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我弟子,你真以为我只会教书?》 第1章 你好,我是许知行 持续了数百年之久的战国乱世,终于成为历史。 大周朝崛起于微末,一步步走蛟化龙,吞并天下,灭六国,一统中土。 成为普天之下,最鼎盛的皇朝。 只是数百年来的征战,天下早已千疮百孔。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江湖势力割据而治,宗门、帮派横行无忌,视大周法度于无物。 于是在大周雄军刚刚灭去六国之后,又开启了一场更为血腥的马踏江湖。 大势倾轧而下,有多少无辜之人被牵连?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大周开元元年,仲春。 龙泉镇中央那条穿流而过的龙泉河两岸,已经是杨柳依依,草长莺飞。 只是天下初定,过去数百年征战带来的人口减员,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 所以哪怕是已经融雪回春,龙泉镇的街道巷尾,也依然看不到多少人。 只有偶尔嬉闹穿行而过的孩童,在无忧无虑的年纪挥洒着自己的天真和烂漫。 不过今天,龙泉镇倒也有一件新鲜事正在发生。 龙泉河流过龙泉镇的最后一段河岸边上,不知何时盖起来了几间茅屋,和一座宽敞的院子。 今天一早,去郊外农忙的镇上居民便看到,那间院子门口支起来了一杆红帆。 红帆上写着几个浓墨大字。 可具体写的什么却没人认得。 镇上会认字的基本上在很多年前就被曾经统治这里的吴国给抓光、杀光了。 一些漏网之鱼为了保命,后半生也基本上绝口不提自己会认字。 所以来来往往的人也只是把这个当做一件新鲜事看,却并不知道这里究竟在做什么。 不过更让大家好奇的是,那个坐在红帆底下四平八稳,始终面带微笑的年轻人。 有人认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正是前不久逃难来龙泉镇,最后被酒坊赵寡妇好心收留的那个小乞丐。 只是大家想不明白,之前那个小乞丐怎么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这副模样。 有忍不住好奇的老头子走上前问道: “小乞丐,你这是干什么呢?” 被老头子直呼小乞丐的年轻人也不恼,依旧是一脸和煦的微笑。 “大叔,我这是在招生。” 老头子一愣。 “招生?” 这可是一个新鲜词汇。 年轻人知道他听不懂,耐心解释道: “就是招纳学生,入学读书。” 这句话老头子听懂了。 但他的脸色明显大变,四周围观的人也忍不住一脸惶恐。 只有那些孩童依然是满眼纯真的看着年轻人。 老头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指着年轻人,颤颤巍巍,憋了半天才终于说出口。 “你是教书先生?你会读书?你识字?天塌了...快点逃吧,可别连累我们。” 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撒丫子往外跑,就连农具掉在地上也顾不得。 围观的其他人也像是见了鬼一般,转身就跑。 年轻人无奈,连忙朗声解释道: “诸位,不必惊慌,吴国已经成为历史,现如今是大周的天下,大周不杀读书人...”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 什么吴国?什么大周?在他们记忆里,那都是把他们老百姓当畜牲的主。 转眼间,刚才还热闹的门前,已经变得冷冷清清。 年轻人无奈叹了口气,站起身将那些农夫掉落的农具收好,摆在院子里,等他们回来拿。 “知行哥,我给你送饭来了...” 一个明媚清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年轻人回过身,顺着院外绿绿葱葱的草地向前望去。 只见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提着一只食盒,有些吃力的向他快步走来。 小女孩穿的虽然只是粗麻布衣,但却掩盖不住她那灵动天真的气质。 年轻人快步走上前,接下小女孩手中的食盒,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小蓁蓁,辛苦你了,谢谢。” 小女孩本没有名字,她母亲赵寡妇一直都只是丫头丫头的称呼她。 后来年轻人来了,承蒙赵寡妇收留照料,为表达感谢,便帮小女孩取了个名字叫赵蓁。 乳名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因为取名的缘故,小丫头对年轻人的印象极佳。 最关键的是,年轻人还总能跟她讲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小故事。 比如嫦娥奔月、白雪公主等等。 所以在小蓁蓁的心里,知行哥就是除了娘亲以外最好的人了。 听到年轻人对自己道谢,小蓁蓁仰着头,笑得比路边的花丛还要灿烂。 两只眼就像是两轮弯月,嘴角两个深深的梨涡,将她那张小脸蛋点缀的煞是可爱。 提着食盒走回院子的路上,小蓁蓁看着冷清的门口,疑惑道: “知行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年轻人笑了笑道: “不急,给大家一点适应的时间,世事变幻,总归是需要慢慢接纳的。” 小蓁蓁听不懂年轻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一样。 “如果我能成为知行哥的学生就好了...” 小女孩忽然有些失落,扯着一角,嘟囔了几句。 年轻人一愣,随后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道: “你还小,很多知识和道理,学的太早未必是好事。” 用年轻人老家的话来说,小女孩现在应该属于学龄前的阶段。 这个年纪,就应该天真烂漫,去漫山遍野的疯玩,而不是被锁在书本里。 小蓁蓁虽然听过好几次这样的话,但她依然还是问道: “知行哥,那我什时候才能来当你的学生?” 年轻人想了想,站起身,伸出手在自己胸口比了比,然后又压低到了腹部的位置,柔声道: “等小蓁蓁长到知行哥这个位置的时候,就可以了。” 小蓁蓁仰着头,看着年轻人手比划的地方,嘻嘻笑道: “太好了,那我一定要多吃饭,快快长高...” “哈哈哈哈,好好好,小蓁蓁岁岁平安,快快长大...” 小女孩连连点头。 “嗯嗯,我会的,知行哥你一定要等我哦。” “好...” 冷清的院子里,因为小女孩的到来多了几分生气。 虽然一个学生都没招到,但年轻人似乎一点都不急。 打开了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清炒新鲜竹笋和一碗粟米饭,有条不紊的细嚼慢咽起来。 “知行哥,这竹笋是我和娘亲一起去抽的,可好吃了,你多吃点。” “嗯,好...” “有人在吗?”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年轻人和小女孩同时转头望向门外,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站在门口,脚步踌躇,想进来又有些望而却步。 年轻人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出了茅屋,站在院子里,看着少年回道: “你好,我是许知行,是这所知行学堂的院长。” 第2章 收徒,开启外挂 少年站在院门口,看着名叫许知行的年轻人,心头原本那一点紧张和不安,竟然渐渐平息了下来。 许知行招了招手道: “来,先进来说。” 少年点了点头,推开了由竹片搭建的低矮院门,走到了许知行面前。 许知行侧过身体,指了指院子里那棵粗壮的桂花树下的竹椅道: “如果不着急,你先去那坐坐,等我吃完饭再来见你,好吗?” 少年点了点头,快步走到竹椅边坐下。 许知行笑了笑,回到茅屋里,继续吃饭。 小蓁蓁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少年,摇着头叹了口气。 许知行不禁笑道: “你这是做什么?小小年纪,唉声叹气的。” 小蓁蓁指了指屋外的少年,压低了声音对许知行说道: “知行哥,我认识他,他是一年前才来龙泉镇的,跟他一起的只有一个病唠父亲,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估计没钱给你交束脩。” 许知行顺着小蓁蓁的手看了眼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埋头吃饭。 蓁蓁忽然感觉有些压抑,虽然许知行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淡然。 可她看在眼里,却总有种心慌的感觉。 “知行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许知行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 小蓁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忐忑的坐在一边,抠着手指头。 终于,许知行吃完了碗中最后一粒粟米,最后一片笋片。 将东西收拾好后,许知行才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小蓁蓁的脑袋,表情难得有些严肃道: “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言,但你要切记,无心之言,伤人最深。” 小蓁蓁虽然还小,但也立即明白许知行是在批评她刚才说外面那个少年的话。 虽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许知行笑了笑,身上的威严尽去,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模样。 “好了,你先回去吧,等我晚上回来,再给你讲故事。” 听到讲故事,小丫头立即两眼放光。 刚才那一点不安再也不见半点踪影。 “嗯嗯,我在家等知行哥哥回来。” 说罢,小姑娘便提着食盒跑跑跳跳跑出了茅屋。 见有人出来,外面的少年立即站起身。 小蓁蓁看了他一眼,忽然带着歉意的对他笑了笑。 少年心头一慌,脸颊顿时泛红,连忙低头不敢看她。 许知行从屋里走出来,见小蓁蓁都走远了,少年还是低着个头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你进来吧。” 少年猛地抬头,对上了许知行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慌乱。 以至于迈步间差点被椅子绊倒。 许知行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催促。 进了屋子里,两人相对而坐。 许知行开门见山,问道: “你来,是想要入学读书?” 少年人点了点头,立即站起身,回道: “爹爹听说先生学堂开课,便让我过来入学。” 许知行笑了笑道: “你就不怕因为读了书,被官府抓去砍头?” 少年也笑了笑,回道: “就像先生您说的,大周不杀读书人,反而读书对于如今的大周百姓来说,倒算是一条通天路。” 许知行有些惊讶,打量了一番少年,问道: “看你谈吐,想来应该不是寻常百姓之家,为何流落至此?” 少年沉默,脸上带着挣扎的神色。 许知行立即说道: “是我唐突,不该问。你和你爹的来历不需要告诉我,你只要有心求学,我自然会尽心传授。只是我传授的知识,或许与你所知的内容不大相同,你可还愿意继续学?” 少年立即抱拳躬身,眼看就要跪下。 许知行立即抢先一步扶住了他的身体,说道: “教你第一课,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跪父母生养之恩,二跪祖先祭祀之礼,三跪天地包容之德。除此之外,无须再跪任何人。” 少年一愣,看着许知行那俊秀的脸庞和听着他温和的声音,心中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升起难以抑制的仰慕之情。 他腰杆逐渐挺直,眼中竟也多了几分坚毅。 随后又向许知行躬身抱拳道: “多谢先生教诲,弟子明白了。只是...” 说到这里,少年脸颊又变得有些局促,眼中说不出的尴尬。 许知行摆了摆手道: “无妨,束脩的事情,你尽力而为即可。” 少年一怔,眼眶竟不自觉的有些泛红。 他再次躬身道: “弟子宇文清,拜谢先生大恩。” 许知行伸手扶起少年,微笑着点头道: “你叫宇文清?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知行学堂的第一位学生。你先回去准备,七日后,学堂正式开学。” 少年郑重点头,与许知行拜别。 送走少年后,许知行关上了的茅屋的门,静坐在摆着十来张竹制矮几的学堂里,反复做着深呼吸。 大约几息后,许知行才彻底平息了心境。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心绪波动,主要原因则涉及到一桩独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许知行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他本是地球上一名坚守在偏远乡村二十年的基层教师,因为一次山洪暴发,为了救两名学生而牺牲了。 或许是上天垂怜,他的灵魂竟然穿越到了这个与地球极为相似的世界。 附身在一位刚刚饿死的青年身上。 只是不太幸运,刚穿越过来的许知行碰到了乱世。 或者说他是幸运的,挺过了一年的乱世,大周朝便以威震天下之势一统中土九州。 结束了这一场持续了数百年之久的乱世。 上天不仅给了许知行再活一世的机会,还给了他一件重宝。 用那个世界的话讲就叫金手指系统。 只是金手指开启的条件却让许知行有些头疼。 条件是让他开设一间学堂,招收一名潜力值在八十分以上的弟子,才能开启金手指。 可在那乱世,连活下去都是奢望,又怎么可能开设学堂招收弟子呢? 万幸,许知行熬过了几年后,来到了龙泉镇。 积攒了一点钱财,向主管龙泉镇的上一级官府申请,成功开办了这一间学堂。 而就在刚才,少年宇文清正式拜入学堂之后,这个金手指系统终于有了反应。 在许知行的脑海中,有一块屏幕,上面记载着许知行的个人资料。 许知行平息了心情,以意念打开了系统。 【姓名:许知行】 【年龄:22】 【技能:九年义务教育知识精通】 【授徒返还:1倍】 【弟子数量:1】 【弟子信息:1、宇文清(潜力值92)】 【恭喜宿主开启系统,有一份奖励待领取,请问是否领取?】 第3章 反其道而行 许知行用意念在脑海中回了句,领取。 【领取成功,奖励至圣儒学全套,发放中。】 刹那间,许知行感觉自己脑海中凭空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一篇篇典籍,一卷卷的经义。 有他读过的知道的,也有他从未耳闻的。 宛如书山学海,磅礴浩大。 奇怪的是,这些东西明明是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灌输进许知行的脑海中的,可他却并没有感觉有任何不适。 自然而然,就像是他本来就会一般。 不过也只仅限于会。 那么多的典籍,他不可能全部参悟通透。 等许知行接收完至圣儒学全套的内容后发现,这系统传授给他的儒学似乎有些不一样。 儒家虽然向来有吾善养吾浩然正气的说法,但就许知行前世所知,这所谓的浩然正气并非真的是指某种能量。 更多的则是一种形而上的思维和品性。 但系统所传授的这套至圣儒学中却蕴含有许多真正的养气、练气之法。 能够养出一口胸中浩然真气,使读书人也能拥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能力。 这就有点玄幻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这几年,他差不多弄明白,这个类似于地球古代的世界,确实有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高手。 他也亲眼见到过,一名刀客凭空一刀,将数米外一颗人头斩落。 可那是武功,是需要一招一式,数十年勤学苦练练来的武功。 像系统传授的这种,读书就能读出一个真正拥有神仙手段的儒家圣人这种情况,还真没听说过。 不过也有可能,他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还太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存在着局限。 说不定,这里还真就是一个玄幻世界。 许知行没想那么多,接收完奖励后,便开始研究起这个所谓的系统金手指来。 那个属性栏倒没什么,很直接简单。 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个授徒返还的功能。 目前系统显示,授徒返还的倍数是1倍。 代表的意思应该是指只要是他教给学生的东西,学生如果学会了,或者说练成了,都会以一倍的倍数返还给自己。 打个比方,学生掌握了一个知识点,那么系统就会返还许知行同样的一个知识点。 或者说学生练成了一缕浩然真气,那许知行也会得到一缕浩然真气的返还。 就是不知道,这个功能能不能叠加。 除了这个功能外,许知行发现他还能查看弟子的个人信息。 不过也有个条件,潜力值不到八十点的人,是无法被系统接纳成为许知行的弟子的。 只有潜力值在八十点以上的人,才能成功被系统认定,许知行传授给他们的东西才能返还。 许知行点开了宇文清的信息,显示出来的也是一个数据栏。 【弟子:宇文清(男)】 【年龄:11岁】 【技能:无】 【身份:知行学堂大弟子】 【隐藏身份:前燕国王室嫡系后裔】 简短的几行字,基本上让许知行掌握了少年最重要的信息。 让他意外的是这第一个送上门的弟子,竟然还是一位被灭掉的王朝的嫡系后裔。 大周灭六国,平定天下,若被人知道了宇文清的身世,恐怕必定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不过许知行并没有太过在意。 不管是前朝王室,还是普通百姓,在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入了知行学堂的门,那就是他许知行的弟子,就要一视同仁。 而且他也已经确定,将来就传授宇文清至圣儒学。 毕竟也是因为他,才开启的系统奖励的。 至于他以后若真练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手段会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就是他自己的事。 作为老师,他会教、会劝、会引导。 但若如此还是不听,作老师的有能力就帮,没能力便只能隔岸相望了。 研究完系统后,许知行退出了意识空间,站起身打开了茅屋的房门。 他之所以让宇文清七天后再来上课,目的就是想看看,这七天内还能不能招到其他的学生。 不过看龙泉镇人对读书识字的态度,恐怕有点难。 他倒是不急,等学堂开学,宇文清从这里学到了知识,传出去后官府并没有拿宇文清问罪,那一切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只不过为了盖这间学堂,他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积蓄也已经消耗一空。 如今身上更是只剩下十几文钱,连维持度日都难。 还是得想想办法挣点钱了。 另外最近他一直住在赵寡妇家里,日子久了必定会生出许多的闲言碎语。 他自然不怕什么,但毕竟会坏了赵姐的名声。 所以他也要尽快搬出来。 只是该怎么挣钱呢? 他脑子里确实有不少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 但想将那些知识变成钱,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 最主要的是,在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是禁忌。 能挣钱,也能送命。 “还是得想办法转变镇上居民的思想,今年是大周开国元年,很多政令还没有传达到这种偏远地方,或许我可以主动一些。” 想到这里,许知行大概有了想法。 第二天,许知行跟昨天一样,开门招生。 镇上的居民依旧是对他避之不及。 许知行仍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不过今天镇上倒是有些不平静,一夜之间,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说是县里官府有政令,但凡是发现有违法乱纪行为的,要第一时间上报官府。 检举有功者,官府或许会给予不小的奖励。 因为大周初定,龙泉镇上一任的里长死后一直空悬着。 所以龙泉镇现如今正处于一个政令无法传达的偏远角落。 听到这些关于检举有功会得到奖励的留言,镇上某些人便坐不住了。 镇子里人不多,青壮年又大多参战战死,只剩下一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 平时不太可能会出现违法乱纪的事。 那么摆在眼前的唯一一件在他们看来属于违法的事,就是许知行开设的学堂。 按照之前吴国统治这里时的规矩,普通百姓敢读书识字,要么直接判死罪,要么被抓去服苦役。 龙泉镇的人还没从以前的旧法中挣脱出来。 所以显而易见,许知行此时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件大功。 于是在这一天,龙泉镇通往县里的山路上,不再冷冷清清。 第4章 违法乱纪 安宜县县令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被烦的。 不知怎么地,这两天总有人跑来告状,说是安宜县治下最偏远的那个龙泉镇,有人违法乱纪。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竟然是来告发那个在龙泉镇开设学堂的许先生来的。 大周初定,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宜县也有堆积成山的政务需要处理。 他堂堂县尊,哪有功夫去跟那些泥腿子解释新旧两朝之间的差别? 于是便都打发回去了。 可笑的是,那些龙泉镇人临走还嘀咕着,怎么没有赏钱? 一个镇上好不容易来了一位愿意屈尊降贵教他们泥腿子读书的先生,他们竟然还跑来检举?还要赏钱? 荒谬。 不过想到龙泉镇曾经也算是一个人口繁荣的城镇,也不能不管,县尊便派了一位主簿带着他盖了官印的空白文书赶去了龙泉镇。 一来为许知行的学堂正名。 二来也需要指派一位当地人,担任龙泉镇里长一职。 因为政务繁忙,主簿一时间也抽不开身,便缓了一日。 而这一日,龙泉镇上却闹得有些厉害了。 那些去县里告状的村民没有得到赏钱,又没搞清楚官府对许知行办学堂的态度。 白白跑了一趟后,已经是满肚子的不快。 回去龙泉镇后,这满肚子的不快便只好发在许知行身上。 第二天,一帮人老胳膊老腿的,其中还混杂着几个身有残疾的青年汉子,跑到许知行门前闹事。 吵着要拆了他的学堂。 其中一位瘸了一条腿的青年汉子吵得最凶。 或许是这一趟县里来回对他来说付出的代价最大,所以对于许知行的态度也最为咬牙切齿。 “拆了学堂,让他滚出龙泉镇,县里官老爷都说了,他私开学堂,已经是死罪,我们龙泉镇的人也会跟着受罚。不能让他留在这。” 瘸腿汉子面红耳赤,好像跟许知行有多大的仇一般。 经他这么煽风点火,其他村民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对,让他滚出去,拆了学堂。” “滚出去,别害了我们全镇的人。” 其实围在学堂门口的人虽然多,不过真正闹事的却只有那几个去了趟县里的人。 其余人也只是过来看个热闹,偶尔跟着喊两嗓子。 面对这些村民,许知行依旧是和颜悦色。 他抬手压了压,高声道: “各位,请听我一言。” 许知行的嗓音浑厚沉稳,虽然音量并不高,但却压住了那些扯着嗓子叫嚣的村民。 大家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像上一次一样,转头就跑,而是等着许知行能说什么。 许知行叹了口气,拱了拱手道: “诸位,晚生许知行,如你们所见,我是个读书人,也是个教书先生。” 话音刚落,那瘸腿汉子立即怒道: “你们看,他自己都承认了,咱们绑了他,把他扭送官府。” 其他人倒也没有像瘸腿汉子这么极端,不过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许知行看向那名瘸腿汉子笑了笑道: “这位大哥,既然你说县里官老爷都说了,我是死罪,那为何一日过去了,还不见官府的人来抓我?” 瘸腿汉子一愣,有些支支吾吾道: “许是...许是...官老爷不得空闲,等他们腾出手就能来抓你了。” 许知行无奈一笑,淡淡道: “好吧,就当他们是没空。那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多等几日,看看官府的人会不会来抓我?如果官府的人来抓我,那就说明我确实有罪,该死,但若官府的人不来抓我,那诸位是不是就能相信,我许知行并没有违法乱纪?” 瘸腿汉子还真没想到这些,包括其他闹事的人也都没有深思。 只是白走了一趟远路,心有不忿,这才来知行学堂门口出口气。 但听许知行这么说,他们也觉得有道理。 学堂违不违法,官府说了才算。 瘸腿汉子见许知行三言两语就把大家唬住了,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失了面子。 他一把抓住许知行的手臂,厉声道: “大家别信他,他就是有罪,会害了我们的,咱们把他绑了,扔出龙泉镇去。” 许知行一愣,颇为无奈。 还真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放开先生...” 忽然间,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宇文清从人群外不断的往里挤。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脸色苍白,身子孱弱,看起来走两步就要摔倒了一般。 但没有人发现,这个人跟着宇文清挤进人群后,在人缝间穿梭就像走在空地上一样,轻松自然,没有半点困难的感觉。 宇文清挤开了人群,来到了许知行身边,怒视着瘸腿汉子,再次高声道: “放开先生。” 说罢便要去拉扯瘸腿汉子抓住许知行的手。 瘸腿汉子看了眼宇文清,认出他是一年前来到龙泉镇的那个病痨鬼的儿子,讥笑道: “小病痨,哪有你什么事?给我滚一边去。” 随后瘸腿汉子直接伸手一推,将宇文清一把推开。 眼看着少年就要摔倒,他那病痨鬼父亲看似无意的横移了一步,正好挡在他背后,止住了宇文清后跌的趋势。 许知行慕然一惊,还好见宇文清没有摔倒,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瘸腿汉子,眼中温和早已不见踪影。 “大兄弟,对孩子动手,有些过分了。” 瘸腿汉子刚想回他两句,忽然感觉握着许知行的那只手一松。 原来许知行扭了扭手腕便挣脱了他的抓握。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反锁住了。 随后便是天旋地转,砰的一声摔倒在地面上。 瘸腿汉子还没回过神,便听到许知行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了起来。 “大兄弟既然不愿讲道理,那我也略懂些拳脚。” 四周围观的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们想不到,许知行那看似文文弱弱的模样,竟然能把一个成年男人从肩膀上甩过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宇文清的父亲,那位脸色苍白的中年,看到许知行这一手,眼前明显亮了一瞬。 不过转瞬间便再次沉寂了下去。 直到此时,瘸腿汉子才明白自己这是被许知行一招放倒了。 剧烈的碰撞让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仿佛骨头全断了,胸口也被这一摔摔得堵塞,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几息,才成功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呼吸能力。 周围的人见此,眼神都变得有些畏惧。 这个读书人,脾气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许知行微笑着看着他们,问道: “各位乡亲,你们看要不要再多等几天,看看官府到底会不会来拿我呢?” 围观的人连忙点头。 “好好好,再看看,再看看...” 许知行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记得上一世曾听过一句话。 一旦你决定用野蛮的方式对待这个世界,你就会发现,身边的人好像都变得温柔了。 这句话放到这个陌生世界,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来抓许知行了...”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第5章 官府来人 “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来抓许知行了...” 呼喊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学堂前。 围观人精神一震,没想到官府的人竟然真的来了。 刚才被许知行摔一跤差点背过气的瘸腿汉子,立即挣扎着站了起来。 指着许知行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我说的没错吧?你死定了,官老爷来抓你了...” 许知行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宇文清,理了理他身上的衣服,问道: “没伤着吧?” 宇文清仰着脸,笑道: “没有,谢谢先生。” 许知行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宇文清的父亲,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病痨中年眼角露出一抹浅笑,算是回应许知行。 见许知行还这么淡定,瘸腿汉子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慌。 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人群里,还在说着: “你死定了,官老爷来抓你了,大家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被他连累。” 许知行懒得跟他纠缠,随便他是去是留。 可好巧不巧的是,瘸腿汉子走了没多远,就被两位衙役叫住。 “站住,吩咐你一件事,去把镇上男女老少都喊到这里来,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听到没有?” 瘸腿汉子心头一颤,脸上满是苦涩。 “大老爷,我...我腿脚不方便,能不能...” 衙役可不听他的,吩咐完后便直接往前走,将他抛到脑后。 紧接着瘸腿汉子便看到一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明明只有四五个人,但他却感觉有种浩浩荡荡的威势。 或许是他们身上的官服太过晃眼,让瘸腿汉子看不真切。 等这群人走过去后,瘸腿汉子连忙撒丫子往镇上跑,那条瘸了的腿竟也变得利索了起来。 没办法,官府对于他们这种百姓来说,比天还大。 为了活命,腿又算什么? 学堂前围观的其他人也看到了这四五个浩浩荡荡的官府来人,想要离开,膝盖却忍不住弯了下去,跪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门口跪倒一片,只有许知行、宇文清和那位病痨中年依旧挺拔的站着。 官府这次来的人是安宜县主簿,姓刘。 许知行其实早就跟他见过面。 前一段时间他去县里申请开学堂的文书时,便是这位刘主簿接待的。 见到他来,许知行大概知道所为何事了。 “刘主簿,有失远迎。” 许知行上前几步,拱手招呼道。 跪在地上的那些农夫听到许知行跟官老爷打招呼时那不卑不亢的语气,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抹仰望和恐慌。 原来那个逃难来龙泉真的小乞丐,竟然是能够跟官老爷说得上话的人物。 更让他们吃惊的在后面。 只听到那官老爷竟然也和和气气的跟许知行打招呼道: “许先生客气了,原本昨日就该来的,怎奈俗事缠身,耽搁了。” 许知行虽然只是一介白衣,但刘主簿却没有半点怠慢。 原因是前一段时间这位许先生曾去县衙申办学堂时,县尊大人曾考究他的学问。 许知行当场挥毫,给他留下一幅墨宝。 那是一首诗,至今那首诗都被县尊大人珍藏,闲时便会拿出来揣摩欣赏。 用县尊大人的话来说,许先生是有大才之人。 既然能够甘心屈居一隅,为安宜县教书育人,身为县令,自当礼敬。 连县尊都要尊敬的人,他一个主簿自然是不敢有半点倨傲。 毕竟刘主簿也知道,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如果这个许先生能够为安宜县培养出一两个能越过龙门的学子,那他作为县尊,在政绩上也必定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这些事,龙泉镇的人一概不知。 少了里长这个中间传达的人物,龙泉镇就是一个封闭的世外陋地。 刘主簿环视一周,清了清嗓子,淡淡道: “都站起来吧。” 这样的场面他倒是见惯了。 这片土地曾经被压迫的太厉害。 这片土地上的人,早就没有了做人的尊严。 就算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再无法挺直脊梁了。 一众村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依旧低着头。 刘主簿也没再搭理他们,只是自顾自的跟许知行闲聊。 趁着人还没到齐,刘主簿从身边随从肩膀上取下来一个包袱,递给许知行道: “许先生,县尊大人让我转达,先生若有什么困难就去县衙找他,能帮的一定帮。” “这是五贯钱,就当是县衙对先生学堂的一点资助了。” “还请先生理解,朝廷初定,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县里...也没有余粮。” 许知行思索片刻,接下了包袱。 “还请主簿大人代我向县尊大人致谢。” 刘主簿点了点头。 “先生客气,应该的。” 正聊着,镇上的人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男女老少都有。 不过大多都是孤儿寡母,老弱病残。 所有人将学堂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刘主簿和许知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知行哥哥...” 小蓁蓁也跟着母亲赵寡妇一起来了,见到许知行,便第一时间挣脱了赵寡妇的手,向他跑了过去。 许知行牵起她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 “蓁蓁,主簿大人有话要说,咱们安静点。” 小蓁蓁点了点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刘主簿,等他说话。 刘主簿对小蓁蓁难得露出一个笑脸,随后看向四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本官今日前来,是奉安宜县县尊之命,向龙泉镇百姓传达几件事。” “第一件事,最为重要。如今天下,大周一统,现在这天下,是大周朝廷的天下,而你们则是大周朝的子民。不再是以前那个昏庸残忍的吴国贱民,这一点你们要记在心里,明白吗?” 刘主簿停顿了一会儿,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这些村民就该跟他互动,或是摆手叫好,或是齐声应答。 不过龙泉镇的居民,并无那份生气,依旧是死气沉沉。 刘主簿自讨没趣,只好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便是关于新法,从大周朝开元第一天开始,曾经的吴国旧法一切作废,从今以后实行的乃是大周朝新法。” “至于新法的内容太过繁琐,我就不一一赘述,不过其中有一条你们要明白。” “大周不是吴国,大周不杀读书人。” “相反,大周实行科举制,你若读书有成,还能取得官身,成为你们口中的官老爷,代大周朝廷,管理一方子民。” 第6章 正名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读书还能做官老爷? 骗人的吧? 他们世代农耕的泥腿子,命不如狗的贱民,还能翻身做官老爷? 绝对是骗人的。 可是,这话就是官老爷自己说的。 官老爷说的话,自然是一个字一颗钉,铁定的。 刘主簿又补充了一句。 说道: “此乃大周开国十策之一,乃是天下共主,大周圣人,当今陛下亲笔御定,绝无虚假。” 听到刘主簿这么说,周围的龙泉镇居民才终于相信。 毕竟刘主簿都说了,那是圣人亲口定下的,刘主簿虽然是官老爷,可也不敢假冒圣人的说的话吧?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刘主簿继续说道: “今日来此第三件事,便是为龙泉镇许先生的知行学堂正名,许先生乃是县尊大人请来的先生,在县尊大人的大力支持下,于龙泉镇开办学堂。” “尔等若想读书,便去找许先生,只要先生愿意,凡我大周男子,皆可入学。” 话已至此,众人看向许知行的目光早已大不相同。 没想到许知行之前说的那些话竟然是真的。 刚才那几个叫嚷着要把许知行赶出龙泉镇的人,一个个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瘸腿汉子更是一脸死灰。 刚才他可是把许知行得罪惨了。 以他的认知,自然会觉得许知行一定会报复他,甚至要他的命。 “砰...” 一声轻响,把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瘸腿汉子吓得腿软,不自觉的跪倒在地上了。 “许许许许...先生...小的...小的错了...” 许知行哪里会跟他一般计较? 这种人,既蠢又坏。 但这样的人,注定这一辈子都只能挣扎在底层,无法对他带来实质性的威胁。 所以许知行只是淡淡道: “起来吧,下不为例。” 说起来要不是他们这些人,刘主簿今天也不会来龙泉镇,招生的事或许还得拖延一段时间。 瘸腿汉子如蒙大赦,想站起身,却发现腿脚不听使唤,没有半点力气,只好继续跪坐着。 刘主簿也没有多看此人一眼,这种小蚂蚁一般的人物,不值得他浪费半点精力。 随后刘主簿继续宣布后面的事。 在镇上挑选一名里长。 一开始村子里的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许知行,推举他来当这个里长。 但许知行毫无犹豫的拒绝了。 最后经过众人推选,里长的人选落在了镇上一位颇有声望的老农身上。 一切事宜结束后。刘主簿便与许知行告别,离开了龙泉镇。 刘主簿离开后,围观的人却没有离开。 一个个看向许知行的目光,仿佛狼看见肉一般。 许知行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刚才刘主簿说了,读书读得好,就有机会当官。 这对于被官老爷欺压了一辈子的百姓来说,就像是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他们自然都想要这个机会。 而许知行,就是龙泉镇唯一一个能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人。 许知行笑了笑,摆了摆手道: “天色不早了,大家回去吧,想来入学的明天再来。” 如今许知行的话对于龙泉镇来说可谓是最有分量的,听他这么说,大家不敢违抗,只好各自离去。 等人群散开后,宇文清走到许知行面前,问道: “先生,明天我也来帮忙吧?” 许知行点了点头,笑道: “好。” 宇文清大喜,笑得无比灿烂。 那名病痨中年也走了过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许知行,说道: “许先生,我父子家无长物,只有这一枚玉佩勉强能拿得出手,先生若是不弃,就收下当做束脩吧。” 许知行看了眼宇文清父亲手中的玉佩,只见其通体满绿,珠光宝气,一看就知道这成色乃是玉中极品。 这如何能收? “此物太过贵重,宇文兄还请收回。至于束脩,我看不如这样,让宇文清在我这里帮忙,做做庭院洒扫的工作,就当是相抵了。” 许知行虽然主张有教无类,但束脩的事是必须的规矩。 这体现的是学生求学的礼节和诚心。 免费得来的东西,人们大多不会重视。 所以束脩,也就是学费,是一定要收的。 只不过他也不会定下一个固定的标准,全凭学生自愿。 病痨中年看着手中玉佩,沉思了片刻,然后又看向宇文清,似是询问。 宇文清连忙道: “我愿意帮先生洒扫,但父亲,束脩还是要的。” 许知行也不勉强,转身牵起小蓁蓁的手一边离开一边说道: “求学在心,不在财。你们自己定。” 说罢,他已经带着小蓁蓁走远了。 病痨中年望着许知行离去的背影,眼中乍现一抹明亮的神采。 “好一句求学在心,有意思的人...” 宇文清仰起头,望向父亲,问道: “父亲,先生是什么意思?” 病痨中年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 “清儿,你记住,以后,他就是你的恩师了。” 宇文清疑惑的点了点头,心想,先生本来就是我的恩师啊? 他不明白,刚才许知行的那番话,是只有对真正入室的弟子才会说的。 若非入室弟子,谁会放心让一名学生打扫自己的隐私之地? 病痨中年听出来了许知行话里意思,于是特意忠告自己的孩子。 至于宇文清听不听得懂,明不明白,现在都还不急。 时间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许知行带着小蓁蓁和赵寡妇一起,回到了赵氏酒坊。 其实说是酒坊,酿的酒也不过是两三种。 乱世刚过,吃饱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多少粮食用来酿酒? 所以酒坊的产量并不高,酒钱也并不便宜。 只有镇上几户光景好些的人家,才会偶尔来打上几两酒尝尝。 但是今天,赵寡妇在厨房忙完之后,坐在饭桌前,却特意为许知行倒上了一碗有些浑浊的烧酒。 “小许,恭喜你,学堂终于开张。” 赵寡妇有些感慨,当初怎么也想不到,一时好心收留的一个小乞丐,竟然有这么大能耐。 一开始她听说许知行要开学堂的时候,其实反应跟镇上那些人差不多。 只不过赵寡妇是一个明事理的人,经过许知行的劝说,她也转过弯来。 今天听到刘主簿亲口宣布的事后,她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许知行端起酒碗,看向赵寡妇,语气无比诚恳。 “赵姐,承蒙您收留照料,让我不至于冻死街头。这份恩情,知行会永远铭记在心。” 说罢,许知行仰头喝光了碗里所有的酒,一滴不剩。 赵寡妇微笑着看着他,默不作声。 坐在一旁的小蓁蓁却忽然感觉,娘亲的眼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第7章 为何读书? 第二天,许知行刻意起了个早,提前往学堂走去。 可当他赶到学堂门口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见到许知行过来,大家纷纷亲切的打招呼。 “许先生早啊。” “许先生,这是我蒸的米糕,请先生品尝...” “许先生,大包子,里面放了肥肉,可香了,您尝尝...” ...... 许知行连连道谢,但东西却一样没收。 只不过他发现一个问题,现场这么多人,他竟然一个孩子都没看到。 许知行稍微想了想便明白怎么回事。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很显然,这些人只是听说读书能做官,但怎么做官,需要怎么读书,他们一概不知。 都以为来学堂读几天书,识几个字,就能去当官了。 所以就自己跑来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毛孩子怎么可能当得好官呢? 许知行挤过人群,走进院子里,看着众人笑道: “各位,你们都是来学堂读书的?” 大家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回道: “对啊,昨天那个官老爷不是说了吗?读书就能当官。” 还真是这样,许知行想的没错。 他只好解释道: “读书能当官没错,但你们或许是误解了。并不是读了书就一定能做官,读书想要做官,还要经过科考。” “科考非常复杂,有县试、院试、乡试、会试等等。” “读书人有句话叫,十年寒窗苦,金榜题名时。” “意思是想要通过读书一步步金榜题名,拥有官身,是需要一个非常长久的时间的。” “虽然说各位也并不是一定不能读书,可想必大家都有自己的生计需要奔波,有自己的家庭需要赡养,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钻研学科。” “所以学堂招生,以孩童为主,不管男女,皆可入学。” 听完许知行的解释,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啥?十年寒窗?老头子我还能不能活十年都不一定,读个书还要十年?” “你没听许先生说吗?要参加好多考试嘞,当然花的时间久了。” “算了算了,看来我这辈子没有当官的命。” “咱们不行,不代表咱们孩子不行啊...” “走走走,回家把我那臭小子给许先生送过来。” 挤满的人很快便散去了。 可龙泉镇如今就是一个老弱残镇,镇子里大多是老人和妇人。 因为乱世,青壮年都被强征入伍了。 没有了男人,又怎么会有孩子呢? 镇子上的孩子大多还是以前那些青壮离家之前留下的种。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曾经那些离去的青壮却一个都没有回来的。 家里有孩子的,虽然自己当不了官,但却依然满心希望。 回家后带着孩子就往学堂跑。 家里没孩子的,只能羡慕的看着那些有孩子的人家,兴高采烈地带着孩子上门求学。 一上午过去,真正符合许知行要求的,其实也就五六个孩子。 关键是,这五六个孩子中,没有一个潜力值达到八十点以上的。 也就是说,就算招了五六个孩子,他能够被系统认证的弟子数量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宇文清。 不过没关系,许知行并不着急。 学堂就在这,他又不能扛起来带着满世界跑着去找弟子。 去大城市开设学堂又没有那个本钱。 总之一点点来,一切看缘分。 剩下的几天时间,许知行只忙着做一件事,那就是撰写教材。 除了必要的经义之外,许知行还会开授数学、自然科学、物理等学科。 综合培养学堂的弟子。 另外,那套可以修行出浩然真气的至圣儒学,许知行也会一点点的传授下去。 至于这些孩子能不能练出名堂,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并不会因为宇文清是系统唯一认定的弟子,就对他特殊照顾。 若其他的弟子有能力,同样可以得到他的真传。 很快,学堂开学的日子到了。 许知行带着所有学员,在院子外镇子居民的见证下,举行了一场开学仪式。 为他们发放教材和笔墨纸砚。 看着眼前几个站的笔直的孩子,许知行忽然有些恍惚。 上一世,他是孤儿出身,靠着全村人接济,艰难长大。 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走出了大山。 毕业后,原本当地市教育局想聘请他在市里一所高中教书。 但他却毅然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偏远山村,并扎根在那里,一待就是二十年。 从一个二十多岁的韶华青年,熬成了一身土里土气的乡村老师。 因为他知道,比起繁华的都市,那个偏远的山村更需要他。 二十年间,他把一个个孩子送出了大山。 但他自己却因为一场山洪,永远留在了那里。 天见可怜,竟然让他重生了。 并且还赠予他一个以传授弟子为主要核心的金手指系统。 似乎注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始终都离不开那个三尺讲台。 这样也挺好的。 上辈子做了二十年老师,除了教书,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既然连老天爷都觉得自己应该继续教书,那就继续教好了。 看着一个个孩子在他手上长大成才,许知行无比欣慰。 他知道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世界,但只要尽自己所能,能帮助多少孩子,就帮助多少。 这一世,来到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许知行依旧初心未改。 回过神,许知行深吸一口,望着底下几个孩子,以郑重肃然的语气缓缓问道: “孩子们,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这个世界的读书人。 为师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因何来读书?” 底下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他们的父母让他们来读书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学成后当官老爷,然后带着他们的父母享福,过好日子。 可这些话他们不敢说,具体为何不敢说他们也不知道。 许知行微微笑道: “我知道,你们的父母在你们来之前都跟你们说过,读书是为了当官。 很好,真的很好。当官没什么不好的。 为人师,教化一座学堂,为父母官,却能教化一方万民。 但你们记住,当官并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能像你们看到的那些官吏一样,反过来欺压跟你们曾经一样的黎民百姓。 为官者,当守土安民,福泽一方。 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8章 浩然真气 这些孩子们听不懂许知行说的是什么意思。 院子外那些镇里的居民也听不懂。 但他听出来一点,许先生说当官很好。 有这一点,就够了。 许知行也不急着一下子给他们灌输太多,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龙泉镇知行学堂就这么顺利开学了。 学堂里一共六名学生。 除了宇文清之外,另外五人都是龙泉镇的本土孩子。 宇文清其实识字,上过学。 但他依然还是耐心的跟着其他孩子一起,重新开始学蒙学。 许知行教的蒙学自然不太一样。 他把上一世那一套拼音的识字方法搬到了这里,从拼音字母开始教他们。 等学生学会了拼音,就能根据拼音来识字,效率快了不知多少。 龙泉镇也因此多了道别致的风景,每天早上,只要不下雨,镇子里的居民都能看到许先生带着几个学生在龙泉河岸边一边跑步,一边富有节奏的读着一些奇怪的音节。 这道风景沿着时光一从未停歇。 雨水、春分、清明、谷雨。 转眼,便已立夏。 厚厚的棉衣也已经换成了粗麻单衣。 学堂许先生依旧还是那个样子,温和,儒雅。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落人间,龙泉河边一块大石头上,许知行缓缓睁开双眼。 仔细看,他的瞳孔四周有一抹莹白光芒闪过,一瞬而逝。 许知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竟持续半分钟之久。 平静的河面上,都泛起了一层涟漪。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眼中难得带着一抹惊喜。 “还真被我练出了浩然真气...” 他轻轻抬手,指尖有一道莹白气机萦绕。 许知行屈指一弹,那一道气机一瞬而过,落在了河面上。 河水中竟像是丢入了一颗炮仗,炸起一道一米多高的水柱。 许知行不由得笑了笑。 “炸鱼都不够。” 不过这一道真气威力虽然不大,但却让他的身体明显变得更加轻盈有力了些。 这段日子他除了教学之外,便是研读系统传授给他的至圣儒学。 通过读书,了解其中真意,再配合特有的养气之法。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总算是被他练出了第一缕浩然真气。 带来的好处,果然令许知行意外惊喜。 自己修炼成功了,他才有把握去教给学生们。 当然了,那些孩子现在连字都认不全,一篇三字经都背不下来,就算传授给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只有宇文清,已经具备了学习至圣儒学的能力。 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性沉稳,可以说是天生学习儒学的读书种子。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系统才会奖励至圣儒学给许知行,为的就是能够让他因材施教。 没一会儿,许知行听到身后微弱的脚步声。 他转头望去,神情不禁一愣。 来的人是宇文清,但此时宇文清明明距离他至少有一二十米远,照理说他不可能听得到这么远的声音。 许知行细细感知,发现不仅是脚步声,四周各种虫鸣鸟叫,似乎也比以前变得清晰了许多。 “看来我的五感也因此提升了。” 许知行明白,应该是浩然真气的效果。 仅仅练出一缕真气,竟然就有这般效果,若日后真气壮大了,岂不是真的能做到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先生,早啊。” 宇文清走到许知行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候。 许知行起身还礼,笑道: “小清,等师弟师妹们过来,你带着他们跑步读书吧。” 宇文清一愣,随后点头道: “是,先生。” 说完,许知行便走回了学堂中。 留下宇文清在那发呆。 不知为何,少年总觉得今天的先生,好像有些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了。 今天还是先生第一次让他带着师弟师妹们跑步读书,宇文清不由得有些忐忑。 他挥了挥拳头,给自己鼓劲道: “你可以的,不能辜负先生的信任。” 此时,回到学堂的许知行在做另一件事。 他根据记忆,抄录了一份《大学》。 这是至圣儒学中的开篇典籍,许知行便是依靠《大学》配合养气之法练出了第一缕浩然真气。 这个世界也有儒学,但与许知行所知的儒学以及系统传授的至圣儒学有不小的差别。 《大学》这一篇典籍更是不存在。 抄录好这一本《大学》篇后,宇文清也带着几个学弟学妹完成了晨跑,回到了学堂里。 休息一段时间后,便开始了这一天的课程。 完成一天课业后,宇文清并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马上回家。 他还要完成整个学堂的清扫,才能回家。 虽然学堂里并不脏乱,但宇文清打扫起来依然是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打扫干净后,宇文清走到许知行面前,躬身道: “先生,弟子先回去了,明天再见。” 许知行招了招手道: “先不急,你过来。” 宇文清有些疑惑,走到许知行面前,问道: “先生有何吩咐?” 许知行拿出那本手抄的《大学》篇,递给他,说道: “这本书是为师专门为你抄录的,你拿回去有时间好好研读,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宇文清一怔,随后眼中闪过浓烈的惊喜。 他双手捧过书册,如获至宝一般。 “多谢先生传授。” 许知行微笑道: “另外,还有些不宜记录于书本上的东西,我也一并传给你,你仔细听着...” 紧接着,许知行便将至圣儒学中的养气之法传授给了宇文清,并现场为他解惑。 一师一徒,一教一学,忘乎所以。 直到夜空已经点缀上点点星辰,宇文清才从学堂离开。 出身见识皆不同于寻常百姓的宇文清,已经意识到今天许知行传授给他的东西绝非寻常。 回到家里,父亲随意问了句。 “今天怎么这么晚?” 向来董礼守礼的宇文清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给父亲见礼,反而一脸凝重的转身关上了门。 随后走到父亲面前,拿出了那本许知行送给他的手抄《大学》篇。 病痨中年微微皱眉。 “这是?” 宇文清呼出口气,回道: “这是今天先生传给我的一本书,和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病痨中年眼神一顿,随后目光立即从那本书上挪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 第9章 托孤 许知行已经从赵寡妇那里搬了出来,如今就住在学堂里。 油灯下,他正在用一手端正的小楷,根据记忆将《春秋》默写下来。 作为一个文科高材生以及当了二十多年老师的经历,许知行的软笔书法本就造诣不俗。 如今练出一缕浩然真气,他的书法之中,仿佛多了一丝灵性。 更显得极为不凡。 而且这个世界的文字虽然也是汉字,字体的发展才勉强到隶书的程度。 许知行写的小楷,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具开创性的字体。 如果公开出去,绝对能成为一派之祖。 这也是安宜县县尊会将他的墨宝视为珍品的缘故。 系统传授的一整他至圣儒学典籍,内容极为丰富。 为了方便日常参悟,许知行便打算将其全部抄录下来。 这无疑是一个大工程,短时间内难以完成。 夜已深,许知行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打算熄灯休息了。 然而就在此时,茅屋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许知行诧异,这么晚怎么还会有人来敲他的门? 刚打算起身走过去开门,但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丝警惕。 不对劲。 以他现在的五感力,不可能等人走到门外都还没察觉。 唯一的解释,就是屋外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咚咚咚...” 又是三声敲门声,而且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更加急促。 许知行深吸一口气,问道: “谁啊?” 他一只手藏在身后,掌心已经凝聚起那一缕浩然真气。 “许先生,是我,宇文清父亲。” 许知行一愣,没想到竟然是他。 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月光下,果然看到了宇文清父亲那张苍白的脸。 以及趴在他背上似乎是睡着了的宇文清。 “宇文兄?这么晚,这是?” 男人也不说话,直接闯进了房间,将宇文清放在了椅子上。 许知行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男人安放好宇文清后,转过身看着许知行,随后猛地双膝弯曲,跪了下去。 许知行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扶。 可他却发现男人竟好似一座大山一般,怎么也扶不起来。 “宇文兄,这是何意...” 男人不顾许知行的阻拦,连续磕了三个头。 许知行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乃是曾经的燕国王室嫡系。 这种人,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的对人下跪。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因为宇文清。 果然,磕完头后,男人沉声道: “许先生,清儿今后就拜托你了,七日后,如果我没有回来...替我告诉清儿,这一生永远不要离开龙泉镇...” 许知行一怔,猜到了些什么。 “宇文兄,小清还小,你是不是...” 男人摇了摇头。 “我已经时日无多,等不了了。清儿能入你门下,我很放心。许先生,拜托了...” 说罢,男人再次叩首,久久不曾起身。 许知行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喟然一叹。 “唉,宇文兄,人各有志,你若坚信这就是你的道,那你就去吧,小清你放心,既然是我的弟子,自然会照料好他。” 男人起身,眼眶有些泛红。 “许先生,若我能活着回来,我宇文城必将报答先生恩情。” 许知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名叫宇文城的男人,最后看了眼椅子上的宇文清,眼中满是不舍。 可最后他依然还是离开了。 不曾有一步犹豫。 许知行看着椅子上的宇文清,无奈叹息。 亡国、亡家,如今连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 这个懂事的孩子为何如此命运多舛? 许知行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一旁,一坐就是一夜。 宇文清之所以能够睡得这么香,许知行猜测应该是被他那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父亲以特殊手法催眠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睁眼醒来。 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宇文清不禁揉了揉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醒了?” 宇文清一愣,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许知行。 “先生?我这是...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是在自己家里睡下的。 怎么一觉醒过来会来到先生房中? 许知行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不做隐瞒。 “小清,以后你就跟着为师生活吧!” 宇文清眼神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眼眶中慢慢覆盖上一层水雾,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先生,我父亲...他...” 许知行握着他的手,柔声道: “你父亲走了,他有他的选择,你不要怪他。” 宇文清眼中泪水瞬间决堤。 “他...到底还是去了...父亲...不要我了...” 终究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平日里再成熟稳重,碰到这样的事也会绷不住情绪崩溃。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宇文清似乎知道他父亲去做什么了。 许知行也没有多问,只是安慰道: “你们身份特殊,你应该理解你父亲的身不由己。” 心中悲痛的宇文清没有察觉许知行话里透露的信息。 宇文清一时难以接受,趴在床上,泣不成声。 他之所以如此悲痛,并不是因为父亲离开了他。 而是他知道,父亲这一去,将注定会是永别。 年幼时懵懂无知。 亡国之痛并没有让他感觉有多么难以接受。 但现在,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如今连这个唯一的亲人都要离他而去了。 许知行也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没有用。 只能等他自己先平静下来。 许知行站起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将房门带上。 望着已经泛起亮光的东方,再次忍不住长叹。 世事多艰,人生注定就是一场告别之旅。 可作为重活一世的他能够看得清,放得下。 但宇文清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许知行只希望,这件事不要让宇文清这个孩子从此一蹶不振,或者心性大变。 心中也像他的父亲那样,填满了国仇家恨。 若真是如此,他这一生,必将无比艰难。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许知行抬起手,掌心闪过一抹莹白光芒。 原本孤零零的一缕气机,终于成双成对了。 "原来如此,修行即修心。" 第10章 修为返还 从那天起,宇文清便搬到了学堂里,跟许知行一起同吃同住。 当初宇文城打算用来当做束脩赠予许知行的那块玉佩,到底还是留给了许知行。 不过许知行却将他交给了宇文清,这也算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 七天一晃而过。 宇文城不出所料,没能回来。 许知行明显感觉到,宇文清这个少年眼里的那一抹光,随着七天时间一过,也一并消失了。 傍晚,学堂放了学,宇文清依旧像从前一样,一丝不苟的打扫着庭院。 不过这一次,许知行也加入,跟他一起打扫。 宇文清只是停顿了会儿,然后依旧埋头打扫。 等清扫完整个学堂,师徒俩坐在屋檐下休息,都没有说话。 只听得那棵桂花树上,飞鸟归巢的叽喳声。 河边芦苇荡里隐藏的蛙鸣声。 和学堂外那似乎弥漫了整个天地的虫鸣协奏曲。 许久,许知行开口打破沉默。 “小清,你听...” 宇文清一愣,不知道许知行在让自己听什么。 许知行闭着眼,微微抬头,嘴角挂着微笑。 “好热闹啊...” 宇文清这才明白,先生是让他听那些山间田野的虫鸣鸟叫声。 可这些杂乱的声音听在宇文清的耳朵里,却让他越来越烦躁。 甚至有种逃离的冲动。 许知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叹道: “小清,国仇家恨,自然不能忘。这是为人臣,为人子的底线。” “但为师由衷希望,你的人生,不该只有悲痛和仇恨。” “而是像初夏的夜,于安谧的夜幕下,潜藏着澎湃汹涌的生机和活力。” “人生从来都不只有一种选择,你做什么样的选择,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个权力在你,为师不会干预,只是希望你多看看这个世界。” “既然有阴暗,那就一定有光明。如果找不到光明,那就自己成为那个光明。” 宇文清低着头,眼眶泛红。 许知行说的话他其实没有听进去多少。 但最后那一句,‘如果找不到光明,那就自己成为那个光明’却不断地回响在他心里。 让他原本愁云惨淡的心湖,总算有了平静的迹象。 宇文清抬手抹了把眼睛,站起身朝许知行作揖行礼。 “先生教诲,弟子定当铭记。” 许知行笑了笑,扶着宇文清的手臂,轻声道: “走,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钓几尾小鱼,今晚你我师徒对饮几杯。” 钓鱼也算是许知行除了读书看书以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了。 上一世在那个偏远山村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许知行就是靠钓鱼来打发闲暇时的无聊时间。 他把知行学堂建在龙泉河边上,大概也有这个原因的影响。 师徒俩扛起鱼竿,出门走到河岸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垂钓。 龙泉河不算太深,也没有多宽。 但因为连接着扬州境内最大的一条玉液江,所以河里鱼虾极为丰富。 不过是半个时辰,许知行放在水中的鱼篓里便已是满满当当。 等到收杆回家的时候,许知行提起沉重的鱼篓,笑眯了眼。 “哟,不错不错,收获颇丰,小清,你看,这条最大的荷花鲤可是先生我钓的。” 宇文清笑了笑,目光却落在许知行身上。 聪慧懂事的他如何看不出来,许知行带来他钓鱼是其次,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开导他,让他不要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宇文清看着脸上洒满金色光辉的先生,内心竟没来由的豁然开朗。 有这样的先生,还有什么理由终日郁郁寡欢呢? “先生好本事,一会儿弟子给您烧一道家乡名菜,酒酿龙鲤,保证先生您口齿生津。” 许知行哈哈笑道: “好好好,先生我有口福了。” 提起鱼篓中那一尾最大的鲤鱼,许知行转身将其他的鱼全都倒回了河里。 口中还嘀咕着。 “辛苦你们了...” 宇文清看着这样的先生,眼中那消失的光再一次浮现。 过去种种都已经是过去,过好现在的每一刻,才是生活。 这天夜里,许知行抄录完书册后,正打算上床休息。 刚坐下,他眼神忽然一动。 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是宇文清的房间。 片刻后,许知行长出一口气,由衷感叹道: “好小子,不愧是接近满分的潜力值,这天资,可比我这个先生高得多...” 他抬起手,掌心处莹白光芒闪现。 竟出现了第三缕浩然真气。 一倍的授徒返还,代表着作为他唯一被系统认可的弟子宇文清,就在刚才也练出了至圣儒学中的浩然真气。 从他传授宇文清《大学》篇和养气之法到现在,才不到十天的功夫。 这少年竟然就已经练出了连他都需要三个月才能练成的浩然真气 这等天资,确实惊世骇俗。 也让许知行这个先生跟着受益。 这一夜,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宇文清早早起床,等在许知行房门口。 他心有疑惑,想要请教许知行。 因为许知行并未跟他提起过,读书《大学》篇配合那养气之法,能练出他体内的那个东西。 等到许知行出门,看到宇文清脸上的疑惑,便明白这个弟子所为何事。 彼此问答之间,许知行便说出了那句在将来被知行学堂当作是至理名言的名句。 “读书人,既要能跟人讲道理,也要有让人认真听你讲道理的能力。” 至此,宇文清才明白,原来他练出的那一缕神奇的东西,竟然就是类似于武林中人内家真气的力量。 读书也能读出内家真气,宇文清闻所未闻。 也因此,宇文清对他的授业恩师,除了敬仰之外,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崇拜。 古往今来,能开创一脉先河之人,无一不在历史上名垂千古。 而他的先生,就是这么一位足以名传千古的奇人。 第11章 外来人 岁月慢慢走,时光飞得快。 转眼间,已是夏至。 原本许知行是打算给孩子们放暑假,待在家中避暑。 但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是酷暑季节,学堂内却依然清凉如初夏。 那些孩子反倒是更愿意来学堂上学。 既然如此,许知行便继续开课。 正好来年二月,安宜县要举办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场县试。 若抓点紧,这些孩子倒也可以一起去参考。 考不考得过无妨,经历一次,也算是多一份阅历。 至于学堂为何会与外界酷暑的天气不一样,许知行也大概明白一点原由。 这一切还是因为他自己。 从立夏到夏至,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方面有自己的修持,另一方面有宇文清修行的授徒返还。 许知行的浩然真气修为有了不小的变化。 当他真气达到十缕的时候,那些浩然真气竟自行汇聚在一起,凝聚成道更为凝实,更为磅礴的真气。 许知行明白,这就是至圣儒学之中所说的入品。 至圣儒学将浩然真气和儒道的修行共分了九品三境。 九品最低,一直到第一品最高,一品之后,还会有三境。 最终修成儒圣。 许知行现如今就是成功修成了第九品的儒士。 十缕真气汇聚成一道,等凝聚出第二道凝实真气的时候,便是八品儒士。 四道凝实真气是七品... 以此类推。 如今成功入品,许知行身上自然而然的会散发出一种儒士独有的气场。 这种气场能够影响身边的人和事,甚至是天地环境。 为何古人讲人伴贤良品日高? 大抵就是这个原因。 而且有宇文清的修为返还,许知行不仅只是入了九品,除了那道凝实真气之外,他体内还有五缕普通真气。 距离第八品似乎也不太远了。 宇文清不愧是天纵之才,短短一个多月,便养出七缕真气。 修行速度比许知行这个先生还快。 不过最近宇文清的进境似乎慢了下来。 儒道修行,最重心性和文才。 以宇文清的年纪,以及对于儒学的理解,能养出七缕浩然真气便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想要继续进步,至少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行。 对此,作为先生的许知行和弟子宇文清都不着急,一切顺其自然。 日子一天天过,对于龙泉镇来说,这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大周一统天下之后,出台了不少与民休息的国策。 其中一条就是减免赋税。 当年乱世之时旧吴国定下了多达数十种苛捐杂税绝大多数都被废除,只留下了一些基础税收。 有了这些国策,百姓也总算是看到了些许希望。 只是镇子上的人口依然是个问题,老弱太多,等这些老人离世之后,镇子里估计都没多少人了。 为此,安宜县县尊特地收拢部分流离失所的流民,按照每个地方的承受能力,给分配了下去。 今天,就是被分配到龙泉镇的流民进来定居的日子。 在官差的陪同下,龙泉镇里正协助安顿这些流民,将镇子上一些空置许久的房舍分配给这些人安家。 从此,龙泉镇便多了上百位外乡人。 只是这个季节,春耕已过,这些流民想要安身立命并不容易。 好在安宜县县尊早有考量,拿出一部分钱财物资,主持修建一条龙泉镇通往安宜县的官道,以及在龙泉河边,修建一座码头。 招募那些流民来做这些事,也算是一种以工代赈。 一开始龙泉镇本地的居民还有些眼红,也想参与工程修建,拿一份工钱。 可去了后才知道,官府给的工钱,仅仅也就只能够让人饿不死而已。 对于流民来说,这是天大的恩赐,毕竟能活命了。 可对于本就有生计的龙泉镇本地人来说,却有些看不上。 这也是安宜县县尊故意为之。 修官道和码头,本就是为了安置这些流民,如果本地人也来掺和一脚,那就失去了本质意义。 只要熬过这一年,等来年春耕,这些流民也就彻底安稳了。 因为人口的增加,龙泉镇也终于热闹了起来。 渐渐地开始有心思活泛的本地居民张罗起了一些小生意,卖点米面油粮,生活之物。 龙泉镇也总算是有了一个镇子该有的模样。 这一次除了流民安置之外,龙泉镇还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一伙人,驾着牛车马车,浩浩荡荡的进入了龙泉镇,直接住进了龙泉镇中最大的一座宅院。 听龙泉镇的老人说,那座宅院本是龙泉镇一位乡绅的宅子,后来因为战乱,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搬走了。 只留下一位老仆看管打扫。 新进来的这伙人一看就与众不同。 他们身上穿的是与周边居民截然不同的丝绸华服。 那运送物资家当的牛车一辆接一辆,一眼看不到头,随行的人员至少有三四十个。 两匹马一起拉动的马车都有四五辆。 可想而知,马车里坐着的,一定是身份尊贵的贵人。 车队中间那辆马车上,绸缎遮掩的窗口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双清泉一般透亮的眼眸。 从眉宇来看,这应该是一位少年。 少年眼珠子极为灵活,对外面的一切显得是那么新奇。 “哇...姐姐你看,那个小孩没穿裤子诶,屁股都露在外面了。” “还有那个,咦...鼻涕都挂在脸上了,脏兮兮的。” “好奇怪,他们为什么都不穿鞋子?” “哎呀哎呀,有伤风化,那妇人竟然当街袒胸露乳,在喂奶...” ...... 少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一只洁白修长的素手伸了过来,放下了被少年掀起来的窗帘。 紧接着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 “明业,慎言。” 少年嘟囔着回道: “姐姐,好不容易离开爹爹的管教了,你又来管我。” 马车里,除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之外,还坐了两个人。 一位看模样和神态应该是婢女。 另一个身穿一身青白色长裙,薄纱遮面。 光看其身段便能猜想到必定是一个姿容绝世的佳人。 想来应该就是少年口中的姐姐了。 “这里是我陈家祖地,你看不起的那些人,说不定还是当年的陈家长辈。不可无礼。” 少年嘟着嘴,不再说话。 坐在一旁的婢女却笑道: “小姐,老爷能从这么一个穷困之地成为如今大周户部侍郎,可想而知老爷当年经历了多少磨难。” 少女没有接话,她眼眸低垂,神色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2章 求学 后来龙泉镇的人才知道,那伙浩浩荡荡的贵人,竟然就是二十多年前搬离龙泉镇的那位乡绅的后人。 有老人依稀记得,这家人姓陈,曾是当地的大族。 陈家回到龙泉镇后第三天,便在龙泉镇中央那条唯一铺有石板的街道上,摆了整整三天的流水席。 邀请整个镇上所有乡亲前来吃席。 镇上的居民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好事。 平日里连过年都难得吃上一块的大肥肉,这三天都快吃腻了。 还有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的瓜果,点心。 也算是让整个镇子的人一起跟着见了回世面。 通过这三天流水席,龙泉镇的人也大概知道了。 这次陈家回来的只有一对姐弟,其他的全都是跟着来服侍这对姐弟的仆人,以及保护这对姐弟安危的护卫。 看着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锦衣玉食,龙泉镇的人别提多羡慕,甚至都想毛遂自荐,也去陈家当下人。 只不过到底还是畏惧陈家威严,没人敢开这个口。 三天流水席,镇上几乎所有人都参加,包括那些新落户在龙泉镇的流民也是一个不落。 唯有许知行师徒俩没有去。 不过虽然他们人没去,但却依然享用到了陈家的恩惠。 小蓁蓁很懂事,从家里拿了食盒,给许知行和宇文清带了满满一盒子的瓜果点心。 小丫头第一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别提有多兴奋。 后来陈家人在流水席后清点,得知了许知行这位镇上唯一的教书先生没到,下人们便报给了实际掌权的陈家大小姐陈云岚。 陈云岚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第二天在院中晨练,忽然听到隐隐传来的读书声,仔细听了会儿,这个在京都享有才名的少女这才稍有重视。 于是便让下人去打听这位龙泉镇唯一的教书先生的底细。 她之所以这么做,目的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弟弟陈明业。 虽然由自己亲自教导也未尝不可,但毕竟孩子,还是要跟同龄人多相处。 学堂便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隔天,陈云岚便用轻纱遮面,带着弟弟陈明业亲自上门,找到了许知行。 正好这天,是学堂七天一次的休学时间,许知行才有时间接待这对姐弟。 进门后,陈云岚款款施礼,依旧是轻声细语,尽显大家风范。 只是当看到许知行的面孔后,这位见惯了大世面的陈家大小姐却忍不住愣了一瞬。 她没想到,龙泉镇人口中的许先生,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俊秀的青年。 看样子,也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 许知行从陈云岚错愕的神情中便猜到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确实,他的外貌与寻常学堂里的先生夫子有些出入。 许知行并没有在意依旧是客气的引二人入座。 落座后,陈云岚微微欠身,说道: “许先生见谅,小女子失礼了。” 许知行摆了摆手,笑道: “陈小姐不必在意,我看上去确实还不太像是一个老诚的先生。” 陈云岚浅浅一笑,客气道: “有才不在年高,许先生既然能得县尊大人如此推崇,必定是学识过人。” 许知行没有过多客套,开门见山道: “陈小姐今天来是?” 陈云岚转过头,朝一旁正蹲着看宇文清煮茶的陈明业招了招手。 “我姐弟初来乍到,舍弟又到了读书的年纪,听闻先生在此开设学堂,便前来拜求先生收舍弟入学,不求他学有多高,只愿能多学些道理即可。” 陈云岚话刚说完,许知行还没开口,陈明业便双手叉腰,倨傲道: “哼,我才不来这里,我才不要跟他学,姐姐你是名满京都的才女,你教我比他强十倍。” 陈云岚秀眉微蹙,语气难得的严厉。 “明业,休得无礼。” 陈明业见姐姐发火了,顿时有些胆怯,可却依然还是一副不服的样子。 陈云岚连忙向许知行道歉。 “先生勿怪,舍弟从小在家里被宠惯了,冒犯了先生。” 许知行笑了笑,并没有在意。 “童言无忌,没事。” 陈云岚心中有些讶异,暗道这许先生倒是好气度。 让放在京城那些先生眼里,陈明业这般无礼,虽然嘴上会因为陈家权势说是不在意,但心里肯定会有些介怀。 可看这许先生的样子,好似真的毫不在意一般。 想起这两天早上听到了那些孩子的读书声,陈云岚倒是越来越对这个许先生有些好奇。 她转头看向陈明业,严肃道: “明业,给许先生道歉。” 听着姐姐的语气,陈明业脸色一僵。 从小到大,他谁也不怕,唯独对自己这位姐姐感到由衷畏惧。 见硬来不行,陈明业立即发挥小孩子的拿手把戏,开始撒娇。 “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读书,就让我在家里,跟着刘师傅练武好不好?” 陈云岚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许知行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对姐弟,说实话,他确实想收下陈明业这个孩子。 不仅是陈明业,就连陈云岚他也同样想收下。 因为这两个人刚走进学堂,他脑海中那个系统便有了反应。 【检测到潜力值超过八十点的弟子,请宿主尽快收为弟子。】 这一对姐弟的潜力值,竟然都超过了八十点。 不过想归想,许知行并不会强求。 陈明业看着冷着脸的姐姐,渐渐败下阵来。 沮丧着脸,无奈道: “好吧好吧,我跟他学,不过姐姐你要答应我,让我跟着刘师傅练武,不然我是坚决不会来的。” 陈云岚无奈,只好妥协道: “好,依你。先跟许先生道歉。” 陈明业这才换上笑脸,转头看向许知行,眼中依旧带着几分不屑和骄傲。 “对不起” 陈云岚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又要开口呵斥。 许知行却摆了摆手道: “没关系。” 陈云岚笑了笑,起身道: “那就劳烦许先生多操心了。” 说罢,她转身望向一旁的婢女,眼神示意。 婢女心领神会,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托盘走到许知行面前。 陈云岚淡淡道: “一点心意,算是明业的束脩,还请许先生收下。” 许知行看着托盘上盖着的丝绸蓝布,却笑着摇了摇头。 “不急,读书求学并非儿戏,陈公子心不诚,就算勉强入学,也是蹉跎岁月,不如等陈公子心甘情愿求学的时候,再来?” 第13章 让人看不透的许先生 听到许知行的话,陈家姐弟都不禁愣住了。 听许知行的意思,竟然是拒绝了他们? 说实话,陈云岚只考虑过自家弟弟愿不愿意学,还从未想过被拒绝。 在她的固有观念中,以他们的身份,向来都只是他们拒绝别人,还真很难碰到别人拒绝他们的。 陈云岚一时有些错愕,她的弟弟陈明业也差不多。 陈云岚指了指婢女手中端着的托盘,尝试着问道: “许先生,可是束脩不满意?” 许知行摇了摇头。 “与钱财无关,就像我说的,陈公子并非诚心求学,与其勉强入学蹉跎岁月,倒不如就像陈公子自己说的,好好练武,学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二位请回吧。” 说罢,许知行便端起了桌上茶杯,轻抿了口茶水。 很有眼力劲的宇文清走到院门口,打开了院门,向着院子外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云岚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小镇里的教书先生,竟然赶自己走? 就算是在京城,她也从未受到过这种待遇。 端着托盘的婢女见状,顿时脸色冰冷,怒斥道: “大胆腐儒,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竟然这般无礼?” 许知行只是默默的喝着茶,并未曾多看她一眼。 “你...” 婢女还要再骂,陈云岚开口制止了她。 “住口...” 听到主子开口,婢女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陈云岚看了眼许知行,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勉强。 微微欠身道: “打扰了。” 说罢,便带着弟弟和下人转身离去。 经过宇文清身边的时候,陈明业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哼,乡下人,倒是好大的架子。” 宇文清眼神一顿,随后为微微抬头,眼眸中闪过一抹莹白光芒。 “小清,送客。” 许知行的声音悠悠传来,宇文清眼眸底下那一抹莹白瞬间隐没。 他侧了侧身,伸手道: “请。”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陈云岚不禁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 眼底不禁流露出一抹讶异。 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一股不同凡响的气机在这个少年身上流转。 可当她再次看过去时,少年却依然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 陈家姐弟离开后,宇文清回到许知行身边,脸色有些不愉快。 许知行瞟了他一眼,笑道: “怎么?这就不开心了?” 宇文清也不隐瞒,瓮声瓮气道: “他们瞧不起先生,弟子看不惯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许知行笑了笑,给宇文清倒了杯茶。 “先喝杯茶,消消气。” 宇文清双手接过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看着许知行那淡然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先生就不生气?” 许知行一愣,笑道: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那陈小姐从始至终也算是有礼有节,作为他们那种身份的人,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宇文清却有些不忿道: “她表面上有礼有节,可实际上却从未问过先生您愿不愿意收她弟弟,好像让您收下他是理所当然一般,这种态度其实在我看来比她弟弟还要可气。” 许知行看着宇文清一脸的不忿,忍不住哈哈笑道: “哈哈哈...小清,你要知道,她从小到大生活的是什么环境?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处于那样的地位,还能不能以平常心来对待地位远不如你的人呢?” 宇文清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许知行继续说道: “圣贤云:推己及人,反求诸己。道德是用来律己,而不是用来责人的。” 听着许知行的教诲,宇文清不禁陷入沉思。 许知行见状欣慰的点了点头。 “当然了,先生也不是说她的做事方式就是对的,只是告诉你,不必为他人之过错而坏了自己的心境。” 宇文清想了想,忍不住频频点头。 他站起身,躬身行礼道: “多谢先生教诲,弟子明白了。” “嗯,明白就好,来,把棋盘拿来,咱们下一盘。” “好嘞,先生稍等,我这就去拿。” 另一边,陈云岚带着陈明业回到了陈宅。 一路上陈云岚始终有些恍惚。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刚才在那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一股极为精纯的气机。 这种气机只有内功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人才会拥有。 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气血尚且不够饱满,如何能练出这种程度的真气? 天下武夫之间,有一个共识。 武夫共分九品,下三品练皮肉骨血,熬炼自身气血。 只有进入中三品才能练出内家真气。 无一例外,十五岁以下的习武之人,理论上是不可能练出内家真气的。 因为真气的由来乃是以气血炼化,所谓炼精化气便是这个原理。 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气血不足,根本不足以凝练出真气。 除非是那种先天体魄强大的绝世天骄,常人不可能在十五岁之前凝练出真气。 既然如此,那刚才那个少年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龙泉镇这个小地方,也能出一位这等天生武体的绝世天才? “弟子如此,那作为先生的那位呢?” 陈云岚不禁想到那位许先生。 外表上看,她看不出这位许先生有任何神异之处。 就像那个少年,在他没有显露出气机的时候,她一样看不出任何不同。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习武之人,达到凝聚真气的境界,至少也是练武多年的人。 这种人无论他怎么隐藏,身上终归会有一些他所练武功的痕迹。 比如练外门功夫的,到了一定境界必定会神庭饱满,气息彪悍。 或者剑客、刀客,也都会或多或少有些痕迹。 可这个许先生和那位少年,从头到脚体现出来的气质,都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 顶多有些气度罢了。 实在看不出身上有练武的痕迹。 如果说非要解释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传说武夫练功超脱一品境界之后,一身气象便会返璞归真。 外表上看,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可要说那位许先生和那少年是超脱一品境界的神仙人物,陈云岚绝对不可能相信。 “有意思,一个龙泉镇,竟然会有这般人物...” 陈云岚越来越好奇。 想到这里,她转身对一旁闷闷不乐的陈明业说道: “明业,明天我们再去找许先生,这一次,你若敢再胡闹,我便把你送回京都去。” 陈明业一愣,刚想顶一句嘴,但看到姐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心里不禁一阵发毛。 他只好老老实实的回道: “好吧,都听姐姐的。” 见他这副委屈的样子,陈云岚又有些心疼,走上前捧着男孩的脸,柔声道: “明业,不可再胡闹了,说不定,这位许先生会给你一份莫大的惊喜呢。” 第14章 闻所未闻的诗篇经义 第二天一早,陈家姐弟再次去了学堂。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学堂里的学生比他们来的还早。 在昨天那位少年的带领下,正在院子里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第一节,伸展运动,预备,开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陈云岚看着那些孩子做的动作,有些好奇。 这些动作不像是武道拳法,但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有锻炼身体的作用。 而且动作非常简单,就算是孩童也能轻而易举的学会。 跟随着那个少年口中喊的口号,似乎拥有某种神奇的律动。 竟让陈云岚看得有些入迷了。 一旁的陈明业则有些不屑。 这些动作慢悠悠,一点也不威风,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这也更让他不愿意入学堂读书求学了。 陈云岚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立即提醒道: “明业,别忘了我昨天跟你说的。” 陈明业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终于,宇文清带着学弟学妹们做完了早操,便打算回教室里去。 院子外的陈云岚见他们结束了,便朝宇文清喊道: “这位公子,请问许先生在吗?陈家陈云岚携舍弟前来拜访。” 宇文清早就看到了他们,听到陈云岚的招呼声,并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先安排好其他学生在教室里安静坐下,才重新走回院子里,朝陈云岚姐弟俩抱拳行礼。 “陈小姐,抱歉,今日课业已经开始,先生需要上课,可能没时间见你们。” 陈云岚一怔,没想到这位许先生态度竟然这么坚决。 陈明业听后更是火冒三丈,马上就要开口怒骂。 陈云岚瞪了他一眼这才让他憋回去。 “宇文公子,还请劳烦转告,不会耽误先生太久的时间。” 宇文清有些为难,恰好此时许知行拿着书本从房间走了出来,他已经听到了陈云岚与宇文清的对话。 “陈小姐,有什么话不如等下课后再说?” 说罢,许知行便直接走进了教室里,顺便还提醒了一句。 “小清,上课了。” 宇文清匆忙朝陈云岚拜别,转身跑进了教室里。 陈明业顿时火冒三丈。 “诶...我去...这乡下先生也太嚣张了吧?” 陈云岚也没想到,这个许先生会这么不给面子。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教养的人,心中虽然不悦,但也不会像村里悍妇那般,扯着嗓子骂街。 反倒是更让她对这个许先生多了几分好奇。 这种桀骜的人,要么就是故作高深,要么就是真有本事。 陈云岚转头吩咐下人道: “去搬把椅子过来。” 陈明业一愣,不解道: “姐,你要干嘛?” 陈云岚笑道: “今天我们就当一次旁听,听听看这位许先生教的是什么课。” 陈明业无奈道: “姐姐,你堂堂京都四大才女之首,那穷酸先生,哪来的资格让你听他讲课?咱们回去吧。” 陈云岚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陈明业也没有办法,只好站在一旁陪着。 就在此时,学堂里传来了上课的声音。 “上课...” “起立...先生好...” “同学们好,请坐。” “同学们,上次为师布置了回去背诵《静夜思》大家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好,那大家一起来背诵,《静夜思》,床前明月光,开始...” “《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很好,看来大家回家都没有偷懒,值得表扬,中午下课前,如果有时间老师给大家讲一篇《西游记》以作鼓励,好不好?” 听到许知行说要讲西游记,教室里顿时爆发出欢快的欢呼声。 “哇,先生,我要听西游记...” “好好好,不过得先完成今天的课业。今天我们君子之德。” 说罢,许知行转过身,在身后自制的黑板上,用石膏当做粉笔,写下四个极具书法美感的大字——君子之德。 学堂外,陈云岚还沉浸在刚才学生们背诵的《静夜思》之中,她听得出来,这是一首诗。 一首用词普通,意境却极为纯粹的诗。 她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诗,言简意赅,但却能将那幅画面,那份思乡之情,体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关键是,她自问饱读天下诗书,可像这么一首可奉为珍品的诗她却从来没听说过。 陈云岚不禁想起每天早上她听到了那些读书声。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也是她从未学过从未听过的经义。 可细细品鉴琢磨,却感觉这篇经义蕴含着天地至理,阐述着为人处世,读书求学,治理天下的种种本质。 陈云岚慕然心惊,暗自想道: “该不会,这些都是这位许先生自己所著的吧?” 想到这里,陈云岚只觉得有些荒谬。 因为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像这种足以传世万古的经义,如果真是这位龙泉镇的教书先生自己所著,那就代表着这位教书先生甚至足以与历史上那些流芳百世的圣贤相提并论。 就在她暗自思索之时,学堂里又传来了许知行的声音。 “对于君子之德,至圣先师早有定论。为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 “所谓不妄动,动必有道。谋而后定,凡事,不可轻率而行...” 学堂外,陈云岚只是听了一句,身形便不由自主的正襟危坐。 眼眸中,满是思索。 内心更是大为震撼。 一开始她以为,许知行应该也会像其他的那些先生一样,讲的都是科考的内容。 可听了一句她便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这位先生讲的,已然超脱了世俗功利,是更高层次的至理名言。 时间慢慢过去,陈云岚坐在学堂院子外,就这么顶着烈日听了一上午。 “好了,君子之德为师就讲到这里,大家下课后多做复习。”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眼看着就要下课了,学堂里一个小男孩连忙举手道: “先生,您给我们讲讲西游记吧,上次讲到了那孙悟空翻山越岭,驾舟渡海去拜师求艺,他究竟找到了仙人没有?” “是啊是啊,先生,快给我们讲讲吧。” 许知行笑了笑,看了眼窗外,点头道: “行,时间还早,那先生就再给你们讲一回。” “话说猴王参仙访道,无缘得遇,在于南赡部洲,串长城,游小县,不觉八九载有余...” 第15章 得不到的才会珍惜 “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这猴王后又修得什么道果,且听下回分解...” “昂...先生,怎么又是且听下回分解,多讲一段嘛...” “是啊,先生,祖师到底教了猴王什么本领,您说说嘛。” ...... 听到且听下回分解四个字,底下孩子们顿时不干了,纷纷央求先生继续讲。 屋外正听得入神的陈明业也是急的抓耳挠腮。 “嘿?这穷酸先生,讲故事讲到一半就停了,你倒是继续讲啊...” 一旁的陈云岚却陷入沉思。 故事中有太多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句子,初听只觉得是故事,但细细琢磨,却好似蕴含有玄奥莫名的至理。 竟然这位京都有名的才女也听得入神了。 而且她想的远比弟弟陈明业多。 从这个故事之中,她隐约能够看到一种理论体系依托。 一种类似于中土佛道两家这种宗教的痕迹,但其中偶尔透露出来的一点内容,却又与中土九州流传的佛道颇有不同。 “难道这故事也是这许先生编的?” 陈云岚暗自想道 这种富含哲理,有内容新奇的故事,如果早已流传,必定会享誉天下。 可她却从未听说过。 “还真是个奇人。” 陈云岚越来越好奇,这个许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小镇子里的教书先生? 晃神间,只听到许先生说道: “故事只是陶冶情操,丰富尔等想象,不可玩物丧志,切记。” 学生们不敢再扰,只好起身行礼道: “先生辛苦了。” “嗯,同学们辛苦了,回家吧,午时过后再来。” 中午时间这些孩子都要回家吃午饭,所以这个时间是休息的时间。 小家伙们告别许知行,立即蜂拥一般往家跑。 倒不是他们期待着放学,而是想要赶紧回家吃完饭,再回到学堂里来。 学堂里不像外面那么酷热,又有这么多小伙伴一起玩,比家里舒服多了。 而且中午若是碰到先生高兴,还会陪大家一起做游戏。 谁能不期待? 见终于放了学,陈云岚连忙起身,走到院门口朝学堂内欠身恭敬道: “许先生,陈家姐弟特来拜见。” 许知行当然知道他们一直在院外,此时已经下了课,不好再继续晾着他们,于是便吩咐宇文清将他们请了进去。 再次相对而坐,陈云岚虽然依旧如上次一样,温婉有礼,但站在一旁的宇文清都看得出来,这位陈家大小姐今天还多了一份恭谦。 陈云岚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 “许先生,我知道上次舍弟无礼冒犯了许先生,这次来,我姐弟俩是真心实意来向许先生道歉的,恳求许先生能原谅。” 许知行摇了摇头道: “道歉就不必了,上次我就说过,我在意的并非是陈公子的态度,而是他的求学之心。” 许知行话还没说完,陈明业便立即站了出来,说道: “许先生,我有求学之心的,我已经悔悟了,我想来上学,恳请许先生教我。” 许知行一愣,诧异地看着陈明业。 就连他姐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陈明业既然能有这个态度,她自然是高兴的。 于是便帮腔道: “许先生,舍弟真的知错了,恳请许先生看在我姐弟相依,无人扶持的份上,收下他。” 许知行看着陈明业,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问道: “你不是来求学,你是想来听故事的吧?” 陈明业一怔,有些尴尬。 “嘿嘿,来上学,顺便听听故事嘛...” 许知行看着这两个姐弟,心中略有思索。 他站起身,淡淡道: “你们请回吧。” 说罢,许知行看向宇文清道: “小清,烧火,做饭。” 陈云岚连忙起身,看着已经走开的许知行,欲言又止。 这一次,陈明业却显得有些安静。 他不像上一次被许知行拒绝那样气急败坏,只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许知行的背影。 说实话,长这么大,陈明业还从未见过像许知行这样的人。 别的男子见了自家姐姐,虽然隔着面纱,但也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就算是有人能够淡然视之,也不过是故作沉稳,表面功夫。 但凡是姐姐随便跟那些人说句话,表面上所有的伪装就会全部露馅。 可这个许先生,竟然能拒绝自家姐姐两次,这就很不一般了。 陈云岚见许知行心意已决,只能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行礼,随后带着陈明业离开了学堂。 宇文清看着几人走远,有些不解,问道: “先生,这一次陈家姐弟的态度诚恳了不少,怎么先生还是没有收下他?” 许知行一边洗着米,一边笑道: “你看我淘米水,白白倒进花丛里,可不可惜?” 宇文清一愣,不知道先生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摇了摇头,回道: “不算可惜吧,还能滋养花草,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许知行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再次问道: “若这天下三月未曾下过一滴雨,大地干涸,万物凋零,那这洗米水直接倒掉还可不可惜呢?” 宇文清不由得点头。 “那就太可惜了,别说是洗米水,就算只是一滴水也弥足珍贵。” 说到这里,他眼前忽然一亮。 “我明白,先生是想让他们知道,入学堂求学的机会是珍贵的,难得的,这样他们才会重视,才能专心求学?” 许知行笑道: “差不多,世人总是这样,唾手可得的东西,往往都不会太在意,只有苦心求来的,才能被当做是宝贝。” “陈家姐弟资质非凡,若无心求学,来了也是蹉跎岁月,甚至因为他们背后的关系,对我们学堂都会有不小的影响。” “所以不得不慎重。” 宇文清由衷赞叹道: “先生还真是煞费苦心,只是先生就不担心他们经不住考验,不来了?” 许知行看着院外那已经是深绿色的原野,轻声道: “那陈家小姐既然有才女之名,想必还是有些见识的,她不会不来。” 说到这里,许知行爽朗一笑。 “就算不来也没关系,对咱们也没有影响不是?” 宇文清一怔,随后同样爽朗笑道: “先生说得对。” 第16章 西游记是真的? 离开学堂后,陈家姐弟一路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 陈云岚回想着刚才那一上午许知行所讲的课。 古诗《静夜思》 君子四德。 《西游记》。 每一样几乎都给她带来了颠覆性的认知。 关键是这些内容似乎都深藏至理,令她越是琢磨越是心惊。 等她从思绪中回过神,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转头一看才明白,原来是陈明业这一路上竟然也一句话没有,安静的不像是以前的他。 陈云岚好奇道: “明业,想什么呢?” 陈明业一怔,嘿嘿道: “没事什么。” 陈云岚更加好奇,这个弟弟从来藏不住话,这会儿竟然会扭扭捏捏。 “你是在想学堂的事吧?” 陈明业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 “哼,谁想他了...” 陈云岚诧异道: “他?许先生。” 陈明业见瞒不住,只好无奈道: “没错,就是那个穷酸先生。” 陈云岚顿时来了兴趣,问道: “说说看,你想到了什么?” 陈明业想了想,第一个问题就让陈云岚有些错愕。 “姐姐,不知道你感觉到了没有,那个学堂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那学堂里竟然不热,原本我在门口站了一上午,早就热得受不了了,一走进去后竟然就不热了。而且这种不热很奇怪,感觉不是天气上的不热,就像是...像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不热...说不上来。” 陈云岚一怔,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说实话,这一点的感受她不如陈明业。 因为她早已寒暑不侵,就算是酷暑季节在烈日下,也不会觉得热。 数九寒天在大雪中,也不会觉得冷。 所以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听陈明业这么一说,陈云岚也立即反应过来。 那院子里,确实很不一般。 陈云岚有些欣慰,继续问道: “还有吗?” 陈明业想了想,回道: “还有,那许先生年纪并不大,一般我所见到过的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能这么无视姐姐的。而他就能做到,而且他不是伪装,他的眼神,几乎没怎么在姐姐身上停留,关键是姐姐都已经屈尊求他了,他竟然还能拒绝。这也很不一般...” 陈云岚微微一愣,不禁对自己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好小子,总算是有点世家公子的样子了。” 