,准备出去打水,古孝贤指了指自己的水葫芦。 “水葫芦里不就有水吗,别出去的,乌漆麻黑的万一再摔着。” “这是咋了?” 这时古小满也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李小雅问道。 “我娘发烧了,我烧点热水。” 用热水擦洗了半个小时后,马秀莲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额头也开始微微有些出汗。 古孝贤见状松了口气:“出汗就没事了,明天找找看,有荆芥薄荷啥的采点,可以治疗伤风感冒。” 马秀莲好不容易退烧后没过两个小时,又开始烧起来,李小雅赶紧再次起身,帮她用热水擦洗,一直折腾到早上,娘俩才沉沉地睡过去。 “小满,咱爷俩分开找,找到荆芥、薄荷的可能性就大一些,要是能找到野生姜就最好了,你婶子这情况,不喝点草药恐怕很难熬过去。” 古小满点头答应,于是爷俩在雾霭中出了山洞。 “哎吆臭小子,怎么起雾了,别走太远了,小心迷路了。” “知道了爹,您也小心点,别走丢了或者是踩空摔了。” 古孝贤脸颊抽搐了一下:“你这混球说话还自带噎人本事的,有这么说自个爹的吗?” “嘿嘿嘿……” 初冬季节的山里,很容易起大雾,爷俩出了山洞没走几步,就相互谁也看不见谁了。 古孝贤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回头大喊:“小满……小满。” “咋了爹?” “要不然等等吧,雾太大了,万一迷路了就麻烦大了。” 于是爷俩又返回山洞,打算等太阳出来雾散了再出去寻找。 “哎……吆……喝……” 突然,马秀莲低声呻吟起来,脸颊也看着通红一片。 她一呻吟,闺女李小雅立刻醒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禁着急起来,此刻她的额头似乎比昨夜还要烫。 “古大叔……我娘又烧起来了,咋办啊!” 第38章 绿了吧唧的药汤 刚回来的爷俩见状,顿时就坐不住了,古孝贤再次看了看儿子说道。 “小满,不行咱爷俩还得出去,你婶子的情况看着挺危险的,得早一点吃上药啊!” 古小满点头,李小雅满含泪花的眼睛让他看着心疼,于是点头道:“那就走吧,还等啥呢,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嗯,走慢点,一定要三步一回头,记住走过的路,否则万一迷路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古孝贤再次叮嘱道,大雾弥漫的山林里,稍不留意就会迷失方向,这深山老林的,爷俩万一走失了,那才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我也去吧,多个人多份希望呢!” “你赶紧歇菜吧,还不够添乱的,又不认识草药,万一丢了或者给狼叼了去岂不是更麻烦。” 古小满像个大人一样的呵斥道,这次李小雅没有反驳,因为古小满说的非常在理。 山洞对面的两座山头他们已经搜寻过一天了,不过因为忙着找吃的,就忽略了草药的存在,现在也勉强算是熟路了,爷俩一人一座山头的方向,高一脚低一脚低头搜寻,不知不觉就离开山洞的位置。 不得不说,山里的物产格外丰富,没走多远,古小满就发现了一小片薄荷。 薄荷又名鱼香草,味辛性凉,具有疏风清热、解毒透疹、凉肌止痒、提神醒脑的功效,用作伤风感冒的确作用显著,而且这玩意的发蘖能力很强,一经发现都是成片的。 古小满欣喜的拔了一大把,塞进随身的褡裢里,然后继续往前搜寻。 能够帮到马秀莲,对他来说是心甘情愿的,甚至说有点屁颠呢,因为通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对李小雅这个姐姐有种特别的感觉,可能就是日久生情,又或者是两性相吸吧! 此刻帮忙寻找草药,他还有种特殊的成就感。 想到李小雅,他就不自觉的想起昨天她换裤子的情形,心中莫名的胡思乱想起来,最后甚至又联想道饲养室那副春.宫图了。 最近他觉得自己有点啥毛病,好像是钻了牛角尖一样,看见李小雅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在饲养室里看到的一幕,越是想忘记,这画面就反而越发清晰,搞得他都有些郁闷了,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十足的流氓一样。 这时面前几株枯黄的植物引起了他的注意,像是缩小版的美人蕉,可不就是野生姜的茎杆吗? “真是意外之喜,这下子鱼汤也有东西去腥了。” 拔掉生姜的地面茎杆之后,几块瘤状生姜露出地面,古小满又用小刀将地面挖开,将里边的姜块一起挖出来,别说没找到荆芥了,有这两样煮水喝,马秀莲的伤风都能好一大半。 估计了一下自己出来的时间,古小满没有急着返回,因为他觉得自己出来了不过半个小时,感觉中出太阳的方向还是一片朦胧,太阳出来可能还得一会吧!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希望能找到其它有用的药材一并带回去,有备而无患吗。 逃荒人这点心里很重要,一些不起眼的东西,也许就是救命的良药,尤其是药草之类,懂的人更是不会放过。 有雾的早晨,太阳升起的格外晚一些,大概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浓雾像是变戏法一样迅速消散。 古小满提着个褡裢四下里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山头,回头看对面的山洞就像是一个黑点一样镌刻在山体上。 不过他有些不太确定那是不是自己住的山洞,因为山体上的黑点有很多。 按照老爹的交代,他自己就找齐了伤风感冒的几味药材,是时候回去了,马婶可是等着草药治疗感冒呢,此刻说是等着救命也不为过,因为高烧极有可能让人殒命! 没有大雾笼罩的山林行走起来并不艰难,古小满用了半个小时就返回山洞了,只见李小雅正在用一个破了沿的碗给马秀莲喂水。 仅仅一夜高烧,就让马秀莲彻底脱相,眼眶深陷不说,嘴唇也起了干皮,说是容貌枯槁才觉得贴切。 看到他提着褡裢子回来,李小雅高兴的问道:“找到草药了?” “嗯嗯,找到了,还幸运的找到了一窝老姜,这回喝鱼汤就不腥了。” 李小雅没有理会鱼汤的事,将老娘重新放下躺好之后,走过来把布袋子里的草药一股脑倒出来。 “这要怎么用?” 古小满摇头:“我只知道这些药草的用处,并不知道用量和煎熬的时间。” 看到李小雅失望的表情,他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些都是食材类的草药,没有毒性,所以就多多益善了,咱们每样都放点熬煮,先给婶子喝下去,反正对症就行了!” 古小满理所当然的说道,薄荷、荆芥、老姜的确是药草,也是地地道道的食材,这都是经过老一辈人总结出来的,根本不用担心中毒的问题。 说干就干,马秀莲的高烧不退,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了。 俩人把草药洗过之后,各取了一些放进砂锅中熬煮,一会功夫就得到一碗乱七八糟的药汁。 看着有些发黑的墨绿色药汁,李小雅有点不确定的问道:“小满,这真的是药吗,怎么绿了吧唧的,别给熬成毒药了?” 古小满撇了撇嘴:“每一种草药单独都可以吃,做菜有时候也会用到,可是放在一起怎么成了这种颜色了,要不然我喝点试试吧?” 这货说着就端起碗喝了一口,有点辛辣和苦味,同时还有点薄荷的凉爽感觉。 “唉……没事,就是老姜和薄荷味道,绝对不会有毒的,你看婶子都烧成这样子了,咱们就别等了吧!” 李小雅弱弱的点头:“那就给喝了吧……不行,要不然等等古大叔吧,他心里有底呢?” 到底是自己的娘亲,这一碗看着就没啥品相,还绿了吧唧的药汤,谁知道会不会有毒呢,万一把娘给喝没了,岂不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古小满有点无奈:“那就等等吧,没道理会有毒啊,单独的我都吃过的,难不成混到一起就有毒了。” “可是没见过绿色的药汤子啊!” 李小雅道,不过她突然想起任胜利的娘那时候也熬煮草药了,颜色似乎也是绿色的,于是突然想到个问题。 “小满,会不会是咱们的草药都是新鲜的,这才出现这中绿了吧唧的颜色,而药铺里的都是干制品,就不会变成绿色了?” 古小满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再次喝了一大口药汁,然后砸吧着嘴巴笃定道。 “绝对没问题,你说的可能也对,新鲜草药就是这种颜色,味道也没啥怪味,快给婶子喝了吧,听爹说高烧会烧坏脑袋的,万一婶子被烧的傻了咋办?” 这话让李小雅直接坚定了信心,俩人把马秀莲扶起来。 “娘,起来喝药了。” “嗯……” 马秀莲虚弱的回应,然后睁开眼看了看碗里的药汁,也没问是啥药,就一口气全部喝下去。 李小雅把空碗接住,然后把她娘重新放平,给盖好被子,这才看着古小满,眼里都是感激的神采。 第39章 一个意外(上) “唉……对了,我爹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按说也该回来了啊?” 古小满没有管李小雅感激的眼神,而是突然想起了老爹还没有回来。 “就是啊,差不多有三个钟头了,古大叔也应该回来了。” 李小雅也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找看,我爹老胳膊老腿的,万一给摔伤了就麻烦大了。” 不等李小雅开口,古小满就起身往山洞外走去,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老爹有年轻时练武的底子,腿脚还算是利索,但是架不住年龄在那里摆着,最主要是眼神还有点不太好,这点才是关键所在。 “爹……爹……!” 出了山洞后,古小满一边呼唤一边四下里打量,快速朝着古孝贤所去的那座山头走去,同时心里不免胡思乱想起来,焦虑和不安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怕父亲万一出现点意外或者遭遇不测,那他就真的成了孤苦无依了。 很快他就爬到山顶,心里却更加着急了,因为这一路上他不停的呼喊和寻找,都没有发现父亲的踪影,或者得到一丁点回应。 “爹……您跑到哪里去了,您倒是答应儿子一声啊!” 古小满在山巅禁不住啜泣起来,说到底这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哭了大概几分钟,古小满不信邪,折身往另一边寻找过去,想着父亲也许没找到药草,可能往山后边去了。 从山巅到山下,依然什么也没找到,于是他又换了个方向,继续寻找个呼唤。 这次当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一捆薄荷跟荆芥,不用说就知道父亲在附近,于是大声呼喊起来。 “爹……老爹,你在哪里……老古……你回答一声啊!” 过了一小会,古孝贤的声音响起。 “哎吆……你个臭小子到底还是来了啊,老爹在这儿呢,往沟底下看!” 声音像是从地下传出来的,古小满寻着声音而去,发现一道半人深的岩石沟里,父亲抱着腿斜躺在里边,脑袋像是被磕到了,鲜血糊了半边脸,看着极为吓人。 “爹……您这是咋的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古小满跳下石沟,准备扶起父亲。 “哎……老了不中用了,踩空了呗,脑袋磕在石头上磕破了,腿估计摔断了。” 古孝贤颇有些无语的说道,他知道逃荒人最怕什么,无非就是生病或者受伤,这两样不仅能够拖慢行程,甚至还会要了小命,也许大多数倒在逃荒路的倒霉鬼,都跟这两样有关,缺医少药是个硬坎子啊! 听到腿断了,古小满顿时就蒙圈了,带着哭腔说道:“咋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就摔断腿了,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经过仔细查看,古小满微微放心了一点,父亲头上只是磕破了皮,此刻已经止血,没啥大碍,小腿的骨头摸着像是没断,胫骨上一大块红肿淤青,应该是骨裂了。 “是这里疼吗?” 古小满摸着肿胀起来的小腿问道。 “哎吆喂,你个臭小子别摸了行吗,老子都快疼死了。” 古孝贤怒骂。 “嘿嘿嘿……爹,您还有力气骂我就说明没啥事,可能是骨裂了,摸着没断,我背您回去吧!” “你背得动吗?” 古孝贤有点不确定,儿子瘦的像一根麻杆,一阵风都能吹跑了的样子。 “放心吧爹,您儿子可是练过的,别看瘦是瘦,筋骨肉,除了骨头都是肉……嘻嘻,就是肉少点!” 