陈明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弟弟。” 陈云岚哑然失笑,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点了点陈明业的额头。 “贫嘴。” 到底是出身不俗,眼光见识,绝非常人能比。 陈云岚牵起陈明业的手,语重心长道: “明业,你是咱们陈家独苗,姐姐虽然也不想你过得太累,可是你肩负着陈家的希望,这是逃不掉的。” “所以明业你可不能再继续这么胡闹下去了,你已经十一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开始担事,你要尽快成长起来,知道吗?” 陈明业眼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 其实从四五岁时起,他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像那些侠客剑客一样,去浪迹江湖,逍遥自在。 可是他的身份注定了让他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去做一些他不喜欢做的事。 陈明业不是不懂,只是希望能逃一天是一天。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逃不过去了。 “好吧,姐姐,我愿意去学堂读书。” 陈云岚嫣然一笑,眼底却有些心疼。 “好,明天咱们再去求许先生。” “嗯,好...” ...... 第二天早上,宇文清带着其他人正在院子里做早操,远远的便看到陈家姐弟走了过来。 宇文清心中一动,不由得赞道: “先生还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果然又来了。” 这一次,陈家姐弟学乖了,只是向宇文清微微颔首见礼,然后便坐在学堂院子外,支起了遮阳伞,静静的等着。 看样子,似乎是又打算蹭一节课了。 今天上午的课又是陈云岚姐弟俩从未听过的,听那位许先生说,这门课数学。 算术陈云岚自然会。 可是向许知行教的这种算术,却让她大开眼界。 特别是那个叫什么乘法口诀的东西,直接将原本极为复杂的演算过程简化成一个个简单的口诀。 只要背下口诀,就能以极快的速度算出一组庞大且复杂的算术。 听到这里,陈云岚甚至忍不住站起身,感叹道: “许先生真乃天人...” 这一次,就连陈明业都有些服气了。 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姐姐这么佩服一个人。 这个许先生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人。 一上午的课过去了,学堂里的孩子和学堂外的陈明业全都眼巴巴的望着讲台上的许知行,期待着他继续讲昨天的故事。 许知行哈哈一笑,开口道: “话表美猴王得了姓名,怡然踊跃,对菩提前作礼启谢。那祖师即命大众引孙悟空出二门外,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 许知行也不啰嗦,直接开讲。 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 就连宇文清也是一脸期待。 许知行讲到了孙悟空被菩提祖师遣返回了花果山,便停了下来。 再次惹得学生们心痒难耐。 “好了,大家回去吃饭。” 院子外,陈明业同样是心痒无比。 那孙猴子学了神通,回到了家乡,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会遇到什么事? 碰到什么困难? 这简直比不让他练武还要难受。 一旁的陈云岚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她脸上带着惊容,眼睛里蕴含一丝痛苦。 脑海中努力的回想菩提祖师传给孙悟空的那一段妙法口诀。 可是她明明记得有那一段玄之又玄的口诀,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半个字。 以至于强行去回忆时,竟忍不住气血翻涌,眼看着一口逆血就要吐出来。 陈云岚强行咽回了那口逆血,暗自调息了许久才稍稍恢复。 心中早已是一片骇然。 “天哪,这...这西游记究竟是什么故事?难道那里面讲的孙悟空和菩提祖师真有其人?那些妙法神通也都是真的?” 陈云岚不敢想象,如果这世上真有一种妙法,能变幻万物,能转瞬间十万八千里。 那还是人吗? 她不敢多想,而是理了理衣衫,站直了身体,朝学堂内恭敬行礼道: “陈家陈云岚,陈明业,求见许先生。” 第17章 大收获 这是许知行与陈家姐弟第三次见面了。 这一次与前两次又有不同。 陈家姐弟竟然都不敢坐下,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许知行对面,神态恭敬异常。 陈云岚也不啰嗦,直接开口道: “许先生,舍弟已经诚心改过,如今心甘情愿拜入许先生门下,万望许先生垂怜,收下他吧,我陈家必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一旁的陈明业也恭敬躬身道: “许先生,是小子年幼无知,不识先生大才,如今已诚心悔过,求先生允许小子我跟随先生求学,定当诚心诚意,不敢怠慢。” 许知行看着这对姐弟,淡然一笑。 “你们姐弟俩三顾草庐,可见确实心诚。既然如此,明天早上卯时三刻便来上学。” 陈云岚大喜,陈明业也是脸上略带喜色。 姐弟俩齐声道: “多谢许先生。” 说罢,站在一旁侍立多时的婢女非常有眼力的走了上来,将手中托盘放在桌子上。 陈云岚解释道: “些许俗物,还望许先生笑纳。” 许知行点了点头,并没有推辞。 “小清,拿下去吧。” 宇文清伸手端起托盘,心中一顿,暗道: “好重啊,这里面...是银子?” 他自然不会问出口,端着托盘回了许知行的房间。 见许知行收下束脩,陈云岚暗自松了口气。 说道: “明业,赶紧给许先生行礼拜师。” 陈明业点了点头,便要跪下。 大周朝极重师承,弟子入学,都要向先生行叩拜之礼。 就算是身为皇子,拜师同样如此。 但许知行毕竟是地球世界穿越而来的人,虽然同样注重师承,可对于这样的叩拜之礼还是不习惯。 于是便说道: “叩拜就不必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 陈明业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姐姐。 陈云岚眼前一亮,心中暗自琢磨‘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 只觉得颇为新奇。 许知行端坐在椅子上,对陈明业说道: “你既然有心,便是我知行学堂的弟子,其余俗礼不必拘泥。” 陈云岚心中再次对许知行更加高看了几分。 “明业,既然先生说了,你就照做吧。” 陈明业点了点头,双手交叠,举过头顶,躬身作揖道: “是,弟子陈明业,拜见先生。” 许知行微笑着点头。 “好。” 一旁的陈云岚忽然有些羡慕,这两天她听了许知行两堂课,大有感触,心中竟也多了几分向往。 许知行一眼便看出陈云岚眼中的异色,大概猜出这个少女心中想的是什么。 “陈小姐,你若有空,也可一同前来上学。” 陈云岚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我...我也可以?” 虽然周朝并没有女子不可上学的律法条例,但世间约定俗成,学堂之中基本上不会看到女孩子的身影。 因为女孩子读书并没有多大作用。 科考只能男性参加。 天下读书人的唯一目的,都只是为了科考,女子既然不能参加科考,那何必再浪费时间读书? 只需要在家中请个先生,识的字便可以了。 许知行笑了笑道: “女子虽不能参加科考,但读书明理,科考只是其中一个选择而不是唯一的选择,多读些书,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多些好处的。” 陈云岚愣在原地,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这天下夫子、学生,从未有一人如这位许先生一般,说出科考只是都是的一个选择而已。 天下人皆知,大周朝以武定国,横扫天下。 如今天下初定,那些武将有从龙之功,在朝堂中的权势除了大周开国皇帝周天子之外,无人能够压制。 一旦哪天,周天子驾崩,新皇继位,这些武将便会成为大周的心腹大患。 所以在这个时期,皇帝必定会扶持一大批的文官在朝堂上与武将分庭抗礼,达到制衡朝堂的目的。 也就是说,最近这些年的读书人,绝对碰到了最好的时代。 也是最容易一步登天的时代。 这个时候,有一位教书先生却说,科考不是读书的唯一目的。 ... 许知行见她眼神波动极大,明白这些话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确实有些太过超前了。 他正打算说算了,却看到陈云岚竟然也以弟子之礼,向他盈盈一拜。 “弟子陈云岚,拜见先生...” 许知行一愣,随后笑道: “好好好,从今天起,你姐弟俩都是我知行学堂的学生。” 陈云岚眼中欣喜,看许知行温和儒雅的笑容,心头竟不自觉的猛然一颤。 脸颊也不禁微微泛红。 一旁的陈明业有些目瞪口呆。 说好了自己拜师的,怎么到最后连姐姐的陷进去了? 以姐姐的才学,还需要拜师上学吗? 反正他是不懂,但至少,他相信姐姐的眼光。 不过此时,他心中已经开始期待明天来上课的情景了。 并非是这个豪门公子真就一夜之间变得爱学习了,主要是他太想知道西游记那后面的内容。 —— 这一次算是大收获。 两名八十分以上的弟子拜师,系统第一时间有了反应。 只不过还有课要上,许知行并没有着急去查看。 等到傍晚下课后,同宇文清一起吃过晚饭,回到房间里,许知行才稳坐在椅子上,平心静气查看系统。 【姓名:许知行】 【年龄:22】 【技能:九年义务教育知识精通,至圣儒学九品】 【授徒返还:3倍】 【弟子数量:3】 【弟子信息:1、宇文清(潜力值92)2、陈明业(潜力值83)3、陈云岚(潜力值85)】 【恭喜宿主增加两名弟子,有两份奖励待领取,是否领取?】 面板上的信息有了不小的变化,最让许知行惊讶的是授徒返还的倍数,竟然变成了3倍。 如此说来,授徒返还的倍数是由弟子数量来决定。 照这么说,如果许知行的弟子数量达到一百,甚至一千,那他岂不是可以顷刻间修成极高的至圣儒学境界? 不过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 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多潜力值超过八十点的弟子,就算有许知行也不定谁都愿意收。 许知行看向系统新下发的两份奖励,心中暗道: “领取。” 第18章 两份奖励 【奖励发放中...】 许知行身形一顿,微微闭眼。 与上次一样,脑海中忽然多出了许多的记忆。 就像是他本来就会一般。 等系统传承结束,许知行依旧闭着眼,在整理脑海中的知识。 两份奖励,不出意依旧是两份技能知识。 第一份名为武道真解,涵盖了武道从低到高所有精华。 也可以算是一份武道总纲,指导人如何修行武道,从九品到一品,最后还有一品之上的两境。 与至圣儒学不同的是,至圣儒学一品之上还有三境。 但这武道一品之上却只有两境。 许知行不知道这个世界其他的武功秘籍是什么样子,所以也不好判断其价值。 但从第一次的奖励来看,想来是不会差的。 第二份名为天音八诀。 竟然是一份有关于琴艺的秘籍。 从基础入门,到最后一步步以琴入道,有八个品级,入门便相当于六品境界。 因为天音八诀乃是以儒道修行为基础的功法。 只有儒道入了品才能修行。 整理完这些信息,许知行便知道这两份知识应该就是对应了陈明业与陈云岚的了。 陈明业好武,适合武道真解,想来那陈云岚应该有琴艺天赋,所以系统才会奖励天音八诀。 如此看来,以后的课程里可以加入武道和音律了。 “读书...习武...弹琴,嗯,并不冲突。” 许知行很满意,他从不认为读书就只能死读书。 一专多精,才是一个学生或者说一个合格人才的必备条件。 他不会因为武道真解是因为陈明业而奖励的,就只传授给陈明业一人。 学堂里的孩子都可以学,至于最后大家学得怎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同样,天音八诀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俗话说,法不可轻传,在传授弟子们这种特殊技艺之前,许知行肯定还是会多做考量。 一来考验他们的品性,二来考验他们的潜力。 比如明明是五音不全不适合学音律的,你让他去学音律那就是浪费他的时间。 做老师的,最主要就是要做到因材施教。 不过许知行也给自己的学堂定下了一个基调,那就是基础学科,至圣儒学、数学这几门是必学的。 其他的任由学生们自己选择。 整理好脑海中的内容后,许知行便忍不住想要试试。 他走出了学堂,来到河岸边。 此时已经是漫天星辰,田野间蛙声一片,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飘荡在草丛间,俨然一幅仲夏夜的画面。 武道真解的内容就刻印在许知行的脑海里,就像是本能。 他只需要照着做就行。 武道前三品,分别是炼皮肉、炼筋骨、炼血髓。 真解中有一套动作,做起来有些类似于太极拳法,又有点像瑜伽动作,再细看,甚至还有现代健身的影子。 许知行虽然从来没练过这一套动作,但系统传授给他的就像是他的本能,自然而然的就能练出来。 随着动作一个接一个的施展,许知行很快便感觉到了浑身肌肉里面传出来的炙热感。 他的皮肤也逐渐变得通红,身上毛孔一个个鼓了起来,汗毛竖立,如同钢针一般。 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许知行身上的异象才渐渐退去。 “呼” 呼吸平稳后,许知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他只是随便练练,竟然就完成了武夫从入门到入品的阶段。 是的没错,许知行半个小时,便踏入了武夫九品境界。 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就算是天赋上佳之人,也至少要花去三个月以上的功夫。 资质差点的,甚至要花一两年。 半个小时进入九品,史无前例。 不过许知行也明白,大概是因为他有浩然真气的缘故。 体魄已经被滋养的很不错了,所以才能在武夫第一境炼得这么快。 许知行趁热打铁,继续炼。 气血在皮肉之间游走,炙热感再次出现。 这是在以自身气血淬炼皮肉。 一旦等皮肉淬炼圆满,气血之力就会自然溢散出来,进入筋骨之中。 那就代表他进入武夫八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知行已经沉浸其中。 直到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脱离了练功的状态。 虽然疲惫,但许知行明显感知到,自己的皮肉距离圆满也就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可以进入武夫八品了。 这种练武速度,如果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武夫前三品锻体,是绝无捷径可走的,体魄的提升,必定是一步一个脚印,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如果是到了炼真气的境界,或许还有可能因为顿悟或者服用什么天材地宝可以转眼间突破境界。 但炼体魄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许知行是特例,毕竟也从来没有人先炼出真气,后又返回来炼体魄的。 坐在河边休息了好一会儿,许知行才回到了学堂里。 清洗一番后,他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天早上,听到宇文清带着大家一起读书的声音,他才醒过来。 经过一夜的休息,许知行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一样了。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力量的变化。 虽然之前因为浩然真气,他的力量比起寻常人是大了一些。 但却远没有炼成武夫九品之后的差别大。 许知行看着自己的拳头,笑了笑。 照这么下去,知行学堂或许真能把那句他对宇文清说的话变成现实了。 让别人乖乖听他们讲道理。 洗漱干净后,许知行吃了点宇文清专门给他留的早饭,来到了操场上。 恰好此时,孩子们完成了早读,正由宇文清带领着准备出去跑步热身。 陈明业和陈云岚两人也在队伍中。 陈云岚这一次并未戴着那张面纱,绝美的容颜展露无遗。 今天的姐弟俩都脱下了身上的华服,换上了一身素衣。 已经有些学生模样。 许知行走到陈云岚面前,说道: “云岚,你就不用跟着跑步了。” 陈云岚一怔,有些不解。 “先生,这是为何?” 许知行笑了笑,说道: “我让他们跑步的目的是为了锻炼体魄,强身健体,对于你,多此一举。” 陈云岚心头一惊,有些惊讶的看向许知行。 很明显,许知行已经看穿了她的底细。 这不由得让陈云岚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她身上有件异宝,遮掩了一身气机和气血。 若非修为武道修为极高之人,是不可能看得穿的。 “果然,这位许先生深不可测。” 陈云岚这般想道。 她哪里知道,许知行之所以知道她的底细,完全是因为系统。 【弟子:陈云岚(女)】 【年龄:17岁】 【技能:琴、棋、书、画精通,武道四品】 【身份:知行学堂弟子】 【隐藏身份:中天州武林圣地凤鸣山,唯一幸存真传弟子】 第19章 先生他是陆地神仙? 刚知道陈云岚隐藏身份的时候,许知行也有些吃惊。 十七岁的武道四品修为也就算了,只能说她是个天才,这世上人千千万,应该有不少。 但这中天州武林圣地,凤鸣山唯一幸存的真传弟子,就有点吓人了。 结合大周朝如今正在进行的马踏江湖,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个凤鸣山应该就是大周铁骑底下被清洗的宗门之一。 说句不好听的话,陈云岚这个隐藏身份一旦暴露,陈家恐怕就别想活了。 甚至连他这个收其为弟子的小镇学堂先生,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吃惊之后,许知行并没有太过在意。 既然是隐藏身份,那就隐藏好就行了。 只要不被人知道,不就安全了。 万一以后真没搂住,漏了陷。 那就以后再说。 毕竟以后的事,谁又一定算的准呢? 知道了陈云岚的隐藏修为和身份,许知行对她的培养方式自然就不太一样了。 晨跑这种锻炼方式,对于陈云岚来说就是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倒不如让她学习至圣儒学的典籍。 看看能不能练出浩然真气。 毕竟她以前的武功肯定是不能用了,有浩然真气替换,想来会更稳妥一些。 等其他人都出去跑步后,许知行单独将陈云岚叫到了自己房间。 陈云岚有些忐忑的看着许知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她看来,许知行能够看穿自己的隐藏修为,很有可能是那一品甚至超越一品的绝世高人。 面对这样的人物,就算是当今天子也要慎重对待。 毕竟在这数百年乱世中,早有教训。 一品高手,便可以一己之力力敌千军。 而超一品的大宗师高手,甚至根本就不是凡人军队能够对付的,再多人也不行。 因为超一品大宗师,有一项已经超脱凡人的能力,那就是御空飞行。 任凭你有千军万马,又如何挡得住一位能够飞翔九天之上的神人? 陈云岚记得,被大周灭掉的六国之中有一个燕国,皇室之内便供奉着一尊超一品大宗师。 在燕国大厦将倾之际,愤然出手。 一剑斩杀铁骑三千,一战之后,大周一支两万人大军无一存活。 虽然最后那位超一品大宗师也因此力竭,被大周十三位一品高手围杀。 但他这一战让全天下的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宗师,已经不是凡间之人。 所以大宗师还有一个称呼——陆地神仙。 如果眼前这位教书先生就是一位陆地神仙一般的存在,就算陈云岚态度再怎么恭敬也不为过。 许知行不知道陈云岚此时心中所想,他在自己的书桌上,一本一本的翻找着书籍。 最终一共拿了三本书递给了陈云岚。 “这是?” 陈云岚看着手中的书籍,有些疑惑。 许知行解释道: “你既然有才女之名,想来学识本就不俗,不必在于那些孩子一起,学那些开蒙之学。” “这三本书分别是《大学》《论语》《孟子》,你回去好好研读,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陈云岚眼前一亮,她已经知道,那些孩子早上晨读的经义便是出自这本《大学》,先生将这本书交给自己,想来也是对自己的认可。 许知行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说道: “你就在我这里看书吧,等你熟读这些经典,领悟其中经义,我再教你别的。” 许知行并没有将养气之法一起传授给陈云岚。 她和宇文清不同,宇文清来这里的时候,几乎是一张白纸,传授他什么就能学到什么。 但陈云岚已经是饱读诗书的人,甚至在她过去所学的知识中,还有些与许知行传授的有相左的内容。 所以需要让她先接触,理解,如果能够融汇为自己的东西,再传她养气之法,那才能真正有效。 陈云岚恭敬行礼。 “是,谨遵先生教诲。” 许知行微微一愣,感觉这陈家大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太一样,有点恭敬过分了。 他没有多想,叮嘱几句后便离开了,留陈云岚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看书。 坐在书桌前,陈云岚平息心中激动,轻轻翻开了那本《大学》。 当看到书册上那一排排整齐有序的小楷,陈云岚眼前不由得一亮。 “好字...”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字体,但却并不妨碍她阅读。 忽然间,陈云岚脸色微变,猛地起身,后退了一步。 眼中满是震撼。 “这字中,竟然蕴含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刚才她看着那些字,入了神,体内的真气竟然开始躁动。 陈云岚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境被书本上的字影响了,被代入了某种节奏。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桌子上那本书,呢喃道: “传闻,只有超脱一品境界的人,才能将自身神魂外显,影响他人。” “果然...先生他...是一尊陆地神仙...” 如果说刚才她还只是猜测,可现在,陈云岚已经能够百分百确认,许知行就是一位超脱了一品境界的陆地神仙。 据说到了这个境界的人,寿元会远超普通人。 “这么看来,先生的真实年龄或许远超他的外貌,难怪,我总能在先生眼里看到那一抹看透世事的沉淀。” 陈云岚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带有一丝兴奋。 “既然我已经是先生弟子,那是不是可以恳求先生,为我凤鸣山平反?”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地神仙,又岂是她能利用的人物? 万一以后适得其反,说不定整个陈家都会受牵连。 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陈云岚再次坐下。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许久后才继续看向书册。 她知道,这种蕴含神意的文字,只要做到与意境相合,不仅不会有任何影响,还能助长她领悟书中经义,事半功倍。 一开始陈云岚怎么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直到外面的孩子们已经做完早操,开始上课后,房间里才传来清亮的读书声。 已经走上讲台的许知行听闻,不由得欣慰一笑。 天资高,有的时候确实就是这么不讲理。 第20章 一壶桂花酿 夏去秋至,转眼已是中秋。 河岸边,许知行面向朝霞,手握一本书卷,正在轻松念诵书中文章。 他的身上,渐渐溢散出一股足以影响周围天地的气息。 一尾火红色的荷花锦鲤悄悄露头,就在许知行盘坐石块的岸下起起伏伏。 就像是在听许知行读书一般,竟也有些灵性。 等许知行合上书本,那条火红锦鲤却又深潜入水,不见踪影。 许知行自然知道锦鲤的存在,早在一个多月前,他来河边看书的时候便发现它。 一开始许知行只觉得是巧合,但渐渐的却发现这条锦鲤每天都来。 那双鱼目之中,甚至带有一抹灵性。 于是许知行便假装不知道它的存在,依旧是每日来到河边看书,读书。 并且刻意让自己身上的浩然气息溢散出去。 若这条锦鲤真能因此得了好处,那也是它的一桩造化。 今日中秋,学堂休假一天,让孩子们回家过节尽孝。 所以今天的许知行难得有空闲。 回到学堂,吃了午饭,许知行便带着宇文清去了镇上,打算逛逛。 几个月过去,龙泉镇明显热闹了许多。 那些外来的流民,以及一些陆陆续续被官方安迁过来的居民,也都已经适应了龙泉镇的生活。 人一旦多起来了,就会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一种现象,现代人叫市场。 在这里叫集市。 龙泉镇因为地方够大,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附近有些村落的人听说这里逐渐繁闹,隔三差五就会把自己田地里产的瓜果带来这里售卖。 慢慢的龙泉镇中央那条街上,便多了个集市。 就连宇文清以前住的房子也都出租了出去,开了一间布行。 宇文清反倒是成了房东老板了。 师徒俩走在集市上,心中颇有感慨。 前前后后不到一年时间,一个镇子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如今陆路有足以两车并驾齐驱的宽敞官道。 水路也有龙泉河码头。 码头虽然还没建好,但也已经有不少船只偶尔停靠了。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码头也会演变成一个热闹的区域。 值得一提的是,龙泉镇这地方虽然偏僻,可却是物产丰富。 只不过之前的吴国一心只想着剥削而从未耐下心来发展,没能挖掘这里的财富。 新上任的安宜县县令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在龙泉镇后面那座山谷里,竟然找到了一种铁矿源。 矿源内有一座死水湖,以往龙泉镇的居民都对这里避之不及,因为这死水湖里的水不仅不能饮用,还有股异味,湖边更是寸草不生。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座死水湖里,却盛产一种铁砂。 据说这种铁砂乃是锻造兵器的极佳材料。 得知这个消息后,许知行才终于明白安宜县官府为何会不惜花费力气,给龙泉县修建官道、码头了。 安置流民倒是其次,主要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这个铁矿源。 当然了,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流民得到安置也是事实。 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后来得知陈家陈云岚,以大手笔获得了铁砂湖一部分的开采权后,许知行不由得感叹。 他们这些人,一举一动从来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陈家早就知道这里的铁砂湖,也已经私底下跟安宜县县尊谈好了条件。 所以才会派家中长女和独子以返回祖地读书修养的名义,回龙泉镇掌管这座铁砂湖。 为什么上层人大概率永远都是上层人? 因为他们所掌握的信息、人脉、财富和实力,足以让他轻而易举的就赚到底层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和好处。 底层人想要翻身,太难。 除非是像许知行这样获得系统外挂这种无法解释的外力帮助,否则大部分底层人之所以能够翻身,无非是因为站在上面的人忽然有了想要养条狗的想法而已。 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然了,这些所谓的名、利,对于许知行来说从来都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他活在这个世间,但却以站在这个世间之外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 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像是在看一部部属于这个世界中人的剧本而已。 因此,许知行可以用万事不挂心的态度去游戏人间。 心境自然而然的正大光明,心境光明了,看什么都是春暖花开。 龙泉镇中央街道并不太长,许知行和宇文清没有逛多久便差不多走到底了。 正好,赵寡妇的赵氏酒坊便坐落在这里。 因为人多了起来,赵寡妇酒坊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许知行两人走到酒坊门口的时候,便看到有两人坐在酒坊门口喝酒。 看到许知行走来,赵寡妇眼眸骤然明亮。 “许先生,您来了,快坐...” 屋内的小蓁蓁听到娘亲的声音,也连忙跑了出来。 一双眼睛无比明亮。 “知行哥哥,好久不见啊。” 许知行向赵寡妇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小蓁蓁笑道: “昨天你不还去了学堂,赖着不走听了一节故事吗?怎么就好久不见了...” 小蓁蓁嘟了嘟嘴。 “就是好久不见了嘛...” 许知行哈哈笑了笑,捏了捏小蓁蓁的脸蛋,点头道: “好,那就算是好久不见吧。” 站在一旁的宇文清看着伶俐可爱的小蓁蓁,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直到许知行坐下,唤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 许知行看在眼里,眼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 少年人,还是藏不住小心思啊... 很快赵寡妇便端来一碟小菜,和一壶酒摆在许知行面前,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笑道: “许先生,您尝尝,这是我新酿的一款酒,名为桂花酿,看看味道怎么样。” 说着,赵寡妇便亲自给许知行倒上了一小盏。 许知行没有拒绝,端起酒盏闻了闻,一缕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紧接着便是混合着桂花香的酒香。 许知行眼前一亮,由衷赞叹道: “好香...” 隔壁桌那两位喝酒的人也动了动鼻子,附和了一句。 “好香,老板娘给我们也上一壶...” 赵寡妇却为难笑道: “二位客官,不是奴家不给您上,只是这桂花酿奴家还在尝试,所以就只酿了这一壶,若好喝,奴家再多酿些。” 那两位喝酒的客人看了眼许知行,眼角露出一抹嘲讽。 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埋头自顾自喝酒。 许知行喝完一盏酒,端起剩下的酒壶走到两人桌边,笑道: “这壶中还有不少,二位若是不嫌弃,便匀给你们,酒钱就付一半即可,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倒是没想到许知行会这么大方。 赵寡妇欲言又止,眼中带着一抹失落。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那两人也是好酒之人,既然许知行都这么大方了,他们也没有扭捏,同样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那壶桂花酿。 许知行转过身,看向赵寡妇,笑道: “赵姐,多谢款待,学堂还有些事,我就不多留了。” 说罢便转身要走。 赵寡妇一怔,连忙追上前几步道: “许先生,今日中秋,先生...留下来一起过个团圆节吧。” 许知行顿了顿,转身抱拳婉拒道: “多谢赵姐盛情邀请,还是不必了,告辞。” 赵寡妇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看着许知行越走越远,她终究还是困在了原地,不敢多上前几步。 小蓁蓁不知为何,这一次却很安静的看着许知行离开,没有要跟着去。 两个喝酒的客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由得会心而笑。 许知行带着宇文清买了些圆饼和生活物品,便往学堂方向走去。 他毕竟上一世就活了四十多年,加上这一世的阅历,又如何看不出来赵寡妇那超出常理的热情? 只是情感的事,不是一方面主动就可以的。 既然知道不可能,许知行也算是当机立断,尽量不要让她还有什么误会的想法。 正在出神的许知行忽然一怔,猛地转头看向上方。 只见街道两旁的屋顶上,起起伏伏掠过好几个身影。 看那些人的身形,显然是身手不俗的武林高手。 “龙泉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武林高手了?” 第21章 再见两阴阳 许知行只是看了眼,便没再继续看。 这些高手于屋檐之间飞掠,脚底下却轻盈无比,甚至都发出什么响动。 若非他五感远超常人,也不见得能发现。 此时街上的人全都没有察觉在他们头顶上还有一伙人正在快速奔走,依旧忙着自己手里的事。 唯有陈宅内,正在看书的陈云岚猛地抬头,看到了那些身影。 她微微皱眉,口中低喃道: “鱼龙服,巡天阁的人怎么会来龙泉镇?” 说话间,陈云岚的眼底已经满含杀机。 不过转瞬间又被她深深隐藏。 许知行走出几步,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惶惶不安。 自从来到龙泉镇后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索性,许知行停了下来,看向四周,心中不由得嘀咕道: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砰...”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响动。 除此之外,还伴随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波动。 紧接着便听到街道那头传来的尖叫声,慌乱声。 许知行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动手。 那一层波动,分明就是真气荡漾开的力量。 他转头看向街尾,眼神骤然大变。 “不好...” “小清,你自己回去。” 留下一句话后,许知行便纵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掠。 几个呼吸间便跑到了街尾。 然而许知行的脚步却猛然停滞,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间酒坊,此时竟已成为一片废墟。 六七个身穿统一服装戴着鬼面面具的人,手持长刀立在废墟之外。 在他们中间,围着两个人。 一个已经人头分离,死的不能再死。 另一个则瘫坐在地上,脖子上被架着两柄寒光闪烁的长刀。 但这一切都不是许知行在意,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片废墟。 或者说,盯着那片废墟之下,露出来的一只手。 就在刚刚,那只手还略带娇羞的滤过耳边长发,给他倒上了一盏新酿的桂花酿。 许知行走到废墟前,也不去看那几个带着面具的人,然后开始疯狂的的清理着废墟。 想要将那个女人挖出来。 那几个鬼面人见竟然有人不怕,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救人,不禁来了兴趣,就这么看着许知行清理废墟。 很快,许知行搬开了破碎的木块砖石,将赵寡妇挖了出来。 许知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赵寡妇胸前那道依旧在汩汩往外冒血的刀痕。 “赵姐...赵姐...” 赵寡妇缓缓睁眼,看到了许知行。 随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以最后一口气说道: “救...救...蓁....”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整句话,便彻底没了声息。 许知行浑身一颤,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绞痛。 他立即放下赵寡妇的尸体,开始继续用手挖着废墟。 靠着敏锐的五感,他听到了废墟底下的动静。 在一块门板下,终于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正是被埋的赵蓁。 许知行不敢轻举妄动,先试了试她的脉搏,查看她的身体。 确认只是受伤并无致命风险后,才一把抱起小蓁蓁,转身就要回去给她疗伤。 “站住...” 身后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许知行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 几个鬼面人也同时看向许知行。 许知行脸色平静,眼中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 “请问诸位,这酒坊老板娘,是何人所杀?” 那几个鬼面人都不禁一愣,显然没想到许知行竟然还敢主动向他们质问。 其中一位鬼面人上前一步,以霸道的语气回道: “巡天阁奉命缉拿犯禁武夫,有生杀之权。事出紧急,没能顾及这对母女,我等愿意赔偿。” 说罢,他挥手一甩,扔出一个钱袋。 钱袋落在地上后,漏出来一颗金灿灿的东西。 “这里有十两黄金,足够买她们两条命了。” 许知行看了眼地上的黄金,忽然有些想笑。 这世道,能用命换来十两黄金,也许很多人都会趋之若鹜吧? 但是,他许知行偏偏看不上。 “请问,这酒坊老板娘是何人所杀?” 许知行再次问道。 那几个本打算离开的鬼面人脚步都不禁为之一顿。 纷纷转过身,看向许知行。 其中一人越众而出,甩了甩依旧还在滴血的长刀,语气中已经带着森然杀气。 “我杀的,出刀之际,她正好站在那犯人身边,刀气溢散,自然就连累了她。” 许知行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所在何方?” 那人一愣,随后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什么意思?想要找我报仇?一只蝼蚁而已,落脚只是顺带踩死的东西,也想找我报仇?” 许知行摇了摇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说道: “不是我,是她,等这孩子长大,总该知道自己的杀母仇人是谁。至于她会不会报仇,一切由她自己决断。” 那人看了眼许知行怀中小女孩,笑得更是肆无忌惮。 “哈哈哈哈...有意思,还从没听说过,有人敢找我巡天阁的人报仇...” “好好好,你记住,我叫万圭,巡天阁六品巡天卫。” 许知行点了点头,转过身便打算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那名鬼面人面具下的双眸骤然一冷,脚步缓缓迈出,口中森然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不杀了这孩子,岂不是对不起我手中这刀?” 话音刚落,那人身形便一掠而过,长刀举起,竟要将许知行连带着他怀里的小蓁蓁一同斩杀。 许知行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眸中,瞳孔四周莹白光芒浮现,脚下步伐微变,正要有所动作。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道剑光呼啸而至,落向他身后。 许知行便收回了脚步,眼中莹白光芒散去,不再理会身后的袭击。 “铛...”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在身后响起。 那名鬼面巡天卫身形猛地倒飞出去,落在十数米之外,身形一震,面具下溢出一道血线。 手中长刀都被直接震飞出去老远。 而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竟不知何时插着一柄剑气纵横的长剑。 “敢对许先生不敬,找死...” 第22章 背负仇恨 陈云岚的声音传来,但最先出现的却是一个独臂中年男子。 男子从天而降,势如流星。 落地时却又如鸿毛。 他唯一的手臂剑指一点,那柄插在许知行背后的长剑便飞回到他背后的剑鞘之中。 所有磅礴剑气,尽数隐匿。 直到此时,陈云岚才款款而来。 那几个鬼面人看到那独臂男子的瞬间,眼神不由得大变,惊呼道: “风雨剑刘舟...” 独臂中年男子只是冷冷的看了几人一眼,便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再过问。 陈云岚走到许知行面前,恭敬行礼。 “先生,云岚来迟了。” 许知行轻轻摇头,转过身,看向那位倒飞出去十几米的巡天卫,淡淡道: “万圭,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许死。” 那名名叫万圭的巡天卫心头不禁有些慌乱,那个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不知为何,他说的话却好像能够直指人心。 听得他心头直跳。 许知行看向陈云岚,轻声道: “云岚,帮先生个忙,替我收殓赵姐的遗体,准备她的后事。” 陈云岚点了点头。 “先生放心,必定厚葬赵掌柜。” 许知行摇了摇头。 “不必,按照普通百姓的规格就好。” 说罢,许知行便带着小蓁蓁离开了。 陈云岚看着许知行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回过头。 “巡天卫,草菅人命,好大的威风。” 陈云岚眼中已经是一片冰寒。 但她还是尽力克制了自己,毕竟若是身份泄露,她和陈家的下场绝对比这赵氏酒坊还要凄惨百倍。 那几个鬼面人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陈云岚,但却知道陈云岚身边那个中年剑客。 这是京都户部侍郎府中的供奉,号称风雨剑的三品剑客。 就算是在江湖武林之中,也都有着赫赫威名。 凭他们几个,还不够别人一剑杀的。 既然风雨剑刘舟在这,那这位少女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京都四大才女之首,有云岚仙子美名的陈家长女陈云岚。 这个是户部侍郎的嫡女。 虽然一个户部侍郎对于巡天阁来说不算什么。 可陈家这个户部侍郎可不一般,据说是周天子于微末之时的生死之交。 与天子在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上来的。 天子更是曾有明言,只要这位户部侍郎不谋反,不叛国,都可以既往不咎。 有这层关系在,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户部侍郎了。 就算是巡天阁阁老也不敢端架子。 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六品巡天卫。 几位鬼面人被陈云岚这么一说,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陈云岚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恨巡天阁,但不是杀这么几个巡天卫就能解决的。 “滚回京都去,从今天起,巡天阁再敢踏入龙泉镇半步,杀...” 说罢,陈云岚便离开了。 只留下几个鬼面人不知所措。 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学堂里,许知行拿着毛巾擦拭着小蓁蓁脸上手上的灰尘。 浩然真气缓缓覆盖小丫头身上那些伤口,为其疗伤。 大约半个小时后,小丫头终于醒来,眼中满是迷茫。 看到许知行坐在身边,小丫头开口第一句却是 “知行哥哥,我娘亲呢?” 许知行稍稍沉默,轻轻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小丫头眼眶瞬间湿润。 但眼泪却被锁在眼眶里,始终没有流下来。 “我娘亲呢?” 她又问了一句。 屋外,刚走到门口的陈云岚忍不住鼻子酸涩。 原本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可转眼间... 许知行轻轻一叹,回道: “蓁蓁,以后,就跟知行哥一起生活,好吗?” 听到许知行这句话,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夺眶而出,留下一道水线挂在她那稚嫩的脸上。 “知行哥哥,让我回去好不好...我...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听着小丫头近乎窒息的哭泣声,许知行难得的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记忆里,上一世也是这个年纪,父母意外去世,留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 那种迷茫、恐惧、绝望,他至今也无法忘记。 所以后来回到山村教书之后,他的那些学生里,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是他从各地捡来的孤儿。 他比谁都明白,一个家对于孤儿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值得依靠的人,又意味着什么。 许知行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 他明白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空白无力的。 他只是轻轻将小丫头抱在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 大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小丫头的后背,尽可能的给予她一点依靠和温暖。 小丫头紧紧搂着许知行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 但万幸,她还有一个能够宣泄的港湾可以依靠。 门口的陈云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内心无比触动。 在她心目中已经是神仙人物的许知行,竟然可以如此温柔的对待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 渐渐的,陈云岚的眼里开始多出一些不同于敬仰和恭敬东西。 她的脸颊也不由自主的爬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就这么看着许知行的后背,仿佛可以永久的看下去。 哭了快一个多小时,小丫头再次睡着。 大喜大悲,都是伤神至深的事情。 能够睡去,也算是好事。 许知行无比轻柔的放下了小丫头,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 转过身,刚好看到站在门口的陈云岚。 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陈云岚眼中闪过刹那的慌乱。 不过很快便被她掩盖下去。 许知行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到了院子里,陈云岚带着一抹同情道: “先生,赵掌柜的遗体已经打理干净整齐了,要不要让赵蓁见她娘最后一面?” 许知行望着院外远处,那叠峦起伏的山脉,淡淡道: “明天再去吧,虽然有些残忍,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陈云岚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又问道: “需不需要我写封信送回京都?” 许知行摇了摇头。 “不要插手,那个人,留给蓁蓁。” 陈云岚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同情。 小小年纪,便背负了血海深仇。 将来就算赵蓁能够报仇,这一生恐怕也不一定会过得有多快乐。 就像她... “云岚...” 忽然,许知行轻声唤道。 陈云岚一怔,连忙回道: “在。” “那三本书你看的怎么样了?” 陈云岚想了想,回道: “略有所悟。” 许知行点了点头,说道: “接下来我传你至圣儒学养气之法,我说,你记...” 陈云岚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是,先生。” 第23章 我要报仇 陈云岚从未听说过如此奇特的心法。 竟然不是炼化气血凝聚真气,而是以修行者的才气、文气为根基来炼化真气的。 她忽然明白,为何明明才十一岁的宇文清竟然会拥有一身精纯无比的真气。 想必就是通过这个方式炼成的。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多掌握一门技能。 陈云岚也不例外。 当天晚上,在自己闺房之中,陈云岚一边念诵《大学》一边运转养气之法。 因为根基深厚,仅仅一遍之后,她便清晰的感觉到体内多出了一缕真气。 而且这真气之中,蕴含着独属于她的精神力量,充满了光明正大的意境。 相比于她体内原有的武夫真气,这缕通过读书养出来的真气虽然在强度、破坏力上有些不足。 可灵动性、生机,都远胜武夫真气。 “太神奇了,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儒道修行?读书也能读出一个内家高手,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云岚有种恍若入梦的感觉。 她与宇文清不同,她的见识、能力都是宇文清远不能比的。 正因为如此,儒道修行的方式才更能震撼她。 稍稍平复心情后,陈云岚继续读书养气。 不知不觉,竟已东方破晓,过去了一整夜。 陈云岚脸上却没有半点疲惫,眼中反而更是神采奕奕。 身上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与许知行类似的气息,那是儒学修行者独有的气息。 “一夜入九品,我的才气积累竟然仅仅到这个地步?” 陈云岚以为,以她的文才,怎么也差不多能步入七品,凝聚出四道凝实的浩然真气。 可事实却给了她一个打击,一夜功夫,也只是凝聚出十缕基础真气,蜕变成一道凝实真气。 算是步入儒学九品了。 到了这一步,她的文气才气也基本耗尽,需要重新积累。 另一边,知行学堂里,许知行同样一夜未眠。 一方面是因为赵蓁时不时就会惊醒哭闹,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陈云岚修为提升后的授徒返还。 如今有三名弟子,返还的倍数也变成了三倍。 原本在泥丸宫中流淌的四道凝实真气,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七道。 另外还有三缕基础真气在一旁游荡。 也就是说,许知行只差七缕基础真气便能踏入六品。 自从收下陈云岚和陈明业之后,许知行这几个月儒道修为进步速度极快。 一方面是他自己厚积薄发,另一方面则是宇文清的贡献。 如今宇文清也已步入九品,修行速度不能说多快,但却很稳。 除了儒道修为之外,许知行的武道进步也极为夸张。 几个月的时间,他便走完了其他人至少要五六年才走完的武道前三品之路。 如今已经是七品境界。 不过再往后就有些难了。 前三品之所以走的这么快,是因为有浩然真气的帮助,让他的体魄早就达到了一个不低的程度。 不过七品已经是极限。 再往上就需要凝练气血,炼化真气了。 浩然真气,和武道真气,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东西,无法相辅相成。 只能靠他自己慢慢修行。 不过许知行已经决定,开始在学堂内普及武道真解的入门篇。 所有弟子共同修行。 他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授徒返还,让自己修为提升。 更多的则是出于对学生们自身发展的考量。 经过赵寡妇的事他忽然醒悟。 大周朝虽然重视科考,重视读书人。 可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地球上那个古代世界,这是一个武者可以高来高去,随手一剑挥出就能摧毁一间房子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想要很好的生存下去,光是懂得那些道理,掌握那些知识是不够的。 想要不被人随手就能夺取性命,就要有能够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孩子们还小,对儒学经义的理解还不足以让他们养出浩然真气。 所以许知行才会将武道真解传下去。 朝阳升起,同样是一夜未眠的宇文清一大早便起床熬粥。 他记得,赵蓁喜欢吃桂花蜜。 于是便在熬好的粥里加上了一大勺香甜可口的桂花蜜。 只是对于这个时候的赵蓁来说,就算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也是如同嚼蜡了。 在许知行的劝慰下,才勉强喝了一小碗。 赵蓁从床上下来,抽了抽鼻子,抬头仰望着许知行道: “知行哥哥,我想去看看娘亲。” 许知行轻轻点头。 “好,我带你去。” 宇文清有些于心不忍,但并未阻止,只是跟着一起出了门。 学堂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都是学堂的学生,他们已经知道酒坊赵寡妇意外离世,那个可爱的小丫头从此以后就是孤儿了。 而且很有可能,也会成为大家的小师妹。 所以这些已经懂了一些道理的孩子,便自发的想要一同送送这位小师妹唯一的亲人。 许知行欣慰的笑了笑,不过却并没有让大家一起去。 “小清,留在学堂,带师弟师妹们读书。” 宇文清看了眼一脸悲伤的赵蓁,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先生。” 带着赵蓁走到酒坊处时,倒塌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干净。 而且还搭建起了一座灵堂。 陈云岚早就等候在灵堂里,陈明业站在一旁,先是向许知行行礼问候,随后蹲下身,看着赵蓁微微笑道: “小蓁蓁,不怕,以后学堂里都是你的哥哥姐姐,没人敢再欺负你。” 赵蓁嘴唇微瘪,眼见又要哭出来。 陈明业顿时有些慌了,刚想道歉。 却见赵蓁竟破涕而笑,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脸。 “谢谢明业哥哥。” 陈明业鼻头一酸,竟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赵蓁松开了许知行的手,转头看向灵堂中央停放的那具棺椁。 她知道,娘亲就在那里面。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已经是泪流满面,可却依然能够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像寻常孩子那般嚎啕大哭。 只是这种无声的悲哭却是最能刺痛他人心肠。 赵蓁走到了棺椁前,因为身高的原因,并不能看到里面赵寡妇的遗体。 许知行走上前,打算将她抱起。 但赵蓁却拒绝了。 “不用了,我知道娘亲睡得很安稳,就好了...” 许知行一愣,饶是以他的心境,都忍不住心神震动。 赵蓁回过头,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向许知行。 “知行哥哥,你会武功吗?” 许知行轻轻点头。 “懂一点。” 赵蓁毫无征兆地猛然跪下,以一种绝对不输于小孩子的语气说道: “知行哥哥,我要学武...我要...报仇...” 小小年纪,那一句我要报仇,却令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神摇曳,为之动容。 第24章 剑经 【恭喜宿主增加一名弟子,有一份奖励待领取,是否领取?】 赵蓁也成为了许知行的弟子。 但这个小姑娘不知道因何原因,并不称呼许知行为先生,而是执着于喊他师父。 有意思的是,之前的赵蓁潜力值并没有达到八十以上。 可经历此番变故之后,她的潜力值竟然发生了改变,突破了八十点,甚至比陈云岚还要高一点。 至此许知行才明白一个道理,人的潜力并非永久固定,就像人的未来,充满了变数。 就算是系统,也并不一定就能准确无误的断定某个人一生的潜力。 许知行领取了收下赵蓁后的奖励,令他意外的是,竟然是一本剑经。 名字也很简单。 就叫《剑经》。 与武道相似,但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武道锤炼体魄,炼化真气。 而剑经却直接以剑温养剑气,以剑气反过来磨炼体魄。 根据剑经上的描述,这种纯粹的剑修方式极为痛苦。 从练剑之初,便要忍受剑气削肉噬骨之苦。 从始至终,一刻不得停歇。 只有等将体魄淬炼成先天剑体,人就是剑,剑就是人之后,这种万剑穿心的痛苦才能消失。 所以修行《剑经》若能有所成者,必定都是心性坚韧如剑一般的人物。 但也不见得谁都能挺得住。 若中途放弃,便会前功尽弃,有性命之忧。 最关键的是,这种剑气淬炼体魄越强,反而越痛苦。 孩童时修炼,反倒是最佳时期。 不过有代价自然也会有收获。 《剑经》修行一旦有成,便是最为纯粹的剑修。 一身杀力,甚至强过同境界的武修。 许知行虽然不忍让赵蓁承受这样的痛苦,但小姑娘立志复仇,若能练成《剑经》自然是希望更大。 在将剑经传授给赵蓁之前,还需要一些准备。 第一件事自然是打造一柄将来会伴随一生的宝剑。 剑经之中,同样有铸剑之法。 这种铸剑不同于寻常武夫用的那种剑。 材料虽然还是那些材料,但其中的手法、步骤、最后成剑都有不同。 需要赵蓁全程参与。 赵寡妇安葬三天后,许知行便跟赵蓁说明了修行《剑经》的利害之处,以及需要承受的痛苦。 赵蓁只是低头想了想,问了一句。 “《练剑经》能杀人吗?” 许知行沉默了许久,才回道: “能。但你要记住,剑法最高境界,乃是不杀。” 赵蓁一愣,不明白许知行说的不杀是什么意思。 她只需要知道,练这个《剑经》能不能报仇。 其他的她一概不管。 至于师父所说的痛苦,赵蓁毫不在意。 许知行默默轻叹,不再多说。 之后的日子,在陈云岚的帮助下,学堂内建起了一座铸剑炉。 陈云岚没想到,许先生竟然还是一位铸剑师。 这个职业在江湖上,可谓是地位不俗的职业。 龙泉镇自从铁砂湖的消息传出去后,镇子上已经多了两三家铁匠铺。 铺子里表面上打造的都是普通农具、柴刀。 但实际上却是以铸造兵器为主。 其中有一家便是她陈家的产业。 不过许知行铸剑有些奇怪,每次进入剑炉竟然还要带着赵蓁这个小丫头。 当然,先生的事她不敢管。 这段时间,学堂里的学生课业都开始越来越繁重。 因为许知行给他们又多增加了一门课程,武道。 所有的孩子每天早上晨读以后,便开始练习武道。 是一套陈云岚从未见过的拳法。 看不出路数,普普通通。 一开始身为武道四品的她并未在意,只不过是抱着不违背先生教诲的心态跟大家一起练习。 可练着练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按理说以她现在的境界,反过来练这种基础拳法应该是不会有任何效果。 可事实相反,明明只是前三品锻体境的拳法,她练过后竟然有肉眼可见的效果。 她的体魄再一次被淬炼,根基也变得愈发深厚。 三天后,因为连锁反应,陈云岚竟然真气也得到突破,武道修为直接从四品初期一跃至巅峰。 再有一步,便能迈入上三品的境界,成为江湖中人所说的一流高手之列。 至此,陈云岚才明白,许知行传授的这门拳法,究竟有多宝贵。 以她武林圣地真传弟子的见识,也从未见过有如此强大锻体拳法。 这门拳法一旦被外界知道,恐怕必将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天下大震。 可许知行却毫不在意的将其传授给学堂的学生。 而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学生,也只是将其当做强身健体的拳法来练,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传下武道真解之后,其实真正受益的人就是许知行本人。 收下赵蓁之后,授徒返还的倍数来到了四倍。 陈云岚与陈明业都是武道天赋极高的学生。 陈云岚仅仅一天便入门,给许知行返还了不少武道修为。 三天后,陈明业也成功入门,虽然还未入品,但已经有了修为返还。 与此同时,宇文清也修行了武道真解,并且半个月的时间便已入品。 三人的修行,直接让许知行的武道境界拔升到了七品圆满的程度。 只需要改修武道真解中的炼气篇,就能炼化真气,晋升六品境界。 不过许知行并没有着急,他发现虽然体魄七品圆满,但弟子们的修行成果依然还是会返还。 他的体魄强度也依然还在提升。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这种提升的极限在哪里。 而现在,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为赵蓁和他自己铸造一柄称心如意的佩剑。 第25章 墨渊 龙泉镇铁砂湖中的铁砂是铸剑极佳的材料。 其中蕴含着某种特性,能让筑造的宝剑韧性、强度都达到极高的水准。 不过《剑经》之中的铸剑之法,除了龙泉镇的铁砂之外,还需要十余种不同的材料。 这些材料其实都不算是什么特别稀有之物。 花了点时间,很快便搜集齐。 在开始铸造《剑经》特有的佩剑之前,许知行用普通材料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先打造了两柄剑作为练手。 系统传授给他的知识会让他无师自通。 缺乏的只不过是熟练度而已。 有了两柄剑练手,许知行便有了十足的把握。 正式开炉铸剑后,他便带着赵蓁每日上午都待在剑炉中。 之所以要带着赵蓁,是因为《剑经》中说纯粹剑修的佩剑,必需要主人的亲自参与铸造,出炉。 甚至还需要主人心头精血滋养,这样才能与主人契合,再以特殊的练剑之法,温养出剑气,以剑气入体,铸造出先天剑体。 所以赵蓁必须要在场。 不仅要在场,还要参与铸造。 当然了,以她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打打下手。 剑炉之中,温度极高,小姑娘每每完成半日的铸剑,几乎都已经虚脱。 但就算如此,她也依然坚持不懈,从未喊过一个累字。 这一份坚韧,让人看了既欣慰,又心疼。 中秋节过去了,日子天比一天短。 许知行和赵蓁入剑炉铸剑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剑炉中,每天都能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两个月时间,恐怕至少有百万次敲打。 腊月二十一,大寒。 这一天天降大雪,整个龙泉镇顷刻间便银装素裹。 学堂的院子里,却依旧是温暖如春。 那些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孩子们,正在呼呼喝喝的练着拳。 男孩子赤裸着上身,头顶还冒着烟。 唯一的一名女学生也是穿着短衫,露出了两条胳膊,香汗淋漓。 两个多月过去,这五名不被系统认可的弟子也基本上入门了。 只是距离入品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弟子中武修天赋最高的陈明业虽然才十二岁,但却已经在半个月前成功入品,成为一名九品武夫。 宇文清虽然比他早入品,但其实是因为他有浩然真气早就帮他淬炼了体魄,所以才会比陈明业更快。 真正武道天赋,自然是不如陈明业的。 毕竟《武道真解》就是因为陈明业的拜师而被系统赠予的。 院子里,陈云岚一身劲装,长发高束脑后,站在所有弟子面前,指导他们练习拳法。 许知行不在的时候,修行武道便大多是由她来代劳。 就在所有弟子正在全心全意练拳之时,忽然间一声剑鸣回荡在院中。 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禁为之一振,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明亮的剑鸣传出。 院外树梢上的积雪都被震落。 所有弟子都停了下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剑炉方向。 陈云岚不可思议的看着剑炉,以她武道四品圆满的修为,竟然感觉到那一声剑鸣给她带来的压迫感。 中土武林,有一本名剑谱。 上面列有江湖百把名剑。 其中排在前十的名剑无一不是威震数个时代的神兵利器。 陈云岚也曾有幸见过一次名剑谱上位列第五的名剑,名为朝露。 名剑出鞘,无须剑主出剑便已是剑气纵横。 令人心惊。 但此时,明明隔着一座剑炉,陈云岚便已经感受到那隐而未发的剑气。 压迫感丝毫不比那名剑谱上前十的名剑差。 “先生果然是神仙中人,随手铸就的宝剑,便能堪比天下十大名剑。” 陈云岚不禁感慨。 由衷敬佩。 能铸造出堪比天下十大名剑的铸剑师,当今天下,仅此一人。 剑炉的门被打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起走了出来。 两人手上,都拿着一柄用布条包裹的长剑。 许知行看上去还好,赵蓁却已经是脸色苍白,气息虚弱。 铸剑完成的最后一步,精血滋养,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但这又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 许知行也没办法帮她。 “蓁蓁,等你修养恢复,我在传你剑法。” 赵蓁点了点头,行礼道: “是师父,我先去休息了。” 望着赵蓁离去的背影,许知行喟然长叹。 曾经那个灵巧活泼的小女孩,好像也随着赵寡妇一起离去了。 心灵创伤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抚平,需要时间慢慢来。 铸剑完成之后,对许知行的影响并不大。 一些精血而已,以他现在的体魄强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所以当天下午的文化课程许知行还是亲自完成了。 夜间,许知行坐在书桌前,那柄长剑便摆在桌子上。 脱去了布条的包裹,剑身寒光如秋水,视之如临深渊。 许知行伸手轻轻拂过剑身,冰凉的触感就像是在抚摸一块寒冰。 既然要传授赵蓁《剑经》,他自然也要先学会。 “从今以后,你便叫墨渊吧。” 许知行轻声说道。 长剑仿佛有灵,竟然微微轻颤,发出一声低沉的剑鸣声。 许知行握住剑柄,立即便有一股契合感传来。 这柄剑是由他亲自敲打数十万锤,再辅以自身心头精血铸造。 与他几乎互为一体。 握着剑柄,就像是他的手臂被延长了一部分。 提着剑,许知行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 倒提墨渊剑,伫立良久。 原本温暖如春的学堂院子里,开始缓缓凝结出一层寒霜。 那是因为许知行收敛了自身全部的气场,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在了墨渊剑上。 与之心神交流。 寒夜里,缓缓飘落雪花。 学堂院子也在短时间内覆盖上一层积雪。 许知行依旧站在那,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声响起,许知行双目骤然睁开。 瞳孔之中,一道锋锐的光芒闪现。 卷起院内积雪,犹如平地起龙卷。 《剑经》中的剑法许知行从未练过,但初一上手,便纯熟无比。 剑法要义,首重身法。 身如游龙,剑随其后。 院子里,仿佛出现一道道残影。 风雪呼啸间,许知行依然不知递出了多少剑。 突然,他身形一震,步伐身法竟然全数大乱,失了分寸。 许知行停了下来,以剑拄地,张口便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他却并没有在意自己,反而是转头看向赵蓁的房间,眼中满是担忧。 第26章 赵蓁的抉择 许知行总算明白,《剑经》之中所说的穿心蚀骨是什么滋味。 以他的心性,都在瞬间心神失守,剑法破绽百出。 更何况是过完今年也才六岁的赵蓁。 《剑经》一旦开始修行,便不能半途而废。 所以许知行觉得,或许还是要在慎重一些。 大不了传她武道,以及如今江湖上的武夫所修行的剑法,有他的辅佐,也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只是,经历此事后心性大变的赵蓁,不见得就会听他的劝。 许知行收回剑势,缓缓吐息。 虽然不像刚才那般痛苦,但那一缕剑气始终还是进入了他的经脉,在他体内肆无忌惮的游走。 所以在成为先天剑体之前,许知行每时每刻都要忍受着这种痛苦。 难以想象,一个人若真能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痛苦中挺过来,他的心性将会有多么坚韧。 腊月三十,除夕。 经过十天的休养,赵蓁已经完全恢复。 除夕这天一大早,许知行便带着赵蓁和宇文清上街了,学堂里虽然只有他们三人过年,但该置办的年货还是要有的。 米、油、肉、糖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看着街道上热闹喜庆的景象,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赵蓁,眼中总算是流露出了些许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童真。 镇上人来人往,见到许知行大多都会拱手作揖,满脸笑容的道声: “许先生,新年大吉啊。” 一年过去,镇上的居民受那些外来人的影响,已经明白读书识字对于如今的老百姓意味着什么。 而作为镇上唯一一间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许知行在他们的心中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水涨船高。 师徒三人从街头走到巷尾,手中怀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 可宇文清钱袋里的银钱却一文都未曾花出去。 最后,三人停在了街尾那间新开张的酒坊面前。 酒坊的名字依然叫赵氏酒坊。 而且原本只是一间简陋屋子的酒坊,如今却已变成了二楼小院, 见到门口站住的三人,酒坊内的掌柜立即迎了出来。 看着赵蓁恭敬道: “少东家,您来了。” 赵蓁一愣,抬头望了眼许知行。 许知行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 “是你大师姐命人重新修建的酒坊,在你的名下。” 赵蓁忽然眼眶泛红,手中提着那柄几乎有她人那么长的长剑,走进了酒坊。 她默默环视一周,最后问道: “掌柜,店里有桂花酿吗?” 掌柜的一愣,尴尬的摇了摇头。 “回少东家,酒坊新开,已经过了桂花的时节,再者...店里酿酒师也不会...” 赵蓁脸上没有多少变化,但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指尖轻轻拂过酒柜上的酒坛,脑海中浮现出娘亲酿酒时的每一个瞬间。 那些画面,就像是刀刻斧凿一般刻在他脑海中。 赵蓁嘴角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微笑,仿佛呢喃一般说道: “我会...” 跟在一旁的掌柜不由得欣喜。 “那感情好,等来年八月,桂花盛开,少东家来指点几句。” 赵蓁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转身走出了酒坊来到许知行面前,抬起头,声音轻淡却充满倔强。 “师父,我已经修养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学《剑经》?” 许知行笑了笑,轻轻点头。 “嗯,回去吧。” 除夕夜,学堂里新搭建的一座凉亭里,师徒三人相对而坐。 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火炉上有一口脸盆大小的铁锅。 铁锅里汩汩翻涌着鲜红的辣油,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热气腾腾。 师徒三个全都吃的鼻头冒汗,赵蓁小丫头更是时不时伸出舌头倒吸几口凉气。 “先生,这火锅名字取的真是恰如其分,当真是着火一般。” 宇文清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说道。 许知行鼓着腮帮吹了吹一块刚出锅的滚烫肉片,塞进嘴里,口腔不断地抖动着。 咽下后,一脸满足道: “在为师的家乡,还有数都数不过来火锅吃法,那才叫一绝,只是可惜,这里的材料有限,只能将就一下了。” 这还是宇文清和赵蓁第一次听许知行谈及自己的家乡,两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先生的家乡?能出先生这样的人物,那必定是一处仙乡宝地,物华天宝。” 许知行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虽然也会有些蝇营狗苟,但相比于大周来说,那里的百姓不愁吃穿,不受战乱之苦,农耕其田,学读其书,商置其业,官...总之从某方面来说,确实是一出人间天堂。” 宇文清听后,不由得眼中向往。 这样的好地方,人间真的有吗?或者说,先生本就是天上下凡的仙人?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仙界? 赵蓁咽下一块肉片,脱口而出道: “那师父你为何还要来这里?” 许知行一愣,无奈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而且就算想回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赵蓁连忙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话。 宇文清赶忙补救道: “先生教过我们,天下之大,总有极限,想必将来先生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的。” 许知行点了点头。 “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说话间,许知行忽然身形一顿。 随后猛地起身,走到凉亭边,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宇文清和赵蓁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惊慌。 “先生...” “师父...” 许知行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喝了口茶水漱漱口。 随后看向赵蓁,柔声道: “蓁蓁,这就是《剑经》,修成之前,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着穿心蚀骨之痛。你若一旦挺不过去,轻则残废,重则丧命。你虽然还小,但师父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师父希望你多想想。除了剑经,师父一样能让你成为高手。” 赵蓁呆呆的看着许知行,虽然之前就听师父讲过修行《剑经》的困难和痛苦,但却想不到会有这么严重。 这一刻,这个遭逢人生大变的小女孩,总算是有了几分犹豫和恐惧。 坐在一旁的宇文清心头大震。 他听说过先生的《剑经》,也知道先生花几个月铸剑,就是为了传授小师妹《剑经》。 可却没想到,这《剑经》的修行竟然会如此危险。 情急之下,宇文清甚至不顾礼节,一把握住了赵蓁的手,急切道: “小师妹,不必如此,师父学究天人,有的是让你强大的方法,咱们另选一条路,好吗?” 第27章 落笔成真 宇文清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手。 但其实对于赵蓁这样的小女孩来说,牵牵手并不会有任何异样的心思。 她甚至都没注意自己,脑海中全都是许知行说的关于《剑经》的利害之处。 赵蓁走上前,轻轻帮许知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问道: “师父,真的很疼吗?” 许知行刚想点头,可看到赵蓁的眼神后却又忍住了。 因为赵蓁的眼里,只有关切,并非是对即将面临的痛苦的恐惧。 许知行笑了笑,柔声道: “蓁蓁,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师父都支持你。师父只是希望,你能多想想,多看看。” 赵蓁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师父,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 “嗯,去吧。” 等赵蓁回房后,宇文清连忙说道: “先生,小师妹还小,不能任由她自己选择,万一她顶不住...” “那就死...” 宇文清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许知行。 许知行站起身,望向赵蓁的房间,再次说道: “不成功,那就死。” 宇文清浑身颤栗,无法相信这种话是从许知行口中说出来的。 许知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蓁蓁虽然年幼,但心性远比同龄孩子成熟,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为她娘亲报仇。” “《剑经》就是她完成这个目标的希望,如果不成功,她的心也会随之死去。” “所以不管我们怎么劝,她一定还是会选择《剑经》。” 宇文清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是...” “没有可是,过了这一关,她才能重生,才能重新找回活下去的希望。” 世人皆知,父母之爱子女,重如泰山。 但其实,对于一个孩子来说。 她对父母的爱,往往更加纯粹。 因为那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这个依靠倒了,她就会成为无根浮萍,找不到活着的方向。 现在,复仇就是赵蓁活着的方向。 夜半,风雪又起。 许知行一直伫立在院中。 风声中,缓缓传来脚步声。 许知行睁开眼,没有回头。 “你想好了吗?” 赵蓁双手抱着那柄长剑,低声回道: “既然师父为我铸造了这柄剑,那就说明师父知道,最适合我修行的就是《剑经》。” 说到这里,赵蓁停顿了片刻,略带哽咽又无比坚定道: “师父,我没得选...” 沉默许久,许知行转过身,轻轻点头。 “好,那为师今日便传你《剑经》。” 另一边,宇文清的书房内,靠在门上的他喟然长叹。 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些至圣典籍,宇文清走到书桌前,翻开了一本《论语》,开始默默念诵。 一层莹白色的光芒悄然爬上了他的身体,显得是如此的光明浩大。 站在院子里看着赵蓁练剑的许知行侧过头看了眼宇文清的房间,轻轻一笑。 不由得再次感叹,系统判定92分潜力值的少年,果然是不能以常理看待。 许知行轻声叹道: “十二岁的八品儒士,恐怕在将来很多年很多年以后都会成为天下儒道修行者面前一条难以跨过的鸿沟。” 十二岁的孩子,连理解至圣儒学中的经义都不太容易,更何况修出文气才气,炼化成浩然真气。 许知行感受着自己的泥丸宫内的浩然真气,已经有十三道凝实真气。 就在刚才又多出了四缕基础真气。 距离十六道五品境界也相差不远了。 随着儒道修为越来越高,许知行也渐渐发现浩然真气的一些其他妙用。 以真气灌输在他留下的墨宝之上,那这篇墨宝便有类似于符箓的功能。 能够发挥出相应的作用。 比如他写下惠风和畅四个字,一旦展开,并能影响一方小天地,令其温暖如春,清风徐徐。 或者写下一句剑气纵横三万里,字迹之中,便真的蕴含着无尽剑气,一旦释放出去,就能隔空杀敌。 当然,许知行的修为还不算特别高,留下的墨宝影响范围和程度都不大。 但不得不说,这种手段,俨然已经超脱了世俗之人的理解范畴。 等进入五品,这种能力必然还会提升。 第二天,大年初一。 学堂从早上开始便没断过来人。 那些学堂的学生,还有镇上的居民。 基本上都来上门拜年了。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里正乡长,许知行全都是热情接待,人情世故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镇子里人多了起来,孩子也多了起来。 所以便有人问,学堂下一次招生什么时候。 但许知行却有些犯难了。 以学堂目前的规模,顶多只能容纳十来个孩子。 当初资金有限,能建的也就只有这么大一点地方。 若真要开办成一间大规模的学院。 光凭现在的面积肯定是不够的。 而且一旦学生多了起来,光靠他一个人也有些勉强。 所以许知行无法承诺这些百姓,只能慢慢想办法。 过完正月,到了二月初就将迎来一场大周朝定国之后的第一场科考。 安定县县尊已经托人发来了公函,考试时间定在二月初五,就在县里举行。 因为是第一次举办科考,考虑到过去那么多年的沉疴积弱,百姓们能识字的都不多。 所以这次相对来说考题并不会太难。 这就代表着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许知行有浩然真气在身,能够不由自主的影响身边的人和物。 所以在他的课堂里,学生们会情不自禁的沉入课堂氛围之中,学到的东西极为扎实。 虽然不知道具体考题是什么,但学堂里的学生经过这将近一年的学习,至少在经义方面是没有问题了。 童生考试本就是考的基础知识,想来应该会有个不错的成绩。 大年初一这一天,从早上一直热闹到了中午学堂里才安静下来。 已经半天没有立练剑的赵蓁等那些拜年的人一离开,便迫不及待的拿出被她取名为初雪的长剑,开始练剑。 《剑经》剑法修炼,招式倒是其次,最主要的则是与佩剑之间的温养和沟通。 以特殊的行气之法,让剑与人彼此相通。 引导剑气入体。 这一步,赵蓁用了十五天。 第28章 夜深不知谁人近,梦醒方知故人来 十五天后,元宵夜,学堂里也点上了一盏盏花灯。 赵蓁却并没有待在屋子里,而是提着长剑去了酒坊。 酒坊吴掌柜给她专门多留了一把钥匙,让她随时都能去。 元宵佳节,吴掌柜和伙计们自然是早早的就回家过节了。 赵蓁打开锁,走了进去。 点上一盏她亲手做的花灯之后,赵蓁便坐在店里一张桌子边上,静静的看着花灯出神。 以前,每到元宵佳节,娘亲都会亲手给她做一盏花灯,绑上她的生辰八字点在屋子里,直到燃尽。 以此来祈祷赵蓁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只是今天,看花灯的人已经变成了做花灯的人了。 赵蓁没有哭,反而眼中满是笑意。 “娘亲,我现在很好。” 朦胧的灯光中,她似乎看到了娘亲坐在她对面,正望着她笑。 赵蓁将初雪剑横放在桌面上,双手枕在许知行用竹片制作的剑鞘上,脑袋轻轻放下。 “娘亲,师父对我很好。” “师父就是知行哥哥,现在是我师父了。” “师哥也对我很好,还有其他人都很好。” “丫头我现在穿得暖,吃得饱。” “什么都好...” “可是娘亲...” “丫头...好想你...” ...... 黑夜里,一盏花灯照亮的天地中,回荡着赵蓁的呢喃细语。 屋外,许知行坐在房顶,望着那一轮满月呆呆出神。 相隔那么多年,他都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样貌。 可是这种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并不是时间能够轻易抹除的。 有的时候,许知行也会刻意的去想想自己的父母。 因为他总觉得,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人记得他们,那他们就不算彻底消失。 若哪一天,他们留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了,甚至都没有人再记得他们。 或许那才是死亡最终的结局。 所以许知行从来不会安慰赵蓁让她不要总是沉浸在娘亲逝世的思念中,因为那是赵蓁对娘亲最后的一点拥有和珍藏。 不知过了多久,许知行耳中听见一声清脆的低鸣声。 随后他脸色骤然苍白,又一次喷出一口鲜血。 经脉之中,毫无征兆的多出了四缕纯粹的剑气。 他的体魄越是强劲,剑气的反噬就越是强大。 然而许知行却不顾自身情况,一步跃下屋顶,焦急的走进酒坊中。 那一盏灯光照亮的区域,赵蓁趴在涧剑鞘上,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着。 没有人比许知行清楚,此时赵蓁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但《剑经》修行一旦开始,就再无退路。 许知行也没有任何办法帮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赵蓁死死的咬着牙,承受着这一切。 春寒尚在的天气,赵蓁的身体已经是大汗淋漓。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孩子的忍耐极限。 “娘亲...好...痛啊...” “娘亲...抱抱...” 赵蓁牙缝中吐出几句话。 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许知行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也在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插手。 可是,眼见着小姑娘就要撑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许知行眼神慕然一顿。 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紧。 双目之中,莹白光芒闪烁不定。 “何方妖孽?” 他竟然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在酒坊内凭空浮现。 让他体内的浩然真气不由自主的跳动。 然而就在他打算出手之时,许知行却看到一个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形虚影。 许知行愣在原地,满眼难以置信。 “赵...赵姐?” 那一股阴冷的气息渐渐包裹住了赵蓁的身体,在许知行的眼中,却好像是已经逝世的赵寡妇轻轻抱住了赵蓁。 许知行立即明白,原来这竟然是赵寡妇死后的魂魄。 原来这世上,竟然真有魂魄的存在。 奇迹的事情发生了,赵蓁颤抖的身体缓缓平静了下来。 脸上痛苦的神色也慢慢消失。 随后竟然像是一个在母亲怀里睡着了的孩子,脸上带着恬淡安静。 许知行眼眶微微泛红,身上浩然真气尽数内敛,没有半点外泄。 等赵蓁彻底安静下来后,赵寡妇的魂魄这才松开了赵蓁的身体,低头轻轻吻在她额头。 随后凝视着赵蓁,久久不愿挪开眼神,直到夜色退去,东方泛起一片鱼白。 赵寡妇最后伸手轻轻拂过赵蓁耳边的发丝,终于转过身,看向许知行。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但许知行却点了点头。 “赵姐,你放心,我明白。” 赵寡妇嫣然一笑,随后深深鞠躬,久久不曾起身。 许知行抱拳回礼,同样是深深躬身,久久不曾起身。 那阴冷的气息一点一点消散,直到最后,再也不见半点踪影。 许知行直起腰,看着眼前空荡的酒坊,喟然长叹。 而趴在剑鞘上睡了一夜的赵蓁也在此时慕然惊醒。 “娘亲...” 赵蓁慌忙喊了声。 但立即醒悟过来,刚才那一切都只不过是梦境。 忽然,她脸庞一阵扭曲,忍不住捂住了心口。 脸色骤然煞白。 “师父说的没错,《剑经》一旦修行开始,就要无时无刻的承受着剑气穿心蚀骨的痛苦。” 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景,赵蓁不由得有些后怕。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 但最后关头,她却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力量笼罩住了自己的身体,让她挺过了最难的那一关。 那一刻,她感觉娘亲就在她身边,正在搂着她,给了她无尽的温柔和爱护。 相比于一开始,此时的痛苦已经轻了一些,虽然还是很痛,但至少能够勉强支撑了。 赵蓁站起身,正打算离开酒坊。 一转头却发现许知行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门口。 “师父?您怎么在这?” 许知行笑了笑,回道: “见你一夜未归,就猜你应该在这,便来找你,咱们回去吧。” 赵蓁点了点头,走出了酒坊。 回去的路上,许知行看了眼赵蓁手中的初雪剑,随意的问道: “养成剑气了?” 赵蓁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 许知行同样点了点头,随后在赵蓁面前蹲下身,说道: “来,师父背你回家。” 赵蓁一愣,看着师父宽厚的肩背,明明一晚上都未曾流过一滴泪水的眼眶,竟然瞬间湿润。 她抬起手臂猛地擦了把眼泪,脸上露出一个曾经经常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呵呵笑道: “师父,我要跳上来了。” “来吧,师父还年轻,顶得住。” 赵蓁微微屈膝,猛地一跳,稳稳落在许知行背上。 许知行作势一个趔趄,随后哈哈笑道: “哈哈哈...咱们家小蓁蓁,体重三两,剑气却有万钧之势,将来一定会是一位绝世剑仙嘞...” 赵蓁眼如弯月,嘴角再次浮现许知行初见她时的那两个梨涡。 单手挥舞着初雪剑,兴奋道: “那是,师父是绝世大剑仙,我赵蓁就是绝世小剑仙,师父,回家喽...” 第29章 会讲道理,也会动拳脚 过完元宵后,学堂里的氛围明显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因为他们即将参加人生中第一场科举考试,也是这些孩子踏上求取功名的第一步 已经懂了很多外面的事的他们,正因为明白的越多,反而越忐忑。 这些人中,唯独宇文清例外。 因为他本就对所谓的功名不感兴趣。 在他内心深处,他甚至对整个大周都没有丝毫归属感。 但他依然还是会去参加考试。 不仅要考,还要考到最好,将这大周所有的读书人都踩在脚底下。 县试要考五天,对于考生的体力来说都算是不小的考验。 好在,学堂的学生都有练习武道拳法,虽然除了陈明业三人外,其他人并未入品。 但都已经拳法入门,身体底子比起寻常的学生自然是好得多。 应对五天的考试应该是不成问题。 考试前一天,学堂里的四名男弟子便在父母的陪同下提前去了县城。 宇文清则跟陈家陈明业的马车一起入了城。 许知行并未陪同,只是留在学堂里等待好消息。 去了县城宇文清才知道,这一次安宜县的县试参加的人少得可怜。 各乡镇就更别说了,寥寥无几。 只有县城里还勉强有些人参加。 除此之外,人数最多的竟然就是龙泉镇了。 一次有六个人参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几百年的战乱,这天下文脉大多都断了传承。 活命都极为艰难,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读书人? 这也是安宜县县尊如此重视许知行这位教书先生的原因之一。 毕竟这些学生如果能够通过考试,那就都是他的政绩,说明他教化有方了。 考试当天,天色尚且昏暗,考院门口,稀稀拉拉的站着这次参考的考生。 粗略一眼看过去,也不过才二三十余人。 其中安宜县城就占了将近二十个,其他地方难得能有一两个。 所以在考院门前,很自然的形成了三个群体。 一个自然是以县城考生为主的群体,另一个则是龙泉镇知行学堂来的考生,也就是宇文清他们。 最后就是那些各乡镇过来的零散考生。 其中最为特殊的就是龙泉镇这个群体,一眼望过去,竟然全都是毛头小子。 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宇文清,十二岁。 其他的师弟也才九岁十岁。 对比与另外两个群体中满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来说,简直是格外的与众不同。 “这是哪里来的一帮毛头小子?字或许都认不全,竟也能来参加科考?贻笑大方。” 不出所料,有人开口嘲讽。 宇文清与陈明业相视而笑,心中对许知行又多了几分敬佩。 他们出发前许知行就跟他们说过,到了考场很有可能会有那种多管闲事却没什么本事的人,会看他们年幼,出言欺辱。 宇文清问他该怎么应对。 许知行笑了笑,说道: “学了那么多道理,这个时候不就派上用场了?” 宇文清又问: “如果他不讲道理呢?” 许知行哈哈笑道: “不讲道理就更好办了,你们两个堂堂九品武夫,身具浩然之气,对付几个不讲道理的腐儒还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会不会因此被取消考试资格? 许知行已经看明白,绝对不会。 整个安宜县就那么几个考生,那位县尊大人怎么舍得轻易取消考生考试资格? 再说了,咱有理咱怕啥? 此时,恰如许知行所料,果然有人出言讽刺。 宇文清朝陈明业使了使眼色,意思是“你来不来?你不来我来。” 陈明业挺了挺胸膛,拍了拍,抬起了下巴,一脸自信。 好像在说“当仁不让。” 他清了清嗓子,以武夫那浑厚的底气沉声道: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酸儒,一把年纪,或许也就认得几个字,怎敢狺狺狂吠?” 考院前顿时鸦雀无声。 宇文清暗暗伸出大拇指,其他师弟同样是捂嘴偷笑。 “竖子,好大的狗胆。” 那县城阵营中,果然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站了出来,指着龙泉县的学生大骂。 “老贼,好厚的脸皮。” 几乎在对方话音刚落,陈明业便扯着嗓子回了句。 老童生气的嘴唇发抖,指着陈明业“你你你......”你了半天,气得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东西,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这一科乃是大周朝开国第一科,也能容你们来凑热闹,速速离去,休要在此丢人现眼。” 老童生身边一位大约二三十岁的青年站了出来,神情倨傲的说道。 陈明业脸色一沉,眼中已经带着些许冰寒。 他堂堂户部侍郎之子,就算在京都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宇文清见他神色不对,便将其拉到身后,看向那人,淡淡道: “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古来贤者,向来容人之所短,敬人之所长。唯有小人,常自戚戚,心胸狭隘。依我看,你虽比我们年长,但胸襟气度却尚且不如学步稚童,该走的人,是你。” 那青年神色大变,他身后的那些人也是一片哗然,顿时一片怒骂。 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般有理有据的训斥,关键他还想不出比这孩子更好的理由和道理来反驳,面子上顿时过不去。 “狂口小儿,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敢在这教训我。来人,给我把他打出去。” 话音刚落,不远处顿时跑过来一群家奴,看样子应该是这青年的随从。 一个个凶神恶煞,根本没把宇文清他们这些人当孩子看。 可让周围的人意外的是,宇文清这一众孩童的脸上竟然毫无惧色。 仔细看,他们的眼中,竟然还带有一丝兴奋? “这些孩子,吓傻了吗?还不求饶?” “这县城里的人还真是不讲道理,你考你的,他考他的,与你何干?” “唉,少说两句,世道如此,没办法......” 宇文清与陈明业对视了一眼,笑道: “一人三个?” 陈明业哈哈笑道: “哈哈哈,行,看谁解决的更快?” 说罢,直接面向那些扑上来的恶仆冲了过去。 宇文清则斯文的多,犹如闲庭信步,完全没将这些人当回事。 接下来的一幕,四周围观的人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么一种结局。 那两个看上去本该是绵羊的少年,此时却扮演的虎入羊群的角色。 仅仅几个照面,那些恶仆便再无一个能站立的。 陈明业解决最后一个,拍了拍手一脸自信地看向宇文清。 然而令他错愕的是,宇文清竟然早就解决了他的那三个人,正背负着双手,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第30章 陈明业的饭局 陈明业无奈,明明主修武道的是自己,可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比自己只大了几个月的师兄在武道上的进度比自己快多了? 他可是听姐姐说过,宇文清还兼修儒道,并且修为比姐姐还高。 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位青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倒了一地的仆从,指着宇文清和陈明业道: “你你你,你们竟然是武夫,无脑武夫,怎敢来扰乱考院?不怕县尊降罪吗?” 陈明业最讨厌别人这些文人武夫武夫的称呼他们习武之人了,当即便怒斥道: “别乱扣帽子,大周朝有哪条律法说了,习武之人不得参加科举?难道是你定的?你竟然敢妄议大周律法?其心可诛。” 青年人脸色大变,连忙辩解道: “胡说,我哪有妄议律法?没有的事。” “肃静...”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县衙主持科考的人已经到了。 那名青年立即走上前去告状,诉说陈明业和宇文清的罪行。 但那县衙的官差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 青年一时错愕,甚至搬出自己的家世。 “大人,我是王家...” “再敢多言,取消你的资格。” 那官差根本没给他半点面子,直接出言呵斥。 陈明业和宇文清两人暗自偷笑不已。 那青年也不敢再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看了眼两人后便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进场。 五天的考试,不是那么容易坚持下来的。 考院里至少被抬出来四五位考生。 等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所有人不管考的是好是坏,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走出考院后,陈明业伸了个懒腰,转头对身后的师弟们笑道: “终于考完了,走,师兄带你们去好好搓一顿。” 几位师弟顿时欢呼,直呼陈师兄大气。 其实若按照入门顺序,陈明业才应该是师弟。 宇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制止。 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确实需要放松一下。 大不了找一间客栈大家挤一挤,明天再回去。 在陈明业的带领下,众人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了县城中最有名的一家酒楼。 宇文清不愿破费,刚想劝说陈明业换个地方。 可陈明业却已经招呼众师弟走了进去,呼唤小二点菜了。 见此,他也不好再驳了陈明业的面子。 酒楼二楼,陈明业定下一间雅间,十分豪气的点了一大桌子菜。 这点花费对于他陈家来说,九牛一毛都不算。 所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那些穷苦人家的师弟们看着这一桌子菜,却有些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他们不敢想象,一条鱼到了这县城酒楼里,就能值七八十文钱。 七八十文钱,在他们龙泉镇都足够一家人过好几天了。 光是一条鱼就这么贵,那这一桌子菜。 他们已经完全算不过来了。 陈明业跟大家相处这么久,自然明白大家心中的想法。 他大大咧咧笑道: “放心,大胆吃,你们也知道,你们师兄我家里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这一桌不算什么。” 这其实是他的真心话,可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就有些变味了。 所以在他说完后,其他人依旧不敢动筷子。 宇文清见状笑道: “大家放开吃吧,师兄弟之间,不必拘泥这些,往后明业师兄若是需要帮助,你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对不对?” 听到宇文清这么说,其中一位小名大虎的师弟站了起来,高声道: “那是自然,大家都是先生的弟子,是亲如手足的师兄弟,不管是明业师兄还是其他的师兄,将来若需要我大虎帮忙的,必定是义不容辞。” 一年来的读书学习,镇上的孩子也都已经谈吐不俗了。 其他师弟也纷纷响应。 至此,大家才真正放开,开始敞开肚子吃了起来。 陈明业笑了笑,转头看向宇文清,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敬佩。 短短一句话,不仅缓解了他的尴尬局面,还让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难怪先生不在的时候,都是由这位大弟子代师授艺,而其他师弟们全都是心服口服。 这份人格魅力,陈明业自愧不如。 甚至回想起来,就算在京都也没多少世家公子能与宇文清相比的。 陈明业看着这些看上去没见过世面的师弟们,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豪情。 这些可都是他亲密无间的人脉关系。 别看他们出身贫寒,陈明业相信,在座的这几个师弟,将来绝对会是了不得的人物。 毕竟,这些孩子可都是许知行的弟子,都在修行武道真解和至圣儒学。 给他们一点时间,十年,最多十五年。 这个天下,必定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将来他回到京都,在那个风云际会的权力旋涡里,若能得到这些师兄弟的帮助,他的未来必将一片光明。 这也是当初姐姐陈云岚三顾茅庐一定要让他入学知行学堂的原因之一。 陈明业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这些人中,他最看重的就是大师兄宇文清。 天赋才情,为人处世,都是当世绝顶天骄之列。 不敢想象,宇文清的将来又会是何等的不可想象。 陈明业倒上一杯糯米酒,走到宇文清面前,笑道: “师兄,我敬你一杯,算是提前庆贺你取得好成绩。” 宇文清一愣,不禁笑道: “刚刚才考完,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宇文清摇了摇头道: “我也参加了考试,知道考卷的内容对于师兄你来说必定是手到擒来,所以师兄就不必谦虚了。” 宇文清摆了摆手,正要说什么,包间外忽然响起争吵声。 “让他们滚出去,没看到王家大公子来了吗?你们酒楼还想不想开了?” 宇文清和陈明业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道: “不会这么巧吧?还能上赶着来让我再打一次?” 陈明业看向门口,笑道: “看来还真是,有意思。” 正在吃饭的众多师弟也停了下来,站起身看着门口。 他们年纪虽小,可却没有一个面露半点胆怯。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正是五天前在考院门口与龙泉镇众多少年起冲突的那位青年。 第31章 大师兄发火 看到包间里的陈明业他们,青年明显一愣。 随后脸色冷如寒冰,怒道: “竟然是你们?一帮乡巴佬,竟然跑到这里来吃饭,怕不是想吃霸王餐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酒楼掌柜,嘲讽道: “掌柜的,你可要小心了,这些毛头小子可都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付不起你的饭钱。” 掌柜的一脸尴尬,解释道: “王公子,他们...已经付过钱了。” 姓王的青年一愣,脸色有些难看。 掌柜的不敢得罪他,毕竟王家在安宜县城掌握着大部分的生意,就连他这间酒楼都是从王家手里租来的房子。 他走到陈明业身前,和颜悦色道: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是我们酒楼的疏忽,这间包房王公子早就定下了,您看这样,今天这桌的饭钱我退给你,或者我在给您找个其他的位置,把饭菜端过去,如何?” 掌柜的虽然和气,可陈明业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就算是在京都,哪怕是皇子来了也不会这么对待他。 他又怎么会在这个小小县城里受这种鸟气? 他没有理会掌柜的,而是径直走到王公子面前,盯着他说道: “最后再劝告你一次,立刻,马上滚出去,否则你会知道,什么叫绝望。” 王公子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毕竟他可是亲眼看过眼前这个少年的武力。 但这里是安宜县,王家在这座县城盘踞已久,向来眼高于顶,又怎么可能轻易服软。 王公子站定脚步,拉着两个人挡在自己身前,叫嚣道: “口气倒是不小,乡下来的毛头小子,还能把我怎么样?我奉劝你,再敢动手,我必定让官府拿你,到时候你看看,官府是听我王家的,还是听你这么一个乡下小子的。” 陈明业简直被气笑了,如果被京都那些世家公子知道自己在一座小县城里被一个这种货色轻看,说不定会怎么嘲笑。 一旁的掌柜也连忙劝道: “公子,还是服个软吧,都是在下不是,在下愿意赔偿。切莫伤了和气。” 陈明业一把推开掌柜。 “不关你的事。” 他转头看向几位师弟,说道: “咱们继续吃喝,等吃饱喝足再说。” 宇文清始终端坐不动,他是知道陈明业身份的。 就算是县尊面对这位官二代,也不敢有半点不敬,所以他自然不会担心陈明业吃亏。 反而是看到陈明业那眼中的杀机后,担心他少年心性,抑制不住弄出人命来。 “明业,教训一顿也就是了,不必动真火。” 陈明业点了点头。 “好,看在师兄的份上,饶他一命。” 这本是实话,可听在王公子耳朵里,却是天大的笑话。 他绝对不相信,在安宜县成会有人敢杀他。 可怜的井底之蛙,哪里见过这个世界有多大?这世上的人又有多狠? 从小跟随父亲在乱世中长大的陈明业,又岂会是那种一无是处的纨绔? 杀人这种事,他早已司空见惯。 “大言不惭,还饶我一命,你给我等着,等会儿我就让你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说罢,王公子转身便离开了,顺便还一边吩咐身边的人去将县城里一家武馆中的教拳师父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知道陈明业等人的身手,自然不敢硬碰硬。 所以才会暂且退让。 陈明业冷笑道: “师兄,这人就算饶他一命,估计也活不长久。” 宇文清笑了笑,没放在眼里。 这个县城里,就算真有高手他也不会有半点担忧。 毕竟一个县城里,再高的高手能高得过酒楼一楼,正在独饮独酌的风雨剑刘舟吗? 刘舟跟随陈家姐弟来到龙泉镇,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护陈家陈明业这位唯一的独苗。 陈明业来县城考试,刘舟又怎么可能不跟来呢? 好言难劝该死鬼,那王公子竟然真的叫来了一帮人。 宇文清抬眼望去,眼眸中浩然真气流转,能看出他们身上的气血确实比常人浑厚的多。 虽然大多没有入品,但比起普通人显然是要强得多。 其中领头的两人,倒是入了品,只是在宇文清看来,实在是稀松平常。 根底基础浅薄的一塌糊涂,或许也只是机缘巧合碰巧入了品而已。 比起他和陈明业来说,几乎是云泥之别。 显然,一楼的刘舟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只是瞥了眼,便不再关注。 这种货色,还没有资格让他出手。 那王公子仗着有了帮手再次恢复了嚣张的姿态。 “罗师傅,就是这两个小子,给我把他们废了,留条命就行。我给你免两年租金。” 那罗师傅也不问青红皂白,当即便答应。 宇文清皱着眉头,站起身望向那位罗师傅,问道: “习武之人,当以意气为重,攀附权贵,助纣为虐,你又如何当得起师傅二字?” 罗师傅一愣,没想到竟然还碰到一个跟他讲道理的少年。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子,你错了,习武之人,强者为尊,我拳头硬,我就是道理。” 陈明业拉了把宇文清,说道: “师兄,跟这种头脑简单的莽夫讲道理没有用,得跟他们讲拳头。” 宇文清无奈叹道: “难怪大周朝廷要马踏江湖,若这个江湖都是这样的人,那还是把它填了的好。” 罗师傅不明所以,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他的层次,连接那个武夫江湖的底层都够不到。 “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死。” 呼喝间,罗师傅已经挥拳砸了过来,倒是有几分声势。 陈明业刚想出手,却被宇文清抢先一步。 他没有丝毫避让,也没有用任何的技巧,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递出了一拳,与那罗师傅的拳头对撞在一起。 “砰...”一声闷响与另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一同传来。 随后众人便看到那罗师傅的手臂,竟然扭曲成几个诡异的角度。 他的拳头拳面,已经是血肉模糊。 “啊...” 罗师傅愣了片刻后,惨叫出声。 他的手臂和拳头,竟然被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少年一拳给废了。 “你纵武行凶,助纣为虐,不分青红皂白。废你一条手臂,从今以后还是不要再习武了,以免你去祸害更多的无辜之人。” 这一下,别说是王公子那些人了,就连知行学堂的学生们,包括陈明业,都有些心神震动。 原来他们的大师兄发起火来,也这么凶。 殊不知,宇文清完全是得了先生许知行的真传。 第32章 强权 王公子一脸煞白,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那么厉害的罗师傅,竟然被这个少年一拳打成残废。 宇文清不再看地上的罗师傅,他缓缓走到已经双腿发软的王公子面前,明明比对方矮了一个头。 可身上气势却如高山仰止,不可直视。 “你...你要干嘛?我告诉你...我是王家大少爷,你敢动我王家不会放过你。” 宇文清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 “算了,与你讲道理,不过是浪费口舌。先生说得对,对付你这种人,只能用强权。” 说罢,宇文清转头看了眼陈明业。 正在惊讶中的陈明业立即回过神。 “好嘞,这个我在行。” 说罢,他朝门口门口看热闹的一个酒楼小二扔出去一颗碎银子,吩咐道: “去趟县衙,让娄县令来一趟,就说陈家陈明业有事相求。” 那小二得了赏银,喜不自胜,立即飞奔而出向县衙跑去。 那瘫坐在地上的王公子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可他还是不愿相信陈明业真的能喊来县尊大人。 更不相信,县尊会偏袒他。 要知道,他们王家在安宜县,可是真正的巨富。 县城最繁荣的一条街,至少有一半都是他们王家的铺子。 敢不给他王家面子,那这个娄县令也别想好好继续做下去。 不过此时,他已经再也不敢跟宇文清他们顶嘴了。 不管一会儿县尊来了后他们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知道,若敢跟他们顶嘴,那罗师傅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下场。 宇文清看了眼其他的师弟,歉意道: “吃饱了吗?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回龙泉镇去?” 大虎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留下来了。 于是纷纷懂事的站起身,点了点头。 “全凭大师兄安排。” 宇文清来到陈明业身边,淡淡道: “明业,就麻烦你先处理一下,我护送他们回去。” 陈明业点了点头道: “好,师兄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见宇文清等人要走,王公子想拦却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没过多久,安宜县娄县令果然来了。 人还没进门,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陈公子在哪?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娄县令对陈明业自称下官,完全合情合理。 因为陈明业受父辈福荫,大周建国之后就被当今天子赐封男爵爵位。 按照品级来算,已经算是正五品的等级了。 他这个从六品县令在陈明业面前,自然是下官。 只不过娄县令并不想与陈明业,或者说陈家有太多的交际。 所以虽然陈明业在县城参加考试,他也当做是不知道,并没有主动上门拜见。 但现在,陈明业都已经主动打招呼了,那他就不能还当做不知道,该有的态度就一定要有。 那位王公子听到娄县令的自称,心下便已凉了一大截。 等娄县令上了楼,见到端坐在桌边的陈明业后并向他行礼后,王公子已经是面如死灰。 陈明业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后眼神冰冷,不带丝毫情感道: “娄县令,我和姐姐凤阳郡主一起回祖地读书,本就是看中了安宜县人杰地灵,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啊...” 听到陈明业这句话,娄县令已经是额头冒汗了。 好家伙,连凤阳郡主都搬出来了。 那可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皇室以外被天子册封的郡主,当初他在京都时,便听过她的名号。 面对这种能够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他也只不过是一只小小蝼蚁而已。 “是下官失职,下官定当彻查。” 陈明业收起板着的脸,笑了笑,这须臾之间的变脸,让娄县令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怪你,天下初定,总归还是有些妖魔鬼怪的,清理干净就行。” 陈明业语气和缓,但听在娄县令耳朵里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清理干净?怎么清理? 陈明业看了眼王公子,继续说道: “听说最近安宜县有富商勾结六朝余孽,意图谋反...这件事可大可小,娄大人...你可要小心了...” 娄县令一怔,眼角余光看了眼已经吓瘫了的王公子。 随后猛地点头道: “请郡主和男爵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彻查,绝不放过一个逆贼。” 陈明业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又回过头一脸天真道: “哦,对了,我师兄说不要杀人...”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陈明业消失在门口。 不要杀人? 殊不知有的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跟随在娄县令身边的刘主簿擦了把额头冷汗,问道: “大人,勾结六朝余孽,这种罪名若真定下来,您也必定会受牵连啊...” 娄县令看着门外,无奈道: “唉...到底还是躲不开这些人,我一个小小县令还能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娄县令也知道,若真办妥了这件事,不仅不会受牵连,他还能搭上陈家这条线,未来的官途,必定是一帆风顺。 可是...这就代表着他已经站了队,从今以后,他就是陈家的人了。 对于安宜县的百姓来说,他这个县令就是青天老爷。 但谁又知道,对于那些端坐在中枢俯瞰天下的人来说,他一个小小县令,与那天下百姓并没有任何不同。 娄县令同情的看了眼王公子,轻轻摇头。 “这些世家公子,特别是这一代从乱世中活下来的世家公子,就没一个善茬,你说你干什么不好,竟然惹到了他...合该你们王家有此一劫。” 王公子已经吓傻了,满脑子都是空白的。 盘踞安宜县多年,连战乱都躲过去的王家。 就因为一个十二岁少年的一句话,就这么被无情抹除了。 权力...难怪无数人为之倾倒,为之疯狂。 第33章 十年天蚕丝 王公子乃至王家的结局如何,宇文清已经不再关心。 出了县城,他带着一众师弟快步走在回龙泉镇的路上。 还有五十多里的路程,估计是要天黑以后才能到了。 而现在,宇文清在想着一个问题。 或者说在自省。 与王公子冲突的这件事,如果是落在一个普通的学生身上,说不定就会是影响他人一生,甚至生死的大事。 他们之所以能安然无恙,一来是自身占了里且拳头够硬。 另一方面则是有陈明业这位权贵子弟在,不管是走哪条路线,用什么方法来处理,他们始终都不可能吃亏。 可若是没有这些外力的帮助呢? 没有这些普通手段之外的条件帮助,他又能如何应对? 想了许久,宇文清飒然一笑。 “庸人自扰,有什么优势什么手段,不也是属于自身的实力?何必钻牛角尖。” 宇文清豁然开朗,不再觉得自己仗势欺人。 这就是现实,你强,对方就弱。 所谓‘君子不器’,若不懂变通,一味迂腐,那就真是书呆子了。 只要心境浩然光明,不管是武力还是权力,自然是越高越好。 浩然光明之人掌握的武力权力越高,越能造福苍生。 反之亦然。 所以说到底,还在于修心。 想通这些关节,宇文清浑身轻松,顿时有了一种豁达感。 最为明显的是他的修为,明明前不久才晋升八品儒士之列,经过这么一场自省明悟,泥丸宫中竟然凭空再次多出四缕浩然真气。 一身气度又提高一截。 隐隐有许知行那种影响周身天地的感觉了。 与此同时,正在学堂内读书练字的许知行停下了手中动作,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是碰到什么事了?修为竟然暴涨的这么厉害?” 他的泥丸宫中,就在刚才忽然多出了十六缕浩然真气,加上他原本就有四缕,一下子有两道凝实真气成形。 让他的修为达到了六品儒士十五道凝实真气的程度。 只差最后一道,就能晋升五品境界了。 让许知行不由得感叹,这个弟子收的是真不亏。 画面回到县城回龙泉镇的路上,陈明业交代完娄县令后便快步出了城。 拒绝了陈家派来的马车,拔腿狂奔,没一会儿便追上了同学们。 见到宇文清后,陈明业比了个从许知行那里学来的ok的手势,代表着处理完了。 宇文清也没有多问,剩下的事,他并不想知道。 一行六人,年纪相仿,虽然天气依旧寒冷,脚下的路还有很远。 但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路上追追打打,嬉嬉闹闹,丝毫没有半点赶路的辛苦。 五十里路,竟不知不觉中便走完了。 回到龙泉镇,师兄弟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先去学堂面见许知行。 大家一起讨论这几天的考题。 经过总结回顾,发现都考的还不错。 就连最不喜读书的陈明业也都考的还可以。 至于最后的成绩如何,只能等最后裁定。 许知行又问起这一趟县试有没有碰到什么特殊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宇文清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许知行并没有对此做出评价,但却对一众学生说道: “看来这世道并不太平,读书之余,大家对武道的修行也千万不能落下。” 众弟子心领神会,暗自偷笑。 原来他们大师兄这么火爆,是跟先生学的。 回来后,许知行给大家放了三天假期,好好玩玩。 三天后也是县试成绩发放的日子。 到时候会有抵报送到龙泉镇。 除了给学生们放松这个目的之外,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 这几天许知行比较忙。 当初在收下陈云岚为徒的时候,系统奖励了他一篇关于琴艺音律的典籍,名为《天音八诀》 这并不是普通的音律典籍,而是一本足以堪比武道、剑法等超凡手段的典籍。 《天音八诀》也有品级之分。 不过却只有八个品级。 《天音八诀》入门便是六品,因为这是一部以儒道修为为基础的音律功法。 练成之后,便能以聚音成形,以琴音杀人。 不过想要修行《天音八诀》需要一个基础条件,就像修行《剑经》需要铸造一柄心意相通的宝剑一样。 《天音八诀》同样需要打造一把不同于凡俗的古琴。 这种琴用到的材料全然不同,打造手法也不一样。 其中最难得的便是琴弦。 寻常古琴只需要普通蚕丝即可,但《天音八诀》的琴弦却需要用到十年以上的天蚕丝。 天蚕本就极其稀少,而且不管是天蚕还是普通的蚕,都不可能活到十年。 因为蚕这种生物,从孵化、成虫,到最后吐丝、死亡,前前后后也不过几十天时间而已。 哪里会有蚕能活过十年? 这已经算得上是异种了。 许知行知道,靠他自己是不可能找得到的,于是便拜托陈云岚托人去找。 陈云岚何其聪明?联想到当初许知行为赵蓁花费几个月时间铸造堪比十大名剑的宝剑,她立即想到许知行绝对又要打造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她本就擅长琴艺,心中不由得猜测许知行这次是不是为了自己? 因此,陈云岚立即吩咐下去,让陈家掌握的力量在整个中土九州,不遗余地的寻找。 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想象。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年多时间,花费无数代价,总算是西南蛮荒部落之中,找到了这种天下罕见的异种。 并且带回来了半斤蚕丝。 许知行深知这种东西得来不易,不敢有半点闪失。 所以这三天,他需要全心全意的处理这些天蚕丝。 想要将这些蚕丝炼制成琴弦,还需要经过很多个步骤。 第一步就是温养淬炼。 以数十种药材、矿石,以及琴主人的精血温养一百零八天才能完成。 之后还需要以浩然真气揉制成弦才能使用。 与上次带着蓁蓁铸剑一样,这三天,陈云岚也是形影不离的跟着他。 每一步许知行不仅要带着她做,还会仔细给她讲解。 切切实实的做到了传道授业的本分。 第34章 官学私办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所有的工序都已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时间了。 今天是县试成绩公布的日子。 龙泉镇入口处,那条通往县城的官道上,一早就挤满了人。 其实真正相关的也就那几个考生的家人,其余都是来看热闹的。 大家都知道,如果通过考试,会有邸报传到镇上。 但什么时候来却没人清楚。 他们甚至都没想过,万一大家都没考上,是不是就等不到抵报了。 宇文清依然还是那样,不愿凑热闹。 待在学堂里,捧着一本《大学》反复研读。 先生许知行,则坐在凉亭里自学抚琴。 小师妹赵蓁,在院子里挥舞着长剑。 相比于一个多月前,这丫头好像春花浇了水一般,长得老快。 赵蓁每日除了许知行布置的抄书之外,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来练剑。 她体内的剑气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不小的规模,也代表着她每天承受的痛苦更深了一层。 之所以还能行动自如,看不出异色,其实与许知行一样,习惯了。 宇文清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有先生和小师妹在,安安静静,读书习武,日子总觉得不够。 唯一的奢求,就是希望小师妹和师父早日练成《剑经》的先天剑体,不用再承受那万剑穿心的痛苦。 “邸报来了,邸报来了,师兄,你中了...” 老远,学堂里那些学生成群结队的正在往学堂跑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气喘吁吁的村民。 相比于这些已经武道入门的孩子,他们的体魄太差了。 宇文清放下手中书,赵蓁也长剑归鞘,许知行按住了那张在县城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古琴琴。 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学堂外。 只见大虎手里攥着一卷卷轴兴高采烈的往这个方向跑来。 跑进学堂院子里,大虎急忙刹住脚步,先是向许知行抱拳行礼。 “见过先生。” 随后看向宇文清道: “师兄,你中了,案首,第一名...” 宇文清笑了笑,问道 “知道了,你呢?大家呢?” 大虎兴奋道: “都中了,都中了,咱们都中了。听那送抵报的官差说,五月份到州府参加府试,明年二月再通过院试,咱们就都算是大周朝第一批秀才了。” “师兄你就轻松了,可以直通院试,不用再参加府试了。” 宇文清故作严肃道: “大虎,切记别骄傲,路要一步步走。” 大虎连连点头。 “明白,我们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许知行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兴奋的样子,也知道今天他们是不可能静下心来读书了。 “好了,也算是一件喜事,你们回家好好跟家人庆祝一番吧,今日就不上学了。” 学生们自然是喜不自胜,拜别先生后,一个个撒丫子飞奔离开了。 大虎还想邀请宇文清一起,去放风筝。 被宇文清婉拒了。 众弟子走后,许知行看向宇文清,笑道: “小清,恭喜你得案首之名,怎么不一起去玩玩?” 宇文清摇了摇头。 “得了案首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天下初定,读书人没几个,得案首并不是因为我水平高,弟子不敢松懈。” 许知行没再多说什么,依旧回到凉亭里练琴。 赵蓁多看了几眼宇文清,不由得暗想: “师兄好厉害,除了师父,想来没人比师兄还厉害吧?” 宇文清见赵蓁望向自己,不由得笑道: “小师妹,练剑累吗?不如先休息一下?” 赵蓁摇了摇头。 “不累。” 说罢便继续练剑。 宇文清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练剑,时不时的竟然还能出言指点几句。 赵蓁知道,她这位师兄是无法想象的绝世天才。 读书习武,无一不精。 所以就算宇文清从未真正练剑,可他的建议赵蓁还是会认真听。 至于对不对,她会用实际来验证,大多数时候都证明,宇文清是对的。 凉亭里,看到这一幕,许知行满怀欣慰。 有这么一位大弟子,还真是省事。 之后的日子就像过去一年一样,每天卯时开始,学堂便热闹了起来,开启了一天的课业。 因为知行学堂六名弟子全部通过县试,甚至还出了一位案首的成绩,安宜县娄县令开始真正重视并且以实际行动来扶持许知行的知行学堂。 县衙拨下一笔款项,以知行学堂现如今的地址为基础,开始扩建。 从规划图上来看,扩建后的知行学堂面积至少扩大了十倍。 能够容纳的学生至少也有三四百人。 许知行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让娄县令多招几名先生,辅助他一起开办学院。 而之前知行学堂的原址依旧保留,可以当做是扩建之后的知行学院的内院。 只有许知行和他认可的亲传弟子才能入内院学习。 按照计划,扩建工程将会在七月下旬完工,到时候就能让龙泉镇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入学读书。 知行学院,也由此披上了官学的身份。 但这间学院真正的掌权人,却依然还是许知行。 也算是一家公私合营的学院了。 县衙的动作很快,施工的工人龙泉镇有的是。 只需要银两到位,就能马不停蹄的开始动工。 而银两,正是最近安宜县最不缺的东西。 那王家的产业虽然大多数充公,上缴国库。 但具体的数额还不是由娄县令说的算? 这笔钱正好可以用在这个地方,甚至连因为资金不足搁置了许久的码头也可以继续动工了。 谁能想到,宇文清他们去参加了一场考试,因果循环之下,最后竟然给知行学堂乃至龙泉镇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 二月底,工程便已经开始了。 龙泉河上,往来不息的都是运送材料的船只,正好停靠在岸边,就能搬上知行学堂去。 工程进度也格外喜人。 到了三月阳春的时节,娄县令答应许知行的三名教书先生也终于赶来了。 许知行跟他们见过一面,聊了几句。 当天便有一位教书先生不干了,甚至直接找到了娄县令,说许知行侮辱他。 第35章 先生上学 那位一把年纪的先生会如此激动,其实也能理解。 因为许知行让他们三个从明天起,跟着内院的学生一同上课。 适应知行学堂的教学方式,以便将来不至于内外院教学方式不统一。 这三位先生,年纪最小的都有三十多岁。 比许知行的年纪还大,让他们喊许知行一声院长就已经有些勉强了,现在还要让他们跟几个毛头小子一起上学。 自然是难以接受。 许知行也不勉强,只是态度温和却又坚定地告诉他们,这是留在知行学院当教书先生的条件,但一切自愿,决不强求。 就算拒绝,许知行也会跟县尊大人打招呼,绝对不会为难他们。 其中最年长也是最激动的那位,当天便离开了。 另外两人一番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一来这里给的薪酬确实不错,二来还是顾忌会不会因此得罪县尊。 所以便抱着忍气吞声的态度留了下来。 第二天卯时,两位先生睡眼惺忪的出现在学堂里。 他们当年求学的时候都没有起这么早,如今都当先生了,竟然还被迫早起。 带着一肚子怨气两人开始了第一天的知行学堂体验之旅。 卯时一刻,晨读开始。 让两人意外的是,晨读期间竟然不是坐在教室里,而是在户外边跑边读。 “简直胡闹,这么读书,又怎么能记得住?” 两人开始抱怨。 但还是忍耐着跟着一起跑一起背。 到最后,两个成年人累的都快瘫了。 而那些学生却依旧是龙精虎猛。 甚至身上都没出什么汗。 跑步结束后,回到学堂院子里,学生们又开始练拳。 呼呼喝喝,一直到辰时三刻才结束。 晨练结束后,所有孩子井然有序的跑到了厨房,开始吃早饭。 两位先生也跟着走进去,见大家都在吃饭却没有他们的份,顿时心生怒气,刚想发怒,宇文清便端来餐盘,上面放着一些食物。 “二位先生,这是你们的早食。” 两人板着脸,接过餐盘,又看了眼其他人,皱眉问道: “怎么大家不一样?” 宇文清笑着解释道: “他们是从自家带来的,学堂能力有限,没办法供应大家的吃喝,不过先生交代过了,你们二位的饭食不会少的。” 两人没有说话,埋着头开始吃了起来。 一早上这么折腾,他们早就饿的难受了。 吃完早饭,两人心情才稍微缓和些。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许知行慢悠悠的从房间走了出来,竟然还跟他们挥了挥手打招呼。 “他倒好,睡到这个点才起...” 两人轻声嘀咕,语气中全是不满。 殊不知,他们声音虽小,但却被宇文清几人听的一清二楚。 许知行当然是不在意。 但他的两个弟子有些不乐意了。 只是碍于礼节,宇文清和陈明业并未出声。 吃完饭后休息了半个时辰,上午的课业便开始了。 两人跟着学生一起走进学堂,坐在最后面。 看着已经走上讲台的许知行心中不禁冷笑。 “我倒要看看,他能教些什么。” 在他们看来,许知行那么年轻,就算学问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到时候等许知行讲课有什么不准确的地方时,他们再站起来当着他学生的面揭穿他,反过来指点他。 让他在他自己的学生面前颜面尽失。 到那时,这些孩子估计也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先生。 “上课。” “起立...” “先生早上好...” “同学们早上好...” “请坐。” 这一整套流程,把两位见习先生唬的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课前见礼,全然不知所措。 懵里懵懂的跟着学生们做完了这一套流程,两人刚坐下来便听到许知行开始讲课了。 “同学们翻到课本第二十三页,上节课我们讲过了长方形的面积公式是宽乘以高。那先生接下来出一道题,咱们先温习一下...” 紧接着,许知行用石膏笔在身后的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下了一道题,以及长方形的面积公式。 看到这一幕,那两个见习先生完全愣住了... 这是什么鬼? 什么面积,什么宽和高? 未知数是什么意思? 方程式? 两位年纪不小学问不大的教书先生,完全是一头雾水。 等这节课讲完,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实在是忍不住了,走到许知行面前问道: “许院长,请问刚才你所授的课业是什么内容?出自那本典籍?” 许知行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了本他自己编撰的数学几何基础课程的课本递给他们。 “都在这书里,你们可以先自己看,跟着一起上课,不懂的可以问宇文清。” 许知行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真的为了羞辱他们。 而是在告诉他们,学无先后的道理。 学问不是按年龄来的,若无求学于稚童的虚心,哪来授道于天下的诚意? 上午的第二堂课,是科考经义。 对于这个世界的读书人来说,这才是真正至关重要的学问。 但对于知行学堂里的学生来说,这只是他们所有课业中很小的一部分。 因为这个世界读书人所学的经义,虽然大体上与至圣儒学相似。 但怎么看都像是浅尝辄止,内容的深度和广度都明显不够。 若不是为了科考,许知行甚至都不愿意让学生学这些。 不过有至圣儒学的基础在,对于这些经义知行学堂的学生学起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就像是学了百千万数字加减乘除的学生去做个位数的题,甚至能无师自通。 所以在知行学堂里,科考经义只是学业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但也仅仅是这很小的一部分,都已经让那两位先生叹为观止。 课堂上,许知行与学生们之间的问答对话,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论道。 很多连他们都模糊不清的学问,竟然在这些孩子口中表述的一清二楚。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学生,而那些孩子才是老师。 这两人也终于明白,许知行为什么要让他们跟着一起上学。 并不是别人看不起,而是相比于知行学堂的孩子来说,他们...太弱了。 第36章 三年 两位先生上完一天的学后,再无半点傲气。 上午还好,课业还算是能够理解。 到了下午,许知行讲的是周易,这两个人就完全是云山雾罩,一头雾水了。 他们听得出来,那都是至深至高的学问。 奈何他们没有基础,别说听懂了,甚至都不知道许知行讲的是什么。 下了课后,两人也不再顾及面子,找到宇文清,开始虚心求教。 直到天色昏暗,赵蓁来喊吃饭了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从那以后,知行学堂内院,便多了两个年级足以当其他学生父辈甚至祖辈的大学生。 转眼,已是端午。 过完节学堂里的孩子们便一同去了郡城。 参加今年的府试。 宇文清因为得了案首的名次,无须参加府试,只等来年直接参加扬州院试即可。 不过宇文清还是跟着师弟们一起去了郡城,只为护送他们周全。 那两位先生也随同一起参加府试。 学堂里立即冷清了下来。 只剩下许知行和赵蓁了。 学堂里还有一位女弟子,乳名二丫,许知行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陆呦呦。 大周朝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所以陆呦呦平时的重心基本上都放在许知行传授的武道上。 虽是女子之身,但修行速度却比其他师兄弟还快。 一年多的埋头苦练,如今的虽未入品,但却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或许是听多了许知行讲的那些话本故事,陆呦呦十分向往那遥远的江湖。 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白马长剑,去那江湖里闯一闯。 所以今年开春之后,便央求着许知行为她铸造了一柄佩剑,跟随赵蓁一起修行剑术。 许知行向来一视同仁,便答应了她,为她铸造了一柄取名为鹿鸣的长剑。 但却并没有传授她《剑经》。 因为以陆呦呦的资质,修行《剑经》必定是九死一生。 许知行便从剑经之中演化出了一部剑法,传给了她。 从那以后,学堂背后的草坪上,每天都能看到两个倩丽的身影在苦练剑术。 赵蓁也因此有了相互切磋磨练的对象,姐妹俩几乎是形影不离,时时刻刻都凑在一起。 偶尔许知行也会带着古琴,坐在河边的石块上,一边看她们练剑,一边抚琴。 河里那条火红锦鲤也时常跑出来凑热闹。 后来,许知行从山间寻来几十株桃树,也一并种在了这里。 学堂弟子有样学样,在每年许知行所说的那个植树节时,都会为这里多添加几株桃树。 许是受许知行气息的影响,这些桃树长势极为喜人,第二年春天便已繁花似锦。 这个画面,在知行学堂众多弟子心中,也成为了这一生所见过的最美画卷。 很多年后,不管他们走多远,见过多少山水绝色,细细想来,也始终无法与这一幕相媲美。 桃林中,练剑的女童也渐渐长成了婀娜少女。 赵蓁自从经历娘亲离世和修行《剑经》的影响,性子愈发的清冷。 平日里喜欢身着白衣素裙,除了与学堂师兄弟们相处时才会有笑容之外,对外人,从来都是冷冷清清。 陆呦呦却刚好与之相反,素来喜爱红衣。 随着年纪增长,武道愈发深厚,她身上总有股盛气凌人的味道。 性格也越来越开朗外向,与赵蓁就像是冰与火。 本该是水火对立的两人,却是感情极好。 三年时光,知行学堂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除了弟子们都长大了许多外,依旧还是那个样子。 学堂前面新盖起的知行学院里,多了不少学生。 除了龙泉镇本地的孩子之外,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这三年,许知行的那些弟子实在是风头太盛。 以宇文清为首的几位弟子,在如今的扬州,都已经是名声在外的俊杰。 一年前,宇文清在扬州府参加乡试,一举拔得头筹,高中解元。 他在考试中写的那篇有关鼓励通商的策论,更是被送往京都,据说都已经呈放在当今天子的案桌前。 除了宇文清之外,其他弟子也同样表现不俗。 院试考试,成绩全都排在前列。 随着天下文风的逐渐复兴,世家门第包括寒门子弟对读书求取功名的渴望也越来越高。 但凡是靠的近一些的,都会想办法赶来龙泉镇知行学院求学 到最后实在容纳不下,许知行便通过娄限令出台了一纸公文,知行学院,只收纳龙泉镇户籍的学生。 这才制止了那些求学若渴的读书人。 不过人一旦诚心追求一件事,就算再困难也总会想到办法的。 第二年,便有人开始在龙泉镇购买房产,调动自己的户籍。 果真顺利进入了知行学院。 后来其他有能力的人纷纷效仿。 竟然衍生出了超出这个时代的一个全新概念。 学区房...... 许知行也是哭笑不得,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一样,老百姓最终还是逃不过成为房奴的命运。 跟知行学院外院不一样,那几间茅屋组成的内院学堂里,十分冷清。 这三年来,许知行并未收取一个弟子进入内院。 依旧还是以前那些人。 不仅如此,过去的那些弟子,比如宇文清、本名陈虎的大虎以及另外三个弟子平日除了自己学习之外,还会去外院给那些学生上课。 他们虽然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若论学识,大周朝的读书人中能超过他们的确实不多。 一年前,许知行将至圣儒学的养气之法传给了他们,到现在,宇文清之外的四名弟子也全都修出了浩然真气。 大虎进境最快,已经是九品儒士的修为。 另外三名弟子也处于即将入品的阶段。 而众弟子中的宇文清最是夸张,如今已是六品境界。 托这位大弟子的福,许知行的儒道修为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已是四品,泥丸宫中,拥有五十道凝实真气。 只是大虎他们始终没有被系统认可,修为无法返还给许知行。 否则他的进步会更快。 除了儒道之外,这些弟子在武道上也没有落下,全都入了九品。 陈明业与宇文清两人,更是已经武道七品,只差一步就能气血圆满,炼化出武道真气。 也因为他的缘故,许知行一直压着的武道境界终于是压不住了。 他甚至都无法推断,他的体魄如今究竟有多么强大。 第37章 万剑臣服 三年了,许知行的体魄一直在上涨。 虽然他早就七品圆满,只需要转修炼精化气之法就可以晋入六品。 但许知行想要看看这种提升究竟有没有极限。 于是在众弟子的返还以及他自己的淬炼下,憋了整整三年。 陆呦呦这位女弟子都已经八品武道修为了。 加上陈明业、陈云岚、宇文清三人,四倍的返还,究竟有多强他自己也估算不出来。 他试过,一块头颅大小的岩石,他不动用真气,只需要轻轻屈指一弹就能击碎。 凡俗的刀刃,根本划不破他的皮肤。 厨房里那把菜刀就是他实验的时候卷刃的。 为此后来负责做饭的赵蓁埋怨了他半天。 终于,他憋不住了。 气血已经饱和到了极限,只能炼化成真气,开辟丹田气海。 武道真解之中关于炼精化气之法他早已烂熟于心。 这一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许知行坐在那块如今已成为他专属的大石块上,盘坐修行。 当东方泛起一抹亮白时,许知行终于炼化出了第一缕武道真气。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他身上的气势骤然暴涨。 无形的气场猛地爆发。 面前的河面几乎瞬间被掀起一层巨浪。 脑后长发飞舞,身上衣袍气息鼓荡,把他整个人都变得似乎胖了一大圈。 “糟了...控制不住。” 许知行的体内,就像是尘封多年的闸口忽然被放开。 真气犹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别人炼化真气都是一缕一缕的来,而他却仿佛是一盆一盆的来。 几乎是一瞬间,丹田气海便被冲开。 也预示着他进入了武道六品的境界。 开辟丹田气海并将其注满,就是六品时需要做的事。 这个过程对于寻常武夫来说是一个量的积累,有多少气血之力就能炼化多少真气,只能一点点来。 毕竟气血之力也不是取之不尽的,需要慢慢恢复。 可许知行的气血严重超标。 他只能眼看着自己的丹田气海在几息之间便被注满。 但他体内的气血之力依旧处于极为饱和的状态,真气依旧在源源不断的衍生。 那些装不下的真气只能开始从丹田溢出,进入许知行的周身经脉。 这也代表着他开始进入五品境界。 五品武夫,以真气贯通周身十二道正经,等十二道正经联通之后便会在体内形成一个小周天。 真气循环不息,变得极为绵长。 许知行的十二道正经本就被他修炼《剑经》养出来的剑气贯通,所以这一步他依旧是水到渠成。 五品境界几乎瞬间走完。 贯通小周天后,真气继续溢散,开始游走于全身所有支脉,包括体内最重要的两条经脉,那就是有天地之桥之称的任督二脉。 等任督二脉走完,真气在体内形成大周天,就说明四品境界圆满了。 到了这一步,许知行体内的真气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任督二脉上那一个个窍穴就像是一座座简化的丹田,全都需要填满。 让他体内多余的真气终于有了可以储存的地方。 修为暴涨的趋势也总算是停了下来。 许知行长出了口气。 “总算是停下来了。” 刚才那一下,属实有点吓人。 他拍了拍手,正打算起身。 忽然间,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不是吧?又来?” 这一次,不是真气。 而是剑气。 修行《剑经》三年,加上赵蓁的修为四倍返还,许知行体内已经积攒了极为磅礴的剑气。 这些剑气无时不刻的在磨练着他的体魄,不仅让他体魄变得更强,也在一点点改造他的体质。 原本这些剑气还好好的,老老实实不紧不慢的改造他。 可刚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忽然间开始暴动。 大概率是受了真气暴涨的刺激,这些剑气竟然也来凑一脚。 如果平时剑气穿心蚀骨的痛苦用数据来衡量是十的话,那此刻许知行承受的痛苦就能达到一百。 就连他都忍不住低哼出声。 他那拿刀砍都砍不动的肉身,竟然开始往外冒血。 一滴滴血珠从他的毛孔中渗透出来,转眼间便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最关键的事,那些血珠之中竟然还蕴含着恐怖的剑气,滴落在脚底下的石块上后,竟然直接砸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坑。 许知行手掐剑诀,咬着牙,双目通红的忍受着这一切。 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剑经》上所说的先天剑体成型。 挺过去,他就能拥有一副极为强悍的体质。 挺不过去,或许就是肉身崩坏,一切皆休的结果。 与此同时,后院桃林中,正在与陆呦呦练剑的赵蓁忽然停了下来。 猛地转头望向河边。 作为这个世上修行《剑经》唯二的一个人,她忽然心生感应,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蓁蓁?” 赵蓁指了指许知行盘坐的方向,皱眉道: “师父...” 话音刚落,一声剑鸣猛地响起。 学堂许知行的房间内,墨渊剑竟然自行出鞘,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去,从天而降落在了许知行面前。 剑身震颤,低鸣不止。 “翁...” 一阵隐晦的波动四散开来。 赵蓁和陆呦呦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剑竟然开始颤抖了起来。 竟然有种要脱手而去的感觉。 不仅是她们,就连远处的龙泉镇内,所有剑形兵器在此刻都神奇的开始抖动,发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陈家宅院内,陈云岚猛地惊醒。 抬头望向学堂方向,神色震撼道: “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影一闪,独臂中年刘舟出现在陈云岚面前。 他一只手紧紧握着伴随了他几十年的佩剑,眼中同样是惊骇不已 “万剑臣服...这竟然是万剑臣服...究竟是谁?” 陈云岚看了眼学堂方向,低声道: “是先生...” 刘舟有些难以置信。 先生?那位教书先生? 怎么可能? 整个武林历史上,也只出现过一次万剑臣服的记载。 据说五百年前,有剑神之称的秦国剑客盖聂,破入超品陆地神仙之境时,也曾引发万剑臣服,另一城之内,所有长剑一齐参拜。 那个教书先生,怎么可能会是剑神那种人物? 就在此时,学堂方向,一股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剑气冲天而起。 刹那间,龙泉镇内所有铸剑铺子里的长剑再也按捺不住了,全都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悬停在学堂后院上空。 刘舟动用了真气才控制住手中剑,让它不至于也跟着一起飞出去。 至少有上千把剑同时倒悬。 这一幕的震撼,绝对会令看到它的人终身难忘。 可惜的是,龙泉镇此时还处于睡梦中。 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第38章 浸染剑气的石块 当先天剑体终于练成的那一刻,许知行才终于知道为何《剑经》修行的难度会这么高。 用那句话来说,就是十年磨一剑,藏锋于鞘。 一旦跨过那一道门槛,便不再是凡俗之列。 ‘剑仙’ 许知行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当先天剑体练成的那一刻,他就是传说中的剑仙。 御剑乘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已经不是凡间武夫能拥有的手段了。 那些穿心蚀骨的剑气,已经与他不分彼此。 甚至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 承受了三年多的痛苦也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体态轻盈,飘飘欲仙。 许知行只是一个念头,那些四面八方飞来的长剑便全都回到了各自的来处。 唯独剩下最后一柄剑,悬浮在他面前。 正是由他亲手铸造的墨渊剑。 在他剑体大成的那一刻,墨渊剑也由此蜕变,不仅品质更上一个台阶,且灵性大增。 许知行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墨渊剑他稚嫩的情绪。 就像是一个刚诞生的婴孩一般。 “没想到,《剑经》原来根本就不是一部剑道武学,而是剑道仙法。” 许知行淡淡呢喃道。 随着他意念一动,墨渊剑剑身顿时化作一道剑光,钻进了他的经脉之中。 这柄剑也超脱了凡俗,化作一柄仙剑了。 别说是名剑谱上的十大名剑,就算与神话传说中的仙剑相比,也毫不逊色。 许知行心中默默对比,此时若他只以这柄剑和剑气对敌,就算是三品武夫也不见的是他的对手。 而《剑经》剑体大成之后,还有三个境界。 每一个境界之间的差距都有如天堑,一步一重天。 练成剑体,乃是意外之喜。 许知行自己都没有料到。 之前按照他的推算,至少还得有一两年的苦功加上赵蓁修为四倍返还才有可能。 如今,倒是省事了不少。 许知行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些从毛孔中溢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枯,结成一层血痂。 衣服也全都被染上了血污。 实在难受,索性便直接跳入河水中,开始清洗身体。 那些散开的血迹被河水冲出去老远,一群游鱼小虾,争先恐后的吞食着这些混有许知行血液的河水,显得尤为疯狂。 那条火红色的锦鲤更是游荡在许知行身边,前所未有的活跃。 许知行瞧着新奇,便向那锦鲤招了招手。 没想到那条已经一米多长的锦鲤竟然果真向他游去。 许知行伸手摸了摸锦鲤的脑袋,打趣道: “小鲤鱼,你日日听我念书,看我修行,将来不会成鲤鱼姑娘吧?” 火红锦鲤摇头摆尾,用脑袋蹭了蹭许知行胸口,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 “哈哈哈,也好,万物有灵,你若真能开蒙启灵,我便收你为弟子如何?” 锦鲤似乎真的听懂了许知行的话,开始不断跃出水面,欢呼雀跃。 赵蓁和陆呦呦总算是从刚才那股威压中摆脱了出来,恢复了行动能力。 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骇然。 “走,去找师父。” “走,去找先生。”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跑出了桃林,向河边走去。 正好看到许知行与锦鲤嬉戏的这一幕。 见她们俩到来,许知行朝锦鲤挥了挥手。 “去吧,小心渔夫的渔网...” 锦鲤朝许知行吐了个泡泡,随后一摆尾潜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赵蓁和陆呦呦走到河边,刚想跟许知行行礼。 陆呦呦却猛地脸色大变,身形骤然暴退。 直到拉开了十来米距离才停了下来。 赵蓁情况稍好一些,但也退到了八九之外。 “那是什么?怎么会蕴含着如此惊人的剑气?” 赵蓁不可思议的看着河边那块师父常年盘坐修行的大石头。 刚刚她们俩就是走到了那块石头边,正要靠近,就发现恐怖的剑气向她们无差别的袭击而来。 若不是两人反应够快,恐怕此时已经受伤了。 许知行跃出水面,落在那块石头上,也有些惊讶。 他稍稍运功,水汽蒸发,身上衣物顷刻间变得干爽。 伸手摸了摸脚下的石块,不由得惊讶道: “这块山石竟然染上了我的剑气,变成了一件可以催发剑气的宝物了。” 说到这里,许知行忽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赵蓁和陆呦呦道: “蓁蓁,呦呦,以后你们就在这里练剑,一点点靠近石块,等那天你们能轻而易举的坐在石头上,那就说明你们的剑法成了。” 赵蓁两人回想起刚才那股滔天剑气,忽然打了个冷颤。 在这里练剑,无疑算是在刀刃上跳舞。 一不小心被这些剑气席卷,恐怕要尸骨无存了。 话虽如此,但她们俩也知道,对于练剑之人来说,这里绝对是一块万金难求的宝地。 两人同时拱手应道: “是,师父。” “是,先生。” 赵蓁随后又问道: “师父,刚才那冲天而起的剑气,难道是...” 许知行点了点头,他知道赵蓁想问什么。 “没错,为师侥幸,练成了。” 赵蓁眼中闪过浓烈的惊喜,这么说来,师父再也不用继续承受那万剑穿心之苦了。 “恭喜师父。” “恭喜先生。” 学堂内,宇文清透过窗户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原委。 他站在书桌前,微微躬身道: “恭喜先生。” 其实除了这些人看到这个异象之外,还有一位一路风雨兼程,刚刚赶到龙泉镇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场惊天异象。 此人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老乞丐。 可这名老乞丐眼神顾盼之间,却又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 看到许知行突破先天剑体引发的异象后,原本松懈下来的他不得不再次紧绷了起来。 眼中神光也消散无踪,脊背佝偻,颤颤巍巍。 再无半点奇特之处。 老乞丐进入龙泉镇后,就倚靠在一座石桥边,面前摆着一只破碗,像是在乞讨。 龙泉镇多了一位老乞丐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过往的路人也有好心的,会给他丢下一枚铜钱。 每当这个时候,老乞丐就会点头道谢。 他就蹲在那座通往知行学院大门的石桥边,一蹲就是三天。 直到宇文清无意中从桥上走过。 那老乞丐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开,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 “宇文城...” 路过的宇文清脚步一顿,藏在袖袍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紧。 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继续若无其事的从石桥上走过。 “今晚子时,镇外土地庙。” 老乞丐又说了一句,随后便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宇文清并未停留,脸色平静的走过了石桥,进入了知行学院。 然而就在他刚刚停顿一瞬间的桥面石板上,却留下了两个清晰的脚印。 脚印四周,是蛛网一般向外蔓延的裂纹。 第39章 前朝老臣 今晚的天气不太好。 乌云密布,看不见星辰和明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笼罩了整个龙泉镇。 镇子郊外,龙泉镇最高的那座山脚下,有一座土地庙,据说也是山神庙。 这里也是整个茫茫黑暗之中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其实平时这里顶多只会有几柱香,因为担心火灾,晚上一般不会点烛火。 只是今天,庙里多了个人。 正是那位蹲在石桥边乞讨了三天的老乞丐。 老乞丐正背负着双手,望着庙里那尊只有三尺来高的神像出神。 这个是再看他的模样,没有半点白日里的佝偻和老弱。 反而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时子时即将过去,可庙里依然还是只有他一人。 老乞丐依旧是神情自若,因为他坚信,那个少年一定会来。 然而,事实出乎他所料。 少年并没有出现。 老乞丐脸上的神色也终于多了几分不解和失望。 甚至隐隐带有一丝怒气。 神台上,那根白烛彻底燃尽。 土地庙中重新变得一片漆黑,看不见半点光线。 老乞丐蓦然一叹,眼中带有说不尽的失落和悲凉。 骤然间,劲风席卷。 空气被利刃切割开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紧接着老乞丐便感觉到一丝冰凉和锋锐的触感抵在了他的咽喉。 老乞丐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就要还手。 但最终却忍住了。 反而欣慰一笑。 “你终于还是来了,不错...” 他忽然很开心。 眼前这个少年比他想象的要优秀的多。 或许少年早就到了,但他却一直没有出现,而是等到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老乞丐视线还没适应黑暗时骤然出击,以此来掌控主动权。 没错,宇文清还是来了。 他怎能不来? 宇文城是他父亲,离开已经有四年了。 他没有哪天没思念父亲,期望能够再次看到他。 今天忽然听到父亲的名字,宇文清几乎差点失控。 但他还是理智的控制住了自己。 他不知道老乞丐的意图,自然不能信任他。 但他又不能不来。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宇文清握剑的手稍稍用力,剑刃已近切入了老乞丐的皮肤。 “你是谁?为何来找我?” 如果赵蓁他们在这一定会惊愕不已。 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未听过宇文清有如此冷厉的说话语气。 然而让宇文清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老乞丐听到他询问后,竟然扑腾一声跪了下来,纳头便拜。 “臣姬子之,拜见王孙殿下。” 宇文清心头一颤,难以置信。 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被人称为王孙殿下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当年燕国被灭,他身为燕国太子的父亲带着他,在一众忠臣拼死守护之下,逃出了燕王宫。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王孙这个称呼。 然而眼前这个人,却自称为臣,尊他为殿下。 他记得,当年燕国的国相便叫姬子之。 据说他二十岁便被燕王封为丞相,以他强大的才能,让燕国一直处于与大周分庭抗礼的地位。 奈何大势之下,燕国还是败了。 这个当初七国之中最强大的王国,便永久成为了历史。 宇文清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燕国早已不复存在,哪里还有什么王孙?你究竟是何人?” 老乞丐以头抢地,悲声道: “是微臣无能,没守住燕国祖宗基业,害王孙流落民间,微臣有罪...” 老乞丐颤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物品,递到宇文清面前。 黑夜中,宇文清看不清那是什么。 但身体却本能的一颤。 “殿下,你应该认得此物,这是太子殿下亲手交给我的。” 燕国太子,也就是宇文清的父亲宇文城。 宇文清额头青筋暴起,缓缓伸手接下了那件由一块黄布包裹的物品。 刚一入手,他便知道这是什么。 那是一方印玺,是燕国君王的传承印玺。 他知道这件东西对于父亲的意义。 若不是绝对信任的人,他不可能交出去。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父亲遇害,被此人拿到了印玺。 宇文清依旧没有放下手中长剑,凛然的杀意让老乞丐不禁为之头皮发麻。 同时也满怀欣慰。 少主有这份心性,他这个作为臣子的才会觉得希望还在。 老乞丐见他不信,继续说道: “殿下如果细想,或许还有印象,当年燕国还在时,国君宴请群臣,为带殿下庆生。老臣多喝了两杯,随陛下游览御花园时因困顿坐在凉亭里睡着了,是殿下解下披风,为老臣批盖御寒。每每念及于此,老臣总是心怀感激。” 听老乞丐讲完,宇文清不禁有些恍惚。 当年燕国还在时,皇爷爷每年都要为他庆生。 燕国王室人丁向来凋零,从宇文清往上数,三代都是独苗。 所以宇文清从出生起便是注定的王位继承人。 燕王对这位孙子更是百般宠爱。 宇文清的记忆一下子闪回到了许多年前。 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沦落到国破家亡的下场。 他七岁时随父亲一起逃出王宫,他的爷爷,当初那个威震天下的燕王陛下,带着一帮死忠群臣,坚守王城三年。 直至城中再无一兵一卒,方才被大周攻破。 据说当时,大周大军攻入燕国王城后,发现城中早已断粮三月有余。 城中老弱妇孺,一个不剩..... 后来,宇文城带着宇文清东躲西藏,最后来到了龙泉镇。 就此定居。 从记忆中脱离出来,宇文清收回了长剑,附身将老乞丐扶起。 “相国大人,得罪了。” 老乞丐老泪纵横,近乎失声。 许久后,姬子之才平缓心绪,拿出火折子和半根残烛,再次点燃。 就着火光,姬子之盯着宇文清看了许久。 “像...殿下与当年的陛下,太像了...” 宇文清却摇了摇头。 “不要再叫我殿下了,燕国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殿下。” “不...” 哪知姬子之却猛然高声道。 宇文清一愣,一脸诧异。 “不...只要殿下还在,只要燕国王室还有血脉在这世上,燕国,就没有被灭。” 宇文清心脏仿佛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在姬子之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不屈还有希望。 可是,宇文清并不想看到这些。 跟随许知行读书这么久,他已经看透,燕国覆灭乃是大势所趋。 用先生的话来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历史必然趋势。 而他们,只不过是历史滚滚车轮之下,那个不自量力的螳螂而已。 第40章 布谷...布谷 “相国,你....” 宇文清本想说让他接受现实。 可这句话却卡在咽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姬子之却没注意宇文清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 “燕国传承三百六十余年,前前后后二十七代君王,本该横扫寰宇,一统天下。” “那周国原本只是西边蛮夷小国,靠燕王扶持一步步坐稳战国七雄之位,然而却狼子野心,反噬其主。” 说到这里,姬子之眼神带着些许疯狂的看向宇文清道: “殿下,这天下,本该是我大燕国的,本该是你宇文家的天下。我们要把他夺回来,一定要夺回来,为陛下复仇,为大燕守城三年而死的将士们复仇。” 宇文清望着姬子之那激动的模样,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姬子之以为他在犹豫,于是继续说道: “殿下放心,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暗中发展,积蓄力量。只等殿下回归,主持大局。” 宇文清默默注视着他,许久后,轻声一叹。 姬子之一愣,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宇文清转过身,躲开了姬子之那灼热的目光。 “相国,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天下,挺好的?” 姬子之一愣,随后立即明白宇文清的意思。 他顿时如遭雷击,怒道: “殿下,现在的天下越好,我就越应该将他握在手中,因为,这本就该是大燕的天下。” 宇文清摇了摇头,缓缓道: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战国数百年,中土大地无一处不是战火连天。以至于苍生凋零,民不聊生。如今天下初定,又何必再掀战火?” 姬子之快步走到宇文清面前,躬身道: “殿下仁厚,老臣理解。但殿下又怎知,若是我大燕掌管这个天下,若是殿下为这天下共主,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宇文清再次摇头。 “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不好评断,至少目前来看,大周做的还不错。” 姬子之跺了跺脚,有些恨铁不成钢。 “殿下,莫要再妇人之仁,我大燕二十七代君王,筚路蓝缕,步步艰辛,为的就是一统天下。殿下既已长大,就该继承先祖遗志,光复大燕,夺回天下。” 宇文清再次沉默,许久后他缓缓抬头,看了眼姬子之,随后转身向庙外走去。 “相国,你年纪也大了,保重身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宇文清已经走出了土地庙,身形眼看就要淹没在黑暗中。 姬子之一番犹豫,最后还是朗声道: “好,就算你不要燕国,难道,你连你父亲也不要了吗?” 宇文清脚步停顿,转过身,看向姬子之。 明明在黑夜中他的身形都看不真切,可那双眼睛,却让姬子之一览无余。 “太子殿下一直都在谋划,苦撑到现在,你作为人子,难道不应该为父分忧吗?” 宇文清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姬子之望着他,眼神殷切,内心忐忑。 终于,宇文清最终还是回到了土地庙中。 一老一少,一君一臣,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彻夜长谈。 直到天色微亮,镇上已经响起了鸡鸣声,宇文清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学堂。 “回来了?” 宇文清一愣,抬头望去,只见许知行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凉亭里,面前摆着小泥炉,正在煮茶。 宇文清连忙见礼。 “先生早。” 许知行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来,喝杯茶。” 宇文清走到凉亭里,坐了下来。 看到桌子上茶盘里那一小堆泡过废弃的茶叶和一旁掉落的燃烬灯芯,神情不由一愣,随后眼眶微微泛红问道: “先生,您...一夜没睡?” 许知行笑了笑道: “许是茶喝多了,睡不着。” 宇文清没有说话,默默低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许知行也没有说话,只是有条不紊的给他煮茶。 等小泥炉上的茶壶烧开,许知行开始清洗茶杯,洗茶。 不知是不是错觉,宇文清总觉得先生今天泡茶的步骤有些繁琐,花的时间也比平时长了许多。 可不管怎么慢,茶总归还是泡好了。 许知行轻轻给宇文清倒上半杯清茶,但最后却又慢慢给他加满。 宇文清道了声谢,便要端杯饮茶。 却被许知行伸手按住了手背。 “烫,等凉了点再喝。” 宇文清看了看几乎要溢出来的茶水,又看了看许知行,嘴唇动了动,却依旧没有说话。 亭子寂静无声,只有小泥炉中的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爆裂声。 “什么时候走...” “先生我...” 沉默许久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宇文清一怔,鼻头忽然有些酸涩。 许知行微微轻叹,端起茶杯小抿了口,可茶杯中早已没有了茶水。 “从你来那天起我就在想,会不会有这一天,当然了,孩子长大,总归是要离开家的,只是先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宇文清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站起身,走到许知行面前,猛地跪下,以头呛地,悲声道: “先生,对不起...” 许知行无奈笑道: “不是教过你,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宇文清依旧跪在地上,哽咽道: “先生于我,恩比父母,这一跪,除先生之外再无人能受。” 许知行伸手想要扶起他,但最后,却只是轻轻抚摸着宇文清的脑袋,一遍又一遍。 “傻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先生永远都在这,学堂也永远都在这,累了,就回来。” 宇文清直起身,跪在地上双手抱拳。 “先生,等我处理完那些俗事就马上回来,追随先生脚下,再也不走了。” 许知行笑了笑,点了点头。 “嗯,先生知道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轻声道: “茶凉了,喝了茶,就走吧。” 宇文清站了起来,伸手端起茶杯。 那只不管是握剑还是握笔都不会有丝毫颤抖的手,此时却不小心将杯中茶水洒落了下来。 他小口小口的喝着茶,不忍将其喝光。 可杯子就这么大,喝的再慢也终归还是有喝完的时候。 许知行起身回了房间,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包裹。 “先生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若遇到危险就拿出来用。如果实在是扛不住了,就写信告诉先生,先生能帮就一定帮。” 宇文清接下包裹,别好长剑,看了眼其他的房间。 许知行摇了摇头道: “算了,就不要告别了,徒增悲伤。” 宇文清点了点头,转身向院外走去。 到了院门口,他再次转身跪下,“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河岸边的杨柳树上,不知何时停下了一只布谷鸟。 一声声叫唤着。 “布谷...布谷...” 许知行没来由的有些心烦。 他伸出手凭空写下一个“静”字,白光一闪,那布谷鸟仿佛被夺去了声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第41章 人生,注定是一场分别之旅 房间里,赵蓁其实早就醒了。 她看着屋外凉亭里的灯光亮了一夜。 她也等了一夜。 宇文清和许知行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始终没有出门。 哪怕已经是泪流满面,哪怕她再想跟大师兄说声“一定要回来。” 她也依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因为赵蓁知道,大师兄一定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既然如此,还是让大师兄心无牵挂的离开。 过了许久,等天空彻底泛白,赵蓁才走出了房门, 推开门的瞬间,迎面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细雨。 谷雨时节的雨,依旧带着几分春寒。 但赵蓁依旧还是提着剑,走入了雨中,来到后院桃林,持剑静立。 体内剑气肆虐的痛苦她足足忍受了三年,原本觉得应该早就习惯了。 可今天,却不知为何格外的难以忍受。 初雪出鞘,剑光照亮了昏暗的清晨。 赵蓁身如游龙,剑如寒霜,游走在桃林之间。 她一遍一遍的练着剑法,不知疲倦。 最后手中剑却离手飞了出去,刺穿了一株桃树,剑柄依旧在颤抖不已。 赵蓁跌坐在地上,重重喘息。 一张撑开了的油纸伞为她挡住了雨幕,赵蓁抬起头,眼角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师父...” 许知行伸出手将她扶起,指尖轻轻挥舞,那插在远处桃树上的初雪剑立即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回来,悬停在赵蓁面前。 “回去吧,练剑不是这么练的。” 赵蓁伸手握住剑柄,收剑回鞘,仰头望着许知行。 “师父...好痛啊...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练成《剑经》?” 许知行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她。 他知道,赵蓁问的并不是《剑经》。 他伸手揉了揉赵蓁的脑袋,叹道: “该练成的时候,自然就成了。” 之后的日子里,许知行经常能收到宇文清的书信。 信中宇文清只字未提他的处境,只有嘘寒问暖。 除了先生之外,他提到最多的也就只有赵蓁了。 许知行想给他回信,但却不知道往哪里寄。 宇文清从未提到过自己在哪,或者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在哪。 所以就只能是他单方面的给许知行写信了。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隆冬。 龙泉镇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 镇上老人都说,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遇到过的最冷的天气。 学堂里,也不再是四季如春。 许知行收敛了自身对外界天地的所有影响,让这个小院也像外界一样,经历着春夏秋冬。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学堂里的孩子们已经长大,因为习武的缘故,一个个都是身强体壮,并不会惧怕严寒。 一大早,陈家姐弟便赶来了学堂。 陈明业来许知行理解,但看到陈云岚也一起来,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 陈云岚跟许知行学的是《天音八诀》,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所以很少来学堂。 雪地里,姐弟俩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脖子上围着雪白狐裘。 一个穿着一身绿裙,披着一件天青色的外袍。 茫茫白雪的世界,被他们俩装点的多了几分生气。 已经十五岁的陈明业,身高已经不比许知行矮多少了。 双眉如剑,目光迥然,一身英气逼人,不愧是世家公子风范。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好动,走在雪地里,时不时捏个雪球砸向自家姐姐。 陈云岚也不恼怒,只是微笑着屈指将那些雪球以更迅猛的速度弹回去。 陈明业甚至连许知行教的身法都用了出来,才能勉强躲过姐姐的雪球。 嘻嘻哈哈中,他没有发现姐姐眉宇之间那一丝淡淡的忧愁。 上个月京中便来了书信,让她姐弟俩启程回京。 不仅是父亲的书信,就连宫中也送过来一封信函。 虽然不是圣旨,可依旧不是她能拒绝的。 拖了一个月,算算脚程也该启程了。 毕竟来年三月,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场春闱就要在京都举行。 陈明业随许知行读书多年,虽然主要心思在习武上,但陈云岚还是想让他也去试试。 今天来,陈云岚是来跟先生告别的。 渐渐行至学堂门口。 嬉闹的陈明业也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推门进入学堂后,第一时间去向许知行行礼。 见礼过后,陈明业便嘻嘻哈哈笑道: “先生,用过早饭吗?我带了些姐姐亲手做的糕点,您尝尝。” 说罢便从拿出来一个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盒密封的糕点,摆在许知行面前的桌子上,上面还带着丝丝热气。 许知行笑了笑,捏起糕点尝了口,赞道: “嗯,不错,甜而不腻,唇齿留香,佳品。” 陈云岚笑了笑道: “多谢先生夸赞,先生若是喜欢,一会儿我让下人多拿些来。” 许知行摆了摆手。 “不必,有这些尝尝就好。” 吃完一块糕点,许知行盖上了食盒,看向陈明业笑道: “明业,今天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 陈明业连连点头,跑到许知行身边,跪坐在他身旁像是邀功一般道: “先生,昨日我在家练功,忽然血髓翻涌,气血满而自溢,姐姐说,我这是武道七品圆满了,可以开始修行真气了。” 许知行一怔,有些恍惚。 几个月前,也是一个早晨,他的体内毫无征兆的多出了四缕纯粹武夫真气。 许知行明白,必然是他那位大弟子晋入了六品真气境界。 宇文清临走前,许知行将武道真解的炼精化气之法抄录了一份放在他行李中。 只是没想到,刚分别不久,这位弟子便突破了。 如今反倒是明明武道资质更好的陈明业却晚了一步。 许知行欣慰笑道: “不错,一会儿为师便传你炼精化气之法。” 陈明业大喜,连连拜谢。 其实以他的身份,想要炼精化气之法又有何难。 但他和陈云岚都知道,许知行的功法与这世上其他功法多有不同,他既然在前三品练的是许知行传授的功法,那后面自然也要继续修行许知行的功法。 没一会儿,大虎他们也都陆陆续续到了。 一天的课业正式开始。 只是今天的课堂氛围,明显有些不太一样。 大虎和其他三个男弟子,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整个课堂里只有陈明业蒙在鼓里,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 等到一天的课业结束,大虎他们却并没有马上离开,陈云岚也拉着陈明业不让走。 陈明业一头雾水,不知道要干什么。 许知行却已猜到了。 他先是回到了房间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六幅字卷。 那是凝聚了他儒道修为写下的字卷。 许知行看着众人,微微一笑。 “还记得第一天,为师跟你说过的话吗?” 众人不明所以。 大虎想了想,回道: “先生,弟子记得。初入学堂第一天,先生告诫我们说:为人师,教化的是一座学堂,为父母官,却能教化一方万民。为官者,当守土安民,福泽一方。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许知行毫不掩饰赞赏的看向大虎,点了点头。 “临别之际,为师也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这一幅字你们收下,就当是临别之礼了。” 第42章 又是一年桃花开 “临别?为什么要临别?谁要临别?大虎,你们要走?” 大虎低着头,没有说话。 另外三人也是沉默不语。 陆呦呦见陈明业朝自己看过来,连忙摆手道: “我可没说要走。” 陈明业看向大虎他们,有些激动道: “怎么就都要走?宇文清不声不响走了,现在你们也要走,到底为什么?” “好了明业。” 陈云岚轻叹道。 随后走上前接下了许知行手中的字卷。 “多谢先生。” 陈明业不由得一愣。 “姐,你干嘛?这是先生的临别之礼...” 说到这里,陈明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陈云岚无奈叹道: “明业,不只是他们,我们...也要走了。” 陈明业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陈云岚不再说话。 许知行轻叹了声,走到陈明业身前,微微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明业,你不是立志要成为天下名将吗?留在学堂里,又怎么成为名将?” “可是...” 不等他话说完,许知行继续开口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天大地大,就该好好去闯一闯。学堂永远在这,先生...随时欢迎你们回来。” 陈明业已经眼眶湿润。 他也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学堂,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学堂里的日子,是他过的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 他知道,只有在学堂里他才能毫无顾忌,毫无防备的做最真的自己。 一旦回到京都,回到了那个风云际会的权力旋涡中,他就要做回那个世家公子,陈家唯一的独苗。 就要装上一副面具,去过那种虚与委蛇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还只有十五岁。 还只是一个少年。 陈云岚也不忍心让弟弟回到京都,可宫中娘娘亲笔书信,写得清清楚楚。 让他们姐弟俩一同回京。 “明业,春闱将至,大虎他们要去参加春闱,你也一样。所以,不要再任性了。” 陈明业一怔。 “春闱?” 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原来如此。” 他忽然理解了大虎他们的想法。 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寒窗苦读,所求的不过是金榜题名,一跃龙门。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自然不可能错过这大周朝第一届春闱。 他们虽然都还小,可学识并不比任何人差。 若是以这样的年纪一旦高中,必将会名声大噪。 这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许知行一样,不重名利。 所以大虎的他们想要去参加春闱,不管是许知行还是陈明业,都能够百分百理解。 至此,陈明业也明白了。 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 他们,必须要走了。 陈明业含泪从许知行手中接下那卷字卷,深深躬身。 “先生...保重...” 许知行也有些伤感。 年初时大弟子离开了。 如今,其他的弟子也都相继离开。 过去热热闹闹的学堂里,看来就要冷清下来了。 好在,还有赵蓁和陆呦呦,不至于一个都不剩。 此时赵蓁和陆呦呦站在学堂角落里,看着众师兄跟许知行道别的场景,忍不住鼻头酸涩。 赵蓁牵着陆呦呦的手,问道: “师姐,你以后,会不会也会离开?” 陆呦呦拍了拍已经有些隆起的胸脯,一脸骄傲道: “我才不会像他们那样呢,我又不用求取功名。” 赵蓁笑了笑,仿佛像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陈家姐弟便收拾东西离开了龙泉镇。 大虎他们四个正好与陈家姐弟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行六位弟子,走到龙泉镇出口那座石桥上,停下了脚步。 十分默契的转过身,朝向学堂的方向深深拜别。 龙泉镇边上最高的那座山顶,许知行一袭白衣,同样抱拳回礼。 “诸君,愿尔等此去,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他对自己的学生并没有那么高的愿景,只希望他们在外面不要受人欺负,不要遇到灾厄。 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陈明业他们走后,学堂里就真的冷清了下来。 赵蓁和陆呦呦依旧还是会每天读书练剑,可少了师兄们的学堂,总归是无趣了许多。 赵蓁发现,师父好像总是会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发呆。 有的时候坐在那块能杀人的剑气石块上,望着远方的山川,一坐就是一下午。 前面学院里的先生来请他去给学院里的学生讲课,师父也会答应。 可每当学院的先生想要给师父推荐几个亲传弟子,师父却又总是会拒绝。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冬雪渐渐消融,万物再次复苏。 龙泉镇也热闹了起来。 学堂也热闹了起来。 确切的说,是学堂后院热闹了起来。 自从后院桃树成林之后,这两年每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都会有大批的游人来到学堂后院的桃林游览。 大部分都是前面知行学院的学子读书人。 读书人嘛,总爱附庸风雅。 站在这盛开的桃林面前,挺胸抬头搜刮肚子里的墨水,吟诵几句华丽的诗篇,说不定还会惹来那户人家的小姐驻足观望,以满足虚荣心。 随着年复一年,桃花越开越盛,这片桃林也逐渐成为了龙泉镇一大胜景。 就连州府都有人听说,特意前来游玩。 为了不打扰知行学堂读书,龙泉镇里正还专门从龙泉河另一边修建了一座石桥,直接通往桃林另一边。 此时,就有一群人鲜衣怒马,走在石桥上。 从装扮和气度上来看,绝非普通人家。 “程师兄,都说这龙泉镇十里桃林乃扬州一绝,要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一位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骑着一匹通枣红宝马,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扫视着桃林,显然是不太看得上。 在她左侧另有一位女子,比她大一些,一身白衣,长发如瀑,姿容绝美。 与座下那匹通体雪白的宝马搭配在一起,若是寻常凡夫俗子见了,必定会以为是仙女下凡。 女子虽然并未开口,但从她神情上来看,显然是略有些失望的。 被那位骑着枣红马的女子唤作称师兄的少年,年纪比两人略大一些,骑乘一匹全身油黑的骏马,同样是英武不凡。 “何师妹,你有所不知,这正是十里桃林的妙处。” “从我们这入口进去,看到的不过是桃林最寻常的部分。只要继续往里走,每一步看到的都会比之前的要好,这样就不会有视觉疲劳,越看越欢喜,越看越美了。” 说到这里,这位程师兄转头看向中间那位白衣女子,亲切道: “青瑶,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那白衣少女只是轻轻点头,神色依旧冷淡。 第43章 鬼打墙 进入桃林,三人骑着马一步步深入,果然如那程师兄所说,景色越来越惊艳。 里面的桃树不仅更加粗壮,开的桃花也明显更加艳丽。 “这倒是奇了,同一片土地,为何越往这边走着桃树的长势就越好?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枣红马少女不由得好奇道。 程师兄笑道: “所以说这片十里桃林能够成为安宜县,乃至整个扬州府的一大奇景。” “听说还有更为神奇的事。” 听到程师兄这么说,两名少女都来了兴趣。 “还有什么?程师兄你快说说。” 程师兄目光瞥向那位白衣少女,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眼中带着好奇的神色。 内心不由得一阵满足。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据说这十里桃花不仅艳丽程度不一样,就连花期也不同。” “我们最开始进来的那一片与普通桃花没有多大的分别,二月开花,花期也就只有五六日。” “可随着慢慢深入,越往里面,这些桃花的花期就会越长。” “听说最里面的一片桃林,桃花盛开足足可以维持一两个月,可以从春分一直开到立夏,经久不衰。” “但安宜县有限令,说是那一片桃林属于私人所有,外人不得入内。一会儿我们应该也能看到。” 听程师兄说完,两位少女都有些新奇。 桃花见得多了,但像这种特殊的桃花,还真是第一次听闻。 几人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片花期能有一两个月的桃林。 三人骑着马,虽然只是漫步,但也比常人步行快一些。 穿过前面的桃林,在本就灿烂的花丛中,三人忽然眼前一亮。 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丛明显更为绚丽的桃花。 “程师兄,你说的那片桃林是不是那?” 枣红马少女惊喜问道。 程师兄抬头望了眼,点头道: “应该就是了,那里的桃花明显不同。” “走,咱们快过去。” 三人催马前行,很快便赶到了那片桃林前。 看到眼前的奇景后,哪怕是那位清冷少女的脸上,都流露出被惊艳的神色。 这里的桃树都出奇的粗壮,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一朵朵远比普通桃花大得多的花瓣。 颜色也明显更有层次。 当之无愧奇景二字。 “好美...” 白衣少女轻轻开口,眼中满是震撼的神色。 那枣红马少女同样是一脸痴迷。 就连身为男性的程师兄,也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许久后,那枣红马少女忽然皱眉道: “美是美,可这一道栅栏太影响视线,好好的桃林,为何要围起来?” 没错,眼前这片桃林外,有一圈用竹子制作的篱笆围了起来。 连门户都没有,很显然是不欢迎外人进入。 程师兄无奈道: “这里是私人领地,想来这里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一片桃林而已,竟然还围了起来。” 枣红马少女跟着附和。 “就是,这也太小气了。” 一旁的白衣少女微微笑了笑,说道: “既然别人不让看,那咱们回去吧。” 那程师兄连忙道: “好,咱们回去,我带清瑶师妹去另一处看看。” 说罢,两人便已经调转码头,打算回去。 可那枣红马少女却有些意犹未尽,依旧在驻足观望。 白衣少女见她没跟上来,出声唤道: “青栀,走了。” 枣红马少女瘪了瘪嘴,正打算离开,却又停了下来。 “清瑶师姐,你听,里面好像有动静。” 白衣少女闻言也驻足仔细听了听,果然发现有动静。 她忽然眼前一亮,轻声道: “剑...里面的人在练剑。” 枣红马少女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地方,竟然还有人会练剑?清瑶师姐,咱们进去看看吧!”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 “青栀,别胡闹,这里围了围栏,显然是不愿意让人进入,别惹麻烦。” 哪成想,那枣红马少女却不管不顾,已经跃下马来,说道: “哎呀师姐,就看一眼,说不定咱们还能跟他们以剑会友,交个朋友呢。” 话音刚落,枣红马少女便运起了轻功,纵身一跃,越过了围栏。 “青栀...” 白衣少女连忙喊了声,可却已经不见对方踪影。 无奈,她只好也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程师兄见两人都进去,只好拴好马匹,也跃了过去。 这是学堂后院的桃林,是当年许知行亲手种下的。 后来因为剑气石的缘故,许知行担心伤到误入这里的人,便用围栏围了起来,并且拜托娄县令出了个官府公告,禁止外人进入。 除此之外,许知行还在桃林外围那一株株桃树上写下了蕴含浩然真气的墨宝。 组成一座迷乱力场,若有人误入这里,就会被力场迷惑,始终无法靠近剑气石。 只要回头往回走,就能回到围栏那边。 所以三人进来后,毫无意外地陷入了这片力场之中。 一开始他们还没察觉,可走了一段距离后白衣少女率先发现不对劲。 她叫住了两人,皱眉道: “停,不对...” 另外两人站住身形,有些疑惑。 “怎么了师姐?” 白衣少女沉吟片刻,指了指前方。 “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根据这个声音来判断,并不会太远。可刚才我们走的距离绝对超过了这个声音的距离。但现在听起来,那声音并没有变化。” 听她这么一说,两人明显一怔,随后细想之下,脸上多了些许慌乱。 “怎么会这样?师姐这是什么情况?” 程师兄也是一脸凝重,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白衣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她想起一些民间传说,说是有的时候一个人走夜路,会发现脚下的路变得好长好长,怎么走都走不完。 民间传说这叫鬼打墙。 想到这里,白衣少女也有些慌乱。 但她还是冷静的否定了自己。 身为练出真气境界的武道修行者,就算面前真站着一只鬼,她也能毫不畏惧的出剑将其斩杀。 枣红马少女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 但毕竟都不是普通人,只是稍稍平息心绪便冷静了下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 枣红马少女问道。 程师兄回头看了眼,隐隐约约能看到来时的那道围栏,于是便说道: “不如,咱们回去吧?” 白衣少女没有说话,那枣红马少女却不干了。 “这么回去,那也太憋屈了。这破桃林,敢欺负我,那我就毁了他...” 说罢,她直接长剑出鞘,就要鼓动真气荡平这座桃林。 “住手...” 就在此时,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两道倩影从桃林深处走了出来,站在了三人面前。 第44章 比剑 “住手...” 就在枣红马少女刚要出手毁去桃林时,赵蓁和陆呦呦及时从桃林深处走了出来。 她们俩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三个人,本以为他们无法靠近就会识趣的离开,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理会。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要毁掉桃林,这可就不能忍了。 这一片桃林是师父亲手一株一株种下的,花费了多少精力? 哪怕是折断一节枝丫她们都要心疼,更何况是毁掉桃林。 枣红马少女一惊,收回剑势,转头望去。 只见两个年纪比她们小一些的少女从桃林之中走了过来。 而且手中都提着出鞘长剑,秀眉紧蹙,面含怒意。 想起刚刚被桃林迷惑的情景,枣红马少女也是心头憋屈,一肚子火。 她直接剑指赵蓁和陆呦呦,喝道: “刚才可是你们在搞鬼?一片破桃林,弄得鬼鬼祟祟,你们想干什么?” 她倒是先声夺人,反而质问起赵蓁她们来。 赵蓁和陆呦呦一愣,明显被她唬住了。 在学堂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不讲理的人。 陆呦呦年龄大一些,脾气也更火爆一些,率先反应过来,开口回道: “此地乃是县衙出具地契给我家先生的私人之地,你们没有邀请擅自闯入已经是违法。桃林谜障本就是想让你们知难而退,没想到你竟然想损毁桃林,如今反倒是来质问我们?我想问,你可有父母师长教诲?可懂是非黑白之理?” 枣红马少女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竟然会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气得咬牙切齿,脸色涨红。 赵蓁暗自给陆呦呦竖了个大拇指。 学堂的弟子,吵架可从来没输过。 与枣红马少女一起来的程师兄原本不想惹事,可此时见自己带来的人被对方苛责,为了面子他也要站出来。 “放肆,两个村野丫头,动辄辱人父母师长,不通教化,你们家长辈是怎么教的?” 名唤清瑶的白衣少女皱了皱眉,低声道: “程师兄,别说了。” 枣红马少女见程师兄为她撑腰,立即硬气了起来。 “没错,两个村野丫头,不通教化,你们才是没有父母师长教诲的野丫头。” 清瑶连忙拉了拉枣红马少女的衣袖,让她别再说话。 可对面的陆呦呦不干了,明明是这些人无故擅闯桃林在先,欲摧毁桃树在后,怎么反倒是自己不通教化了? “原来你们外乡人都是这般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人,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面跟我说教化二字?难道你们的师长教给你们的就是这种不论是非曲直,强占他人财物的道理?” 陆呦呦毫不退让的回了过去。 最关键是她本就占理,说起来自然是理直气壮。 “放肆。” “你大胆......” 这一句话,不仅那程师兄和枣红马少女勃然大怒,就连那位一直都冷清平淡的白衣少女也忍不住蹙眉。 “小姑娘,就算是我们不对在先,你也不应该累及师门长辈,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呦呦冷笑了声,正打算回她。 一旁的赵蓁却扯了扯她衣袖制止了她。 陆呦呦疑惑之际,赵蓁却走上前,抱拳拱手道: “我师姐一时口误,不该累及长辈,我代她向你们道歉。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们走吧。” 陆呦呦了解赵蓁的性子,明白她并不是服软,而只是单纯的不想跟这些人浪费时间。 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赵蓁都已经放低姿态了,那名唤青栀的枣红马少女却得寸进尺。 “走?你以为你是谁?让我走就走?敢辱我师门长辈,今天我非得教训你...” 说罢,她竟然持剑向着陆呦呦杀来。 白衣少女猛地一惊,想要阻止,但却忍住了。 她相信青栀有自己的分寸,不会要了对方性命。 对方敢辱及自家长辈,自然是要给点教训。 否则她们青萍剑宗分宗还如何在这龙泉镇立足? 但这一幕在赵蓁和陆呦呦眼里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明明是过错方,竟然还能理直气壮的对她们出手? 外面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陆呦呦哪里忍得住,长剑瞬间出鞘,娇喝一声。 “你们也太刁蛮了,以为我们是泥捏的吗?” 说话间,陆呦呦便已经迎上了那枣红马少女。 两柄长剑寒光闪烁,交错不断。 劲气震荡之下,片片粉红的花瓣凌空飞舞。 明明是杀伐之争,可看在外人眼里却是那么赏心悦目。 一旁观战的青瑶穆然一惊,忍不住赞道: “好精妙的剑法。” 那陈师兄也是不禁皱眉,看出了些许门道。 但他嘴上自然是不服输。 “不过才八品而已,若青栀师妹不压制修为,一招即可分胜负。” 青瑶没有说话,但她心里已经在想,如果对上一位比自己年纪小,修为弱的人,还需要以绝对修为优势才能击败的话,那才是真正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青栀在青萍剑宗也算是天才级的人物,一手青萍剑法的造诣在三十岁以下的弟子中也算是非常出众了。 可从两人对战的情况来看,青栀的剑法明显被对面那个少女压制。 准确的说,是青萍剑法被对面少女所使用的剑法压制。 “怎么可能,青萍剑法就算在当今武林之中,也算是最上乘的剑法之一了...” 青瑶心下骇然。 一个乡村之中,怎么会有如此高明的剑法传承? 此时,与陆呦呦交手十余回合的青栀更是心境动摇。 她五岁起开始修习青萍剑法,至今已有十年之功。 竟然还不如一个十二三岁的乡下丫头。 这让她难以接受。 一个身形交错,两人再次分开 青栀眼中已经带有一丝真火。 “你从哪学来的剑法?你们究竟是谁?” 陆呦呦微微喘息,骄傲道: “关你什么事?总之就是比你强。” 青栀秀眉倒竖,身上已经带有一丝杀意。 “找死...” 只见她脚下飘落的花瓣毫无征兆的凭空浮起,一股劲气在她体表流转,手中那柄长剑也开始散发出隐隐剑芒。 一旁观战的清瑶猛地一惊,连忙出声道: “青栀,不要...” 但已经晚了。 青栀纵身而起,身在半空向陆呦呦猛地刺出一剑。 青瑶立即长剑出鞘,也隔空挥出一剑,企图拦下青栀这一剑。 陆呦呦神色微凝重,她感觉到一股死亡的味道。 站在一旁的赵蓁早就察觉到那枣红马少女的不对劲。 当对方出剑的瞬间,她便身形一闪出现在陆呦呦面前,强行控制体内剑气,初雪剑毫不犹豫的刺出。 第45章 剑心纯粹 三道剑气几乎同时相碰在一起。 强大的力量席卷,桃林间被卷起大片花瓣。 离的最近的陆呦呦横剑抵挡,但身体还是被这股力量推动的向后倒滑出去老远。 她脸上微白,眼中已经满含怒火。 刚才青栀那一剑,分明是冲着杀她来的。 如此不顾人命,着实让陆呦呦怒火中烧。 不过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似乎有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否则就算有赵蓁出手相救,她也会被伤到。 陆呦呦第一时间想到了许知行。 “先生......” 陆呦呦明白,此地发生的一切先生都看在眼里。 “既然你对我下死手,那就怪不得我了,先生,您应该也不会怪我吧...” 陆呦呦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字卷,就要将其打开。 “师姐,不要......” 赵蓁却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制止了她。 陆呦呦不由得怒道: “蓁蓁,是她想杀我在先。” 赵蓁点了点头,却说道: “她还不配用先生的力量来对付...” 陆呦呦一怔,稍稍清醒了些。 此时那位白衣少女也掠到了青栀面前,严厉呵斥道: “青栀,你过界了...” 虽然大周朝马踏江湖的血腥之举早已结束,但如果青栀敢在这里杀人,若传出去,她们青萍剑宗也绝对会受到惩罚。 至少青萍剑宗分宗想在龙泉镇铁砂湖边开宗立派的打算要落空了。 青栀也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错。 所以面对师姐的责骂不敢不敢出声。 白衣少女瞪了她一眼,随后看向陆呦呦抱拳道: “这位姑娘,是我师妹一时冲动,万幸没有酿成大错,还请姑娘见谅。我等愿意赔偿。” 赵蓁拉住陆呦呦,自己上前道: “赔偿我们不稀罕,留下姓名,门派,你们就可以滚了。” 青栀脸色一冷,刚想回她两句,却被青瑶抢先道: “在下青萍剑宗,青瑶,这位是我师妹青栀。我青萍剑宗分宗不日将会入驻龙泉镇,届时,欢迎二位前来观礼。” 陆呦呦上前一步,平举长剑,剑指青栀,寒声道: “你记住,今日这一剑,我陆呦呦迟早会向你讨回。” 青栀挽了个剑花,长剑归鞘,不屑道: “就凭你?好,我在青萍剑宗随时恭候。” 青瑶无奈摇头,随后向二人抱拳。 “告辞。” 等三人离开后,陆呦呦一屁股坐在地上,佩剑插在一旁,一脸不忿。 “蓁蓁,刚才就应该让我动用墨宝,宰了她。” 赵蓁笑了笑,也坐了下来,十分自然的挽着陆呦呦的手臂,淡淡道: “我说过了,她不配。” 陆呦呦怒道: “我知道她不配,但我气不过...” 赵蓁看着陆呦呦的侧脸,嫣然一笑。 “师姐,换个角度想,这倒也算是你的一场磨炼和机缘。” 陆呦呦一愣,不解的看向赵蓁。 赵蓁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佩剑初雪,目光如水,声音悠悠。 “师父说过,剑修,最关键的在于那一颗剑心。剑心通明,则剑法无所不成。” 说到这里她转头盯着陆呦呦的眼睛,问道: “师姐,若刚才你真的动用了师父给的墨宝,杀了她,那这到底是算是你杀的还是师父杀的?” “她死了倒是干净,可败给她,被她那一剑带来的压迫、恐惧,或许就会刻在你心里一辈子,永远的甩不掉,迈不过去。” “她的生死无关紧要,可师姐你的剑心不再纯粹,从而影响将来剑道,这才是得不偿失。” “如此说来,这墨宝,能不能动用?” 被赵蓁这么一说,陆呦呦忽然感觉一阵后怕。 确实如赵蓁所说,少女刚才那一剑,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和恐惧感。 以至于许知行留给她们的手段都忘记了。 事后怒火攻心,一心只想着杀了对方,但却没考虑过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心理阴影会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不管是习武还是练剑,最讲究的就是纯粹二字。 剑心若是不纯粹了,那将来无论如何也难以成为一个纯粹的剑客。 与人对敌出剑之时,就会有犹豫,胆怯。 这样的后果,她不敢想象。 想通这一关节,陆呦呦恍然大悟。 她站起身向赵蓁抱拳躬身,情真意切道: “多谢师妹点化。” 赵蓁笑盈盈起身,扶起陆呦呦。 “师姐,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若是换位处之,你不也一样会为我考虑?” 陆呦呦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没错,咱们姐妹,不说谢字......” 两人相视一笑,是那么灿烂耀眼。 此时这满园桃花,反倒是成了两位少女的陪衬。 “好好好,呦呦,你能明白蓁蓁的苦心,很好。” 两人转过身,看到一身素麻白衣的许知行不知何时正站在一株桃树下望着她们俩。 少女轻盈挪步,跑到许知行身边,一左一右。 “先生,弟子差点犯了大错,还请先生责罚。” 陆呦呦一脸自责,躬身道。 许知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责备道: “胡说,你哪有错?是他们不讲理在先,就算你刚才动手杀了她,也是情理之中,虽不利于你自己,但绝对无错。” 听许知行这么说,陆呦呦展眉一笑,只觉得自家先生真的是天下第一好的先生。 许知行又看向赵蓁,点头赞道: “蓁蓁,你能在那一霎那看到想到这么多,很好。能设身处地的为师姐着想,更好。” 赵蓁双眼如弯月,带着两个梨涡,回道: “是师父教的好。” 许知行满怀欣慰,放声笑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有你们这样的弟子,师父我再无所求了。” ...... 桃林外,三人骑着马回到了石桥入口。 青栀依然还在闷闷不乐,眼睛里带着凶光,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 青瑶一眼便看出对方的心思,语重心长道: “青栀,分宗落户龙泉镇,是宗门长辈花了多少代价换来的,若因为你被破坏,就算是你爹也护不住你。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青栀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青瑶无奈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带这个师妹出来就是一个错误。 一旁的程师兄连忙安慰道: “青栀还小,容易冲动,青瑶师妹也跟她一般见识。” 青瑶叹了口气,轻甩马缰,追了上去。 程师兄盯着那白衣少女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阴鹜的冷哼了一声。 随后又换上一脸温和的笑容,跟了上去。 第46章 青萍剑宗圣女 安宜县城,一座宅院内。 白天那位名唤青瑶的白衣少女坐在院中,正在轻轻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宝剑。 月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罩上了一层光晕。 手中长剑反射的光芒,犹如秋水波纹,即明且寒。 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劲装背负长剑的男子走进了院子里。 停在青瑶三米之外,抱拳躬身道: “启禀圣女,那女孩的资料查到了。”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呈上。 青瑶稍稍招手,真气外放,席卷那封信件落到手中。 “有劳了。” 劲装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抱拳行礼后便退出了院子。 青瑶拆开信件,就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只是看完后却忍不住皱眉疑惑,自言自语。 “往上三代,并无特殊,也就是说,她小小年纪就能练出这般剑术,全靠那位许先生?” “十一岁,练出真气...” “不对...” 自言自语间,青瑶忽然起身,脚尖轻点,身形如浮云飘飞,悠悠而起。 她并剑指抹过剑身,随后一剑横斩。 一道青色剑气从天而降,将院子里那张石桌一分为二。 随后青瑶身影飘然而落,就立在被分成两半的石桌前,蹙眉思索。 “确实是剑气,但...为何她的剑气似乎有些不同?” 她回忆着白天那个少女千钧一发之际挥出的那道剑气,当时事出紧急,其他人根本无暇思考,也没有细想。 但青瑶却第一时间发现了那剑气的不同。 最主要的是,那女孩明明只有十来岁。 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随手挥出一道剑气就能挡住青萍剑宗一位六品剑道天才的一剑? 青栀今年十五岁,在她还未满十五岁的时候便跻身六品,练出真气。 就算在青萍剑宗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可跟这个十一岁就能激发剑气的女孩一比,顿时显得黯然无光。 离开桃林之后,青瑶立即派人去查赵蓁的资料。 可从资料上看,赵蓁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野丫头。 唯一特别之处,就是赵蓁是那知行学堂许先生的弟子。 青瑶倒持长剑,目光深邃,带着几分好奇。 “弟子如此,那他这个做先生的又如何呢?” 身为青萍剑宗的圣女,她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青萍剑宗看中龙泉镇铁砂湖的铁砂矿,花费无数代价才从朝廷巡天阁那里谋来了一个可以在龙泉镇开宗立派的机会。 说是剑宗分宗,其实本质上是青萍剑宗的铸剑厂。 龙泉分宗的主要工作和任务就是为青萍剑宗铸剑。 同时也要承担为朝廷铸剑的责任。 这是青萍剑宗能够在龙泉镇开办分宗的代价之一。 作为大周马踏江湖之后得以保全自身的武林宗门,青萍剑宗的日子并不好过。 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所以主持这次分宗立派的青瑶,不允许有任何超出掌控的不利因素。 之前并不会觉得这个偏远小镇会有什么是她掌控不了的。 可今天见到那两个小女孩后,青瑶才知道,她还是太小看了天下人。 思索片刻后,青瑶轻声低语道: “看来,得去见见这位许先生。” 第二天一早,青瑶完成早课后便打算出门,走到宅院门口,便看到那位姓程的青年站在那。 青瑶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青年姓程,名元洲,并不是她青萍剑宗的弟子。 而是扬州名剑山庄的二公子。 因为青萍剑宗与名剑山庄素有来往,再加上这次分宗来扬州安宜县龙泉镇立派,与名剑山庄有合作。 所以才与他有了交集。 自从见了一面后,这位名剑山庄的二公子便缠上了她。 为了不驳了名剑山庄的脸面,青瑶也不好拒绝,便让他跟随同行。 只是从内心来看,她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眼中满是淫秽的公子哥。 若不是为了分宗能够顺利开办,青瑶说不定都要拔剑相向了。 “青瑶师妹,要出门吗?正好我今天有空,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见青瑶出来,程元洲立即迎了上去。 青瑶微微欠身,回道: “不必麻烦程师兄了,我自己去就好。” 程元洲丝毫没有在意青瑶话语中拒绝的意思,已经自顾自的帮青瑶牵来马匹道: “有什么麻烦的,等青萍剑宗分宗在龙泉镇落户,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跟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青瑶无奈,只好随他。 两人结伴而行,向龙泉镇赶去。 程元洲发现青瑶竟然不是轻装简行,而是带着一份伴手礼。 他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青瑶师妹这是要去见谁?这安宜县还有谁有资格让青瑶师妹携礼登门拜访?” 青瑶淡淡回了句。 “不是什么大人物。” 说罢便不再理会他。 程元洲一时语塞,心中不由得恼怒。 但还是压制了脾气,依旧和颜悦色的跟青瑶攀谈。 很快,龙泉镇便到了。 看着眼前那几间茅屋,程元洲有些诧异。 “知行学堂?青瑶师妹为何来此?” 他倒是听说过知行学堂,据说这学堂中的教书先生很有一套,教出来的弟子全都在之前的科考中取得很不错的名气。 更是在乡试中出了一位解元。 后来知行学堂名声大噪,求学者趋之若鹜,所以安宜县县令便在龙泉镇开办了一座知行学院。 虽说在读书人的圈子里,这知行学堂名气不小。 但在程元洲这样的武夫眼中,却根本看不上。 任凭你学问再高,他随便伸出手就能捏死,这样的人在他的观念里有个代名词——蝼蚁。 江湖武夫向来如此,看不起读书人。 同样,读书人也看不上习武之人,要不然也不会给他们安上一个武夫的名号。 时间久了,习武之人反倒是将武夫两个字当成了他们的代名词了。 青瑶望了眼眼前的茅屋,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栓好马匹后便端着伴手礼上前叩门。 “谁啊?” 屋内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随后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位穿着素白劲装衣裙的少女。 程元洲看清少女的模样后不禁一愣。 “是她?” 赵蓁看见院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也有些诧异。 “是你们?你们来这做什么?” 第47章 各有心思 青瑶稍稍欠身,客气道: “青萍剑宗莫青瑶,特来向姑娘和许先生赔礼。” 赵蓁一愣,没想到竟然是来赔礼的。 一旁的程元洲也没想到,青瑶堂堂青萍剑宗圣女,当今武林最顶尖的天骄之一,竟然会来向这个乡下丫头赔礼? 以她的身份,就算是朝中官员也会以礼相待。 这个乡下学堂丫头,哪来的资格? 就在此时,学堂内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 “蓁蓁,来者是客,让他们进来吧。” 赵蓁不太情愿的走上前,打开了院门,把两人请了进去。 许知行也从房内走了出来。 青瑶转头望向许知行,刚要见礼,却不由得一愣。 她没想到这个许先生竟然会这么年轻,看上去似乎比她也大不了几岁。 不过她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 “见过许先生。” 许知行点了点头,招呼两人在凉亭坐下。 赵蓁则不情不愿的烧水煮茶去了。 落座后,青瑶左右看了看,没见到陆呦呦的身影。 “昨天那位姑娘怎么不在?” 许知行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呦呦今日有事,没有过来。” 青瑶点了点头,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歉意道: “昨日我师妹一时冲动,冒犯了许先生两位高徒,青瑶心中过意不去,今日特地带来宗内独门丹药,来向许先生赔罪。” 许知行笑了笑,将礼盒推了回去。 “孩子之间的矛盾,不必放在心上,让她们自己解决就好。” 莫青瑶心头一顿,许知行这句话在明显不过了。 这件事他可以不在意,但他的弟子将来必定还是要找回场子的。 莫青瑶心头轻叹,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岔开话题说道: “许先生高才,为何会屈身于这小小的龙泉镇?” 许知行心头一笑,莫青瑶今天的来意他大概知道。 “龙泉镇人杰地灵,没什么不好的。” 莫青瑶点了点头,似乎是犹豫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 “先生坐下弟子,各个都是俊杰,想必是授徒有方,先生若是愿意,我青萍剑宗龙泉分宗愿奉先生为上师,只求先生闲暇之余,能指点我剑宗弟子一二即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许知行有些诧异,心想这姑娘倒是直接,毫不掩饰的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一旁的程元洲听到莫青瑶这话,差点喷出一口茶水。 奉一个教书先生为上师? 有没有搞错。 青萍剑宗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天下武林公认的剑道魁首。 乃是数百年前那位传说中的剑神开创的宗门。 虽然经过几百年的战乱,有一部分传承丢失,但依旧不妨碍青萍剑宗傲立于剑道之巅。 剑宗当代宗主莫问,更是江湖中人公认的剑道前三甲宗师,有剑圣之美名。 这样的青萍剑宗,怎么会请一个教书先生去指点他们的剑法? 想到这里程元洲忍不住说道: “青瑶,许先生只是个教书的,你让他去给剑宗弟子指点剑法,那不是为难他吗?” 莫青瑶脸色微变,看了眼程元洲。 她手指微跳,竟有忍不住拔剑杀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冲动。 “蠢货,弟子剑法如此高明,做先生的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教书匠?” 莫青瑶心中不由得怒道。 若不是有许知行在这,她恐怕真的要当场发作了。 许知行却欣慰的看了眼程元洲,这样的蠢货,就应该多来些。 “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教书的,指点不来剑法,莫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莫青瑶轻轻一叹,不再坚持。 站起身施了一礼道: “今年四月初三,我青萍剑宗分宗将会在龙泉镇铁砂湖边立派,青瑶诚挚邀请先生前来观礼。” 许知行同样起身,点了点头。 “到时若无俗事缠身,我会来的。” “先生告辞。” “慢走。” 等两人离开后,赵蓁走到许知行身边,若有所思道: “师父,她好像来意不纯。” 许知行笑了笑,随意道: “或许是因为你那一剑吧。” 赵蓁一愣,随后立即想明白其中关键。 在这个天下,能够在十五岁之前练出真气的人,都是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 这样的人必定会成为那些宗门势力乃至朝廷拉拢的对象。 她今年才十一岁,昨天情急之下用出了体内积攒的剑气。 但她的剑气乃是因为初雪剑以特殊的铸造之法加上她的温养而来,并非由真气凝练。 可说出去谁信啊。 在这世上,从来不可能有人没有真气就能用出剑气的。 所以赵蓁明白,那位青萍剑宗的女弟子是误会自己了,以为自己是一个十一岁就练出真气的绝世天才。 今天来应该就是来试探的。 “师父,不会有麻烦吧?” 赵蓁有些担忧的问道。 许知行笑了笑,并不是很在意。 “谁知道呢,只要咱们自身强大,麻不麻烦的还不是看我们自己的态度?不必在意。” 赵蓁点了点头。 果真就不在意了。 在她心里,师父就是剑仙,是天上仙人。 这凡间,哪有什么麻烦能难得住师父? “师父,那我练剑去了。” 赵蓁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后院。 等她消失后,许知行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消失。 他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由得一叹。 “唉......商人逐利,武夫好武,说不定,还真有什么麻烦呢...” 之前他没有跟其他江湖中人接触,所以并不了解。 但这一次,从昨天陆呦呦与那位青萍剑宗女弟子的比剑来看,他从《剑经》中演化出来的剑法武学似乎还挺厉害的。 那剑宗女弟子的剑法在他眼里虽有可取之处,但明显跟《剑经》不是一个档次。 既然都叫剑宗了,那这个门派的剑法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想必应该不赖。 可依然比不上他从《剑经》中演化出来的剑法。 莫青瑶显然是发现了这个情况,所以才会来找自己。 前世看的那些武侠小说中,江湖中人,为了一部神功秘典,屠戮他人满门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许知行有些担心,这青萍剑宗会不会也来强夺。 除此之外倒还有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那青萍剑宗的女弟子莫青瑶刚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沉寂已久的系统竟然有了反应。 “有意思,要不要考虑挖个墙角呢?” 第48章 一剑光寒十九洲 许知行也只是说说而已,自然不可能真的去挖墙脚。 他看的出来,那莫青瑶年纪与陈云岚相仿,二十来岁的样子。 但修为却已经是三品,距离二品境界也相差不远了。 这样的弟子不管放到那个门派中,绝对都是宝贝中的宝贝。 若真被他挖了过来,恐怕青萍剑宗要跟他拼命都说不定。 另一边,莫青瑶离开学堂后便直接策马扬鞭,往回狂奔。 程元洲跟在身后,想要搭话,可莫青瑶的马始终快他一个身为。 让他全程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到了莫青瑶临时居住的宅院门口,下了马立即有下人来牵,程元洲还想跟上去说几句话,或者蹭一顿午饭。 可莫青瑶走到门口便猛然转身,看向程元洲以无法抗拒的语气说道: “程公子,我身上不大舒服,需要休息了,你请回吧。” 还不等程元洲多说什么,她便直接吩咐下人送客。 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程元洲吃了个闭门羹,一脸尴。 眼眸深处更是有一股怒火在涌动。 想他堂堂名剑山庄二公子,每天低声下气像个舔狗一样跟在她身边,这个女人竟然丝毫不领情。 这么多天,几乎从没给过自己一个笑脸。 上午在那乡下学堂里,却对一个教书先生那么客气,甚至还上赶着请人去青萍剑宗教授弟子。 想到这里,程元洲心中憋闷的几乎让他疯狂。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被这样漠视过。 只是他也知道,莫青瑶是青萍剑宗圣女,自身更是三品武夫,不管是背后势力还是自身实力,都比他强。 想要动粗或者其他非常规手段,都不太可能。 这也是程元洲能够一直忍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程元洲阴沉着脸,离开了莫青瑶的宅院。 一路上越想越气不过。 心中火气、邪气怎么都无法宣泄。 于是便找了一间青楼,叫了几个姑娘,纵情发泄。 他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一个五品修为的武夫。 体魄之强悍自然是远非常人能及。 三个姑娘,有两个当场死在了床上。 还有一个虽然没死,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青楼老板自然是不愿意,当场就要找回场子。 只不过在程元洲随手一剑斩断青楼房梁的威胁下,老板也只好作罢。 两条人命,最后程元洲也只不过留下了二百两银子便了了。 青楼老板甚至都没有想过报官。 毕竟报了官程元洲不见得就一定伏法,但他绝对难逃一死。 稍稍发泄内心火气的程元洲这才舒服点。 并且也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些之前没想到的事情。 比如莫青瑶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跑去找那个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到底有什么值得青萍剑宗的圣女亲自登门邀请? 细细思索下来,程元洲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昨天在那桃林中遇到的女孩似乎就是那教书先生的弟子。 回想起来,虽然修为低下,但剑法似乎还不错。 难道是因为这一点? 当时的他一门心思全都在莫青瑶身上,并没有注意陆呦呦的剑法。 所以不太记得陆呦呦那剑法的奥妙。 但现在细细想来,陆呦呦能以剑法压制比她高几个境界的莫青栀,想来应该是剑法挺不错的。 这么说来,莫青瑶去找那许先生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到底是什么剑法?让莫青瑶这么重视?” 想到这里,程元洲不禁想道: “若我能得到这门剑法,带回呈给父亲,说不定父亲一高兴就让我来做名剑山庄的继承人了...” 许知行担心的事情,果真就来了。 若是莫青瑶这种人,就算真有这个想法,行事也必定会更加理智。 反而是程元洲这样的货色,做起事来更没有下限。 也更加肆无忌惮。 容易牵连无辜之人。 这不,刚有了这个想法,程元洲便着人打听起陆呦呦的行踪信息。 他甚至都没想到去找许知行要这门剑法,而是直接了当的找陆呦呦。 说来也巧,今日陆呦呦恰好不在学堂。 因为母亲身上不太舒服,在镇上看了大夫也不见好,于是便雇了辆牛车拉着去了安宜县城。 程元洲差人去龙泉镇打听消息,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他自己倒是偶遇了正在带母亲看病的陆呦呦。 好在,他虽然没脑子,但也知道不能在县城街上当众动手。 于是便瞧了个机会,打算跟她商谈,花点钱买过来。 陆呦呦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个人,因为昨日的冲突,让她对程元洲的印象并不好。 所以在程元洲提出要购买她的剑法时,陆呦呦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程元洲也不恼,笑嘻嘻的离开了。 陆呦呦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带母亲看完病抓了药,便让牛车带着母亲先回去,她自己则是装作在城里又逛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了城。 走了十余里,果然不出陆呦呦所料,程元洲出现了。 非常老套的桥段,程元洲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实力又比陆呦呦高,直接开口索要剑法。 陆呦呦虽然年纪不大,但面对这种局面却依旧不慌不忙。 她一人一剑,面对六七位比她大了十来岁的成年人,毫不退缩。 程元洲见状,也不再犹豫,吩咐手下出手拿下陆呦呦。 刹那间,双方便战做一团。 陆呦呦剑法高明,虽然只有八品武道境界,但这些七品的成年人却无一是她对手。 其中两名六品,为了活捉也不敢真正下死手。 所以一时间,反倒是奈何不了陆呦呦,甚至还有两人一时不慎,被陆呦呦两剑挑断了手筋。 程元洲见自己人受伤,终于忍不住了,亲自加入战局。 他好歹也是五品境界的武夫,一招一式之间,就算不动用真气也是力道奇大。 有他的压制,陆呦呦立即难以招架。 手中长剑都差点被挑飞。 胸口也被程元洲一掌打中,跌落到数米之外,口吐鲜血。 但陆呦呦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忧惧。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之所以还要跟他们动手,一来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剑法,在生死之战中,能发挥出几分威力。 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只是修为是个短板。 这也没办法,毕竟年龄摆在那。 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麻痹这些对手,让他们轻敌,认为自己无计可施。 陆呦呦吐出一口血后,便躺在地上,佯装受伤昏迷。 但双眼却是半开半合,注视着对方的动静。 果然,没什么脑子的程元洲得意的收起长剑,带着一众随从走到陆呦呦面前,吩咐道: “绑了,给我带回去。” 几人正要动手,就在这时,陆呦呦猛然睁开双眼,手中握着的一张字卷猛地拉开,口中厉声喝道: “一剑光寒十九州...” 第49章 奉为圭臬 刹那间,寒光乍现,剑气纵横。 如狂风呼啸,席卷万物。 好似有一柄天剑冲天而去,剑光闪烁之间,风云变幻。 这种力量,完全超越了程元洲他们的承受极限。 几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直接被剑气席卷,斩断了所有生机。 陆呦呦见状连忙收起手中字卷,那冲天剑气顿时消散于无。 看了眼躺了一地的人,陆呦呦只觉得心神直跳,内心有说不出的慌乱和恐惧。 毕竟才是十三岁的孩子,而且还是女孩子,第一次出手杀人就背上了六七条人命。 心里有这样的波动也属正常。 陆呦呦此时大脑都有些空白,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跑。 离开这里,洗清嫌疑。 她收好字卷,捡起佩剑,拔腿就跑。 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躺在那,以及空气中依旧残留的缕缕剑气。 陆呦呦慌神跑出去四五里路,这才稍稍定心。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伸手轻拍胸口,自顾自的呢喃道: “先生说过,这叫正当防卫,他们要杀我,所以我杀了他们保护自己,这叫无错。”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划过天际,在陆呦呦不远处,落下一道人影。 “呦呦,你没事吧?” 陆呦呦一愣,转头望去,惊喜的发现竟然是先生。 “先生?您怎么来了?” 刚一说完,陆呦呦心中便升起一阵委屈。 眼眶泛红,略带哽咽的又喊了声。 “先生...” 许知行走上前,连忙查看她的身体,见并未有什么伤势这才放心。 但仔细感受,却发现陆呦呦胸口气血阻塞,内腑震荡,胸骨似乎都有些损伤。 不禁有些担忧道: “你受伤了?谁打伤的你?” 陆呦呦此时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势,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浑身无力,几乎要瘫软下去。 许知行一把抱住了她的身体,纵身跃进一旁的山林中,找了块空地将她放下,随后便运起浩然真气给她疗伤。 大约一个小时后,陆呦呦总算是觉得胸口的气滞感缓解了,骨头深处传来的痛楚也轻了许多,气血运转流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许知行收回真气,再次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这个,陆呦呦又有些委屈,于是便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后,许知行不禁皱了皱眉,随后说道: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处理一下。” 说罢,陆呦呦便看到许知行竟然纵地而起,化作一道剑光飞走了。 看到这一幕,陆呦呦不由得目瞪口呆,嘴巴半天合不上。 “原来先生...真的是神仙...” 许知行这么着急着飞走,自然是为了去处理陆呦呦留下的痕迹。 在他看来,程元洲几人自然是罪该万死。 但瞎子也看得出来,程元洲家境不俗,应该是不普通人。 这样的人最不讲道理,一旦知道陆呦呦是杀死程元洲的凶手,绝对会用尽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手段来报复陆呦呦,甚至报复陆呦呦的家庭。 而且别人可不会听你一面之词,觉得陆呦呦是正当防卫。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最好的方法就是毁尸灭迹。 许知行御剑飞跃四五里的距离,凭着对那幅他亲手写下的墨宝所激发剑气的感应,许知行很快找到了案发的位置。 许知行之所以能这么快从龙泉镇赶来,就是因为感应到他留给陆呦呦的那幅字被启用了。 心知陆呦呦绝对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的危险,否则绝对不会轻易动用那幅字。 这也是因为相距不远,许知行才能感应到具体方位。 若是离得远了,哪怕是许知行也是无能为力。 在距离案发现场几十米外的林中降落了下后,许知行心头一顿,暗道不好。 “麻烦了...” 那几具尸体确实还在,可旁边却多了好几个人。 看情形,应该是在摸尸。 许知行可做不出来为了掩护自己弟子的秘密,就对几个无辜之人杀人灭口的事。 果不其然,那几个人摸完尸便转身往县城方向跑去了。 看情形,应该是去报官。 等那几人走后,许知行来到几具尸体边上,皱着眉在考虑着什么。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毁尸灭迹的想法,只是驱散了那些附着在尸体上的剑气而已。 回到林中,陆呦呦正在焦急的等待着许知行。 见他回来,她也不敢说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知行也没有说什么,带着陆呦呦回到了龙泉镇。 学堂内,陆呦呦依旧是脸色苍白,惴惴不安。 毕竟是杀了人,而且一次杀了六七人。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很难一下子适应过来。 赵蓁发现不对劲,连忙上前问道: “师姐,怎么了。” 陆呦呦红着眼圈,拉着赵蓁的手,哽咽道: “蓁蓁,我闯祸了......” 赵蓁一愣,转头看了眼许知行,见他神情淡然,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 “嗨,怕什么,闯了天大的祸咱们师父也能给你兜着。” 说罢又转头看向许知行,笑道: “您说是吧,师父?” 许知行一愣,不禁满头黑线,眉头直跳。 这弟子,亲的,真是孝死个人。 没办法,为了不让陆呦呦心里留下负担,许知行只好点头道: “蓁蓁话虽然说的不对,但你也别担心。有先生在,怕什么?” “可是...” “没事,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行,只要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占理,无论怎么样先生都会支持你。以前我对你们师兄说过一句话,现在我也告诉你们,咱们读书人,既要有跟对方讲道理的文明知识,也要有让对方乖乖听我说话的能力。先生我既然给了你那幅字,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危,都生死关头了,还不用等着干嘛?但你们也要记住,万事过犹不及。先生是你们的后台支柱没错,但先生绝对不是你们恣意妄为、行事不顾一切的帮凶。若你们仗着有有先生撑腰,就看不起他人,不能与人为善,先生,会很失望。” 陆呦呦红着眼,抬起头望着许知行,内心仿佛绽放出无尽光明。 赵蓁虽然听过许知行说类似的话,但此时再听,依旧有种振聋发聩的触动感。 这些话,也给两个少女今后的一生点上了一盏指路明灯。 常常被她们作为自我约束和自省的标准。 被她们,也被整个知行学堂的学生,一生将其奉为圭臬。 第50章 凶手 程元洲的死立即惊动了县衙。 娄县令更是心惊胆战。 虽然名剑山庄只是一个江湖宗门势力。 但名剑山庄乃是在朝廷巡天阁挂了名的宗门,已经算是朝廷的编外人员。 而且因为名剑山庄庄主,有着剑痴之称的程锋挂着巡天阁客卿阁老的原因,名剑山庄的分量远不是他这么一个六品县令能比的。 现在名剑山庄的二公子死在了他管辖之内的县城,娄县令自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县衙的人听到报案后便去郊外将几具尸体拉了回来,娄县令得知是程元洲后,第一时间赶去了验尸房。 一边吩咐仵作验尸,一边派人去通知名剑山庄。 另外也派了人去向青萍剑宗圣女莫青瑶知会了一声。 得知程元洲身死,莫青瑶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随后不禁有些疑惑。 这安宜县,除了她和青栀,谁还有能力杀得了程元洲? 程元洲虽然没用,但毕竟有五品的修为和实力,身边还跟着一帮随从,在安宜县这种七品就已经是顶尖武夫的地方,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人杀得了他的。 带着这些疑问,莫青瑶和莫青栀两人来到了县衙的验尸房。 看了眼仵作验尸的记录,又亲自查看了程元洲身上的伤势。 莫青瑶不禁为之一震。 “剑伤?” 一旁的青栀也发现了端倪。 “咦?奇怪,这安宜县还有用剑如此高明的剑客?程元洲被这一剑直接斩灭所有生机,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使出这一剑的人修为或许还不在师姐你之下。” 莫青栀一边看着程元洲的伤口,一边对莫青瑶说道。 莫青瑶神色晦明,一言不发。 片刻后,她直接转身就走。 莫青栀只好一脸疑惑的跟了上去。 出了验尸房,娄县令立马迎了上来,恭敬问道: “不知圣女可看出什么线索?” 莫青瑶摇了摇头,回道: “抱歉,只看得出程公子死于剑伤,其他的一概不知。” 死于剑伤,这一点基本上等于没说。 因为仵作同样看得出来程元洲死于剑伤。 娄县令无奈,有些忧虑道: “本官已经派人通知了名剑山庄,程庄主或许会亲自赶来,届时若程庄主怪罪,还请圣女帮帮忙。” 莫青瑶点了点头。 分宗落户龙泉镇,以后少不了跟这位娄县令打交道。 自然是需要与之交好。 告别了娄县令,莫青瑶和莫青栀便回了自己的宅子。 回家后憋了一路的莫青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师姐,你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 莫青栀其实也想到了些什么,但立即又被她自己否定了。 她可不认为上次与其交手的那个少女有这份能耐。 但也不排除少女背后有其他人。 可以她高傲且先入为主的思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龙泉镇会有一名三品剑客。 自从中土江湖被大周血洗一遍后,整个天下也找不出多少名三品剑客。 而且大多都已经归顺朝廷,或者受到了约束。 又怎么敢杀了名剑山庄的二公子呢? 那名剑山庄的庄主,剑痴程锋可是二品巅峰的顶级高手。 在天下一品受到朝廷限行令的情况下,可以游走于江湖各地的高手中,二品就已经是最强的武夫了。 谁敢得罪这位剑痴? 听到青栀的询问,莫青瑶摇了摇头。 “不要多想,这件事与我们无关,等程庄主来了,我们做做表面功夫就够了,其他的不要多插手。” 莫青栀点了点头,随后展眉一笑。 “其实要我说,死了才好。那程元洲一天到晚缠着师姐,那鬼心思,谁不知道?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竟然敢惦记师姐你。现在死了,反倒是清净了。” 莫青瑶无奈笑了笑,点了点头青栀的额头,看似责备实则温和道: “好了,这种话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吗?” 青栀鬼灵精的笑道: “师姐小看我,我才没那么笨呢,这些话当然只会在师姐面前说。” 莫青瑶心中叹了口气。 还好笨一点,没有借此联想到许先生。 程元洲的死,在莫青瑶看来,许知行的嫌疑最大。 只是心中还有些疑惑,许知行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既然杀了人,为何又留下尸体被人发现? 是没想到,还是根本就不在意是否会被人发现? 莫青瑶想不明白。 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便立即召集手下人,吩咐道: “你去查查看,今日龙泉镇知行学堂的许先生是否离开过龙泉镇。” 手下人领命,正要离开。 莫青瑶又立即吩咐道: “还有,知行学堂其他人也查查看。” “是...” 龙泉镇知行学堂内,许知行依旧照常抚琴读书。 宇文清已经离开一年多了。 其他那些上京赶考的弟子也走了几个月。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参加完了春闱。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进入殿试。 这些弟子许知行并不是太担心,有陈家姐弟的照看,就算在京都应该也不会吃什么亏。 最让他担心的是大弟子宇文清。 之前刚离开的时候,宇文清还常有书信往来。 但这两三个月,却只在除夕前夕收到过宇文清的书信。 而且从书信的内容来看,寥寥草草,显然并没有从心所欲的心境。 宇文清是系统认可的弟子,所以他的一些基本情况许知行大概都清楚。 一年多的时间,明明是主修儒道的宇文清却在武道方面突飞猛进。 到今年,竟已是五品巅峰的修为。 给许知行返还回来的修为,甚至让他成功跻身三品,跨过了上三品的鸿沟。 而这也正是许知行担忧的主要原因。 武道修为突破如此迅捷,要么是天赋逆天,要么是所处环境磨难重重。 他不得不追求更高的力量和实力来保全自己。 但宇文清的儒道修为进境却极为缓慢。 离开一年多了,依旧还是六品。 从这一点上许知行便推断出宇文清的心境出了问题。 奈何他根本不知道宇文清在哪里,想要去见上一面,哪怕只是聊几句也做不到。 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大弟子能够自己解决困境了。 不过现在,许知行知道,属于他的困境要来了。 第51章 谈论入道 距离陆呦呦杀人两天后。 青萍剑宗圣女莫青瑶再次拜访知行学堂。 这一次莫青瑶只是带了二两扬州茗茶龙牙翠登门。 并且是以访友论剑的名义而来的。 许知行知道她一定有其他的目的,却并不点破。 装作不知道,陪着一起喝茶聊天。 不过实话实说,莫青瑶确实有几分真心实意是来论剑的。 在她心里,许知行是一位剑道修为不输于她的高手。 而且两人年纪也差不多。 这种论剑对象,莫青瑶还真是极少碰到。 其实她不知道,许知行如今都已经快三十岁了 只是外表看上去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喝完一杯龙牙翠,莫青瑶便直接了当的问道。 “许先生,青瑶三岁习武,六岁习剑,至今已有十六载。可最近这一年,总觉得眼前迷雾笼罩,前途渺茫,看不清前路。不知许先生习剑至今,可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许知行倒是有些诧异,这姑娘竟然还真的来问自己剑道上的事情。 由此,许知行也差不多判断得出,这个莫青瑶是哪一种类型的人。 于陈云岚一样,都是绝顶天才。 但与陈云岚又不同的是,陈云岚的心思更多放在陈家的势力发展,凤鸣山的沉冤昭雪以及弟弟陈明业的培养教导上。 许知行传授她《天音八诀》,至今数年有余,也不过才刚刚突破第一境。 按理说以她的天资,又有系统专门匹配的功法,进度绝不止这么慢。 实在是她的心思太杂了。 眼前的莫青瑶不同。 相对来说,莫青瑶要更加的痴迷武学,痴迷剑道。 或许也正是如此,她才能一眼看出当时陆呦呦所用剑法的不俗。 才能察觉到许知行的不平凡。 因为她有一颗剑客的剑心。 许知行稍稍定神,笑道: “莫小姐出身名门,定有师门长辈为你解惑,还轮不到在下来多嘴吧。” 莫青瑶一愣,无奈笑道: “先生说笑了,青瑶也曾问过师门长辈,只是长辈们说的方法我都试过,并无太大作用。先生高才,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弟子,想必有更加独到的见解,所以青瑶才厚着脸皮来问先生。” 许知行见她确实是真心求问,也开始慎重对待起来。 思索一番后,他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天下剑法多如繁星,各有优劣。谁也不能说自己练的,自己会的就一定是对的。 所以我也不能说我说的就一定对你有用,你听听就好。” 莫青瑶点了点头,光凭这段话,她就已经对许知行高看了几分。 “先生请讲。” 许知行站起身,背负双手走到凉亭边上,缓缓说道: “虽然不管是武学还是剑法,不同路数,不同派别者千千万。但我想,从根本上来说其实都是殊途同归。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入道。” 莫青瑶一怔。 “入道?” 她还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想了想,她又问道: “请问先生,所谓入道是否就是指步入超品之列,陆地神仙之境?” 许知行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不只是如此。陆地神仙只是一种境界,入道者或许可以步入陆地神仙之境,但陆地神仙之境并不一定就等于入道。 所谓入道,是指找到自己练武习剑所要追求的大道。 有的人,练剑出剑,是为了守护身边人。 有的人,是为了斩尽天下不平事。 而有的人,则是纯粹的为了手中剑,能够更快、更强。 找到自己的道,追求它,践行它,成为了,也就入道了。 所以有些人可能境界不足,但他却清晰的明白自己的道,这样的人,不管出拳还是出剑,都能最符合心境,最纯粹无暇,也最无拘无束。 入了道,所谓境界对于他来说便已不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所追求的目标,而境界、战力、手段,都只不过是他追寻这些目标是附带而来的东西而已。” 听到这里,莫青瑶已经双目失神,整个人呆立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一旁侍候的赵蓁和陆呦呦同样是若有所思。 特别是赵蓁,那柄从不离身的初雪剑在微微颤鸣,让赵蓁身上浮现出丝丝缕缕萦绕的剑气。 此时此刻,以知行学堂为中心,一股肉眼不可见但通明之人却能感受得到的无形道韵正在源源不断的向四周溢散开来。 院子里那棵桂花树轻轻摇曳,竟然在这三月的季节里,长出了一颗颗花苞。 学堂边上,龙泉河里,那条一米多长的火红锦鲤浮浮沉沉。 鱼脑袋不停的点动,像是在叩首。 它的嘴角边上,那两根鱼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转眼间,便有它自己半个身子的长度。 看上去愈发的神异,仿佛是天地间的异种。 学堂后院,那一园子被围栏围起来的桃林也变得更加灿烂。 桃花一簇簇,竞相争艳。 与院子外的桃花形成了鲜明对比。 桃林边河岸上,那块剑气石也在这种道韵之中,展现出它神异的一面。 一道道轻缓的剑鸣从那石块中传出,莹白的剑气环绕,将其装点的好似一块天外仙石。 只是可惜的是,龙泉镇居民多是肉眼凡胎,并不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就算有武夫感觉到了什么,也因为境界太低无法感同身受,察觉不到有什么奇特之处。 凉亭里,陆呦呦最快回过神。 清醒过后,陆呦呦直接翻身跃出了凉亭,长剑出鞘,开始忘我练剑。 剑法辗转之间,隐隐有大家风范。 许知行看着陆呦呦的剑法,不由得欣慰一笑。 练剑四年有余,这套由《剑经》衍化而来的剑法,陆呦呦总算是终于登堂入室了。 剑法的进步,引动了她体内的气血。 气血之力直接渗透了筋骨,开始淬炼她的血髓。 这也标志着陆呦呦已经进入七品境界了。 十三岁的七品,已经算是天才之列了。 陆呦呦之后第二个回过神的是赵蓁。 她怀中初雪剑震颤不已,竟然呼啸一声飞了出去,在院子里自行演练剑法。 十几息后才终于力竭回到赵蓁怀中。 赵蓁也因此剑气暴涨,身体一下子没适应,在剑气穿心蚀骨的痛苦下,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许知行见后,非但没有担心,反而欣慰一笑。 不管是他还是赵蓁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吐口血这种事了。 那些吐出来的血液,其实是被体内剑气淬炼过后的废血,吐出来反倒是好事。 赵蓁擦了擦嘴角,展眉一笑。 “师父,我也快练成了。”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赞道: “不错。” 恰此时,莫青瑶也终于回过神。 但意外的是,她刚回过神后,竟然气息瞬间萎靡,脸色潮红,与赵蓁一样,也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52章 散功跌境 许知行一惊,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莫青瑶不知为何,竟然真气逆转,血脉倒涌。 这竟然是散功之兆。 “到底是什么?什么才是我的道?如何才能入道?....” 莫青瑶神志模糊,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着。 “糟了...” 许知行暗道一声。 他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这么较真,因为自己的一段话就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出不来。 导致自己体内真气逆流,都开始散功了。 这也代表着莫青瑶因为许知行的那一段话,竟然开始对自己过去十几年的剑道修行产生了怀疑。 从而否定自己,又找不到新的方向。 因此她的修为自然而然的就保不住了。 其实若是一般人来说许知行刚才说的那段话,或许莫青瑶也会有很深的感触,会深思,但绝对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主要还是因为许知行如今儒道三品的修为,一言一行,足以影响周身天地。 自身所带的气场,会不由自主的影响身边人的思维和想法。 莫青瑶在毫无防备和抵触心理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就被许知行带入了那段话的情景之中。 让她深陷自我矛盾,难以自拔。 而赵蓁和陆呦呦则不同。 她们境界低,修行时间也不长。 最关键的是一直以来她们都是接受许知行的教导。 所走的路线也都是在许知行的影响下选定的。 所以她们听到许知行的论道,并不会让她们内心产生矛盾。 反而是更加的认可许知行,并且在原有的基础上领悟更深。 所以她们听过之后,在道韵和三品儒道的影响下,反而会修为提升。 许知行一把抱起莫青瑶,对赵蓁和陆呦呦吩咐道: “你们看好这里,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两位少女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头。 随后便守在许知行的房门之外。 像是两尊门神。 房间里,许知行放下因为气血上涌而全身皮肤通红的莫青瑶。 内心也有些焦急。 此时莫青瑶依旧是神志不清,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许知行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肯定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于是便伸出手,以三品儒道的修为在虚空写下两个字——静心。 两个字落入了莫青瑶的身体中。 莫名的力量荡漾开来,她那散乱的心神也终于被一点点聚拢,逐渐安宁了下来。 莫青瑶虽然不再说胡话了。 但她体内的真气依旧还在逆转,不断的外泄。 转眼间,便已经从三品境界跌落到了四品。 许知行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以自身的真气强行控制莫青瑶体内的真气,令其平复下来,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中。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许知行将其身体扶起,一手搭在她后心,另一只手搭在莫青瑶小腹丹田的位置。 对于这个世界的女孩子来说,这个动作已经是超越了世俗的男女界限,若非夫妻,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 许知行作为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没有那么多顾虑,所以十分自然。 好在此时莫青瑶昏迷不醒,并未察觉。 许知行开始调动体内真气,进入莫青瑶的丹田和背后督脉。 真气入体之后,便开始霸道的钻入莫青瑶体内经脉中,去捕捉那些散乱逆行的真气。 强大的冲击力让莫青瑶昏迷的身体不禁一颤,口中发出一声呻吟。 听起来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 门外,赵蓁和陆呦呦都有些好奇,怎么那个女人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好在她们还小,不懂这种声音另一层含义。 许知行真气冲入莫青瑶的经脉后便发现,相比于他的真气而言,莫青瑶的真气竟然那么脆弱。 他只是想捕捉那些真气,没想到却不小心将他们冲散了。 让莫青瑶的境界又一下子从四品跌落到了五品。 许知行一阵尴尬,讪笑了声。 “不好意思,理解一下,我也是为了救你。” 随后他便像绣花一般,极力的控制自己的真气,开始帮助莫青瑶恢复气脉。 好在,经过几个周天的追逐,莫青瑶那些散乱的真气终于被他捕捉成功。 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些损耗。 或许等平息下来后,顶多只能剩下六品的真气了。 但总归是捡回来一条命不是? 门外,赵蓁两人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多时辰,等的都有些焦急了。 终于,房门被拉开,许知行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位少女连忙问道: “师父,怎么样了?” 许知行笑了笑,回道: “还好,命保住了。” 两姑娘也是松了口气。 赵蓁不由得有些好奇道 “她也太奇怪了,怎么听师父讲一节课就这样了?心理这么脆弱吗?” 陆呦呦也是瘪了瘪嘴道: “就是,还以为是多厉害的高手呢。” 许知行哑然失笑,抬起手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栗子。 “哎哟,师父,干嘛打我?” 许知行没好气道: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教给你们的道理都忘了?” 赵蓁和陆呦呦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 随后拱手躬身道: “是先生(师父),弟子错了。” 许知行无奈笑了笑,说道: “去煮点粥,放点肉沫。” 两少女连忙跑去了厨房,生怕许知行还要罚她们。 对此许知行也是宠溺的笑了笑。 孩子嘛,总归是会有些做不到的地方,做老师的不就是给他们扶正方向,让他们走在一条正道上吗? 所以对此,许知行会责罚,但并不会对她们失望。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莫青瑶终于醒了过来。 从床上坐起,她沉思了好一会儿。 最终无力的暗叹了一声。 其实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记得,但当时她处于一种心神失守的状态,已经自顾不暇了。 万幸许知行第一时间对她进行救治。 否则一旦等她真气逆行到极致,体魄也会支撑不住气血的翻涌,心脏和大脑一定会受不住冲击,出现难以想象的损伤。 就算侥幸逃过一死,恐怕不是废人也是傻子。 虽然现在修为大跌,只剩下六品境界,但好在命还在,修为没了还可以再修。 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只是莫青瑶想起刚才许知行救治自己时手搭的地方,不禁有些面红耳赤。 那种地方被摸了,让她还怎么见人? “算了,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就当做没发生过...” 莫青瑶轻声呢喃道,像是在为自己跳动的芳心找一个可以安静下来的借口。 第53章 被看不上了 推开门走出房间,看着天边已经有些昏暗的阳光,莫青瑶有些恍惚。 没想到简简单单一次拜访,本来是为了以程元洲的案件作为与许知行谈话的筹码,最后却让自己听了一场论道就失去了十几年苦修的修为。 还真是祸福难料。 不过虽然修为大跌,但莫青瑶不知为何,身上竟然感觉一阵轻松。 体内仅存的那一点真气,也似乎远比之前的真气更为凝实,更具有灵动性。 此时她再回想许知行之前说的那段关于入道的话,内心已经没有那么多纠结了。 反而是觉得可以反复琢磨,细细咀嚼。 莫青瑶走出房间,抬眼望去,许知行依旧坐在凉亭里。 此时他正在抚琴。 什么曲子莫青瑶没有听过,但那一份高雅脱俗,哪怕是她这种对音律从来不感兴趣的人也听得出来,绝对不是凡俗之人能与之相比的。 一身粗麻布衣,长发自然束在脑后,明明只是最普通的装扮,放在许知行的身上却有一种不似人间之人的出尘感。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他到底是什么人?” 莫青瑶眼神呆滞的看着许知行的背影,心中暗暗自问。 “你醒了?呐,这是肉沫粥,你喝了吧。” 就在她出神时,赵蓁忽然端着餐盘来到她面前,开口说道。 莫青瑶吓了一跳,眼神有些躲闪,内心竟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慌乱。 赵蓁敏锐的发现了一些什么,她看了眼莫青瑶的眼睛,又转头看了眼不远处凉亭里正在抚琴的许知行。 眼神顿时有些锐利。 “你在偷看我师父?你想干嘛?又要图谋不轨吗?” 莫青瑶一愣,随后连忙解释道: “赵小姐误会了,许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敢对他图谋不轨?” 赵蓁皱着眉,疑惑道: “那你一直盯着我师父看干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恍然大悟,随后压低了声音偷笑道: “哦...我知道了,你喜欢我家师父,对不对?” 莫青瑶脸色一红,内心更加慌乱了。 她一把接过赵蓁手中的食盘,有些羞恼的说道: “赵小姐千万别胡乱猜测,我...我....” 莫青瑶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蓁捂着嘴不住的偷笑,眼睛里满是狡黠。 “嘿嘿嘿...被我猜对了,哼哼...算你有眼光,不过我家师父是天上仙人下凡,你...” 说到这里,赵蓁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眼莫青瑶,然后摇了摇头啧啧道: “啧啧啧...长的是挺好看的,但比我家师父还是差了点,配不上。” 说罢,她直接一扭头,转身就走了。 留下莫青瑶一脸错愕的站在原地,于风中凌乱。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 “你别介意,蓁蓁还小,胡言乱语别放在心上。” 莫青瑶再次吓一跳。 转身一看,许知行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了一边。 莫青瑶脸色滚烫,没好气道: “你们师徒俩,走路都没声音的吗?不声不响的,吓死人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端着食盘躲进了房间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次轮到许知行凌乱了。 他明明没有刻意隐藏脚步,走过来前还喊了她一声。 怎么反倒是怪自己不声不响了? 两世都是单身汉的他,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 见此也就只能无奈叹气,没敢再去敲门问候。 本来还想问问身体怎么样了,这么看来还是算了。 底气这么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莫青瑶躲进房后,靠在门背上,一脸羞红。 作为堂堂青萍剑宗圣女,这种局促的模样还真是从未有过。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口中跳出来了。 “心跳这么快,一定是修为大跌引起的,嗯,一定是...” 过了许久,莫青瑶才彻底平复了心情。 等她再次出门,发现天色都已经暗沉了下来。 那师徒俩都不在学堂里,应该是跑到后面去练剑了。 莫青瑶无力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一开始的打算肯定是要落空了。 两天前她让人来龙泉镇查许知行的行踪,可查到的结果却是许知行从未离开过学堂,至少没有人看到许知行走上那条官道。 不过许知行的弟子陆呦呦却是在昨天去了趟县城。 不仅如此,陆呦呦还与程元洲在街上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 从这一切的线索来看,陆呦呦绝对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陆呦呦的实力,不可能杀得了程元洲以及他那一帮随从。 而且程元洲身上那些剑伤,以及体内被剑气搅碎的五脏六腑都显示,杀他的绝对不会是一般剑客。 作为许知行的弟子,陆呦呦有难许知行一定会出手。 由此便可以推论出许知行就是那个幕后凶手。 可是他却有不在场的证据,虽然莫青瑶笃定就是许知行出的手,但却想不到,他到底是怎么出的手。 所以今天来,她有三个目的。 一来是真心实意拜访论剑。 二来则是试探许知行的剑法,推测他是如何出手杀了程元洲的。 最后一个目的则是再次邀请许知行为他们青萍剑宗分宗的上师。 有了他杀程元洲这个把柄,想必许知行应该不会那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只是世事难料,她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只是一场论道,就让她遭逢如此大变。 若不是许知行出手及时,恐怕此时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美艳尸体了。 有此救命之恩,还让莫青瑶怎么开得了口? 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她现在反倒是不太希望许知行成为他们分宗的上师了。 一个这么干净、这么出尘的人物。 她实在不忍心让他陷入江湖势力的泥潭之中。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莫青瑶缓步走到学堂后院,看到了那满园的桃花。 赵蓁就在桃林中练剑。 许知行则坐在一块石头上,轻轻擦拭已经深邃如渊的宝剑剑身。 见莫青瑶过来,赵蓁停下了练剑,许知行也停下了擦剑,问道: “莫姑娘好些了吗?” 莫青瑶轻轻点头,停步在桃林之外,向许知行款款一礼。 “许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天色不早了,青瑶便先与先生告别,待来日再来答谢先生。” 许知行摆了摆手。 “不必客气,天黑了,姑娘要回去的话路上小心些。” 莫青瑶道了声谢,随后又向赵蓁微微颔首。 然后便打算离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许知行座下那块原本毫不起眼的石块忽然闪过一道莹白光芒。 一股锋锐之气呼啸而过。 虚空都不禁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声。 第54章 再次被误会 莫青瑶眼神一顿,心头一惊。 “一块石头竟然能激发剑气?” 她心中不由得震撼道。 以前倒是听说过,陆地神仙境的剑客,能够将自己的剑气和神意留在某件物品上,使其能够展现出一丝超凡的能力。 可那毕竟陆地神仙。 想到这里,莫青瑶猛然一惊。 “不会吧?他...他是...” 许知行见她盯着自己屁股底下的石头出神,便笑着解释道: “这石头一不小心染上了剑气,如果有人靠近会被攻击,所以我才会把这桃林围起来。” 莫青瑶脑子都有些发蒙了。 一不小心?染上了剑气? 剑气有这么好染的吗? 实锤了,这家伙还真就是一位陆地神仙境的高手。 想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许知行是如何人在龙泉镇把几十里外的程元洲给宰了的。 大概率是他的弟子陆呦呦身上有许知行以这种剑气留形的手段炼制的物件,程元洲好死不死去打陆呦呦的主意,所以被击杀了。 想到这里,莫青瑶忽然觉得很庆幸。 庆幸自己没能说出这次来的真正目的。 否则若是惹恼了这么一位大神,她青萍剑宗说不定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莫青瑶恭恭敬敬退出了桃林,骑上她的白马扬长而去。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止不住的涌动起来。 那可是一位陆地神仙。 在当今天下,明面上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陆地神仙。 以莫青瑶这种身份也仅仅知道这世上只有有三人,大概疑似已经是陆地神仙之境。 第一位,坐镇大周皇室,号称天下第一高手。 当年灭燕国之战,便是这位带领十三位一品宗师围剿了那位燕国的陆地神仙。 据说在那一战后此人顿悟超一品,如今已经跻身陆地神仙之境。 第二位,当今天下用剑第一人,隐居西凉州大荒城。 一人便是一城,一人独居一城。 江湖人称其为剑仙。 她的师父青萍剑宗宗主莫问虽然与之齐名,号称剑圣。 但却曾对莫青瑶说过,相比剑仙,他什么都不是。 最后一位最神秘,据说其常年居与东海之上的一座仙岛,无人知其姓名,也几乎没人见过他。 只有关于他的传说流传。 所以世人便称其为隐仙。 这三个人是当今天下最有可能是陆地神仙之境的人。 除此之外,便是她师父剑圣那样的一品高手。 可以这么说,别说是陆地神仙。 就算只是一品境界,只要不是跟大周皇室对着干。 基本上在中土就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但凡一个宗门之中能有一位一品高手,这个宗门就能称之为武林圣地。 而中土,像这样的武林圣地原本有二十几个。 经过大周朝廷几年时间的马踏江湖之后,如今只剩下七个。 毕竟大周皇室养着的一品高手,比整个江湖一半还多。 那么圣地拿什么去抗衡? 如今大周更是设立了巡天阁,代替天子巡察天下。 但凡有敢以武犯禁的江湖之人或者宗门,巡天阁便会以雷霆手段告诉他们,这个天下谁才是主人。 话题扯远了,莫青瑶想的有点多。 也怨不得她多想。 毕竟在她们江湖中人看来,陆地神仙境的高手,比那天子可稀罕多了。 回到安宜县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月明星稀,倒也不妨碍赶路。 只是回到家门口后,莫青瑶便有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 下了马还没进门,门口的下人便对她低声说道: “圣女,名剑山庄的程庄主和大公子程剑豪来了,就在客厅等您。” 莫青瑶皱了皱眉,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程元洲死了三天,尸体早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被名剑山庄的人运了回去。 此时算来,程元洲的后事应该都还没办完。 程庄主和程剑豪怎么这个时候赶到自己这来了? 莫青瑶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走。 还没到大厅门口,便看到坐在假山前的青栀。 见莫青瑶回来,青栀立即起身跑了过来。 “师姐,你可回来了。” 莫青瑶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 “怎么了?” 莫青栀朝身后客厅扬了扬下巴,回道: “还不是他们,下午就过来了,见你不在,就坐在客厅里,也不说话,好吓人。” 莫青瑶叹了口气,安慰道: “没事,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就好。” 莫青栀有些迟疑道: “师姐你一个人行吗?” 莫青瑶笑了笑,看向客厅方向。 “你难道忘了?我们可是青萍剑宗的弟子。” 莫青栀一愣,随后松了口气,笑道: “嗯,他们要是敢欺负师姐,我就让爹爹踏平他们名剑山庄。” 莫青瑶笑了笑,让莫青栀下去了。 理了理衣衫,莫青瑶端正仪容,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两排客座的左边主位上,一位中年男子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闭,面无表情。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手持一柄古朴长剑,乃是名剑谱上排名第十三的清风剑。 青年见莫青瑶进来,眼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莫青瑶同样点头还礼,随后走到中年人面前,微微欠身。 “见过程庄主。” 中年人缓缓睁开眼,从鼻腔里的发出一个音节。 “嗯。” 莫青瑶心头一顿,心想果然来者不善。 这名剑山庄庄主年轻时曾与青萍剑宗宗主有旧,彼此也算是好友,所以两家向来走的比较近。 一直以来,程锋对莫青瑶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像这种冷脸的态度,几乎从未有过。 想必他是将儿子的死牵连到了莫青瑶身上了。 莫青瑶也不恼,自顾自的坐在了主位,随后朝屋外吩咐道: “来人,给程庄主上茶。”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冷淡说道: “茶就不必了,我也不是来喝茶的。” 莫青瑶微微笑道: “那不知程庄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程锋冷笑一声,眸光如剑,直指莫青瑶。 “所为何事?我儿一心追求你,跟着你来了安宜县,如今却惨遭杀害,你竟然还问我所为何事?” 第55章 兴师问罪 莫青瑶看着眼神冰冷的程锋,并没有慌张。 她微微低眉,语气低沉道: “程庄主,关于程公子的死,我也很难过,请您节哀。只是我不赞同您的说法,程公子并不是我要求他跟来的,您若非要把他的死跟我扯上关系,抱歉,我无法理解和认同。” 程锋双目圆睁,拍案而起。 “我儿是因为你来的安宜县,如今他死了,你却好好活着,还如此心安理得的活着,真以为仗着青萍剑宗圣女的身份,就能这么不把我名剑山庄放在眼里吗?” 莫青瑶依旧淡然自若的坐在主位上。 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程庄主,你这话说的就有失身份了。第一,我从来没有要求程公子跟来。第二,他在安宜县究竟惹到了什么人,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被杀,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或者说这件事本就是冲着你名剑山庄去的。第三,程庄主你说我仗着青萍剑宗圣女的身份....”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 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程庄主,我敬你曾与我师父有旧,唤你一声程庄主。你真以为你能做我莫青瑶的长辈?” 程锋一怔,脸色瞬间涨红。 说实话,他本就不善于与人勾心斗角。 否则也不会得一个剑痴的称号。 名剑山庄的大部分事宜其实都是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此时站在他身后的那位青年来处理的。 见气氛不对,程剑豪连忙站了出来,安抚道: “父亲,青瑶师妹不是那个意思,您先坐下,消消气。” 程锋也算是有了个台阶,顺势连忙坐了下来,只是他那剧烈起伏的胸口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情。 程剑豪转过头又朝莫青瑶拱手一礼道: “青瑶师妹,我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悲伤过度,还请你体谅他老人家。” 莫青瑶轻轻一叹,点了点头。 毕竟是师父的旧友,她也不好太强硬。 程剑豪继续说道: “其实我们这次来主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杀害我弟弟的凶手。青瑶师妹来安宜县比较久,对安宜县的具体情况肯定比我们了解的多,所以才来请教你,让你帮忙找出凶手,为我弟弟报仇。” 程剑豪相对来说就要理智的多。 对于弟弟程元洲的死,程剑豪甚至没有半点意外。 他深深了解弟弟秉性,这种人,失去了名剑山庄的庇护,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他活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弟弟,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莫青瑶摇了摇头,说道: “很抱歉,得知程公子遇害后,我第一时间就派人查了,只知道杀害程公子之人是一位用剑的高手,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 程剑豪沉吟不语,程锋听后冷哼道: “哼,用剑的高手,如今这安宜县论用剑高手谁高的过你莫青瑶?” 莫青瑶脸色微变,程剑豪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种话,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坚决不能说出来。 毕竟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中人。 而是当今天下剑道第一宗门青萍剑宗的圣女。 他们名剑山庄与之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了。 果然,莫青瑶听到这话后,当即便站了起来,冷冷道: “程锋,我劝你说话三思。” 程锋眼神微变,已经有发怒的趋势。 程剑豪连忙抢先说道: “青瑶师妹息怒,家父不是那个意思。” 莫青瑶深吸一口气,语气已经极为冷厉。 “天色不早了,二位请回吧。” 说罢便转身就走。 程剑豪还想多说几句,莫青瑶便已消失在门口了。 气的程锋直接摔碎了手边的茶杯,一身真气暴动,腰间长剑颤鸣不已。 程剑豪连忙安抚道: “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息怒?她一个后辈丫头,胆敢如此无视我,你让我息怒?” 程剑豪无奈道: “父亲,她毕竟是青萍剑宗圣女,真要闹翻,莫宗主不见得会顾念当年的情分。” 程锋一怔,愣了片刻后,颓然坐下。 “可元洲的仇怎么办?” 程剑豪拉起程锋道: “走,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程锋无奈,只好跟着儿子程剑豪离去。 莫青瑶远远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 如今修为大跌,只剩些六品境界,面对这一对父子还真是压力不小。 好在她背后还有青萍剑宗这个庞然大物,哪怕那程锋在愤怒,也不可能真的失去理智。 莫青瑶看得出来,他那些看似莽撞愤怒的表现,其实也只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给她施压而已。 信不信就算她莫青瑶把脖子伸过去让他砍,他也不可能真的敢砍。 毕竟剑圣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 那是一具具白骨,一步步血印杀出来的。 只是莫青瑶有些担心。 担心这两个人会查到许知行的头上。 当然了,她担心的不是许知行。毕竟在她心里,许知行可是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高手。 她担心的是这两个人惹怒了许知行,从而影响她青萍剑宗分宗的建立。 但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程锋父子离开宅院后,程锋脸上的怒气果然顿时消散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和杀意。 儿子程元洲的尸体他见过,确实是死于顶尖剑客之手。 可这个小小的安宜县,怎么可能会有上三品剑客呢? 除了她莫青瑶之外,他想不到还有谁能杀得了程元洲。 可莫青瑶虽然高傲,但也绝对做不出这种不顾大局的事情。 而且经过方才的试探,他也差不多能确定莫青瑶确实不是杀害程元洲的人。 程锋侧过头,看向程剑豪,淡淡道: “立即去查,元洲被害前一段时间都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程剑豪点了点头。 程锋目光冷厉的看着自己这位大儿子,幽幽道: “你记住,不管你将来是不是名剑山庄的庄主,元洲永远是你弟弟,这件事你若敢马虎应对...” 程剑豪低头拱手道: “父亲多心了,手足之仇,剑豪不比父亲少挂心。” 程锋冷哼了一声,缓缓向前走去。 程剑豪依旧保持着躬身的模样,没有起身。 “另外,也一起查查莫青瑶,她气息不稳,血脉浮躁,真气波动远不如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是。” 第56章 抽丝剥茧 清晨,莫青瑶从闺房中苏醒。 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一晚上过去,她运转心法,提炼真气。 效果却微乎其微。 从这一晚上的练功来看,昨天那一场的走火入魔,可远不止跌落境界这么简单。 似乎连她的根基也一并损坏了。 体内气血大不如前,想要提炼真气,比之前难了不知多少倍。 莫青瑶不禁有些慌张。 她之所以被封为青萍剑宗圣女,最大的依仗就是她那一身冠绝年轻一代弟子的修为。 二十二岁的三品剑客,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 可如今这一身修为不在了,她还有资格坐稳这个圣女的位子吗? 莫青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现在的修炼速度,想要重新回到三品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甚至说不定她这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重回三品了。 毕竟她已经二十二岁。 以现在的速度想要修回三品,至少也要二三十年 可武夫修行真气,一旦过了五十岁基本上就不会再有太大的进步。 因为五十岁以后,气血枯败,难以为继。 莫青瑶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求助于自己的师父。 或许他能有办法帮助自己解决困难。 随后莫青瑶当即便修书一封,用青萍剑宗专有的信鸽给送了回去。 只是她没想到,信鸽还没有飞出安宜县成,便被一支短箭给射落下来。 信鸽身上携带的信件,也被第一时间送到了程剑豪手中。 当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后,程剑豪猛地起身,一脸难以置信。 “难怪她气息不稳,原来竟已跌落到六品。” 程剑豪不禁好奇,好端端的三品高手,中土有名的绝世天骄,将来几乎是板上钉钉一品宗师的莫青瑶,怎么会无缘无故跌落到六品境界?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于好奇,程剑豪不仅派出大批人马去查最近一段时间莫青瑶和程元洲经历过什么事,他自己也会亲自守在莫青瑶的宅院附近,监视着莫青瑶。 只是三天过去,莫青瑶竟然从未出过门。 龙泉镇分宗的事,也都是由其他人去办理。 不过另一边,他派出去的人总算是查到了一些东西。 根据资料显示,莫青瑶和程元洲一行人来到安宜县后,一直都在忙于处理分宗的事,接触到的也都是普通人。 程元洲在这段时间里也算是安分守己,并没有得罪什么人。 不过其中却有一个人有些不寻常。 莫青瑶曾带着礼物去拜访过一位龙泉镇本地的教书先生。 那天回来后,程家二公子似乎不太高兴,去了趟百花楼,弄死了两个妓女。 第二天程元洲便被杀了。 安宜县县衙也怀疑过百花楼,可百花楼的打手最强的也只不过是一个九品武夫而已。 绝不可能是程元洲的对手。 看完这些信息,程剑豪开始总结归纳,其中最让他无法理解的一个关键点就是那个龙泉镇的教书先生。 一个小小教书先生,怎么会让堂堂青萍剑宗的圣女主动携礼登门拜访呢? 程元洲跟随莫青瑶从龙泉镇回来后为何会发脾气弄死两个妓女? 这其中一定发生过什么。 就在程剑豪打算派人去查龙泉镇教书先生时,宅在家里几天未曾出门的莫青瑶终于是有了动静。 躲在暗处的程剑豪看见她带着几名随从出了城,往龙泉镇方向而去。 莫青瑶如今没了三品修为,自然是不可能发现得了他。 所以一路跟下来,程剑豪都没有被发现。 到了龙泉镇以后,莫青瑶直奔铁砂湖边。 这里有一大片工地正在施工。 正是青萍剑宗龙泉分宗的宗门所在。 看起情形,似乎已经接近竣工了,只有一些收尾工作。 程剑豪一直远远跟着,发现莫青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只是来工地视察和指挥而已。 期间还与龙泉镇陈家,也是铁砂湖一半的持有方负责人见了一面,一起吃了顿午饭。 似乎是在商讨关于铁砂湖铁砂的交易生意。 跟着看了这么久,始终都只是一些平平淡淡的日常工作,没什么超出常理的行为。 就在程剑豪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时候,他发现莫青瑶支开了所有人,竟然独自一人往龙泉镇另一端去了。 穿过镇上巷弄,到了龙泉河边,过了石桥没走多久,程剑豪便看到莫青瑶走进了一间茅屋院落里。 并且在院落里一直待到了太阳西垂才出来。 “知行学堂?难道这里就是程元洲跟莫青瑶一起来拜访的那位教书先生的地方?” 程剑豪实在难以理解,一个教书先生而已,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莫青瑶三番五次的主动来拜访? 回安宜县城后,程剑豪便开始派人查许知行。 许知行的事迹并不难查,他座下的几位弟子在安宜县知道的人并不少。 所以很快便有了许知行的一些详细信息。 可程剑豪看过之后依旧不太理解。 虽然这个人教导弟子有一套,但那是读书人的事,莫青瑶又不是读书人,怎么跟这个许先生扯上关系了。 但程剑豪却发现其中一个或许跟程元洲的死有关的线索。 许知行的一位女弟子曾在程元洲死的那一天来过安宜县城,带母亲看病。 并且在医馆门口与程元洲有过碰面。 只是医馆的伙计和大夫记不清,当时他们说的什么。 但却记得谈话的氛围好像不太好。 从这一点上来看,如果硬要说程元洲在安宜县得罪了谁的话,那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个许先生的弟子了。 跟莫青瑶一开始想的一样,程剑豪根本不会去想是不是陆呦呦杀了程元洲。 因为程元洲身上的剑伤已经很明显了,杀他的是一位至少四品甚至三品以上的剑客。 陆呦呦?不可能。 不过作为唯一的线索,程剑豪自然是不会放过。 不可能归不可能,该查的还是要查。 为了不打草惊蛇,程剑豪并没有直接了当的去龙泉镇兴师问罪。 只是派手下人去查程元洲被杀那天,这个知行学堂的许先生做了些什么。 那个十三岁的姑娘又做了些什么。 第57章 快看,有神仙 最后得到的结果自然无法让程剑豪满意。 先不说那位许先生有没有能力杀得了程元洲。 手下人从龙泉镇查问了许多人,基本上都能证实那位许先生在那一天并未离开过龙泉镇。 而且从镇上人口中得知,这位许先生确实会一点拳脚功夫,但从未听说他有多厉害。 当初收养他的赵寡妇被当街杀害,这个许先生也不见出手为那赵寡妇报仇。 从这些来看,这个许先生就算会一点武功,应该也只是三脚猫功夫,上不了台面。 至于他的弟子,那位十三岁的少女,虽然常常别着一把剑在腰上,但名剑山庄的人暗中观察之下,看得出来这个少女只是一个连真气都未曾练出来的初学者。 更不可能杀得了程元洲。 看到这些信息,程剑豪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虽然所有信息显示,程元洲的死应该都不太可能跟这两个人有关。 可程剑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名剑山庄几乎把整个安宜县和龙泉镇翻过来。 也未曾找到一位五品以上的用剑高手。 想到这里,程剑豪不禁也起了几分疑心。 “难道真的是莫青瑶杀了程元洲?” 疑心归疑心,可实在想不通啊。 就算程元洲敢对莫青瑶无礼,莫青瑶看在名剑山庄的面子上顶多也只会教训一顿。 哪怕打残了也应该不会杀了他。 可不是莫青瑶又会是谁呢? 程剑豪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龙泉镇上,许知行这几天也发现了一些异常。 龙泉镇上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而且大多是剑客,其中还有修为不俗之辈。 这些人来到龙泉镇后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许知行察觉到了。 很显然,这些人在找人。 而且还会有意无意的打听关于他的消息。 许知行立即想到了陆呦呦杀的那个人。 前几天莫青瑶专门来了一趟,谈话间也曾刻意提到过关于第一天跟她一起来的那位公子。 许知行也是那天才知道,原来陆呦呦杀的人竟然是扬州本地剑道第一宗门,名剑山庄的二公子。 莫青瑶这也算是向许知行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猜到了杀程元洲的人是他。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莫青瑶这位同伴并没有向名剑山庄告发许知行。 反而是提前来提醒许知行。 许知行大概也猜到,莫青瑶或许是想用这个方法来让他以后指点青萍剑宗弟子剑法。 不过莫青瑶的做法并不让人讨厌,她并没有以此为要挟,反倒是让许知行有些感激。 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来说,如果名剑山庄前来寻仇,那也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不过许知行也没有太过担心。 他若想走,这个天下大概率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他。 毕竟,他能飞,且据他所知,武夫就算到一品,也飞不起来。 这就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让许知行有些担心的,是陆呦呦这位弟子以及她的家人。 谁知道名剑山庄的人会不会丧心病狂,拿普通人作为要挟? 想到这里,许知行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趁着休息这天,他一早便出了门。 来到学堂后院的桃林中,化作一道剑光直冲天际。 安宜县城,青萍剑宗的临时宅院里,莫青瑶盘膝在床上,睁开眼后,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之色。 一天过去,她的修为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莫青瑶试过很多方法,甚至开始从锻体境重新修行。 可效果却微乎其微。 “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传回宗门的信件也有好几天了,按理说师父应该已经收到了信件。 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一点反馈。 作为曾经中土最耀眼的天才,这种打击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要不是莫青瑶心性足够坚韧,恐怕此时已经承受不住,精神崩溃了。 叹了口气,下了床。 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分宗立派在即,有太多事需要她去处理了。 莫青瑶推开了房门,正打算出门。 视线中却看到一个男子坐在自己闺房院子里的石桌旁。 莫青瑶一惊,下意识的闪身来到房中剑架前,一把抽出了佩剑。 再看向门外时却神情一愣,有些愕然。 “许...许先生?你怎么在这?” 院子里的人正是许知行。 许知行站起身,带着歉意行礼道: “冒昧打扰,还请恕罪,主要是这一趟前来需要避开一些耳目,所以许某才出此下策。还请莫小姐见谅。” 莫青瑶立即明白,许知行说要避开的耳目应该是指那些名剑山庄的人。 可就算如此,大清早的擅闯一个女性的宅院,也不是一个读书人该做的事情。 哪怕这个人是一位陆地神仙。 哪怕他是许知行...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当看清来人是许知行后,莫青瑶原本心中升起的杀意顷刻间便消散于无。 还多了些许小女儿家才有的羞涩。 不过莫青瑶依旧是冷着脸,手中剑也没有放回去。 走到院子里站在距离许知行几米外停住,问道: “许先生这么急着来,是有什么事吗?” 许知行点了点头,向莫青瑶拱手道: “许某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 听到许知行竟然是来求自己的,莫青瑶不由得心头一惊。 一位陆地神仙的请求,分量可是非同一般。 她也不再端着了,随手一挥,长剑插回房中剑架上的剑鞘内。 抱拳回礼道: “先生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许知行笑道: “吩咐不敢当,只是想请莫小姐帮我保护几个人。” 莫青瑶一愣,有些诧异。 “保护人?以先生之能,想要保护谁天下应该没人能威胁得了他吧?” 许知行一怔,有些错愕。 自己有这么强吗?好像也没在这个女人面前展示过什么超凡能力吧? 想来应该是因为某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让她误会了,脑补出自己是一个绝世高人的形象。 虽然知道是误会,但许知行自然不可能去假惺惺的解释,把自己的底细暴露给别人。 有这个误会在,说不定能省掉许多麻烦。 于是许知行便顺着莫青瑶的话说道: “我毕竟是一个人,难免会有疏忽,莫小姐手下众多,若能帮我留心照看,倒也能让我省心一些。若莫小姐答应,日后在下定当回报。” 莫青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问道: “许先生要我保护谁?” “我的弟子陆呦呦,以及她的家人。只希望莫小姐如果发现有人要对他们图谋不轨的时候,力所能及的帮一帮。” 莫青瑶心思流转,大概猜到许知行为何会让自己保护陆呦呦一家。 应该是因为名剑山庄的人。 莫青瑶并没有思索太久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先生放心,若名剑山庄的人真要对陆呦呦一家做什么,有我出面,名剑山庄应该会给我几分薄面。” 许知行感激抱拳躬身道: “那就多谢莫小姐了。” 说罢,他目光一聚,抬手轻轻一招,莫青瑶放在房间里剑架上的长剑竟然自行出鞘,飞到了许知行面前。 许知行握住剑柄,笑道: “你现在修为大跌,我先送你一点防身手段。” 许知行抬手抹在剑柄上,快速飞舞。 因为速度太快,莫青瑶只看得出来应该是写的一句诗。 至于内容是什么她不能确定。 诗写好后,莫青瑶便看到一道莹白光芒闪烁。 瞬间,无尽剑气凭空诞生,就蕴藏在那柄剑中。 莫青瑶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不愧是陆地神仙才有的能力。 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从许知行手中接过长剑,恭敬道: “多谢先生。” 就在此时,许知行转头看了眼院外,随后笑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日后若有需要,派人来知行学堂知会一声即可。” 莫青瑶点了点头,欠身行礼道: “先生客气。” 等她直起身时,眼前早已没有了许知行的踪影。 而远处的天空之上,正有一抹剑光急速远去。 看的莫青瑶心神摇曳,眼中难掩激动之色。 就连身后脚步声都未察觉。 莫青栀站在莫青瑶身边,也学她样子抬起头看向天空,却什么都看不到。 “师姐,你看什么呢?” 莫青瑶呆愣愣的脱口而出道: “看神仙...” 第58章 仙人抚我剑 最后那一下,当然是许知行故意为之。 他并非是想要显摆。 只是在这样的世界,面对这些崇尚武力的武道修行之人,适当的展现一点常人所不能企及的能力,或许更有震慑人心的作用。 也能给自己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几十里路,对于御剑飞行的许知行来说不过是转瞬即过。 直到剑光降落在学堂后院的桃林中,龙泉镇也没有人猜得到许知行刚才去过一趟县城。 自从这一天之后,莫青瑶便专门派人留守龙泉镇,看着陆呦呦的家人。 万一真的有人对他们图谋不轨,也好第一时间出面制止。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陆呦呦一家没事,她反而遇到一些麻烦。 程剑豪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重新将矛头指向了莫青瑶。 但他并没有挑明,反而是带着名剑山庄的一些弟子登门拜访,说是想要与青萍剑宗的弟子切磋学习一番。 莫青瑶本不想答应,奈何手下弟子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毕竟来到这安宜县也有一段时间了,没有了在总部练剑的环境,他们早就憋得难受了。 既然名剑山庄的人上门来找不自在,那正好给他们解解闷。 作为大师姐的莫青瑶也不好违逆了大家的意思,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所谓的切磋,真实目的竟然是冲着她来的。 切磋一共五场,前四场是师弟师妹们之间的对决。 名剑山庄略逊一筹,输了三场,只侥幸赢了一场。 青萍剑宗的弟子以为既然定的是五局,应该就是谁先得三胜就是赢了。 可最后一场名剑山庄却还要打。 并且还是程剑豪亲自下场。 程剑豪一步步走到场地中央,抽出腰间佩剑,风度翩翩的笑道: “中土九州,三十岁以下用剑者,唯有四人能配得上天骄之名。 第一位,疑似大荒城剑仙唯一弟子的叶青。 第二位,紫阳山道门首徒徐子婴。 第三位,大周军神赵佺义子赵无衣。 最后一位,便是青萍剑宗圣女,莫青瑶。” 在场众人,听着那一个个名字,全都忍不住热血沸腾,眼中满是炙热。 他们都是学剑之人。 而且都是年轻弟子。 那四个名字,他们也曾无数次提起。 就像是四座屹立在这个时代的剑道丰碑。 与他们生在同一个时代,既是悲哀,又是幸运。 悲哀的是,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也始终难以触摸到他们的背影。 幸运的是,与他们生在同一个时代,能够亲眼见证这一个个传奇人物的崛起。 大周天下初定。 这四个人都是从乱世中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每一个身上背负的名声,都没有半点水分。 不容他人质疑。 然而,接下来程剑豪说的话立即给在场所有人,包括名剑山庄弟子的心湖之内,扔下了一道惊雷。 “我,程剑豪,名剑山庄大公子。对于整个天下来说,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但我依然还是一名剑客,一名敢于向更强者出剑的剑客。 所以我决定,在诸位的见证下,挑战你们心中的圣女,青萍剑宗大师姐,名震天下的青年天骄,莫青瑶。”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挑战莫青瑶?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莫青瑶。 三品剑客。 更是曾有力败二品剑客的战绩。 像这种整个天下都没有几个的绝世天骄,哪一个不是拥有越境对战的实力? 程剑豪? 虽然也算是天才人物,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名气。 三十多岁的三品,很了不起了。 可跟莫青瑶比起来,无论是修为还是战绩,都相差太远了。 一个勉勉强强三品。 一个都快晋升二品了。 怎么比? 众人在一开始惊讶过后,纷纷转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莫青瑶。 莫青瑶也没想到,这个程剑豪竟然会挑战自己。 如果放在以前,她自然是毫不在意。 但现在...麻烦了。 如今修为只剩下六品,一旦与程剑豪交手,必定落败。 她败不要紧,关键是丢了青萍剑宗的脸面。 念及于此,莫青瑶打定主意,这一战不能打。 不过她的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道: “程师兄说笑了,刀剑无眼,你我之间还是算了。” 莫青瑶说完这句话后,周边围观的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莫青瑶何等身份?又岂会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切磋邀请? 打赢了应该的,万一输了,那可就闹大了。 可程剑豪却并不买账,反而咄咄逼人道: “青瑶师妹,莫非是觉得我剑道低微,不配做你的对手?” 莫青瑶摇了摇头,依旧淡漠道: “并非是看不起你,只是我的剑,出鞘见血,还是算了。” 程剑豪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若能有幸领教青瑶师妹的高绝剑术,别说见血,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略带挑衅道: “青瑶师妹不会是怕...输给我吧?” 青萍剑宗的弟子们顿时脸色大变,有人甚至忍不住开口道: “程剑豪,我们师姐是为了顾全你的面子才婉拒你,你竟然还得寸进尺?别不知好歹。” “就是,清瑶师姐剑术当代无敌,又岂会怕你?” ...... 程剑豪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莫青瑶,眼中神色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 莫青瑶微微皱眉,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从这程剑豪有恃无恐的样子来看,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修为倒跌的事情了。 回想起自己给师门传信这么久都没有音讯,莫青瑶猜测,很有可能是她放飞的信鸽被名剑山庄截获。 从而知道了自己的情况。 莫青瑶微微沉吟,忽然轻蔑一笑。 这一笑,看在程剑豪眼里有些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莫青瑶没有理他,而是拿起一旁自己的佩剑,握住剑柄,眼眸如水,似是在呢喃。 “正好,可以看看这仙人抚过的长剑,究竟有何神异。” 程剑豪一怔,没听太清莫青瑶说什么。 “你说什么?” 莫青瑶终于抬头,望向程剑豪的眼睛,冷漠道: “你以为,你真就摸清了我的底线?既然如此,那就做好赴死的准备吧。” 说话间,她手中长剑已经缓缓拔出。 那渐渐露出来的剑身上,莹白剑气荡漾,场地之内,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 所有人都感觉在此时此刻,他们的生死也不过只是莫青瑶一念之间而已。 程剑豪瞬间汗毛倒竖,背后一片冰凉。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你不是修为大跌了吗?怎么会...还有如此强大的剑气?” 回应他的只是一柄弥漫着无尽剑气的长剑。 程剑豪内心已经是一片绝望,他只能竭尽全力,举剑迎击。 然而莫青瑶的剑气却犹如大江大河,滚滚而来。 顷刻间便将程剑豪淹没剑气长河之中。 第59章 进京赶考 莫青瑶并没有杀了程剑豪,毕竟名剑山庄刚刚才死了一个二公子,如果大公子也死了,恐怕那位剑痴会彻底疯狂。 虽然没有杀了他,但程剑豪也还是因此重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下床。 程剑豪始终难以理解,为何莫青瑶明明已经跌落境界。 可依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那一剑,让他根本兴不起抵抗的念头。 浩荡无边,无穷无尽。 名剑山庄庄主程锋得知自己的大儿子被莫青瑶打伤,自然是愤怒不已。 可得知是程剑豪主动挑战莫青瑶后,他就算有再大的怒火也只能憋在心里。 技不如人,还非得上门挑战。 没被人杀了就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这件事也赖不过去,毕竟在场有那么多的人证。 只是当程锋见到程剑豪的伤势后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程剑豪纳闷,心想父亲就算再怎么偏爱程元洲,也不至于看到自己受伤这么高兴吧? 程锋没有理会大儿子的委屈,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青萍剑宗下一代,看来是毁了...” 程剑豪愕然,不明白父亲为何说出这种话。 程锋似乎心情很好,破天荒的解释道: “那莫青瑶看似一剑伤了你,但从你身上残留的剑气来看,根本就不是她青萍剑宗独有的青萍剑气。这种力量,绝对不输于她自己,所以这一剑,她应该是靠外力伤的你。这也就证实了,莫青瑶修为大跌,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位天骄了。” 听父亲这么一说,程剑豪也算是反应过来。 细想之下确实如此。 当日莫青瑶挥出的那一剑,虽然浩瀚博大,惶惶如天威。 可却并不是青萍剑宗的剑法路数,更不是她莫青瑶的剑气特性。 这么说来,她当时应该是用了什么外力。 只是父子俩都想不通,还能有什么外力能够让一个修为大跌的人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想不明白,只好暂时搁置。 所以这半个月名剑山庄倒是消停了不少。 莫青瑶也终得清闲,去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 许知行还是一如既往,每天读书抚琴,偶尔练练剑,打打拳。 日子过得很悠闲。 不过相比于他这位先生,知行学堂那几位进京赶考的学生可就没那么悠闲了。 大虎他们四个师兄弟,跟着陈家姐弟穿行数千里,一路北上,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来到了这天下的中心。 位于九州中央的中天州,大周京都,泰安皇城。 作为从一个偏远乡镇而来的少年,大虎他们既局促又兴奋。 之前在龙泉镇读书的时候,总是听陈明业跟他们吹牛,说泰安城怎么怎么好,完全就是一个人间天堂。 一开始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可当他们从那面近二十丈高,左右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下走进这座城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 大虎发誓,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宽敞的街道,就算是十辆马车并驾齐驱也是绰绰有余。 可就算是这么宽敞的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显得有些拥挤。 街道两旁的房舍大多都是两层甚至三层的高楼。 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商铺,大多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让这四个少年看得眼睛都转不过来了。 陈明业一把搂过大虎的脖子,捶了捶他肩膀,笑道: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大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四周,说道: “嗯,还是保守了。” 陈明业哈哈大笑,说道: “哥几个,到了京都就算是到了我的地盘了,师兄我带你们先乐呵几天怎么样?” 大虎还没说话,其他几个师弟已经是兴奋的叫好了。 大虎从陈明业胳膊底下钻出来,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 “你们可记得出门前先生曾告诫过我们?浮世繁华,最乱人心。我们并非是普通读书人,可别毁了自身道行。” 其他三人顿时神色一禀,连忙躬身道: “师兄说的是。” 陈明业一愣,有些无语道。 “你怎么也越来越像宇文清那小子了?一本正经的,你小时候可是最皮的,先生打你手板比我都多。” 大虎笑了笑,回道: “明业师兄,人总要长大嘛。” 陈明业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一旁马车里的陈云岚则笑道: “明业,你也该跟大虎学学,十六了,该收收心了。” 陈明业瘪了瘪嘴,无奈道: “是,知道了...” 大虎和其他几个师弟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随后清了清嗓子,蹭到陈明业身边,笑道: “不过偶尔放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先生还说,张弛有度嘛...” 陈明业愣了愣,随后指着大虎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你小子怎么可能真这么老实,哈哈哈...好嘞,先跟我一起回府拜见母亲和父亲大人,晚上,师兄我再带你们出来开心。” 马车里,陈云岚无奈的摇了摇头。 眼中却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一起求学相处那么几年,她如何不知道赵虎的品性? 一直以来都将宇文清视为自己榜样的赵虎,是这些弟子中学识最高也是最稳重的一个。 关键是,这孩子还能察言观色,深谙人情世故。 前面拒绝陈明业告诫众师弟,是为了给这次京都科举先定一个基调,让大家别被这繁华京都给乱了心境,坏了修为。 毕竟他们都是有儒道修为在身的人,与普通读书人不同。 万一心境出了问题,修行也会跟着出大问题。 有了这个前提,所以大虎才会为了不扫陈明业的性,说出那句张弛有度。 作为旁观者的陈云岚把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得有些庆幸,明业能有这么一帮师兄弟,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有这些师兄弟在,陈明业何愁守不住陈家家业? 说不定还能带着陈家,更上一层。 只是陈家已经是恩宠至极,再上一层又能上到哪里去呢? 第60章 身不由己 赵虎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家能大到这种程度。 进了陈府,跟在陈家姐弟身后弯弯绕绕,走了至少有半刻钟才总算是走到了主厅。 赵虎也见到了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陈明业的父亲,大周户部侍郎,陈修远。 这是一个温和的男子,总是笑脸盈盈。 对子女无尽的包容。 对赵虎他们这几个子女的师兄弟,也是无微不至。 总之陈家的家庭氛围让大虎他们觉得很亲切。 根本不像是那些戏文里说的,豪门深宅,勾心斗角。 虽然是第一次见识这种世面,但大虎几人并没有露怯的表现。 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新奇,是向往。 唯独没有畏惧和自卑。 跟随许知行读书学习这么多年,他们早已养成了发自内心的自信。 更何况,如今就算是师兄弟中年纪最小的贺知秋,也已经有了九品儒士的修为。 有浩然真气在身,天生就有一股儒雅不凡的气度。 更遑论已经是七品儒士修为的大虎了。 而且师兄弟几人都兼修着武道真解,如今都已入品。 体魄强健,气血浑厚。 精气神自然也远非寻常读书人能比。 交谈间,就连陈修远这位朝廷从二品官员都对其由衷赞叹,直呼少年英杰。 对另外三位师弟也是欣赏不已。 陈明业听着父亲夸赞自己的师弟,胸膛也不禁挺得越来越高,脸上满是得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修远是在夸他。 晚宴期间,陈修远趁着酒兴,又加上实在喜欢大虎他们几个,便提议让他们这段时间住在陈府,也好互相照应。 但大虎几人在之前早有商量,跟随陈家姐弟一路同来京城已经是添了许多麻烦。 如今到了京城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叨扰。 陈修远再劝无果,只好遗憾作罢。 但也还是立即派人去知会扬州同乡会馆的负责人,让他们多加照看。 晚宴后,陈明业便坐不住,与父母拜别,随后便带着大虎几个跑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陈修远和陈云岚父女俩。 喝完一杯茶后,陈修远酒意稍退。 他看了眼四五年未曾谋面的女儿,眼眶不禁泛红。 “云岚,爹...” 陈云岚摇了摇头,有些哽咽道: “爹,女儿知道,爹也没有办法。” 陈修远喟然一叹,幽幽道: “原本我以为,把你们姐弟送到扬州那么远的地方,就能躲的过去。奈何...” 说到这里,陈修远压低了声音,有些无奈的笑道: “都说我陈家有从龙之功,我陈修远更是最得圣恩之人,可谁又知道,伴君如伴虎。就算我从不显山露水,不争不抢,上面那位依然还是不放心,非得要把我的儿女一起锁住才罢休。”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陈云岚,歉意道: “云岚,你与三皇子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自下旨。这天下,没有人能违背。只是那三皇子,野心勃勃,并不是安分的主。自从太子意外殡天之后,他就极不安分。让你嫁给他,爹...真的是于心不忍...” 陈云岚心中满是无奈。 作为大臣之女,婚姻嫁娶之事根本无法由自己做主,甚至就连她的父母说了也不算。 不仅如此,面对天子的赐婚,他们就算不愿意也要千恩万谢。 否则你就是忤逆圣意,是抗旨。 陈云岚忽然想起,在知行学堂时许知行曾说过的一些言论。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人人生而平等,王侯将相,贩夫走卒,地位有高低之分,人格并无贵贱之别。” “天地阴阳,本为相辅相成。男未必就尊贵,女也不一定就卑贱...” 如此等等,有太多太多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言论。 这些言论仿佛给陈云岚的内心打开了一扇窗。 可是回到京城,看到已经两鬓斑白的父亲,她明白。 这些道理虽然都很有道理,可放在这个天下是行不通的。 就好次此时此刻,给她陈云岚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跑到天子面前去抗议,去跟他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并非是怕死,而是这种话只要一说出口,陈家就不会再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了。 除非她能修成陆地神仙,超脱世俗与皇权之上。 就像那一人独居一城的剑仙,哪怕是大周天子,也从未说过他逾矩这种话。 “唉,也只有先生这种人,才能真正将这些道理落到实处,才能说得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在回来之前她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一路上就算是天寒地冻,她依然还是故意放慢脚步,尽量拖延。 可路就在那,总归是要走完的。 哪怕她现在已经三品修为,也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陈修远无力的叹了口气。 “岚儿,还有时间,去年年底太后殡天,三年国孝之后才是你和三皇子的婚事。你之前在信里提到的那位许先生...” “父亲,许先生是世外之人,不能将他牵连进来。” 陈云岚义正言辞道。 陈修远点了点头,并没有对那位许先生抱有太大的希望。 父女俩愁容相对,无可奈何。 而另一边,陈家独子陈明业却不知忧愁,正带着大虎他们师兄弟在街上逛得格外开心。 京都的夜晚并没有宵禁一说,反而比起白天更为热闹。 到处灯火通明。 特别是那几条最繁华的大街,游人如织。 大虎几人跟在陈明业后面,也算是开了眼界。 在龙泉镇哪里看到过这种景象? 龙泉镇的夜,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漆黑的。 而京都的夜,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陈明业带着几人弯弯绕绕,走进了一条格外不同的街道。 刚进入这里,大虎几人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并不太好闻,可就是让人有些上头,甚至会忍不住多闻几口。 紧接着大虎便看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让他面红耳赤的画面。 街边那花楼之上,一个个衣着暴露的女子从窗户伸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他。 甚至有人还时不时的给他们几个抛个媚眼,耸了耸香肩。 大虎几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去看。 陈明业虽然有几年不在京都,但这种场面他早已见过不知多少次,当然不会有什么不适。 不过对于他这种权贵子弟来说,这些市面上的青楼花妓,根本难入法眼。 陈明业此行的目的也不是这里,而是这条街最里面的一处地方,京都权贵子弟真正的娱乐消遣之所,万金楼。 第61章 万金楼 万金楼是京都最有名的一处酒楼。 说是酒楼,但其实万金楼之中花样百出,并非只是简单的吃饭喝酒这么简单。 通俗点来说,其实就是一家会所。 一开始大虎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个地方叫万金楼。 当他们走进这栋从外面看只是比其他建筑高了一些的酒楼后才知道,为什么会有万金这两个字。 金碧辉煌已经不足以形容万金楼的内部了。 那一根根柱子,一条条房梁,还有一盏盏明灯。 全都宛如黄金一般。 陈明业在一旁解释,那些柱子、房梁、灯盏,看上去像黄金,其实真的是黄金。 柱子的外表是用金粉大漆染色的,房梁上的花纹,也都是鎏金的,那些灯盏,更是一个个纯黄金打造。 不过万金楼里可不止是黄金那么简单。 黄金装饰在这里面并不让人觉得低俗满是铜臭。 因为这些黄金装饰只是陪衬,整体的装修风格无一不透露出华贵和高雅,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开始门口的守卫没有认出陈明业,所以拦下了他们。 直到陈明业亮出身份,才得以顺利进入。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得知是陈明业来了,万金楼的二掌柜立即满脸热情的迎了上来。 这是一个肥头大耳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肉球的中年人。 脸上永远堆着笑容,从不会有其他的情绪。 京都人人都说,这肉球一定是脸上戴了副面具。 所以万金楼的二掌柜便多了个外号,笑面佛。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一去就是五年,可想死我了。” 听着这个声音,大虎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那么肥大的一个人,声线怎么像个小女儿一般? 陈明业却浑不在意,笑嘻嘻的拍了拍笑面佛的脸。 “我说,几年不见又圆了一大圈,你也不怕肥死?” 笑面佛嘿嘿笑道: “陈公子好眼力,这不是大周日益昌盛,我心情好,心情好身体自然就好了...” 陈明业翻了个白眼,这笑面佛从来如此,嘴里的话不是在拍马屁就是在准备拍马屁。 “废话不多说,今天我带我的几位师弟一起来找乐子,你可得给我安排好。” 笑面佛转头看向大虎他们几个,依旧是笑嘻嘻的,一脸恭敬。 “放心,几位公子头一回来,万金楼一定让几位感到宾至如归。” 说罢便带着几人转身往二楼走去。 跟在笑面佛后面,年龄最小的贺知秋盯着笑面佛那辛苦爬楼梯的背影,忍不住好奇的转头对大虎说道: “师兄,好担心他会滚下来哦...” 大虎瞪了他一眼,轻声道: “瞎操心,还能压着你不成?” 哪知贺知秋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大虎也是一阵无语。 众师兄弟中,这位小师弟最是天真,心如赤子,就连先生也都说过,知秋是难得的纯明之心。 这种性子好当然是好,就是有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有些幼稚。 走在前面的笑面佛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转过头笑道: “二位公子尽管放心,腿脚还算利索,滚不下来。” 贺知秋一愣,顿时有些脸颊发烫。 大虎心中则是暗道: “这都能听得见?” 眼中浩然真气闪过,只一眼,他便有些神情凝重。 这胖的跟肉球一样的二掌柜,气血之浑厚竟然差点灼烧了他的视线。 大虎抱拳一礼,道: “师弟年幼,口不择言,掌柜还请见谅。” 笑面佛嘿嘿笑道: “哎哟,公子折煞在下了,哪有贵客给我们这种下人道歉的,都是在下的不是...” 大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但心中也已经笃定,今后还是少跟这种人打交道。 太深了。 到了二楼,跟着笑面佛进入了一间极为宽敞的包间内。 包间里已经有六七个姿容俊秀,清新脱俗的女子静静侍候着。 除了这些女人外,桌子上各种珍品瓜果,美酒美食也是一样不缺。 而且包间的装饰竟然比外面的大厅还要豪华,随便从这里面拿一件东西出去,都够寻常人家吃好久了。 包间是三面封闭,其中一面对着大厅中央,能将大厅内所有的一切一览无余。 进了包间后,大虎几兄弟反而是更局促了。 他们都是穷苦出身,哪里习惯得了被几个娇滴滴的美女这么伺候? 贺知秋甚至吓得都不敢动弹一下,看向大虎的眼神里满是求助。 陈明业看着师弟们这般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随后便让这些侍候的女人退了下去。 等这些女人离开后几人才算是放松下来。 大虎看向陈明业,指了指这包间,问道: “师兄,这是不是有些太破费了。” 陈明业全然不当回事,摆了摆手道: “嗨,这算什么。” 见大虎依旧带有忧色,陈明业无奈解释道: “放心吧,我陈家的钱财来的都是干干净净,除了我爹的俸禄之外,我也有爵位俸禄,我姐姐是凤阳郡主同样也有。另外,因为当年我爹跟随陛下的功劳,也得了很多赏赐,我姐姐又比较懂做生意,所以才有了这些家资。我跟你保证,我们陈家没有一文钱是违法所得。” 大虎笑了笑。 “师兄多虑了,我又没说陈家的钱财来路不正。只是再多钱财,那也是辛苦挣来的,咱们兄弟见了世面就可以了,不必再多浪费。” 陈明业嘿嘿笑道: “谁说是辛苦挣来的?挣钱有什么好辛苦的?读书才辛苦。” 大虎一愣,有些无语。 还真是...不当人子啊。 想他们几个,家中长辈为了供他们进京赶考,几乎是变卖了家产,再加上陈家姐弟的资助才能来参加科举。 相比而言,读书对于他们来说,才是真正幸运的事。 想到这里,大虎转过身对其他三个师弟恶狠狠道: “大家给我吃,什么贵吃什么,把这可恶的财主吃穷...” 正拿着一串紫晶葡萄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贺知秋愣了一下,跟另外两位师兄对视了一眼,随后咧嘴一笑道: “嘿,师兄说敞开吃...” 陈明业笑盈盈的看着几个师弟,然后一把搂住了大虎的脖子,笑道: “吃,敞开吃,有的是。” 就在此时,隔壁包间的忽然走过来一个人,扭着头往这边看。 眼中似乎满是嫌弃。 等看清陈明业的样子后,这人还低头想了想,随后眼中嫌弃的模样更盛。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土财主,被侍郎大人流放乡野,果然染上了一身土味...” 