有了儿子帮忙,古孝贤费了好大劲才从沟里站起来,然后用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用力扶在儿子瘦削的肩头上。 “泥马的全身也没有二两肉呢,一个厨子怎么能饿到这种程度呢!” 古孝贤嘀嘀咕咕的说道。 “还不是您的功劳,有您这样的老子吗,居然把儿子饿成这样,我可是亲儿子呢……哎不对啊爹,我怕不是您捡回来的吧,要不然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去你大爷的胡说八道,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容易吗,居然说这种话,你个没良心的混球,没啥吃那是我的罪过吗,你没被饿死就是老子最大的功劳了。” 从沟底爬上来后,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拌起嘴来,这也是这些年爷俩的乐趣之一。 “好了爹,我背着您走吧,别把骨裂的地方彻底整断了,那样您的老命恐怕就得交代在这大山里了。” 古孝贤黑着脸:“我呸,你个不着调的玩意,有这么说你爹的吗,这后厨就是个瞎娃(学坏)地方,好好的孩子,居然被带偏成这样子了。” “嘻嘻嘻,爹,您要是生气的话,就打我呗,有道是狗不嫌家贫子不嫌父丑,您再打我骂我,我都跟哪狗一样不会嫌弃您。” “你少说点话,小心脚下,看你走的东倒西歪的,别再摔了。” “我不是您,好端端的就摔倒沟里去了。” 古孝贤的脸更黑了。 下到山脚下的时候,古小满指着旁边的一棵小树说道:“爹,您扶着点小树,让儿子喘口气……” 古孝贤用力抓着小树,用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然后看着儿子道:“小满,你去折一根树棍吧,爹用一条腿试试。” “别别别,万一再摔了就麻烦了,您还是歇着吧,从小到大您不知道背了我多久,我才背您一次,您就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还点恩吧,免得将来娶了媳妇没你的地方了!” 古孝贤笑了笑:“老子倒是希望你赶紧娶了媳妇呢,能不能背我都不在乎。” 爷俩最终歇了五六次才返回山洞,没办法,古小满饿身子有些过于单薄,加上长时间营养不良,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此刻背着比他还高的父亲着实有些吃力,没走几步就气喘如牛了。 “呀……这怎么搞的,古大叔这是摔伤了啊!” 山洞口,李小雅看到古氏父子的架势,顿时就惊愕起来。 脚下更是急切的跑下来,想要帮忙搀扶,这爷俩可是她们娘俩的主心骨,少了谁这趟逃荒之路也不会好过,而且古孝贤还是给他娘采药摔得,这心里简直愧疚的不行。 第40章 一个意外(下) “我爹摔上腿了,走不了路,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了,这才把他给背回来。” 古小满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此刻他浑身的衣服都湿了。 古孝贤老脸有点挂不住:“哎……老了不中用了,眼神不好,一脚踩空就掉进沟里了。” 李小雅用力扶着他的胳膊:“大叔才不老呢,马都有失蹄的时候,更何况人了,这就是个意外嘛,快回去坐下歇着,我给您洗洗伤口,包扎一下。” 回到山洞后,古小满让父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虚脱的感觉被像掏空了一样。 “小雅姐,你给我爹头上用温水擦洗一下伤口,我看已经止血,就不用包扎了。” “放心吧,我会弄好的。” 李小雅轻手轻脚的帮着古孝贤擦洗,然后接茬说道:“那些草药很管用呢,我娘喝了之后就退烧了,我看再多喝几次就好了。” 古小满点头:“那就好,说明爹说的方子还真得有用呢!” 古孝贤看了看儿子带回来的草药点头:“小满运气不错,还找到了老姜呢,伤风感冒用这玩意很给力的。” “嗯嗯,就是的,不过药汁看着是墨绿色的,开始我俩还以为有毒呢!” 古小满说道。 “傻小子,新鲜草药不就是墨绿色的啊,煮汤能不绿吗,没事,药效在就行了,对了小满,爹这腿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呢,一会你去找根竹子回来,把这伤腿夹一下,兴许会好的快一点!” “为啥要夹,有啥说道吗?” 古小满问道。 “以前爹跟你爷爷逃难哪会,见过那些当兵的这么弄过,说是起固定骨头的作用,想想觉得也是,要不然一活动,牵扯的骨头裂缝加大,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 古小满点头:“这个简单,我歇会就去。” “不急在这一会,你歇会后先煮点鱼汤吧,咱们带的盐还多,把剩下的鱼腌一下晾起来风干,要不然会坏掉的。” 古孝贤指着昨天带回来的鱼说道,此刻他没有想着先治疗腿伤,而是怕鱼坏掉,食物的珍贵可见一斑。 “这事交给我就行了,让小满去找竹子吧,煮鱼汤和腌鱼这事我在行呢,别忘了我们娘俩可是胶东人。” 没等古小满回答,李小雅就抢先说道,她从小就跟鱼打交道,对于处理鱼自然不陌生。 古孝贤笑道:“怎么把这茬忘了,那就让小雅做饭,小满去找竹子。” 竹子劈开两半,用石头砸掉中间的节点,再简单打磨一下,用来夹住父亲骨裂的小腿再合适不过。 做完这些,李小雅的鱼汤也煮好了,恰巧这时马秀莲也醒了,看到古孝贤腿上的夹板和头上的伤口惊愕的问道。 “大哥这是咋了,腿受伤了?” “呀,娘你醒了,大叔跟小满去给你采药,不小心踩空了,腿上骨头都裂开了。” “啊……真是难为古大哥了,这么大年龄给俺去采药,还摔伤了,这叫俺心里怎么过得去呢,这该死的伤风啊!” 马秀莲颇有些自责道。 “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帮扶不是应该的吗?” 古孝贤浑不在意,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付出的善意能够得到理解和珍惜就行。 李小雅见娘坐起来,赶紧用手去摸她的额头。 “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 听到这话,古小满差异的看着李小雅:“我说小雅姐,这跟天地有啥关系,你感谢它们,它们要是开眼的话,咱们也不至于要饭了。” 李小雅瞪着古小满就要发作,突然想到要不是这对父子,她们娘俩的日子也许更惨,母亲病了,他们冒着迷路的危险去采药,这份恩情的确是难以为报,于是讪笑。 “嘻嘻嘻,姐姐说错话了,不应该谢天谢地,应该谢谢古大叔和小满弟弟,这样行了吧?” 古小满却有点不好意思了,挠着脑袋尬笑:“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笑一下,缓和一下你们娘俩要说的哪些感谢话儿,爹说的对,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帮扶是应该的。” 今天的鱼汤格外鲜美,大概是加了老姜去除了腥味吧,四个人每人喝了两大碗,又吃了煮汤的鱼,灌了个水饱,然后古孝贤和马秀莲就呆在山洞里休息,古小满和李小雅外出寻找掉落的野果山货,为接下来常住做越冬的打算。 古孝贤腿上有伤,可能需要不短的时间恢复,马秀莲伤风还没有完全好,根本就站不起来,之前说的在山里越冬就成了必然,所以他们需要在下雪前搜刮到足够过冬的食物才行。 “小雅姐,这回咱们是彻底走不了了,只能等到我爹的腿伤好了才行。” 古小满一边用树枝扒拉落叶一边说道。 这里有一株野生的山楂树,因为初冬早已落果,俩人正在落叶中捡拾成熟的山楂果干。 “走不了就走不了,急着赶到陕西还不知道啥样子呢,万一跟我们那一样,岂不是又要抓瞎了。” 李小雅并不在意能不能及时出山,在她的心里,更愿意跟古家人待在山里,或者说是跟古小满待在一起。 古小满抬头看了看李小雅,也许是喝过加了老姜的鱼汤的原因,女孩的脸色白里透红,看着非常漂亮,大大的眼睛闪烁着些许狡黠。 “看啥呢,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小雅发觉某人在直勾勾的看她,就疑惑的问道。 “没……没有,脸上挺干净的,我觉得小雅姐今天好漂亮呢,肤色与气色与众不同呢!” “哼,油嘴滑舌的流氓崽,我就知道你不是啥好鸟,敢偷看我换衣服。” 李小雅想起这茬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噘着嘴不忿道。 “嘻嘻嘻,我都说了,那不叫偷看好吧,那是光明正大的看,还就着火光,看的那叫一个清晰。” 这货贱兮兮的笑道。 “你还说,我掐死你个流氓崽、色胚、大坏蛋。” 李小雅说着伸出双手,就要掐古小满的脖子。 “停停停,你看那是什么?” 突然,古小满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问道,李小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颗环抱的大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几根树枝上还挂着无数毛茸茸的小球球。 “啥东西,看着像毛茸茸的小球?” 李小雅不认识,疑惑的看向古小满。 “这下发了,应该是板栗,这玩意不仅有营养,还扛饿的不行不行的。” 古小满说着,就扔下树枝往前方跑去,李小雅也兴奋的跟着,至于为什么兴奋,她也说不清楚,就只是觉得古小满兴奋,自己跟着兴奋就对了。 第41章 森林的馈赠 这的确是一棵板栗树,环抱的树杆极有年代感,树冠巨大呈伞盖状,虽然已经落叶,但是繁杂的枝枝桠桠非常之多,一些没有掉落的毛球挂在树上,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品类。 不仅如此,距离它不远处,还有两棵相同品类,虽然看着小点,从落叶后的情况也不难看出,都是枝繁叶茂的存在。 古小满用脚踩开一个毛球,露出几颗不甚浑圆的果实来,他捡起来剥开一颗扔进嘴里,然后吧唧吧唧的用力嚼着,一脸的满足感。 “嗯……不错不错,这趟真的发要了。” 李小雅愕然地看着他:“生板栗有这么好吃吗,一脸陶醉?” “嗯嗯,很不错呢,不信你尝尝。” 古小满把一颗生板栗咬开壳递给李小雅,对方剥开把果肉丢进嘴里咀嚼,然后皱着眉头吐出来。 “呸……呸,这么难吃,一股子生豆子味道!” 生板栗是有点生豆子味道,不过也没有这么夸张,李小雅就是逗古小满而已。 古小满皱着眉头,看着吐出来成了几瓣的板栗仁道:“真是浪费,这么好的食物。” 在村里他亲眼见过有人因为饥饿受不了吃了观音土,最后拉不出来肚子涨得像一面鼓,肚皮甚至都撑得有些透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小雅笑道:“别这么一副肉疼的表情了,你要是敢捡起来吃掉,我就算你厉害,是真的珍惜粮食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李小雅直接目瞪口呆了。 只见古小满居然真的从地上捡起她吐掉的板栗仁儿,做势就要往嘴里扔。 “哎呀,你个死二百五干嘛,恶心死了,居然真的要捡起来吃掉!” 李小雅一把拍掉古小满手里的板栗仁儿,娇嗔地骂道。 古小满嘿嘿直笑,他倒是真的不介意李小雅吐出来地东西,因为他着实喜欢哪张小嘴。 这几天可能是不缺吃的,有了油水的缘故,这女孩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了。 当然了,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并不是多过分的事情,因为任胜利的爹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抢过地主崽的馒头,怕人家抢回去就往馒头上吐口水甚至擤鼻涕,然后人家不要了馒头就成了他自己的了。 “嘿嘿……你吐出来的我一点儿也不嫌弃。” 古小满贱兮兮道。 李小雅听的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痒痒的又或者是别的…… “你恶心死了!” “姐,这回是真的发了,你看这里的板栗这么多,怕是得有上百斤都不止吧!” 古小满一边嚼着生板栗一边说道。 这几棵板栗树的确够大,需要环抱的树干充满了年代感。 这种树木大多生长于北方,每年深秋到初冬落叶落果。有的树龄可以达到几百年,据说欧洲有棵巨型板栗树,树杆需要十几人才能合围,采栗人经常会钻进树洞里休息睡觉呢! 