第62章 春闱 陈明业听到声音,转头斜眼看了眼。 随后又挪开了视线,淡淡道: “谁家的狗在这狂吠?没有主人来管一下吗?” 那人一怔,随后眼中迅速爬上一层怒火。 “陈明业,你骂谁是狗呢?” 陈明业嗤笑一声。 “我不跟狗说话,后面那位,想干嘛吱个声。” 那人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包间里传出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陈明业,几年不见,嘴巴倒是便利索了不少。” 陈明业嘿嘿一笑,回道: “那是,就是不知道你那第三条腿现在还能用不?” 对面沉寂了下来,似乎被戳到痛处。 “陈明业,你嚣张不了多久。” 陈明业不屑的切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大虎见气氛不对,凑到陈明业身边指了指隔壁,问道: “谁啊?上来就拉仇恨,这么没修养吗?” 陈明业哈哈一笑,搂着大虎的肩膀笑道: “不愧是我师弟,说话就是好听。” 大虎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明明是我先入门。” “那你还师兄师兄的叫我?” “这不是打不过你嘛...” “哈哈哈哈...也就宇文清那变态能胜我一筹,你...还差了点。” “话说,我是读书人,要不咱们比诗词文章?” “呔,赵虎,没想到你用心如此歹毒?非要挑战我的软肋?” ...... 兄弟俩就这么打打闹闹,嘻嘻哈哈。 好像完全把隔壁那个找茬的忘记了。 其实大虎知道,陈明业就是故意岔开话题。 毕竟能够跟他这么对骂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陈明业明显是不想让大虎这些师弟被隔壁那人惦记上。 大虎明白他的用意,所以也不再追问,便顺着陈明业嘻嘻哈哈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但他们忘了,反派人物之所以是反派人物,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底线。 万金楼这一晚,大虎他们确实长了见识,见了世面。 不过对于这几个少年来说,他们此时最想要的却不是这些。 而是那大周开国头一遭的春闱会试。 他们跟着许知行勤学苦读五个年头了。 从县里的童生试也就是县试,一步步走到今天,为的不就是这最后的金榜题名吗? 所以这一晚的奢靡体验并没有坏了他们的心境,反而更加激励了他们勤学的劲头。 他们都是有浩然真气在身的儒道修士。 这种专属于读书人的超凡力量或许在破坏力、杀伤力上不如武道真气,但却能让他们耳聪目明,思维敏捷。 对这个世界的经义理解明显比其他学子容易的多。 而且一旦入了品级,他们基本上都会有一项令外人羡慕的能力,那就是记忆超群。 甚至到了儒士六品境界之后,更能做到过目不忘。 这也是为何他们年纪轻轻,就能一路高歌,闯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的原因。 三月初九。 这一天对于大周的读书人来说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因为今天,就是大周春闱开考的日子。 大虎几人一大早便准备好了考试需要的东西,包括吃食、被褥等等。 陈明业也一早就过来跟几人汇合,他也要参加这一次的春闱。 不管能不能得中,总归是一次宝贵的经历。 春闱的考前检查是极为严格的。 考生进场之前,全身上下都会被脱光检查,甚至就连肛门都会被扒开来看。 所以戏文里讲的那种女扮男装考中状元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 除非她脱光了也看不出男女... 作为大周开国第一场春闱,自然是极受重视。 就连这贡院都是当今天子亲自督工修建的。 礼部尚书亲自坐镇,更有皇子陪同,内阁大学士分列左右。 给这些考生带来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大虎几人走在排队的人群中,举目望去,竟然看不到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之人。 而且大多数的考生都是两鬓斑白,一看就年纪不小。 “难怪先生说皓首穷经...” 陈明业不禁感叹了一句。 大虎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他内心也不由得格外感激,感激能够遇到许知行这样的先生。 一开始他们第一次参加县试通过之后,大家都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个天下的读书人好像有点弱。 那么简单的东西,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无法通过? 后来多参加几次考试之后他们才明白,并非是这个天下的读书人弱,而是他们太超前了。 他们平日里所学的经义难度远超这个世界的考试内容。 而且有许知行传授的至圣儒学,外加养气之法。 让他们耳聪目明,往往只需要在考试前半年学一学科举要考的内容就能轻松拿下。 走出了龙泉镇之后他们才真正明白,许知行传给他们的东西,究竟有多么珍贵。 想着这些心事,队伍也很快轮到了他们。 看到这几个少年,那高座上的几位主考官全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礼部尚书卢白颉更是主动开口询问道: “你们几个,可是扬州安宜县人士?” 赵虎几人连忙躬身回道: “回禀大人,我们都是从扬州安宜县来的。” 卢白颉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少年英杰,大周就需要你们这样的好儿郎,好好考。” 赵虎带着几个师弟不卑不亢,躬身回礼道: “多谢大人。” 随后便被官吏带到屏风后面,开始检查搜身。 其他人都很快检查完了,陈明业都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就在此时,却忽然听到一道屏风后面传出一声厉喝。 “这是什么?” “这...我不知道啊,这不是我的。” 听到这两句对话,陈明业和知行学堂其他三个弟子都不禁神色大变。 那分明就是赵虎的声音。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那名给招呼搜身的官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件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一张字条。 礼部尚书卢白颉皱着眉头问道: “何事?” 那官吏双手呈上手中纸条,高声道: “回大人,扬州考生赵虎,行囊中搜出此物,请大人过目。” 屏风后面,大虎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跑了出来,辩解道: “大人,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这个。” 一旁的陈明业也连忙附和道: “大人,说不定是搞错了。” 那官吏却严词道: “大人,下官愿以性命保证,此物绝对是从扬州考生赵虎的行囊中搜出来的。” 说话间,卢白颉已经打开了那张字条,只是看了一眼,脸上便满是怒火。 “来人,将此人赶出贡院,记录在册,众生不得参考。” 第63章 被诬陷 赵华神色大变,连忙辩解: “大人明察,此物绝非为我所有。” 陈明业也连忙站出来说道: “大人,赵虎少年才俊,学识不凡,断不会以此手段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其中一定有嫌隙,还请大人明察。” 贺知秋这小子更是一脸不忿地说道: “我师兄一身正气,浩然长存,怎么可能会是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是有人故意诬陷他。” 他这句话一出口,陈明业便暗道不好。 果然卢白颉听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黄口小儿,这里是贡院,有三皇子殿下和诸位大人亲临,谁敢做这些阴暗手段?你一个考生,竟然藐视考场,藐视殿下和诸位大人,好大的胆子,来人,将他给我一并赶出去。” 说罢便有玄甲卫士走上前,押起赵虎和贺知秋便要赶出去。 另外两位知行学堂的弟子本来还想站出来说几句,但听到卢白颉这话,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开口。 只有陈明业依旧不管不顾,继续说道: “等一下,大人,这件事确实很奇怪,还请大人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卢白颉自然知道陈明业的身份,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定。 毕竟陈修远那老小子,虽然只是一个户部侍郎,但真恼起来连陛下都敢顶撞,他一个礼部尚书虽然表面上官职比陈修远高,但每次见了面还不是要客客气气的道一声‘陈大人’。 就在卢白颉犹豫之时,一个低沉且自带威严的声音响起。 “明业,休得胡闹,卢大人自有公断。” 陈明业朝说话之人看去,心头一震。 “三殿下,我师弟......” “明业,这里是贡院...” 陈明业咬了咬牙,脸上不由得青筋暴起。 谁都看得出他此时心有犹豫,可是,就算面对的是三皇子,陈明业竟然还是往前踏出了一步,双手抱拳,还要再说。 赵虎看在眼里,已经知道这件事绝无转圜的余地了。 他深吸一口气,挣脱开卫士,双手抱拳朗声道: “学生赵虎,甘愿放弃考试。” 话都已经到嘴边的陈明业猛地转头,望向赵虎。 “大虎...不可...” 然而他在赵虎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沮丧,反而是和煦笑容。 “师兄,好好考。” 陈明业心有不甘,银牙紧咬,可就算是他,也没有半点办法。 大虎又看向其他两位师弟,笑道: “别辜负了先生的教导。” 那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此时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抬头与赵虎的眼神对视。 最后,赵虎看向那高台上的诸位大人,再次躬身抱拳道: “今日之事,乃我赵虎一人之过,恳请大人再给贺知秋一次机会,让他参考。” 哪成想,他刚说完,一旁被两名玄甲卫士押着的贺知秋却高声道: “师兄,你不考,我也不考了,他们诬陷你,我...” “你给我闭嘴...” 赵虎厉声喝道。 情急之下,他甚至动用了浩然真气。 声浪震动,整个贡院都听到了,甚至就连贡院之外的行人也都听到了。 坐在高座上的那些大人纷纷侧目,没想到赵虎竟然还是一名身怀真气的武夫。 那三皇子更是目光灼灼,饶有兴趣。 赵虎再次求情道: “大人,贺知秋年幼,不懂礼数,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陈明业也抱拳道: “大人,贺知秋才华横溢,万不可错失如此人才。” 可卢白颉哪里会给他这个面子,当着这么多考生的面,贺知秋三番五次的说什么诬蔑的话,这是在打他这位礼部尚书的脸。 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甚至有弄死贺知秋的心。 “小小年纪,就如此狂悖,这种人若是高中,那才是天大的不幸。” “来人给我把他赶出去,取消考试资格。” 贺知秋就这么被两人架着,赶了出去。 可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认错的神情。 赵虎无奈叹了口气,朝高座上那些大人行了一礼,最后看了陈明业他们一眼,随后潇洒转身,走出了贡院。 陈明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歉意。 赵虎初来京城,并未得罪任何人。 他之所以被人陷害,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他,或者说因为陈家。 回想起刚来京都那一晚,在万金楼的时候。 陈明杰几乎百分百肯定就是那人做的手段。 “好得很,不敢对我下手,把主意打到我师弟头上。” 陈明业强压下内心的怒火,这笔账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贡院门口,赵虎背起自己的行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贺知秋连忙提起自己的东西,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不敢说话。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赵虎是越想越气。 实在忍不住的他,猛地转身,伸出手指点在贺知秋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贺知秋的脑袋被赵虎点得猛地后仰,恢复端正后竟只知道咧着嘴朝赵虎呵呵直笑。 赵虎看着他这副平常看起来那么可爱的笑脸,此时却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笑?辛辛苦苦读书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你就这么毫不在意的放弃了,你对得起父母的辛劳和先生的教导吗?” 贺知秋嘟了嘟嘴,依旧是一言不发。 赵虎实在拿他没办法了,一把扯着他的胳膊。 “走,回去再教训你。” 扬州同乡会馆的房间里,赵虎头大的坐在书桌边,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本《孟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知秋就站在一边,抠着手指甲。 许久后,赵虎长长一叹,坐直了身体,说道: “好在,你并没有记录在案,下一次还有机会。” 贺知秋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赵虎恨不得给他脚。 “下次我也不考,再也不考了。” 赵虎一怔,指着他“你你你你...”你了半天。 贺知秋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搬了把凳子坐在桌边,双手叠放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赵虎道: “师兄,别生气了,我觉得那春闱也没什么好参加的,都是一些肮脏龌龊之人,先生也说过嘛,‘如果发现别人是错的自己是对的,就算这个别人是所有人,也无须为他们而改变自己’。如果参加科举,当了官,身边的人都是那种人,那我还参加科举干嘛?” 赵虎一愣,没想到一向呆头呆脑的小师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第64章 深夜偶遇 赵虎深深看了眼贺知秋,在这个小师弟的眼睛里,他看不到半点污秽的情绪。 失去了科举的机会,也不见他有什么沮丧。 面对那些朝中大官,更看不到他有半点畏惧。 一口一个诬蔑,丝毫没有考虑过这种话会不会葬送他自己的前途。 或许是年少无知,也或许是本心另有所属。 不管怎么说,对于贺知秋这种人,赵虎内心还是会由衷的喜欢和钦佩。 看着这样的贺知秋,赵虎忽然觉得或许他不参加科举是对的。 贺知秋太干净了。 若入朝为官,这样的人很难生存。 而且他注定会痛苦一生。 倒不如让他做个逍遥自在的读书人,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想通这些,赵虎心中轻松了不少。 毕竟贺知秋是因为他而被连累。 “知秋,既然你不想参加科举,那就算了。咱们修儒道,也并非一定要参加科举才行。先生说过,穷则独善其身。修身、齐家,未尝就比治国平天下低了一等。” 贺知秋灿烂一笑,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师兄,我就是这么想的,其实我根本不愿意参加科举,我就只想留在学堂里,陪在先生和师兄师姐身边,每天读书、写字、练拳。看师姐们练剑,听先生讲故事。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很好了,好的不能再好。” 赵虎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贺知秋的脑袋,温和道: “行,等春闱结束,师兄就带你回家。” “嗯,好,等春闱结束,我们,还有王师兄和张师兄一起回家。” 说到另外两位师弟,赵虎却摇了摇头。 “知秋,他们二人志向远大,你喜欢学堂的生活那只是你喜欢而已,不可以此来衡量其他人。你也不想让他们俩为难吧?” 贺知秋低头想了想,问道: “王师兄和张师兄要留在京都吗?” 赵虎再次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他们高中...唉,希望他们能高中吧。” 贺知秋嘟了嘟嘴,随后又展眉笑道: “没关系,两位师兄如果能留在京都,而他们又希望留在京都,那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我只会为他们高兴。有师兄你陪我一起回去,就很好了。” 赵虎笑了笑,说道: “好,你我兄弟相伴,就算是万水千山也都是春光灿烂。” ......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扬州龙泉镇,正在看书的许知行忽然神色微变。 他的三品儒道修为毫无征兆的骤然猛涨。 泥丸宫中,一道道凝实的浩然真气凭空出现,粗略一看,至少有四十来道。 他原本是三品儒道修为,泥丸宫中凝聚了八十多道浩然真气。 加上这骤然出现的四十多道真气,竟然一下子将他的儒道修为提升到了二品境界。 许知行大惊,心神立即沉入脑海之中。 系统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有两名记名弟子潜力值上升至80点以上,弟子数量自动提升至6名。】 许知行点开系统查看,发现竟然是赵虎和贺知秋这两个人。 赵虎已经是七品儒道修为,拥有五道凝实真气。 贺知秋也是有一道多凝实真气。 两人加在一起经过6倍返还,让许知行一下子凭空增加了四十多道凝实真气。 查看之下,许知行发现赵虎潜力值81。 而贺知秋的潜力值竟然达到了88。 是除了宇文清之外最高的一位。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但许知行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些弟子在京都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知道,若不是遇到足以改变一生轨迹的大事,潜力值这个东西是绝对不会变化的。 而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大事,也往往意味着能够威胁生死的危机。 这才是许知行担忧的问题。 —— 入夜,京都扬州同乡会馆里,赵虎难得失眠了。 白天他虽然表现的确实风轻云淡,但那毕竟是天下才子汇聚的会试 就算不为做官,赵虎也想通过这个机会来看看,自己的学识相对于这个天下的学子来说,究竟算什么水平。 可一场那么明显的诬陷,就让他从此以后彻底失去了这个机会。 礼部记档,终生不能参加科举。 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就相当于判了死刑。 赵虎稍好一些,可依然还是会心有不甘。 白天的时候,师姐陈云岚专门来看过他们俩。 她也同样不相信赵虎会做这种事。 陈云岚想的自然比赵虎更深一层。 毕竟她是知道陈家在这京都,究竟有哪些对手。 所以得知事情的经过后,她便立即开始着手去查。 只是傍晚的时候,她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她,那名从赵虎被褥中搜出来纸条的官吏,竟然在搭梯子扶正灯笼的时候,意外摔了下来,恰好脑袋磕在地上,又恰好地上有一把钉锤,所以就这么即巧合又意外的死了。 陈云岚明白,这人的死绝非意外。 但也因为这个人的死,赵虎的事情就死无对证了。 陈云岚第一时间将这些信息传递给了赵虎。 赵虎十分平静,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先生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他赵虎可以不参加科举,但不代表他就能原谅那个幕后之人。 而且根据他的猜测,最有可能谋害他的,应该就是那天在万金楼时,他们隔壁包房里始终没有露面的那位。 他不知道是谁,但陈明业一定知道。 等陈明业考完试,赵虎只需要问问他就可以了。 赵虎看了眼一旁睡得格外香甜的贺知秋,给他牵了牵被角,随后干脆起床来,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京都繁闹的夜市都歇了。 街道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人影。 赵虎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上林学宫门口。 上林学宫乃是大周朝皇家官学之地,是天下最高等的学堂。 赵虎一直听说,却从未来过。 没想到竟然走到这里来了。 他本想转头离去,却看到学宫大门虚掩,里面似乎有灯光透射出来。 赵虎好奇,走上轻轻推开了门,朝里面喊了声: “有人在吗?” “谁?” 里面果然有人,听到赵虎的声音,立即警觉的问道。 赵虎抱拳躬身,问候道: “在下路过此地,因仰慕上林学宫之名,又见这里面有灯光,便擅自进来看看,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学宫大门左侧,有一间偏房,灯光正是从那里面漏出来的。 赵虎说完后,那里面便走出来一个人。 少年模样,跟赵虎年纪相差不大。 长得倒是一副气宇轩昂,男身女相,极为俊美。 只是有点太瘦了,而且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么晚,你怎么会来这?” 那少年好奇问道。 赵虎无奈笑了笑,回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就走到这里了。” 少年点了点头,随后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又看了眼赵虎身上单薄的衣物,问道: “你冷不冷?要不到里面了烤烤火?” 赵虎心想反正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就进去坐坐。 “那就打扰了。” 少年笑了笑,招了招手。 “进来吧。” 偏房里面积并不大,中间摆着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 靠窗户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堆放了不少书籍,四五根大红蜡烛点在窗台,把这个不大的房间照的灯火通明。 看着那堆书籍,心中赵虎不禁感叹‘这少年还真是勤奋,这么晚了还这么用功。’ 可当他看清楚桌子上那些书的书名之后,赵虎立即收回了刚才那番感叹... 第65章 痴迷写话本的少年 《落寞皇子闯江湖》? 《深宫内院,那些宫女的秘密》? 《一个小公公是如何成长为大太监的》? 《嘘,陛下有话说》? ...... 什么鬼? 这世上还有这种书? 这人...深夜耕读,就是在读这些书? 光看书名就知道,绝对不正经。 赵虎忽然有些后悔进来了。 那少年见赵虎目光看向桌子上的书,立即来了兴趣。 “看兄台的样子,应该也是读书人,正好,我也是读书人,这些都是我的藏书,兄台不如看看?” 赵虎连忙摆手道: “不必了,我...” 还没等他说完,那少年便抽出一本书塞进赵虎的怀里。 “这个这个,这本我最喜欢,你看看,怎么样?” 赵虎一脸尴尬,只能礼貌的拿起书看了眼。 可仅仅只是看了眼书名他就想直接给他扔进火盆里去了。 《殿下,不要啊》 这...... 赵虎正想把书放回去,那少年竟然一把抢了过去,翻开书页第一页,凑到赵虎面前道: “你看,这第一页,写的多好。” “一位流落民间的皇子,受尽欺凌,忽然有一天,天子下诏,找回了这位皇子,恢复了他的身份。 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吓得半死,纷纷求饶,大喊殿下,不要啊...哈哈哈哈哈。 精不精彩?第一章就点出了主题,要冲突有冲突,要剧情有剧情,要反转有反转,要情绪有情绪。 总之,绝对是能够一下子抓住人眼球的极品佳作...你快看看,快看看...” 赵虎看着他有些痴狂的模样,心想这人莫不是看这些垃圾书看疯了? 虽然不情愿,但赵虎还是不忍心打击他,只好耐着性子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几页,他就忍不住道: “这...不合理啊,天子诏书,这主角的未婚妻怎么还敢质疑?竟然直接给撕了?” 那少年摆了摆手道: “这你别管,咱们要抛开逻辑和事实来看,你就说,看到这种情节你愤不愤怒?想不想报复?” 赵虎有些错愕,尴尬道: “好像,是有一点。” 少年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那就对了,前面越愤怒,越憋屈,后面的反转就越刺激,越激动人心。” 说到这里,少年竟然一把抢过了赵虎手上的书籍,一脸坏笑道: “话说,你想不想看后面?是不是很期待?” 赵虎愣了一下,摇头道: “那倒没有,我听你这么讲就已经知道后面是什么内容了。” 少年一愣,有些难以置信道: “怎么可能?你难道不期待吗?你求我,或者给我一颗铜板,我就让你看后面,好不好?” 赵虎摇了摇头。 “算了,如此佳作还是兄台你自己欣赏吧。夜深了,在下也该回去了。” 少年见他要走,竟然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 “不许走。” 但马上又哀求道: “好兄弟,你再看看,我还有,还有很多,你看看,你再看看。” 赵虎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这少年简直是着魔了。 看上去就像个傻子。 赵虎心善,反正也没什么事,索性就顺着这个傻小子。 “行吧,事先说好,我就只看三本,三本过后说什么也不再看了。” 少年连连点头。 “好好好,三本就三本。” 说罢,他立即开始从那些书丛里翻找了起来。 最后选定了三本书递给赵虎。 赵虎看了眼名字,欲哭无泪。 《看守冷宫十年,弃妃们都说我很厉害》 《天下危亡?别慌,有请殿下》 《青萍圣女倒追我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些书名那是相当炸裂。 赵虎只是看了眼书名便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干净了。 硬着头皮翻开了那本《看守冷宫十年,弃妃们都说我很厉害》,赵虎一目几十行的看了起来。 少年也不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看书。 赵虎看书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三本并不太厚的书便看完了。 他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呼出一口浊气。 随后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论语》。 得洗洗,不然不干净了。 这是赵虎内心的想法。 少年给他看的这些书如果流传出去,说不定都是杀头的大罪。 百分百会被列为禁书。 少年见赵虎看完了,连忙问道: “怎么样?好看吗?你提提意见。” 赵虎没有着急搭理他,等默诵完论语十二章后才睁开了眼。 看了眼少年,赵虎微微笑道: “这些书都是你自己写的吧?” 少年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兄台好眼力,我平时闲来无趣,就喜欢写这些话本打发时间。奈何家里不让写,所以就偷偷跑出来躲在这上林学宫来写。你看完之后,感觉怎么样?好看吗?刺激吗?期待吗?有没有强烈催更的意愿?” 赵虎嘴角抽了抽,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实话实说。 “嗯...其实吧...你这些书故事情节倒是挺有意思...只不过...” 少年大喜,哈哈笑道: “是吧?挺有意思吧?我就说嘛...” 赵虎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兄台,你这些书万一要是流传出去,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少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 “不会,我就是写来自己看看,或者给身边人看看,就算不小心流落出去,导致泰安纸贵....哈哈哈,也没关系,顶多被揍一顿。” 赵虎一愣,有些惊讶。 心想要么这个少年是个看不清现实的白痴,要么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赵虎最终还是没忍住,语重心长道: “兄台,就算如此,这些书你还是少写点。一味的追求你所谓的刺激、反转、情绪,从而忽略了最基本的逻辑和道德底线,你的作品就算有人愿意看,也只能归于低俗淫秽一流,终难流传千古,为人传唱。” 少年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 “听兄台的意思,似乎你也会写话本?” 赵虎笑了笑道: “在下倒是没写过,不过在下的先生倒是给我们讲了不少精彩的故事,如果写下来,应该也会是不错的话本。” 少年眼前一亮,不由得大喜。 “快快快,快给我说说。” 赵虎看了眼天色,摇头道: “我已经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不如改天吧,改天若有机会,在下再讲给你听。” 少年虽然着急听到赵虎说的故事,但也知道今天确实打扰别人很久了,没好意思再强留。 于是便说道: “明天怎么样?后天也行,兄台你回去将其抄录下来,到时候带给我看,我愿意重金购买。” 赵虎本意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这么认真。 他也不好意思回绝,便答应道: “也好,最近反正也没什么事,等我回去把它抄录下来,两天后带过来给你看。” 两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赵虎便起身告辞了。 第66章 天龙八部 赵虎虽然没能参加科举,但他依旧保持着每日读书养气的习惯。 每天天不亮便起床,面向东方,背诵经义,温养浩然真气。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赵虎也从儒道修行的状态下退了出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次的修行竟然出奇的顺利,一个早晨,竟然就让他炼化出了两缕基础浩然真气,让他距离六品境界又近了一步。 前日因为被诬陷而逐出考场的心理阴霾也淡去了不少。 赵虎现在反而是一身轻松。 他也想明白了,他和他的这些师兄弟终究是与寻常的读书人不同。 他们不需要功名来证明自己,也不需要去追求那些世俗之中的名利。 他们是读书人,更是儒道修士,是修行之人。 或许很多年后,随着他们的修为越来越高,他们的思维、眼光和心境也会越来越超脱于这个世界。 真正需要他赵虎毕生去毕生追求的,并不是高官厚禄,封侯拜相。 而是那儒道的至高境界,先生所说的至圣之境。 成为先生那样的存在。 逍遥天地,俯瞰人间。 管你是帝王还是将相,都只不过是圣人眼中的刍狗。 并无任何分别。 想通这些后,赵虎心境再无半点阴霾。 通体舒坦,心无挂碍。 竟觉得这天地之大,何其美好。 世间处处充满光明。 贺知秋虽然不知道赵虎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纯明之心本能的让他感觉到,赵虎师兄令他越来越有亲近感。 赵虎这两天还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将从许知行那里听来的故事抄录了一份。 他选择抄的是一部叫《天龙八部》的故事。 虽然只听过一遍,但赵虎对这个故事格外的印象深刻。 故事中的男主角乔峰,一生求不得。 行侠仗义,以守卫大宋为己任,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就是之前痛恨的外族人。 苦苦寻找的杀害养父母和恩师的仇人,最后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明明做好了退出江湖的打算,与心爱的女人去放马牧羊,却用自己最强大的绝技打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最后两国交战,乔峰为化解恩怨自尽。 这样的人物,可歌可泣可悲。 是许知行讲的那么多故事中,让赵虎印象最深的一个人。 当然了,赵虎不可能一字不落的将许知行讲的故事复刻下来。 他只能抄录一个大概。 这样的话本故事,有家国大义、儿女情长、江湖恩义,才是真正的好故事。 那天晚上与那位少年的相处,让赵虎在那个少年身上看到了贺知秋的身影。 他们一样的纯粹,干净。 看上去像是幼稚的孩子,但这样的人,内心大多都是纯真的。 赵虎希望他能改掉写那种三观扭曲的话本的习惯,所以才会不辞辛苦,将《天龙八部》抄录下来。 到了晚上,等贺知秋睡下后,赵虎便出门了。 还是在上林学宫,还是那间狭窄的偏房里。 少年早早就等候在那。 见到赵虎真的来了,少年顿时兴奋地手舞足蹈,直呼赵虎讲信用。 随后便迫不及待的让赵虎拿出抄录的话本给他看。 看到书本上《天龙八部》四个字的时候,少年明显有些疑惑不解。 “《天龙八部》?这是什么故事?什么意思?看起来有点像是佛家的话本故事。” 赵虎点了点头,说道: “这部话本故事的主题就是佛门八苦中的求不得,你若能看进去,应该会喜欢。” 少年点了点头,翻开了书本第一页。 这一章讲的是段誉误入无量剑派内斗的剧情。 少年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大约一刻钟后,他竟然合上了书本,说道: “这故事稀松平常,也没兄台你说的那么好看啊。” 赵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他也不强求。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这本书并不是少年所写的那种一开头就毫无逻辑的对抗。 而是循序渐进,一点点将读者带入其中。 若不能耐下心来看,确实是体会不到其中精彩之处。 赵虎笑道: “故事如何各有各的看法,兄台若是不喜欢,不看就是了。” 赵虎这么说,少年反倒是有些好奇了。 这故事一开始就是打架内斗,一个傻子一样的男主角上来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难道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剧情? “那,我再看看?” 赵虎点了点头。 “随你,你若不看了就还给我。” 于是少年便耐下心,继续看了起来。 这一次或许是带着期待,少年看得明显要更为认真一些。 有的时候还会问赵虎一些问题。 比如故事里讲的宋朝是哪里? 大理段氏又是那个小国?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已经是更深夜重。 少年竟渐渐痴迷了。 书中所展现出来的那股江湖豪情,兄弟义气。 让这位从未离开过京都的少年不由自主的心生向往。 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知不觉,竟已将整本书看完。 只是两天时间,赵虎只抄录到了书中段誉与乔峰结拜的情节,再往后就没了。 少年不禁捶胸顿足,憾道: “果然是神作,比起我那些粗俗不堪的废品,好太多太多了。可是,兄台,为何就到这里就没了?后面的呢?那慕容复究竟是不是凶手?杏子林里面会不会有一场大战?北乔峰究竟有多厉害?是他厉害还是南慕容更厉害?” 少年喋喋不休,问了许多问题。 赵虎无奈道: “两天时间太短,我也就只能抄录这么多了。” 少年连连点头。 “对对对,这种神作就应该慢慢来看,不能一下子看完了,不然以后看什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书里面的情节,竟然一把拉住赵虎,兴奋道: “书里面段誉和乔峰一见如故,结义金兰,不如你我二人也效仿那书里的人物,也来一场结拜如何?” 赵虎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这少年还真是看话本看入迷了。 “交情深浅,不在于是否结拜,兄台若有意结交,诚心相待即可。” 少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也不再强求,只是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赵虎抱拳道: “在下姓赵名虎,扬州安宜县人氏。” 哪知那少年听到赵虎的名字后,竟然惊呼道: “赵虎?你就是赵虎?” 第67章 相逢便是缘 赵虎一愣,诧异道: “你认得我?” 少年笑道: “你现在也算是名人了,扬州赵虎、贺知秋,师兄弟大闹贡院,一个被取消参考资格,一个终生不得录用。京都都传开了。” 赵虎一阵尴尬,无奈摇头道: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少年忽然好奇问道: “赵兄,都说你夹带小抄,春闱作弊,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虎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你觉得呢?” 少年立即摇头道: “我看,依赵兄的人品,绝非是那种人。” 赵虎无奈笑了笑。 “那又如何?说出去谁信呢?” 少年一拍自己胸膛,朗声道: “我信呐。” 赵虎看了眼他的眼睛,和煦一笑。 “还没请教阁下台甫?” 少年站直了身子,抱拳躬身道: “在下姓姜,名承平,中天州京都人氏。” 两人互报姓名,彼此结交。 倒也颇有江湖豪情的味道。 姜承平好奇问道: “赵兄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为什么会被针对?” 赵虎摇了摇头。 “那些人要针对的不是我,我顶多只是顺带的。” “那赵兄就这么算了?终生不得录用,这是毁了赵兄你的一生了。” 赵虎沉默不语,火光下,眼中似有光芒闪动。 许久后他才缓缓说道: “现在的我说什么讨回公道的话,都只不过是空谈。与其无能狂怒,不如好好强大自身,且看来日。” 姜承平微微一顿,眼中多了几分重视。 第一次觉得,这赵虎绝非庸俗之人。 “赵兄心有山河,绝非池中之物,若不能为朝廷效力,那是大周的损失,在下...” 话说到一半,姜承平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自嘲一笑,摇了摇头道: “可惜,可惜...” 赵虎只当他是为自己不能参加科举感到可惜,淡然笑道: “没什么好可惜的,人生从来都不只有一个选择,走什么样的路,过什么样的桥,终究只不过是过程而已,最终的目的地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姜承平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一抹不可思议。 如果说刚才赵虎的隐忍让他高看了一眼,那此时这段话着实惊到了他。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心境依然超凡脱俗。 可赵虎明明只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而已。 赵虎这段话,仿佛神人擂鼓,响彻在他心湖之中。 浑浑噩噩了十几年的姜承平,也不禁开始自省。 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又该如何抉择? 姜承平想不明白,不由的有些心烦意乱。 “赵兄,你说的没错,可是,你又如何知道,你所追求的目标最终会不会也只是一场空呢?” 赵虎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那么深的领悟和智慧,但我的先生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或许有用。” 姜承平用铁钳拨动着炭火,橘红色的火光把他那隐藏在暗中的半边脸庞染得一片血红。 以赵虎的视角,看到的却是他另外半边被烛光照亮的模样。 赵虎深深看了眼眼前的少年,体内浩然真气不由自主的开始运转,身上也自然而然的逸散出能够影响身外天地的气息。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看向窗外。 “先生说,如果觉得迷茫,不要忧虑,不妨沿着现在的路再往前多走几步,再走几步,说不定就能看到柳暗花明,就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姜承平默默低头,眼睛里有眸光闪动。 “多走几步?再走几步?” 他轻轻呢喃着。 赵虎视线依旧落在窗外,今夜天气很好,能看见满天繁星。 他嘴角带笑,轻声道: “我资质不高,不像大师兄那般一点就通,也不如小师弟那样心无旁骛。但我知道,跟着先生的话去做,总归是不错的,就像先生说的,多走几步,再走几步,如果依旧迷茫,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又如何?人生,就非得寻求一个绝对的结果吗?我看未必。” 随后这个狭窄的偏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火盆里的炭偶尔发出噼啪的炸裂声,和姜承平那不太稳定的呼吸声。 赵虎没再多说什么。 以两人才见过两面的交情,他已经说的够多了。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说完那段话后,泥丸宫中竟不由自主的翻涌。 不多时,四缕浩然真气悄然诞生。 加上之前的存量,让他再次凝练出一道凝实真气。 六道凝实真气,再有两道,他就能步入六品儒道境界。 赵虎略微思索,便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情况。 他刚才那些话虽然是说给姜承平听的,但本质上却是他自己对过去学习和感悟的总结。 这些都是他过去的积累,只不过是今天晚上通过这种向他人转述的方式,将其明确的展现了出来。 自然而然,他的儒道修为就能水涨船高。 所谓教学相长,教与学彼此之间是相互递进的关系。 赵虎忽然想到“以后像先生一样,当一个教书先生好像也挺好的。” 不知过去多久,火盆里的木炭已经裹上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碳灰。 姜承平忽然长出了口气,抬起了头,看向赵虎。 “真想见见赵兄的先生,想必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赵虎笑了笑,点头道: “先生犹如皓月,抬头望月,便是仰望先生。” 姜承平轻轻一笑,更加好奇赵虎的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竟然能让这么一位少年俊杰如此崇拜。 姜承平站起身,整了整衣衫,随后向赵虎抱拳躬身道: “赵兄,今日之谈,受教了,来日必当报答。” 赵虎站起身,端正回礼。 “只是一些空谈而已,姜兄不必挂在心上。” 之后姜承平又问了赵虎落脚之处,还能留在京都多久,两人便告别。 奇怪的是对话本故事如此痴迷的姜承平,却并没有催促赵虎把《天龙八部》抄完,只说了句有缘再见。 赵虎也没有放在心上,本就是一段随缘而来的相遇。 世间人彼此匆匆擦肩,相对来说,都只不过是过客而已。 相逢便已是缘分,缘尽,人散,不必强求。 第68章 墙外旁听的少年 三月阳春,是龙泉镇最美的时候。 龙泉河两边已经是郁郁葱葱,自从码头修建好了之后,这条河也慢慢热闹了起来。 相比而言,许知行的知行学堂反而是最清净的地方。 有了前面扩建的知行学院后,许知行也不再收弟子到后面的学堂里上学了。 毕竟相对来说,前面学院的学习环境,肯定是要比他那几间茅屋要好得多。 许知行也每天固定会去学院上一堂课。 科举要考的经义其他先生会教,所以许知行的课堂讲的不是这些内容,而是系统所奖励的至圣儒学。 许知行的课没有固定要求班级,愿意来的人都可以来听。 但毕竟内容太过深奥,大部分学生一开始也只是冲着许知行的名头来听几节课,发现听不懂后便不再来了。 最主要的是大部分来求学的人,读书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科举,为了金榜题名,为了入仕。 而许知行又不讲科举经义,所以渐渐地来上他的课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反倒是一些已经有了比较高学识的学院先生会经常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筛选,除了那几个先生之外,许知行课堂里常见的面孔也就只剩下五六个了。 许知行很满意,能有五六个已经很不错了。 若这五六个学生能坚持上完许知行三年的课,就算系统不认可,他也会认可这些学生。 至于以后会不会传他们养气练气之法,还要再看他们的品性。 而武道真解,许知行已经决定,若非亲传弟子,不可随意外传。 经过程元洲的事情他已经明白,系统奖励给他的这些绝学,超越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武学等级。 这种危险的技能若是被心性不稳,品行不端的人学去,只会给这个天下带来灾难。 至圣儒学则不同,若非心有浩然之人,就算把练气养气之法传给他,也练不出名堂。 不过最近吸引许知行注意的却不是这五六个孩子,而是一个坐在教室外有着一墙之隔的那棵老樟树上的少年。 每次许知行来学院上课,那少年都会爬上那棵老樟树,一听就是大半天。 许知行认得这位少年,并非是龙泉镇本土人,而是几年前跟随那些流民一起搬迁来龙泉镇的。 据说他原本是和他母亲一起来的,只不过来龙泉镇后他母亲并没有熬过第一个冬天,去世了。 少年就此成了孤儿。 县衙念他身世可怜,便让他跟着一起在修官道和码头的工地上干活。 虽然辛苦,好歹能吃上饭,不至于饿死。 后来官道和码头修好了,少年没了工作,只能在镇上零零散散的做点小工度日。 去年冬季,大雪天,少年因为缺少过冬的棉服,差点冻死在他那破败的茅屋里。 恰好许知行去镇上时路过他家门口,察觉到少年奄奄一息的气息,便救了他。 等少年康复后便介绍他去陈家掌管的一间铁匠铺子里当学徒。 许知行还记得少年的名字,叫纪安,平安的安。 镇子里,像纪安这种身世的孩子并不多见,加上这孩子性格坚韧沉稳,所以许知行对他印象比较深刻。 看到他坐在大樟树上旁听,许知行只是向他微微点头,并不介意。 纪安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连忙爬下树,躲在院墙后面。 许知行察觉到他并未离开,于是在讲课的时候便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外面的少年也能听得见。 许知行没有刻意去对纪安额外开恩,让他进入学院读书。 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拿不出学费。 最主要的是,曾与纪安有过一段交往的许知行知道,他绝对不愿意接受他人施舍。 在许知行看来,他既然有求学之心,那是在墙内还是墙外,并无分别。 就这样,纪安只要有空,就都会来旁听,他也不再上树了,只是蹲在围墙外,听着许知行讲书中那些道理和学问。 没有笔墨纸砚,他就拿树枝当笔,在地上写字。 时间久了,院墙外那块他每日坐着的石头都被磨光滑,像是包了浆一般。 三月十五,天清气朗,纪安如往常一样来到那块石墩前听课。 只是他才刚坐下,一块烂泥块便从天而降落在他头顶。 纪安猛地起身,一边擦拭着头顶的烂泥,一边向上望去。 “嘿嘿,味道怎么样?新鲜牛粪和的泥,还热乎着呢。” 只见院墙上,不知何时蹲着几个少年,看着纪安一脸嗤笑。 纪安怒道: “你们干吗?为什么砸我?” 院墙上那几个少年跳了下来,将纪安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身材最魁梧的少年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脸嫌弃道: “为什么砸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偷偷跑来学院墙角听课?先生碍于身份没赶你走,你还真以为你这个短命鬼就有资格在这待着?” 纪安握紧拳头咬着牙争辩道: “许先生在课堂上都说了,书上道理,天下人人皆可学,我只是在院外,又没有占用学院资源,有何不可?” “啪...” 他刚说完,对面那少年便直接给了他一耳光,事后还在他身上擦了擦手上污泥。 “你也配学书上道理?你交学费了吗?饭都吃不起的贱民,还想读书?做你的春秋大梦。” 纪安被这一巴掌直接打蒙了,回过神来后,血脉立即上涌,双眼通红,青筋暴起,怒喝一声: “我弄死你...” 他直接将对面少年扑倒在地,骑了上去抡起拳头就砸。 那少年一时不察,竟然被压在身下爬不起来。 其他几个同伙见少年吃亏,立即冲了上来。 扯头发的扯头发,拉胳膊的拉胳膊,把纪安从少年身上拉了起来。 那少年起身后摸了把鼻子,发现竟然被打出血了。 顿时眼露寒芒,怒不可遏。 “给我打死他。” 本就身材瘦小的纪安立即被几人打翻在地上,拳、脚不断的往身上招呼。 那少年已经红了眼,竟然抓起地上一块石块就往纪安头上砸过去。 不过他刚扬起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随后便听到一声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住手,你想打死人吗?” 第69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少年转头看向身后,发现竟然是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女孩。 他认识这个女孩,学院里没人不认识她。 因为这个女孩是知行学院内院,也就是那位许先生的亲传弟子,陆呦呦。 其他几个正在对纪安拳打脚踢的少年都停了下来。 但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上了头,管她是谁,都不能阻止他打死纪安。 “你给我松开...” 少年怒喝道。 陆呦呦秀眉微皱,并没有放手。 少年见她依旧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一时怒从心起,另一只手竟然抡起拳头砸向陆呦呦。 口中一边喊道: “给老子松开...” 然而还不等他拳头砸在陆呦呦脸上,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竟将他直接甩飞了出去,跌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其他几名少年见状吓了一跳,难以想象陆呦呦那瘦弱的身体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一时心生畏惧,连忙后退。 陆呦呦看着那位被她甩飞的少年,冷声道: “你好不讲理,我阻止你犯下大错,你竟然还想打我?” 陆呦呦毕竟是杀过人的,身上自有一股常人所不能及的气势。 那滚出去的少年怒火攻心,依旧没有意识到陆呦呦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挣扎着起来后,竟再次向陆呦呦扑了过来。 “操,老子弄死你...” 陆呦呦也不禁有了几分火气,出手也不再客气。 她上前一步,撞进少年的怀里,手肘猛地顶在少年胸口,脚下一勾,再次将少年打翻。 这一次她动用了武学,那一肘打在了少年胸口的灵墟穴,封住了对方的气脉。 趴在地上的少年顿时感觉胸口堵塞,竟然只能进气无法出气。 没一会儿脸色便涨红。 陆呦呦一把提起他,问道: “还要动手吗?” 少年此时才明白,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有多恐怖。 虽然此时眼花耳鸣,根本听不清陆呦呦在说什么。 但依然还是连忙摆手求饶,脸色已经发紫了。 陆呦呦冷哼一声,在他胸口和后背连拍了几下。 少年立即感觉气顺了许多,像个溺水的人一般,大口贪婪的呼吸着。 再次看向陆呦呦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恐惧。 “你们走吧,以后不许欺负人。” 几个少年顿时落荒而逃,不敢再有丝毫逗留。 陆呦呦拍了拍手,看着逃走的几人弯了弯嘴角。 躺在地上的纪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此时在他眼里,陆呦呦的身上仿佛绽放着无尽的光明。 穿过树丛落下的斑驳阳光印在少女的身上,就像是一圈圈圣洁的光辉。 纪安从未想过,这世间竟还有这般出彩的女孩。 “你没事吧?” 陆呦呦的声音唤醒了纪安的思绪,陆呦呦俯身将他扶起,关切道。 纪安局促起身,脸上的青紫掩盖了他此时发烫的脸颊。 “没...没事。” 陆呦呦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以后小心点,别再被他们欺负了。” 纪安点了点头,不敢再去看她。 陆呦呦笑了笑。 “那我走了,再见。” 说罢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远去了。 纪安穿着草鞋的脚指头紧张的勾在一起,内心挣扎纠结了许久,最后他还是终于开口道: “那个...谢谢你...” 陆呦呦已经走出了樟树的树荫范围,站在了阳光下。 一身红裙在这满是青翠的春天里,是那么的耀眼。 听到纪安的声音,她回过头,展眉一笑。 “行侠仗义,习武之人的本分。” 见陆呦呦越走越远,纪安连忙又问了句: “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没听见,陆呦呦并未回答他。 少年沮丧的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心中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连恩人的名字都不敢问。 “我叫陆呦呦,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呦。” 就在此时,女孩的声音却远远传来。 纪安大喜,猛地抬头,双手围在嘴边,鼓起勇气喊道: “我叫纪安,平安的安。” 远处,那一抹红装背对着少年举起手晃了晃。 “我记住了...” 纪安欣喜不已,挥了挥拳头。 却牵动了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但他眼中却满是笑意,自从母亲过世后,第一次有这样温暖的笑意。 院墙之内,正在上课的许知行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纪安方才所有的举动和经历他都看在眼里。 也正是因为感知到陆呦呦的经过,他才没有出手。 因为他相信,他这个心中满是江湖侠义的弟子,一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少年人之间的事情,就该由少年人自己解决。 纪安一瘸一拐回到了他那间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茅屋里,脱去了那身满是补丁的脏衣服,打了盆水,清洗身上泥污。 像只受伤了的野猫,受了欺负后回到自己的巢穴里独自舔舐伤口。 但这一次,纪安脸上却并没有悲伤和愤怒,反而始终带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 他不由得幻想着,如果还能见到陆呦呦自己该怎么跟对方打招呼。 “陆姑娘,好久不见,我是上次被你救了的纪安...” “陆姑娘,我是纪安,好久不见...” “陆姑娘,我是...” “唉...,也不知道陆姑娘能不能记住我...” 之后的几天,纪安依旧是每天都去那棵樟树底下。 但听课的心思却不大纯粹,他的眼睛总是看向面前那条小路两头。 期待着还能再次看到那一袭红裙。 可让他失望的是,陆呦呦就像是匆匆一瞥,之后竟再也没有在这条路上出现过。 半个月后,春寒消去,河水不再刺骨。 纪安为了给自己弄点肉食,跑去龙泉河下游的浅滩摸鱼抓虾。 恍惚间,他看到一抹火红色从面前游过。 纪安精神一震,知道那一定是一条大鱼。 于是便缓缓举起手中自制的鱼叉,就要给它来个透心凉。 就在他要动手时,一颗石子却不知从何处飞来,砸在水中,溅起了一道水花打在他脸上,同时也惊走了那条足有一米多长的红鲤鱼。 纪安懊恼不已,抬起头就要看看是谁坏他好事。 只这一眼,他便呆住了。 缘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妙。 苦寻不得时,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人就在那不远处。 纪安若学过唐诗三百首,此时一定会想起崔护那首诗里的那一句。 “人面桃花相映红......” 第70章 知恩图报 “打鱼的,不好意思,请放过这条红鲤鱼,这家伙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就留它一条性命吧。” 河对岸那穿着火红衣裙的少女略带歉意的对纪安说道。 纪安脸上激动的神色逐渐冷落下去。 ‘她果然忘了我...’ 纪安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空了一块。 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上了岸。 就连之前打的两条鱼也忘记拿了。 “等一下,你放了小红,我赔你十条鱼。” 纪安脚步顿了片刻,随后背对着河那边摆了摆手。 “不用了,我自己能打。”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纪安沿着河岸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浑身上下都仿佛没了力气。 低着脑袋,视线里映照出自己的脚。 以及脚上那双自己编织的草鞋。 纪安忽然自嘲一笑,喃喃道: “她是天之骄女,又怎么会记得我这种人呢?” “纪安,等等...” 纪安心头猛地一震,以为是自己幻听。 “纪安,等我一下。” 直到这个声音再次响起。 纪安僵硬的回过头,看向河对岸。 那个一身红裙的少女正在朝他挥手。 少女的手里还提着一根柳条,柳条上串满了一条条肥硕的鲤鱼。 纪安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脏跳的前所未有的快。 “她...记得我?”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自己。 河对岸,陆呦呦朝他招了招手,朗声道: “前面有桥,你过来吧,我还你鱼。” 说着还一边扬了扬手里的鱼。 纪安连忙回道: “哦...好,我....我马上来。” 一边说着,纪安便已经跑了起来。 虽然肚子还饿着,原本并没有多少力气。 但此时,他竟觉得自己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可那桥怎么就那么远呢? 他恨不得直接跳下水,游过去。 但也知道,这种行为实在太过幼稚。 等纪安跑到河对岸,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甚至脸色都有些苍白。 陆呦呦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纪安,忍不住笑道: “你跑那么急干吗?鱼又不会跑。” 纪安强行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因为太过克制呼吸,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道: “没事,我...跑的快...” 陆呦呦笑了笑,把手里的柳条递了过去。 “呐,刚才干扰你捕着小红,这是赔给你的,十条肥鲤鱼,咱们互不相欠了。” 纪安总算是稍微好了点,他伸手从陆呦呦手上接下鲤鱼,身形差点一个趔趄。 “哎哟哟,小心点,有点重。” 陆呦呦连忙伸手虚扶道。 纪安尴尬的笑了笑,双手提着十条鱼,说道: “陆姑娘好大的力气。” 陆呦呦给了他一个白眼,说道: “鱼赔给你了,说好的,一笔勾销。” 纪安看了看手里的鱼,尴尬道: “是我占便宜了,多谢陆姑娘。” 陆呦呦点了点头。 “你不计较就行,那我走了,还得去练剑。” 说罢陆呦呦便转过身往回走,长剑横卧着,放在腰后,把她那束紧的腰身衬托的格外纤细,但却又不显得弱不禁风。 陆呦呦其实并不是那种姿容绝美的女孩,但她的身上却有一股这个时代女孩子身上所没有的活力和阳光。 小镇里同龄的女孩不多,或许还不算突出。 若走到其他的大城,陆呦呦绝对会成为焦点。 纪安望着陆呦呦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鱼。 犹豫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 “陆姑娘等一下。” 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陆呦呦停住脚步,回过头诧异的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吗?” 纪安红了脸,指了指手中鱼,说道: “鱼太多了,吃不完,你...你拿几条去吧。” 陆呦呦忍不住笑了笑,脚下一跺,一枚石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随后她手掌一挥,石子穿透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射向河水中。 一道洁白的水花溅起,河中荡漾开一圈波纹。 纪安不明所以,不知道陆呦呦什么意思。 但没一会儿他便看到河中浮起一条足有两三斤重的草鱼,肚子上翻,显然已经是死了。 纪安不由得惊呼道: “好厉害的手段。” 陆呦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 “你觉得我会缺鱼吃吗?” 纪安,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说什么。 陆呦呦转身又要走,但却又被纪安叫住。 “陆姑娘。” 陆呦呦无奈的回过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还有什么事啊?” 纪安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 “陆姑娘,我...请你吃烤鱼吧,我烤的鱼,很好吃的...” 陆呦呦一愣,好奇道: “烤鱼?” 纪安连忙点头。 “嗯,烤鱼,我烤的鱼很好吃的,陆姑娘你要不要尝尝,就当是我报答你那天救我的恩情。” 陆呦呦这才知道纪安是为了这个事。 这件事她早就不在意了。 不过看纪安那一脸期望的样子,陆呦呦忽然觉得好像如果拒绝了他似乎不太好。 先生也说过,于人恩惠之后,最好还是尽量给人报恩的机会。 毕竟对于有感恩之心的人来说,欠着恩情总归是会让人心境不够通畅的。 若对方是白眼狼,那就更该给他报恩的机会了。 想到这些,陆呦呦小跑着回到纪安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鱼道: “走。” 纪安一脸疑惑。 “走?走去哪?” “你不是要给我烤鱼吃吗?” 纪安大喜。 “哦...哦,好好好,走,我先回去拿点东西。” 夕阳下,两人身后的影子拖的老长。 河边长满青草的小路上,满是芬芳。 少男少女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你真会烤鱼?” “嗯,肚子实在饿的时候,我就来抓鱼烤了吃。陆姑娘我跟你说,我还从野外找到好几种能让烤鱼变得更美味的材料,一会儿你尝尝。” “行吧,不过事先说好,烤的难吃我可不会买账...” “陆姑娘放心...” 第71章 没标题,自己看吧 不得不说,纪安的烤鱼确实不错。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山野间的植物,用来当佐料滋味确实非常不一般。 陆呦呦习武,食量本就比常人大。 十条鱼,纪安只吃了两条,剩下的全被她吃了。 吃完烤鱼,天空已经是繁星一片。 坐在篝火边,陆呦呦惬意的躺在草地上,双手枕着后脑,悠然自得。 纪安坐在另一侧,时不时往篝火里添柴,这个时候,他就能趁机透过火光,多看几眼那个明媚的姑娘。 “纪安,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不去当个厨子可惜了。” 陆呦呦揉了揉有些撑的肚子,笑嘻嘻说道。 纪安挠了挠脑袋,轻声道: “镇上酒楼我去做过一段时间杂工,后来无意中碰到大师傅拿东西回家,就把我赶走了。” 陆呦呦一愣,坐起身看向纪安,问道: “你怎么在哪都被人欺负?” 纪安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容易让人讨厌吧。” 陆呦呦啧啧摇头。 “你这人,明明是别人的错,怎么还怪自己?” 纪安低着头,不说话。 陆呦呦挥了挥拳头,引得一旁的篝火火焰跳动不已。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在这小镇里,你就是那个最弱的人,就算欺负了你,也不会付出任何代价,所以他们稍微有点不顺心,就能拿你撒气。” 纪安眉头挑了挑,眼中似有不甘,但最后还是沉寂了下去。 陆呦呦看他这副模样,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其实那天救下纪安后,她稍微打听了一下纪安的身世。 知道这少年凄苦,与师妹赵蓁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所以为此她还专门跑去问过许知行,能不能帮帮他。 许知行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还不到时候。 陆呦呦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好在纪安在陈家铁匠铺子里干活,总归是有一份营生,不至于饿死。 之后陆呦呦便没再多管。 但此时看着这个明明比自己大,身高却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年,陆呦呦心中的侠义情结便忍不住开始泛滥。 她绕过火堆,站在纪安面前,居高临下却又语气柔和的说道: “纪安,你被欺负是因为你弱,所以你要让自己变强,变强知道吗?” 纪安抬头仰望着少女,愣了会儿神。 “变强?我...不知道怎么变强,我顶多只会打弹弓,其他的都不会。” 陆呦呦想了想,说道: “打弹弓也可以啊,你只要把你打弹弓的本事练到炉火纯青,不也能防身嘛。” 说到这里,陆呦呦忽然想起前不久许知行传授的一套拳法。 不是武道真解入门的那套高深拳法,比较简单,立意倒也不凡。 若能大成,也可入武道前三品。 许知行传授给她这门拳法的时候说过,是为了将来给学院里那几个师弟示范用的。 对于已经是七品境界的陆呦呦来说,自然是一学就会,轻而易举便将这门拳法大成,且拳意上身,精纯自然。 当时许知行并未说过这套拳法不能外传,陆呦呦不由得心想,或许传给这个可怜的少年也行。 但转念一想,陆呦呦又觉得不妥。 她与纪安并不熟悉,只是见过两次面,吃了顿烤鱼而已。 对其品性、德行一概不知。 若贸然传授拳法,而纪安又非良人,到时候惹出祸端反倒是她的罪过了。 想到这里,陆呦呦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说道: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吃你的烤鱼。” 说罢,便直接转身就走,且脚步极快。 一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纪安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再也不见陆呦呦的身影。 纪安站起身,茫然四顾,最后颓然叹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的。 听得出来,陆呦呦刚才那番话是在关心自己。 “不愧是许先生的弟子,跟许先生一样好。” 当初承蒙许知行的救命之恩,纪安一直牢记在心。 但他知道自己无力报答,只能在给母亲上香的时候,祈求母亲在天之灵,能够保佑许先生平安顺遂。 现在,纪安上香时又多了一个向母亲祈求保佑的对象了。 学堂茅屋里,许知行放下手中书籍,看了眼窗外,不觉面露微笑,轻声道: “嗯,还算考虑妥当,没有一时同情心泛滥。” 陆呦呦还不知道,刚才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许知行看在眼里。 拳法秘技,是超越凡俗的力量。 如果轻易外传,很有可能引起难以掌控的结果。 陆呦呦能够多想一步,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就把拳法传授给纪安,让许知行很欣慰。 并非是许知行敝帚自珍不愿意让陆呦呦传授纪安拳法,正是因为他格外看好这个少年,所以希望能够再多看看。 哪怕纪安并没有得到系统认可,就算收入门墙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返还。 许知行也愿意多花点时间和心思。 否则他也不会专门从武道真解中简化一套拳法出来传给陆呦呦。 说是给学院弟子做示范,那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真实目的,自然就是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 这一点上,陆呦呦这个弟子与他这个先生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相比于龙泉镇的平静,京都那边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春闱终于结束。 几天几夜的大考,当众多考生从贡院走出来那一刻,就像是一幅活生生的人生百态画卷。 有人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这次必定能够高中。 有人心灰意冷,全然没有了进入考场前的雄心勃勃。 也有人疯疯癫癫,四处拉着人便问“这题怎么解?” 这些人中,唯有陈明业最风平浪静。 他知道自己的水准,运气好,或许能够高中,但大概率是要落榜了。 落不落榜他并不是很在意,以他的身份,将来若想做官根本不需要通过科举这条路。 现在他最关心的,则是赵虎的事情。 若非因为他的连累,赵虎必定能够金榜题名,说不定连会元都有希望。 毕竟当初扬州乡试,赵虎就是仅次于宇文清的亚元。 现在却因为那些人的阴暗手段,剥夺了赵虎考取功名的权利。 就算赵虎能忍,他陈明业绝对忍不了。 第72章 琴、拳相和 赵虎一早便带着贺知秋与陈家人一起等在贡院外。 人山人海的人流中,他们一眼便看到了气度与身边人截然不同的陈明业。 另外两位师弟也跟在陈明业身后一起走了出来。 看他们脸上的神色,应该考得还不错。 众人汇合后,陈明业歉意的看着赵虎笑了笑。 赵虎摇了摇头,笑道: “先不说其他的,累了这么多天,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 另外两位师弟眼神有些躲闪。 那天赵虎被逐出贡院,他们俩为了明哲保身,并没有开口为赵虎求情。 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赵虎没说什么,只是左右手一手一个,搂着两人的肩膀笑道: “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吃顿好的。” 赵虎拒绝了陈明业的邀请,并没有去陈家。 而是带着两位师弟和贺知秋一起回了同乡会馆。 晚饭间,两位师弟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对赵虎说。 但赵虎只是摇了摇头道: “这件事,你们并没有做错。当时的情况,你们若是出头,依然改变不了结局,反而会葬送了自己的前程,所以不必挂在心上。” 两人又看了眼正在埋头吃面的贺知秋。 赵虎笑了笑。 “别跟他一样,他是个二百五。” 贺知秋叼着一口面,抬头无辜的看了眼赵虎,眼中满是幽怨。 见此,这两位师弟总算是解开了心结,不再自责。 赵虎也没有问他们考的怎么样,再过几日就要放榜了。 到时候考得怎么样一看就知道。 另一边,陈家都在为陈明业完成了春闱考试而庆祝。 虽然大家并不觉的陈明业考的怎么样,但能够走到春闱这一步,已经是天下读书人中的翘楚了。 一向不喜读书的陈明业能走到这一步,作为父亲的陈修远是怎么也想不到。 心中也不禁暗暗对龙泉镇那位教书先生佩服。 不过与陈家人的喜庆不同,陈明业自己却是郁郁寡欢。 陈云岚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为何如此。 等晚宴结束,陈云岚找到了正在院中练拳的陈明业,默默站在一旁,等他练完。 陈明业的武学天赋远高于他的文学天赋。 在知行学堂,除了宇文清之外,无人能出其右。 武道真解的拳法,在他手上变得大开大合,已经有一番自成一家的气象。 真气呼啸之间,雄浑异常。 许知行曾说过,以陈明业的武道底子,一品之前都不会碰到瓶颈。 而且陈明业看似每一步都走的不算快,修行速度放在同龄人中也不算格外的突出。 但他绝对是走的最稳的那个。 所以他在同境界中的体魄强度、真气浑厚程度,以及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也觉得是遥遥领先的。 而且这个对比还是相对于学堂里的学生来说的。 武道真解的功法本就品级极高,学堂里的学生如果放到江湖上,同品级中都能算是翘楚了。 可以想象,陈明业又是何等程度。 或许是因为心境的原因,陈明业始终没有停下来,似乎是进入了某种状态。 见此,陈云岚不由得兴起,拿来那张许知行亲自为她打造的古琴,坐在一旁以琴音配合陈明业的心境。 琴曲没有固定曲调,但却能随着陈明业的拳法起起合合,或辗转流云,或惊涛骇浪。 不知不觉间,陈云岚竟然也随着入境。 陈明业练拳的院子里,开始弥漫出一片气场,将一切笼罩。 此时若有高手见到这一幕一定会震撼莫名。 陈云岚的琴音和陈明业的拳意,竟然达到了水乳交融,不分彼此的境界。 若有人此时强行闯入这片气场之中,除非修为超出他们一大截,否则势必会被琴音和拳意震散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缓缓而止。 陈明业的拳法拳意,也逐渐收敛己身。 那一片气场也一点点消散不见。 等两人回过神,陈明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暴汗如雨。 陈云岚也是脸色苍白,难以为继。 她的儒道毕竟修为尚浅,只是刚刚进入六品境界。 而天音八诀又是以儒道修为为基础的,所以完成这一场意境交汇,对她和陈明业来说都有些吃力。 虽然如此,这姐弟俩此时眼中却都闪现着浓烈的惊喜。 陈明业看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体内的气血和真气。 虽然境界依旧是六品,但相比于之前,他的气血浑厚程度和真气的凝实程度竟然提高了一大截。 最直观的表现来看,那就是战力上的提升。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能够轻而易举打败刚才的自己。 关键是这种战力的提升不是境界提升带来的,也就是说,他的潜力和上限都被拔高了。 而陈云岚就更明了一些。 天音八诀一共有八个品级,第一品就相当于儒道修士或者武道修行者的六品。 而现在,陈云岚已经进入第二层,也可以称之为五品琴道修为。 自从跟随许知行修行音律琴道之后,她的进境就非常缓慢。 可许知行却说,琴道才是最适合她的修行路数。 之所以修行进度慢,主要是因为她心境的问题。 她的内心太杂,堆积了太多的凡俗琐事。 而琴道,乃是出世之道。 以一颗凡俗之心来修行琴道,自然是难有所成。 若哪天她能放下这些红尘俗事所累,必定能以琴入道,成就斐然。 几年时间过去了,她始终徘徊在天音八诀的第一层,难以寸进。 然而就在刚才,机缘巧合下与陈明业琴、拳相合,再加上姐弟俩之间,本就心意相通。 竟让她拥有了短暂的空明无碍之心,琴道顺理成章的破入下一境界。 陈云岚稍稍调息了片刻,随后运起浩然真气,伸手抚琴。 一道音律弹出,琴弦闪过莹白光芒。 陈明业只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便听到一声巨响。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座人造假山的一角,竟然被炸的粉碎。 陈明业目瞪口呆,心下骇然。 刚才那一下若是朝他而来,他百分百可以肯定,绝对反应不过来。 速度太快了。 几乎是闻声便至,琴音想起,攻伐便已近身。 这种手段,若是事先没有心理准备,当真是防不胜防。 就算是心有准备,若非是实力极高的武夫,也断不可能反应的过来。 陈明业站起身,忍不住拍手惊叹道: “天音八诀,不愧天音二字,这般手段,也只有天上仙人才能创造。” 陈云岚也有些惊喜。 在天音八诀第一层境界的时候,她同样能够聚音杀伐,但相比于同境界的武夫而言,并无甚高明之处。 随便一个六品武夫的真气外放,都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但进入第二层境界,便已截然不同。 琴音不仅能杀伐,而且是以音波传递,速度之快就算是她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要知道,陈云岚除了修行天音八诀之外,她还是一位初入三品境界的武道修行者。 只是她的武道修行到三品之后,进境便慢了下来。 从这一点上看,陈云岚知道,若是修行武道,她这一生的终点顶多只能到三品圆满,运气好能跻身二品。 想要成为一品宗师,几乎不可能。 更别说那超一品境界了。 而天音八诀,则是给了她新的希望。 姐弟俩停了下来,坐在院子里,又就着刚才的琴、拳相和交流了许久。 各自都有不小的收获。 临别前,陈云岚想起这一趟来找陈明业的目的,于是便问道: “明业,大虎的事,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提起这个,陈明业刚才的好心情顿时一点不剩。 他阴沉着脸,寒声道: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相信,除了那个被我打断第三条腿的渣滓,不会有其他人。” 陈云岚一怔,随后想起一件几年前的往事。 点了点头,离开了陈明业的院子。 第73章 陈顾两家的恩怨 陈修远因为少年时便与当今天子相识,那时候如今的大周天子还只是周国送往吴国的一名质子。 后来周国与吴国开战,少年天子趁乱逃了出去。 被追兵追杀,是陈修远的母亲救了他。 而且因为少年天子,陈修远一家除了陈修远外无一幸免。 尽数死在吴国官兵手中。 从那以后,陈修远便跟着少年天子身边,回到了周国。 后来少年天子继承周国王位,以其经天纬地之才,平内祸,壮国力,攘四夷,灭六国,一统天下。 在这期间,陈修远用他经商理财的能力,帮助天子充盈国库,立下无数功劳,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 原本大周开国之后,天子给陈修远的封赏是一个国公的爵位,以及户部尚书的官职。 但陈修远却拒绝了,他不要爵位,只做一个名义上的户部侍郎。 理由是打了那么多年仗,操劳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歇歇。 天子虽然怒斥他不上进,胸无大志,但对他的恩宠却日益深厚。 陈修远也成了如今大周官职不算最高,说话却最有分量的人。 不过作为天下权力顶峰的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让手底下失去平衡的。 而且除了陈修远,当初跟着他一起打下这天下的还有不少人。 其中,当今吏部尚书顾同甫便是能与陈修远扯着嗓子对骂的人。 顾同甫五十多岁,原本有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都为大周战死,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儿子,名顾平章。 或许是因为前两个儿子的离世,顾府上下对这个小儿子顾平章格外的宠溺。 也就养成了他骄纵纨绔的性子。 在京都胡作非为,横行霸道。 几年前,一次元宵灯会,年仅十四岁的顾平章在灯会上见到了陈云岚,一时惊为天人。 作为无法无天的官二代,他没有半点犹豫,上前便出言调戏。 甚至打算让手下强行把陈云岚绑了带回去享用。 当时才十一岁的陈明业像个发疯了的疯狗,直接就扑了上去,对着顾平章撕咬。 陈明业虽然年幼,却早已开始习武,只是还没有入品而已。 但体魄强度自然是比那位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顾家二世祖强。 盛怒之下,陈明业一脚踢在了顾平章的裆部,当场就踢的他口吐白沫,身下渗出一大片水渍。 后来经太医诊断,顾平章的那玩意儿竟然被陈明业踢断了。 顾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还要靠他传宗接代繁衍子嗣。 顾家如何能忍? 顾平章的爹,当朝吏部尚书顾同甫当时就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跑去了陈府,要把陈明业的二弟也给切下来。 两家大闹了一场,连天子都惊动了。 最后还是天子出言调和,甚至下诏请了紫阳山上有着医仙之称的老掌教下山给顾平章治疗,两家才算是罢休。 医仙医术确实天下无双,顾平章的东西竟然被治好了。 虽然也留下隐患,就是尺寸难免会小一些,因为他才十四岁,还没有发育完全,今后也不会再继续生长了。 但好在不影响生育,传宗接代是没问题了。 顾家虽然恨,可天子都出面说和了,他们也没办法继续纠缠。 从此陈、顾两家便成了冤家。 陈修远也以这个为借口,把陈云岚姐弟送到了扬州龙泉镇去了。 陈云岚听陈明业这么一说,便想起这件往事。 也猜到了应该是顾平章对赵虎下的手。 那天在万金楼他们隔壁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人,就是顾平章。 当时陈明业看到他的狗腿子,便猜到是他,于是便出言嘲讽,问他第三条长好了没有。 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顾平章心中无法拔出来的一根刺,被陈明业这么当众提起,他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可他又对陈明业没有丝毫办法。 恰好这个时候他听到赵虎询问陈明业的声音,于是立即派人去查陈明业身边的人。 后来就有了赵虎在贡院被搜出夹带纸条的事情。 赵虎出事那天陈明业就知道是顾平章干的。 甚至就连那主持春闱的礼部尚书,以及其他陪同的官员,或多或少都猜到此事或许跟顾家有关。 也正因为如此,礼部尚书卢白颉才会连审都不审,查都不查,直接下了判决。 这其中的门道,这些大人物看得一清二楚。 事实如何并不重要,他们只做对自己有益,或者说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事情。 至于是非曲折,公理道德,只不过是用来做表面装饰而已。 这些东西或许赵虎这种从乡下来的人看不明白,但从小生活在这种复杂环境中的陈明业,一眼便知。 所以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就像对方诬陷赵虎,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符合逻辑的证据一样。 大家心知肚明。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陈明业就要出门。 陈云岚等在门口,拦住了他,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 陈明业笑了笑,淡淡道: “不知道医仙他老人家,还能不能再给顾平章医好?” 陈云岚低头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陈明业不禁皱眉。 “姐,他们对大虎下手的时候可没留情,终生不得参加科举,大虎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这辈子都没希望出人头地了。” 陈云岚笑了笑安慰道: “姐姐明白,姐姐不比你心里轻松,大虎也是我的同门师弟。不过,想要报复顾平章,有很多个方法,而你选的,却是最愚蠢的那一个。” 陈明业握了握拳头。 “我知道,这个方法最愚蠢,最冲动,但却是我最想做的。” 陈云岚无奈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大虎他绝对不会让你因为他而身陷麻烦境地?你这么做,无疑会让大虎心中满是愧疚。” 陈明业一愣,低头不语。 陈云岚拍了拍陈明业的脑袋,笑道: “好了,你考试这段时间,姐姐早有谋划,你且看着就是了。” 陈明业惊讶抬头,恍然大悟,他终于换上一副灿烂笑脸,赞道: “不愧是我姐姐...” 第74章 有人暗中帮忙 因为要等放榜,赵虎四人依旧留在京都。 若过了会试,四月份还有天子亲自主持的殿试要参加。 那才是所有学子心目中最高的巅峰。 如果能得一个进士功名,从此便是官身。 而且如今大周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是最需要人才的时候。 如果能在这个年代入仕,只要做出点成绩,将来登顶高位也有极大的可能。 所以哪怕经历过几天几夜高强度的考试,赵虎的两位师弟依旧还是每天埋头苦读,不敢松懈。 赵虎和贺知秋就要轻松一些,他们已经决定不再参加科举,所以再不看那些枯燥无趣的科举经义。 每天只读许知行所传授的至圣儒学,增养文气,提炼浩然真气。 等两位师弟的成绩出来后,赵虎便打算带着贺知秋回龙泉镇。 至于他们两人,过了会试自然要在京都等到五月份参加殿试。 没过,那就一起回去,三年后再来。 会试结束的第三天,赵虎如往常一样上街给几位师弟买饭。 回到会馆门口,忽然一个纸团子掉落在他身前。 赵虎猛地转头,只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逝。 他捡起地上的纸团,塞进怀里,若无其事的走进了会馆里。 等大家都吃好了饭,收拾完,趁着休息时间,赵虎打开了那个纸团。 看完纸团上的内容后,赵虎不禁浓眉紧皱,陷入沉思。 “是谁报的信?明业师兄?” 赵虎心中嘀咕道。 但他立即否定了这个可能。 陈明业如果要告诉他这些信息,完全可以自己来。 犯不着这样麻烦。 忽然,赵虎想到了一个人。 在这京都除了陈明业陈云岚两姐弟之外,他唯一认识的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 姜承平。 那个痴迷写无脑话本的少年。 从当时他对那些违禁话本满不在乎的态度来看,这少年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而且在这京都,除了陈明业,赵虎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给他传递纸条上的信息。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他陷害他的人是谁。 与陈家姐弟猜测的一样,正是吏部尚书之子,顾平章。 没有任何理由,单纯的只是因为他是陈明业身边的人。 他只是一句话,便能毁掉一个普通人的一生。 只是顾平章想不到的是,陈家姐弟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也想不到除了陈家姐弟之外,竟然还有一个神秘人帮助赵虎。 更想不到,赵虎虽然出身低微,却远不是一个受了欺压就只能忍气吞声的普通学子。 赵虎看了眼手中的纸条,想起之前与姜承平的一些交谈,心里大概有了结论。 到了晚上,将近子时,赵虎拿起那本已经被他抄录完全的《天龙八部》出了门。 这一次,他掩盖了行踪,身形飘忽不定,若非高手,绝对发现不了。 到了上林学宫门口,大门果然是虚掩着,里面隐约可见灯光。 赵虎推开门走了进去,径直走向那间偏房。 到了门口,他故意弄出一点脚步声,随后站在门外,轻声道: “里面可是姜兄?” 听到他的声音,偏房的门很快便打开了,露出一个少年的侧身。 正是姜承平。 十来天不见,姜承平依旧是那副瘦弱的模样,苍白的脸色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大好。 已经接近四月的天气了,他依然还披着厚厚的狐裘。 姜承平一脸惊喜,上前拉住赵虎的手,兴奋道: “赵兄?这么多天不见,你可真是想死我了。快快快,快里面请。” 赵虎跟着姜承平走进偏房里,刚进门,便感觉到一股热浪。 里面依旧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的炭火格外旺盛。 姜承平察觉到赵虎看向火盆的眼神,笑着解释道: “我从小身体就不大好,手脚冰凉,畏寒怕冷,赵兄见笑了。” 赵虎摇了摇头,示意没事,随后问道: “这京都必定有名医圣手,我看姜兄也不是出身贫寒之人,怎么不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 姜承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唉,谁说没有看过呢,紫阳山那位都来看过,说我这是先天不足,药石无用。” 赵虎并不知道姜承平说的紫阳山那位是谁,只是听他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姜承平随后问道: “赵兄此次前来,可是已经抄录好了《天龙八部》?” 赵虎点了点头。 从怀中拿出那本《天龙八部》递了过去。 姜承平大喜,拿起来就开始翻看,口中还一边说道: “赵兄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想这个想的是寝食难安,好几次都想去找赵兄你要,又怕打扰到你,就只能苦苦忍耐,好在赵兄你怜惜,救了我的命了...” 说罢,姜承平也不再管赵虎,自顾自的开始看了起来。 赵虎也不打扰他,静静坐在一旁,拨动着火盆里的炭火。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姜承平偶尔翻动书页和炭火噼啪的声音。 姜承平这一看便彻底入迷了,完全忘记了时间。 直到屋外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咳嗽声,姜承平才惊醒过来。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虎估算了一下,回道: “大约已经寅时末了。” 姜承平连忙起身,嘟囔道: “这么快?我该回去了,赵兄,谢谢你的书,等我看完再还给你。” 赵虎点了点头道: “不着急,姜兄慢慢看。” 说罢,姜承平便打算离开。 “姜兄,稍等。” 赵虎开口道。 姜承平不解,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赵虎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在姜承平面前晃了晃,问道: “姜兄可识得此物?” 姜承平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点了点头。 赵虎还要再问,姜承平却抬手制止了他。 “赵兄,明晚还是这个时间,你来,我告诉你。” 赵虎沉吟片刻,随后抱拳躬身道: “既然如此,那明日再见。” 姜承平回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 赵虎在这偏房里站了一会儿,随后也离开了。 此时天色依旧还是黑夜,街道上冷冷清清。 赵虎并未走远,而是跃上上林学宫不远处的一栋木楼,隐藏了身形看着那间偏房。 果不其然,等他走后没多久,便有人从上林学宫内部走了出来,熄灭了偏房里的烛火,端走了火盆。 第75章 姜承平的真实身份 第二天一早,陈明业便来会馆找赵虎。 说的自然也是他被陷害的事。 与姜承平给的信息一样,陈明业也说是吏部尚书之子顾平章在背后捣鬼。 至于其他的,陈明业并没有多说什么 关于陈云岚打算给顾平章做局来为赵虎出气的事,陈云岚专门交代过,不能透露给赵虎。 所以陈明业也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晚上,赵虎准时赴约。 姜承平果然等在上林学宫的偏房里。 今天他没有看话本,只是静静的坐在房间里,放在桌子上的手边,摞着一堆折子。 赵虎进来后,两人见过礼,姜承平便直接开门见山道: “赵兄,说今天的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姜兄请问。” 姜承平用手指敲了敲桌边,嘴角略带笑意道: “顾平章设计陷害你,让你失去参考的资格,十年寒窗付诸东流,一身才学报国无门,如果有机会,我是说如果,你想怎么回报他?” 赵虎听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 “若可以办到,我希望他死。” 姜承平一愣,有些惊讶。 随后又饶有兴趣的笑道: “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倒没发现赵兄竟然是这般杀伐果决之人。” 赵虎笑了笑,坐在桌边,淡淡道: “我先生说过,对付恶人,就该用比恶人更恶的手段。同理,对待善人,则应该回报以更大的善意。就算是圣人,也不会说天下人人皆可教化。” 姜承平眼前一亮,不禁拍案叫好。 “好,说得好,赵兄的先生,果然非凡俗之人。” 赵虎点了点头,心中由衷开心。 “顾平章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朋友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些,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在他手中无辜惨死之人恐怕不在少数。这种人,治他于死地已经算是莫大的仁慈了。” 姜承平哈哈笑道: “赵兄,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不能参加科举,还真是大周的损失,不过还好你没参加科举...” 说到一半,姜承平忽然发现赵虎竟然悄悄往后挪了挪。 姜承平一愣,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尴尬一笑。 “赵兄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虎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姜兄,今天你约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姜承平正了正神色,将手边那一摞折子推了过去。 “顾平章这些年犯下的罪罄竹难书,这里只是一部分较为严重的,按照大周律法,这里面每一条罪证都足以判他死刑。强抢民女,行凶杀人都只是普通的。 若你想以律法来杀他,可以用这些东西。但我要提醒你,这些罪证若是我来用,顾平章必死无疑。 可要是你来用,就算你告到了天子面前,说不定最后死的人并不是顾平章,而是你。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选择,只要你点头,一刻钟内,顾平章的人头就能摆在你面前。 两个选择,赵兄,看你的了。” 听完姜承平的话,赵虎已经是震撼莫名。 之前他觉得姜承平绝对不是一般人,应该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可现在想来,他还是低估了姜承平的身份。 一个能够说出一刻钟内把当朝吏部尚书之子的项上人头拿过来的人,他的身份恐怕不仅仅是不一般那么简单。 之前没敢想,但此时赵虎已经反应过来,恐怕姜承平的名字并不一定是真名。 想到这里,赵虎忽然记起,据传大周皇室祖地在雍州,兴起于姜水。 历经十余代披荆斩棘,最终一统天下。 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他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叫萧承平。 乃是大周皇子。 赵虎心中不由暗道: “难怪,敢写那样的禁书,有这般通天手段。” 这样就说得通了。 姜承平既然隐瞒身份,又没有说破的意思,赵虎便也继续装作不知道。 反过头来思考着姜承平刚才讲的那两个选择,赵虎问道: “需要我付出什么?” 他知道,天下不可能有白吃的午餐。 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姜承平没理由这么帮他。 听到他的询问,姜承平不由得笑了笑。 “如果我说我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单纯的想要帮赵兄一把,你信不信?” 赵虎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不信。” 姜承平一愣,随后无奈道: “我都说的这么真诚了,赵兄好歹也稍稍客气一下。” 赵虎笑了笑没有说话。 姜承平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我确实有私心。” “姜兄请说。” 赵虎诚恳道。 姜承平盯着赵虎的眼睛,眼神竟然带着些许恳求。 “我希望赵兄能留在京都,助我一臂之力。” 赵虎神情一顿,没想到姜承平竟然是为了这个。 但他立即想到一个词——党争夺嫡。 大周朝原本是有太子的,只不过在大周开国第一年,太子便意外殡天。 所以如今的大周东宫之主空悬已久,一众皇子摩拳擦掌,都想要去争一争那至尊之位。 如果姜承平的身份确实是大周皇子的话,他邀请赵虎做他的入幕之宾目的自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嫡。 赵虎体内的浩然真气不由自主的开始运转,躁动的气血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缓了片刻,随后站起身向姜承平抱拳道: “多谢姜兄美意,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出身寒微,实在难有什么作为。恐怕要让姜兄失望了。” 姜承平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赵虎会这么说。 伸手扶起赵虎,姜承平笑道: “人各有志,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不过你我之间的朋友情分,这一点,赵兄应不会不认吧?” 赵虎微微笑道: “只要姜兄还认,那就永远是朋友。” 姜承平哈哈一笑,极为畅快。 随后他从怀中摸出一张黑底描金的请柬,递给了赵虎,说道: “明日宁王世子会在万金楼举办一场醉春诗会,赵兄若是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赵虎本不想接下这张请柬,这种是非之地,他并不想参与。 不过刚才已经拒绝过一次姜承平了,此时实在不好再拒绝。 于是便接下了请柬。 至于去不去,明日再说。 而关于顾平章的事情,两人也极有默契的不再谈论。 第76章 萧承平 第二天,赵虎本想去一趟陈府,却没想到陈明业自己先来了。 不出意料,陈明业也是为了今天晚上宁王世子的诗会而来。 赵虎文采斐然,在学堂里是仅次于宇文清的。 对于至圣儒学的领悟,比陈云岚这位才女还要高。 陈明业自然是想让赵虎也去参加。 另外三位师弟也可以一并去见见世面。 正说着,赵虎转身从自己书桌上拿来一张请柬,黑底描金,贵气不凡。 陈明业看到赵虎手中的请柬,不由得一愣。 随后满眼不可置信道: “黑金请柬?大虎你是从哪得来的?” 赵虎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道: “这请柬有什么说法吗?” 陈明业从他手中拿过请柬,翻开看了看,上面赫然正是赵虎的大名。 这就说明这张请柬是有人专门送给赵虎的,而并非是赵虎意外得来。 陈明业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赵虎,放下请柬后郑重说道: “当今天下,特别是在这京都,这种配色,这种龙纹,只有一种人才有资格拥有,那就是大周皇室。” 让陈明业惊讶的是,赵虎听完他的话后竟然没有半点其他神色,依旧是平静如水。 “你不惊讶?还是说你事先就知道了这请柬的份量?” 陈明业好奇问道。 赵虎点了点头。 “我大概猜出了送我请柬那人的身份。” 陈明业更好奇了。 “是谁?” 赵虎知道陈明业素来与大周那些皇子相熟,于是便说道: “姜承平,或者叫萧承平,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瘦弱少年。” 陈明业一怔,惊声道: “六皇子?送你请柬的竟然是六皇子?” 赵虎微微一笑。 “他果然是皇子。” 陈明业顿时来了兴趣,凑过来笑问道: “你怎么跟六皇子扯上关系了?他竟然还送你皇室专用的黑金请柬,这东西不是非同寻常的关系,一般可不会轻易送人。有这请柬在,四品以下的官员见了你都得向你行礼了。” 赵虎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随后慢慢把跟姜承平的相遇说了出来。 听完后,陈明业不由得直呼有意思。 “六皇子爱看话本,全京都都知道。没想到你们竟然用这种方式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六皇子既然送你黑金请柬,那就说明他非常重视你。大虎,顾平章的事情,说不定可以请六皇子帮忙。” 赵虎却摇了摇头。 陈明业不解。 赵虎无奈解释道: “他毕竟是皇子,而且如今大周太子之位一直空悬,跟他牵连太深,不好。” 陈明业听后却笑了笑道: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六皇子将来注定只会是一位闲散王爷,他不会参与夺嫡。” 赵虎不解,问道: “这是为何?既然都是皇子,难道对那至尊之位没有兴趣?” 陈明业摇了摇头。 “陛下一共八个皇子,四个公主,除了几个公主之外,要说那八个皇子中谁对皇位没兴趣,鬼都不信。” “那你为何又说他不会参与夺嫡?” 陈明业叹了口气,感叹道: “因为天下皆知,陛下绝无可能把皇位传给他。” 赵虎不明所以。 陈明业继续道: “这要从六皇子的母亲说起,据传六皇子的母亲天资绝世,艳冠后宫,而且她出身江湖,年纪轻轻便已是一品剑客的修为。 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被陛下奉为宓妃。 之后后来在一场大战中,已有身孕的宓妃与其他高手一同围剿一位超一品陆地神仙,身负重伤。 再后来宓妃生下了六皇子便去世了,陛下悲痛莫名,悔恨不已。据我爹说,当时若不是一众大臣拼死阻拦,陛下甚至要当场封六皇子为太子。 虽然没有被封为太子,但陛下对六皇子的宠爱绝对是所有皇子中最重的。 可令陛下没想到的是,六皇子因为在宓妃腹中受到牵连,出生后竟然先天不足,从小体弱多病。 那时候天下未定,陛下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带他去紫阳山找医仙求医。 医仙手段尽施,也只是保住了六皇子的性命,但也给六皇子判定了死刑,说他先天不足,终难活过二十岁。 陛下大悲,甚至差点与医仙闹翻。 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从那以后陛下依旧对六皇子恩宠不减,可大家都知道,六皇子也注定与那至尊之位无缘了。 毕竟以陛下的雄才伟略,是绝对不会把大周天下传给一个短命的皇子的。 所以你大可放心,跟六皇子在一起,理论上来讲是不会被牵连进党争的漩涡中的。 毕竟他都十五岁了,算算时间,没几年了。其他皇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针对他。” 赵虎听完,心头久久难以平静。 之前只是觉得姜承平身体弱,没想到他竟然连二十岁都活不过。 虽然贵为皇子,可每天数着倒计时生活,恐怕就算他再尊贵也活的并不开心。 但赵虎又想不通了,既然如此,姜承平又为何要让自己留在京都,助他一臂之力呢? 身为皇子,既然不夺嫡,他还有什么事需要赵虎来帮忙呢? 赵虎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并没有向陈明业透露姜承平曾拉拢他的事。 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是信不过陈明业,不告诉他正是对他的保护。 陈明业拍了拍赵虎的肩膀,笑道: “原本没打算告诉你,不过既然六皇子都开始与你交好,那么现在看来告诉你也无妨了。” 赵虎一愣,疑惑道: “什么事?” 陈明业笑了笑,也拿出了自己的请柬,是一张红底描金,但却只是简单云纹的请柬。 “今晚宁王世子的诗会,我姐姐准备送顾平章一份大礼,之前不想让你牵连进来,但现在看来,就算是让你加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赵虎立即反应过来,陈明业说的大礼是什么。 内心不由得一暖,那顾平章可是吏部尚书之子,家世地位可并不弱于陈家。 陈家姐弟俩竟然能为了他得罪顾家,这份同门情谊,何其珍贵? 赵虎立即起身,朝陈明业抱拳躬身道: “大虎,多谢师姐和师兄。” 陈明业笑了笑,拍着赵虎的肩膀道: “自家兄弟,谢什么?” —————— 每天晚上18:00准时更新。 第77章 疯狗 当晚,赵虎还是与陈明业一起去了宁王府,参加诗会。 三个师弟自然也是跟着一起来了,毕竟也能见见世面。 其实赵虎是不太愿意来参加的,他无心功名,也没想过在这京城扬名立万,只想等榜单放出来后,带着师弟回家去。 离家这么久,学堂后院的十里桃林应该开的格外艳丽。 蓁蓁师妹和呦呦师妹在桃林下练剑,先生坐在那块能杀人的大石头上抚琴。 每每想到这个画面,赵虎都会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在他心里,哪怕是犹如天上人间的大周皇城,也不及那三三两两几间茅屋。 只不过有些事总归还是要做的,陈家姐弟已经替他为顾平章设好了局,如果他都不到场,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华灯初上,京都又开始热闹起来。 宁王府门口也是车水马龙,前来赴约之人络绎不绝。 赵虎跟陈明业约好了,在宁王府门口汇合。 因几个师弟坐不住,所以几人便来早了些。 到了宁王府门口,几人并没有进去,而是等在门外,等陈明业来了再一起进去。 赵虎也知道,这种地方势必有些人见他们衣着朴素,会来挑事。 他也不想到时候浪费口舌惹得麻烦,所以便带着贺知秋三人离得远一些。 之所以不先进去,赵虎也有考量。 毕竟这里是宁王府,深宅内院,又是皇室亲族,里面必定有许多他们不懂的规矩。 如果贸然进去,恐怕会坏了府中规矩,徒增笑话。 等陈明业来了,有他在一旁提醒,就不会有这些顾虑了。 只是让赵虎想不到的是,他一心想要避开祸端,可祸端就是偏偏要主动找上来。 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宁王府门口。 接待客人的门房和管家立即迎了上去,恭恭敬敬。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华服公子,面相带着几分阴气,双目狭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赵虎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那华服公子正好目光也向赵虎扫了过来。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但下了车后,身边人忽然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华服公子已经快要走进门口的脚步竟然又退了回来。 转过身,赤裸裸的朝赵虎他们看过来。 “师兄你看,那人不是那天在万金楼跟明业师兄拌嘴的那个人吗?” 听到一旁贺知秋的提醒,赵虎转头看了过去。 发现果然是那天那人。 赵虎立即反应过来,看此人对那华服公子卑躬屈膝的态度,说明那华服公子极有可能就是那天在万金楼没有露面的那个人,也就是吏部尚书之子,陷害他的顾平章。 赵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个时候没必要惹这个人。 但他没想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惹他。 那华服公子看着赵虎几人,阴冷的笑了笑,随后对宁王府的管家和门房说道: “那几只野狗呆在那碍眼,找人把他们打一顿,赶走吧。” 管家有些为难,他们宁王府并非是这种完全不讲理之人。 可又不敢得罪眼前此人,毕竟宁王虽然是当今天子的弟弟,但却并无任何官职实权。 思来想去,管家只好硬着头皮道: “顾公子,我让人把他们打发走吧,打一顿还是算了,毕竟宁王殿下比较重名声。” 顾平章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管家却不为所动。 顾平章冷笑了声,摆了摆手道: “算了...” 随后转头对身边自己人说道: “你去,把那领头的打断腿。” 一旁的管家听得是头皮发麻,这顾平章还真是嚣张到没边了,真不知道有谁能治治他。 顾平章身边的随从领命,毫不犹豫的向赵虎他们走去。 这种事他们可不少干,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赵虎发现有人朝他们走过来,立即站起身,将贺知秋他们护在身后。 “阁下要做什么?” 那人一句话不说,冲上来直接就打。 看样子,虽然不是高手,但也至少入了品。 顾平章是来参加诗会的,身边自然不会带太厉害的高手。 他爹吏部尚书顾同甫安排的保护他的人,也只是隐藏在暗中,若非必要,轻易不会现身。 所以结局可想而知。 这个主动上来出手的人根本不是赵虎的对手。 只是刚近身,便被赵虎一拳打翻。 赵虎虽然主修儒道,但武道也已经是九品上等的修为了。 若使用浩然真气,就算是七品也不见得是他对手。 顾平章没想到,赵虎这么一个乡下来的读书人,竟然也懂拳脚?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来往宾客的注意,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这顾平章又在欺负人了。” “这渣滓,自从第三条腿出了问题,心理是越来越变态了。” ......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顾平章顿时觉得脸上无光。 眼神也更加的阴鹜。 “敢还手,杀了他。” 四周往来的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顾平章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疯狗一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所以平日里根本没人跟他交往。 赵虎倒是挺平静的,毕竟在他心里早就有了弄死顾平章的打算了,那别人想要弄死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随着顾平章话音刚落,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客跃至街道上,手中长刀已经出鞘,向着赵虎直接就是一刀。 赵虎早有准备,拉着几个师弟纵身跳开,刚才站立的位置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刀痕。 也就是说,眼前这名刀客至少也是六品以上的武夫。 赵虎眼神凝重,手已经伸进怀中。 那里面有一幅字,是临行前许知行给他的。 其他师弟也都有一幅字,此时几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把手伸进怀里。 “大虎,别浪费。” 街道那头,忽然响起陈明业的声音。 风雨剑刘舟比他更快一步飞跃而来,落在了那名刀客面前。 那一身剑意,让那名刀客不敢再动弹半分。 大虎和其他几个师弟都不禁松了口气,把手从怀中拿了出来。 陈明业说的没错,先生的字,用在这里确实太浪费了。 第78章 六殿下 顾平章转头看过去,眼中依然带有怒火。 “陈明业,你敢管我的闲事?” 哪成想,陈明业竟然理都不理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来到赵虎面前,笑道: “一只疯狗而已,怎么能浪费先生万金不换的墨宝呢?” 大虎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了,咱们进去吧。” 顾平章几欲疯狂,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对他怒骂一顿还要让他难受。 “陈明业,你给我站住,把他留下,否则我跟你没完。” 已经走到门口的陈明业总算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但目光却扫向顾平章的下半身。 顾平章忽然觉得下面有些发凉,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裆部。 这下意识的动作立即引来周围围观之人哄堂大笑。 顾平章一把抽出身边人的佩刀,指着周围的人怒骂道: “笑什么?不许笑,再笑我杀了你们...” 可此时在场的人,那个不是王公贵族? 平时只是不想招惹顾平章这个疯狗罢了,谁又会真的怕他呢? 见威胁无果,顾平章恼羞成怒,举刀便要朝陈明业砍过去。 还不等刘舟出手,宁王府的管家便冲到前面,一把握住了顾平章的刀刃。 当场便鲜血直流,现场一片哗然。 管家依然是满脸堆笑。 “顾公子,您消消气,实在是想砍人,就砍奴婢吧,奴婢命贱,砍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平章也是心头一惊,连忙松开了手。 毕竟是宁王的管家,虽然只是一个阉人,但也不是他顾平章能够随意打杀的。 见管家给了个台阶,顾平章也就顺坡下驴,冷哼了一声,走进了王府。 陈明业也是不屑的笑了声,也打算进去。 那位管家却走到陈明业身边,问道: “陈公子,您能来,宁王府自然是欢迎之至,只不过这几位公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陈明业身边的赵虎和其他几个人。 陈明业笑了笑,也不为难他,而是朝赵虎说道: “那东西拿出来吧。” 赵虎点了点头,正要拿出请柬,恰好此时,王府内走出来一个青年公子,风度翩翩,一身文士青衫,气度极佳。 管家立即不再管赵虎他们,立即转身朝那公子拱手道: “世子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那青年笑了笑,朝陈明业点了点头。 陈明业也连忙拱手行礼。 “快开中门,随我到门外迎接。” 青年急匆匆说了句,随后便出了门。 管家立即意识到有重要的要来了,随手抓来一个小厮,在他身上把手中鲜血擦干净,那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 随后跟着走了出去。 陈明业不禁好奇,是谁来了,竟然让宁王世子亲自出门迎接。 “想必是哪位皇子。” 陈明业低声道。 赵虎点了点头,下意识想到了姜承平。 见此,几人也不着急进去,跟着一起走了出来,等在街边。 其他前来参加诗会的宾客也都停了下来,恭敬的守在一边。 没过多久,众人便远远看到了街道那头缓缓驶过来一辆牛车。 一位穿着粗麻布衣,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车前充当车夫。 牛车后面的车棚盖着厚厚的棉布,密不透风,让外面人看不清里面到底坐着谁。 但看到这辆牛车后,在场所有人立即猜到车里面坐着的是谁。 陈明业眼前一亮,看向赵虎道: “果然是他,六皇子殿下。” 赵虎早就猜到是他,所以并没有多少惊讶。 不过听周边人的议论声,似乎这位六皇子平日里很少会参加这种聚会,今日不知因何原因,竟然破天荒的过来了。 牛车停在门前,宁王世子萧沐风立即带着宁王府下人行礼恭迎。 “臣,恭迎殿下驾临。” 驾车的老者缓缓掀开棉布帘子,扶着里面的少年走了出来。 依旧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手里捧着一个暖手炉,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狐裘。 仿佛随便来阵风都能将其吹倒。 少年走下马车,伸手虚扶,笑道: “沐风哥,自家人,就不要多礼了。” 萧沐风素知少年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便站直了身体,笑道: “殿下快请进,屋子里暖和。” 少年点了点头,迈步向门口走去。 此时陈明业和赵虎等人正好站在门口一侧,见他靠近,纷纷抱拳行礼。 少年托起陈明业的手臂,笑道: “明业哥,好多年没见了,听说你都参加科举去了?什么时候转性的?” 陈明业咧嘴一笑,回道: “嗨,不说了,都是泪,殿下这些年身子可好些?” 少年笑了笑。 “还是老样子。” 说罢,他转头看向赵虎,竟然毫不避讳道: “赵兄,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赵虎也没想到姜承平,不,现在应该叫萧承平。 没想到萧承平竟然会当众与他相认,一时有些愕然。 不过他立即反应了过来,拱手道: “见过殿下。” 萧承平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 “进去吧。” 说罢便自顾自的往里走去。 门口外面,宁王府管家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万幸他刚才并未咄咄逼人,希望这位能被六殿下称呼为赵兄的人不要记仇。 他不知道,赵虎其实根本没有在意,他本来就打算拿出那张请柬的,只是恰巧萧承平过来了而已。 等萧承平走进去后,陈明业一把搂住赵虎的肩膀,笑道: “殿下竟然对你这么客气,大虎,你机缘不浅呐...” 此时门口站着的这些人也不禁纷纷向赵虎投来好奇的目光,路过赵虎身边时,甚至还有人向他拱手行礼。 赵虎只能一一还礼。 他身后除了贺知秋之外的那两位师弟,看向赵虎的眼神明显多了一丝变化。 随后几人便一同进入了宁王府。 这一场诗会也算是京都权贵的盛会。 除了这些王公之子外,京都城内的大家闺秀们也早早到了会场。 只是她们走的另一道门,所以与男子们没有碰面。 此时到了会场赵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富丽堂皇。 当初在陈府看到的景象,与这宁王府相比,简直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诗会开始,陈云岚给陈明业和赵虎递了个眼神。 示意计划可以开始了。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却有人通报道: “长乐公主到...” 所有人纷纷起身。 而此时,那位跟在六殿下身边的白发老者忽然出现在陈云岚身后,给她递了张纸条。 陈云岚不明所以,打开了纸条。 只见上面却写着两个字——勿动。 第79章 做局被看破 陈云岚不明所以,转头看向主座上坐着的萧承平。 萧承平笑了笑,端起酒杯朝她遥遥一举,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两个字。 陈云岚看着他的唇语,心头猛地一震,眼中满是骇然。 手心不知不觉已经是汗湿一片。 萧承平用唇语说出的两个字,正是她早在好多天前就准备好的一首诗,诗名——春杀。 而这首诗正是今天诗会为顾平章设下的局。 这首诗乍一看,诗情豪迈,平仄工整,立意深远,绝对是诗中上品。 陈云岚早在大虎被陷害后就准备好了这首诗。 因为她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向来以文人自居的宁王世子都会举办诗会。 每当这个时候,京都一些世家公子小姐,都会来参加。 顾平章同样也不会例外。 但这纨绔不学无术,绝对写不出什么好诗。 所以每次诗会他都会花钱去买诗。 陈云岚只需要花一点点功夫,让这首诗被顾平章知道,并且让其明白这首诗究竟有多好就行了。 以顾平章蛮不讲理的性子,绝对会将这首诗据为己有。 好在诗会上大出风头。 但只要他敢拿出这首诗,顾平章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这首诗中藏有反意,是陈云岚之前在许知行抄录的诗集中看到过的一首诗加以修改而来。 以顾平章那腹中没有半两墨的水平绝对看不出来,就算是放到诗会上,也不见得有人能看得出来。 但只需要有人能够稍稍点拨一下,在场的诸多王公世子就一定能看出诗里面的反意。 到时候,恐怕顾平章就有口难辩了。 就算最后不至于弄死他,但至少顾家也要受到牵连。 到时候就不需要他们再做什么。 在这大周朝堂之上,有的是人愿意踩一踩顾家。 就连那一位,恐怕也只会乐见其成。 可是陈云岚没想到,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有半点牵连的这场局,竟然被萧承平完全看破,甚至都已经知道了那首《春杀》。 也就是说,萧承平肯定也知道了这首反诗正是出自她之手。 这要是较起真来,陈家可就危险了。 陈云岚心中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长乐公主已经走进了会场。 经过陈云岚身边时,还给她打了个招呼。 陈云岚却浑然未知,还是身边丫鬟提醒才惊觉。 “臣女走神,未察觉公主驾临,还请公主恕罪。” 长乐公主跟陈明业差不多大,比陈云岚小了一些,长相活泼可爱,带着些许婴儿肥。 对于陈云岚的出神她毫不在意。 反而搂着陈云岚的手臂笑道: “姐姐好长时间没来看过我了,好不容易见面,竟然走神,一会儿该罚姐姐多喝几杯。” 陈云岚笑着点了点头。 “臣女认罚...” 长乐公主笑了笑,随后跑跑跳跳的来到了萧承平身边,十分自然的搂住了萧承平的胳膊,腻偎在他身边。 “六哥,你来参加诗会,怎么都不带上我?” 萧承平抿嘴一笑,满是宠溺。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诗文什么的嘛。” 长乐公主嘟了嘟嘴。 “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可喜欢着呢...” 与这边的有说有笑不同,顾平章那边就有些愁云惨淡了。 就在刚才,六皇子殿下的人跑过来告诉他,他那首春杀乃是六皇子所作,无意中流落到了民间,让他不可再用。 顾平章就算是再嚣张,也不敢跟皇子对着干。 只好答应,此时正在一边喝闷酒。 公主落座后,诗会继续进行。 既然诗会的名字叫醉春诗会,那自然是要以春和醉两个字作为主题。 一时间,众多世家公子小姐纷纷献上自己所作的诗词。 会有一名专门的人将众人所作的诗词当场朗诵出来,然后由大家品评。 现场诗词不断,一首接一首。 也算是高产。 其实这些诗词大多是提前准备好的,只不过是到今天才拿出来而已。 所以这些诗词虽然少有佳作,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听了一半,萧承平看了眼席位末端正襟危坐的赵虎,笑了笑。 随后对身边的宁王世子道: “沐风哥,我觉得这诗会没意思。” 萧沐风一愣,有些局促道: “是臣办的不妥...” 萧承平摆了摆手。 “不怪你,我只是觉得像这种提前定好主题的诗会,并不能体现出大家的真实水平。” 萧沐风听出来了萧承平的意思,但依旧是装作不懂问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 萧承平笑道: “不如就不要主题,即兴创作,一炷香的时间,看谁的诗更好,如何?” 萧沐风眼前一亮,拍手道: “妙,殿下好主意。” 萧承平笑了笑,又说道: “今日道场之人,除了随同来的小厮丫鬟之外,不管好坏,每人都必须奉上一首。” 萧沐风若有所思,远远的看了眼末席上那位寒酸书生。 心中了然。 随后他便向众人宣布了萧承平的意思。 现场众人纷纷赞同,然后开始绞尽脑汁,创作诗篇。 赵虎听完宁王世子的话,转头看了眼主位上的萧承平,正好此时萧承平也在看他。 赵虎立即明白,萧承平这临时起意完全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唉...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躲了...” 到底还是少年人,心中自然有热血沸腾。 既然萧承平想尽办法让自己展示,赵虎也不是畏手畏脚之人。 回想起自己最近的经历,正好有感而发,挥挥洒洒,几乎是一气呵成,写下了一首诗。 当这首诗送到宁王世子面前时,他便知道,今晚的诗魁有主了。 “好诗,好气魄...” 萧沐风不由得拍案叫绝。 一旁的萧承平凑过来问道: “写的什么?” 萧沐风连忙递到萧承平面前道: “殿下请过目。” 萧承平拿起那张写满了龙飞凤舞字迹的诗篇,轻声念了起来。 念叨最后两句,他的眼神也不禁猛然一亮。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大家轻点喷,这里引用一下李诗仙的诗,就当是大虎的原创好了,毕竟作者君可写不出能让人叹为观止的诗来,嘿嘿嘿。) “好气魄,好狂妄,好诗,好字。今日有此一篇,足矣。” 萧沐风也是连连赞叹。 他自问文才不凡,但比起这首诗的作者,他也是心服口服,自愧不如。 萧承平看了眼底角的署名——赵虎,脸上情不自禁微微一笑。 心中暗道: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第80章 如渊似狱 毫无意外,赵虎一诗成名。 当晚诗会,无一首能与之比肩。 甚至第二天,整个京都都在传唱他那两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而赵虎的名字,也开始流传在京都各大世家门阀之间。 就连街头巷尾,也时常能听到有人议论他。 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响,一来自然是因为赵虎那首诗。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家发现他竟然就是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春闱作弊的赵虎。 之前没人愿意相信赵虎是无辜的。 就算有人猜到赵虎被谁陷害,也不会当回事。 但是现在不一样。 通过赵虎这首诗,整个京都都知道了赵虎的文才。 这样的人物,根本不需要科举舞弊。 所以又开始有谣言在传,赵虎是被陷害的。 而身为主持春闱的主考官,礼部尚书卢白颉则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说他有眼无珠,让大周错失了一位天纵之才。 当这首诗传到当今天子那里后,卢白颉当天便被召见。 没人知道天子跟他说了什么,但却有传言,那天御书房里传出了怒骂声。 诗会结束后的几天,扬州同乡会馆都快被挤爆了。 全都是登门求见赵虎的人。 吓得他只好躲进了陈府。 那些人再疯狂也不敢擅闯陈府。 赵虎也终于清静了些。 就在他名声达到鼎盛的时候,京都又有一则传言开始流传。 说是吏部尚书之子顾平章就是那个背地里陷害赵虎之人。 一时间,群情激愤,读书人纷纷上街,怒骂顾平章坑害国之栋梁。 一开始顾家人还会出面辩解,否认此事。 可之后关于顾平章如何收买贡院验身的官吏,事后又是如何杀人灭口的所有细节全都被公布了出来。 到了这一步,顾家已经是百口莫辩。 面对着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哪怕是吏部尚书顾同甫,也根本压不下来。 这可是大周开国第一场春闱。 当朝天子定下科举国策时便说过,这一场为国取仕的大考,绝对公平公正,不分地位高低,身份贵贱,唯才是举。 可转眼便闹出这种陷害人才的事情。 这不禁让天下读书人对科举这条国策开始产生怀疑。 大家寒窗苦读,甚至倾家荡产赶赴京都,为的就是这一场大考。 可那些权贵只要不高兴,随时随地就能让你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 如果这种事得不到严惩,天下读书人还如何为朝廷效力? 朝廷又有何资格让读书人信任? 顾平章的事情被爆出来后,那些读书人中便冒出来好几个有魄力之人,带领着所有学子来到了皇城门口,静坐绝食。 并上奏一份血书,跪请天子严惩顾平章,严惩顾家。 这一批人,可是大周开国第一批举人,就算是皇权威压四海,也不可能将这些人的闹事给压下去。 当天,大周丞相张静德亲自出面,安抚一众学子,这件事才算是罢休。 当然,不管做什么事,肯定是有代价的。 那几位领头的学子注定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前途了。 只是礼部去查看这几个学子的资料时却发现,根本查不到这几个人。 礼部尚书卢白颉恍然大悟,一时间惊骇莫名,立即下令绝不可再查此事。 还没等顾家反应过来,皇城司的人便已经出动。 带走了顾平章。 天子也下令,让顾同甫禁足府中。 与顾平章一同被带走的,还有一件东西。 而这件东西,才是真正置其于死地最后一根稻草。 正是那篇名为春杀的诗篇。 当这首诗呈放在天子面前时,这位一扫六合八荒,统一天下的千古一帝,当场便批下三个字——斩立决。 顾家所有男丁,流放西凉州,所有女眷,打入教坊司。 唯有顾同甫,天子念及其过往功劳,免去流放,贬为庶民。 顾同甫得到消息后,便知一切皆休。 此时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顾平章的事只是一个借口。 他们那位陛下,只不过是借此事开始清算开国老臣而已。 天下已定,他们这批陪伴天子从微末崛起的老臣,已再无用处。 天子尚在,则天下安定。 若哪一天天子不在了,他们这些老臣就会是新帝坐稳皇位最大的隐患。 天子这是在为下一任大周皇帝扫清阻碍而已。 所以当皇城司的人再去顾家抄家时,他们看到的只是顾同甫悬挂在房梁上冰冷的尸体。 那扇珍贵异常的白玉屏风上面,用血写着四个刺眼的大字。 兔死狗烹... 这件震动京都的案件,就此落下帷幕。 而身为整个事件起因的赵虎,在思来想去之后,不禁觉得浑身冰凉。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一开始他被陷害,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但之后的一切,就全都是那幕后之人的精心布置。 就连陈云岚做的局,也顺理成章的被那些人利用了起来。 他甚至都分不清,他与萧承平的偶遇究竟是巧合,还是早就事先安排好的。 更分不清,萧承平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不管那天赵虎是否拒绝萧承平的帮忙,顾家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甚至萧承平都可能只是一个中间人,而真正的推动这一切的人,只有一个。 那位天下共主,威压四海的大周天子。 此时赵虎再看这繁华锦绣的大周京都,只觉得入目之下,皆是深不见底的地狱深渊。 只要你一步踏错,就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逃... 这是赵虎此时唯一的念头。 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不认为仅仅凭他那点心计和能力,就能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都明哲保身。 更不觉得那位表面上平易近人的六皇子殿下,就真的像他外表那样人畜无害。 他现在只想回到龙泉镇,好好修行他的至圣儒学,陪在先生身边,安安稳稳的修行。 除了他之外,陈家姐弟同样是毛骨悚然。 特别是陈云岚,她终于明白那天萧承平为何阻止她设局算计顾平章。 相比于这一盘大棋,她那一点算计简直是单纯的可笑。 陈云岚忽然就理解了她的父亲,为何当初什么爵位都不要,甚至连户部尚书的职位都不要。 只做了个户部侍郎。 而且在朝堂从不培养门生,从不结党。 永远都是一副爱财贪财的模样。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那位陛下才能允许陈家继续存在。 至于当年的救命之恩,辅佐之情,比起这至尊之位,根本就不值一提。 第81章 有缘,再会 顾家被抄家后没过多久,会试榜单便公布了出来。 陈明业没什么意外的落榜了。 可喜的是,知行学堂另外两位师弟上了榜单,获得了贡生的功名。 两人自然是喜不自胜。 赵虎看着他们激动的模样,也不知道该为他们高兴还是担忧。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的追求,只要他们自己喜欢就好。 至于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坎坷那都是将来的事。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承受在这条路上经受风吹雨打的准备。 榜单出来后半个月,就是殿试了,这才是所有读书人最终极的目标。 不过赵虎并没有等到殿试开始便告别了众人,打算带着贺知秋回龙泉镇。 陈家姐弟虽然也想跟他一起回去,但宫中早有旨意,陈云岚已经算是三皇子的未婚妻,自然不能离开京都。 陈明业想投身军伍,建功立业。 所以就赵虎和贺知秋两人一起回去。 四月初八,适宜远行。 陈明业和两位师弟一起将赵虎和贺知秋送出了京都城。 陈明业专门牵来两匹脚力上佳的骏马,为二人送行。 赵虎本不想收下,毕竟两匹马的价格太过贵重了。 但陈明业的眼神根本不容置疑。 两人也只好顺了他的意。 骑上马后,就在两人即将启程之际,城门口却飞驰而来一匹通体纯黑的奔马。 马背上坐着一位面容带着病色的少年。 一位白发老者跟在飞驰的奔马身边,看上去明明是闲庭信步的走着,速度却丝毫不弱于奔马。 “赵兄,赵兄...” 来人正是六皇子萧承平。 赵虎连忙下马,所有人一起抱拳躬身。 奔马来到近前,老者伸手抓住了马缰,止住了马匹。 另一只手搭在了少年背后,磅礴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他的身体。 马背上的萧承平脸上带着些许潮红,呼吸都有些急促。 等老者真气在体内游走一个周天之后才勉强好了些。 萧承平翻身下马,脚下一个趔趄。 但他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奔向赵虎,伸手扶住他的双臂,略带焦急道: “赵兄,你要走?” 赵虎看了眼眼前的少年,心头不由得一颤。 他的眼神里,竟带着一抹凄然,和浓浓的不舍。 赵虎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不是萧承平伪装出来的。 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萧承平眼眶泛红,望着赵虎轻声道: “赵兄,你我虽相识日短,但不管赵兄你信不信,在我萧承平的心里,已经当赵兄你是我生平唯一的知己。” 赵虎点了点头,既然选择相信,他就会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萧承平那天晚上跟他说过,想要让他帮忙,就要留在京都为他效力。 赵虎拒绝了。 但之后的一系列操作,萧承平依然是不遗余力的帮助赵虎。 宁王世子的诗会,他临时更改主题和规矩,为的就是让赵虎崭露头角,让世人都知道他的才华。 他百分百相信赵虎,一定能让京都惊叹。 果不其然,赵虎没有辜负他的好意。 一诗成名天下知。 之后就有了科举学子为赵虎鸣不平,朝廷为平息学子之怒处置顾平章。 至于陈云岚的那首反诗,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就算没有那首反诗,顾家一样也会亡。 从这些事上来看,不管萧承平最后的目的是什么。 最起码他一直都在帮赵虎,并且让他从这件事中摘了出来,不被牵连。 赵虎对这些一清二楚。 所以对于萧承平,他只有感激。 可感激归感激,他的志向不在仕途,不在朝堂。 所以他必须要走。 赵虎沉默了片刻,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了三本书。 “殿...姜兄,原本昨晚我去了上林学宫,没有见到你,本来想昨晚向你告别,这三本书是我抄录的话本,送给你,望你...好自珍重。” 萧承平接过赵虎手中的书,是三本他从未看过的话本。 看着那三个书名,萧承平凄然一笑。 眉宇之间,尽是悲凉。 随后轻轻抬头,望着赵虎的眼睛。 “赵兄,此一别,你我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说到这里,萧承平已经带着些许哽咽。 赵虎也是心中感慨,萧承平虽然贵为皇子,但身边应该是没什么值得他交心的朋友。 赵虎能够感受得到他那份孤独和渴望有一个知己的心理。 赵虎再次躬身拜别。 “姜兄,天地虽大,若有缘,自会有再见之日,保重。” 萧承平轻轻点头,深吸了口气。 眼中凄然全数不见。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上面刻着兰花的玉佩,塞进赵虎的手中。 不远处,那白发老人见到这一幕,眼神明显有了变化,脚步都忍不住要往前迈步。 萧承平又恢复了以往那个少年的模样,笑道: “赵兄,这是我贴身佩戴的玉珏,就当做是临别之礼,此去千山万水,祝赵兄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赵虎郑重的收下玉佩,抱拳道: “多谢姜兄,告辞...” 说罢,他直接翻身上马,望向众人,心中也不免有些不舍。 “诸位,江湖路远,期望还有再见之日,保重。” 众人纷纷抱拳回礼。 “一路珍重...” 马鞭扬起,两匹骏马飞驰而出,向着南方而去。 陈明业等人一直等到赵虎他们消失在长路的尽头,才返回了京都。 那匹通体纯黑的骏马上,萧承平呆呆的望着京都繁华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牵马的老者几次回头,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殿下...那东西...可是娘娘生前唯一的遗物...” 萧承平慕然惊醒,凄凉一笑。 “白爷爷,我没多少时日了...” 老者一愣,眼中满是悲痛... 他不再说话,只是牵着马默默前行。 一如当年,他也是这样牵着马走在泰安城的街道上。 只是那时候,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子。 那一天的泰安城街头,人群涌动,都只不过是为了一睹女子的绝世芳容。 “小姐已经走了十五年了...” 第82章 大河之剑天上来 刚离开京都,赵虎师兄弟两人还有些伤感。 策马扬鞭一段路程后,心中便只剩下归乡的急切。 两人一路疾驰,竟忘了时间。 直到天色昏暗才想起找地方住宿。 可放眼望去,除了山水之外再无人家,哪里有什么住宿的地方? 好在两人也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一来不惧夜寒,二来一般的小毛贼他们也能对付。 沿着官道走了一段后,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找到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是一间破败了的茶棚,早已没有了人迹,但门口的屋檐下,依旧还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一个茶字。 赵虎两人牵着马走进了茶棚里,稍微打扫一下,点了堆篝火,扯了些杂草铺在地上,便打算这么将就一夜了。 吃完干粮,正打算入睡了。 赵虎却忽然警觉,看向门外。 没一会儿,黑暗中便走进来一人。 是一位三四十岁的青年,长相普通,身形修长。 身上竟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温和。 那人走进茶棚后,以读书人的礼节作揖道: “打扰了,路过此地,见有火光,便贸然前来避避夜露,还请行个方便。” 赵虎笑了笑,回礼道: “阁下请便。” 那黑衣青年微微颔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在了篝火边。 贺知秋从青年进来时便一直盯着他看,青年坐下后,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转过头向他微微点头。 贺知秋却仿佛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了他的视线。 赵虎皱了皱眉,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警惕。 黑衣青年从腰上解下一个水袋,扒开木塞子,仰头喝了几口。 没一会儿茶棚里便溢散起淡淡的酒香。 青年把水袋向赵虎递了过来,问道: “小兄弟要不要来一口?” 赵虎摆了摆手。 “多谢,尚且不会饮酒。” 青年也不再劝,又喝了一大口,笑道: “人生无趣,唯有书和酒方能慰藉人心。我看小兄弟也是读书人,这是参加完了春闱了?” 赵虎摇了摇头,回道: “并未参加春闱。” 青年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确实,能够写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种诗句的人,就算不参加科举一样能受人敬仰。” 赵虎神色微变,猛然起身。 “阁下是谁?深夜找我,所为何事?” 贺知秋虽然紧张的不得了,但手却已经摸进了怀里,扯着那幅字的一角,只要发现有异动,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 听到赵虎的询问,黑衣青年笑了笑,又灌了口酒。 品味了半天后才看向赵虎笑道: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追上赵兄弟你只是因为三殿下非常欣赏你,想请你回京都。从今以后,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赵虎一怔,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是一首诗而已,这些皇子怎么就能断定自己有那治国安邦之才? 赵虎定了定心神,抱拳回道: “多谢三殿下美意,只是在下无心官场仕途,只想回乡下,做个乡野村夫而已。” 黑衣青年嘴角翘了翘,说道: “你年纪轻轻,竟然一心只想着归隐田园?大周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你们这些读书人奉献自己力量的时候。以你的年纪和文才,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怎可如此不求上进?” 赵虎笑了笑,不为所动。 “人各有志,希望三殿下不要强人所难。” 黑衣青年盯着赵虎看了许久,最后只是一声长长叹息。 “唉...可惜,可惜...” 赵虎脸色大变,语气中已经带有几分怒火。 “阁下恐怕不只是来请我回京都的吧?” 黑衣青年将酒馕塞好,放回腰间,再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是一片杀意。 “赵公子既然无心仕途,那就不该与某些人走得太近,殊不知有个词,叫引火烧身?” 话音刚落,黑衣青年身形便猛地一闪,已经来到赵虎身前。 赵虎早在黑衣青年进入茶棚时便运转浩然真气仔细探查了对方的修为,虽然看不出他具体到了什么层次,但从那磅礴的气象上来看便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此人对手。 所以他一直戒备着。 黑衣青年暴动的瞬间,他便已经离开了方才所站立的位置。 恐怖的真气横扫而过,茶棚一面墙壁应声而毁。 也是那黑衣青年完全没把他当回事,随意出手而已。 否则赵虎决计不能躲得过去。 那黑衣青年一招不中,立即再次出手。 这一次,他已经真正用上了全力。 挥掌之间,一道若隐若现的掌影呼啸而至。 只是一个起势,茶棚的屋顶便直接被掀飞。 地面上的篝火瞬间熄灭。 整个茶棚眼看就要坍塌。 赵虎心中大惊,连忙喝道:“知秋...” 不用他讲,贺知秋便已出手,手中字卷猛地打开。 口中飞速念道: “大河之剑天上来...” 刹那间,那一幅不过一尺来长的字卷上骤然绽放出无尽光辉。 滔滔不绝的剑气,犹如大江大河,汹涌而出。 奔腾之势,波澜壮阔。 黑衣青年打出的掌影几乎是瞬间便被冲散。 他神情巨变,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只好疯狂运转内功,真气在身前凝聚一层气墙,打算就这么硬扛。 剑气长河转瞬间便将其淹没,但一向无往不利的剑气,此时却并没有瞬杀这位青年。 他就像是浪潮中的一块礁石,屹立不倒。 剑气冲刷在他身上,被身前的气墙阻挡了下来,向两边呼啸而过。 黑衣青年心神大震,惊骇欲绝。 那少年只不过是拿出一幅字而已,那字卷之中,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剑气。 天下习武之人都知道,将剑气藏在身外之物上,究竟要多高的修为才办得到。 那是超一品大宗师,陆地神仙的手段。 也就是说,这两个少年身后竟然藏着一位陆地神仙。 而且还是一位用剑的陆地神仙。 ‘难道是大荒城之主,剑仙?’ 黑衣青年已经心如死灰,只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但当那剑气临身之后他忽然发现,这些剑气的威力虽强,却也只不过三品的层次。 而他,乃是一位二品武夫。 剑气临身,虽然压力巨大。 但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贺知秋也察觉到仅凭他的字卷似乎杀不死对方,连忙大声喝道: “师兄...” 赵虎早就做了准备,手中字卷一并打开。 又是一道剑气长河奔腾而出,两道剑气汇聚在一起,那黑衣青年身前气墙轰然破碎,身形如风筝一般,直接被两道合二为一的剑气冲出去老远,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83章 生死相依 师兄弟俩立即收回字卷,跑出了茶棚,飞身上马夺命狂奔。 他们不知道那黑衣青年死没死,也顾不得去查看他的情况。 只能趁着夜色赶紧逃。 许知行给他们的字卷之中蕴藏的剑气只能用三次。 对方如果没死,就算受了伤不追上来,他的同伴也会继续追杀。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是三皇子下的手。 为了不让天下人知道这位三皇子的手段,他们两个就必须死。 赵虎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心中暗想,这皇室之人当真是碰不得。 六皇子明明没有夺嫡之心,而他也明确的表明了自己无心官场。 可那三皇招揽不成,为了不让一个本就不是他对手的六皇子有那么一丁点壮大自己的机会,就要斩草除根。 赵虎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让他登上皇位,这个天下又会陷入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两人跑远后,那间茶棚外的山林里,走出来一位浑身血淋淋的人。 正是刚才那位黑衣青年。 方才赵虎和贺知秋的两道剑气合二为一,在威力上已经接近二品。 再加上剑气那锋锐的特性,直接摧毁了他的护身真气,让他受伤不轻。 此时他已经无力追击,但黑衣青年知道,绝对不能放过这两个少年。 否则他要面临的将会是比死还要恐怖的下场。 念及于此,黑衣青年强行运转真气,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对于二品武夫来说,想要追上奔跑的马匹并不是难事。 但此时他已经身受重伤,为了保持还有击杀赵虎和贺知秋的能力,他没敢用出全速。 只是沿着两人逃走的痕迹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扬州龙泉镇。 正在睡梦中的许知行忽然睁开了眼。 心头一阵恍惚,惴惴不安。 “出事了?” 就像上次陆呦呦在安宜县郊外使用字卷一样,赵虎两人使用字卷后,他也有所感应。 只是相隔太远,这种感应非常模糊。 但许知行知道,绝对出事了。 因为距离原因,他感知不到具体的位置,只能模糊的感觉到一个方向。 许知行不敢耽搁,套上外衣便出了房间。 随后黑夜中的知行学堂内院,一道剑光冲天而起,转瞬间便化作一个光点,与天上繁星不分彼此。 许知行心中焦急,以最快的速度飞行。 虽未能超越音速,但就算是与前世的飞机比起来,也绝对不会慢多少。 略微感知了出事的方向,许知行便知道应该是去京都赶考的那几个弟子出了事。 从龙泉镇去京都,至少有六千里之遥。 从空中直线飞行或许要近一些,但也有五千多里。 以他的速度,哪怕是全速飞行也至少需要一两个时辰,也就是三四个多小时。 许知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这么久,他只能尽力而为。 此时中天州境内,赵虎和贺知秋一口气跑出去了五六十里。 坐下马匹本来就跑了一个白天,此时又这般竭力奔跑,已经有些脚力不支。 赵虎看了看身后,茫茫夜色中,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于是便下了马,改成牵着,继续赶路。 那幅字始终被他们握在手里,一刻不敢放松。 从刚才对付黑衣青年的情况来看,他们手中的字只有两幅一起用才能伤到对方。 所以两人谁都不敢分神。 就这样,他们牵着马又走了十来里。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动静,心中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而就在此时,远处忽然劲风呼啸,飞沙走石。 赵虎大惊,连忙飞身躲避,手中字卷再次打开。 贺知秋同样是反应迅速,两幅字卷再次施展开来,剑气合二为一,汹涌而去。 黑衣青年再次被剑气击退,消失不见。 而赵虎那匹马也因为承受了刚才那黑衣青年的隔空一掌,当场毙命。 要命的是,赵虎刚才虽然躲避及时,但依然还是被对方的掌风刮到,此时内腑震荡,浑身酥麻,竟提不起半点力气。 贺知秋大惊,立即将赵虎扶上自己那匹马,一鞭子甩了下去。 马匹吃痛,立即嘶鸣狂奔。 贺知秋则迈开步子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但他毕竟还小,再加上武道也只是刚刚入品,儒道修为也不高,体魄尚且不够强劲。 一开始还勉强能跟得上,但跑着跑着便落后了。 赵虎心中大急,断然不可能丢下师弟独自一人逃走。 他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脱。 成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在满是石子的路面上滚了好几圈,最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贺知秋趁着月色远远看着,顿时大惊失色。 “师兄...” 他原本酸软的脚步速度竟然再次激增,忙不迭的冲到了赵虎身前。 只见赵虎身上已经到处擦伤,口鼻都摔出了血。 万幸的是他好歹有九品武夫的体魄,又有七品儒道的修为,所以也只是受了些皮肉伤,骨头并没有什么大碍。 贺知秋急的都快哭出来,他搂着赵虎,焦急道: “师兄,你没事吧,师兄...” 赵虎喘息了半天,总算是稍稍恢复了点力气。 他指了指远处已经停下来的马匹,说道: “快,骑马离开这里。” 贺知秋连连点头。 “好好好,我马上带师兄一起走。” 说罢,他竟然直接将赵虎背在背上,朝那马匹奔去。 赵虎大急,让他放下自己,可贺知秋却根本不听。 直到走到马身边后,才将他放了下来。 “师兄上马,咱们一起走。” 贺知秋将赵虎扶上马,自己也坐了上去。随后甩动缰绳,催促马匹往前走。 赵虎深感无奈,但也不再说什么。 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贺知秋也不可能丢下他。 就像他不可能丢下贺知秋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若是实在逃不掉,黄泉路上师兄弟一起上路,也算是有个伴。 此时正在急速赶来的许知行心头猛地一震。 这是他第二次感知到字卷被动用。 也就是说,此时弟子面对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 念及于此,许知行信念沟通墨渊剑,速度竟然再次提升。 仿佛一颗流星划过中土大地的上空,璀璨无比。 第84章 生死搏杀 黑衣青年再次承受两道剑气,一时真气凝滞,剑气入体,如同附骨之疽。 他不得不停下来驱散体内剑气,恢复真气的运转通畅。 大约两刻钟后,才总算是驱散了体内剑气。 虽然伤势又加重了几分,但黑衣青年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因为他感觉到,这一次,那两个少年手中那幅字散发出来的剑气较比上一次明显有所衰弱。 也就是说,只要再来两次,他们手中的字卷对自己而言就是两张废纸。 想到这里,他再次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有信心对那两个少年,必杀。 赵虎贺知秋两人共乘一马,走的自然不快。 关键是,没跑多远,座下马匹就受不了。 马前蹄已经开始不稳,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最后竟然直接停了下来,马匹口中不断地冒出白沫。 这匹马白天跑了一天,晚上没有休息,又跑了这么久。 期间也只是吃了点野草,喝了点河水而已。 早就支撑不住了。 赵虎也是无奈,只好跟贺知秋下了马,相互搀扶着寻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两人躲进一处乱石密目的石林里,将身子藏在一处坑洼中,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山石,不敢出声。 手中字卷随时准备发动,目光死死的盯着过来的方向,但凡那人靠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展开字卷。 就算杀不了对方,也不绝会就这么任由他宰割。 大约过了一段时间,月色下,赵虎果然看到一个人影从石林外的山道上跑过。 看情形,似乎是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 等黑衣青年过去好一段时间,赵虎才松了口气。 正打算带着贺知秋再换一个地方躲藏,却忽然看见那黑衣青年竟然又返回来了。 赵虎心头一震,不禁有些懊恼。 必定是那人看到了空着的马匹,再加上这四周又只有这一个地方藏身,所以才会起疑心。 当时情况紧急,赵虎并没有想那么多,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那青年走进了石林,开始查看。 二品高手耳目之明远超常人。 若非他此时身受重伤,赵虎两人绝对躲不过去。 可看他此时一块块大石翻找的势头,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他们俩。 师兄弟俩无须言语交流,只是一个眼神,两人便心意相通。 他们压低了身子,匍匐在坑洼中,耳朵贴在地上,尽量的去听对方的脚步声。 此时隔得尚远,而且黑衣青年就算受伤,脚步也绝对比常人要轻得多。 所以他们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但赵虎知道,脚步再轻,只要不是离地飞行,就一定会有动静。 一旦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也就代表着对方已经靠的足够近。 那就是他们出手的时机。 当然,那种距离,恐怕黑衣青年也能发现他们。 赌的就是谁先发现对方。 就这样,兄弟俩不敢抬头,尽量压低了身子。 等待着对方上门。 手中字卷都已经有了些残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就算杀不死对方,也要尽力重伤他。 无限降低对方的残留实力。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 四月的夜其实还有些寒冷,但两人却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们把自己的呼吸压制到最低,最缓。 手指都已经扣进了泥土里。 另一边,作为高品武夫,黑衣青年同样察觉到了危险临近。 虽然没有听到两个少年的动静,但他知道,他们绝对就在附近。 这是高品级武夫的本能。 因为受伤不轻,气血阻塞,真气不顺,他的能力已经下降了太多了。 所以黑衣青年前所未有的小心,掌心真气凝聚,最拿手的绝技已经蓄势待发。 终于,赵虎听到了极为细微的草地摩擦声。 但他依旧按捺不动。 并且用眼神示意贺知秋,不急。 就在他第三次听到动静的瞬间,赵虎眼神猛地一聚,贺知秋心领神会,师兄弟俩几乎是完全同步,猛地起身,手中字卷瞬间展开。 与此同时,黑衣青年也在这刹那间察觉到危险降临,掌中真气悍然勃发,在身前凝聚成大片掌影。 这一次,赵虎和贺知秋两人不仅展开了字卷,就连他们自己体内的浩然真气也都不要命一般涌入了字卷之中。 让本来已经有衰竭之势的字卷剑气竟然恢复了几分威力。 黑衣青年大惊,没想到实际情况竟然跟他预测的完全不同。 两位少年手中的字卷威力不减反增。 他身前凝聚的掌影接连散去,那剑气再次落在他身上,从他身体中穿透而过。 黑衣青年只能竭尽全力用真气护住了自己的内腑,其他的再也顾不上了。 虽然与他预计的不同,但黑衣青年却坚信,对方这个手段绝对不可能持续太久。 果不其然,赵虎和贺知秋手中的字卷开始破碎,化作点点粉尘。 那磅礴的剑气也终于开始减弱。 黑夜青年再也支撑不住,倒飞了出去。 而赵虎两人手中的字卷也彻底消散,化作一堆粉末。 这一次,赵虎没有逃,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保命的手段。 他决定放手一搏。 当字卷粉碎的瞬间,赵虎便直接纵身而上,冲向倒飞的黑衣青年。 拳头紧绷,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要趁着黑衣青年被剑气击飞的间隙,打死他。 黑衣青年此时被剑气入体,浑身上下犹如凌迟一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在落地的瞬间,赵虎便已经来到近前。 他的拳头没有丝毫留情,直接砸向对方的咽喉。 黑衣青年大惊,只能凭借着本能的反应能力,收紧下巴。 结结实实的承受了这一拳。 赵虎虽然只有九品武道修为,但因为有七品的浩然真气滋养肉身,所以他的体魄差不多能与八品武夫相媲美。 这一拳打在重伤的黑衣青年下巴上,直接打得他头脑发蒙。 赵虎拳头不停,再次出手,这一次他瞄准的是对方的太阳穴部位。 他甚至动用起了仅剩不多的浩然真气,这一拳力量更大。 黑衣青年直接被打得眼前发黑,昏昏沉沉。 只能本能的抬起双臂护住自己。 赵虎就这么骑在他身上,拳头雨点一般落下去。 甚至随手抓来一块石头,也往上砸。 贺知秋想过来帮忙,却被赵虎喝退了回去。 打了这么多拳,赵虎的拳面都已经崩裂,鲜血直流。 黑衣青年的身体就像是铁打的一般,反震力极强。 终于,赵虎体力不支,拳头慢了一丝丝。 也就是这一瞬间,黑衣青年的双手猛地一探,竟然抓住了他的双手。 “打够了吧?打够了就该我了...” 第85章 自九天而来的一柄剑 赵虎一惊,没想到被打了这么多拳,砸了这么多下,这人竟然还能反抗。 二品武夫,太硬了。 虽然此时黑衣青年已经重伤,并且剑气入体,一身磅礴的真气无法再动用分毫。 就连肉身也受到了重创。 但就算是这样,以他体魄的韧性,就算躺在那让赵虎打也打不死。 双手被抓住的瞬间,赵虎双脚猛地起身,踩在青年胸口,猛地发力挣脱开来。 那青年任由他拉开距离,随后缓缓起身。 虽然是满脸鲜血,鼻青脸肿。 可却并没有伤到根本。 就算无法动用真气,体魄也残破不堪,他依旧有自信能杀了赵虎。 “很好,竟然能把我逼的这么惨,自从习武以来,你这是第一个。” 赵虎站在十几米外,粗喘着气死死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那青年张口吐出一口血水,浮肿的眼睛半开半合,投射出摄人心魄的寒芒。 “小子...为了报答你,我决定...拆了你的骨头...” 最后几个字,他已经是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吼出来。 说话间,他脚下烟尘四起,身形如箭飞射而至。 速度之快,赵虎甚至只能双臂立于胸前,以此来硬抗。 “砰...” 一声闷响,劲气四溢,赵虎的身体毫无意外的被青年一掌击飞。 贺知秋眼疾手快,从后面接住了赵虎,两个人顿时滚作一团。 仅此一招,赵虎便发现自己两条手臂的骨头都断了,形状都有些扭曲。 胸口更是沉闷气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从背后接住赵虎的贺知秋也好不到哪里去,被这一撞撞得气血虚浮,内腑震荡,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量。 可刚才他若是不接住赵虎,赵虎就要撞进那棱角分明的石林中,到时候受伤更重。 黑衣青年一掌便让两人失去战斗力。 但他自己也不好过,强行爆发,体内气血翻涌,七巧都在往外溢血。 他晃晃悠悠向两人走去,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伤我根基,毁我前途...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什么叫残忍......” 话音刚落,青年便再次爆发,身形如箭,举掌之间,杀意如霜。 就在此时,虚空骤然亮起一道寒芒。 尖锐的破空声响彻四周。 黑衣青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一道剑光,仿佛从九天之上垂落人间,落在了青年与赵虎他们中间。 瞬间,剑气爆发,如海啸拍岸。 黑衣青年只来得及双臂护在身前,身体便再次倒飞了出去。 跌落在远处,口中溢血不止。 他目光惊恐的看着刚才那个方向,只见一柄寒光如水的长剑插在了那半路上。 一位身着粗麻布衣的青年男子正从天而降,立于那长剑一侧。 男子并未多看他一眼,反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赵虎和贺知秋看清来人相貌之后,不觉眼眶立即泛红。 “先生...” 许知行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气机虚浮,甚至都来不及控制体内肆虐的剑气。 但他眼神里却显然松懈了下来。 万幸,还活着... 当他感知到赵虎他们第三次使用字卷的时候,许知行是真正有些慌了,甚至不计代价,再次提速。 总算是及时赶到。 许知行深吸了一口气,身上那不受控制的剑气和浩然真气终于缓缓平息。 他走上前,揉了揉两个弟子的脑袋,轻声道: “不怕,先生来了。” 赵虎和贺知秋重重点头,心情之激动,已经说不出话来。 许知行转过身,看向那躺在地上的青年,淡淡问道: “为何杀我弟子?” 青年心中满是骇然。 他分明看到,许知行竟然是御空飞行而来。 果然,那两个少年身后站着的,是一位陆地神仙。 他之前见他们字卷中散发出来的剑气以为对方顶多不过是一品而已。 之所以能将剑气藏在字卷里,想必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一品,身为为三皇子办事的他根本不怕。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是陆地神仙。 青年面如死灰。 不为,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主子。 所以他并没有回答许知行的问题。 赵虎这时插话道: “先生,事情原由,我都清楚。” 许知行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淡然。 他手指剑诀轻轻引动,插在地面上的墨渊剑拔地而起。 随着许知行轻声吐出一个“杀...”字,墨渊剑瞬息而去,再出现时,便已洞穿了青年的头颅。 随后墨渊剑化作一道剑光回到了许知行体内,消失不见。 许知行走上前,看了眼青年的尸体,随手将其提起,随后飞身而起,飞进了远处的深山之中。 找了个山林密布之地,许知行随手将其丢下。 想必这一夜过去,青年的尸体就会被这山中野兽啃食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许知行回到赵虎他们身边,一手一个,带着两人再次飞身而起。 一口气飞出了三百里之遥,降落在一座小城之中。 找了间客栈,多花了点银子,要了一间房,许知行便带着两名弟子住下了。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早晨,许知行忙了许久才算是把赵虎的骨头接好,也稳定了两人的内伤。 等做完这一切后,他忽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五千多里的急速飞行,再加上给两位弟子治疗。 哪怕是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若不是剑体大成,体内剑气源源不断,再加上有二品儒道的修为,三品武道修为这么多的底牌综合,恐怕许知行根本坚持不下来。 但此时,两个弟子都昏睡了过去,许知行只能强撑着守在一旁,缓缓恢复。 墨渊剑也透体而出,悬浮在许知行身边,默默守候着。 这一场千里驰援,结局总算是还能接受。 经此一事,想必这两个弟子也能成长不少。 第86章 中土九州 许知行带着两人在这座小城里住了五天,直到将两人的内伤调理好后才离开。 赵虎双臂的骨头还没长好,依旧夹着木片绑着,不宜远行。 许知行带着两人出了城后,便直接冲天而起,向着南方御空远游。 带着两个肉体凡胎的弟子飞行和自己独自飞行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并不只是简单的重量增加,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阻力。 所以许知行每次顶多只能飞行七八百里就要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就这样飞飞停停,等回到龙泉镇时已经是五天之后。 当初许知行是半夜离开,走的突然,也没有来得及跟赵蓁打招呼。 这几天急的小丫头魂不守舍。 再见到许知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可看到许知行身后的两位师兄,赵蓁又连忙憋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担忧。 “大虎师兄?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看到赵虎双臂绑着的绷带和木片,赵蓁连忙上前问道。 大虎笑了笑,僵硬的摆了摆手。 “蓁蓁,好久不见。” 贺知秋也咧嘴笑道: “蓁蓁,好久不见啊。” 赵蓁顾不得问候,转头看向许知行。 “师父,大虎师兄怎么了?” 许知行笑了笑回道: “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些麻烦,不过没事了,这段时间就让大虎和知秋在学堂里养伤,蓁蓁你可别往外说,省得他们家人担心。” 赵蓁赶紧点头,随后扶着赵虎往屋子里走。 赵虎连忙解释自己能走,赵蓁却依然还是要扶着。 被晾在一旁的贺知秋一脸伤心的看向许知行,嘟囔道: “先生,我忽然好想受伤,受这种看得见的伤...” 许知行哈哈笑道: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之后的一段时间,赵虎和贺知秋便留在学堂养伤。 贺知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为了不露馅,还是每天陪赵虎住在学堂里。 让两人意外的是,经过这一难,他们的修行竟有了明显的提升。 儒道、武道,都有了精进。 赵虎成功跨入六品儒道境界,武道也进入八品。 贺知秋儒道步入八品,且凝结出第三道凝实真气,距离七品竟然也不远了。 武道方面也九品也接近圆满了。 都说生死之间既是危机,同样也是机缘。 果真是这个道理。 他们的提升,另一方面来说其实也是许知行这个先生的提升。 六倍的授徒返还,让许知行儒道和武道修为都不禁为之大增。 虽然并没有破境,但无疑是省去了许多的苦修。 不过许知行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而是关于赵虎他们被追杀的事情。 赵虎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了他,他也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赵虎他们在京都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 许知行知道,那三皇子既然决定出手,那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只是此时或许三皇子并不知道赵虎他们逃回了龙泉镇,也不知道那位黑衣青年早已死去多时。 所以才没有动静。 一旦等那三皇子反应过来,势必要进行第二次的追杀。 而且纵观历史上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统治者,到时候恐怕整个龙泉镇也不见得有人能活得下来。 想到这里,许知行觉得或许他也该走一趟京都了。 这些事若不能处理干净,后续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而且他必须在三皇子反应过来之前赶回京都。 回来第二天后,许知行便开始安排学堂里的事。 吩咐赵虎和贺知秋等他消息,在他回来之前,就留在学堂里,别被人发现,以防万一。 临别之前,他几乎以全部的修为又给赵虎留下了一幅字。 并且给赵蓁和陆呦呦的长剑附上了属于他的剑气,用来作为他们自保的手段。 做完这些后,许知行告别了一众弟子,开始了第一次离开学堂的远行。 这一路,许知行也顺便领略一下中土九州大地的风貌。 许知行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他只能大概的估算出来,大周所统治的中土九州如果按照总面积来算,差不多比上一世所在的地球华国要大一半左右。 中土九州,除了龙泉镇所在的东南扬州和京都泰安城所在的中天州之外,还有离州、凉州、荒州、雍州、云州、幽州、青州。 扬州地处东南,再往东南去便是茫茫大海。 左右临近离州和青州,往北便是中天州。 凉州和荒州都是地处西部,是中土最荒凉的地界。 雍州和云州则分属西北和正北,幽州和青州在东北与正东。 九州的面积加起来,极为广袤。 大周朝能够统治如此庞大的一块疆域,足见其底蕴和实力何其雄厚。 虽然一统天下,但也并不是就此天下太平。 北方云州和幽州再往北,乃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沙漠。 在那片土地上同样生活有其他的人类族群。 且极为凶残好战。 当年战国时,是燕国坐镇云州和幽州两州之地,算得上是在为中土镇守北门,让虎视眈眈了数百年的外族,数百年都未曾踏入中土半步。 燕国最后之所以被大周所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他们不仅要与大周分庭抗礼,另一边还要抵挡北域以外的异族。 就算实力雄踞战国之首,可最后还是被灭了。 所以大周一统天下之后,其余五国虽然同样不甘,但却远不如大燕这些残存的旧臣这般觉得屈辱、愤怒。 而大周,对于燕国残存势力的清剿,也是最为残忍,最不留情。 云州边界再往北,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但因为是边界交界处,这里的水草虽然丰茂,却并没有人来这里放马牧羊。 在这片草原再往北大约百里,有一座城,城里千奇百怪的人都有。 往来各地的商贾、侠客、匪盗。 都在这里聚集。 这座城不属于任何国家和势力。 这是一处混乱之地,却也是一处安身之所。 因为掌管这座城的那位城主只有一条规矩。 城内,不可杀人。 城外,一切莫问。 第87章 望南城之主 这座城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直到六年前,这里才有了个固定的名字。 叫望南城。 而那条城内不许杀人的规矩,却是在两年前定下的。 一开始自然有许多人反对这个规矩。 只不过当望南城中那名号称第一高手的刀客被五马分尸之后,这条规矩便再无人敢违背。 城中都在传说,望南城的城主如今只是一个傀儡。 真正的掌权人其实另有其人。 只不过没人知道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都不靠谱。 唯有一条,是所有人都认可的。 这幕后掌权之人,必定是实力通天,修为强大。 毕竟在望南城,一切都以实力为尊 没有人会臣服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可实际情况就是这么出乎意料。 望南城的幕后之主并不是什么传闻中的上三品甚至一品高手,而是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少年,一个读书人。 城主府内院深处,有一座草庐,草庐内陈设简单,唯有一床、一桌、一椅。 桌子上摆着一摞书籍和文房四宝。 墙上挂着一柄长剑。 其他再无别物。 一位青衣少年,身姿笔挺的坐在桌前。 面前摆着一张纸条,是一封密函。 密函上记载的是大周京都发生的一些事。 少年看完后,眼中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抹杀意。 但随后却又快速隐去。 少年眼神带着些许无奈,口中呢喃道: “有先生在,大虎想来也不会吃亏。” 话音刚落,眼前的纸条便化作粉末,随风而去。 眼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离开学堂已经有两年的宇文清。 当初大燕丞相姬子之以宇文诚的消息带走了宇文清,两人穿过整个大周,一路向北,来到了望南城。 到了这里后宇文清这才知道,父亲当初离开做了些什么。 这座城,就是父亲留下的。 城中居民,大多是燕国遗民,改头换面之后,在这座中生活。 父亲宇文诚当初就是为了来拿下这座城,给大燕遗民留下一个容身之所才离开宇文清的。 只是宇文清到了望南城后,宇文诚却再次离开了。 这一次去了哪里,就连姬子之都不知道。 宇文清看着那些大燕旧臣,看着那苟且偷生的大燕遗民,实在不忍心丢下他们,便答应姬子之留了下来。 其实望南城只是一个据点,这些年宇文诚除了拿下这座城之外,还做了许多不可想象的事。 在云州以北的边境上,流窜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马匪群体。 这些马匪从不劫掠过往百姓,反而是经常去骚扰云州边军,抢夺他们的物资和武器。 谁都想不到,那些马匪并非真正的马匪。 而是宇文诚那几年,收拢大燕曾经的旧将,打造出来的隐藏人马。 足有上万之数。 平日里都隐藏在云州边境,以马匪的身份活动。 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化身成为一支强大的军队,只听从大燕王室血脉号令。 如今这支军队的掌控者,正是今年才十七岁的宇文清。 除了这支军队之外,近些年云州和幽州两地兴起的一个江湖势力其实也是宇文清他们的手笔。 听风楼,一个以买卖消息为主的江湖势力。 在云州现世后,短短几年时间,就发展到了隔壁的幽州。 如今,连中天州都开始有听风楼的分部。 号称天下事,知无不尽。 而听风楼的本来面目,其实就是大燕国曾经的情报部门侯官。 大燕覆灭之际,掌管侯官的姬子之第一时间下达了一条命令,让他们蛰伏在大周境内各地,以待来日。 后来宇文清接手了望南城,这个情报部门也终于开始运转。 改名为听风楼。 看着这一切的动作,宇文清明白。 宇文诚和姬子之做了那么多,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复国。 宇文清本不想参与,只是这是父亲活着的目标,是无数大燕旧臣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父亲不在,那就只能由他来担起这份责任。 虽然知道,复国之愿几乎不可能完成。 但宇文清不想让这些人连希望都没有了。 儒道修行,最终心境。 一朝顿悟,修为或许就是云泥之别。 系统是因为宇文清才奖励的至圣儒学,可见他才是修行至圣儒学最适合的人。 可是自从他离开学堂之后,原本六品十四道浩然真气的儒道修为,便再也没有增长过哪怕一缕浩然真气。 反倒是他的武道修为,却后来居上,提升到了五品。 宇文清也知道,自己是心境出了问题。 这心境这种事,不是知道了就能做到的。 就算能明白其中的症结,知道解决的方法,该有心结依然还是会有心结。 宇文清走出了草庐,坐在院子里粗糙的石凳上。 手边摆着一本《大学》和一柄长剑。 他还记得当初许知行为他铸造这柄长剑剑成之时曾对他说过的一段话。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来圣明之君,无一不施仁政于民。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爱民如子,民必敬君如父。小清,你素来仁厚,这把剑藏锋内敛,乃仁者之剑,为师借用古剑之名,为其取名为湛卢,望你以之自省,不负所望。’ 宇文清现在想想,忽然明白了当初先生为何会对他说那些话。 很显然,先生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也知道了他将来必定会走上复国这条路。 不管成与不成,先生这都是在教他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 就像先生也说过,为君者,仁爱只是一部分,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既要有心怀天下的慈悲心肠,更要有金刚怒目的雷霆手段。 二者缺一不可。 来到望南城后,宇文清每每想起先生的教诲,都会深有体会。 所以他来望南城第一件事,便下令城内不许无故杀人。 望南城混乱已久,仅仅是这一条律律便阻难重重,不可能一下子治理的像普通城池一样。 而且这本就是无官府管辖之地,之所以能如此繁荣,都是因为这里自由度高。 若像那大周境内的城池一样规矩森严,用不了多久这里恐怕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宇文清看着身边的书籍和长剑,他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拿起书籍,但最后却还是握住了长剑。 开始在院中练剑。 没多久,满头白发的姬子之亲自赶了过来,他手中握着一封密函,脸上带着一抹兴奋的神色。 第88章 国运天柱,数九之极 “殿下,殿下,有消息了...许先生有消息了。” 正在练剑的宇文清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手腕一甩,湛卢剑瞬间飞回了剑鞘之中。 从姬子之手中接过密函,宇文清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它。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四月二十五,许先生离开龙泉镇,化虹而去,一路向北,不知所踪。” 看完后,宇文清长舒了口气,不由得皱眉。 “先生...果然要去京都。” 姬子之笑道: “许先生真乃性情中人,弟子受了欺负,他只是要去讨说法了。” 宇文清没有说话,眼中却有淡淡的担忧。 知道许知行的人,大多数都误以为他是陆地神仙。 但只有宇文清知道许知行的底细。 因为许知行曾确确实实地告诉过宇文清,他虽然拥有一些陆地神仙才能做到的手段,但真实修为和实力肯定是要弱于陆地神仙的。 大周京都,龙潭虎穴。 先生孤身独闯,必定危险重重。 宇文清当机立断,吩咐道: “相国,立即吩咐安排,泰安城听风楼全力配合先生。” 姬子之笑道: “这是自然,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一位陆地神仙去大周京都闹事,姬子之自然是乐见其成,恨不得在背后再推一手。 只不过他知道,宇文清绝对不允许他利用许知行,所以他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此时,许知行也已经穿行数千里,来到了泰安城大门之下。 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泰安城外同样还有人群居住,是那些没能力在城内购置房产的穷苦人民。 他们也是泰安城周边万顷良田的服务者。 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供养着泰安城内那上百万居民。 许知行递交了路引,入了城内,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甚至有种走进上一世那种大都市的错觉。 只不过是是街道两边的楼矮了些,街道上少了那些钢铁汽车而已。 其繁华程度,丝毫不输于现代都市。 进城后,许知行忽然没来由的感觉一丝异样。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京都城前方的天空。 眼中莹白白光闪烁,泥丸宫中浩然真气翻涌。 在他眼中,京都中央,那座皇宫上方的天穹之上,似有九道擎天巨柱从皇城直插云霄。 就像是九根天柱,支撑起了这中土世界的天穹。 让这座泰安城,成为这个天下的中心。 许知行脸色骤然惨白,脚下忍不住后退了十余步,竟就此退出了泰安城。 至此他眼中的异象才消失不见。 许知行双目紧闭,眼角渗出一丝血迹。 胸口真气更是翻涌不止,久久难以平静。 周边过往的人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守城门的官兵也是皱着眉头走上前询问: “你做什么?要不要进城?不进城滚出去。” 许知行不敢睁开眼,只能靠知觉感知那官兵所在的方向,朝他拱了拱手道: “对不住,身体不适,休息一会儿就好。” 那官兵看他脸色苍白,眼角溢血,确实是身体不适的症状,便不再管他。 许知行摸索着靠在城门边,暗自调息。 心中已是震撼莫名。 “那就是大周的国运吗?擎天之柱,更有九之极数,这分明是预示着大周国运昌盛,至少也能绵延千年不衰。” 许知行忽然想起他的大弟子,身为大燕王室嫡系后裔,他离开学堂远去江湖,所为何事根本不用猜。 可是,面对国运昌盛至此的大周,算是气数已尽的大燕,还有希望吗? 宇文清,还有希望吗? 许知行无奈叹了口气。 修了一会儿,气息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他不敢再去看那大周的国运天柱,以他现在的修为,再多看一眼恐怕神魂都要被震散。 许知行依旧是闭着眼,慢慢走进城内。 好在他以感知代替眼睛,虽然不可视物,但也勉强够他避开一些阻碍,不至于撞到人。 通过听声音,许知行找到了一间客栈,向老板要了一间客房。 老板倒也实在,并没有因为许知行看不见便坑他。 进了房间后,许知行让伙计打了盆水,随后关上了门,把眼睛埋进凉水里。 泡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舒缓了一些。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血红的景象。 房间内一切事物,皆染上了一片红色。 若许知行能看见自己的模样,恐怕也要吓一跳。 他的双眼已经充满了血丝,整个眼白都变成了红色。 红血丝甚至蔓延到了瞳孔前,看上去极为吓人。 “唉...这么说来还得当一段时间的盲人了。” 许知行也是无奈,没想到刚进城,眼睛却瞎了。 只是谁又能知道,那大周的国运天柱竟有这般伟力。 仅仅只是看一眼,就让许知行受这么大的影响。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不定这天下也也就许知行能看到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就比如灵魂。 许知行可从未听过谁能看到灵魂。 但他却可以。 除了赵蓁母亲赵寡妇那一次,他还有一次也看见了灵魂。 飘飘荡荡,没一会儿就散了。 灵魂这种东西确实存在,可却并非谁死了都会有灵魂出现。 龙泉镇这些人,死过不少人,真正出现灵魂的也就这两个。 都是生前拥有极大执念,或者有什么难以放得下的人和事,才出现了灵魂,而且也只是非常短暂的片刻。 许知行知道,这是因为他修行儒道,且修为不低才会看到这种常人看不到的异象。 这也算是一项超凡的能力了。 虽然说起来好像没多大用。 来京都之后,许知行并没有着急着去找陈家姐弟和那两名考中贡生的弟子。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他的耳朵依旧远比常人灵敏。 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当做眼罩蒙了起来,许知行就这么像没事人一样出了房间。 听到脚步声,前台的掌柜好奇的看了眼,只见许知行噔噔噔下了楼,绕过前厅的柱子,跨过门槛,上了街。 那行云流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瞎子。 “嘿...这人好奇怪,看不见还走的这么顺?真瞎还是假瞎?” 第89章 听风楼乙二 听风楼在大周京都的势力不算雄厚。 因为这里是皇城司的总部。 所以当听风楼接到命令说要配合许知行的时候,其实听风楼是有些力有不逮的。 他们的人,大多是暗探,有皇城司的压制,行事极为小心,不敢暴露,更不敢轻易启用。 此时,街道上一个茶摊里,听风楼泰安城主事还在愁着怎么去帮助许知行。 却没发现,一个蒙着眼的瞎子已经坐在了他身后。 那个负责跟着许知行的探子远远走了过来,朝这位主事使了个眼色。 主事不明所以,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那人满脸焦急,又对主事使了个眼色。 主事心情不好,正要怒目而视。 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对他说道: “他是在提醒你。” 主事一愣,不由得大惊。 塞在牙缝中的药囊已经被他含在了嘴里,若有异动,他就能直接咬碎吞下。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你们是谁的人?从龙泉镇就监视着我,到了京都又第一时间跑来监控我,想做什么?” 那主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住了咬碎药囊的冲动,轻声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生跟我来。” 说罢,他起身就走,只是一个转眼,便与行人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他在哪里。 但他知道,那位先生绝对能跟得上他,否则也不可能直接抄底找到他的所在。 兜兜转转,绕了许久。 那主事最后在一间赌坊的后院停了下来。 进了院门,他望向门外,想看看那位先生到底有没有跟上来。 谁知那个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关门吧。” 主事一愣,猛地转身。 只见院子里已经站着一位粗麻布衣的蒙眼青年。 见此,主事彻底服气了。 这种神出鬼没的能力,比他们这些暗探还要像暗探。 面对这种人,他们任何手段都形同虚设。 难怪他说,从龙泉镇就知道被监视,人家这是不计较而已。 主事翻身跪倒,沉声道: “听风楼泰安城主事乙字二号,拜见先生。” 许知行沉默了良久,不由得轻声一叹。 “唉...起来吧。” 乙二站起身,恭敬道: “先生但有所问,乙二必知无不言。” 许知行笑了笑,淡淡道: “你是宇文清的人?” 乙二立即抱拳道: “听风楼只为殿下效命。” “那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殿下得知赵公子在京都所经历的不平事,猜测先生必定会来为赵公子讨回公道,所以吩咐我等全力配合先生行事。” 许知行沉默不语。 从内心来讲,他并不想牵连更多人。 哪怕他们是一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探子。 但他也知道,对付三皇子,要么以绝对碾压的实力一击必杀。 要么循序渐进,减掉他的羽翼,令其不再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 可杀了三皇子,就代表着与整个大周为敌。 除非许知行有自信凌驾于整个大周皇朝之上,否则杀三皇子这条路怎么都行不通。 没办法,那就只能麻烦一点,一步步瓦解掉对方。 不过在这之前,许知行需要做一件事。 通俗点来说,就叫引火烧身。 他需要将三皇子对赵虎他们的敌意转移到自己身上。 让这位三皇子知道,对付赵虎他们没有用,想要彻底清除威胁,只有把他除掉。 但是想把他除掉?不是许知行自负,只要陆地神仙不出,他不惧任何人。 许知行虽然做不到与整个大周为敌,但对抗一位皇子,还是有这份自信的。 儒道修行到了他这个境界,虽然不见得就比同品级的武夫更强,但拥有的玄奇手段绝对不是武夫能比的。 儒道修为二品上等,出口成章,挥笔成形。 随口一句诗句,就能拥有近乎言出法随的神效。 更何况,他剑体大成,已入剑仙第一境,为人剑合一。 攻伐杀力不弱武夫二品。 一身武道真气也已入三品巅峰,且因为武道真解的底蕴远超这个世界的武道,战力同样不弱二品。 也就琴道稍弱,但也已入四品。 这一身实力综合起来,就算是面对一品武夫许知行也有自信一较长短。 所以这位三皇子若想除掉他,除非搬出陆地神仙这种绝顶人物。 这几乎不太可能。 若三皇子真有一位陆地神仙作为后台,其他的皇子也就绝无可能跟他争了。 可据许知行了解,如今大周朝廷之中,三皇子并非是东宫绝对的候选人。 二皇子实力虽然稍逊,但母族实力强大,有一位兵部尚书的舅舅帮衬,是三皇子的劲敌。 四皇子同样实力不俗,并非一点没有竞争能力。 既然如此,许知行便有自信可以跟这位三皇子周旋。 有这些考虑在,此时面对听风楼的效忠,许知行并没有拒绝。 有听风楼帮忙,他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许知行扶起听风楼主事的手臂,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主事恭敬回道: “回先生,我没有名字,就叫乙二。” 许知行轻轻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椅道: “坐着说,帮我分析分析,这大周三皇子的信息。” 乙二不知怎的,向来上下级观念森严的他,竟然真的顺着许知行的话坐了下来。 回过神,心头一震,就要起身,却被许知行压住了肩膀。 “没事,就坐着说吧。” 乙二只好继续坐着,理了理思绪,开始说了起来。 大周三皇子是目前大周众多皇子之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个。 三皇子的母族其实势力一般,但奈何他的母妃越贵妃宠冠六宫,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 甚至有传言,在后宫之中,论威势,失去了太子的皇后都要弱她几分。 三皇子子凭母贵,加上自身本就能力不俗,自从太子意外殡天之后,他的势力就一步步庞大,到现在已经是冠绝所有皇子之首。 礼部、刑部都是他的人,而且三皇子还与户部真正的大佬户部侍郎陈修远的长女有婚约在身,不出意外,将来户部也会是三皇子的人。 另外,吏部尚书顾同甫刚被抄家,空缺出来的由一位当初只是中立的吏部侍郎补上,三皇子也在尽力拉拢,两者之间态度暧昧。 以三皇子这种权势,想要扳倒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人在嘈杂的赌场后院密谈了许久,最后乙二更是拿出一份册子,上面记录了三皇子的派系名单。 不过因为听风楼在京都行事并不容易,所以也只是一份大概的名单。 分别后,许知行在京都绕了一圈,回到了客栈里。 有了这份名单,他也算是有了不少底气了。 不过他一介白身,很多事根本没办法下手去做。 所以就算胸中谋划万千,也需要有一个能够真正起到作用的帮手。 一开始许知行想到的是陈家。 但考虑到他们的安危,还是放弃。 因为除了陈家,有的是可以选择的对象。 比如说,那位活不了几年的六皇子... 第90章 又一个被唬住的高手 夜半,月色如水。 京都冷清下来的街道上,印证了李白那句诗。 仿佛落满了一地寒霜。 来京都第三天,眼睛总算是恢复了。 许知行站在京都一座稍高的楼顶,遥望着远处那一座学宫。 他手中掂量着的一枚石子瞬间破空而至,以极快的速度飞射向那学宫之中的一抹亮光。 瞬间,一道人影仿佛凭空出现,跃至半空。 那枚石子直接被捏成粉末。 月色下,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脚尖轻点,飘落在一栋房子的屋顶,与许知行遥遥对峙。 许知行轻轻一笑,抱拳微微躬身。 那老者嘴唇轻启,聚音成线,传到了许知行耳中。 “阁下何人?为何试探?” 许知行眼前一亮,这种以真气凝聚声线的手段,倒也精妙有趣。 他修行琴道,对音波的掌控绝对不弱于老者,于是以更为精纯的手段回道: “贸然打扰,还请见谅,在下并无恶意,只想与六皇子见一面而已。” 老者眉头紧皱,从许知行这聚音呈现的手段来看,对方绝对是不弱于自己的高手。 至少在真气掌控这一方面,他略输一筹。 这就让老者有些震惊了。 在这京都,除了皇城内常年坐镇不出的那位,他想不出还有谁有这般实力。 “大胆,六皇子万金之躯,岂是你想见就见?” 许知行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只是脚下向前跨出一步。 而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步,那老者立即惊骇欲绝,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许知行脚步不停,依旧一步步向前走去。 而他的脚下,分明空无一物,可他却走的四平八稳,犹如踏在平地。 许知行微微笑道: “这样呢?能不能见他一面?” 老者如临大敌,甚至有想要朝皇城内呼救的打算。 御空而行,这分明是一尊超一品大宗师。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在许知行身上根本察觉不到丝毫恶意。 “不知前辈是来自大荒城,还是东海?” 许知行摇了摇头。 “我来自扬州龙泉。” 老者一时愕然,扬州龙泉? 那里何时出了一位大宗师? 而且,大宗师驾临,皇城内那位为何没有反应? 许知行叹了口气,也不强求,只是淡淡道: “也罢,烦请向六皇子通报一声,就说赵虎的先生约他一见。” 老者一愣,不禁恍然。 “你就是赵公子口中的那位许先生?” 许知行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在下。” 老者思索再三,最终还是点头道: “好,先生稍待,老奴这就去禀报。” 说罢,他便跳下了楼顶,走进了上林学宫。 许知行也来到了上林学宫外的街道上。 他抬头看了眼皇城方向,那里气象万千,犹如真龙蛰伏。 但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这三天许知行并非什么事都没做,他试探过几次,皇城内确实有一位气象极为浩大的存在,但那位,似乎并不会管皇宫以外的事。 而刚才那位老者,虽然是一名一品境界的武夫,但想要看穿他的底细,除非是双方交手,否则也无能为力。 武夫修行,重在体魄真气。 进入超一品之前,神魂之力不显,与寻常的肉眼凡胎区别并不大。 彼此之间若不交手,很难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修为境界。 许知行正是利用这一点,引出了那位老者后以御空能力将其震慑。 至于那六皇子到底会不会见他,他也不确定。 毕竟他也只是通过赵虎而了解了些许对方的品性。 街道上,他静静站立,这一片小天地便以他为中心,被影响干扰,方圆数百米内,没人能听到这里的动静。 不多时,老者从学宫内走了出来,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少年,虽气度不凡,但一看就是体弱多病的模样。 许知行看到少年的第一眼,眼神竟闪过刹那的错愕,随后嘴角勾起一丝奇怪的笑容。 六皇子萧承平站在上林学宫门口,眼中带着些许激动。 他朝许知行遥遥一礼,恭敬道: “不知许先生当面,承平多有怠慢,先生快请进。” 许知行脚步不动,只是笑着问道: “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萧承平笑了笑,回道: “先生乃是超凡脱俗之人,我与先生并无仇怨,想来先生绝无害我之心。” 许知行点了点头。 “你倒是魄力不俗,难得。” 说罢,许知行便起身向上林学宫走去。 那老者眼神警惕,身上气机鼓荡,就像是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 萧承平握住了老者的手腕,摇了摇头。 “白爷爷,许先生乃世外高人,绝不会自辱身份,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不利,不可无礼。” 老者虽然还是担心,但还是听从了少主的吩咐,收敛了真气。 许知行听闻,内心不由得好笑。 这些权贵子弟,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到了门口,许知行抱拳躬身,淡淡道: “草民许知行,见过六皇子殿下。” 萧承平连忙拱手回道: “先生不必多礼,里面请。” 且不说之前与赵虎相处时从赵虎那里得到的许知行的信息,就光是刚才老者跟他讲过,眼前这位大概率是一位陆地神仙,萧承平也不敢自持皇子身份对他有所怠慢。 开玩笑,陆地神仙,就算是他父皇见了也是以礼相待,更别说是他了。 进了学宫内那间偏房里,许知行看着书桌上那几本书,不由得笑了笑。 “还真是辛苦大虎了,竟然真的把这些故事抄了下来。” 萧承平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收起那几本书道: “先生请坐。” “白爷爷,劳烦给先生泡壶好茶。” 老者不大愿意离开萧承平身边,但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拒绝,只好提心吊胆的下去了。 许知行落座后,萧承平却依旧恭敬站在一旁。 许知行笑道: “殿下不必拘谨,快请坐吧。” 萧承平本想客气一句,可听到许知行的话后身体却十分诚实的坐了下来。 似乎许知行的声音里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感染力,会不由自主的听从他的意思。 萧承平内心不由得骇然,只觉得这位年轻的先生简直犹如大海一般难以揣度。 第91章 传经 “先生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萧承平稳定住心神,好奇问道。 许知行微笑道: “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专程来跟你说声谢谢,大虎在京都蒙受冤屈,是殿下出手帮他平冤出头,作为先生,我自当来向殿下道声谢。” 萧承平连忙道: “许先生客气了,我与赵兄一见如故,出手帮忙也只是举手之劳。” 许知行只是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许某是想来问问殿下,你可知大虎他们离开京都后,曾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许知行这句话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带着一股只针对于萧承平的威压。 让他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捏紧,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满脸骇然,惊声道: “怎么会这样?是谁要杀他?” 许知行只是淡漠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承平思绪快速转动,一个名字自然而然的从他口中吐出。 “萧承夷?” 许知行眉头微微跳动,问道: “哦?殿下为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三皇子?” 萧承平心头一愣,额头泛起一片冷汗。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许先生面前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许知行只是问了一句话,他便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关键是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是被诱惑或者控制才这么说。 许知行笑了笑,看着萧承平的眼睛说道: “看来,殿下与这位三皇子之间,似乎没多少兄弟手足之情。” 萧承平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狠狠地掐在自己大腿上,剧烈的痛楚让他保持着一份理智。 他没有顺着许知行的话往下说,而是反问道: “许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知行没有回答他,而是同样反问道: “殿下久病缠身,想必也试过很多方法医治,只是效果不尽人意。殿下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病并非就真的再无希望了?” 萧承平猛地起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双臂撑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许知行,以近乎沙哑一般的声音说道: “先...先生有办法?” 许知行笑着摇了摇头。 萧承平顿时面如死灰,随后眼中涌出浓烈的怒意。 “先生如此戏弄,岂不是有违世外高人的身份?” 许知行哈哈笑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世外高人了?” 萧承平眼中满是冷意,他极力克制着怒火道: “夜深了,先生若再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许知行却并未起身,依旧坐在他对面。 他叹了口气,以温和的语气说道: “殿下不必动怒,许某并非戏弄殿下。只不过许某也没有试过,不能确定是否有用,但不该你怎么说,殿下可以先试试。” 萧承平转头看向许知行,眼中将信将疑。 许知行继续说道: “以殿下的身份,这世上灵药灵草,医道圣手自然是不缺,但殿下先天有损,并非后天之物能补。殿下想要恢复,只能靠自己。” 萧承平没有说话,这种话他听过太多遍了。 “先生是说习武练气吗?” 他的话语里带有一丝嘲讽,如果许知行只有这点本事,自然不能让他敬重。 哪知许知行依然摇头。 “以殿下的体魄,习武只会加剧损耗,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萧承平默默低下头,笑了笑。 “是啊,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自救?” 许知行也不说话,他拿起桌上的毛笔,铺开一张宣纸,淡淡道: “磨墨。” 萧承平一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乖乖拿起墨条开始磨墨。 磨好墨后,许知行沾了墨水,便开始洋洋洒洒的在宣纸上写下一行行小字。 萧承平只是看了一眼,心神便被带入其中。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许知行每一笔落下,字迹笔画之间,皆有磅礴的浩然真气流转。 那份独属于他的神意,能让第一个观看这篇《大学》之人得到一种近乎醍醐灌顶一般的传承。 能自然而然的明白其中奥义。 近两千字的《大学》,许知行只花了半个小时便全部写完。 而且字迹工整,无一潦草错字。 当最后一个字落成,萧承平也从那份神意中脱离了出来。 脚下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骇然。 “先生...刚才那是...” 萧承平不敢置信的看着许知行,此时在他脑海里那篇经义就像是刀刻斧凿一般,每一字每一句,全都清晰的烙印在那。 萧承平知道,他绝对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不可能看一遍就能记得如此清晰,不仅是记住了,甚至还明白了其中含义。 这就像是有人将其硬生生的塞进了他的脑袋。 许知行笑了笑没有解释,他继续说道: “我再传你一篇口诀,你且记下,日日勤练,若能有所成,说不定对你的身体也有些好处。” 萧承平还处于震撼之中,许知行便已经开始口述了起来。 口诀并不复杂,只是至圣儒学养气之法的一小部分。 就算练到极致,顶多也只能入七品而已。 包括那篇《大学》,修行儒道一篇《大学》可不够。 但许知行并不是要让他成为儒道高深的修行者,只是给他一些看得见的好处,能入七品就已经可以了。 毕竟也只是实验,萧承平并不是他的弟子,自然不会倾囊相授。 先不说萧承平并没有达到系统认可的潜力值,就算他达到了,若无意外,许知行并不打算收一位‘皇子’为徒。 等萧承平彻底记住了口诀,许知行便起身道: “今日就这样吧,若最后结果让殿下满意,自可前来找我。告辞。” 说罢,许知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偏房。 站在门口的老者立即冲了进去,问道: “殿下,你没事吧?” 萧承平愣愣的摇了摇头,随后猛地回过神,连忙追了出去道: “先生...先生请慢...” 可出来后,却根本见不到许知行的身影。 老者焦急的问道: “殿下,到底怎么了?” 刚才他在外面,竟然全然听不到偏房里面的动静。 若不是还能看到萧承平的身影并没有受到伤害,他恐怕就算是拼着送死也要对一位陆地神仙动手。 萧承平眼中带着希望的光芒,他有些激动的捂住口鼻,颤声道: “白爷爷...我...我...说不定...有救了...” 第92章 改命 传给萧承平儒道,只是许知行临时起意。 萧承平的身体其实就是因为母胎受损,先天有缺。 其实治起来的方法并不难。 只要他能习武有成,强大自身气血根基,就能不治而愈。 可偏偏他这个身体根本熬不过武道炼体的阶段。 别说武道炼体了,他若是练武,只会加剧他的元气损耗,寿命更短。 但儒道不一样。 儒道不需要凝练气血,损耗元气,而是以文气才气为根基,凝练出浩然真气。 浩然真气虽然不如武道真气那般强悍,但却充满了光明浩大的意境,能滋养体魄,让身体变得更有活性。 修行到高深处,甚至能绵延寿元。 至于能不能长生久视许知行也不知道,但就目前来说,他开始修行儒道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容貌似乎并无多少变化。 真实年龄已经二十八岁的他,此时看上去依旧还是一副二十出头的样子。 所以他才传授萧承平《大学》篇,和养气之法的入门。 并且以强大的儒道修为,直接带他入境,让他省去钻研经义的时间,能够快速凝练浩然真气。 当然了,若他内心阴暗,满是蝇营狗苟。 就算许知行花再大的功法他也不可能练出浩然真气。 那许知行就会彻底放弃他,另外再找其他的可以合作之人。 没错,这就是一场合作。 许知行以儒道修为对萧承平以一种问心的方式提出了赵虎他们遇袭的事情,在这种问心能力之下,萧承平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人。 也是他最想对付的人。 萧承平的回答才是让许知行愿意跟他合作的原因。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大周三皇子,萧承夷。 许知行不知道萧承平与萧承夷之间有什么恩怨,听风楼也没有给他这方面的资料。 他只需知道萧承平也想扳倒萧承夷就够了。 这就能奠定他们合作的基础。 为了让萧承平放下戒备愿意跟他合作,他自然是要给他点切切实实的好处。 对于萧承平来说,他最渴望的自然是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毕竟他才十五岁,他绝对不想这么早死,更不愿意每天倒数着自己的生命来生活。 所以许知行传授给他儒道。 至于有没有用,许知行虽然不敢百分百肯定,但从他自身修行儒道的效果来看,就算不能根治,也绝对会有好处。 如此便够了。 一旦能够跟萧承平达成合作,那位一品老者也能为他所用。 到时候就更不需要担心三皇子的反扑。 不过现在,许知行除了等萧承平的消息之外,还需要做一件事。 之前他打算的是让三皇子对赵虎他们的追杀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可以改变一下策略了。 若与萧承平合作,他最好还是隐藏在幕后,不宜露面。 所以许知行让听风楼的人伪造了一份赵虎他们在距离京都几百里外死亡的官方收殓记录,送回了龙泉镇。 并给龙泉镇捎去他的一些吩咐和安排。 另外再找两具尸体冒充赵虎和贺知秋,送回龙泉镇下葬,甚至连赵虎和贺知秋的家人也不能透露,一定要让他们都信以为真。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让三皇子误以为赵虎他们确实已经死了的假象。 至于那位黑衣青年杀手杀完人为何不回去复命,那就只能靠他们自己脑补了。 做完这些后,许知行便安静的等待着萧承平上门。 两天后,听风楼果然传来消息,有人去了龙泉镇打探赵虎和贺知秋的死讯。 并且一路上都在调查关于赵虎他们的行踪。 许知行当初带赵虎他们回去,乃是一路飞行,他们自然查不到半点踪迹。 从京都到龙泉镇几千里,并不止一条路,若要全部彻查一遍,就算是三皇子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去浪费。 从三皇子的反应上来看,目前算是糊弄过去了。 与此同时,在京都城北一处偏僻之地,坐落着一座只能算是精致的小院。 但若有高手靠近就能察觉到,这一间小院四周,竟然布满了各种暗哨。 层层叠叠,守护极为严密。 小院内,那名白发老者在院子里正在编竹椅,动作熟练,就像是一个老篾匠。 从院子望去,透过一间窗户,可以看到六皇子萧承平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许知行给他抄录《大学》篇,聚精会神的小声朗读。 自从上林学宫回来后,他每天都会花很多的时间来学习这篇经义,许知行传授的养气之法更是片刻不敢懈怠。 如此已经有五天了。 萧承平不知道读这些内容会有什么好处,但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自己的改命之机,就在这一篇《大学》之中。 萧承平不知疲倦,废寝忘食,因为有许知行神意灌输的原因,他非常容易就能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入境状态。 胸中才气文气,增长迅速。 金乌西垂,华灯初上。 院子里正准备收拾收拾给殿下做饭的老人家忽然手下动作顿了顿。 转过头看向窗户。 萧承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正双目紧闭,坐在那一动不动。 老者有些紧张,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微弱却又纯粹的气机从萧承平身上出现。 老者一愣,手中工具不自觉的掉落在地上。 “真...真气?殿下...练出了真气?读书也能读出真气?” 老者满脸愕然,不敢置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萧承平练出了真气。 那清晰的气机做不得假。 老者神情激动,眼中饱含热泪。 忍不住缓缓跪下,颤抖着呢喃道: “小姐...少主...有救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萧承平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 眼中惊喜难以自禁。 随后竟再也抑制不住,掩面抽泣了起来。 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强健了一些。 呼吸更顺畅,身上也更有力气。 就连手脚也不再像冰块一样冰凉了,虽然还是很冷,可比起之前好太多了。 那一缕真气如臂指使,游走于他全身,让他前所未有的感受到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就能拥有,但对于他来说却是无比奢望的健康的感觉。 许知行传授给他的养气之法,和那一篇经义,竟然真的能救他的命。 