眼前这几棵大树少说也有三五十年了,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它们顾自野蛮生长,果实落了一茬又一茬,围着树冠一圈的地面上,厚厚的落叶混合着果实,差不多有几尺厚。 “嗯嗯,就是的,老天爷到底是开眼了啊,居然赐给咱们这么大几棵板栗树。” 李小雅一边说一边开始捡拾板栗果实。 “小雅姐,你和婶子为什么总爱拿老天爷说事呢,我看它就没长眼,要不然也不会大旱好几年了。” 古小满蹲下身子,也开始捡拾板栗果实,心里对李小雅嘴里的老天爷十分的不满。 最终俩人忙活了大半天,将几棵大树周围的板栗都收集起来,可能是因为连年干旱的原因,去年落地的果实居然还有没坏掉的。 小山一样的毛球剥开外壳后装了满满一口袋还没装完。 “差不多有一百多斤呢!” 古小满看着口袋说道。 “我看不止。” 李小雅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玩意带回去埋进篝火中烤了,别提有多香甜了。 古小满用双手抱着口袋试了试,然后无奈道。 “抱不动了,得抬着回去。” “嘻嘻嘻,就你那麻杆一样的身材,还想抱动这么一大袋子,找根树棍抬着吧!” 俩人艰难的把口袋抬回山洞的时候,差点没给累屁了,全都不顾形象的往地上或坐或躺。 古孝贤笑着问道:“你俩这是找到啥好东西了,居然出去了快一天,也不管我们两个老家伙吃啥喝啥?” “嘿嘿嘿,老爹,你猜这里边是啥?” 古小满翻了个身卖关子问老爹。 “啥,不会是一口袋榛子吧!” “嘻嘻嘻,也差不多了,是板栗,我跟小雅姐发现了几棵这么粗的板栗树,栗子都快堆成山了。” “哎吆……那还真是幸运啊,还是古大哥有先见之明!” 马秀莲再次禁不住赞叹古孝贤的英明神武。 古小满一骨碌爬起来道:“我们还得去一趟,板栗没有装完呢!” “就是就是,差不多还有多半口袋吧!” 李小雅插话道。 “还去啥呀,天都快黑了,明天再去吧,放在哪里几年了,又不会丢。” 古孝贤说,同时用手扶着山洞站起来,打算走向口袋,他也想看看一口袋栗子是个啥气派。 “对了儿子,老爹看咱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只有在这里猫冬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了,咱们再出山吧!” 可能是心情大好,古孝贤给儿子说话颇有点轻声细语,也没有一张嘴就是臭小子、混球的叫了。 “嗯嗯,爹的腿伤估计得一百天吧,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不如就在这里越冬,反正山里能找到吃的。” 古孝贤点头:“眼下这气温是一天天的低了,咱们找点石块把洞口堵一下,留个小门进出就行了。” 几个人栖身地山洞差不多有十几米长,越往后越狭窄,最里边的话一个人侧身也挤不进去,完全就是个裂缝。 通过几天的观察,古孝贤发现这个裂缝直达山顶,因为篝火地烟雾不会往外走,而是顺着裂缝给抽走了,这就像是烟囱的道理一样。 这才是他打算封住洞口的根本原因,眼下气温骤降,外头的冷风被裂缝抽进来,就是围着篝火也扛不住。 “那行,就像是垒猪圈那样,用泥巴和石头堵住洞口,留一个出入口就行了,到时候再用藤条扎一个小门,晚上也不用守夜了。” 古小满一脸兴奋道,留下来就意味着不用赶路了,一天饿着肚子有几十里路,是个人也扛不住。 “泥马的就不敢给个好脸色,是咱们住好不好,什么就垒猪圈了。” 古孝贤听到垒猪圈几个字有点脸黑,嘀咕的骂道。 “嘻嘻嘻……” 听到老子骂儿子,李小雅娘俩都笑了。 “古大哥,你们父子关系相处的还真是温馨呢,给人一种忘年交的感觉!” 第42章 迟来的雪 马秀莲很是欣赏古家父子的相处方式,完全没有寻常人家那种父与子的死板与僵硬,看着更像是忘年之交一样。 “呵呵呵,臭小子从小没了娘,我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的,跟我就没个正形,被我惯坏了啊!” 古孝贤傲娇的看着麻杆一样的儿子,这是他的骄傲,也值得他骄傲。 “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小满聪明又懂事,心底善良,将来一定能找到个好媳妇呢!” 马秀莲赞叹。 “他能找到根毛,瘦的跟麻杆一样,连一口袋栗子都抱不动。” 李小雅突然没来由地生气起来。 马秀莲看了看闺女,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样吧爹,以后我们早上出去找吃的,下午回来捡石头和泥垒猪……嗯不是……是垒墙,争取赶在下雪前攒够越冬的食物。” 古孝贤点头,很满意儿子的做事逻辑。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小满和李小雅早上出门寻找山货,下午回到山洞,在附近搜集可以垒墙的石块,然后和泥巴垒墙。 因为打算留下来越冬,他们搜集的脚步一直辐射到周围十多公里的范围,山洞的另外一边也被搜集过了。 初冬的山林用硕果累累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落地的山楂、核桃、松塔、红枣酸枣、野生的枸杞、霜降后依然挂在枝头的柿子……俩人还在山坡找到许多蕨根和野生木薯,这玩意用石头捣碎,用泉水冲洗沉淀,就得到很好的淀粉,是人体不可或缺的碳水来源。 幸运的事还不少,他们在山洞另一侧,还发现一个水潭,又收货不少鱼获,距离山洞差不多十公里外的一片较为平坦的沙地里,还发现了一些花生,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大概一个月后,古孝贤的腿伤好了七七八八,已经能够在山洞里自由活动了,不过站久了还是不行,腿部会肿的像木头椽子,看样子距离完全康复,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山洞口已经被古小满和李小雅娘俩合力,用石块和泥巴完全垒起,只预留了一个可供人出没的小门,然后又在古孝贤的指导下,用藤条树棍扎了一个丑陋的柴门。 为了方便起见,古孝贤让儿子在火塘两边各垒了一道两尺多高的石墙,算是隔开了两家人,因为对方是一对母女,面对面睡着着实不太方便。 他这个举动让李小雅母女特别安心,仿佛她们逃荒最正确的就是跟对了人。 这个到处都透着简陋和丑陋的山洞,居然让两家人无比的欣喜,因为起码不用风餐露宿了,最重要的是,这深山老林里的食物绝不匮乏,反而可以说非常丰厚。 也许但凡有一点办法,谁也拉不下脸来要饭,世人的凉薄和冷漠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这天一大早,古小满照例第一个起来,往篝火中扔了几根木柴之后,就走到门边推开柴门,一股带着湿寒的冷风吹在脸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门外的世界仿佛步入了一个童话世界,昨夜不知何时,一场大雪悄然而至,将整个世界都雪藏进寂静之中。 此刻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洒,将那些已经弯曲的树枝压得更低,仿佛随时都有折断地危险。 远处那条溪流似乎也因为下雪而水流增加,寒冷的大雪中,它的表面升腾着淡淡地白雾,就像是水开了似的。 偶有冷风吹来,树冠摇曳之间,大块的积雪落下,砸进已经快过膝的积雪中。 古小满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白色世界,这是几年来的第一场大雪,而且还是能归属于暴雪的那种。 整个山林在一夜之间陷入沉睡,所有的动物也销声匿迹,就连鸟叫也没了。 “哇……下雪了下雪了!” 呆傻的站了近乎一分钟,这货狼撵似的大叫起来,因为激动的原因,声音都有些失真了。 “你鬼哭狼嚎啥?” 李小雅第二个起来的,她紧挨着古小满的身体看向门外,然后同样的表情和声音。 “真的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啊,几年了,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啊!” 紧跟着就是古孝贤和马秀莲俩人,他们对大雪的意义远比两个年轻人要深刻的多,大地干旱的太久了,这场大雪来的的确是太晚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人走上逃荒之路。 这是一条充满坎坷的荆途,充满了未知和艰辛的迷道,因为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真是一场好雪啊,就是来的有些太晚了!” “能来就不怕晚,毕竟走过的路已经走过,接下来还得继续走下去呢!” 古孝贤的话打断了马秀莲的呢喃自语。 “大雪封山了啊,以后恐怕就不能出去找东西吃了,幸好小满和丫头最近忙活的有些成果,否则恐怕能饿死在山里了。” “大雪会融化的啊,那些山货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古小满浑不在意的说道。 “你个傻小子,我们能找到这么多山货,都是因为几年干旱不下雨的原因,这些东西才没有腐坏,要是下了雪就不一样嘞,有了湿度之后,那些落地的山货就会很快腐烂或者发芽了。” 几个人都觉得古孝贤说的很对,他也是两家人的主心骨,大家都对他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现在取水倒是方便了,融化雪水就可以了。” 古孝贤随即说了一个让人反应平平事情。 “这也不是啥坏事,虽然捡不成山货了,却可以套鸟了啊!” 古小满说道,这是他小时候最愿意干的事情,大雪下了几天之后,鸟类没东西吃,就会变得格外大胆起来,用竹编的笸箩撒点种子,一套一个准。 李小雅听说可以套鸟,眼睛也跟着亮了。 “咋套的,咋套的,跟我说说呗!” 套鸟就得有工具,用藤条编筐竹篾编笸箩,他们作为农村人都会。 于是古小满拿上小刀,带着李小雅出去了一趟,他家成天在山里转悠,自然知道那里有竹子,那里又可以割到藤条。 等竹子藤条拿回来,几个人就在山洞里破开竹子,做成竹篾,然后跟藤条一起混搭,编起了笸箩和筐子来。 筐子是打算放山货的,经过月余的搜集,山洞后边几乎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货,没有筐子装的话,很容易会造成浪费,看着也不规整。 第43章 洗脸 古小满和李小雅砍回来足够的竹子和藤条之后,就没有再出山洞,因为外边的积雪实在太厚,每次出去都会弄湿鞋袜裤子,天寒地冻的天气,他们本来就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 所以待在山洞里编筐,两家人相互聊天解闷,就成了大雪封山后几天里唯一能做的事了。 也许是干旱了太久,这场大雪洋洋洒洒,停了下,下了停的整了一个多礼拜,山林的积雪早已过膝,山坡上有好几棵松树都给压断了枝丫,树林里时不时地就会响起树枝断裂的咔嚓声。 用古孝贤的话讲就是久旱有久雨,意思是大旱之后,一定会下场透雨,这洋洋洒洒的大雪不就是透雨吗。 第七天的中午,天气开始放晴,久违地阳光照射下,积雪让人地眼睛都睁不开。 “爹,婶子,雪停了,我出去找找看,兴许能抓到兔子或者山鸡呢!” 大雪之后,动物的脚印留在积雪上,让猎人很容易就能顺着足迹找到它们的老巢,就是狡兔三窟也很难幸免。 这是以前在村里时,猎户老于头教他的,那个老猎户整日就待在山里,也不参加村里的集体劳动,也看不上那点工分,村里的好几级干部都拿他一个老光棍没啥好办法。 而且大雪后的山林里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不会迷路,只要不继续刮风下雪,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你不是说要套鸟吗,怎么又改抓兔子山鸡了?” 李小雅对套鸟的事念念不忘。 “套鸟不着急,一只鸟能有多少肉,还不够塞牙缝的,要是抓到兔子或者野鸡,填饱肚子的可能都有。” 古小满振振有词,仿佛兔子和野鸡正待在某个地方等他捉似的。 “嘻嘻嘻……那我要也去。” “这么厚的积雪,你不怕弄湿了鞋袜裤子吗,那是要换衣服的。” 说道换衣服,古小满又想起了李小雅换裤子那次,那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在他心里可是萦绕了好几天呢! “换就换,比起吃肉来,换一下衣服又能咋。” 