萧承平伏在书桌上,痛哭不已,似乎是要将这十五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哭出来。 “娘...我有救了...娘...你看到了吗?我...能活下去了...” 第93章 被系统坑了一把 当晚,许知行避过夜间巡防的官兵,跟着白天收到的信息,拐进了一间清雅别致的庭院里。 院子不大,但很深。 进门后看到的是一块雕刻着兰花的影壁。 绕过影壁是花团锦簇的前院,一条活水在前院门前缓缓流过。 水中竟有不少游动的锦鲤。 走过前院再往里便是正房内院。 让许知行诧异的是,这内院之中竟然有一株年岁近百的梅花。 只是这个季节,树上已经是郁郁葱葱,并没看到梅花盛开的模样。 而此时,那梅花树下正站着一位少年,跟在他身旁的老者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望着走过来的许知行,眼里满是感激。 已经是五月份的时节,少年的穿着依旧很保暖。 但此时,他却解下了身上披着的披风,恭恭敬敬走到许知行面前,双膝跪地,一言不发的给他磕头。 许知行刚要伸手将其扶起,神情却忽然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心中不由得的无奈道: “这叫什么事儿?” 回过神后,他扶起萧承平,无奈道: “若是被外人看见殿下给我磕头,恐怕许某别想走出这京都了。” 萧承平面色郑重,不苟言笑。 “先生于我有活命之恩,这一跪,先生当之无愧。” 许知行笑了笑道: “这么说来殿下练的有效果了,恭喜。” 萧承平低头拱手道: “承平得先生妙法传授,灰暗人生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之光,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再生之德。承平想拜先生为师,恳请先生怜悯,收下承平?” 许知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事到如今他不收也得收了。 刚才见到萧承平的第一眼,系统便提示,萧承平改命换运,潜力值达到了要求,超过了八十点。 看到这里许知行并没有在意,他知道人的潜力值是不固定的,比如蓁蓁、赵虎、贺知秋。 都是一开始得不到系统认可,后来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个变故,命运出现变动,得到了系统承认,超过了八十点潜力值。 这六皇子萧承平也是一个道理。 修行儒道,有了恢复健康身体的可能,他的潜力值自然不同。 不过就算是这样许知行也并没有打算收他为徒。 可让许知行想不到的是,那老六系统在刚才萧承平给他跪下的时候,竟然自动认证了萧承平为他的弟子。 理由是萧承得了他的传承,又给他行了大礼,师徒关系已成实质。 都到这份上了,许知行不收也得收了。 许知行理了理思修,转身看向萧承平,淡淡道: “事先说清楚,我虽然一开始确实有利用你对付三皇子的想法,但不代表我会帮你夺嫡。当然了,你自己也知道,就算你恢复健康你也夺嫡无望。我只想做一个教书先生,安安稳稳的在学堂教书,这一点,你要清楚。” 萧承平大喜,又要再拜。 许知行一把扶住他手臂,摇了摇头。 “在我这,不兴这一套。” 萧承平只好躬身作揖。 “弟子萧承平,拜见先生。” 许知行点了点头,向屋内走去。 “今天让我来这里,除了拜师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萧承平跟在许知行身后,走进了屋内。 白姓老者连忙先进去,点亮了灯光。 落座后,萧承平恭恭敬敬道: “先生,上次你问我知不知道赵兄...师兄他们被追杀的事情,这一点弟子确实不知。弟子今天请先生来,一是为了拜师,另外,弟子决定,与先生一起,对付萧承夷。为师兄们报仇。” 许知行看着萧承平,笑问道: “那是你兄长,你真的愿意帮助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兄弟?” 萧承平冷笑道: “在这皇家,哪有什么血亲手足?实话告诉先生,我与那萧承夷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母亲,就是他和他的母妃越贵妃一起害死的,我与他之间,只有血仇,并无半点亲情。” 许知行点了点头,他相信了萧承平的话。 不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子,最主要的是,萧承平能练出浩然真气。 这就足够证明萧承平并非是一个心思歹毒,不择手段的人。 更何况,他手中掌握着萧承平恢复健康体魄的希望,就算是考虑现实,萧承平也没有半点欺骗他的理由。 况且许知行还是有这点自信的,萧承平想要在他面前说谎,几乎不可能。 两者之间,有了对于三皇子共同的敌意,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许知行一点点列出三皇子手中的力量。 刑部、礼部,皇城司之中也有他的人手,新任吏部尚书也与萧承夷态度暧昧。 说到新任吏部尚书,萧承平不禁笑了笑。 “先生,吏部不会入三皇子的麾下。” 许知行一愣,看向萧承平似乎猜到了什么。 萧承平点了点头道: “没错,新任吏部尚书李大人是我的人。当年李大人还是一位军中小吏,因得罪了上司,被排挤陷害,是家母出手救了他。我也没想到,李大人会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前不久李大人上任之后,便第一时间来向我表明身份。” “不过李大人刚正无私,想让他做一些违背他本心的肮脏勾当,不太容易,只要是规矩之内的事,他绝对义不容辞。” 许知行恍然大悟。 “李大人跟三皇子看似走得近,其实是在帮你?” 萧承平点头道: “李大人知道一些我母亲的事,所以甘愿帮我,为母亲报仇。” 许知行不由深深的看了眼萧承平,问道: “除了李大人,你手中还掌握有哪些力量?” 萧承平想了想,理了理思路,最后缓缓说道: “巡防营统领章合,曾受我母亲传授一套剑法,一直奉我母亲为师。 宫中御马监刘公公,当年也曾受我母亲恩情。 督察院洪御史,也曾对我说过,愿为我效力。 还有...禁军副指挥使苏明哲,是我母亲的师弟。只不过,没人知道他与我母亲的关系,我也是在母亲遗留的一些文献中得知的。之前我曾去见过他一次,苏指挥使的态度虽然不明,但母亲的信件中曾说过,此人,绝对可信。” 说到这里,萧承平停了下来。 许知行长舒了口气。 他忽然明白,那位三皇子为何会因为赵虎只是跟萧承平见过几次面,就要对他赶尽杀绝了。 萧承平只要有夺嫡之心,绝对会成为三皇子最大的竞争对手。 第94章 纸上谈兵 许知行与萧承平在屋内密谈了一晚上。 分析形势,制定策略。 直到天色微亮才结束。 萧承平因为与三皇子的恩怨,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他。 而且满京都的人都知道,萧承平因为身体,绝对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 所以三皇子对他的防备远没有对其他几位皇子那么重。 从某种方面来说,三皇子在明,萧承平在暗。 这让萧承平多了许多便利。 如今决定开始对三皇子动手,这些前期的准备就能派上用场了。 有了许知行的支持,萧承平信心十足。 毕竟在他和那位白姓老者的眼里,许知行乃是一位陆地神仙。 情况再坏,有许知行兜底,他什么都不用怕。 密谈结束后,萧承平便离开了。 而这间院子正是他专门留给许知行的。 院子内室,那间主卧房床榻之下有一条密道,密道直通萧承平居住的那间小院。 这条密道是萧承平的母亲宓妃在大周开国之前修建,当年修建密道的本意是为了给当今的大周天子留一条后路。 因为当年的泰安城并不安稳。 只不过这条密道修成之后,竟然从未开启过。 直到萧承平拥有了外出开府的资格后,他住进了母亲生前在宫外常住的精致小院,继承了宓妃的文稿资料,才发现了这条密道。 密道那头,正是送给许知行的那间院子。 一直都是由一位老仆管理。 萧承平拿出母亲的信物后,老仆便自然而然的奉萧承平为主。 许知行就此住了下来,这个地方自然是安全隐秘,更方便行事。 萧承平他们走后,许知行开始研究系统收徒的奖励。 这一次奖励的并不是像之前那种大的类别分项,而是一项儒道修行者独有的技能。 纸上谈兵。 儒道修为三品以上者才能修行。 这个技能确切的来说算是儒道神通。 练成之后,只要在纸上写下具有文气的诗篇,便拥有召唤雄兵作战的能力。 而且召唤出来的雄兵实力极强,三品儒道修为召唤出来的雄兵,便拥有三品实力。 若浩然真气足够浑厚,理论上甚至能够召唤出一支百万大军。 许知行接收完奖励之后,便立即开始修行。 他是二品儒道修为,距离一品也已经不远。 再加上系统灌顶的原因,让他几乎一学就会。 许知行立即拿出笔墨纸砚,脑子里思索了一首诗句,随后立即书写了出来。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当最后一笔落成之际,那墨宝之上,骤然绽放出极为耀眼的莹白光芒。 紧接着许知行便听到一声战马嘶鸣,马蹄声震慑人心。 随后那诗篇白光之中,跑出来一匹战马,马背上还骑着一个身着战甲的将军。 虽然是由浩然真气凝聚,但乍一看,仿若真人。 若非是身上那肉眼可见流转的莹白光辉让他显得有些不真实,几乎与真人并无二致。 一身气势,极为不凡。 那战马和将军从光芒之中跑了出来,显现在他身前的空地上,战马和将军同时向许知行点头躬身。 只要许知行心念一动,这位二品猛将便会毫不犹豫的向前冲杀。 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几乎不分彼此。 许知行都不免觉得大为震撼。 这种手段,早已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认知。 若哪天他在人前施展出这个手段,恐怕天下都会为之惊骇。 那他陆地神仙之名,恐怕就要坐的更稳了。 许知行挥了挥手,仅仅意念一动,那战马和将军便缓缓消散不见。 而他体内的浩然真气损耗却并不严重。 许知行稍微推算一番,若是竭尽全力,他有把握一次性召唤出五位二品战将,且每一位都有二品上等的实力。 再加上这些召唤出来的战将悍不畏死,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生死安危,与人对敌之时,发挥出来的战力恐怕还要更强。 不过这个技能也有个弊端。 那就是腹中诗稿必须要丰富。 而且一般的诗篇根本没用,必须要具有文气才气的诗篇。 不是胡诌一句就行得通的。 这一点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就有些困难了,这个世界的诗篇许知行也看过。 倒也算尚可,但比起他前世那个浩瀚如海的诗词历史,明显是要逊色不止一星半点。 毕竟几百年的战国乱世,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谁还会有心思去作诗? 上一世不也同样是如此?若非大唐盛世繁荣,大宋文风鼎盛,又哪里会有那如星海一般璀璨浩瀚的唐诗宋词呢? 许知行也试了几首这个世界的诗词,效果差强人意。 召唤出来的战将实力低微,而且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这就是文气的不足,并非单指诗词的好坏。 更多的是一种发自文词字里行间那数千年的文明积累和底蕴。 好在,许知行上一世作为乡村教师,一人身兼语文、数学、科学、政治、美术、音乐等多门课程,自身文化积累足够丰富。 唐诗宋词不敢说全都知道,但胸中几百首还是有的。 对于这个技能来说,足够运用了。 当然,这些诗词如果只是会背诵也不行,还要有深刻的理解。 否则别说召唤战将雄兵,甚至有反噬的可能。 实验一番后,许知行颇为满意。 也算是多了一个强大的手段。 随后他摊开空白书册,开始把记忆中的诗篇抄录下来。 不只是能够运用技能的战诗,其他诗篇他同样也抄录了下来。 诗词的学习是一项综合性的学问,若只学一种类型的诗词,必定会眼界受限,潜力有限。 这门技能既然是萧承平拜师奖励的,许知行自然不会对其藏私。 等萧承平修为达到要求之后,便会将这门技能传授给他。 而在这之前,先让他学习诗篇和至圣儒学。 第95章 万里送信 第二日,萧承平给许知行送来了一些佣人,丫鬟小厮婆子家丁等等,足有十几个。 许知行只留下了一个手脚麻利的老婆子和一个老实本分的小厮。 这院子也不算小,若是靠他自己一个人,平日里打理起来基本上就不用做其他事了。 住进宅子后没过几天,听风楼乙二也派来了一个人,表面身份是一位菜贩,实际却是听风楼乙字暗探。 在听风楼中都算是等级较高的暗探。 菜贩没有正经名字,街市上的人都叫他老冯。 许知行知他一言一行都为隐藏身份,所以也没有擅作主张问他具体名字,也叫他老冯。 老冯虽是暗探,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菜贩,这个身份虽是掩人耳目,但也是真实身份。 包括听风楼里很多的暗探,明面上的身份其实都是真实身份。 只有真实身份,才能经得起推敲。 所以老冯并不会武功,不是没处学,而是作为一个菜贩若会武功反倒是蹊跷。 自从许知行住进宅子后,老冯便成了许知行与听风楼的联络点。 老冯每过三天便来给许知行送一次菜,而许知行交给老冯的第一个任务却是一封信函。 一封送给宇文清的信函。 宇文清自从离开学堂后,虽常有信件送回龙泉,可却从未表明过自己所在的位置。 许知行从系统上的信息推断出宇文清心境出了问题,一直想写封信开导他,奈何苦于不知既往何处。 如今有听风楼在,这一点自然不成问题。 京都听风楼里,只有乙二知道宇文清所在,但拿到许知行的信函后,他却犯难了。 听风楼规矩,他们的情报和信息,都有固定时间由上面的人来收。 而他们下面做事的,是无权主动往上递交信息的。 除非是使用紧急特权。 但紧急特权一旦使用,若信息的规格达不到标准,他就会面临处罚。 所以他此时有些犯难,该不该为许知行这封信使用紧急特权。 “殿下如此重视许先生,想必应该不会怪罪吧?” 最终乙二还是决定使用紧急特权。 毕竟等下一次上面的人来收信息,至少也要一个月后了。 万一许先生信函里有什么急事,那岂不是耽误了? 想到这里,乙二当机立断,亲自出城,找到一位明面上是脚夫的中年,把信函递给了他。 脚夫是暗探中的武夫,轻功卓越,跑起来比奔马还快。 且有内功在身,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而且听风楼可不止有一位脚夫,每隔一座郡城,都会有一位脚夫驻守。 这些人就是用来护送紧急特权下传递的信件的。 就算是送往云州以外的望南城,三天之内也一定能抵达。 而且脚夫护送情报用的是一种特制的机关盒,若途中出现意外,为了防止情报泄露,只要启动机关盒,里面的情报就会跟随盒子一起被销毁。 所以说一旦启用紧急特权,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都是极大的。 乙二也算是有魄力,敢为了一封不知道内容的信件启用紧急特权。 现在他只能祈祷,这位许先生最好在殿下的心目中分量足够重。 脚夫得了任务,便立即出发。 走出京都城外十里之后,才开始发力狂奔,专挑隐蔽小路而行。 这封信函一路北上,穿过中天州以北的地界,进入云州。 每到一座郡城,都会有新的脚夫接力。 以保证信函几乎不会停下来。 一路穿行六千多里,终于在第三日抵达了望南城,交到了姬子之手上。 得知这耗费大量资源送来的紧急情报,竟然只是一封信,姬子之显然不太满意。 但看到信封上写着许知行三个字的时候,姬子之心中所有的不满意顷刻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还记得,当初赶到龙泉镇时看到的那一幕。 万剑臣服,剑气直冲云霄。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送来的信件,就算再重视也不为过。 而且他也知道,许知行对于宇文清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是不亚于宇文诚一般的存在。 当初姬子之提出可以利用许知行来帮他们复国,宇文清直接当场跟他翻脸。 想到这里,姬子之连忙拿着那封信函往城主府深处跑去。 院子里,宇文清依旧在练剑。 武道修行在上三品之前,并无所谓的心境之说。 只要勤学苦练,资质又足够好,就能不断进步。 宇文清回归望南城后,姬子之给他找来不少可以增进功力的补药,加上他勤修不缀,如今都已踏入了五品上等了。 不得不说,他不管是儒道还是武道,资质都属于绝顶之列。 寻常人,十七岁能完成锻体三品就算是很不错了。 如今儒道修行遇到问题,宇文清也不执着,便先放一放,专心于武道。 离开学堂后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不够强大。 所以当他发现儒道无法进境的时候,宇文清并没有因此而颓丧,而是在武道上下功夫。 当然,儒道他也从未放弃过。 每日依旧是手不释卷,甚至以打坐养气来代替睡眠。 一天时间当成两天时间来用。 姬子之拿着信函跑到院门口,本想给宇文清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宇文清便纵身来到他面前。 眼中满是惊喜。 “先生的墨宝?相国你怎么会有先生的墨宝?” 姬子之刚跑到小院外,他便感觉到信函上那浓郁的浩然之意。 这个天下,绝无第二个人有如此纯粹、至高的浩然之意。 只有他的先生,许知行。 姬子之一脸错愕。 “呃...殿下是如何得知许先生托人送信来了?” 宇文清接下信函,笑而不语。 他直接转身走回屋子里,背对着姬子之道: “相国,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违令者,斩...” 姬子之一怔,直到宇文清已经走进屋子里,关上了门,他才反应过来。 随后抱拳躬身道: “老臣遵命。” 第96章 一品 房间里,宇文清坐在书桌前平心静气许久,才总算是稳定好心绪。 并非是他心境太差,一封信便让他如此失态。 而是他感觉到,这封信极为不凡。 以他的儒道修为,只看一眼便感觉到其中那令人心神摇曳的精神烙印。 宇文清缓缓拆开信件,将里面对折的纸张慢慢展开。 他只来得及看清第一个字,刹那间,无尽玉光喷涌,简陋的书房里,竟然回荡起若隐若现的读书声。 宇文清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心神一阵恍惚。 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房间消失了,天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无数圣贤经文浮动的璀璨世界。 而在那世界的中央,一袭粗麻布衣长身而立。 那清秀风骨,光明浩然。 让整个天地都仿佛围着他转。 宇文清眼眶微微泛红,他忙不迭的向前快跑了几步,抱拳躬身,语气激动道: “弟子见过先生。”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正是许知行。 当然,这自然并非是许知行本人,而是他以强大的儒道修为,用类似纸上谈兵的神通,专门留下的一道精神烙印,铸就了一方精神世界。 宇文清温和一笑,淡淡道: “小清,好久不见。” 宇文清刚想回话,许知行却抬手制止道: “这只是我的一道精神烙印,无法与你正常交流,为师给你寄这封信,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你且听着就好。” 话虽如此,宇文清依旧还是恭敬躬身道: “恭听先生教诲。” 许知行沉默了片刻,盯着似乎是在盯着宇文清看,许久后,他竟然长长一叹,开口说道: “小清,一别两年有余,一切可好?” 宇文清鼻头酸涩,已经有了些哽咽。 “先生,弟子很好...” “小清,很多事你不说先生也知道,先生不想干预你的选择,更不想左右你的人生。 若事不可为,不妨试着接纳。 真正的强大,是允许一切发生。 千年暗室,一灯既明,万般愁苦,一念由心。 放心,别怕,一切有先生在。 多加珍重。” 许知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精神世界之中。 回回荡荡,久久不绝。 宇文清依然是泪流满面,虽然知道许知行素来不喜受他人跪拜,但宇文清依然还是跪伏了下去,五体投地,泣不成声。 “弟子...多谢先生...” 天地变换,那浩然之意营造出来的精神世界,缓缓退散。 宇文清依旧坐在书桌前,并未动弹。 但此时,他的脸上却已经是满脸泪水。 手中许知行的那封信函随风而逝,化作细微尘埃消散不见。 宇文清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此时在他脑海里,曾经在学堂里求学的场景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从他眼前闪过。 许知行对他来说,亦师亦父。 不仅收留他,让他衣食无忧,还传授绝学,培养他成才,对他毫无保留。 许知行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已经不弱于父亲宇文城了。 这一封书信,让他仿佛再次回到了许知行的身边,听着他的谆谆教诲。 让他迷雾般的内心,逐渐亮起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特别是最后那句,‘放心,别怕,一切有先生在。’ 让宇文清彷徨的内心忽地安定下来。 就像是在外漂泊流浪的孩子,忽然得到了家人毫无条件的支持与鼓励。 就算有再大的困难,他心里始终都还保留着一份底气。 许久后,宇文清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南方,跪了下去。 额头磕在地面,面带微笑道: “先生放心,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砰砰砰...” 三个响头之后,宇文清站起身。 刹那间,莹白光芒闪动,他那一身文士长衫,无风自动,清风满袖。 与此同时,远在京都的宅子里,正在院中抚琴的许知行琴音骤然停止。 他站起身,走到那流水前,抬头仰望北方的天空,身上气机不自觉的勃发跳动。 许知行没有刻意控制,任凭自己好似一叶扁舟在大海中摇曳一般晃动。 北方的天空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但许知行的目光却好似穿过万里之遥,看到了他那名亦徒亦子的大弟子。 他不由得欣慰一笑。 “好好好,不愧是小清。这么快解开心结,十七岁的儒道四品...” 刚才那一瞬间,他泥丸宫中忽然凭空多出了一百多道凝实的浩然真气。 将他的儒道修为直接推上了儒道一品境界。 许知行第一时间查看系统,发现宇文清竟然入了四品。 虽然儒道修行不像武道,需要滴水穿石,一点点的积累,最后厚积薄发。 但儒道更注重心性、阅历、领悟和对人生哲理的参透。 十七岁的年纪,能有多少感悟? 可偏偏宇文清就做到了。 九十二点的潜力值,果然是这么不讲道理。 四品儒道修为,已经可以拥有像许知行那种以墨宝杀人的手段了。 许知行由衷为其感到高兴。 不仅是因为他修为提升,最重要的是宇文清能够重回通透心境。 这才是最重要的。 送出那封信的时候,许知行可没想过,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他的本意只是想劝解一下这名大弟子,让他能够少一些迷茫和痛苦。 最后无心插柳柳成荫,竟让宇文清连破两境,直接步入了四品修为。 而七倍的授徒返还,让许知行成为了最大得益之人。 泥丸宫中已经有三百道凝实真气了。 而一品极限则是五百道凝实真气,再进一步,便能步入一品之后的境界。 至圣儒学之中将其称之为君子境。 君子不器,不着于外物,禀受万物福泽。 列子乘风,平步青云。 真正步入圣人之道。 九品三境,君子只是第一境。 再往后便有亚圣之境和至圣之境,暂且不表。 只说这君子境,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凝练浩然真气。 而是需要凝聚一枚禀受天地意志的浩然文胆。 将自己所学、所思、所讲烙印于天地之间,成为这个世界的道德言行的准则。 也就是儒道所谓的立德、立功、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如此方为至圣。 一言一行,皆可为天下之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儒道九至一品,其实都只不过是在为后三品打基础。 到了一品境界,许知行也算是在打基础这条路上即将圆满了。 不仅如此,有了这一品儒道的修为,他陆地神仙的马甲也能坐得更稳。 在京都的行事,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保障。 第97章 赠兵法 陈家今日的氛围有些伤感。 因为陈家少爷陈明业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风,竟然要投军入伍。 关键是他要去的竟然还是荒州边军。 自从大周建国之后,荒州便是九州之中最为混乱之地。 荒州地处九州正西边,是一片山壑丘陵之地。 基本上没有正经路可走,毒虫迷障,数不胜数。 自古以来,这里便生活着数不清的异族,这些异族不通教化,尤为刚烈。 视大周法度于无物。 经常做出一些挑衅大周朝廷的事。 派到荒州的地方官员,甚至常有被当地异族杀害的事件。 然而这个地方就算是大军进入,在那找不到路的山峦之间,也根本拿这些异族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镇守荒州的边军可谓是条件最为恶劣的,伤亡率也是最高的。 陈明业也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要从军,那自然是选可以建功立业之地。 如今九州太平,就连云州幽州两地以外的草原异族也有许久未曾南下。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荒州可以一展拳脚了。 所以陈明业便让父亲帮忙,托关系想要入荒州边军。 陈修远自然是一百个不答应。 就这么一根独苗,去那凶险之地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后悔都来不及。 没成想这小子竟直接入宫面圣,请了一道旨意。 也不知道那位天子出于什么考量,竟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对此,陈修远甚至不顾身份直接进宫,闯入天子御书房,恳请天子收回成命。 最后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陈明业去荒州边军的事情依然不变,陈修远也似乎没有那么反对了。 今日便是陈明业临别之际,一家人哭哭啼啼,不舍相送。 陈明业会跟随一支由京都派往荒州边军的军需运送队伍一同前去。 就在他出城后没多久,一位老农拦住了队伍的去路,点名要见陈明业。 老农确确实实是一位在城外劳作的老农,面对队中官兵的质问,虽然胆战心惊,但却坚持要见陈明业。 陈明业也有些诧异,他并不认识此人。 老农也没说什么,只是递给了陈明业一个包裹。 陈明业疑惑的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一本书,和一张字卷。 看到这熟悉的字卷,陈明业眉头不由得猛地一跳。 “先生?先生给我的?” 他连忙合起包裹,回到了队伍中。 等停下来休整的时候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来看。 那本书并不厚,上面只有两个字《兵法》。 字卷陈明业没有打开,他知道那是什么。 但这本兵法他就有些好奇了。 先生赠与的兵法,绝对不会是平时他所看过的那些。 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明业翻开书籍第一页,上面写着一段许知行送给他的话。 ‘兵者,乃大凶之道,止戈为武,不战为兵。’ 陈明业一愣。 ‘止戈为武,不战为兵?’ 字面意思他明白,但为何如此,他却是一头雾水。 陈明业看过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后继续往下看下去。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 陈明业一看便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直到前面通知继续出发,他才收起来,藏在怀中,视如珍宝。 京都城中,许知行放下手中的书籍,不由得喟然一叹。 他虽未曾去见陈家姐弟,但却让听风楼的人一直关注着陈家姐弟的动向。 听说陈明业要去荒州参军,许知行便第一时间以一品儒道修为写下一幅墨宝。 并连夜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抄录了一本《孙子兵法》。 自从儒道修为入二品之后,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只要是他所见过的东西,文章,都像是影像一般刻在了脑海中。 随时都能翻出来查看。 传给陈明业《孙子兵法》,许知行本意自然是想让自己这名弟子能够在战场有所建树。 但他真正想要对陈明业说的,却是那本书开篇第一页写的那段话。 ‘止戈为武,不战为兵’ ‘希望,他能早日明白这个道理。’ 许知行轻轻叹道。 其实他内心真正的忧虑却是另一件事。 他的大弟子宇文清大概率以后是要造反的。 而陈明业又一心想要在战场建功立业。 万一将来两位弟子兵戎相见,他这个做先生的又该如何居中平衡? “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许知行只好先将此事放一边。 不再去想陈明业的事,如今最需要解决的是三皇子。 而萧承平选定的第一个下手目标便是皇城司。 皇城司本该是指听从于天子,是天子的眼睛、耳朵和刀。 三皇子能在皇城司中安插自己的人,可见他的手段。 只是这种事,你要说天子不知道,那不可能。 连萧承平都知道,天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只要没有触及到天子的底线,他就不会真的在意。 天子的底线是什么? 自然是独属于他的那一份帝王至尊威严。 天子可以对三皇子在皇城司安插人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对不允许三皇子触及他的底线。 皇城司副使是除皇城司司使以外最位高权重之人,一般会有两名副使担任。 其中一名叫宋昭的便是三皇子安插的人手。 萧承平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让这位副使去触及天子的底线。 当然了,宋昭自然不可能这么傻。 这其中就需要做一些文章了。 每年五月中旬,天子都会出宫,去京都城北的望城山祭祀谷神,祈祷秋收丰盛。 望城山山势极为险峻,仅有一条悬空栈道上山。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皇城司和禁军都会格外的紧张。 作为皇城司的副使,宋昭自然也要亲自护卫。 不过他的身份,并不能直接与天子在同一层。 而是在比天子更低一层的位置。 而这就是做文章的时机。 第98章 登山,警戒 五月十五这天,天子仪仗威严肃穆,自北门而出,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 望城山上早就布置妥当,所有当值的禁军和皇城司官兵,无一不是目光如鹰隼,监视着每一个角落。 除了天子之外,所有的皇子也都一起来到了望城山,就连往年因为身体不好从来不参加的六皇子萧承平,也跟随一同来到了山脚下。 他的出现让其他几位皇子颇为诧异。 二皇子萧承启快步走到萧承平面前,眼中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 “六弟,你怎么来了?这上山栈道险峻陡峭,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萧承平轻轻一笑。 “多谢二哥关心,最近窝在书房里久了,想出来走走,一会儿要是爬不动,我就不爬了。” 二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嗯,别逞强,父皇也不会怪罪的。对了,我那里新得了两株两百年份的药参,一会儿我让人送到你府上。” 萧承平正想拒绝,萧承启却板着脸制止了他。 “你要敢跟二哥客气,就别怪二哥翻脸。” 萧承平只好拱手道: “那就多谢二哥破费了。” 萧承启笑了笑。 “咱们兄弟之间,客气什么。” 正说话间,三皇子萧承夷也走了过来,嘴角翘了翘,随后着急着几步走到萧承平面前,一脸关切道: “承平,你怎么出来了,山上风大,你受不了的,快回去。” 萧承平看着眼前这位害死自己母亲的仇人,脸上却没有半点异色。 他微微笑了笑,带着些许感动的神色回道: “多谢三哥关心,我受不了会回去的。” 萧承夷轻轻捶了捶萧承平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 “你别说,六弟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你的病是不是有转机了?” 萧承夷脸上带笑,但萧承平却能从他眼睛里看到深不见底的深沉。 萧承平微微低头,本就比萧承夷矮了将近一个脑袋,此时一低头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苦笑了声,无力道: “还是老样子,说罢便转过身去,跟其他几位皇子说话。” 萧承启走到萧承夷身边,略带埋怨道: “有意思吗?明知六弟不喜欢别人提他的病,你非得问?” 萧承夷一脸无辜。 “我这不是关心他嘛...” 萧承启耻笑了声。 “呵?关心?” 萧承夷嘴角微微上扬,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天子座驾也来到了山脚。 所有守卫不管官职高低,全都跪倒一片。 众皇子也纷纷抱拳躬身。 马车里天子只是轻轻撩起窗帘一角,露出了半个下巴。 随后众人便听到他那仿佛能够震慑人心的声音。 “老六也来了?” 听到天子唤自己,萧承平连忙上前几步,抱拳躬身道: “儿臣在。” 天子伸手指了指远处一群人,那里站着的是各位皇子的随从和护卫。 “让白老随你一同登山。” 萧承平一怔,看了眼远处的白发老者,躬身道: “多谢父皇。” 说罢,天子便放下了窗帘,马车继续往前走。 等天子过去后,一众皇子全都一脸羡慕的看着萧承平。 三皇子萧承夷望着天子马车,不禁幽幽道: “陛下还真是恩宠他。” 二皇子萧承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萧承平,淡淡道: “六弟身体弱,父皇多照顾他一些也是应该的,你又何必嫉妒?” 萧承夷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望城山祭祀,按制是不允许外臣随同的。 除了天子亲随以及护卫的人之外,其他皇子都只能自己一人登山。 萧承平能让天子为他破例,自然是让其他皇子心中羡慕不已。 但此时,却不止有一位皇子心中忍不住想道: “还好他只有五年寿命了......” 而此时,萧承平内心早已狂跳不止,心中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 “先生是如何猜到陛下会让白爷爷同行的?” 这个疑问他只能按捺在心中。 白姓老者也同样是惊疑不已。 早在许多天前,许知行便就今天的事做了安排。 其中一个部分便是让萧承平也来参与登山祭祀。 并且还安排了白爷爷相关事宜。 当时萧承平便说过了,望城山祭祀,皇子随从不得登山。 许知行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只是又做了一手如果白爷爷没有一同登山的安排。 没想到今天,天子竟然真的让白爷爷同行了。 压抑着心里的疑问,萧承平和便跟着其他皇子一起登山。 众多皇子中,也就只有他有人随从。 而此时,守候在山上的宋昭正望着山脚登山的队伍,神情肃穆,不敢有丝毫放松。 忽然间一个路过他身边的太监脚下不稳,身子竟然往围栏外的万丈悬崖掉下去。 宋昭见此随手一捞,把他救了回来。 小太监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宋昭摆了摆手,冷酷道: “你死不要紧,若冲撞了圣驾,死一万次也罪不可恕。” 小太监感激涕零,又连连道了几声谢,得到允许后便匆匆离开。 从始至终,宋昭都未曾多看他一眼。 只是当那小太监走远后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刚才他伸手捞那太监的时候,感觉其筋骨并不像是那么脆弱的普通人。 若有武功在身,又怎会不小心摔下去? 正思索着,宋昭感觉自己腰间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伸手一摸,脸上不禁有些错愕。 竟然是一张纸条。 想他堂堂三品高手,竟然会被人无意中塞入一张纸条。 虽然说刚才那一下他的注意力被小太监坠崖吸引,心中也根本没把一个小太监放在心上。 但想要往他腰间塞纸条也绝非一般普通人能做得到。 宋昭看了看四周,摸出纸条看了眼。 神色不禁有些凝重。 纸条上就两个字:‘警戒’ 宋昭掌心真气一吐,纸条化作粉末散去。 他起身便去追那名小太监,可翻过一条栈道来到祭祀台后,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几十名太监,他不禁有些犯难了。 刚才那一下他根本没有正眼看过那名小太监,而这些太监的衣服又穿的一模一样,身材也差不多,每一个都弓着身子低着头做事,根本分不清楚刚擦那一个到底是谁。 宋昭回到自己的岗位,低头看了眼已经爬到半山腰的那群人。 心中虽然依旧疑惑,但还是不由得多了几分紧张。 ‘警戒’就两个字,不可能是司使或者禁军统领吩咐他的。 因为如果是他们俩,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也就是说给他传递消息的人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而之所以让他警戒,肯定是因为会有危险降临。 想到这里,宋昭脸色微变。 “殿下有危险?” 第99章 突如其来的火灾和刺客 宋昭说的殿下指的自然就是三皇子萧承夷。 也只有三皇子有危险才会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而且想必三皇子面临的危险还很不一般。 宋昭能猜到,三皇子的危险绝非来自外部,或者说有刺客什么的。 因为如果有刺客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皇城司和禁军的事,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 想明白这些后,宋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 三皇子是他的希望,是他宋家的希望。 看着大周第一批拥有从龙之功的人一个个封疆裂土,成为这个天下最顶尖的人,他何尝不想也用这种方式爬上去? 皇城司副使已经是他现在能爬到的最顶点,想要更进一步,就得冒更大的风险。 所以三皇子不能出事,对于他来说,萧承夷不只是主子,更是他和他宋家的希望。 宋昭虽然也有怀疑这会不会是别有用心,但他不敢赌,再说了,他本就是护卫之职,保护三殿下本就是分内之事。 到时候多注意一点就好。 大周以武立国,一众皇子大多都有武功在身,除了六皇子萧承平,其余人脸上根本看不出有多少疲惫之色。 萧承启有些担忧,再次劝他下山去。 萧承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在有一旁的白爷爷给他以真气顺气,否则他还真的爬不上去。 宋昭看着跟往年不太一样的登山队伍,眼睛微微眯起。 队伍中多了两个人,六皇子萧承平和他那位在京都高层无人不知的绝顶高手扈从,白敬山。 传闻此人出身于战国时期一个江湖武道圣地宗门,曾是六皇子的母亲宓妃的剑侍。 战国七雄争霸期间,他与宓妃所在的江湖宗门被波及,全宗上下尽数被灭。 从那以后他与宓妃便一起投靠了当今天子,经过几十年战火的洗礼,最终成长为一位世间绝顶的一品高手。 而且还是一位用剑的高手。 宋昭手心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潮湿。 因为他发现,那白敬山的目光似乎时不时就会在三皇子身上流转。 虽然都好像是看似无意的用余光看向三皇子,但此时以居高临下视角来看的宋昭,总觉得白敬山眼神里有些不寻常的东西。 他不知道三皇子与六皇子的恩怨。 但他知道,平日里三皇子经常会明里暗里的针对六皇子。 他作为三皇子的手下,甚至亲手替三皇子做过这样的事。 有了这个前提概念,宋昭再看白敬山的眼神,那顾盼之间不经意显露出来的,分明是杀意。 只是,宋昭想不通,就算白敬山想要杀三皇子,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当当众出手。 否则就算他是一品高手,也必死无疑。 殊不知,天子身边那几个,皇城司司使,禁军统领,以及那位太监中最位高权重的余公公,哪个不是一品高手? 给白敬山一百个胆子他也不可能敢当着天子的面杀皇子。 不过虽然如此,宋昭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三皇子身上。 毕竟武夫内家真气,有的时候若是使一些阴招,也是难以防备。 三皇子仅仅只是五品修为,根本挡不住,甚至连察觉都可能察觉不到。 等天子和这些皇子从宋昭走过的时候,抱拳低头拱手的宋昭,在三皇子经过他身边时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但三皇子或许是为了避嫌,竟并未给他半点回应。 反倒是那白发老者白敬山,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之中,仿佛有剑芒吞吐不定。 宋昭一怔,精神瞬间高度紧张。 甚至差点忍不住拔刀了。 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等众人走过去后,宋昭站直了身体,心中不禁狂呼。 “他绝对要做什么,但...他怎么敢?” 宋昭连忙跟了上去,想要向皇城司司使禀报,但此时司使守在天子身边,他若贸然前去打扰,恐怕有可能会获罪。 也只好作罢。 等众人终于登顶望城山,宋昭一颗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些许。 望城山山顶修建有一座祭神台,祭神台高三丈三,虽然不高,但却有一股莫名的威严。 天子登祭神台顶,其余皇子则在祭神台第二阶的平台上。 所有顺序和流程,礼部的人早就安排好了,由司礼监的太监伺候,按部就班的来完成整个祭祀过程。 祭祀的前半段,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然而当祭祀进行到尾声的时候,第二阶平台上却忽然出现骚乱。 “失火了,快救火。” 一众皇子面前的祭祀神台上,不知为何忽然燃起了一片火苗。 火势倒是不大,所以众人也只是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并未有什么惊慌。 然而就在此时,那火苗就像是碰到油一般,竟猛地一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仅仅几个呼吸间,所有皇子面前的神台全都烧了起来。 祭祀台虽然是石块筑造,但祭祀用的神台却是木质的,上面披着明黄绸缎,摆满了贡品和香烛纸钱。 这火一烧,顿时延绵成势,有些吓人。 所有护卫以及随从的太监全都慌乱了起来,开始忙不迭的救火。 皇子们纷纷后退,自顾不暇。 祭神台顶端,天子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隐隐带着些许怒气。 他的仪式依旧未停,只是对身边皇城司司使吩咐道: “去灭火。” 司使二话不说,直接飞身而起,掌心运足真气,打算以强大的真气一掌打灭火势。 然而就在此时,祭神台前方忽然从下面飞跃上来一个人影,手中挥舞着一杆长槊,以雷霆万钧之势刺向天子。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绝大多数人大脑都不禁有些发蒙。 这天下竟有如此大胆之人?竟然敢在望城山刺杀天子? 当那数千禁军是摆设吗?当天子身边那些一品高手是摆设吗? 一众皇子看到这一幕,全都吓得脸色苍白。 那些太监更是不堪。 但那位以一己之力,一统四海,威震八荒的大周天子,却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完成着自己的仪式。 “大胆...” “放肆...” 两声爆喝同时响起。 一道恐怖的剑芒和一只巨大的爪影同时出现,迎向那飞身而来的刺客。 刚才已经准备出手灭火的司使,也在半空硬生生调转了身体方向,一掌轰向来人。 其余禁军以及皇城司的人反应过来后,也以最快的速度围在了天子身边,组成了最为坚固的铁桶防御。 宋昭当然也不例外,正打算飞身而起,登上顶层守护天子。 而就在此时,他一直都留了几分心眼的白敬山忽然眼神极为犀利的看向三皇子。 宋昭眉头猛地一跳,心下骇然。 大脑来不及反应,身体便已经自发的做出了动作。 第100章 穷途末路 此时现场出现极为违和的一幕。 刺客在顶层刺杀天子,所有的护卫和高手都在第一时间将天子护在中间。 唯独只有宋昭这位皇城司副使反其道而行,纵身飞往第二层,将三皇子护在身后。 刀锋直指白敬山。 “老贼,你想干什么?” 哪知,此时白敬山却是一脸无辜,双手一摊,将萧承平护在身后道: “送指挥使,我...我没干什么啊...” 宋昭一愣,竟全然感受不到白敬山身上的杀意。 他身后的三皇子同样也是一脸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昭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顶层,那里交战虽然激烈,但那位刺客此时已经是节节败退。 又过了几招后,便直接转身跳下了悬崖。 禁军统领连忙追了上去,可跟着跳下去后却发现那人竟然消失无踪了。 宋昭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他目光挪向天子,似乎看到天子瞥了他一眼。 身后的三皇子更是脸色铁青。 “宋副使,陛下遇刺,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宋昭不禁感觉头皮发麻。 所有的事在他脑海中闪过一遍,他总算是明白,这就是一个专门给他设下的陷阱。 从一开始那个小太监给他塞纸条就是。 不,或者说从一开始六皇子决定登山时就已经开始了。 因为那一张纸条,宋昭就算心有疑惑,也会不由自主的对三皇子身边的人多加留意。 而这个时候,白敬山的表现便全部落在了他的眼里。 再加上三皇子与六皇子的恩怨,让他先入为主的以为白敬山会对三皇子不利。 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忽然有遇到失火、刺客来袭等等事件。 这个时候白敬山但凡有一丁点动作,宋昭都会将其无限放大。 如果白敬山真的是打算对三皇子出手还好,也就证明他猜的不错,反而会得一个护卫皇子有功的功劳。 可现在,白敬山根本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 如无意外,白敬山刚才那看向三皇子极为犀利的眼神和身上的杀意,其实都是只针对他宋昭来的。 否则三皇子就算只有五品武夫的修为,也不至于感觉不到如此赤裸的敌意。 可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先入为主的宋昭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也没想那么多。 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本能反应。 而这个本能反应其实也不算什么。 可看在天子和其他人的眼里,他这就等于是放弃守卫天子而去保护一个皇子。 若天子不计较也就罢了。 可天子会不计较吗? 毕竟名份上,他是天子的贴身近卫,是本应该只忠于天子的人。 但现在... 宋昭脸色惨白,面向天子,双腿不由自主的缓缓跪下。 “陛下,是他,是他陷害我...” 宋昭还想做最后的争辩,指着白敬山说道。 白敬山并没有自证,只是向天子拱了拱手道: “陛下圣明。” 天子没有理会这两个人,而是一心一意的完成了整个祭祀的流程。 当礼成之后,天子只是淡淡说道: “回宫。” 一群人浩浩荡荡,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皇城司司使来到宋昭面前,眼含杀意。 “就算是陷害,你若指忠心于陛下,又岂会中套?”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三皇子捏紧了拳头,看着跪倒在地上五体投地的宋昭,恨不得直接宰了他。 但此时周围还有人看着,三皇子还是忍着心中怒火走上前,扶起了宋昭,一脸惋惜道: “宋副使,你忧心本王安危,本王感激不尽,但你要记住,这大周无论如何都是先有陛下,才有天下。” 说罢,他拍了拍宋昭的肩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等所有人走后,萧承平才缓缓上前,看着一脸死灰的宋昭淡淡道: “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再胡乱攀咬,陛下胸有四海之量,不会太过计较。” 宋昭眼中闪过一抹希望,他刚想跟这位最受宠的皇子说几句求情的话,白敬山便已经挡在他身前,带着萧承平下山去了。 宋昭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全完了...” 就像六皇子说的,陛下不见得会杀他,但他的前途,他宋家的希望,必定是看不到半点了。 最关键的是,他做皇城司副使这么多年,得罪的人那可不少。 一旦他脱了这身皮,没有了副使的官职。 不用天子杀他,那些以前被他对付过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就算他有三品修为,也不见得能善终。 除非能到一品,可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这辈子也不可能还有希望到一品。 至于逃,宋昭想都没想过。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作为皇城司的副使,他深知皇城司如果要找一个信息充足,知根知底的人,那是有多容易。 一旦他敢逃,别说是他,就算是整个宋家也要完了。 想到这里,宋昭不禁苦笑连连。 什么从龙之功,什么光明未来。 此时此刻在他心里,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辛苦一生,爬到皇城司副使已经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为何又要贪心不足,非得去触碰禁忌。 如今不管说什么,都已经是悔之晚矣。 宋昭失魂落魄的起身,下了山,也没有去皇城司报到,而是直接回了家。 家中老母和妻儿见他回来,都欣喜不已,宋昭当值,经常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难得回来一次,自然是高兴。 宋昭强压下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努力挤出笑脸,陪着才六七岁的儿子玩闹了一会儿。 他中年得子,对这个儿子自然是宠爱不已。 只是此时看着儿子那肉嘟嘟的脸庞和笑眯眯的眼睛,内心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宋昭一直陪家人吃过了晚饭,服侍老母亲睡下,又哄睡了儿子,安抚了妻子,这才走向书房。 他早已察觉到书房里有人在等他。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三皇子的人。 宋昭推开门走了进去,果不其然,书房书桌后面,坐着一位白衣青年。 宋昭并未觉得惊讶,关好门后,他朝白衣青年拱了拱手。 “让白先生久等了。” 白衣青年放下手中书籍,笑了笑,温和道: “家人都安好?” 宋昭点了点头。 白衣青年也点了点头说道: “你放心,家里人殿下会帮你照看,保证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宋昭一怔,眼中闪过一抹骇然。 白衣青年站起身,无奈道: “宋副使,你要明白,就算陛下不杀你,你也很难走出这个京都。只有殿下能护得住你的家人。” 宋昭浑身战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白衣青年走到他身边,抬手勾了勾,真气勃发,不远处架在刀架上的一柄长刀自行出鞘,飞到了他手中。 白衣青年将刀柄放在宋昭手心里,语重心长道: “你儿子还小,母亲又老弱,给宋家...留下一点香火吧...” 第101章 殃及无辜 宋昭握着刀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 双目失神,嘴唇都已经发白。 在生死面前,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终归无法做到真正的的淡然漠视。 更何况他是宋昭,是皇城司副使宋昭。 这一生做过太多的阴暗肮脏之事,这种人,更加怕死。 “白先生,还有...还有其他办法吗?” 白衣青年无奈摇头道: “宋副使,宋兄,你我相识多年,若有办法,我又怎会看着你走上这条绝路?殿下如今一步都不能错,你放心,你的妻儿老母,我会照顾好他们。” 宋昭手中长刀不由自主的掉落下去,他转过身,看向门口。 虽然房门是关着的,但他仿佛能够看穿这一层大门阻隔,看到房间里熟睡的母亲,看到温婉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 宋家不大,一间两进宅院,三四个下人。 相比起来,身为皇城司副使的宋昭过得也算是节俭的了。 身居高位,若想要敛财,自然是轻而易举。 但宋昭从未做过以自身身份官职敛财的举动,或者说,他根本看不上那些金银凡物,他所求的,更高更大... 只是现在看来,都只不过是空谈。 就算是皇城司副使,也只不过是那些大人物博弈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宋昭苦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自嘲。 他背对着白衣青年,问道: “白先生,记住你说的话,如果可以,烦请白先生护送我母亲和妻儿回青州老家,让他们远离这是非之地。” 白衣青年点了点头。 宋昭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捡起长刀看了眼,却随手一甩,将其插回了刀鞘之中。 “这是我家,血流一地,会吓坏他们的。” 白衣青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宋昭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书,笑了笑道: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做一名文官。只是那时候每天都在打仗,似乎是当武将更有前途一些。” “嗡...” 一圈轻微的波动荡漾开来。 灯火摇曳,书页无风翻动。 白衣青年感官里,宋昭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那一身三品真气以极快的速度消散于无。 他就这么坐在那,一手握拳撑着脑袋,一手握着书卷,缓缓闭上了眼。 就像是读书累了,需要休憩一下。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但这种无声的死亡,却让白衣青年呆呆地愣了许久。 “唉...宋兄,想要在这龙潭虎穴里生存,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啊...” 虽然感叹、同情,但白衣青年还是走到了宋昭面前,一手按在他胸口二品真气吞吐,把他那颗本就不再跳动的心脏震的稀碎。 宋昭的身体也因此失去支撑,瘫了下去。 白衣青年看着他的尸体,再次叹了口气。 走出书房后,他转头看向另外几个房间,眼中带着不忍,可出手却毫不留情。 作为二品高手,光靠听觉就能分辨出房间里那一老一幼,还有一位气息强健一些的成年人。 抬手一招,地面上三颗石子被摄取到手中。 强大的真气裹挟着三枚石子破空而去,一位二品高手出手,这三人必死无疑。 然而那三枚石子还没飞到房间外,便毫无征兆的凭空炸碎。 白衣青年一怔,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了一位粗麻布衣的青年。 “既然已经答应了宋昭,为何还要杀他的家人?” 白衣青年心头震撼,听青年的口气,他分明已经听到了刚才自己与宋昭的对话。 靠的这么近的一个人,自己竟然全程没有半点察觉。 白衣青年盯着屋顶上的人冷冷道: “我答应宋昭,会让他的家人衣食无忧,死了自然就衣食无忧了。” 屋顶上的青年幽幽一叹,脸上表情虽然淡然,可眼神中却是难以掩藏的杀意。 “朝堂权势之争,难免会殃及无辜,宋昭站错对,付出代价只能说他是投资失败,应该承受的风险,可他的家人不该如此。阁下若就此离去,我便既往不咎,就算将来不得不杀你,也绝非是因为今日之事,如何?” 白衣青年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笑。 “小兄弟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你看到了我的脸,听到了我与宋昭的对话,还说什么既往不咎?” 粗麻布衣青年微微侧身,脚下踏出一步,身上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你的意思是,要连我一起杀了?” 白衣青年体内真气不由自主的翻涌起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肯定是一名高手。 但今日之事已经败露,就算是拼死,也必须要将其拿下。 “只能怪你多管闲事,找死...” 话音刚落,他脚下一跺,身形如箭,飞掠而上。 人在半空,便已一掌挥出。 恐怖的真气直接掀起一层海啸般的巨浪,拍向屋顶的青年。 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形不动,面前三尺之外,自然而然的有一股力场。 如同一柄大剑的剑尖,刺破了海啸的浪潮,让海水从自己身边流过。 而他的身体,包括身上的衣物,甚至就连脚下的瓦房,全都纹丝不动,没有受到半点损害。 白衣青年心下骇然,仅此一招便明白,自己绝非此人对手。 可他明明已经是二品上等的修为,这京都之中能胜过他的,也就一品。 京中一品高手,每一个他都认识,其中绝对没有此人。 而且整个江湖上,也从未听过有这么年轻的一个一品高手。 白衣青年脚下踏空,身子竟然做到了短暂的悬浮。 他双掌交错,长发飞舞,无尽真气毫无保留的尽数运转,双掌之间掌力汇聚,一个肉眼可见的巨掌成型,从顶端猛地盖了下来。 屋顶上的麻布依青年微微抬头,这一次,他终于动了。 只见他手指在半空快速书写,一个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大字出现在半空。 那是一个散字。 “散...” 宛如言出法随,那散字与那从天而降的举掌相撞,竟然两种力量竟然真的就此凭空消散。 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白衣青年目瞪口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这是什么武功?” 此时他一口气已尽,身子开始落下去,必须要换气了。 麻布衣青年的身形此时却从屋顶一闪而逝,来到了他面前。 白衣青年竭力运转真气,打算落地后借力逃离。 可就在他脚步刚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两根手指便已抵在了他眉心。 刹那间,仿佛天地静止,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 随后,白衣青年眼看着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直到再也没有半点光明,而他的意识,也跟着就此消失。 第102章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白衣青年眼中所有的光彩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的身体软哒哒的瘫倒在地上,眉心只有一点红印,双目圆睁,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许知行看着地上的尸体,微微摇头。 他并不想杀人,只是有的时候,不杀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在这些人的观念里,生死远没有他们所谋划的事重要 不管是他人生死还是自己的生死,都是如此。 在设计拿下皇城司副使宋昭的时候,他就想到过会有这样的情况。 以三皇子的行事风格,绝对不会留下宋昭,甚至还会连累他的家人。 所以在萧承平传来消息说,望城山上的事做成了之后,许知行便来到了宋昭家里,等候着三皇子的人上门。 果不其然,事情跟他猜测一样。 三皇子要除掉宋昭他没有制止,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但如果累及宋昭的家人,许知行便不能不管。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谋划而导致宋家人面临此等局面。 算计宋昭是不得不为,但保下宋家老小,更是许知行做事的底线。 他也给过白衣青年机会,让他就此作罢。 但好言难劝该死鬼,他既然选择出手,那就要做好被自己反杀的准备。 今日望城山天子遇刺,此时京都正是全城戒严的时候。 白衣青年那才那一招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京都那些真正的高手。 皇城内,禁军统领叶忠直接从数十米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 身形如大鹏腾空,在半空滑翔近百米,落在远处一座屋顶之上。 脚尖轻点,又再次腾飞而起。 明明身上穿着一身玄铁重甲,但体态却轻盈如鸿毛一般,每次起落,至少都是近百米的距离。 许知行望了眼皇城方向,不想再惹麻烦,也直接腾空而起,在屋顶连续飞跃。 他并没有施展御空飞行之能,这是他的底牌,如无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轻易示人。 不过就算如此,他的速度依然不慢。 禁军统领叶忠赶到宋家时,许知行便已经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连一品修为的叶忠也发现不了半点踪迹。 站在宋家屋顶,叶忠神色有些凝重。 “京都什时候来了这么一位绝顶高手?” 白天刚刚发生了行刺的事件,晚上就发现这么一位绝顶高手。 作为皇城禁军统领,叶忠不禁有些忧心。 他低头看了眼宋家院子里的情形,皱了皱眉。 “白虎?这不是三皇子的人吗?” 落到院子里,看了眼书房,发现宋昭也已经死去多时。 但宋昭的家人却睡得死沉,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他意识到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所以并没有去动现场,而是第一时间去通知了京都府衙门和巡防营的人。 等着查明案件。 而令人意外的是,当京都府的人赶到宋家的时候,宋家的家人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宋昭和那白衣青年的尸体留在那里没有动。 听到京都府衙门的人来传报,叶忠立即下令封锁全城,找出宋家人。 就在巡防营和皇城司的人在城里翻找的时候,宋家老小却早已在京都几十里外的一辆马车上。 脚夫老冯和听风楼几名好手护送着,一路往东,目的地青州。 许知行看着马车走远,忽然有些兴趣索然。 这些阴诡风云,阴谋算计,本就与他心境背道而驰。 只是当时面对三皇子的威胁,除了这个方法也没别的办法了。 但真正开始走上这条路后,许知行便知道这绝非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因为这些阴谋算计之下,就算是他也绝对无法保证不会伤及无辜。 那一份份情报,一次次暗手,一条条伏线。 哪一件不是由人来完成的? 其中但凡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算计落空倒是其次,如果因此害的那些为他效力的人身死,才是大忌。 思来想去,许知行绝对或许可以试试另一条路。 另一条更简单,也更直接的路。 只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的凶险就要让他自己独自一人来扛。 不过...这又算什么呢? 陆地神仙不出,天下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呢? 我本是剑仙,又何必以凡俗手段步步为营? 剑仙,当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不该如此精心算计,如此患得患失... 有了这样的思想转变,许知行忽然觉得浑身轻松,豁然开朗。 看着明明阴云密布的夜空,也不禁觉得此时夜色正好。 身上剑意如月华流淌,竟然以一种极为柔和的方式弥漫开来,渐渐笼罩了一方天地。 许知行忽然感觉自己的五感再次提升,在这一方天地之内,无物不知。 心境通明,无所挂碍。 他目光怡然,微微一笑。 自言自语道: “原来到此刻,我方才拥有通明剑心。” 没错,他虽剑体大成,剑道修为极为不凡,但剑心却依旧只是寻常。 这或许跟他过去的经历有关。 上一世,在山村支教二十年,扎根在那里,虽然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但悲苦的经历让他相比于那些从小无忧无虑的人来说始终少了一份自信。 在山村那二十年的日子里,苦不苦? 当然苦? 有没有想过放弃。 说实话,许知行不止一次的想过放弃。 但最终他还是坚守了下来。 以那份强大的自我约束和对山村的一份责任,以及对家乡那些曾帮助过他的乡亲的感恩,强迫自己坚定的留了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拥有了系统,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自信心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可那刻在骨子里,从上一世带来的谨慎和自我约束,让他的为人处世始终透着一份小心翼翼。 这一次,面对三皇子同样如此。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除掉三皇子,或者说摆明车马跟三皇子谈判。 而是先保护自己的学生,保护龙泉镇,然后一步步谋划,一点点来消磨三皇子的力量,以期最终解决三皇子这个隐患。 可这个周期无疑是非常漫长的。 他修行儒道,心境本就该浩然光明。 可却要用一些阴诡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这无疑是与他心中的道背道而驰。 宋昭的事情就像是拨开迷雾的一只手,虽然只是掀起了微微一角,但却让许知行立即意识到这样做不对。 也不是不对,只是对于他来说,不对。 许知行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上剑意自然而然收回。 身上再无半点异象,看想去就是一个长得有些俊秀的青年而已。 一袭粗麻布衣,背脊挺直,头发梳的整齐,束在后脑,插着一根桃木雕刻的发簪。 正衬了那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第103章 先生认错 许知行回到宅子里,通过密道来到了萧承平的书房。 敲了敲一堵石墙,没等一会儿便听到机括的声音。 石墙从中间分开,石墙的另一边,是一排书架,同样也能从中间分开。 萧承平便站在出口,朝许知行拱手见礼。 许知行招了招手道: “去我那说吧。” 萧承平点了点头,他同样有很多话想要问许知行。 来到另一边许知行的书房里,随着他意念一动,这个书房便被一股浩然真气笼罩,仿佛隔绝了一片天地。 萧承平见许知行如此郑重,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师徒俩相对而坐,许知行看着萧承平,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只有熟悉许知行的人才知道,他只有在面对自己学生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刚才在城外想通那些事后,许知行再见到萧承平,对他的概念也有了转变。 之前虽然萧承平也算是他弟子,但那是因为系统强塞的。 而且一开始他接触萧承平时的目的就不单纯,只是为了利用他。 后来虽然有了师徒之实,但一心不想与皇室牵连太多的许知行,其实内心里并未真正把萧承平放在如同宇文清、大虎和陈明业他们那样的层次上来看待。 不过此时,许知行心境转变,再面对萧承平便没有了那么多的其他心思。 管他是什么身份,管他有什么目的。 既然有了师徒之名和师徒之实,那就是他许知行的弟子。 和宇文清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萧承平似乎也感觉到了许知行的变化,内心逐渐安定下来。 理了理思绪,萧承平问道: “先生,我很好奇,先生是怎么知道父皇会让白爷爷一同上山的?” 许知行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一种猜测和其中一个选择罢了。从之前你告诉我的那些陛下对你的关心和照顾来看,陛下对你,确实是父子情分比君臣情分更重一些。 你身体不好,还能跟随一同登山祈福,如果是以父亲的角度来看,陛下大概率是要为你排忧解难的。 白先生有一品修为,虽然并未显露,但站在人群之中自然有一股鹤立鸡群的气质。 陛下虽然是无心,但也会不由自主的注意到白先生。 所以我猜测陛下或许会允许白先生与你一同上山。 再说了,就算陛下没有让白先生同行,不也还有其他的后备计划嘛,只不过麻烦一些,结局不会有太大变化。” 萧承平不由得惊叹,许知行对人心的算计,实在是难以想象。 包括对宋昭的暗示,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多了会让他起疑,从而警觉,最后或许会适得其反。 少了又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且宋昭其实说起来,并没有触犯任何一条法律,也没有犯任何罪。 但往往这样,却更加致命。 因为他触犯的,是天子的逆鳞。 这并非是天子小气。 许知行说过,但凡开国之君,心胸往往都有囊括寰宇的气度。 可唯独有一件事是任何开国之君无法接受的。 那就是挑战他的权威。 宋昭置天子于不顾,转而去保护三皇子,那就说明在宋昭的眼里三皇子的分量远高于天子。 这一点,天子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就算他不说什么,他身边的人也会明里暗里的对付宋昭。 特别是三皇子,绝对不敢再留宋昭在自己身边。 这是一个态度,必须要表示清楚。 至于望城山顶上的火势其实很简单。 白磷可以在几十度的温度下自燃。 望城山山顶虽然凉爽,但等到众人爬上山开始祭祀之后,时间便来到了午时。 此时的温度还不够。 还需要一点助力,那就是神台前燃烧黄纸香烛的祭炉。 祭炉靠近神台,往日里散发的温度自然不可能让神台烧起来。 但神台垫布之下有白磷,当祭炉里的温度传递到白磷上时,便能引发自燃。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 而白磷是怎么放进去的,那就要感谢六皇子麾下那位刘公公了。 这点小事,并不难。 最后是那名刺客。 说来也巧合,若不是萧承平拜师后系统奖励了纸上谈兵这个技能,这一场望城山刺杀还真是难以如此完美。 那名刺客自然是是许知行用纸上谈兵这个技能召唤的。 提前写好,留下伏笔,让萧承平带上了山。 只需要一点点浩然真气就能引动。 召唤出来的战将又与许知行心意相通,他虽然远在京都城中的宅子里,却能隔空遥控。 虽然灵敏度受了些影响,但并不碍事。 实力同样也有一品境界。 每一个环节都无懈可击,缺一不可。 但这种手段,也只有许知行能用的出来。 两人就这一场谋划进行了复盘,直到天色将明才结束。 萧承平神色有些疲倦,脸色有些苍白。 正要打算告辞离去,许知行却叫住了他,随后从书桌里拿出一套书籍。 “承平,这几本书都是为师抄录的至圣儒学典籍,你拿回去后潜心参悟,或许会有更好的进益。” 萧承平有些欣喜,不只是为了许知行赠书,更是因为许知行对他的态度。 在今天之前,许知行可从未如此亲近的称呼过他。 他双手恭敬的接下书籍,躬身道: “多谢先生。” 许知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还有些事要跟你说,但说之前,为师要先向你致歉。” 说罢,许知行便抱拳躬身道: “承平,是先生不对,先生向你道歉。” 萧承平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想连忙扶起许知行,可手中却端着书籍无能为力。 他左看右看,赶紧把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诚惶诚恐地抱拳躬身道: “先生折煞弟子了,先生怎么可能会错?” 许知行笑着摇了摇头。 “先生并非圣贤,又岂会从无过错?接下来的事,我说,你听,如果有不同意见,也可以直言不讳,如何?” 萧承平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许知行深吸了一口,背过身,走到窗口,看着东边逐渐亮起的晨光,缓缓道: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参与对三皇子的谋划之中。” 第104章 天下承平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参与对三皇子的谋划之中。” 许知行说完,萧承平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许知行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件事本是由我牵头而起,所以先生要向你道歉。” 萧承平难以置信,问道: “先生,难道...就这么放过三皇子?” 许知行摇了摇头。 “我的本意是化解三皇子对大虎和龙泉镇的隐患,所以接下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而且大概率上,以三皇子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和平解决的。所以我与他之间,势必会形同水火。 三皇子与你有血仇,我不会亲自出手帮你,但在我与三皇子周旋期间,你可以尽施手段对付他。 不过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给你献计,你我之间,是师徒,我会传你儒道,尽我所能帮助你变得更好。 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萧承平心下翻江倒海,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先生突然就变了个样。 通过对宋昭的算计,萧承平深知许知行的恐怖之处,若有许知行的帮助,用不了多久这朝堂之上便会再无三皇子的立足之地。 可这个时候,许知行却不干了。 萧承平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恭敬抱拳道: “先生,足够。先生自有先生的考量,但对于承平来说,先生绝对无过。 若非先生传授大道至理,承平恐怕依旧活在日日惶恐,夜夜噩梦之中。 是先生让我看到了希望,承平对先生,只有感激,绝无半点怨言。” 许知行笑了笑,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四个字。 天下承平 这四个字并没有融入半点浩然真气,只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字。 然而在许知行搁置下毛笔的瞬间,京都皇城之上,那九根国运天柱却莫名震动。 许知行猛地抬头,眼睛却是闭着的。 皇宫之中,批阅了一夜奏折的天子,也仿佛心有感应,神情顿了顿,若有所思。 京都之内,所有一品高手都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什么。 但却晦涩不清,只是莫名其妙的感觉而已。 萧承平不明所以,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四个字,不由自主的有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好字,先生的字,出神入化,已非凡间之物。” 许知行视线放平,睁开了眼睛,心神不住摇曳,竟说不出话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萧承平可以离开了。 萧承平诧异的看了眼许知行,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只当是先生不想再多说什么,于是便拱手拜别。 等萧承平离开之后,许知行便再也忍不住,身躯猛地一震,弯下腰,咳出一口鲜血。 脸色瞬间如金纸一般,气息都变得有些萎靡。 他扶着桌子缓缓坐在地上,抬头望向窗外,胸口剧烈起伏。 眼中带着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也能怪我?我只不过是送给弟子四个字,寄托一份祝愿罢了,又没有打算去撼动这大周国运,怎么平白无故降下反噬来?” 许知行心头不禁有些憋屈,这大周国运好像跟自己有仇似得。 上次只是一时好奇看了它一眼,就灼伤了自己的眼睛。 这次更夸张,不过才写了四个字而已,竟然遭到了这国运反噬。 当然,这份反噬其实是冲着萧承平去的。 但以萧承平的能力,若真的接下了这份反噬,恐怕灰都不剩。 没办法,这本就是因他那四个字而起,许知行自然不能看着萧承平就这么死了。 所以便主动替他接下了国运反噬。 可就算是他来接,也是极为勉强。 许知行敢断定,就算是一品高手来接刚才那国运的反噬,也有极大的概率当场身亡。 他有剑体大成、一品儒道修为、武夫三品等诸多力量加身,这才勉强挡下。 不过却还是受到了不轻的创伤。 大脑中混混沌沌,体内五脏六腑都出现了损伤,特别是那根脊椎骨,竟然满是裂痕。 若非他的体魄远强于一般的武夫,恐怕那会儿根本站都站不住。 哪里还能忍到等萧承平离开后再发作? 不过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风险,自然就有回报。 萧承平因为许知行那四个字,平白无故得了一份大周国运加身。 今后若无例外,他必将是大周下一任皇帝。 而且从今以后,有这份国运相护,萧承平也会逢凶化吉,吉人天相。就算面对必死绝境,说不定都能绝处逢生。 可想到这些,许知行更加无奈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难道这大周也要出一个武媚娘?话说,武曌的国号也叫周,不会这么巧吧?” 没错,萧承平是女儿身。 许知行第一次见到她就看出来了。 萧承平身上的气象与男子截然不同,带着阴柔委婉,分明就是女子的气象。 许知行虽然从未问过,也从未查验过。 但气象这东西骗不了人,就连太监身上的气象也都带着男子的征兆,是阴盛阳衰之相。 但萧承平却完完全全纯阴之相。 所以许知行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她是女儿身。 才有了当初他那句,就算萧承平恢复健康也不可能继承大统的话。 但是刚刚那一下,被他误打误撞,竟然让大周国运与萧承平联系在一起。 使其受国运滋养,身上逐渐诞生天子龙气。 长此下去,说不定还真会被萧承平开创历史,成为这中土九州第一位女帝。 也不是说许知行看不起女子,觉得女人担不起帝位。 他只是知道,一个女子想要称帝,究竟会遇到多少磨难和挑战。 就算她登上帝位,也一定会有无数人反对和质疑。 到时候势必会掀起血雨腥风,杀得人头滚滚。 除非萧承平能够一直这么隐瞒下去。 说起这一点,许知行也不禁有些好奇,萧承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光凭肉眼看,连他都看不出她是一个女儿身。 当初知道萧承平是女儿身的时候,他还专门看过她的喉结,虽然不如大多男子那般明显,但也至少比女子突出。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 第105章 祸水东引? 只不过这是萧承平的秘密,他虽然是先生,但也没有资格追根问底。 原本许知行打算趁此时三皇子还没有警觉,可以直接登门,与其谈判。 虽然大概率是谈不拢,但先礼后兵总归是要的。 实在谈不拢,他再出手也就很合理了。 儒道嘛,总得讲个理字。 不过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知行受了不轻的创伤,这个打算也就只能先拖一拖了。 而此时,京都城早已炸了锅。 宋昭身亡,宋家其余人全都不见踪影。 这就罢了,关键是三皇子的扈从,京都有名的顶尖高手,三皇子身边四大护卫之一的白虎竟然也死在了宋家。 这就有点不一般了。 且不说这京都能杀得了白虎的人本就不多,就算真的能杀得了白虎,又有几个真的敢下手呢? 杀了白虎,就等于是完全跟三皇子站在对立面。 得知这个消息,三皇子大怒,第二天早朝时,他满脸泪水的五体投地,恳求天子彻查此事。 看着他那伤心至极的模样,天子答应了他的请求,下令京兆府尹、皇城司共同办理此案。 三皇子千恩万谢,朝臣见此无不侧目,纷纷称赞三皇子重情重义。 但也有明眼的人看得出来,三皇子是借此事掩盖昨天白天宋昭的事。 果然,见他这么伤心,天子对昨天的事只口不提。 只是吩咐各司,查清楚昨天的刺客从哪里来,是哪方人。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京都。 都说三皇子派人保护宋昭一家,却被残忍杀害,宋家老小下落不明。 三皇子伤心欲绝,在金銮殿上痛哭流涕。 一时间,三皇子重情重义的人设开始满京都的风传。 就连在家里养伤的许知行都听到了传闻。 可想而知,这位三皇子有多么会借势。 此时,三皇子的府邸中,所有下人全都胆战心惊,不敢有半点差错。 因为那位三皇子此时正在发疯。 刚才一名丫鬟进去送茶,没忍住浅浅的咳嗽了一下,竟然被三皇子当场捏断了脖子。 死在三皇子手里,也就白死了。 就连四大护卫中另外两个,苍龙、朱雀,也是大气不敢出,一脸肃穆。 将房间里能看得见的东西全都砸个稀巴烂后,三皇子总算是安静下来。 他走过一地废墟,走向那张唯一完好的太师椅。 椅子边上那名丫鬟的尸体还躺在那,正好挡住了去路。 三皇子看都没看一眼,随意一脚将尸体踢到一边,然后坐在了太师椅上。 端起已死去的丫鬟刚送来的热茶,喝了一大口。 仰着头让茶水顺着咽喉慢慢滑入。 许久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仅剩的两位护卫,问道: “玄武有消息了吗?” 一名中年男子,也是四大护卫中的苍龙上前半步,拱手道: “根据痕迹一路追查,玄武在京都城两百多里外,曾与人交过手,战况颇为激烈。但到了两百多里外的一片石林后,所有痕迹都消失不见了。玄武...大概率已经...” 三皇子目光阴沉,手背上青筋隆起,一身杀意毫不掩饰。 “这么短时间,玄武、白虎相继出事,就连宋昭也折损了,究竟是谁在对付我?” 四大护卫中唯一的女子,代号朱雀的走上前道: “殿下你不是说宋昭在望城山出事时,曾指认白敬山吗?” 三皇子冷笑一声。 “老六?” 朱雀继续道: “六皇子身边只有一个白敬山,想要做到这些事恐怕并不容易。而且以白虎的实力,白敬山就算杀得了他也要废点功夫。 但是从现场来看,白虎面对凶手,根本没有半点还手的能力。凶手的实力,或许比白敬山还要高得多。” 苍龙也点头道: “确实,整个京都能这么轻易击杀白虎的人,都在宫里,可宫里那几位,根本没有理由杀白虎啊...” 朱雀也是一脸思索。 三皇子听到他们的分析,冷哼了一声道: “哼,除了宫里那几位,还有一人你们忘了。” 苍龙和朱雀对视了一眼,不由得恍然大悟。 “殿下说的是他?” 三皇子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那位当年随同父皇一起征战天下的兵马大元帅,护国公,当今的兵部尚书赵佺。咱们这位军神,据说实力早已一品巅峰,他想要杀白虎,自然是轻而易举。” 苍龙皱着眉头道: “那就是说,这段时间针对殿下的人,是二皇子?” 三皇子萧承夷眼中也是带着几分疑惑。 二皇子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有实力和最有可能来对自己做这些事的,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 “去查查看,最近赵佺的动静,还有老二手底下的人,也去查查看。” 苍龙领命正要出去,三皇子立即叫住了他,思索片刻后又加了句。 “还有老六,也查查看。” “是...” 与外面的风云涌动不同,许知行的院子里很安静。 他坐在河塘边,望着里面的锦鲤怔怔出神。 实则在他体内,此时那条真气火龙就像是一位游走于各地缝缝补补的裁缝。 不断的修复着他体内的伤势。 三四天时间过去,总算是有了些起色。 脊柱上的裂口之间,充斥着莹白的浩然真气。 激发着他自身体内的生机,进行自我恢复。 这样的伤势,放在一般武夫身上,就算他是一品高手,恐怕也得卧床十天半个月才能站起来。 甚至一旦恢复不好,还可能会留下难以根治的顽疾。 许知行平日的行动并不受影响,他的大成剑体身就是剑。 只要剑气和剑意还在,他就绝不会瘫下去。 但所承受的痛苦,也比普通人高得多。 修养几天后,内脏的伤势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就只剩下那条脊椎。 虽然满是裂痕,但依旧挺直有力,丝毫不见颓势。 《剑经》上有言,剑仙修行共有六步。 第一步铸剑。 铸造一柄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灵剑。 第二步养剑。 以自身精气神,温养灵剑,激发灵剑本身的磅礴剑气。 第三步剑体。 接纳灵剑剑气,入体淬炼。 一点点将每一寸血肉、骨骼、经脉,塑造成与灵剑不分彼此的剑体。 这一步完成便是剑体大成。 剑体达成之后会自然而然的进入第四步,人与佩剑不分彼此。 所以第四步又叫人剑合一。 人就是剑,剑就是人。 一身剑道修为超凡脱俗,有剑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之能。 第五步剑域。 以剑心为基础,剑意蜕变,影响周身天地,辅以剑气,在周身三尺以内,形成一片剑域。 三尺只是剑域雏形,外人进入这三尺之内,便是进入剑修者的天地。 哪怕他是陆地神仙,也只能任由宰割。 理论上来讲,剑域这一步,没有极限。 因为随着修为不断提升,剑域也会随着不断扩大。 若可以,就算囊括整个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但剑域只是一个过程,《剑经》之中真正的至高境界,乃是第六步。 名为天地为剑。 一念之下,天地万物皆可为我手中之剑。 哪怕是日月星辰,山川大泽,皆可化作为我所用之剑。 真到了这种境界,别说是在这古代武侠世界,恐怕许知行就算是回到了地球,面对那些毁灭性的现代武器,也能怡然不惧。 如今的许知行,《剑经》修为正处于第四步,人剑合一。 前几天因为宋昭的事,明悟了通明剑心。 有了进入第五步的根基,在养伤这段时间,许知行虽然从未拿起过剑。 但他的剑道修为却出乎意料的层层拔高。 如今也只差一个契机,就能进入第五步剑域之境。 第106章 水拍玉岸一浪浪 六月初一,小暑。 京都城已经热的像个火炉。 菜贩老冯挑着一篮子菜走进了许知行的宅子,给许知行送去一些京都城内各方势力的情报后,老冯已经在厨房门口坐了许久了。 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子的钱婆婆忍不住笑道: “我说老冯,你不去送菜,怎么还在这不走了?” 老冯坐在门槛上,回过头嘿嘿笑道: “我还真就不想走了,也不知道怎么地,一进许先生这宅子,就总感觉浑身舒爽,就连这日头似乎都变得温和了许多,晒在身上再也没有火辣辣的炙热感。还真是舒坦。” 钱婆婆眉眼慈善,心宽体胖,脸上总是挂着让人舒心的笑容。 听老冯这么说,她专门从厨房里舀了一碗水端了出来,递给了老冯。 “先生这里是风水宝地,当然舒服,不过老冯,你也是明事理的人,这些事咱们自己知道就好,可别在外面嘴巴没把风,到处说去。” 老冯喝两碗水,抹了把嘴笑道: “那哪能啊?咱们自己偷着享受就好,告诉外人做什么?” 钱婆婆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回厨房忙碌去了。 前几天许先生新教了她一道新菜,叫什么水煮鱼片。 正好今天老冯送来一条鲜活的大青鱼,那就给先生做一道水煮鱼,让先生尝尝看自己这半个徒弟的手艺。 老冯歇了阵,起身道: “钱婆婆,我要走了,下回要什么菜您提前让小马来知会一声。” 钱婆婆放下菜刀走到门口,用围裙擦了擦手,摆手道: “行,慢走啊,下回再来。” 不远处庭院里,正在看书的许知行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 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对话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或许他骨子里也从未把自己当做是人上人,所以在与寻常百姓相处时,才会不由自主的更加亲近。 今天其实是一个大日子。 殿试在上个月已经考完了,而今天,就是天下学子最为期待的日子,放榜。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金榜。 凡是能登榜之人,都算是金榜题名,从此脱离寒门,拥有了官身。 而老冯送来的情报里,正有一份关于金榜的消息。 学堂里还有两名弟子留在京都参加了殿试。 许知行来到京都这么久,虽然从未去见过他们,但要说心里不念叨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自己手把手教了五六年的学生。 但是考虑到自己与三皇子的恩怨,许知行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这两名弟子,所以便一直忍着没有去与两人相见。 没去陈家也是这个道理。 许知行打开老冯送来的情报,忽略掉上期其他的信息,找到了他最在意的资料。 看过之后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内心由衷的感到高兴。 这两名弟子一个三甲三十六名,一个三甲四十一名,同进士。 虽然名次不算太靠前,但他们今年也才十五六岁。 已经是同批考生中最年轻的了。 能在这个年纪考中同进士,或许在大周往后许多年里,也不见得有人能破这个记录。 毕竟这两名弟子虽然没有得到系统认可,但许知行依然还是把至圣儒学传给了他们,也让他们修出了浩然真气,且都已经入了九品。 有浩然真气加持,自然是比寻常读书人更为出色。 既然殿试榜单都已经出来了,许知行也少了一份忧虑。 他站起身,扭了扭脖子。 关节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养了半个月,好的差不多了,是该去跟这位三皇子讲讲理。” 去找三皇子之前,许知行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他先是去了一趟萧承平那里,让他毁掉所有与自己相关的联系。 包括两人之间的文字往来。 甚至就连那几本许知行专门给他抄录的至圣儒学,许知行都让他重新抄录一份。 萧承平立即意识到许知行要做什么。 虽然有些担忧,但在他看来就算不成功许知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许知行是一位超一品的大宗师。 从萧承平那里回来后,许知行专门找到了钱婆婆和平时跑腿干活的小厮,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离开了京都。 另外也通过老冯告诉了听风楼,以后不要再跟他联系。 他这一系列近乎于交代后事的举动,让听风楼主事乙二吓得半死,差点再次动用紧急特权,将此事告知宇文清。 但许知行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打算,竟然特别吩咐,无须刻意通知宇文清,该他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处理完这些后,许知行又去了趟皇城。 以他一品儒道修为观运望气,那蛰伏在皇城之中的莫大气象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似乎根本不在意许知行的窥探。 至此,许知行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按照他的推测,皇城中那位,或许有某种不得已的顾虑,轻易不能离开。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 入夜,白天的燥热总算是散去了几分。 三皇子萧承夷躺在王府后院一座水池里纳凉。 身旁一边一个穿着清凉的美妾在一旁服侍着。 因为白虎被杀的原因,萧承夷最近火气都比较大。 喝了两杯酒后,萧承夷给了身边美妾一个眼神。 美妾脸色微红,明白了萧承夷的意思。 随后小小的水池里,水浪一层层荡漾开来,拍打着白玉铸就的池岸,哗哗作响。 房顶上,正准备下去的许知行无奈转过头,虽说自己是来找茬的,但这个时候下去,未免还是有些过分了。 一刻钟后,水浪声终于停歇,两道呼吸也渐渐平稳。 三皇子火气总算是消停了些许。 从水池里爬了出来,立马有娇嫩女仆上前为他擦拭身体,换上干爽的衣物。 发泄了一通,三皇子也有些乏了。 回了房间,在下人的服侍下躺上了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床边还有两位面容姣好衣着清凉的丫鬟,轻轻地打着蒲扇,驱散晚间残留的炙热。 夜深人静,萧承夷府邸四周,特别是他卧房附近,连一只能发出声音的虫子都看不见。 可偏偏此时,萧承夷卧房的大门被无声推开都没人能发现。 房间里侍候的侍女还没反应过来,便身子一软昏睡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萧承夷猛地惊醒,一骨碌坐起,随手便抽出了一直藏在床铺内侧的宝剑。 他甚至都还没完全清醒,便直接举剑刺向床外。 然而仅仅五品修为的他,又怎么可能伤得到那冒昧而来的人? 萧承夷只觉得一股山岳般的压力压在自己身上。 他从床上跃出不到半米,身子便被压趴在地上,难以动弹。 随后他便听到一个听起来温和,但却让他头皮都忍不住发麻的声音。 “三殿下,冒昧来访,可否好好谈谈?” 第107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萧承夷心头大骇。 能不惊动任何人进入他的寝宫,此人的实力强的可怕。 他直接松开了剑柄,朗声道: “前辈深夜来访,想来是有什么要事,请前辈尽管吩咐,承夷愿效犬马之劳。” 许知行轻轻笑了笑。 “三殿下不用这么大声音,外面的人听不到我们这里的动静。” 萧承夷心中有些绝望,按理说他刚才那么大声音,寝宫外的苍龙和朱雀绝对能察觉,而且他的府邸之中,除了苍龙和朱雀之外,还有更强的力量守护,可那位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可见眼前此人的手段有多么高明。 他哪里知道,许知行是从天上直接降落在他的书房。 他那些所谓的岗哨,护卫,能守得住四周,却唯独不会对天上有那么强的戒备。 萧承夷从地上站了起来,定了定心神,抬头望向许知行。 眼神中有片刻的错愕。 眼前此人,看不清面容,浑身上下隐隐约约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莹白光芒。 身上穿着一副铠甲,看制式似乎并不是大周军中铠甲的模样。 他就端坐在那,宛如一尊战神。 让萧承夷经不住的心神摇曳,难以平稳。 萧承夷立即回过神,收回目光,躬身道: “不知前辈有何指教?若不急,前辈可以留个地址,等天明了,承夷再带着厚礼登门拜访,如何?” 那武将摆了摆手,笑道: “只是问你一个问题,得到答案就好。” 萧承夷强忍内心的慌乱,说道: “前辈请问。” 武将正了正身形,嗓音略显低沉。 “你应该知道赵虎、贺知秋这两个少年,当初他们离京,你专门派人去暗杀他们。我问你,若赵虎还活着,且知道了是你在暗杀他,你会不会再次出手?” 萧承夷一怔,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说实话,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赵虎这个人。 当初派玄武去刺杀赵虎,也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若不是玄武迟迟未归,他都不记得还有此事。 萧承夷连忙回道: “赵公子原来是前辈的人?那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前辈放心,从今以后莫说是对赵公子不利,只要赵公子愿意,等他再来京都,承夷必定扫榻相迎,亲自赔礼道歉。” 武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息。 看得萧承夷心头一阵发慌。 武将收回目光,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唉...给你机会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怪你...” 萧承夷大惊,刚想求饶。 就在此时,一声震天怒吼传来。 “何人敢擅闯皇子府邸?” 萧承夷寝宫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名头发花白,身材却极为健硕的老人站在了门口。 萧承夷大喜,刚想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咽喉被一只手捏住了。 体内那五品真气,竟动弹不了丝毫。 门口的老者神色大变。 他是守护在三皇子府中的一品高手,乃是受天子之命,守护其安危的人。 不仅是萧承夷,京都所有在宫外开府建衙的皇子府中,都有天子派遣来的一品高手。 今天晚上他照例巡视皇子府,一开始并未发现三皇子的寝宫里有什么异样。 里面安安静静,以他一品的修为都听不到半点动静。 但这却是最大的不寻常。 因为三皇子在里面睡觉,还有几位下人服侍,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里面出事了。 走进来一看,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他的猜测一般。 老者大惊,厉声喝道: “大胆,你可知他是谁?” 武将轻轻提着三皇子的脖子,像是提着一件没有分量的东西一般,极为轻巧。 听到老者的问话,他笑了笑,回道: “自然知道,三皇子嘛,天子册封的晋王,当朝最有权势的亲王。” 老者心头有些发麻,最怕碰到这种不要命的刺客。 “既然知道是三皇子,还不立刻放开他?若天子震怒,你九族难保。” 武将一愣,随后哈哈笑道: “九族?我孤身一人,无亲无故,你就是想诛我九族怕是也不太可能。” 老者缓缓呼了口气,见武将只是挟持了三皇子,并未立即下杀手,说明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便放缓了语调,劝解道: “阁下请莫要冲动,你有什么要求还请尽管提。只要你能放了三皇子。” 此时,三皇子府中早已乱成一锅粥。 所有的护卫全都围了过来,苍龙和朱雀看着武将手中的萧承夷,更是脸色惨白,腿都在发抖。 在三皇子府中如此严密的护卫之下,竟然还能被人无声无息的闯了进来。 若三皇子有什么闪失,他们绝对会跟着一起陪葬。 别说是他们,此时就连这位一品武夫的老者也是汗流浃背。 看到武将劫持三皇子的第一眼,他便打算强行出手将三皇子救下。 可打算动手的时候却发现,不管那个角度,只要他一准备出手,心中便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似乎只要他敢出手,就绝对必死无疑。 所以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皇子府外,京都巡防营的人也听到了老者那一声暴喝,开始围了过来。 老者身上蒸腾而起的气势,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根火把,让整个京都城内二品以上的高手都感觉到了。 皇城内,禁军统领叶忠感受到三皇子府邸的动静,立即联想到那天晚上宋昭家里出现的那个人。 他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赶去。 萧承平那间小院里,白敬山猛然惊醒,随后立即跃上屋顶,看着三皇子府邸的方向,目光灼灼。 但此时萧承平正睡得沉,思索再三他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她。 寝宫里,萧承夷被武将捏着脖子,像提着一块破布一般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围着武将一步步后退。 萧承夷话都说不出来,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怕死的。 那绝望中带着浓烈求饶的神情,做不得假。 武将没有回答老者的问题,而是看向三皇子道: “我给过你机会,被你浪费了。不过,我打算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这一次,决定权不在我手上。” 说罢,他看了眼老者和萧承夷府上的其他护卫,淡淡道: “别担心,天子大概率不会迁怒于你们。毕竟,就凭你们这些人,拦不住我也很正常。” 众人并没有把武将的话放在心上,天子会不会迁怒又怎么会是他说的算? 但随后,所有人的眼神中顿时被惊骇的神色覆盖。 他的视线跟随着那个身影渐渐向上转移。 夜幕下,正在急速赶来的禁军统领叶忠,猛地止住了身形,望着从他头顶一闪而过的那一道剑光,身体情不自禁的有些颤动。 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三皇子府中那些人终于明白武将为何会说天子不会迁怒他们。 原来,这名武将模样的刺客竟是一位陆地神仙... 第108章 德不配位,苍生共弃 大周皇城,天底下最巅峰之地。 无数人梦寐以求想要进入的地方。 夜色下,无法看清整座皇城的全貌,但正因为如此,却更让这座城显得格外威严庄重。 就算是天下最顶尖的武夫,最强大的剑客,最骄傲的天才,面对这座城,都不得不收敛起自身的锋芒。 因为这座城里,有一个人,或者说有一个身份,可威压四海,令天下臣服。 皇权所指,天地都会为之变色。 但今天,就有这么一个人,偏偏不在意那所谓的皇权。 他提着当朝最有权势的皇子的脖子,悬立于皇城大门之外,与皇城中最高的那座奉天殿屋顶齐高。 皇城内,风云涌动。 至少有十余名一品高手腾空而起,以短暂的御空滑翔之能飞跃到了皇城门口,在城墙上一字排开,如临大敌。 皇城外,所有皇子府中蛰伏的一品高手同样现身,立于那人身后远处的屋顶之上。 可以说,此人的出现,让整个京都几乎所有一品高手都跑了出来。 声势之浩大,前所未有。 禁军统领叶忠急速赶回,加入到皇城城头上那些高手的行列中,看着半空中悬浮的那人怒目而视。 “阁下何人?为何擅闯皇宫?” 这含怒爆发的声浪,几乎传遍整个京都。 惊醒了许多睡梦中的人。 萧承平也不例外。 他内心不由得惊骇莫名,没想到先生会如此无所顾虑,竟然直接硬闯皇城。 此时皇城门口这一片区域,气机交织,若非一品境界,甚至都无法在此立足。 看着身前身后这浩浩荡荡的阵仗,那战将丝毫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是轻声笑道: “不必紧张,我对大周并无恶意,今天来只是想问问里面那位,萧承夷目无法纪,残忍嗜杀,德行卑劣,这种人,可配为君?” 他的声音没有叶忠那么响亮,但却明显更具有威势,令那群一品高手也忍不住内心震荡。 叶忠强定心神,上前半步,指着战将厉声道: “立谁为储乃是陛下圣心独断,就算你是超一品大宗师,也没有资格在这指手画脚。” 武将轻哼一声,没有去看叶忠,而是继续盯着皇城内说道: “大周天下初定,虽有千年国运,但若交到此人手里,天下势必群雄四起,中土必将再次陷入战国乱世。德不配位,苍生共弃。” 一众一品高手心下骇然。 此人这番话,绝对是大逆不道之言。 也只有这种超一品大宗师,才有这个胆量敢在皇城门前说这种话。 叶忠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主要的是,他也觉得那悬立在半空的武将说的有道理。 就在此时,皇城内升起一股庞然浩大的气机,那展现出来的恐怖威压,令所有一品高手不由自主的心生臣服。 “这是大周皇室传闻中的那位陆地神仙?” “果然,能与陆地神仙对话的,也就只有同为陆地神仙之境的人了。” 皇室之中,一直有一位传说中的超一品陆地神仙,但却从来没有人见过,更不知道是谁。 此时在这位来敌的威胁下,这位陆地神仙终于是现身了。 所有人都满心激动,想看看这位皇室的陆地神仙究竟是谁。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现身,只是展露出自己的一点威势而已。 随后众人便听到一个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在质问那依旧提着三皇子脖子的悬空战将。 “阁下以为,何人可为储君?” 京都一众高手不由得一愣。 听这口气,怎么感觉皇城内那位陆地神仙并没有生气? 这都站在大门口挑衅了,还不生气?不愧有神仙二字。 战将轻轻一笑,回道: “立谁为储我没兴趣,说实话若不是这小子自己送死好端端的来招惹我,我今日也不会有这一趟皇城之行。我还是那句话,德不配位,苍生共弃。” 皇城内没有声音,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希望能看到一场陆地神仙之间的对决。 不过皇城内那位似乎并没这个意思,反而语气愈发的和缓。 “先生说的有道理,那先生打算如何处置萧承夷?” 战将一把手中的萧承夷扔到皇城门前的广场上,目光森冷道: “死在他手里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你觉得又该如何处置他?” 皇城内沉默了片刻。 趴在地上的萧承夷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面临这种局面。 