李小雅根本没有看透某人的弦外之意。 俩人刚走出山洞,就被厚厚的积雪给打败了,这哪是过膝的厚度,分明已经没过大腿了。 这样的积雪根本没办法行走,没办法两个人又退了回来。 古孝贤笑笑说道:“呵呵呵,只能再等几天了,现在天放晴了,积雪融化很快,这种积雪就是野兔估计也不会出来呢!” 积雪让两家人就继续窝在山洞里,无聊之下,古小满把捡回来的松塔找出来剥皮,松籽就放进篝火的余烬里烘烤,还有那些花生,用头盔煮熟了吃也不错。 饥荒年代里,粮食来之不易,这些都是平日里不容易得到的稀罕物,现在却被两家人当成打发时间的零食,身份着实转变的有些快,没进山之前,几个人饿的眼睛发绿,看见啥都想着能不能吃,现在却奢侈的有了零食。 积雪融化的日子格外寒冷,好在山洞被及时改造了一番,要不然两家人还真的扛不住。 马秀莲的裁缝手艺的确够精湛,将两家人的包袱和褡裢以及一个口袋都拆了,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了件马甲,里边还塞进去一些芦苇的棉絮,香蒲的棒子絮充当棉花,虽然不好看,但是却胜在暖和,逃荒人也不讲究啥美观不美观,只要不冻着就行。 大概又过了一周的样子,积雪消融了不少,现在差不多刚到膝盖,向阳的山坡上,积雪要更加的薄一点,行走虽然困难,但是总算是可以自由行动了。 古小满和李小雅都是年轻人,整天窝在山洞里,除了睡觉就是听两个长辈忆苦思甜,又或者是整理那些收集的山货,已经都快憋疯了。 这天早上,喝过蕨根粉做的糊汤之后,俩人就穿上马秀莲新作的马甲,觉得整个世界都暖和了似的。 “爹,婶子,那我们出去了啊,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没准能吃上肉呢!” 古小满信心满满的说道,说话时的神态像个要出征的大将军。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古孝贤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全,通过个把月的了解,他知道附近没啥大型野兽,不过临了还是叮嘱了一句。 “别往北山走,那边咱们不熟悉呢!” 古小满回头看向老爹:“这边你也不熟悉好吧,刚进山就摔断了腿,就剩下躺着养伤了,还说啥哪边这边的。” “滚……你个兔崽子就知道给老子添堵,那是我愿意的事吗?” 古孝贤把自己的鞋子扔向儿子,气鼓鼓的说道。 “嘻嘻嘻,古大哥,你们爷俩真有意思,我就喜欢听你们俩说话拌嘴。” “呵呵……” 古孝贤呵呵,不置可否,马秀莲不止一次表示欣赏爷俩的说话习惯和风格。 大雪过后的山林格外安静,轻微的冷风吹过山谷也没有什么声响。 俩人的鞋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还有树枝上的积雪落下,时不时的就会砸在两个人的肩头或者脑袋上,然后引得两人一阵尖叫。 出了山洞往下走了百米左右,古小满抓起一把积雪,用力在脸上揉搓,这是以前的老猎户告诉他的,用雪擦脸就不会冻伤脸颊,而且在山洞里几天,这货也没有洗脸,因为里边光线不咋地,洗不洗都不碍事。 现在出来就不同了,阳光明媚,脸上要是脏兮兮的,不就在美女跟前丢脸了。 这个洗脸的奇怪念头是他最近几天才有,必须在女人面前保持干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出这个念头的,也许是突然长大了那么一点吧! “嘶……真他姥姥的冷屁哇哇的,难道老于头在骗我!” 这货一边往脸上擦着积雪,一边吸溜吸溜的倒吸冷气。 农村有句老话,下雪不冷消雪冷,这是有一定道理的,积雪融化需要吸收热量,这才是导致温度下降的原因。 一场大雪之后,再加上积雪融化的一个礼拜,山林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几度,这货此刻用积雪洗脸,自然是酸爽的不要不要的…… 第44章 少儿不宜 你干嘛呢,发啥神经,不觉得冷吗?” 李小雅问道,古小满的行为在她看来有些奇怪,冷屁哇哇的把积雪往脸上擦,不是有病才是出了怪事。 “洗脸啊!” “啊……你还知道洗脸,我以为你都不洗脸的,就没看见过你洗过几次脸呢!” 李小雅笑道,她的确没怎么看见过这货洗脸。 古小满有点尴尬:“嘿嘿嘿,看姐姐这话说的,我洗脸还得叫上你吗,没那个必要吧,再说了,老虎不洗脸还天天吃肉呢,洗啥脸?” 看着对方手心里被擦黑的积雪,李小雅笑的都要岔气了。 “就你这还叫洗过脸,你最近一次洗脸是啥时候,还能想起来吗?” “呵呵,我以前每天都洗脸的,尤其是在饭店后厨的时候,一天不知道洗几次呢,后来不是回乡后缺水吗,吃的水都紧缺,洗脸就有点过分了,你说是吧?” 这货给自己找借口,不过他说的有那么点真实性,因为干旱原因,村里的水井水位一降再降,累死累活的挑一担水回来,可不是给他洗脏脸用的。 “嘻嘻嘻,你们男孩子就是懒,根本不爱洗脸,以前任胜利就不洗脸,洞房前才洗了一次澡。” 李小雅反驳的非常有理。 古小满觉得自己无从反驳,就低头认真的洗脸,直到擦上去的积雪不再变黑之后,这才抬起头看向李小雅。 “姐……看我擦干净了没?” 李小雅认真的看了看,觉得这货洗干净脸还是挺耐看的,肤色偏黑,脸颊虽然消瘦却生的浓眉大眼,高鼻梁阔嘴唇,一看就是个纯爷们胚子,很符合她们那边对男人的审美,纯纯的鲁州大汉的形象。 看完貌相,李小雅又上下打量,仿佛买牲口一样的眼神,偶尔还会伸出手捏捏这货的肩头,大手。 不得不说,古孝贤把这货生的很好,体型匀称,相貌不凡,眼下虽然像跟麻杆,但是这架不住好吃好喝的伺候,几顿下来就能冲起来了。 李小雅在心里想的乱七八糟。 “姐,你想啥呢,我怎么感觉你这样子跟买牲口一样呢!” 古小满有点无语。 “你还知道买牲口,话说你从小跟着你爹在城里生活,见过卖牲口的吗?” 李小雅一副大人派头,居高临下的问道。 “咋没见过,我跟饲养员去过公社的牲口市场,当时他骑着一匹母马去配血驹(母马产驹后第一次杂交),我在市场见过买卖牲口的。” 说起配血驹这事,李小雅有些脸红,她在村里见过给牲口配血驹的,那家伙看的一群婆娘女子面红耳赤,不知道是羞臊的还是其他啥原因,总之就是少儿不宜。 “你个坏种,就知道看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李小雅红着脸咒骂。 “咋就少儿不宜了,一群人都在那围着看,还有大妈婶子的可不少呢,都没有说啥少儿不宜啊,就是觉得稀奇,好家伙……叫驴那家伙有这么长。” 古小满说着,还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长短。 “去你个二百五,整个一白痴大傻瓜,瞎比划啥?” 李小雅一脚踢在古小满的小腿胫骨上,痛的这货龇牙咧嘴的直嘬牙花子。 “哎吆,我的那个亲姐啊,你这是想要你兄弟的命啊!” 看着弯腰揉腿并且流着眼泪花子的古小满,李小雅突然有点后悔起来,自己这一脚是不是踢得有点重了。 于是她赶紧蹲下身子,帮着对方揉腿:“嘻嘻嘻,抱歉啊小满,我一时没注意,踢疼了吧?” “哎吆……疼死我了都快,我发现小腿这里被撞是最疼的,你怎么就点人死穴呢,说个配血驹的事情,至于这么急头白脸吗?” “谁叫你瞎比划的,好像谁没见……” 说到这里,李小雅突然住嘴,脸色也更加红了。 “嘿嘿嘿,原来小雅姐也见过啊,我说的是实话吧?” “实你个大头鬼,你个小流氓,龌龊的很呢!” 李小雅一记脑瓜崩弹在这货脑门上。 “哎吆!” 古小满非常夸张的惨叫。 “扑棱棱……嘎……嘎……” 突然,旁边不远处,一阵扑棱翅膀声音响起,紧跟着就是嘎嘎的难听叫声。 俩人同时扭头,只见一只拖着长尾巴的野鸡从树上掉下,在空中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熟悉野鸡的都知道,它们并不会飞翔,只是会近距离的低空滑翔。 这只雄性野鸡应该是在树杈上休息,被古小满突如其来的尖叫给惊到,然后打算飞向远处。 野鸡飞出去不到十几米就落地了,然后它挣扎着拍打翅膀,想要再次起飞滑翔,然而厚厚的积雪根本无处着力,它尝试了几次都没有飞起来。 “快追,积雪太厚,它飞不起来了。” 古小满说着就拔腿狂追,这可是到嘴的鸡肉,绝不能让它飞了,要不然就是天理难容。 “老天爷保佑。” 追鸡的途中,这货说了句自己最不愿意说的话,居然把运气交给了老天爷,也许此刻只有老天爷才能保证他能够追到野鸡了。 于是野鸡在前边扑棱着翅膀逃走,古小满不要命的狂追,一鸡一人追的不亦乐乎。 李小雅也在后边不甘落后,没命一样的猛追,但是古小满的速度绝不是她能够追上的,一会功夫就看不见了前边的鸡和人了。 一条沟里,冷风将周围的积雪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看不清虚实的雪窝子,野鸡飞到沟里后,再一次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起来,鸡爪子却蹬的更加无力,连一尺都没有飞到,古小满早就瞅准机会,一个恶狗扑食就扑上去,将野鸡压在身下,自己也连带着野鸡掉进沟里。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跟李小雅拉开近两里距离了。 李小雅追着他的脚步跑了几百米就气喘吁吁,再也没法子跟上了,一眨眼功夫,她就彻底失去古小满的身影。 积雪覆盖的山林中格外安静,一丝异响也没有,除了她自己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一个人的寂静世界让她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起来,一会看大树后仿佛有怪物,一会又觉得有鬼魂跟着自己,忽一会又觉得有狼或者熊瞎子在盯着自己。 越想森林就越安静,仿佛想象中的东西都是真的。 “啊……你个死小满,跑到哪里去了。” 因为害怕,就连咒骂古小满的最后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回头看了看,俩人留下的脚印重叠在一起,形成了没有规律的痕迹,就像是有一条大蟒蛇爬过雪地一样。 虽然她心里知道,如此的天气狗熊和大蟒蛇都是没有的,但是依然架不住思绪的翅膀带着自己往可怕的地狱飞翔。 想到大蟒蛇,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追着古小满留下的脚印不停的往前追去,而且因为惧怕的心理导致,她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走的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第45章 山林不语(1) 此刻的李小雅突然觉得古小满在心里的形象骤然高大起来,仿佛他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 尽管她心里清楚,这货要成为男子汉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架不住心理往哪里引导。 “小满……小满,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就在附近看着我呢,求求你了,别吓我了,我再也不踢你了,不提你的糗事了……” 李小雅一边加快脚步走,一边在嘴里嘀咕。 古小满掉进沟里之后,两只手抓着鸡脖子咔嚓一扭,然后松手道:“你姥姥的,跑什么跑,临死了还要垂死挣扎,害得老子追了几里地,早上的两碗糊汤都给消耗完了。” 野鸡在身下奋力拍打翅膀,两只爪子无意识的抓挠了几下,就彻底没了生息。 古小满这时才打量起自己的处境来,雪沟不是太深,大概一米多的样子,因为风把积雪吹进沟里,导致积雪都快没过沟沿了。 此时的积雪特别松软,人掉下去后直接就剩了个脑袋露在地面。 他左右伸手拍打了一下,打算找到沟沿爬出去,结果四周都是松软的积雪,根本没处着力。 于是他提着鸡爪子用力向前一扑,利用增大接触面积,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横在积雪上,然后想一条上岸的泥鳅一样往前爬,最终努力了快半个小时,才抓到坚硬的沟沿,最终费力的爬出雪沟。 这也是古小满对山林不懂胆大妄为,像是这种雪窝子当地人可是惧之如虎狼的,这玩意不小心掉下去,动辄就会要人命的,因为不能及时爬出来的话,失温很快就会把人冻僵。 坐在沟沿上喘了口气,这货才突然想起还有个李小雅呢,这光顾着追鸡,居然把她给忘了。 “哎吆,怎么把她给忘了?” 一边嘀咕一边提起野鸡,顺着来路脚印一路往回找,大雪封山也许就有这点好处,留下的脚印会指明回家的方向。 “呜呜……你个死小满,臭小满,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万一有狗熊或者狼来了……” 李小雅一边走一边带着哭腔嘀咕,说道有狼或者狗熊的时候,居然浑身一个激灵,心里更害怕了。 “嗷呜!” 突然,就在她侧方不远处,有狼嚎声响起。 “妈呀……救命啊!” 李小雅顿时失声尖叫,头皮一阵发麻,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 “啊哈哈……”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完蛋了,要被狼叼走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大笑声响起,扭头看去,不是古小满又是谁,此刻他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正歪斜着脑袋,一副欠扁的模样看着自己。 原来狼嚎是古小满学出来的,他看见李小雅的时候,她正木然的低头赶路,嘴里还嘀嘀咕咕的骂着自己,分明就是被吓得够呛。 于是他恶作剧的心思冒出,转身往旁边的树林中跑去,李小雅因为害怕,也没注意到脚印的方向发生了变化,结果就被这一声狼嚎吓得花容失色。 “啊……小满,有狼。” 女孩显然被吓蒙了,不顾形象的跑向古小满,然后发疯一样一把抱住他。 古小满正得意呢,就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整得不知所措了,从小到大,他还没有没牵过女人的手呢,这被拥抱就更不用说了。 一种短路的感觉充斥了脑海,这货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了,被拥抱着就像是一根木头桩子一样呆傻在原地。 女孩呼出来的热气在耳边轻抚,一种从没有过的异样在心头升起…… “有狼,真的有狼呢!” 李小雅换了个姿势,趴在已经麻木的古小满胸前说道,她完全没想到狼嚎声是古小满模仿来吓唬她的。 “啊……姐姐,狼……狼在哪里呢?” 见女孩被吓成这样,古小满才发觉不妙,更不敢说破是自己吓唬她的事,于是假装关心的问道。 李小雅往古小满身后看了看,又回头四下里打量,突然间就明白了,这狼嚎明明就是古小满这边传来的啊,他怎么就没听见呢! “哎吆……姐姐饶命啊!” 李小雅反应过来后,一把揪住古小满的耳朵一百八十度旋转。 “好你个二百五,居然敢吓唬我,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吗?” “啊啊……哎吆……啊,姐姐松手,受冻的耳朵很容易拧掉的。” 说到这里,李小雅赶紧松手,这事娘也说过的,说是人的耳朵要是太冷被冻僵的话,不小心真的会拧掉的。 古小满揉着生疼的耳朵盯着李小雅:“现在这么暴力,刚才怎么都吓哭了?” “谁哭了,谁害怕了,净瞎说,我才没有害怕呢!” 李小雅死不承认刚才的害怕,尤其是当着这个还不算男人的男人。 “快看,是兔子。” 突然,李小雅指着古小满背后叫道,古小满没有回头,只当她是转移话题呢! “真的是只大兔子呢!” 李小雅不管古小满的无动于衷了,自己拔腿就朝着兔子追去。 古小满这才转身看去,果然有只大灰兔正在蹦跳着往远处跑,一棵大树下,留下一串脚印追着它延伸。 原来这棵大树旁边有个兔子洞,人都说狡兔三窟,兔子打洞,从来都不会只有两个出口的,可能俩人在这里闹腾,正好惊动了躲在洞里的兔子。 这可是一顿大餐,说什么也不能让它给跑了,古小满跑两步追上李小雅,把野鸡往她怀里一塞,自己就铆足了劲去追兔子了。 “哎……你等等我。” 李小雅有点怕,怕这货再次把她丢下,这深山老林里,她着实不敢一个人待着。 眼看着到嘴边的兔子,古小满那里顾得上李小雅的呼喊,撒开了丫子一阵猛追,结果兔子在他前方四五米的地方一个跳跃,居然冲着左侧九十度转向,不过积雪中它的逃脱招数有些不太给力,这一转向之下,直接砸进积雪中,想要再次起跳时,古小满再次故技重施,一个虎扑就把兔子压到了身下。 兔子被抓住耳朵后,用力的摆动身体,后腿奋力往后蹬,想要逃脱古小满的魔掌,眼前这只手掌,是当之无愧的魔掌,因为抓它的目的就是吃。 “哈哈哈……这座大山真是应有尽有啊,今晚可以好好的吃一顿了。” 古小满笑的嘴巴都要抽筋了,这趟出来简直就是踩了狗屎运,野鸡野兔都是用手逮住的。 “小雅姐你看。” 李小雅看着古小满去而复返,手里提着活蹦乱跳的大兔子,像极了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汉,刚才靠在他胸口的时候,这种感觉异常明显呢。 女孩心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个奇怪的念头,然后就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 第46章 山林不语(2) “姐,你脸怎么红了,是冻的吗?” 古小满根本不知道女孩心里的想法,大咧咧又不失骄傲的问道。 “没……没有啊,我怎么会脸红的,兴许是冻的吧!” 李小雅极力掩饰自己的脸红。 古小满的心思没在这儿,早就回到山洞里拔毛烧水了。 俩人带着野鸡野兔,兴高采烈的往回走,出来还不到三个小时,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就像是旗开得胜的大将军回府似的。 古孝贤和马秀莲看到俩人带着活物回来,都十分惊喜。 “这么大的兔子,怕是得有六七斤吧?” 马秀莲抓住兔子耳朵说道。 “嗯嗯,看着是不小。” 古孝贤满意的看着儿子笑道,然后就指着篝火说道:“快去篝火边烤烤,衣服都湿了。” “都是小满徒手抓住的,积雪太厚,野鸡野兔根本就跑不快,不过我还是追不上。” 李小雅不无埋怨的说道。 “你追不上正常,女孩子嘛,漫山遍野的疯跑像什么样子,小满是男孩子,就该有男孩子的样子,这才是男子汉成长的方式。” 马秀莲接过闺女的话茬。 “爹……我打算再出去一趟,现在正是抓捕小动物的最佳时机,等积雪化了,恐怕就不那么好抓了。” 古孝贤从马秀莲手里接过兔子正准备杀呢,就听到儿子这么说,于是想了想说道。 “吃点东西再去吧,咱们现在还不算缺吃的。” “就是就是,先吃点烤栗子补充一下体力,顺便把衣服烤烤干。” 俩人各自嗑了一大把碳烤栗子后,再次出了山洞,往山洞后的山林而去。 等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擦黑了,不过却是空着手回来的。 虽然空手,但是俩人的脸上都带着欣喜。 古孝贤问道:“白跑了一下午还这么高兴?” “爹,你猜我俩发现啥了?” 马秀莲也凑上来问道:“发现啥了?” “娘,我和小满发现有黑山羊群呢!” “啊……什么黑山羊,这山里有黑山羊吗?” 古孝贤惊喜的问道。 “应该不是黑山羊,那家伙要比黑山羊大不少,蹄子很大,像是牛蹄子,脖子有圈白毛,尾巴很短,不看角的话,跟驴长得有点像呢!” 古孝贤和马秀莲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是什么,有角却像驴,长着大牛蹄子的动物。 “这是原始森林,奇怪的动物多了,咱们也没见过是啥,况且又没抓住,你高兴个啥劲。” 古孝贤想不到是啥,也就不再纠结了。 “那里的积雪被踩得很硬很光滑,我想着它们应该就在那一带活动,所以用树杆做了几个陷阱,就看能不能套住了。” 古小满对自己的陷阱没啥信心,因为这种大型动物需要很结实的绳子或者铁丝才行,否则就是套住了,也很容易被挣脱。 不过对其中一个伪装在沟壑的陷阱还是有点期待的,他在沟壑底部插了一些削尖的竹子,上边用树枝遮挡,再放上点从积雪中刨出来的野草当诱饵。 万一运气爆棚的话,那‘黑山羊’一样的东西掉下去被扎到,岂不是一个冬天就不愁吃的了,那可是正经的肉食呢!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黑山羊一样的东西叫做鬣羚,当地人叫做岩驴、山驴子或者四不像,在当时可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这玩意一度被猎杀的成了濒危物种,直到一九八八年后才被保护起来。 “儿子,你们不会是走错了方向,跑到北边的山里去了吧?” 古孝贤突然想起个事,这种大型野兽都是在北部的山林里,要知道那里可是有狼群的。 古小满看了看李小雅,然后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应该……不会吧,我们是朝着东边走的,也就翻过了一座山头。” 古孝贤叹了口气:“你个傻小子,不知道翻山头容易走错方向吗,根据李老哥说的,大型野兽只有北部山区才有,你们极有可能走进了北部原始森林了。” “嘿嘿嘿……爹,别担心方向了,兔子肉快煮熟了吧!” 古小满只是紧张了一小会,就被山洞里的肉香为吸引了,他笑眯眯的问道。 “呵呵……已经好了,就等你俩回来呢,兔子皮我撑开了,到时候烧几块石灰熟一下,给你俩一人做顶帽子,耳朵就不会冻了。” 古孝贤一边说一边从岩壁上取下几个剖开的葫芦瓢,这是他们住下来之后,古小满意外找到一株葫芦藤,摘回来几个小葫芦做的,用作他们吃饭的碗。 “哇……真香啊!” 李小雅看着锅里的肉,忍不住吞咽着口水说道。 “馋丫头,就知道吃,你古大叔可是来自京都的大厨子呢,能不香吗?” 马秀莲赞叹,她们娘俩这荒逃的可以说有点传奇了,依靠上的这对父子简直神了,一路上虽然也有挨饿,但是时不时地就会找到好吃的,也不算是太苦,尤其是进山之后,能够找到的食物愈发充沛,现在说她们是逃荒来的,她自个都不信呢! 古小满坐下之后,扭头看了看父亲撑在树杈上的兔子皮,心里突然坚定了一个信心,必须逮住一头‘黑山羊’,别的不说,那玩意的皮毛做几双靴子简直太给力了,自己现在这双鞋子,底子已经差不多快磨透了,踩着积雪没几步就会湿透,脚底板冰凉的让人抓狂。 “哎……这可跟厨子没啥关系,咱们啥也没有,就放了点老姜,跟白水煮的差不多,觉得香是因为你们肚子里没有油水,又经常饿肚子的原因。” 古孝贤笑道,这事他可不敢居功,因为那有损他厨子的本事。 古小满喝了一口汤,然后咂巴着嘴巴:“爹,您往里边放咸鱼了?” 古孝贤点头:“咱们带的盐巴都腌鱼了,现在也没剩下多了,得省着点用,因为冬天得好几月呢,万一盐没了,可没地方去找呢!” “怪不得这么鲜呢,好吃好吃!” 古小满抓着一根兔子腿骨,啃的满嘴流油的说道。 “就是就是,要不说跟着杀猪的把肠翻,跟着厨子吃好饭这话,就是没有调料,古大叔做出来的东西也好吃。” 李小雅跟古小满一样,都在啃兔子腿骨,嘴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赞美的话。 “嗯嗯,那必须的,我爹是谁,京城的大厨呢,对了小雅姐,你这么吃不怕换肚子吗?” 说起换肚子,李小雅娘俩顿时有些脸黑,上次吃野鸡的时候,娘俩愣是拉的稀里哗啦,把人都丢尽了。 “你个讨厌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理你了。” 李小雅生气的端着碗走了,直接坐在了柴门外的石头上,看着斜坡的雪景继续吃喝…… 第47章 山林不语(3) 看见李小雅端着碗出去,古小满也屁颠的追出去。 “姐……你生气了?” 李小雅狠狠地啃着骨头,不想搭理这货。 “嘿嘿嘿……其实换肚子也不是大事,那次胜利和他爹也换了。” “你个讨厌鬼,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李小雅娇嗔道,然后转了身背对着古小满。 “那好,我不说了行了吧!” “又没人请你来说话,吃你的肉得了。” 这货讨了个没趣,端着碗返回洞里准备盛汤。 古孝贤瞪了儿子一眼,他是过来人,能够看出来李小雅对儿子的态度,这当中不仅有感激,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比方说日久生情之类…… 相同情况下,女孩子总要比男孩子成熟的早一些,李小雅大了儿子三岁,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自然啥都懂。 自己这儿子啥都好,可是对男女这方面似乎有点不开窍,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情商低,也就是有点钢铁直男的意思。 其实他哪里知道,自己儿子早就在饲养室里被提前教育过了,上了一堂无比生动的婚前教育课,还是真人版直接撸袖子开干的哪种。 “嘻嘻嘻,爹,您干嘛这么看着我呢!” “看你,我这是看你吗,我这明明就是在瞪你好不好,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以后再提这茬,嘴巴给你缝了。” 古孝贤黑着脸训斥这货,马秀莲笑笑道:“他叔,吃饭别训孩子,小满也没说错话嘞!” 马秀莲要比古孝贤看的更加透彻,有道是知女莫若母,闺女的一举一动,她这个做娘的都看在眼里,现在的她看古小满,颇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呢! 当天夜里,古小满做了个奇怪的梦,还是那个饲养室里,跟张寡妇上炕的刘亮突然就变成了自己,一会张寡妇又变成了李小雅,那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一直在梦境里晃悠。 “醒醒,醒醒。” 就在他慌乱的不知道该咋弄的时候,老爹轻轻的推了推他,然后在耳边轻声道。 “你个臭小子又做梦了?” “啊……爹,我睡得好好的,你推我干嘛?” 这货睡眼惺忪的问道。 古孝贤哭笑不得:“我怕你再尿裤子好不好,泥马的都顶到老子腰眼上了。” 古小满突然意识到什么,颇有些尴尬的傻笑。 “嘻嘻嘻,老爹,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以前咋就没有呢?” 古孝贤撇了撇嘴:“就是正常反应吧,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以前没有那是你身子太虚了,一天天饿着肚子,那玩意自然就没啥力气了,睡吧睡吧!” 爷俩重新躺下之后,古孝贤却睡不着了,他盯着火光中的儿子后脑勺发了一会呆,然后突然低声道。 “臭小子,爹跟你说个事。” 古小满翻身过来,看着老爹的一脸褶子问道。 “爹,怎么这么严肃,要交代啥后事吗?” 古孝贤伸手在被子里拧着儿子的肚皮。 “你个混球,这是巴不得我死呢是吧?” “嘻嘻嘻,爹,有事您说话,跟儿子还这么严肃,这不像您的风格啊!” 古孝贤沉吟了半晌,这才低声道:“你现在是个大人了,跟小雅那丫头相处,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没规矩了,她现在也是大姑娘,有些事得注意分寸呢,还有啊,你觉得她人咋样?” “啥意思?” 古孝贤被这货的三个字差点整郁闷了,抬手就要去拧他的肚皮。 “哎哎爹,别动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就是问我她人长得咋样,人品咋样嘛,您是有啥想法吗?” 这话差点让古孝贤死机了,一股无名火蹭蹭的往上冒。 “你个混球说啥呢,你爹都黄土到脖颈的人了,我还能对一个姑娘有啥想法,就是她妈都嫌我老,你个不着调的玩意。” 古孝贤越说越气,一把揪住儿子的肚皮狠狠的拧。 “哎吆……爹,你会错意了,我是说你是不是想她给你当儿媳妇这意思呢!” 古孝贤老脸有点挂不住,松开儿子的肚皮点头,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你就是个自私的老爹,我说的是自己,你却往自己身上揽。” 这货不依不饶,根本不管老爹的脸色是不是像吃了苍蝇。 古孝贤黑着脸就要伸手,这货赶紧求饶:“嘻嘻嘻,别动手啊爹,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您不觉得我太小了吗,才刚过十六岁。” 古孝贤收回鸡爪子一样的大手:“十六岁已经不小了,任胜利不是都上门了吗?” “胜利是胜利,能跟我一样吗,咱们以后是要进城的人,要不然您的手艺不是白瞎了吗,在山沟沟里做给谁吃去。” “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城里呢。” 古孝贤幽怨的说道。 “不是啊爹,您说咱都混到要饭的,说这事合适吗,连自己个都养不活,还谈啥女人。” 爷俩聊着聊着就各自睡着了,最后也没有聊出个啥结果。 不过有了这次谈话之后,古小满在心里突然就对自己要求严格起来,首先是每天早上必须洗脸,这事绝对不能马虎,因为没有那个大人是一副脏脸,就是逃荒的也得洗脸,哪怕没有水也要找块布擦擦。 再有啥需要注意的他还没想好,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必须有个大人的样子,说话也不能再发嗲,比如说叫姐的话,只能叫一个字‘姐’,而不能再叫姐姐两个字,那是小孩子的叫法。 第二天早上,古小满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火塘。 因为老爹正在那里忙碌,钢盔中的香味不断的飘出来。 “爹,你怎么起这么早?” “爹把野鸡宰杀干净了,内脏和昨天剩下的野兔肉一起炖了,一会喝点肉汤再出去。” 能够出去的时候,古小满和李小雅每天都要出去,用他的话说就是碰运气,其实是不想待在山洞里无所事事。 山林不仅能带给他食物,还能带给他欢乐,而且在野外没有父亲和马秀莲在场,他跟李小雅就能单独相处了,这是最近几天才感觉出的异样,虽然俩人还是正常的说话聊天寻找东西,但是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第48章 山林不语(4) “小满,你昨晚上跟你爹嘀咕啥呢,居然聊了大半夜?” 李小雅昨天夜里醒来,听到他们父子在低声嘀嘀咕咕,却没有听清楚说话的内容。 “哦……没啥,就是说闲话,我爹说我顶着他了。” 古小满鬼使神差的回了这么一句,因为老爹那句顶到他腰眼上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变了似的。 “是顶撞的意思吗?” 李小雅不明白意思,继续追问。 “差不多吧,不过比顶撞能过分点。” “啊……比顶撞还要过分,你这样子可不行呢,古大叔还不得气死。” “嘿嘿嘿……我爹不会生气的!” 古小满如是说。 “咱们今天去哪,还去昨天那个地方吗?” “嗯!那些陷阱得去检查一下,万一运气好,套住‘黑山羊’了,岂不是整个冬天都有肉吃了。” 古小满明知道自己的陷阱无法抓住鬣羚,但是依然存在了那么一丝侥幸心理。 “可是古大叔说那里可能已经是北山了,有狼群不安全。” 李小雅想起了古孝贤以及李炳坤的话,心里有些后怕。 “我们的方向没错,不是北山,我方向感很好的,别太担心了,大人们有时候说的也不一定全对,他们就是想吓唬小孩子。” 古小满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是非要在父亲面前证明一下自己是个大人了,同时也想在李小雅面前露一下脸,尤其是后者,这是尤为重要的,因为这女孩总把自己当小孩子看,自己能够顶到父亲这话又不能对她讲。 “我觉得还是听大人的好,毕竟他们不会害咱们。” “那你要是害怕就别去了,我去检查一下陷阱,然后直接就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呢,去就去。” 李小雅的犟劲也上来了,一个小屁孩,居然在自己面前装得跟个大人似的,想想就来的气好吧! 翻过一座山头之后,李小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那个小满啊,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古小满停住脚步问道:“那里不一样了,我觉得没变啊!” 李小雅仔细打量了一下古小满,又觉得好像没啥变化。 “仔细看的话又觉得没啥变化,对了,你今天洗脸了没?” “啊……洗……了吧!” 这货就想着怎么证明自己了,居然把洗脸的事情给忘了,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觉得自己还是没长大的样子,要不然大人谁能想不起洗脸呢! “快看快看,是小松鼠!” 突然,李小雅指着一棵松树叫道,也许孩子们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尤其是是女孩子,不管她有多大。 古小满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只灰黑色的松树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嘴巴里鼓鼓囊囊的,似乎塞进去一颗大核桃。 “嘘……别出声,看看这家伙在哪里藏了东西,松鼠窝里一般都有大量的坚果的。” 古小满拉着李小雅往一棵大树后躲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抓着女孩子的手。 李小雅却顿时红了脸,但凡男女之事,你只要往那方面想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对第一次接触变得敏感,哪怕是牵手或者别的什么肢体接触。 古小满盯着树上的小松鼠,这家伙爬到很高的一根横向枝丫后才停下来,果然从嘴巴里吐出来一颗核桃,然后用两只小爪子不停的转动,最后就看到有核桃皮的碎屑掉下来。 没一会功夫,小松鼠就吃完了一颗核桃,然后又蹦蹦跳跳的顺着树干往下爬。 古小满紧张极了,双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攥紧。 “哎呀……轻点轻点,你攥疼我了。” 李小雅的手被一直抓着,心如鹿撞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直到这货突然用力,才疼的叫出声来。 “啊!” 古小满的手被甩开,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抓着李小雅的手,然后脑袋一阵短路,跟李小雅一样,这是他第一次抓女孩的手。 柔软和光滑让他如遭电击,蒙圈当场,这感觉就跟饲养室里看见刘亮和张寡妇上炕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脑瓜子里嗡嗡的乱响。 “嘻嘻嘻……松鼠跑了。” 最后还是李小雅打破了尴尬,笑着说松鼠跑了,这才把某人从迷糊中拉回现实。 “可惜了,松鼠窝里一般都有不少存货的……哪个……小雅姐,我不是故意……故意抓疼你的,刚才就光顾着观察松鼠了。” 古小满磕磕巴巴的道歉,心里觉得自己很差劲,不就是抓了一次女人的手吗,居然紧张成这个鬼样子。 “松鼠跑没影了,咱们走吧!” 李小雅没有纠结被抓手的事情,直接岔开了话题。 “哦,那就接着走吧,去看看陷阱。” 提起陷阱,古小满的心思就再次活络起来,到底是个孩子,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向大人证明自己。 陷阱的制作也不复杂,找一棵合适粗细的小树,折掉多余的枝丫弄弯,将藤条或者绳子绑成一个活结放在地上,一头绑在树干上,然后在地面上弄一个踩踏触发的机关,有动物踩中机关的话,树干回弹,就会拉紧活套,捆住动物蹄子或者脑袋,当然了,若是捆住的动物太大,就会挣断活套逃掉。 这也是古小满没有信心的原因所在,因为他没有足够结实的绳子或者藤条。 陷阱一共弄了六个,每个相距三五十米,俩人一个个看过去,居然有三个陷阱都被触发,但是无一例外藤条被挣断,连个鬣羚的毛都没套住。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藤条上了,那些‘黑山羊’太大,藤条根本捆不住他们。” 古小满惋惜道。 “没套住就没套住吧,回去在藤条上想想办法,我娘会搓麻绳呢,让她帮咱们搓点结实的麻绳再回来。” 古小满点头,不无失望的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回去吧!” “哞……啊呕!” 突然,一声类似牛叫的声音响起,俩人不约而同看向北方,那里是布置壕沟陷阱的地方,因为失望俩人都把哪里给忘了。 “过去看看,好像是壕沟里传来的。” 壕沟距离树杆陷阱大约百米,因为没有鬣羚踩踏痕迹,古小满也没报啥希望,只是在上边扔了些树枝,又折了一些冬青叶子做诱饵,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吃啥,只是觉得绿色比较显眼,就随手为之了。 俩人带着忐忑的心理跑向沟壑,就听吼叫声有气无力的接着传来。 沟壑里,一头灰褐色的鬣羚正在惨叫,有三根削尖的竹子穿透了它的腹腔,看样子这家伙昨天晚上就掉下去了,不过没有刺中要害,一直惨叫挣扎了几个小时,不过现在看着也即将咽气了。 李小雅看了看沟里的鬣羚,然后又看了看古小满,对他的崇拜简直要爆棚了。 “哇,小满,看不出你真有本事呢,这么大家伙,恐怕有几百斤吧?” 古小满傲娇的点头:“应该有两三百斤吧,可是这玩意要怎么弄回去呢?” 第49章 林中危情(1) 鬣羚是偶蹄目牛科鬣羚属哺乳动物,别名苏门羚、明鬃羊、山驴子、岩驴、四不像等。 整体呈褐灰色,灰白色或黑色,四肢粗壮,头狭长,背颈有鬣毛,主要栖息在一千米以上海拔的高山森林地带,喜欢在裸岩和乱石河谷等处活动,主食苔草、冬青等,成年雄性可以长到两三百斤。 古小满准备的陷阱抓住的鬣羚是一头成年雄性,体格庞大,目测差不多有三百斤以上。 俩人都站在沟边上,安静的看着这个大家伙,一点点走完生命的最后旅程。 “好像是死了耶!” 李小雅兴奋的说道。 古小满点头,心里却有点麻了爪子,这玩意太大了,他们俩人的小身板想要把它完整的弄回去,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可是要怎么弄回去呢,这么大个咱俩恐怕弄不动吧!” 古小满点头:“咱俩绝对是够呛,我看只有把它扒了皮大卸八块,才能带回去了。” 李小雅扭头看着他问道:“用什么扒皮,你带刀了没。” 古小满从后腰处拔出小刀,这是一把后厨分解肉用的剔骨刀,从饭店里顺回来的,以前跟老猎户学习的时候,就经常带在身上。 “出门还能不带着刀,咱们这是在深山老林里过日子,没个家伙式防身怎么行。” “嘻嘻嘻,说的跟真的一样,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大人了。” 这话让古小满心里乐开了花,他用拇指摸着刀锋,十分臭屁的说道。 “现在才发现,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像个大人呢!” 李小雅踢了一脚这货的屁股:“臭屁啥,赶紧行动吧,这里应该就是北山范围,待久了恐怕会不安全呢!” 古小满点头,不再废话,他先是四处打量的一圈,然后用刀砍下一些树枝,用构树皮捆在一起。 李小雅不解的问道:“弄这些树枝做什么?” “一会用来拉肉啊,要不然怎么弄,总不能扛着回去吧,那样就拿不完了。” 古小满说完,就跳进沟里准备分割鬣羚了。 围着大块头看了半晌,他才决定了下刀的位置。 他以前分割过整扇的猪肉,牛羊肉的骨架也不陌生,但是对于这种没见过的东西颇有点老虎吃天的感觉。 “啊呕!” 看着已经的死掉的鬣羚突然啊呕一声,然后四蹄蹬直,全身都紧绷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古小满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后紧张的看着。 大概一分钟后,这玩意全身放松没了声息,看样子是彻底把气闭了。 “奶奶的,死了还要吓唬老子一下。” 古小满抓着鬣羚角提了提,嘴里骂骂咧咧。 “它都死了你还骂它作甚,赶紧把四条腿割下来带走。” 李小雅笑着指点江山。 “那怎么行,这可都是正经好肉,得都带回去才行,这张皮子尤为重要,带回去给咱们每人做一双靴子恐怕还用不完呢!” 说道做靴子,李小雅也动心起来,这寒冬腊月的冻的就是双手双脚,现在脚丫子都有些冻伤的感觉了。 “嘻嘻,还是你想的周到,那就赶紧的吧!” 分割一头三百斤以上的大型野兽并不容易,尤其是古小满不了解它的身体结构,刀子一会就钝的切不动了,于是就得找来石头打磨一下。 把整张皮从腹部剖开后,李小雅往里边扔了些树枝,防止肉沾到泥土弄脏。 因为一个人翻不动,古小满把皮子剥开后,直接把四条腿先肢解下来,然后扛上去在捆好的树枝上放好,李小雅又帮忙用藤条捆住防止掉落。 “这么多呢,吃不完再坏了咋办?” 李小雅看着四条腿肉问道。 “不怕,天气这么冷自然就冻住了,吃不完还可以烟熏,放好几年都不会坏呢!” 熏肉他和老爹都是内行,根本不担心肉会放坏。 看着没了四肢的鬣羚肉身,古小满用手指戳了戳肋排下的肌肉,没有砍刀斧头,只能从这里下刀了。因为动物的胸腔是完整的,小刀根本切不动。 剖开腹腔后,热气腾腾的内脏哗啦一下就流出来,古小满颇有些惋惜的将它们丢掉,这玩意软踏踏的没办法携带,只能是丢弃了。 失去内脏后,鬣羚的身子就剩了个空筒子,古小满试了试,可以拿得动,于是跟李小雅合力将它弄上来,一起捆在树枝上。 将兽皮捆上以后,古小满无奈的看了看李小雅。 “姐,恐怕咱们得合力才行,这玩意我一个人弄不动呢!” 李小雅笑笑:“这还用说,我又不比你少吃,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拖!” 一头鬣羚丢弃内脏脑袋啥的还剩下一百五六十斤,俩人用一捆树枝拖在雪地上,倒是不觉得怎么吃力,除了翻越山头的时候休息了三气之后,其他的返程路上没怎么休息。 到了山洞下方的时候,李小雅跑回去叫来救兵,古孝贤和马秀莲看着树枝上的鲜肉,俩人都惊呆了。 “我的妈呀,这是啥东西,这么大块头呢!” “臭小子,这不是你说的黑山羊啊?” 古孝贤是个老厨子,一眼就看出这玩意不是什么黑山羊,羊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块头。 “应该是吧,有两只短短的犄角,尾巴也像是羊尾巴呢!” 古小满回应道。 “嗯……绝对不是羊,也许是鹿吧,有的鹿可以长到这么大,听说马鹿子比这还大呢!” 古孝贤嘀咕道。 “哎呀爹,你管他啥呢,能吃就行了呗,这差不多有一百五六十斤呢,一天两斤都能吃两个多月,咱们这个冬天起码不会挨饿了。” “呵呵,那倒是,走吧,咱们合力拖回去。” 因为古孝贤腿伤还没有完全好,使不上力,也就是做个样子,真正出力的就是李小雅娘俩和古小满三个人,等他们把肉拖进山洞后,全都累的气喘吁吁,个个头上还冒着白气。 “小满真是能干,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一下子就解决了咱们整个冬天的食物问题呢!” 马秀莲看着一大堆鲜肉,又看看古小满,心里说不出的满意。 “就是可惜了那些套子了,小满做了六个,有三个都被触发了,但是绳子全被挣断了,要不然会更多呢!” 李小雅叹息道,然后看着马秀莲道:“娘不是会搓绳子吗,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搓点结实的绳子出来,没准下套子就能用上了。” “这不是事,明天咱们就弄。” 第50章 林中危情(2)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古孝贤站在山洞门口回头望,树枝捆压着重物,在积雪上划出一条颇深的压痕,偶尔有血滴透过树枝留在积雪上,又被树枝压进积雪中。 看到这里,这个老逃荒不禁皱起眉头来。 “爹……您这是咋了,这么大一堆肉也不能让您高兴起来吗?”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贫,你来看看这一路的压痕。” 古小满顺着老爹的手指看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就是积雪上的树枝压痕吗,有啥奇怪的,过几天等积雪消融了,不就啥都看不见了。” “我担心的是,这一路血迹,会把狼给招来呢!” 古孝贤有点忧心忡忡的说道。 “咱们在这都一个多月了,除了偶尔有狼嚎声之外,连根狼毛都没有看见呢!” “你懂什么,大雪封山后,狼找不到吃的,会扩大狩猎范围的,老于头(村里的老猎户)没教过你吗? 万一它们顺着血迹找过来,咱们要咋办呢,一只两只的倒是不怕,可是万一是群狼呢?” 古小满听完父亲的话,走出山洞打量了一下山洞口的石头墙,然后用手拍了拍,像个大人似的说道。 “我觉得不用害怕,首先这墙它们是弄不垮的吧,咱们趁天亮,把门再加固一下,再找几根木棍石块啥的备用着,万一狼来了咱们就关上门,要是它们敢扒门,就用棍子或者石头砸它们,狗一样的东西,有啥可怕的,咱们逃荒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几只畜生。” 古小满说的豪气干云,让老爹和李小雅娘俩都有些刮目相看了,这哪是一个小屁孩该说的话,完全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魄吗? 古孝贤突然被逗笑了,儿子说的还真的有些道理,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畜生,用棍子石头也算是个办法,狼是非常聪明的生物,狩猎前会预估双方的实力,要是太过悬殊的话,它们会主动放弃的。 “你这臭小子终于是长大了啊,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就照你说的办,咱们这就动起来。” 于是几个人把肉搬进洞里后,各自开始准备东西,古小满用小刀砍了几根竹子带回来,这玩意削尖了绝对是个利器,李小雅娘俩就在附近寻找合适的石块,古孝贤则在山洞里务弄那些兽肉和兽皮。 这张兽皮不算小,反过来用树枝撑起来,放到山洞的最里边,这里是个通风口,不间断的抽风会让兽皮迅速干透,为接下来做靴子做准备。 古小满把竹子带回来以后,就开始把山洞外的干柴往洞里搬,这玩意绝对不能断了,两家人取暖做饭一刻离不了。 “小满,要不要把门洞再缩小一点,咱们能够挤出去就行了,这树枝藤条做的门板太宽了不给力呢!” 马秀莲提出建议,古孝贤也觉得有必要这么做,于是大家齐动手,三下五除二就用石块和泥巴将门洞堵上一半,这样一来捆扎几根粗木棍就可以当门板,比原来用藤条树枝类编织的坚固了好几倍。 做完这些,天色就已经全黑了,几个人进了山洞后,从里边把门板堵上,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煮饭。 折腾了半天,大家也都累了,尤其是古小满和李小雅,他俩可是从早上就出去了,一整天就忙活了,现在坐在各自的褥子上都不想动了。 “爹,今晚咱们吃啥,红烧羊肉咋样?” 古小满看着老爹分解鬣羚的躯干,颇有兴致的问道。 “呵呵呵,想得美,咱们只能清炖或者白灼羊肉,因为没有糖也没有酱油,拿啥红烧呢!” “清炖也不错,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一顿了,就是可惜了那些内脏了,实在拿不下了,要不然明天我再去一趟,把内脏带回来?” 古小满一直觉得那些内脏扔了太可惜,那都是正经肉啊! “还明天,我敢说现在你去了都啥啥不剩了,那么重的血腥味,早就把狼招来了,明天还是别去了,最近也别去了,万一真的招来了狼群,你去了保准有去无回。” 古孝贤说的没错,就在他们封闭了洞口,坐在山洞里煮饭的时候,陷阱附近开始出现了狼群,数量不详,大概有十几二十头吧! 大雪封山后,狼群的狩猎难度增加,它们不得不扩大狩猎范围。 浓重的血腥味立刻吸引了一头外出侦查的孤狼,它循着血腥味一路走来,就发现沟壑里一大摊血迹,还有一堆动物内脏和头颅摆在血迹中。 了解狼的都知道,动物内脏是狼的最爱,一般情况下,狩猎到猎物后,都是头狼优先享用,它们会毫不犹豫的先吃掉内脏,等它们吃饱了,才轮到其他成员享用。 孤狼仰着头四下里用鼻子嗅,它们的嗅觉非常发达,能够捕捉到空气中极为不起眼的异味。 它不仅嗅出了鬣羚的气味,还嗅到了人类的气味,那是一群危险的两脚羊,他们手里有会喷火的棍子,而且诡计多端,它的许多同类都是被他们所杀。 狼是群居动物,凶残且狡猾,讲究团队协同狩猎,在山里它们罕有天敌,但是唯有人类会对它们造成致命威胁,一般情况下,它们都会避开人类的活动范围。 但是大雪封山后就不一样了,食物极度短缺的时候,它们会跑出山林,寻摸到村子里狩猎家畜家禽,甚至是攻击人类。 孤狼在一堆内脏附近转悠了好几圈,发现没有危险后慢慢靠近,时而抬头抽动鼻子捕捉信息,时而流着口水往前蹭,最终鼻子触到了那滩血迹,然后贪婪的伸出舌头舔了舔。 “嗷呜……” 确定没有危险后,孤狼抬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这是在通知同类发现食物并且没有危险。 不多时,影影绰绰的狼群相继出现,一只体型巨大的头狼出现后,侦查的孤狼低着头,自觉的往后退。 狼群具有高度社会化的特性,结构复杂且严密,头狼通常由一对夫妻担任,负责种群的繁衍和秩序,所以一群狼中,基本上都是近亲,偶尔也会收容流浪的孤狼,像是负责侦查的都是这类。 头狼闻了闻鬣羚的内脏后,并没有去吃,而是回头打了几个响鼻,然后一头略小点的灰黑色母狼出现,它的身后还跟着几只半大的狼崽子。 一堆内脏并不能满足一群饥饿的狼群,内脏没几分钟就被哄抢一空,没有抢到的狼则开始舔食地上的血迹。 第51章 林中危情(3) “噗噗……嗷呜!” 头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正在舔食血迹的侦查狼立刻抬头,跳上沟坎,然后用鼻子嗅着空中的气味,最终顺着积雪上的压痕追踪而去。 虽然压痕明显,但是狼群生性多疑,只会凭借自己的嗅觉和感知能力行事。 孤狼走后十几分钟,狼群开始循着它的足迹缓慢移动起来。 它们并不是单线作战,追踪孤狼的同时,还会有其他狼外出侦查,这样就大大提升了找到猎物的可能性。 山洞里,哪只煲药的砂锅已经滚开,几根带肉的骨头被放在里边熬住,钢盔也没有闲着,同样在沸腾着,里边是一些小块的肋排,今晚主要就是啃骨头,其他肉要么冰冻要么烟熏,这都是明天的事情,今晚就是啃骨头喝汤了。 “闻着是真香啊!” 李小雅赞叹不已。 “可不是嘛,那次在李爷爷(李炳坤)家啃骨头,根本就不敢放开了啃,这次一定要放开了肚皮啃。” 古小满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上次在李炳坤家啃骨头,他尽量忍着没有放开肚皮,毕竟那是人家的东西,吃太多主人恐怕不会高兴的。 此时的他正在用刀子削一根竹子头,这是接下来很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马秀莲则坐在篝火跟前搓麻绳,得知闺女说那些陷阱被触发后,明明是套住猎物的,却被挣脱逃走了,让她不由得心痛起来,那些逃走的可都是食物啊,饥荒年代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古孝贤在两个煮肉的家伙式跟前料理着,时不时地用葫芦瓢撇去浮沫,因为要节约盐巴,他还是切了几块咸鱼,准备肉熟了放进去,给‘羊肉’增加盐味和鱼的鲜味。 李小雅就坐在篝火边,安静的看着古小满削竹子,并且及时把削切下来的竹篾扔进篝火中,这就是无聊的打发时间行为。 大概一个小时后,古孝贤用竹子削成的筷子在一根骨头上扎了扎。 “嗯,肉熟了,准备吃饭,就是差点大葱和老姜提味,要不然就完美了。” 说完先给李小雅和古小满每人夹了一根腿骨,他刻意没有把肉剃干净,多留了些在上面,两个孩子今天可是立了大功,把一个冬天的食物都给搞来了,说啥也得奖励一下。 古小满放下手里的小刀和竹杆,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一把抓起棒子骨,吸溜吸溜的啃起来。 “呼呼……啊,烫死了,真香啊,老爹,这玩意是羊肉没错吧!” 古孝贤笑了笑笃定道:“应该不是羊肉,一点膻味也没有,管他啥肉呢,能吃就行了。” 他这个老厨子到底也没有看出来这是啥肉,说是羊肉吧一点儿膻味没有,说是牛肉吧,文理又不够粗糙,也不像是驴肉,驴肉比这个纤维要粗一些,反正就是稀里糊涂的炖了,能吃就行了。 “呵呵,我觉得像是鹿肉,以前吃过一次,跟这个文理差不多!” 马秀莲的话让古孝贤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没准是山驴子,我听李老哥说过,这山里有山驴子,没准就是它了。” 古孝贤顺着指了指撑在后边的鬣羚皮子。 “啥是山驴子,是山里的野驴吗?” 古小满问道。 “嗯……不太像驴,他说叫啥四不像来着,像驴像鹿又像羊,可能就是这玩意了。” “还有这种野兽,那也太奇怪了吧?” 李小雅说道,因为啃食热肉的原因,此刻的她看着唇红齿白,格外漂亮,嘴角的油脂让美丽中透着一些娇憨。 古小满看的都呆住了,也许此刻他正在极速朝着成熟过度,女孩这种表情让他内心某根神经被触动,想要上前抚摸一下或者别的。 “嗷呜……!” 突然,悠长的狼嚎声响起,这是他们住在山洞以来的第三次狼嚎,但是这次众人都知道,它们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狼来了!” 狼嚎声一响,李小雅就端着碗坐到古小满跟前了,以前的她都是朝着娘靠拢的,今天却一反常态,这个变化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古小满像个大人似的说道:“不用怕,它们进不来。” 这话说的也十分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说完他走到门口,俯下身子趴在门缝往外看,皎洁的月光下,一头黑色的孤狼站在山坡下的一块巨石上,正在做仰天长啸状,好似一副啸月天狼图。 “真的是狼来了,别说我们留下的痕迹了,就是咱们这煮肉的香味,恐怕几里外它们都能够闻到。” 古小满平静的说道。 “我看看。” 古孝贤放下饭碗,来到门口透过缝隙向外张望,果然看到一头狼站在巨石上鬼哭狼嚎。 “就一只有啥好怕的,就当是一只大狼狗,用棍子就可以解决了。” 古小满突然看向老爹,觉得这话仿佛不应该他说似的。 “爹,这话就不像您说的,您给我的印象都是无所不知的,您不知道孤狼不叫的道理吗?” “啥意思?” 李小雅凑过来问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一只狼的话,根本不会嚎叫,因为狼是靠声音和气味交流的,一只狼它要跟谁交流,没那个必要嘛!” 李小雅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古孝贤走回到火塘边,继续啃骨头,嘴里含混不清的问道。 “这也是老于头教你的,你跟他混在一起一年多,也学了不少东西吗?” 古小满跟父亲回乡就认识了老于头,成天晚上猫在他家的土炕上听他讲山里的事情,古孝贤要是不去叫他,他能在那个老光棍家里待到后半夜。 这也是古小满虽然不是山里长大的,却对山里格外熟悉的原因之一。 “那是,老于头成天让我喊他师傅来着,还说他一生没儿没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喊他一声师傅,他就当是自己有了个儿子呢!” “哎,要不然人常说终日打雁,临了还是被雁啄了眼,他打了一辈子猎,到死也不信自己会被熊瞎子拍死。” 古孝贤惋惜道。 第52章 林中危情(4) 老于头最后一次进山,的确是碰上了黑熊,不过他不是被黑熊拍死的,黑熊咬断了他的脚踝和手腕,他想着自己以后就是活下来也成了残废,想不开用猎枪顶在下颌上,用脚趾头扣动了扳机。 “爹您净瞎说,老于头是自杀好不好,那里是熊瞎子拍死的。” “要不是遇上熊,他能自杀吗,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 “是啊,而且我就觉得最可惜的就是他的猎枪,他说那是自己侄子托人给买的外国货,结果都便宜了刘支书那个老帮菜了。” 古小满惋惜道,那杆猎枪他不止一次摸过,老于头也舍得让他玩,怎么开枪怎么给用过的弹壳装药、封蜡他都会,最后老于头死了,帮他料理后事的村支书就把猎枪据为己有了,着实让古小满眼红了一阵子。 “哎……他侄子是干嘛的,还能买到外国洋货?” “老于头说是锅抿党的一个团长,后来跑到哪边去了。” 他说的哪边懂得都懂,但是当时这属于敏感话题,一般人绝对不敢轻易出口。 “那就难怪了,刘支书当过十几年兵,应该是个识货的,尤其是枪支。” “嗷呜……” 就在爷俩讨论老于头的时候,山洞外的孤狼再次嚎叫,紧跟着就有狼嚎声附和,声音听着挺远,但是却此起彼伏,用脚指头也能听出来是狼群来了。 “咋办呀咋办,狼群真的来了?” 李小雅颇有些紧张,她想过自己被冻死或者饿死,却从来没想过被狼吃了,那可是真的尸骨无存呢。 “该咋办就咋办,不是说了吗,不用担心,真的狼来了,咱们不出去它能咋,有吃的咱就不怕这些畜生。” 古小满三两下啃完骨头,用手背擦了擦嘴巴,然后拿起一根削尖的竹竿,走到门口坐下。 “它们要是敢扒门,我就用这个捅死它们,只要死了一两个,我就不信它们还敢来。” 他的话让李小雅莫名的觉得安全了一些,她拿起手里的骨头递过去。 “再啃一根骨头吧,你肯定没吃饱。” “嘿嘿嘿,谢谢姐。” 古小满没有推辞,接过来就继续啃,他们现在不缺吃的,没必要推让来推让去的。 “嗷呜!” 就在他啃完手上的骨头时,背后的木门外就响起了狼嚎声。 声音近在咫尺,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心里紧张了起来。 古小满趴在门缝往外看,刚才哪只狼已经上了山坡,此刻正在门外抽动鼻子,它已经很确定,这个山洞里有食物呢! 古小满默不作声,把削尖的竹竿怼到一道宽门缝处。因为树棍不直溜,他们扎起来的门缝隙很大,说是栅栏门也不为过。 这时他已经能够看到,不远处还有两只狼正在上坡,距离山洞也不过几十米。 四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毕竟谁也没有遭遇过这架势,跟狼群对峙,想想都觉得要崩溃。 古小满嘴上说的轻松,可是心里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此刻攥着竹竿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了,心脏也像是不受控制的狂跳。 “噗……噗!” 突然,最先出现的孤狼把鼻子凑到栅栏门前,打了两个响亮的响鼻。 “娘呀!” 李小雅受到惊吓,哧溜一下扑进娘的怀里,小脸吓得煞白。 “呜……” 狼看到火光中有人影,呲出獠牙开始低吼,一只前爪不停的挠着木门,发出嗤啦的声响。 “稳住!” 古孝贤低声说道,狼头没有靠近竹尖所处的门缝,捅出去也没啥效果。 古小满放缓呼吸,就那么跟狼隔着栅栏门对峙,狼呼出的腥气扑在面门上,让他有些作呕的感觉。 “嗷呜……!” 这时山坡下出现了一只体型壮硕的灰狼,它仰视着山洞蹲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嚎叫。 跟古小满对峙的狼听到嚎叫,两只前爪子使劲抓挠起来,同时张大嘴巴试图啃咬木门。 “就是现在,捅死它!” 就在它身体闪到宽门缝的刹那,古孝贤突然开口。 古小满也在等着这个机会,老爹开口的同时,他的竹子就猛的扎了下去。 “噗嗤!” “嗷呜呜呜呜……” 这一下古小满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正好扎在狼的腹部,尖锐的竹尖一下就贯穿了狼的身体。 孤狼被刺穿后,痛苦的哀嚎了几声,然后开始奋力挣扎。 古小满使劲往回一抽,硬生拔出竹竿,狼被刺穿的腹部噗的一声喷出鲜血,这只狼踉跄着往山下跑去,没出几步就一头栽倒,四蹄无意识的在雪地里刨着,积雪被抛洒的纷纷扬扬。 古小满回头看了看老爹:“咋样爹,这办法可行吧?” 古孝贤点头,稍稍放心了些,然后他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那只被刺穿腹部的孤狼挣扎了一会后就没了声息。 古小满打量了一下抽回来的竹子,发现一击之后,竹尖就有些钝了,这是刺穿狼腹部后怼在石头上了。 于是他拔出小刀,把竹尖又削了一遍,这才再次靠近门边,透过缝隙往外张望。 刚才看到的那只体型巨大的狼不知道何时已经上来,整低头在死去的同伴身上嗅着,尤其是它的腹部,那里一个大洞,正在汩汩的流着鲜血。 头狼伸出舌头舔了舔同伴的伤口,然后仰头开始长嚎,其他同类也低声附和着,仿佛是在用嚎叫给同伴送行。 “它们这是在干嘛呢?” 李小雅凑过来问道。 “不知道!” 父子俩异口同声道。 “哦……听声音跟哭一样,好惨啊!” 李小雅呢喃。 “你这是在同情它们吗?” 古小满听她的语气有点伤感,就莫名其妙的问道。 “快看,狼群好像走了耶!” 李小雅没有回答他,而是指着外边大声说道。 爷俩听到这话,一起看向外边,那只灰狼停止嚎叫后,其他的同伴也立刻收声,然后头狼默默地往山下走去,其他狼都悄默声的跟着,很快就消失在山坡下的树林中。 “这就走了?” 古孝贤有点意外,狼群是非常记仇的族群,这是个常识,杀死了它们中的一员,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可是眼下看着它们默然的走进丛林,不是走了又怎么解释呢?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老于头说狼是很狡诈阴狠的生物,有超高的智慧,报复心理特别重的,所以我认为没有这么简单,咱们该干嘛干嘛,现在就只能水来土掩了。” 古孝贤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咱们这思路不对啊,一会月亮转到后边去了,洞口就成了乌漆嘛黑的了,狼来了也看不见呢!” “那要咋办?” 马秀莲紧张的问道。 “要不然给外边点堆篝火,一来可以挡住狼靠近,二来可以照亮洞口。” 李小雅建议道。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再等一会要是没有狼的出现的话,我出去点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