两个陆地神仙,完全把他当做一个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在若无其事的谈论着他的生死。 刚才被掐住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此时心神被恐惧填满,还是说不出话来。 战将明明没有再挟持他,但四周站着的一品高手却没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去救下他。 皇城内沉默的这一段时间,让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所有人焦急等待之时,皇城内忽然飞出一道流光。 其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就连那些一品高手也只能看到流光一闪而逝。 众人顺着流光坠落的地方看去,不由得心下骇然。 只见三皇子跪坐在地上,双目圆睁,满眼不敢置信。 他的额头被一件长条形的物体洞穿,仔细看,竟然是一根竹简。 竹简上的字迹都清晰无比。 萧承夷眼中光彩渐渐消散,头颅缓缓低下,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大周朝最有权势的皇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个处置,先生可还满意?” 皇城内那位再次开口。 战将面无表情,也没人能看清他的面容。 “倒是好魄力,既然如此,我与大周皇室之恩怨一笔勾销。告辞。” 话音刚落,那战将便直接转身飞走,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这个收场令他们有些难以理解。 只觉得心中憋闷,都被人打到大门口了,竟然还低声下气的处死自己一位皇子来求和? 陆地神仙是厉害,但大周又不是没杀过? 怕什么? 正义愤填膺的这些人没有发现,黑暗中,皇城内也有一道身影悄然升空,消失在夜色下。 而他飞去的方向,正是那战将消失的方向。 第109章 清风霁月 此人一身黑袍,身形魁梧。 但在高空飞行之时,却似无声无息。 然而还没飞出去多远,他便骤然止住了身形,悬停在半空。 那黑袍下的双眸带着些许诧异。 “不见了?” 在他的感知里,那战将飞离后甚至还没离开京都,气息便消失无踪。 察觉不到半点痕迹。 普天之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消失的,这还是第一个。 黑袍人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皇城,再次隐匿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京都外一座山顶,许知行目光若有所思。 果不其然,皇城中那位表面上不计较,但暗中还是追了上来。 只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刚才那名战将并非是他本人。 而是许知行以纸上谈兵召唤出来的一名傀儡。 原本召唤出来的傀儡并没有飞行的能力,但他分出自身将近一半的剑气注入战将体内,以剑气操控,才令那战将拥有飞行之能。 就算是那皇城中的地仙直接出手,他也只不过损失一名傀儡和一半剑气而已。 三皇子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但许知行对大周皇室的忌惮却更深了几分。 一名皇子,说不要就不要。 这份狠绝,不愧是毫无亲情可言的皇家。 对自己人尚且能如此,对待外人又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天家无情,以后还是少接触的好。” 感叹了一句,许知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一趟京都之行,耗费了他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也该回去了。 大虎和贺知秋还躲在学堂里,等这一趟结束后,他们也能死而复生了。 想到这里,许知行便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值。 他并没有直接御空飞行,下山后,先在山林间飞跃,远离京都数百里后才腾飞而起,一路向南,如流星划过夜空。 另一边,龙泉镇依旧是那个模样,安安静静,一派祥和。 天色渐明,红日初升,赵蓁一早便来到后院桃林练剑。 十里桃林已然是硕果累累,这一片桃林只有靠近学堂附近是宇文清他们之前学着许知行种下的。 再往外那一大片,却是龙泉镇里正招呼镇上居民一起种下的。 所以每年桃子丰收的时候,村民都能来林中采摘。 但每家每户规定好了最多只能摘下十斤桃子,剩余的则全部拉到县里售卖。 得来的银钱用来填补镇子的治理和桃林的维护。 唯独学堂后院那一块,只属于学堂,外人就算再眼馋,也不能擅自进入采摘。 所以学堂后院这一片桃林结的果,也成了学堂经济来源的一部分。 一身素衣的赵蓁,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因为修行《剑经》的缘故,身段出挑的愈发婀娜。 身上自带有一股孤傲之气。 倒更像是一朵临霜盛开的梅花。 修行《剑经》这么多年,虽然依旧未成剑体,每日仍需要经受剑气刮骨之痛,但赵蓁早已今非昔比。 对剑切磋之时,已经七品修为的陆呦呦也顶多只能与之旗鼓相当。 若不计修行进度损耗,强行动用体内剑气,陆呦呦甚至都不是其对手。 正在练剑的赵蓁剑势忽然一变,眼神骤然变的锐利无比。 手中初雪剑猛然回身直刺,与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正好剑尖相对,发出一声极为悦耳的金铁之声。 两道身影各自退开,间隔七八米相对而立。 “蓁蓁,你的剑法越来越精纯了。” 陆呦呦倒持鹿鸣剑,长身而立,望着不远处的赵蓁盈盈笑道。 赵蓁弯了弯嘴角,轻声道: “师姐今天这么早?” 陆呦呦长剑回鞘,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另一只手从身后伸了出来,笑道: “今天我母亲下地之前赶早做了份米糕,加了红枣,让我趁热给你带点过来。” 赵蓁接过米糕,感激道: “替我谢谢婶婶。对了,大虎师兄他们吃了吗?” 陆呦呦笑道: “放心吧,他们有,你还没吃早饭吧?快点趁热吃了,你还在长身体,可不能总是不吃早饭。” 赵蓁点了点头,捧着米糕走到河边一块石块上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不远处,就是那块蕴含着许知行磅礴剑气的石块,她们俩至今也无法靠近。 赵蓁撕下一小块米糕,对着河面唤道: “小红,小红,来吃米糕啦...” 没一会儿,河面泛起一阵阵波纹,一抹火红的倩影果真游了过来。 正是那条火红锦鲤。 随着时日渐久,这条锦鲤也与学堂里的人愈发的熟稔了。 赵蓁和陆呦呦也经常会逗它玩,时不时还会读书给它听。 每次小红都会听的格外认真。 这也让它的灵性愈发的深厚。 陪小锦鲤玩了会儿,吃完了米糕,两人便继续练剑。 每当这个时候,赵虎和贺知秋都会坐在窗边读书,偶尔抬头看一眼两位师妹,心满意足。 唯一的忧虑就是家中父母。 他们假死的消息已经传了一个多月了,听说家中父母每日以泪洗面,令两人痛心不已。 只是许知行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为了今后长久的安定,两人也只能强忍着悲痛,继续留在学堂里。 学堂内有许知行留下的墨宝,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在这里他们才能保证自身和家人的安全。 “师兄,好无聊啊,我想回家...” 贺知秋刚写完一篇经义便跑到赵虎书桌前,下巴搁在书桌上,嘟着嘴,眨巴着眼睛望着赵虎。 赵虎没有理会他,依旧在认真的完成自己手中的课业。 他做事从来都是这样,一丝不苟,专心致志。 贺知秋自讨没趣,便跑到一边去嘿嘿哈哈地练起了拳法。 只是看他那模样,分明就是在张牙舞爪,胡乱瞎打。 赵虎眉头挑了挑,伸手沾了沾茶杯里的茶水,屈指一弹,茶水准确的命中贺知秋的眉心,打得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哎哟,师兄你干嘛打我...” 赵虎还没说话,门外便传来一个温醇的声音。 “该打...” 赵虎和贺知秋同时愣住了,随后猛地望向学堂门口。 依旧是那一袭粗麻布衣。 清风带起他的衣袖,缓缓飘荡。 阳光透过茅屋的屋檐,撒在他身上。 这一刻,两个少年仿佛看见了一位九天而来的谪仙人。 清风霁月,不染红尘... 第110章 多想在梦里见见你 许知行回来了,赵虎和贺知秋也终于能回家了。 京都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多提,只是告诉他们一切都解决了。 两人大喜,向许知行跪地叩拜,随后撒丫子一般跑回了家。 阔别重逢,又是死而复生。 其中欣喜与心酸自然是无以言表。 第二天,龙泉镇全镇皆知,赵虎和贺知秋死而复生。 一时间乡亲们大感新奇,纷纷挤在赵虎和贺知秋家门口围观。 赵虎事先早就想好了说辞,说是之前搞错了,误以为那两具尸体是他和贺知秋的,所以才闹出了这个乌龙事件。 两家父母第一时间跑去郊外,要把那两座墓碑拆了。 赵虎连忙出面阻止,毕竟这两具尸体也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不过墓碑上的名字还是被他凿掉了,赵虎也承诺,清明寒食会给他们上一炷香,不会让他们成为无根幽魂。 这件事也就此揭过,小镇再次恢复宁静。 许知行也恢复了教书先生的身份,保持着每天去前面学院上课的规律。 那五六个孩子见许知行重新开课,也再次回到了他的课堂。 课堂外围墙下,那个浑身上下打满了补丁的少年依旧是有空就来听课。 时光漫漫如流水,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除夕。 下了一整天的雪也终于停了下来。 年夜饭前,孩子们纷纷走出了家门,在雪地里嬉闹玩耍。 一场瑞雪之下,小镇里热闹非凡。 在小镇西边,最破旧的那一堆房舍里,有一间在一堆破旧房舍中都会被嫌弃的茅屋。 茅屋里的少年坐在仅有的一张供奉着一块灵牌的木桌边,神情落寞。 他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上面盖着一块一指厚的五花肉,放在了灵牌前,轻声道: “娘,过年了,今天店里师傅给我割了块腊肉,打了五斤米,可香了。您先吃,多吃点。现在儿子在镇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娘,您放心,儿子过得很好,这里有很多很好的人,都对我很好。 今天碰到许先生,就是那个救了我命的许先生,他还对我说了句新年快乐。 等以后儿子再长大些,一定要好好报答许先生。 娘您在天之灵,也替我好好保佑许先生。 还有,陆姑娘也很好,有的时候她还会带我去山上打猎。 陆姑娘可厉害了,任何猎物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哦对了,娘您等等...” 说道一半,少年站起身跑开了,从自己床上拿来一张弓,对着灵牌开心道: “娘您看,这是陆姑娘教我做的。 弓绳也是陆姑娘送给我的,娘您放心,我也回了陆姑娘礼,是在山里挖到的一株上了年份的老药。 虽然不值多少钱,但那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唉...陆姑娘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啊... 陆姑娘说,有了这张弓,我就能自己狩猎一些大一点的猎物,不仅能进补一些肉食,还能卖些银钱。 陆姑娘还教我怎么射箭,教我怎么呼吸才能发出最大的力气。可是我太笨了,总是射偏。 不过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勤加练习的。 娘,也不知道您投胎了没有,如果没有,今天能不能到我梦里来? 我...我真的很想您...” 说道最后,少年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含着泪水,吃完了一年难得吃一次的大肉片和白米饭。 收拾干净后,少年坐在木桌边,拿出一张麻布,轻柔的擦拭着那张硬木弯弓。 平时从来不舍得多点的灯油,今天也点了个够。 一直守到子时过去,少年才吹灭了油灯,上床睡去了。 清晨,少年睁开眼,有些失落,但又有些开心。 一夜无梦,母亲现在应该不用受苦了吧? 今天大年初一,铁匠铺子里不开门,有三天空闲时间。 少年依然还是早早起了床,穿戴整齐后出了门。 他先去了趟铁匠师傅家,帮他把水缸挑满,院子打扫干净。 这是这几年来他每天都要做的事。 向来吝啬的铁匠夫人,今天或许是念在大年初一,难得给了少年一个笑脸和一个大肉包子。 没成想少年却只是笑着躬身拜年行礼,却并没有接下夫人手里的大肉包子。 妇人脸上的笑意立即烟消云散,随手把肉包扔给院子里的大黄,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啐了口,暗骂了一句“一条贱命,还跟老娘装骨气...” 在铁匠师傅家忙完后,少年转头跑过了石桥,往学堂方向去了。 今天是初一,按照镇子上的习俗晚辈是要给长辈们拜年的。 虽然他不是许先生的晚辈,但少年却一直将许知行当做长辈。 不管许先生认不认,这个年还是要拜的,哪怕只是远远的拜一下。 跑过石桥沿着龙泉河一直往前就是学堂了,地上的雪在阳光下反射着莹白的光芒,煞是好看。 但在少年心里却格外讨厌,因为他那双稻草编制的草鞋挡不住融雪的冰水,一双脚都被冻得没了知觉。 少年一脚深一脚浅的跑到了学堂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因为此时学堂那边已经是人来人往,都是去给许先生拜年的。 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跑过去凑热闹。 想到这里,少年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抱拳躬身,朝着学堂的方向缓缓拜道: “许先生,新年如意。” 忽然间,有人在身后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少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正要回头看看是谁,却听到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 “纪安,来给先生拜年吗?在这拜什么?进去吧。” 少年连忙回头,一片雪白中,一抹火红映入眼帘。 他突然有些局促,哪怕已经相识半年多了,可每次见到陆呦呦他依然还是会紧张。 “陆姑娘,新年好,我...还是不去了吧。” 陆呦呦盈盈笑道: “怕什么,我家先生人最好了,走,一起去。” 说罢便背着手欢快的往学堂走去。 少年仍有些踌躇,陆呦呦停下脚步回过头,朝学堂方向歪了歪脑袋,喊道: “走啊,婆婆妈妈的...” 少年脸颊微红,点头道: “哦,好,这就来...” 第111章 此心光明 走过学堂门口,里面拜年的人正在往外走。 见到陆呦呦进来,大多都会笑着打个招呼,说一两句吉利话。 陆呦呦也是笑语盈盈的给他们回礼。 就连跟在身后的纪安也受到这些人的和颜悦色。 进了学堂里,许知行正在跟前来拜年的人寒暄,陆呦呦走上前,一脸灿烂的躬身拜道: “先生,新年好,弟子来给您拜年了。” 许知行今天难得穿了件还过得去的棉布长袍,是赵虎的娘亲手织就的。 作为感谢许知行解决赵虎在京都惹下的事的谢礼,熬了几个通宵才做出来的,许知行平日里不舍得穿,今天初一,才拿出来穿上。 见到陆呦呦,许知行也是笑意满满,点了点头道: “好好好,新年好,来给你个红包,大吉大利。” 陆呦呦笑嘻嘻的收下,随后站在许知行身边看向纪安道: “先生,纪安也来给您拜年了。” 听到陆呦呦提到自己,纪安连忙上前拜道: “许先生,新...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许知行笑道: “新年好,来来来,给你个红包,平平安安...” 纪安有些局促地摆手道: “不不不,这我不能要...” 许知行依然坚持递了过去,笑道: “晚辈给长辈拜年,怎么能没有红包呢?收下,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一旁的陆呦呦也说道: “哎呀纪安,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 纪安心中欣喜,再次躬身,随后双手接下了红包。 他开心的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红包,而是许知行那句晚辈给长辈拜年。 ‘许先生也当我是他的晚辈...’ 纪安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红包塞进怀里。 “呦呦,你带纪安去隔壁喝茶吃点心,大虎他们也在那,先生还要招待客人。” “好嘞。” 纪安跟着陆呦呦出了客厅,来到隔壁教室里。 赵虎、贺知秋还有赵蓁都坐在里面喝茶聊天。 见到陆呦呦带着纪安进来,几人都站了起来,互相拱手问候。 几人都认识纪安,赵虎更是看得出来,先生对这个孤苦的少年有一份另眼相看的寄望。 所以对于纪安,他们都会不由自主的亲近。 纪安面对这几个谦逊温和的同龄人,也少了几分局促,相对来说放得开一些。 同门之间聚在一起,谈的最多的当然还是那几个远在外乡的师兄师姐。 特别是宇文清,都离开三年了,之前还能从先生那里听到关于宇文清的消息。 但是现在,就连先生也不再提这位大师兄了。 几人中,赵蓁对于大师兄宇文清的感情最为深厚。 因为当初赵蓁母亲离世后住进学堂里的那段时间,是宇文清每天陪在她身边,陪她伤心,逗她开心。 让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总算是多了一道光芒。 后来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每日朝夕相处,清分自然比其他师兄弟不同。 过了年,赵蓁已经十三岁了。 少女心思更重,对大师兄宇文清的思念也同样更重。 但先生说过,宇文清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为了不连累大家,他选择了孤身远去,不敢跟过去的同门联系。 赵蓁只好默默等着,她相信师兄迟早会回来的。 因为学堂才是他的家,哪有人不回家的呢? 几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在京都那两位师弟。 这一次金榜题名,他们俩高中,一时声名鹊起,就连扬州的读书人都知道了有两位少年在京都殿试大放异彩。 作为这次科举登上金榜最年轻的两人,立即就受到了当朝权贵的青睐,就连殿试传胪之时,天子都对两人格外赞赏,称若让他们再沉淀几年,说不定能登上一甲。 因此,两人也顺理成章的在京都留了下来。 被天子安排在上林学宫,让他们再多学几年,日后必定会付以重任。 对两位师弟的成功,大家自然为他们感到高兴。 唯有贺知秋听后瘪了瘪嘴,一言不发。 这个单纯的孩子,虽然总是有些懵懂,但其实对于人心,他看的最清楚。 在他简单的思维里,当初在贡院那两个师兄既然选择了明哲保身,那就不配让他继续当做同门了。 他也知道当初他们的做法并没有错,那种情况下就算他们俩站出来也是无济于事。 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兄弟之间,向来不都是帮亲不帮理吗? 再说了,师兄本就是占理的一方。 ‘占理却不敢据理力争,难怪那两个师兄儒道修为一直上不去。’ 贺知秋心中嘟囔道。 正聊着,在客厅招呼客人的许知行总算是空闲了下来,来到了教室里。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许知行笑着压了压手掌道: “坐坐,今天不必拘礼。” 学堂里的氛围一直都比较轻松,许知行除了在课堂上,平时几乎从来不会对学生板着脸。 所以跟许知行相处,这些学生都非常放松。 只有纪安因为相处不多,始终有些紧张。 许知行跟几个弟子一一问候了家人,寒暄了几句,最后看向纪安,不由得笑道: “纪安,近来在铁匠铺子里过得可还好?” 听到许知行的询问,纪安连忙回道: “多谢先生关心,我都挺好。” 话音刚落,一旁的陆呦呦便抢过话头道: “什么呀,先生你是不知道,他那铁匠铺的师娘根本没把纪安当徒弟,平日里对纪安不是打就是骂,还总是不给他饭吃。” 说到这里,陆呦呦指了指纪安的胳膊道: “纪安,给先生看看你手臂上的伤,肿了好大一块,就是那铁匠铺的妇人打的。” 纪安连忙摆手道: “陆姑娘,没事的,那是师娘不小心磕到了,不怪他。” 许知行默默喝着茶,没有说话。 陆呦呦继续说道: “唉,纪安,你就是太软弱了,谁都敢欺负你。” 纪安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安慰陆呦呦道: “没事的陆姑娘,师娘虽然严苛了些,但好歹他们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让我有衣穿,有饭吃,最起码能活下来,这就很好了。铁匠师父偶尔还会传我一些打铁的技巧,也算是对我有授艺之恩,真的挺好,很好。” 陆呦呦没有再说话,她怔怔的看着纪安,许久后低下了头,端起茶杯佯装喝了口茶。 在座的其他几人也不由自主的对纪安另眼相看。 平日里他们跟纪安相处不多,没发现这个少年的心性竟然如此光明。 几名弟子都悄悄看了眼许知行,他们忽然明白,小镇如今这么多孩子,为何先生偏偏对这个少年寄予厚望。 第112章 人不是这么做的 他们都听得出来,纪安那番话出自肺腑,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铁匠铺。 当初许知行委托陈家介绍纪安去铁匠铺的时候,专门跟陈家打过招呼,不用强调纪安是托关系来的。 只当他是一个最普通的学徒即可。 两年时间,纪安在铁匠铺的经历许知行其实一清二楚。 但他并没有打算出面干预,他也想看看这个少年,在这种境况下会不会对给他饭吃的铁匠师傅心生怨念,对那位看似尖酸刻薄的铁匠夫人横生歹意。 纪安为何每天都有空闲去学院外墙角下听课? 一个学徒,本该有做不完的活。 但自从得知纪安是去学院外听课后,他每天差不多都有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 或许连纪安自己都不知道,只以为是正好每天这个时间店里不忙。 可许知行看得一清二楚。 好在,纪安虽然看不穿这些细节,但这孩子天生心境光明,非但没有因此心生怨念,反而更多了几分报恩之心。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衣食尚不得周全,却仍知礼节荣辱,这才是真的难能可贵。 许知行放下手中茶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众人不明所以,纪安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等许知行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书籍,上面写着《三字经》三个大字。 这是许知行修改过后的《三字经》,把里面一些典故换成中土九州已知的历史事迹。 这本书主要作用是为了蒙学识字,以习见闻。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许知行,纪安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许知行递出书籍,温和道: “纪安,你在学院墙角听课,一听就是两年,这一点难能可贵。但你没有基础,课堂上那些知识和道理未免会不明确义。这本《三字经》你拿回去好好读一读,先识字,打基础,如何?” 纪安难以置信的看着许知行递过来的书籍,有些结巴道: “这是...给我的吗?”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 “书上的字若不认识,可以去问呦呦,大虎,如果我有时间,也可以来问我。总之,先把这本书认全。” 纪安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陆呦呦几人眼前一亮,明白许知行这是要收纪安为亲传弟子了。 陆呦呦赶忙上前拍了一下纪安的手臂道: “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行拜师礼?” 纪安一愣“拜师?” 随后反应过来,看向许知行,眼中竟泛起一层水雾。 “许...许先生,真的吗?” 许知行笑了笑,反问道: “你不愿意吗?” 纪安大喜过望,双膝猛地跪地,纳头便拜。 “我愿意,我愿意,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许知行伸手将其扶起,说道: “好了,仅此一次,往后不要再行这种跪拜大礼了。” 纪安点了点头,欣喜道: “是,先生,弟子记住了。” 一旁的陆呦呦双手叉腰,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纪安,以后可别叫我陆姑娘了,你得叫我师姐,来叫一声师姐停停。” 纪安脸色一红,双手抱拳,恭恭敬敬道: “见过师姐。” 贺知秋也站了起来,笑道: “还有我呢。” 纪安恭恭敬敬一个个接连拜礼。 那模样,正经的像是个小老头。 许知行微笑着看着这一幕,颇为欣慰。 等众人玩闹了一阵,许知行对纪安说道: “我门中弟子,儒、武两道都会兼修。读书明理是其一,练武强身也不可不重视。你陆师姐已经传授了一套拳法,你的身体底子比较弱,练这一套拳法最合适,等你七品圆满,先生再传你其他武学。” 听许知行说完,陆呦呦眼神有些躲闪的尴尬道: “先生都知道了?” 许知行笑了笑,说道: “纪安身上已经有了那套拳法的痕迹,先生若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还就真的昏庸了。” 陆呦呦连忙拱手拜道: “弟子未经过先生允许,把拳法外传,还请先生责罚。” 许知行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是看向纪安。 纪安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随后眼眶泛红,内心满是感动。 “原来这套拳法,先生竟然是为我创立的...” 听到纪安的话,陆呦呦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看向许知行,眼中满是询问。 许知行轻轻点头,笑而不语。 陆呦呦不禁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说先生怎么好端端的忽然传一套基础拳法给我,说是让我给学堂那些师弟们示范,原来是为了纪安。” 说到这里,陆呦呦用肩膀撞了撞纪安的肩膀笑道: “纪安,还不快谢谢先生,还未入门就有这待遇,师兄弟姐妹中,你可是头一个。” 纪安闻言连忙拜谢。 许知行摆了摆手道: “好了,往后你就来学堂上学吧,我会去跟铁匠铺的师傅打个招呼,你也去跟他们道个别,今后就留在学堂了。” 众人不由得欣喜,又多了个师弟,学堂里也更热闹了。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纪安却拒绝了许知行。 “先生,来学堂上学的事情,能不能...再缓个一年?” 陆呦呦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纪安,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入学堂吗?” 其他几个也是一脸疑惑,不明白纪安在想什么。 许知行微笑着看着他,问道: “哦?这是为什么?” 纪安有些为难,他担心许知行会因此而收回收他为徒的决定,可内心终究还是过不去自己那关,开口说道: “两年前我去铁匠铺做学徒时师傅曾说过,想要成为他的徒弟,首先要做三年杂工。 当初我别无选择,答应了铁匠师傅做满三年杂工,虽然我现在已经拜入先生门下,自然不会再拜铁匠师父为师,但这三年杂工是早就说好了的。 我...我不想反悔...” 听他说完,教室里一片安静。 陆呦呦脸色微红,有些羞愧。 其他人看向纪安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赞赏。 许知行看着一脸认真的纪安,忽然板着脸问道: “纪安,你就不怕拒绝了我从此再也无法踏入知行学堂的大门?” 纪安心神摇曳,心跳如同神人擂鼓,竟震得他自己双耳轰鸣。 许知行的话,就像是九天惊雷,炸响在他心间。 纪安根本升不起半点抗拒的念头。 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脱口而出。 “我怕,我怕先生不要我...” “但,人不是这么做的...” 教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盯着纪安不说话。 忽然间,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好,纪安,那你就一年后再来入学。不过你记住,功课不能落下,拳法不可懈怠。” 纪安大喜,躬身拜道: “多谢先生体谅...” 第113章 狩猎偶遇 虽然许知行很重视纪安,但老六系统却不这么认为。 纪安拜师,并没有得到系统的认可。 按照系统以往的惯例,测定一个人的潜力值的标准应该是综合方面的。 天赋、心性甚至包括出身和未来发展的方向等等。 纪安在心性这一方面自然是无话可说,但其他方面就比较普通。 所以系统并不买账。 许知行也没有太在意。 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收徒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开启系统,得到系统的奖励。 但是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淡化了很多。 看到好的苗子,他只是不想让他被埋没,好好培养,尽量能让他有个不一样的未来。 至于能不能给他自己带来多少好处,许知行反倒是并不太在意。 要不然他尽管满世界去跑,见到潜力值合格的就收,到现在恐怕都有门徒三千了。 但这不是许知行的道。 收下纪安后,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纪安依旧还是每天在铁匠铺里帮工,一有时间就会抱起许知行送给他的修订版《三字经》认真读,碰到不理解的再跑去学堂,问陆呦呦,问赵虎他们。 武道修行他同样没有落下,拳法从未有一日懈怠。 陆呦呦说过,他的身体底子太差,武道资质也不太行,唯一的优点就是毅力不错。 所以送给他一句话,‘拳打千遍,身法自然。’ 纪安每天早晚两个时间段,都会潜心练拳,一遍一遍,每一遍都从不敷衍。 现在的每一天,纪安都觉得格外充实。 他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强健,那本《三字经》也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上面的字全都认识了。 之后又从许知行那里学来了《百家姓》和《千字文》。 三、百、千的蒙学内容全部完成后,已经是第二年的仲夏了。 夏季是纪安最喜欢的季节。 因为夏季不仅不用忍受衣不蔽体的苦寒,山野之间能吃的野果山珍也多了起来。 时不时还能去河流里摸鱼抓虾。 改善伙食。 读书练武半年,他的身体总算有了正常同龄男孩的样子了。 看上去不再那么弱不禁风。 虽然武道依旧未能入品,至圣儒学也还没有入门,但纪安却展现出另一项令人刮目相看的天赋。 他的箭术,进步极快。 五十步内,张弓搭箭,能射落一片柳叶。 若非臂力不足,再远些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这对于赵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要知道,赵虎他们都是武道入了品,还身兼儒道修为的人。 放在普通人中,纪安已经算是射术颇高的射手了。 得知这一点,许知行甚至专门去安宜县动用关系,请来一位退伍老卒教纪安箭术。 纠正他的发力和姿势,以及一些射术技巧。 纪安的箭术也因此更进一步。 光轮箭术而言,众弟子无人能超过他。 龙泉镇外的深山里,纪安守在一棵大松树上已经守了一个下午了。 此时天色渐渐暗沉,林子里也慢慢阴沉了下来。 纪安手中弓箭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拉弓射箭。 这个地方是他探查了好几天的一条兽道,相距不远,是一个巢穴,看样子应该是野猪的。 外出觅食的野猪必定会从这条兽道回去,只需要等野猪现身,他就能一箭从野猪眼珠子射入,洞穿它的大脑。 到时候拖回去也能给先生送去一些肉食。 不得不说,纪安是一名非常有天赋的猎手。 他虽然武道尚且未入品,但却能做到收敛声息,让自己的呼吸、心跳等等降低到最低的极限,哪怕是一般武夫高手若不刻意去探查,也不见得能发现得了他。 为此陆呦呦还打趣他,说他是一名天生猎手。 赵蓁却说纪安更适合做一名杀手。 对此纪安都不否认,不过他觉得,若自己真有这个能力,做一名能够在暗中守护师姐师兄们的守护者更好。 正在思索着的纪安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响动声。 他立即打起精神,压低了身子,收敛声息,加上身上的伪装,就算往他这边看也不见得能看得见他。 纪安眼睛死死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那脚步声并不像是野猪的,倒像是人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山林拐角处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一身华服,手中握着一柄极为耀眼的长剑。 另一人年纪稍大,至少四十多岁,身上穿着一身青色长袍。 这衣服纪安认识,龙泉镇郊外那座铁砂湖边上有一个武林宗门,叫青萍剑宗龙泉分宗。 他记得那宗门里面的人穿的衣服就是这个样子的。 纪安有些懊恼,这两个人怎么好端端到这来了,被他们这么走一趟,那野猪肯定不会再走这里了。 这一下午也算是白守了。 正想等两人过去他再下来。 却忽然听到一声拔剑的声音,紧跟着便传来一声怒吼。 “程剑豪,你什么意思?说好的我帮你拿到账本,你投票支持我坐稳分宗宗主之位,今天投票,你们名剑山庄为何不投我?” 那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手持长剑,指着那名华服青年怒吼道。 华服青年笑了笑,伸手拨开对方的剑尖,耐心道: “王长老,你要理解我们的苦衷,那刘长老背后站着的是你们青萍剑宗圣女莫青瑶,我们哪敢不支持他。” 被华服青年称之为王长老的中年人冷笑道: “切,圣女?那都是过去式了,莫青瑶无故跌境,已经被宗主带回中天州,并且内部已经有传言,若莫青瑶不能在三年内重回三品,她就不再是青萍剑宗圣女。这都过去两年了,据说她还是六品,修为丝毫没有寸进。” 程剑豪听王长老说完,立即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什么?青萍剑宗圣女跌境了?什么时候的事?” 王长老满眼嘲讽道: “别装模做样了,你要说你不知道,砍了我都不信。说罢,圣女已经倒台,你们为何还要支持老刘?” 程剑豪愣了会儿,无奈摇了摇头。 “王长老啊王长老,你要我怎么说才好...” 王长老冷哼道: “怎么说?你言而无信,必须要给我个说法...” 程剑豪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是得给个说法。我们名剑山庄之所以支持刘长老,那是因为...” “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剑气纵横转瞬间一片草木便被拦腰斩断。 那王长老反应也算是极快,手中长剑已经竖在身前格挡。 身上真气勃发,显然也已经做了准备。 然而仅仅一瞬间,他身上的真气却又削弱了下去。 就在王长老不明所以的时候,那道剑光已然斩落。 虽然依旧被长剑挡住了,可磅礴的剑气依然还是扫过了他的身体。 王长老直接倒飞了出去,体内经脉已经被剑气切断,口中鲜血狂喷不止。 他怒目圆睁,指着程剑豪怒道: “你...卑鄙...什时候下的毒?” 程剑豪冷冷笑道: “刚才一路走来,王长老不是还好奇这路边的野花怎么会这么香吗?” 王长老慌了,连忙摆手道: “程剑豪,程公子,这件事我既往不咎,咱们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程剑豪哈哈笑道: “王长老,你不是问我要说法吗?知道为何我们会支持刘长老吗?” 说到这里,他手中长剑已经举起。 王长老绝望的看着他手中,连连道: “不不不,我不要说法,不要说法了。” 程剑豪没有理他,仍然自顾自的说道: “那是因为,刘长老给的,比你多...” 话到一半,长剑已经斩落。 带着强大的剑气,直接穿过王长老的身体。 他几乎是一瞬间便已身死。 程剑豪依然不肯罢休,剑气不断肆虐。 转眼间,王长老已经成了一堆烂肉。 根本看不出是谁。 第114章 护身墨宝 程剑豪看着地上那一堆烂肉,冷哼了一声。 “就凭你也想与我做交易?” 丢下一句并没有什么逼格的话,程剑豪转身便离开了。 不出意外,用不了一个时辰,这堆烂肉就会被山中野兽吞噬的一干二净。 若在碰到一场雨水,那真是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但这一幕,却好巧不巧的落在了纪安的眼里。 他死死的咬着牙,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呼吸都尽量憋住。 他知道,若被那人发现了自己,绝对会被灭口。 青萍剑宗的长老被杀,绝对不是小事。 万幸,程剑豪似乎并没有发现他。 绕过拐角,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直到此时,纪安才敢正常呼吸。 因为紧张,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但他并没有马上下来,而是继续趴在树上,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实安全后,才爬下了树,从另一个方向转身就跑。 一直跑出去至少四五里,他才停了下来,大口喘气。 看了眼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纪安拍了拍胸口,呢喃道: “还好还好,没被发现。” 然而就在此时,纪安忽然浑身汗毛倒竖,心头猛地颤动。 “也就是说,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全都看到了咯?”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前面响起。 纪安立即听出来这是那位叫程剑豪的青年的声音。 面对这种人物,他绝对不是对手。 但纪安心性沉稳,并没有慌乱。 他反应极快,在听到声音后便第一时间张弓搭箭,毫不犹豫的向着声音的方向射出一箭。 射出箭矢后,他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直接拔腿就跑跑。 站在纪安前面大约十几米远的程剑豪也没想到纪安会如此果决,说出手就出手。 而且箭矢的准头极高,竟然是直接对着他的咽喉射过来的。 当然了,一个连入品都没有的普通人射出来的箭矢,又怎么可能伤得到他这么一个四品境界的武夫呢? 他屈指一弹,直接弹开了箭头,整根箭矢直接炸裂。 但也就这么一刹那,纪安便已经跑远了。 这座山里面的地形他非常熟悉,只是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但毕竟他面对的是一名四品武夫,程剑豪眼中已经带着一丝怒气,他直接飞身而起,在树冠之间飞跃。 几个起伏间,便再次看到了纪安的身影。 然而就在他看到纪安的瞬间,一支箭矢也同一时间飞了过来。 速度极快。 程剑豪一时不察竟然被箭矢临身。 若不是体内真气自然勃发,震碎了箭矢,恐怕这一下他都要受一些皮外伤了。 这一下彻底惹怒了他,一个连入品都没有的普通人,竟然差点伤到他。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剑豪长剑直接出鞘,带着一声厉喝,挥出一剑。 “给我死。” 一道剑气凝聚而成的剑影破空而去,纪安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这道剑影结结实实的刺中。 身体仿佛炮弹一般被击飞老远。 直接撞断了一棵足有一个成人环抱粗细的大树才停了下来。 程剑豪本以为这一剑足以斩杀这么一个蝼蚁。 可定睛一看,纪安却安然无恙,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怎么可能?就算是二品高手也不可能硬生生受我一剑而不受伤。” 程剑豪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他的眼神忽然一顿。 只见纪安身上,一道莹白色的屏障一闪而逝。 好像有什么东西护住了纪安的身体,这才让他没有受伤。 “那是什么?” 程剑豪不由得大感兴趣。 纪安却有些焦急,刚才那一下他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是先生给他留下的一幅墨宝。 学堂里所有弟子都有,每人身上一幅护身墨宝,一幅杀伐墨宝。 但纪安这次出门打猎,觉得没必要带上杀伐墨宝,所以只带了护身墨宝在身上。 先生说过,就算这护身墨宝能挡住一品高手攻伐,也不是绝对无敌的。 一直消耗过去,一旦墨宝上的浩然真气耗尽,这张墨宝也就废了。 纪安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他要尽快跑到镇上去。 不过转念一想,此地距离镇上并不近,相反如果去青萍剑宗反倒是近不少。 只要到了青萍剑宗,揭发程剑豪的罪行,到时候自己也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纪安便悄悄改变方向,往青萍剑宗跑去。 身后的程剑豪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身形一闪便追了上去。 随后再次一剑递出。 这一次,他几乎用出了七成功力。 这一剑破空,沿途穿过的山石草木全都破碎,最后以纪安无法反应的速度,结结实实落在了他后背。 纪安再次被击飞十几米。 撞断了两三根巨木 只是等他落地后,却依旧生龙活虎,爬起来继续跑。 程剑豪双眼发亮,心中兴奋不已。 ‘这小子身上绝对有宝贝,这么打都不死,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想到这里,程剑豪猛地加快脚步,速度激增,几乎是一转眼便来到了纪安身后,一把朝纪安的后脖颈抓去。 没成想,纪安身上磅礴的浩然真气猛地勃发,直接弹开了他的手。 程剑豪大惊,不由得暗道: “这是什么力量?不太像真气啊.....”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纪安身上的东西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他直接飞身来到纪安面前,身子站着不动,等着纪安撞在自己身上。 纪安看见程剑豪的时候想要止住身形,但因为惯性还是往前多迈出了几步。 正好停在了程剑豪面前。 程剑豪也学聪明了,他伸手去抓纪安,手中不带有丝毫真气,就连力度也是刚刚好而已。 果然,那类似护体真气一般的力量没有出现。 但纪安猛地挣扎,他不自觉的多用了点力,那股力量便再次出现,将他的手臂弹开了。 也就在此时,山林间树冠响动。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两人面前。 纪安看见来人,不由得大喜。 “先生...” 来人正是许知行,他感受到纪安的墨宝有异动,便赶过来看看。 没想到竟然看到这程剑豪。 随后心中便有了份主意。 程剑豪并不知道许知行的深浅,他知道许知行教出来的弟子都有武功在身,似乎懂一点武功。 但想来,这种乡村教书先生,就算会武功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茂密的树冠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没看到许知行是从远处御空飞行而来。 不知者不怪。 程剑豪毫不犹豫的直接出手,对着许知行当头便是一剑。 剑气席卷,山林间骤然刮起狂风。 这一剑他已经用出十成功力。 许知行另有打算,所以并未显露真实实力。 所以仅仅只是以三品左右的实力与其对敌。 程剑豪心下震撼,没想到许知行这么一个乡下教书先生竟然都有三品实力。 他忽然想到当初他的弟弟程元洲的死。 程元洲死之前唯一起过冲突的人就是这个教书先生的弟子,那名少女陆呦呦。 程剑豪不止一次想要找陆呦呦问话,都被莫青瑶挡下了。 如今看来,杀死程元洲的人虽然不是陆呦呦,但极有可能是眼前这位教书先生。 想到这里,程剑豪立即有了退意。 他要回去告诉父亲,让父亲来给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报仇。 下了决定后,程剑豪立即拿出压箱底的绝招,逼退了许知行。 随后身形如电,转眼间消失在山林中。 许知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 “弟弟不太聪明,这哥哥看样子也差不太多...” 第115章 跟你讲讲理 纪安有些沮丧,第一次遇到危险,竟然就要靠先生来度过。 都怪自己天资太差,练武半年,依旧没有多大的长进。 听大虎师兄说,他们大师兄当初修行儒道,三天入品,后来兼修武道,同样也是几天就入了九品。 跟在许知行身后,纪安一路上低着头有些沉闷。 许知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去开导或者劝解他,这种事外人怎么说都没有用,得靠他自己。 今天这件事完全是一件意外。 其实关于当初程元洲的事,许知行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名剑山庄摊牌。 毕竟当初是程元洲主动伤害陆呦呦在先,陆呦呦也只是自保不得已杀了他。 想必名剑山庄应该是能讲道理的。 正好,今天纪安碰巧遇到程剑豪杀人的事,可以一并解决了。 刚才如果许知行想要杀程剑豪自然是没什么难度。 但许知行要的并不只是杀了程剑豪。 不出意料,程剑豪回去后一定会添油加醋,跟名剑山庄之主,那位有着剑痴之称的程锋告状。 用不了多久,程锋就一定会上门寻仇。 刚才展现出来的三品实力并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顾虑。 为了给儿子报仇,程锋大概率是不会做太多准备。 所以许知行才会故意以三品实力跟程剑豪交手,并佯装被他逃走。 之后几天,并没有什么异样。 名剑山庄在扬州府城,距离龙泉镇有一段距离,程锋要赶过来也没有那么快。 许知行估算了算时间,想着应该差不多了,于是便带着陆呦呦离开了龙泉镇。 在龙泉镇外那条唯一的管道旁守着。 陆呦呦不知道许知行要做什么,问他他也只是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在一旁等着。 差不多到了中午时分,管道那头扬起了一片尘土。 马蹄声接连响起,陆呦呦侧耳倾听,轻声道: “六匹马。” 许知行笑了笑,问道: “想知道今天让你来做什么吗?” 陆呦呦一愣,摇了摇头。 许知行抬手指了指道: “还记得两年前,你用那幅字杀的那几个人吗?” 陆呦呦身形一震,转头向许知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虽然不认识马背上那些人,但听许知行的意思,那些人必定与两年前的那几个人有关系。 “先生,他们是,来寻仇的?” 许知行点了点头。 “这些人中,有一个二品,一位个品,三个五品,一个六品。你如今正处于七品与六品的边缘。一会儿如果谈不拢,那个六品就交给你了。” 陆呦呦双眼瞬间放光,神情有些激动道: “先生,一会儿会打起来吗?咱们这算不算江湖门派之间的对决?那咱们属于正义一方,还是邪恶一方?” 陆呦呦根本没有半点紧张,反而是兴奋不已。 许知行一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突然有些后悔给这些学生讲金老爷子的武侠小说了,搞得这小妮子自从练剑之后,整天幻想着浪迹江湖,行侠仗义。 “女孩子,温婉点,别总想着打打杀杀。” 陆呦呦嘻嘻一笑。 “先生,你自己不都说过嘛?巾帼不让须眉,女孩子怎么了?不一样可以潇潇洒洒,不输男儿?” 许知行无奈摇了摇头。 “好吧,你开心就好。” 说话间,那几匹马已经来到近前。 马背上的程剑豪看到了许知行,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 他转头对一旁一位魁梧中年低声说了几句话,魁梧中年立即向许知行投来冰冷的目光。 许知行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一行人翻身下马,来到许知行面前,刚要说话,许知行便抬手制止了他们,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边请。” 官道上每隔十里,便会修建一座凉亭,许知行选择的位置正好是龙泉镇外十里,一处凉亭外。 许知行说罢,自顾自的走进了凉亭,坐了下来。 名剑山庄一行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位魁梧中年坐在许知行对面,其他人则站在他身后,脸上神情肃穆,死死的盯着许知行两人。 许知行看了眼对面的中年人,问道: “这位想必就是名剑山庄程庄主吧?” 程锋冷冷的看着许知行,淡淡道: “既然知道是我,你还敢来拦路?” 许知行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一回事嘛,反正你们也是来找我的,镇子里人多眼杂,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你们了。” 程锋冷笑一声,语气森然道: “哦?既然知道我来找你,还不跑?” 许知行叹了口气。 “我的学堂就在镇子上,我跑了,学堂怎么办?” 程锋坐直了身体,顺手把自己的佩剑放在了桌面上。 这把剑正是名剑山庄历代庄主的传承之剑,天下名剑谱上排名第八,名为甲子,是一柄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名剑。 “说罢,你半路主动来迎我,所为何事?” 许知行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 “确实有些话要说。程庄主,如你所见,我是个读书人,也是个教书先生,凡是喜欢讲个理字。所以今天我来,是想跟程庄主你讲讲理。” 程锋脸上有些玩味的笑意,他身后那些人的眼神也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许知行。 唯有陆呦呦,站在许知行身后强忍着笑意。 熟悉先生的人都知道,先生的常说的那句话。 程锋双手抱胸,略带嘲讽的笑道: “说吧,你想怎么跟我讲理?” 许知行笑了笑,说道: “如你所知,我杀了你儿子。” 话音刚落,凉亭里便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杀意,连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程锋眼中更是寒芒闪烁,眼见就要暴走杀人了。 许知行抬手制止他说道: “程庄主先别急着发飙,你先听我说完。” 程锋强忍怒意,目光森然道: “好,我就听听看,你还能说什么。” 许知行微微一笑,继续道: “我杀了你儿子,严格来说,也算是我的弟子杀了你儿子,但万事都得讲个因果顺序。我弟子之所以要杀你儿子,那是因为你儿子出手伤她在先,而且还想挟持她,逼问她所学剑法。 迫于无奈之下,我们家呦呦只好动用一点小手段,借用我的力量,杀了你儿子。 所以...” 还没等他说完,程锋便怒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儿子死有余辜?” 谁都能感受得到程锋此时的杀意。 唯独许知行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竟然真的点了点头道: “严格来说,是这样的,他...死有余辜...” 第116章 我也懂一点剑法 “严格来说,是这样的,他死有余辜。” 许知行话音刚落,一股恐怖的剑气瞬间勃发。 许知行如同海浪中的礁石,屹立不倒,连同身后的陆呦呦一起护住,不受半点影响。 程锋已经长剑出鞘,直指许知行。 “好好好...好胆量,老夫从战国杀到太平盛世,还从未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小子,你果然不要命吗?” 许知行抬头看了眼程锋,有看了眼眼前甲子剑的剑尖,叹了口气道: “程庄主,咱们就事论事,讲讲道理好不好?难道只许你儿子杀我弟子,我弟子就不能为了自保杀你儿子?天底下没有这么不讲理的事吧?” 程锋怒极反笑,寒声道: “讲理?我来告诉你,我手中剑就是道理...” 此时,程锋身后那些人见状不对已经退出了凉亭,落在了十几米外。 二品高手的剑气,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更何况程锋成名多年,乃是二品高手之中最顶尖的存在,他此时已经动了真怒,动起手来根本没分寸,为了不被误伤,他们十分明智的率先退了出去。 程锋说完那句话后,长剑便已经出手。 十分普通的一招刺剑,虚空却猛地传出一声尖锐的炸响。 因为速度过快,剑尖穿透空气,甚至出现肉眼可见的一道劲气波纹。 而所有的剑气,全都隐藏在剑身之中,只等刺中目标的瞬间,猛然爆发,一举摧毁对手。 “叮...” 一声刺耳的金铁之音响起,紧接着那剑身之上饱含的剑气骤然爆发。 无数锋锐无比的剑气仿佛失去了控制的脱缰野马,向着四周疯狂溢散。 那座木质的凉亭,几乎是顷刻间便被摧毁。 木屑、茅草漫天飞舞。 十几米外,程剑豪几人再次暴退。 十几米已经不是安全距离了。 他们不得不后退。 程剑豪眼中带着几分兴奋。 那教书先生受父亲含怒一剑,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等他死了,自己就能再去龙泉镇,找到那个少年。 到时候少年身上那件异宝就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程剑豪脸上都已经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只是等那狂暴的剑气散去后,他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眼中渐渐透着一抹骇然。 不仅是他,其他几个名剑山庄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见那光秃秃的凉亭遗址上,许知行依然稳如泰山的端坐着。 那个少女仍站在他身后,面对那二品剑气,身上竟没有半点伤势。 就连衣角似乎都没有被打乱。 而他们对面的程锋,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此时已经散乱了几缕挂在脸上,他站着,手里握着那柄名剑甲子,剑尖距离对面那教书先生只剩一寸之距。 可就是这一寸,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刺进去。 因为剑尖的部位,许知行的食指和大拇指已经将其死死握住。 如同万钧铁钳,让程锋的剑无法再刺进去分毫。 许知行目光依旧温和,他抬头望向程锋,淡淡笑道: “程庄主是不愿跟许某讲道理吗?” 程锋强压下心中慌乱,体内真气再次提升,剑身上剑光猛地亮起。 许知行松开了手,让他把剑抽了回去。 又问了句: “程庄主当真要不讲道理?” 程锋此时哪有心思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猛地飞退一大段距离,身上真气澎湃,须发无风飞舞。 看样子,似乎是要拼命了。 “过来,结阵。” 随着程锋话音刚落,陈剑豪几人立即蜂拥而上,来到程锋身边。 六柄剑,几乎是转眼间便气机相连,浑如一体,宛如一柄六人合体的巨剑。 程锋就像是这柄的剑尖,这一剑再次落下,尚未临身,许知行便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地面都仿佛被掀起一层地皮,剑气呼啸之间,不管是草木还是山石,全都化为齑粉。 这一剑的威力,差不多接近一品剑客了。 虽然对于这个江湖来说一品剑客已经算是顶尖人物了,可对于许知行来说,依旧不够看。 墨渊剑依旧没有出鞘,他只是抬手一招,陆呦呦手中的鹿鸣剑便立于他身前。 许知行轻轻握住剑柄,面对那气势、剑势一时无两的一剑,只是风轻云淡的轻轻递出一剑。 刹那间,宛如一道惊雷炸响。 刺眼的剑光在两者之间绽放开来。 恐怖的剑气如同海啸一般席卷。 但这海啸的方向,却是全都向着程锋他们而去。 竟然没有半点流漏到许知行这边。 六个身影,无一例外的跌飞出去。 摔落在远处,难以挣扎起身。 只有程锋尚且能够勉强站立,但也是以剑拄地,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反观许知行,依旧四平八稳的坐在那张已经碎成一地碎石的石桌边,以他身前一尺为界限,一尺之前一片废墟,一尺之后,一切如旧。 许知行将鹿鸣剑还给陆呦呦,看着程锋笑道: “程庄主既然不愿讲道理,那巧了,许某也略懂一点剑法,既然程庄主说手中剑就是道理,那现在看来,程庄主手中的道理不够硬啊...” 程锋脸色死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教书先生至少也是一品高手。 他竟然向一名一品剑客出手挑衅。 天下武夫九品之分,越往上,差别越大。 九品和八品之间或许不算太明显,到了七品和六品,那就是不一样了,而上三品中,相差一个大境界,基本上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以二品逆战一品。 顶多有些绝顶天才,二品面对一品时,勉强有一战之力。 但结局依旧没有太大的意外。 所以天下二品不少,到了一品就是凤毛麟角了,这也是为何有一品存在的宗门就可以被称之为圣地。 程锋此时已经明白,他儿子的仇是绝无可能再报了。 倒转剑尖,双手抱拳,程锋沉声道: “程锋有眼无珠,不识真龙,还请前辈大人大量,放过名剑山庄。” 程剑豪也终于明白,那天在山里,许知行为何要放过他。 原来是为了今天。 许知行总算是站了起来,往前做了两步,居高临下的望着程锋,淡淡道: “程庄主,大周花了三年时间马踏江湖,杀的人头滚滚,无数宗门帮派被灭,这都没能让你涨点教训,今日我不过才出一剑,你就能改过自新?” 第117章 还有谁 程锋脸色大变,许知行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明白,这个教书先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刹那间,他强行逆转体内真气,手中甲子剑剑芒大盛。 身形猛然拔地而起,周身上下,无数剑气宛如旋风环绕。 “剑豪,快逃...” 程锋爆喝之声猛地响起。 那道剑气旋风便已冲向许知行。 “生死之际,倒也能见几分真情。” 许知行淡淡笑道。 说话间,那剑气旋风便已临身。 这一招乃是程锋逆转经脉,以命相搏,就算这一招能杀了许知行,他自己也绝对必死无疑。 远处的程剑豪见此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但身体却很诚实,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 另外几个名剑山庄的弟子皆一脸决然,竟学着他们的庄主一样,一齐逆转经脉来获得更强的力量,如昙花一般绽放出自己生命最后的光芒。 见此,许知行收起笑容,脸上带着几分肃穆。 手掌一招,一柄寒光如秋水一般的长剑出现在他手心。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墨渊剑的。 但这一刻,他想用。 五名剑客飞身而来,剑气交织,声势之浩大,恐怕一般的一品高手也要避其锋芒。 许知行挥手将陆呦呦送到身后几十米外,手中墨渊剑立在身前。 许知行目光如剑,在名剑山庄众人不要命的攻势下,口中轻吐一个字。 “镇” 刹那间,许知行身上一座剑山虚影拔地而起。 将其完全笼罩在其中。 名剑山庄那几人旋风一般的剑气落在了剑山之上。 ‘叮叮当当’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 剑气形成的狂风不断的吹刮着剑山,想要将其摧倒。 然而剑山始终屹立在那,任凭狂风呼啸,依旧不受半点损害。 剑山之内,许知行喟然长叹。 虽为对立仇敌,但这种壮志赴死之举,依然让他为之动容。 逆转经脉终归只能换来一时之力,这一波不惜代价的出手,仅仅几息之后,名剑山庄众人便难以为继。 几名弟子相继力竭,躺在地上只能喘气。 程锋仍旧不死心,他竟然再次爆发,甲子剑之上,剑芒又一次大盛。 但他的面容却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 许知行微微皱眉,竟有些于心不忍。 身前长剑轻轻一颤,剑山猛然一震。 正在竭尽全力进攻的程锋顿时剑势被断,身体如遭雷击,倒飞了出去。 人在半空,便已经喷出一大口逆血。 转眼间,所有呼啸的剑气都已平息。 许知行的剑山也慢慢隐没。 他提着墨渊剑,一步步走到程锋面前,看了他一眼。 此时这位有着剑痴之名的剑客,竟已是白发苍苍。 但他那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面对实力远高于自己的许知行,仍然是一步不退。 这是一名真正的剑客。 许知行心中这般评价道。 刚才他认输退让,恐怕是也因为考虑到自己儿子还在,想给自己儿子争取一线生机。 许知行轻轻呼出一口气,不再看他,随后当着几人的面,身形直接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剑光远去。 程锋先是一愣,随后眼中满是骇然。 最后化作无尽的懊恼和绝望。 就算许知行是一品顶尖剑客,他心中那份剑客的傲气也不会散。 可是... 许知行竟然是一名剑仙。 一名超脱了这个世界凡俗的剑仙。 他刚才,竟然一直在向一位剑仙出剑。 绝望之际,程锋又突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也是,敢问这天下,有谁曾向一位剑仙出剑? 大荒城那位剑仙独守城头几十年,可曾有人向其挑战过? 哪怕是大周皇朝,坐拥百万雄师,也从不曾想过要攻打大荒城。 一来是大荒城本就荒凉,价值不高。 最主要的是,想要打下大荒城,就必须要跟这位剑仙撕破脸,到时候只要这位剑仙不像当初燕国那位陆地神仙一样一心死战,大周根本拿他没办法。 一位陆地神仙境的高手,已经不能用世俗的等级来衡量。 他程锋今日,却向这位剑仙接连递出三剑,且到现在还活着。 试问这天下,还有谁? 想到这里,程锋竟然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名剑山庄其他几人,只要还活着的,此时听到庄主的笑声,也差不多明白庄主此时的心情,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敢向剑仙出剑,他们今日也算是能够名垂青史了。 只是接下来,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许知行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正是刚才已经远去的程剑豪。 见到他被抓回来,程锋再也没有了半点傲气。 他一边咳血,一边向许知行求饶道: “前辈,前辈...这是我程家唯一的独苗,还请前辈放他一马,从今以后名剑山庄将奉前辈为主,任凭前辈驱使。” 程剑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直打哆嗦。 不管平时有多狠的人,面对生死,也极难保持平静。 程剑豪更是如此。 许知行将他扔在地上,一个堂堂四品武夫,此时竟然连站都站不稳。 当他看到许知行从天而降,然后一把抓住他又腾飞而起的时候,他就被吓破了胆。 许知行看着程剑豪,对程锋说道: “其实今天来找你们,本来并没有打算生死相对,只是想跟你讲讲道理。 但程庄主你似乎习惯了以势压人,恃强凌弱。我也就只好按照你的方式来。 至于你儿子,他杀了青萍剑宗的人,有打算对我的弟子下杀手,程庄主你觉得,他还能活下去吗?” 程锋一脸死灰,望着程剑豪,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自然知道程剑豪支持青萍剑宗刘长老的事。 但那只是派系之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上升到杀人的程度。 青萍剑宗若是知道了程剑豪杀了他们的人,程剑豪乃至整个名剑山庄都将会为此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想到这里,程锋一时急火攻心 刚才逆行经脉已经让他只剩最后一口气,这一下这最后一口气直接上不来了。 名震江湖二三十年的一代剑痴,竟然就这么憋屈的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 晚点还有一章。 第118章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程剑豪看着渐渐没了声息的程锋,整个人都呆住了。 名剑山庄其他几名弟子则不同,他们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见到庄主身亡,却依然还是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再给许知行一剑。 哪怕他们明知,许知行很有可能是那传说中的剑仙。 他们的剑依然是毫不犹豫。 许知行没有还手,任由他们的长剑刺入自己身外三尺之内。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接近十年之久。 虽然现在的他实力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峰,唯一能让他忌惮的只有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 可确切的说来,今天才是许知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与人交手。 他从未想过,这些武夫,或者说,这些剑客身上,竟然有这种令人动容的意气。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起来简单,可真正做起来,只有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 许知行记得曾在哪里听过一句话,之前只是听起来挺有感觉,但此时,这句话却被具象化了。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对于许知行来说,这几个已经站都站不稳的人,与蚍蜉无异。 这几个人此时的行为,同样与那蚍蜉撼大树没什么两样。 但许知行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敬意。 无关生死、立场、身份。 之谈剑客出剑时的那一份一往无前。 面对着四柄剑,许知行此时却闭上了双眼。 就在此时,那四位以死相拼的剑客忽然觉得自己的剑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沼。 行进变得极为困难。 最后在许知行身前一尺之距时,竟再无能寸进。 甚至他们此时想要抽剑回身,也做不到了。 四人不断咳血,却与许知行形成了一幕僵持之势。 程剑豪此时终于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了眼双目紧闭的许知行,心头猛地一震。 此时再不逃,恐怕就真的再无机会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时,眼角余光刚好瞥见不远处的陆呦呦。 绝境中,这位在扬州武林也算是一位青年才俊的名剑山庄少主,竟恶向胆边生。 飞身而起,向陆呦呦扑过去。 他要抓住陆呦呦,挟持她来威胁许知行。 在他看来,许知行这种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最是心软,一定会顾忌自己弟子的安危而放他一马。 看着怔怔站在原地的陆呦呦,程剑豪嘴角缓缓翘起,他甚至意淫到了许知行向他跪地求饶的一幕。 至于陆呦呦会不会对他有威胁,这一点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能有什么实力? 陆呦呦其实一直都在防备着名剑山庄的人。 经历过当初安宜县郊外那一战后,她的警惕性就远比普通人高得多。 果不其然,那位逃走后又被先生抓回来的人,竟然真的要对她图谋不轨。 手心里的字卷早就准备好了,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程剑豪怎么也想不到,惹到许知行说不定还能活下来,可惹到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那就真的是进宫当太监,完蛋了。 身形如箭的程剑豪忽然看到,陆呦呦拿出来一卷卷轴。 卷轴拉开后,上面写着一行字。 程剑豪饶有兴趣还打算看看是什么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许知行以一品儒道修为写下的字卷,其中蕴含的剑气威力相当于一品武夫的一击。 以他四品的修为,又是毫无防备之下,如何能抵挡得住? 那字卷上喷发而出的剑气,一瞬间便将其整个人洞穿。 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被剑气毁去生机。 整个人如同一块破抹布一般倒飞了出去。 跌落在地上时,竟然四分五裂,拼都拼不起来了。 陆呦呦连忙收起了字卷,脸色有些发白。 她连忙转过头,不敢去看那支离破碎的尸体。 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先生给的字卷,威力是越来越大了。 以后若非紧要关头,最好还是不要动用。 主要是程剑豪的死状太过恶心了... 而此时,正处于玄妙状态下的许知行也终于缓缓清醒过来。 当他睁开眼的瞬间,陆呦呦的手臂忽然猛地一震。 她惊讶的低头看去,原来是手中鹿鸣剑正在不断的抖动着,似乎想要出鞘而去。 不远处,死去的程锋手中的名剑甲子,以及程剑豪那柄名剑谱上排名第十三的名剑清风先后发出一阵剑鸣,随后竟腾空而起,呼啸一声飞到了许知行的面前。 那四个依旧在僵持的剑客心下骇然,他们各自手中的长剑此时都仿佛不再受他们控制,竟想要挣脱而去。 许知行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这几个人。 “诸君,今日你我虽为生死之敌,但许某敬佩各位,同时也感谢各位。不如你们就此离去,若能寻得名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四人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 没想到许知行竟然不杀他们。 但随后其中一人忍着伤势艰难却又无比坚定道: “我们师父因你而死,我等又经脉具断,再无报仇之力,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你要杀便杀,说什么道貌岸然的话?” 其他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脸上神情,心中所想必定也是如此人一般。 许知行轻轻点了点头。 刹那间,身外五尺之内,仿佛一切静止。 就像是突然被分割出来了另一片世界。 四名剑客身体猛地一震,发现自己身体竟然不受控制了。 许知行望着他们几个,淡淡道: “为答谢诸位送我一场观道,许某便自身最强剑道送诸位上路。” 那四人脸上竟毫无惧色,甚至开怀大笑道: “哈哈哈,能死在一位当世剑仙的最强剑道之下,我等作为剑客,此生亦无憾矣...” 许知行微微躬身,轻声道: “走好。” 话音刚落,这五尺方圆之内,一瞬间被剑气密布。 没有半点空隙。 这一片空间之中,除了剑气还是剑气。 不仅如此,这些剑气之中,还蕴含着许知行自身的无上剑道真意,倾轧一切,睥睨众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第119章 一别经年 那四名剑客的身体就好似沙化一般,一点点化作飞灰,就此消散在天地间。 就连那四柄剑不俗的宝剑,也同样一点点碎去,散落一地。 许知行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并不算多好受。 他并不是嗜杀之人,特别是对这种重义轻生的义士,更不忍下杀手。 只是到了这一步,杀了他们反而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他不禁感到有些可惜,这般忠义之人,如能得遇明主,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境地。 许知行走到程锋尸体前,抬手一挥,只见程锋的尸体如同刚才那四个人一样,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最后是程剑豪的尸体。 许知行看着一地碎肉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眼不远处正一脸尴尬的陆呦呦。 随后如法炮制,毁尸灭迹。 那两把名剑也被许知行收了起来。 陆呦呦松了口气,走到许知行身边,双手抱拳躬身道: “多谢先生为我除去心头大患。” 陆呦呦早就知道当初她所杀之人乃是名剑山庄的二公子,如今名剑山庄的庄主和大公子都死在了这里,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来找她麻烦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有些遗憾道: “可惜了,一开始我的本意,是让你与名剑山庄那名六品来一场对决,以胜负定你们之间的恩怨。 想不到他们竟有合击之术,绝境之下竟然舍身赴死来杀我。因此,你的对手也没了。” 陆呦呦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 “生死是大事,生死面前,对手什么的当然不重要。” 许知行叹了口气,转身道: “走吧,回家,先生我忽然想喝蓁蓁的桂花酿了。” 陆呦呦一愣,不知为何,她觉得先生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那背影,怎么看上去有些许落寞呢? 晃了晃脑袋,驱散了这个想法,陆呦呦追了上去,跟在许知行身边道: “那我下厨给先生做两个小菜。” “呃...那倒不必了,先生只喝酒就好。” “先生,喝酒怎么能没有下酒菜呢?别客气,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呦呦,要不还是算了,不如你让纪安来做?今天也算是给他解决麻烦,咱们俩都出了力,他小子还没做什么呢。” “这样啊...行吧,那就罚他多做几个,做一大桌,咱们一起庆祝一下...” “好好好,让纪安做,一定要让纪安做...” ...... “先生,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想吃我做的菜?” “呃...哪里?先生只是单纯的不想便宜纪安那小子...” “真的?” “真的,比蓁蓁还真...” “好吧...” 谁也想不到,就在刚才,有六条人命死在了这对风轻云淡的师徒手上。 学堂弟子大多如此,在许知行的影响下,向来奉行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仁义,那是相对的。 仁义给错了对象,那就是助纣为虐。 师徒俩回到了龙泉镇,如许知行所说,陆呦呦果然跑去铁匠铺叫纪安。 铁匠铺的师父见陆呦呦来喊人,便笑眯眯的给纪安放了半天假。 纪安的厨艺是学堂里公认的好,他也乐于做饭给先生吃。 忙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陆呦呦又跑去把赵虎和贺知秋也喊来了。 五个弟子,一个先生,坐在凉亭里推杯换盏,玩行酒令,对对子等等,气氛其乐融融。 学堂对于现在这几个弟子来说,反倒更像是一个大家庭。 前面的知行学院才是真正读书教书的地方。 赵虎死而复生后,就算大周朝廷已经为他平反,恢复了他可以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他也没了求取功名的念头。 便留在了龙泉镇,在知行学院成为了一名教书先生。 一边修行儒道,一边传道授业。 他有扬州乡试解元之名,又在京都曾一首诗震惊整个大周诗坛。 如今回乡教书,安宜县新任县尊自然是极力欢迎。 并且直接任命赵虎为知行学院的副院长。 说是副院长,其实跟正院长没什么区别。 因为作为正院长的许知行几乎从来不过问学院里的事,他只管教书。 所以学院里一切事宜基本上都是由副院长来管理,之前只有一位副院长,就是当初在学堂里跟着赵虎他们一起上了三天学的那两个教书先生之一,姓卫,学院的学生都称呼他为卫先生。 如今赵虎也成了副院长,这位卫先生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是松了口气。 随着赵虎他们师兄弟几个在科举上的成绩传开,知行学院的名头也越来越响亮。 安宜县各地,甚至外县都有人来这里求学。 入学的学生越来越多,平日工作自然也是越来越重。 卫先生深知赵虎的学识和人品,有赵虎在,他的压力自然而然要少很多。 赵虎也不负众望,教书育人,一丝不苟。 处理学院事务也是井井有条。 随着儒道修为日渐深厚,赵虎身上那份儒雅、温醇也愈发的能影响人。 众师弟师妹都说,赵虎越来越像先生许知行了。 如今的赵虎虽然还未满十七岁,但在学堂里,也已经有了赵先生的名头,镇子上的乡亲见了他也不再叫他大虎,而是赵先生。 只有老一辈的人还是亲切喊他大虎。 不管是大虎还是赵先生,赵虎都欣然接受。 人活着本来就不会只有一个身份。 能淡然的接受自己每一个身份,以及每一个身份带来的责任和压力,才是一个内心真正强大的人。 知行学院里,许知行那个小课堂依旧还是那样,只有五六个人。 不是他不愿意多接纳一些学生,他的小课堂也从来不设门槛,想来的都可以来。 但是学院里的学生大部分都不太能在他的课堂上坐得住。 当然,这也是许知行刻意为之。 儒道修行法,本就是超脱凡俗的东西,心境达不到,就算传给他们也没有作用。 如今赵虎接任了学院,这个小课堂也顺理成章的交到了赵虎的手里。 至于赵虎怎么教,会不会传授至圣儒学的核心,那都是赵虎的事。 这也算是许知行对赵虎的一个考验。 毕竟想要传道于天下,光靠他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正好,赵虎有此志向,又有这个能力。 许知行便打算培养他真正接受自己的衣钵,成为他这一脉传道之人。 龙泉镇的四季清晰分明,那条龙泉河也随着四季的变幻,展现着绚烂多姿。 学堂后院的桃林开了又谢,转眼,赵蓁他们又丰收了三次又香又甜的大桃子。 当年还是含苞待放的少女,如今已是娉婷袅娜。 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柔美和风姿。 当然,也多了几分少女情怀,和理不清,剪不断的忧思。 赵蓁坐在龙泉河边,望着河水怔怔出神。 “蓁蓁,走,练剑去。” 不远处陆呦呦喊道。 被打断思绪的赵蓁吓了一跳,心头一慌,手中捏着的一件东西意外滑落了下去。 掉进河水里,转眼便沉没不见了。 赵蓁脸色大变,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不远处陆呦呦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她倒是不担心赵蓁会溺水,只是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呦呦一个闪身来到河边,看着已经潜入水底的赵蓁焦急喊道: “蓁蓁,蓁蓁,你在干嘛?快出来。” 大约十几息,赵蓁猛地破开了水面,身形从水中一跃而起,直接落在了河岸边。 身上衣物尽数湿透,头发也是一片凌乱。 但赵蓁却全然不顾及自己已经春光乍现,反而是急切的看着手里的那件东西,翻来覆去,直到发现没有什么损坏才松了口气。 陆呦呦愣愣的看着赵蓁,确切地说是看着赵蓁手里的那个物件。 一块通体碧绿,品相极佳的玉佩。 陆呦呦眼神渐渐低沉,再看赵蓁,不禁有些心疼。 心里忍不住暗自叹息。 ‘师兄,你一走就是五年多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 第120章 玄甲骑兵 云州往北再去百里,有一座望南城。 这些年望南城愈发的繁华。 因为那条不能杀人的规矩,这里也成了往来侠客和逃亡之人的庇护所。 更是大周与草原通商的重要关口。 望南城外十里,一座山坡上。 三年过去,宇文清已经二十出头了。 如今当真是能用那句话来形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过今日,宇文清却一反平日书生的模样,竟然穿上了一身银白战甲,胯下骑着一匹纯白色的高大战马。 那温和俊秀的脸庞,此时也透着一股子肃杀。 宇文清回头看了眼望南城,眼中再无半点留恋。 他调转马头,背对着望南城,面向草原深处,轻声道: “出发。” 随后胯下战马猛地窜出,如一道银白闪电一般,疾驰而去。 跟在身后的姬子之眼中满是热烈,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年轻时的燕王,也是如此雄姿英发。 有少主如此,大燕仍然还有希望。 望南城再往北不到二百里,是一个草原部落的聚集地。 这个部落不大,只有数千人,除去老弱妇孺,能够被称为青壮的也不到一千之数。 草原上,因为游牧,各部落常年都是松散的状态,彼此之间各自为政,很少会形成联合。 但为了争夺草场,部落之间也会有征伐。 所以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部落战士,为守护部落而生。 眼前这个部落便有一支三百战士的守护队伍,围在部落大营之外。 此时,部落的两名战士正坐在草地上闲聊,他们的战马就在不远处一个小水塘里喝水。 忽然间,水塘里的水面不知为何泛起层层波纹。 两名战士也感觉屁股底下的地面似乎传来轻微的震动。 正疑惑之际,他们便听到奔雷一般的马蹄声。 两人脸色大变,心下骇然。 其中一人慌忙拿起腰间的牛角号,以最大的力气吹号示警。 随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爬上马背,拼命的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喝“敌袭...” 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群骑兵出现。 这一群骑兵人数并不多,大概也就二三十人。 但其声势之强,竟宛如千军万马。 只因这支骑兵每一个将士,都是至少六品境界的武夫。 六品武夫身穿战甲,又借助战马之力,能发挥出来的威力,自然远非寻常骑兵能比。 前面不远,便是那个名为北胡部落的营地。 此时营地内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部落四周的守护战士以最快的速度集结。 明明人数远比那二三十个骑兵多,可面对那冲过来的玄甲鬼面骑兵,这些平时最勇敢战士此时却紧张的直咽口水。 就在他们做好了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那群骑兵却停了下来。 其中走出来了一个人,应该是这群骑兵的头领。 只见他径直走到北胡部落战士们的面前,面对数百北胡部落的战士,竟然仿佛视若无物。 骑兵将领看了一眼眼前这群穿着兽皮拿着劣质武器的北胡部落战士,轻笑了声,随后指着头顶的太阳沉声道: “告诉你们首领,太阳下山之前,献上你们部落信物,带领部落所有子民,去二十里外那片草场向我北燕臣服。 若太阳下山后看不到你们,杀...” 此话一出,北胡战士纷纷大怒。 他们是草原上的勇士,没有人能让他们臣服。 更别说是让他们整个部落一起臣服于这个所谓的北燕。 绝无可能。 就在此时,这群北胡部落的战士中,忽然跑出来一骑,他手中挥舞着一柄长刀,颇有声势的冲向那骑兵将领。 “狗贼,想让我们臣服,我先宰了你。” 北胡部落的战士见到是此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因为此人乃是北胡部落之中最强大的战士,一个人就能对付四五个其他的战士。 但他们发现,面对北胡部落最强战士的冲锋,对面那个黑甲鬼面的将领竟然一动不动,躲都不知道躲一下。 转眼间,北胡部落的战士便已经接近,两人之间,只间隔一匹马的身位了。 就在此时,北胡部落所有战士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只看到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随后等他定睛一看,却骇然的发现北胡部落那最强的一名战士,此时却被一杆通体黝黑的长枪钉在半空。 长枪的另一端,正握在那名玄甲将领手中。 北胡部落的人还没从这巨大的反差中回过神,那将领手中长枪一抖,那名战士的尸体便倒飞了回去,跌落在北胡部落众人面前。 而他手中那杆长枪的枪尖,依然还是银光如水,没有沾染半点血迹。 玄甲将领目光睥睨地望着北胡部落众人,寒声道: “你们大可试试,反抗的结果是什么。” 说罢,他便直接调转马头,丝毫不设防的背对着北胡部落众人往回走去。 北胡部落中,已经拉弓如满月的弓箭手明知此时正是最好的射杀对方的机会,可他偏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松开弓弦。 直到那将领走出了射程之外,他们才颓丧的缓缓放下弓箭,一脸沮丧。 玄甲骑兵来犯的事情很快便传遍的整个北胡部落。 部落首领立即召开会议讨论。 询问刚才与那玄甲骑兵接触过的战士们,对方实力如何。 想起北胡最强战士直接被一招钉死,这些战士内心也不禁有些忌惮。 但草原上的人心性远不同于中土,他们骨子里的血性更盛,虽然知道玄甲骑兵的强大,但想到自己一方有十几倍于对方的兵马,他们又有了一份自信。 一对一打不过,十几个打一个还打不过吗? 就算是扑上去咬也能咬死他们。 所以这一场会议几乎没有第二不同的声音,所有人都支持开战,与玄甲骑兵决一死战。 誓死也不会投降臣服。 第121章 北燕 太阳下山了, 天边只剩下一抹红霞。 北胡部落所有战士,都聚集在了大营前。 紧张的盯着地平线那头,等待着这一场决定命运的战斗。 果不其然,那群玄甲骑兵还是来了。 当让他既惊喜又意外的是,这次来的人竟然比上一次更少。 只有十个人。 十个人,就想力战三百勇士? “他们是疯子吗?” 北胡部落中有人情不自禁问道。 同时这也更加激起了他的屈辱感。 派十个人十匹马,就想挑战他们整个北胡部落。 有这么看不起人的吗? 玄甲骑兵一字排开,马匹的速度并不快,反而给人的感觉有些悠闲。 北胡部落的战士一个个面红耳赤,这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部落首领直接拔刀,怒吼道: “勇士们,这些人如此瞧不起我们,咱们就让他们看看,草原上的勇士有多强大,给我杀...” 北胡部落三百战士,听到首领的命令,立即开始呼啸着冲锋而去。 远处,那十名玄甲骑兵见到北胡部落的人开始冲锋,也终于开始加速。 十人一排,整齐划一,座下战马脚步缓缓加快。 到双方相距不到百步的时候,彼此的速度都已经达到了巅峰。 北胡部落这边率先进攻,他们出生长大都在马背上,骑术精通,每个人都有骑射的能力。 三百支箭矢腾飞而起,借助奔马的势,急速射向那十名玄甲骑兵。 然而面对着致命的剑雨,这十名骑兵却好似看不见一般,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箭矢即将临身,那领头一人才随意的挥了挥手。 随后北胡部落的众人便看到他们射过去的箭矢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竟然纷纷凭空掉落。 北胡人大骇,还想再射,但此时双方距离接近,已经不适合骑射了。 北胡众人收起弓箭,握紧了手中长刀,嘶吼着冲向那十名玄甲骑兵。 就在双方相距不到二十步时,那十名玄甲骑兵忽然以扇子形分开。 看样子,竟然是打算以十人之力包围他们三百人。 “狂妄,受死...” 北胡战士不断嘶吼,双方终于迎面交战。 当真正交战的那一刻北胡战士才明白,他们究竟有多么自不量力。 那十名骑兵每人手里提着一杆长枪,足有一丈长短。 借助马势,长枪一个横扫,所有敢冲到对方面前的北胡战士就像割麦子一般一个个倒飞出去。 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就连被扫中的战马,也承受不住,直接一命呜呼。 如果被枪尖扫中,甚至整个身体都一分为二,死得极为惨烈。 长枪一扫,便至少有五六名北胡战士身亡。 一个冲锋交错,地面上便已经是一地的尸体。 还有些没有死透的北胡战士,正躺在地上哀嚎。 仅仅这一下,北胡战士便死了上百人。 反观那十名骑兵,除了身上沾染了一点血迹之外,竟然毫发无损。 剩余的北胡战士已经是胆战心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人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但此时,他们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十名骑兵已经调转马头,再次冲锋。 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更快,攻势更猛。 北胡战士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他们不敢逃,因为他们身后就是北胡部落的大营,里面有他们的妻儿老小。 也正因为如此,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当最后一个北胡战士战死,北胡大营中已经哭嚎声一片。 北胡部落的首领早就阵亡了,此时部落内已经是一片慌乱。 十名玄甲骑兵杀完所有反抗的战士后,并没有进入大营,而是守在大营外,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大约一刻钟后,北胡大营中忽然有人指着远方喊道: “快看,那里有更多的敌人。” 北胡不落地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的大军一点点向这边走来。 北胡人一脸死灰。 刚才只是十名骑兵便让他们三百勇士死伤殆尽,如今这一大片的敌人,他们北胡部落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些军队并没有进入大营。 反而是一群没有穿着战甲的人走了进来。 他们把所有北胡部落的人集结在一起,用草原上的语言宣读了一份告示。 大体意思就是从今以后,北胡部落归顺于北燕,成为北燕的子民。 随后一系列的政令一条条被公布,让北胡部落的人听的是云里雾里。 他们想要反抗,可刚有人冒头,就被直接斩首。 这也让那些心有不甘的人不得不将这份仇恨埋在心里 然而刚刚才杀完人,紧接着这些人竟然开始分配部落里的牛羊马匹。 只要是北胡部落的人,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牛羊。 要知道,部落里的牛羊都是属于首领和部落共有的。 只有首领才有资格赏赐给谁牛羊。 他们普通的族人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牛羊。 这一个举动,立即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北胡部落多了几分生气。 北胡的族人也渐渐少了几分戒心。 北燕那些文官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些胡人,太容易对付了。 与此同时,在云州以北的草原上,像北胡部落这样的事情并不止有一例。 一天之内,有十几个部落被攻打收服。 而且收服他们的人,都是自称北燕的那群人。 玄甲鬼面骑兵,无往不利,根本碰不到半点阻碍。 仅仅一天时间,至少有六百里方圆的草场被北燕征服。 并且三天之内,这六百里方圆内的所有部落彼此之间便已建立起了联系。 而北燕的大军也再次启程,越过了这六百里草场,继续北进。 再往里,那里有更加强大的部落,更多的牛羊,和更广袤的草原。 第122章 北燕光武元年 北胡部落再往北大约一千里,这里是草原上最大的三个部落之一,呼延部落的地盘。 这段时间北燕在草原上的所作所为,草原诸部都已人尽皆知。 听到北燕这个名字,这些大一点的草原部落立即想起几十年前那个中土王朝,大燕。 他们不止一次跟大燕打过交道,但不管哪一次,他们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后来大燕被灭,中土换上了一个更加强大的皇朝,他们这些草原上的大部落便往里搬迁,尽量远离这个庞大的皇朝。 只是没想到,就算他们往里走了这么远,竟然还是被追过来了。 而且还是被一个早就被灭了的王朝追了上来。 呼延部落的人已经退无可退。 他们已经派出使者向其他两个部落求援,但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与他们同为草原三大部落之一的神鹰部落竟然反水了,站到了北燕那一方。 呼延部落只能跟另外一个三大部落之一的天山部落联合,在草原上与北燕和神鹰部落周旋。 半年时间,从望南城往北一千里,东西至少三千里的草原,都已经被北燕占领。 北燕北征的脚步也终于放缓了下来。 而接下来北燕做的事更是震动天下。 第二年开春,北燕竟在呼延部落眼皮子底下大兴土木,在原本神鹰部落大营的基础上,修建起了一座巨城,名为上都城。 神鹰部落的大营与其他两大部落不同。 神鹰部落的大营罕见的修建有许多房舍和宫殿。 更是有四面高十余丈的城墙围着。 当初呼延部落和天山部落还嘲笑过神鹰部落,在草原上修建这种规模的大城,完全就是得不偿失。 因为草原上的人从来都是居无定所,他们一生都在草原上,追逐着水草而不断迁徙。 修建大城,就注定无法追逐水草,无法追逐水草,又如何放牧?族民们吃什么? 但现在他们明白了,神鹰部落说不定早就已经归顺了北燕。 这座城也并非是为神鹰部落而建,而是为了今天,为了北燕打下草原的地盘而建。 而且有这座城在,就算呼延部落骑兵再强,也难以跨过去。 到了夏季,草原上不再严寒。 六月十三,北燕上都城内那座威严的宫殿前,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宇文清,祭告天地,昭告天下,于草原立国,国号北燕,是为光武元年。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周朝廷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也猜到了这是当初六国之一的燕国余孽所建立的国度。 朝堂之上,立即有武将请战。 有武将请战,自然就有文臣唱反调。 大周建国才十年,那些功勋卓著的武将好不容易风头凉了些,如果此时再让他们北上去灭了新建立的北燕,打下北方草原那一大片广袤的疆域,这大周朝堂之内便再无文官的立足之地了。 在这一点考虑的基础上,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因素,文官集团的反对之声尤为激烈。 朝堂内,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上的大周天子淡定的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朝臣,有些头疼。 他转头看了眼站在皇子队伍中最不显眼的六皇子萧承平,问道: “你们几个,可有什么看法?”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心中虽有思量,但却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唯有二皇子萧承启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 “父皇,儿臣以为,若放任北燕不管,必定会养虎为患。燕国余孽贼心不死,势必会觊觎我中土九州,现在他才刚刚立国,国力空虚,且北方还有两个部落牵制,如果此时出兵,必定能一举灭掉北燕,永绝后患。” 天子微微点头,轻声说了句。 “养虎为患?”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瞥向那一群武将所在的位置。 兵部尚书赵佺是朝堂上少有的能有座位的官员,但此时他却一直低着头,从始至终都不曾参与武将和文官之间的争执。 二皇子萧承启的话立即引起武将们的一片赞誉,一个个纷纷夸赞他目光长远,有先见之明。 等他说完,文官之中立即有人站了出来,朗声道: “二殿下此言差矣,我大周虽立国十载,但战国数百年留下来的疮痍仍未磨平,此时若再起战事,天下百姓势必会怨声载道,此为其一。 其二,大周建国曾立下国策,减赋十年,今年正好是最后一年,这十年减赋,大周国库始终不得充盈,若一旦开战,势必会压力巨大。 若此时增加税收幅度太大以此来支撑大军,势必会引起反弹,到时候国内说不定会打乱,反而得不偿失。 其三,北方草原乃是苦寒之地,此时出兵,一来正好会遇上冬季,是草原最寒冷的时候,二来我方将士不适应草原气候,到时候势必会被对方有机可乘。 由此可见,绝不可贸然出兵。” 此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文官集团中的人立即连连称赞。 二皇子怒目而视,怒骂道: “愚蠢,兵贵神速,放任北燕多过一天,他们的实力就会多强大一分,这样下去迟早要成为我大周的心腹大患。” ...... 双方再次吵了起来。 萧承平一脸淡定的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插嘴的打算。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龙以上的天子,又看了眼底下那些朝臣,心中不禁暗笑。 这些人吵来吵去都没有吵到这件事核心。 或者说,他们只是站在自身的立场,站在一个臣子的立场去看待北燕立国。 但萧承平相信,如果站在天子的立场,想法必定会截然不同。 天子考虑的绝对不只是北燕立国之后的得失。 除此之外,他势必要考虑更多的东西,比如朝堂制衡。 在这位天子的心目中,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 两个字。 平稳。 他灭六国,结束了战国之乱,一统天下九州,已经建立了千古万世第一丰功伟业。 再多一个可有可无的草原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是朝堂稳定,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让大周在他之后传承千秋万代,却是他最在意的。 所以萧承平知道,这些人吵得再厉害也只是徒劳。 这位天子心中早就有了决断。 果然,天子退朝之前还是说出了那四个字。 “暂不出兵。” 第123章 日久弥香 虽然天子没有批准出兵,但大周依然还是加强了北云边境的盾兵,以及对草原北燕的监察。 北燕立国之后,草原上模样大变。 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松散的模样,各部落之间相互紧密联系。 草原上甚至也开始出现了像中土那样的货币流通。 在之前,草原上一般都只有以物换物,大部落之间才会用金银充当货币。 但也是非常少见。 北燕统治草原南部不到一年,便开始流通起货币来了。 并且官家直接开通钱庄,发行银票。 一种全新的商贸形式在草原慢慢推广开来。 除此之外,北燕开始兴修水利,播种小麦等农作物。 大力鼓励农业。 畜牧和农业共同发展。 并且开放关口,欢迎商人往来于大周和北燕之间。 有了北燕的草原,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这些国策是好是坏,也只能交给时间来验证。 此时龙泉镇那边,知行学堂里,正在发生另一件事。 多年前,在学堂后院的十里桃林,曾有过一场冲突。 青萍剑宗的圣女莫青瑶,和师妹莫青栀擅闯桃林,与陆呦呦发生过争执。 当时莫青栀恼怒之下用出六品真气,差点一剑斩了陆呦呦。 当时陆呦呦差点拿出墨宝杀了她。 后来经过赵蓁劝说,放弃了使用墨宝,将莫青栀当做是自己剑道中的一场试炼。 那年陆呦呦十三岁,莫青栀十五岁。 五年过去了。 陆呦呦已经十八岁。 剑道修为卡在六品巅峰后,已经许久未有精进了。 这段时间,陆呦呦经常会想起五年前与莫青栀那一战。 当时的她明明剑法已经不输给莫青栀,但最后在对方高出两境的实力碾压下,差点被杀。 小一点的时候还不太觉得,但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确实害怕了。 以至于那一剑至今还留在她心里。 陆呦呦虽然得了许知行的真传,但始终无法得到系统认可,至今在系统的统计里,都还不算是许知行的正式弟子。 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今天,陆呦呦终于鼓起勇气,向许知行辞行,打算前往中天州,去向莫青栀讨回当初那一剑。 就算她知道莫青栀是青萍剑宗那位有着剑圣之称的宗主之女,陆呦呦也依然坚持要去。 对此,许知行并没有反对。 陆呦呦既然选择了剑道,那这一关她就必须要面对。 傍晚,赵蓁最后一次陪陆呦呦练完剑,形影不离十余年之久的姐妹俩坐在河边,第一次相对无言。 河里时不时冒头的火红锦鲤连着翻了几个浪花,但都不见两人露出笑脸。 它单纯的脑袋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但也还是能够感受到气氛的不对,乖乖潜入水底,不再打扰她们。 许久后,赵蓁率先开口,问道: “明天就走?” 陆呦呦点了点头。 “师父的墨宝都带着的吗?” “带着的。” 又是一阵沉默。 赵蓁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万一...输了怎么办。” 陆呦呦一怔,没有立即回答。 许久后,她站起身,抽出鹿鸣剑,左手并指抹过剑身,幽幽道: “没有万一...” 赵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呦呦长剑归鞘,仰望着漫天繁星,淡淡道: “此去青萍剑宗,数千里之遥,我会一路磨砺,温养剑意,不管最后是胜是败,我都不后悔。” 赵蓁也站了起身,转过身,径直往学堂走去。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等你回来前写封信,我会在镇外迎你。” 陆呦呦看着赵蓁远去的背影,眼眶有些泛红。 她还记得多年前,宇文清和那些师兄离开时赵蓁曾问过她。 “师姐,你以后,会不会也会离开?” “我才不会像他们那样呢,我又不用求取功名。” 那时候她们还太小了。 很多事想的都太简单。 她离开龙泉镇去往青萍剑宗自然是不舍的。 但留下来的人,其实才是最难受的。 毕竟外出的故人思念家乡是带着美好的希望。 而故乡的家人盼着游子归来,却是遥遥无期的等待。 都说离乡背井苦,那些留守在家的孩子,岂不是更苦? 陆呦呦轻轻叹息,呢喃着道了声: “蓁蓁,对不起...” ...... 第二天一早,陆呦呦没有跟任何人告别,牵着大虎师兄用了半年薪水给她买的马匹悄悄离开了龙泉镇。 只是当她走出镇子后,却看到官道旁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清瘦青年。 是啊,当初的少年都已经长成青年了。 看到陆呦呦走过来,青年一如当年的模样,每次见到陆呦呦依然还是有些局促。 陆呦呦似乎早就料到会见到他,嘴角微微翘起,牵着马走到了青年面前。 看着纪安头上已经湿润的发丝,和身上朦胧的露水,陆呦呦声音带着些许颤动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等多久了?” 纪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道: “没等多久。” 陆呦呦看着眼前的青年,忽然有些恍惚。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不过还好,人长高了,模样也变了许多。 但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始终未变。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望着纪安,柔声问道: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纪安对上陆呦呦那直愣愣的眼神,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 脸颊也有些火烫。 肚子里那些话不断地往上涌,想要撬开他的牙关,飞出去钻进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心里。 可是,他始终张不开嘴。 鼓起勇气说了一个字,也只是“我我我...”我了半天。 陆呦呦不禁有些气恼。 她都已经这么明显,这个呆子怎么还是这样? 她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叹了口气。 “好了,纪安,咱们就此别过,你回去吧,好好读书,好好练功。” 说罢,陆呦呦便牵着马从纪安身边擦肩而过。 等两人身位交错,纪安顿时满脸懊恼。 他猛地握紧拳头,身体都有些颤抖。 不知为何,纪安忽然觉得那些话如果不说,恐怕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想到这个可能,纪安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里那些话,猛地转身,紧闭着双眼,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师姐,不...陆姑娘...不...呦呦,我...我喜欢你...” 声音回荡在官道上,撞在两边的山体又反弹了回来。 来来回回,回回荡荡。 喊完之后纪安甚至感觉身子都有些发软。 内心的忐忑也上升到了顶点。 只是他闭着眼,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应。 纪安忍不住悄悄睁开一道眼缝,却看到眼前的官道上空空荡荡。 哪里还有少女的身影。 “走...走了?” 纪安有些焦急的上前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满脸沮丧。 “她...听到了吗?” 纪安一脸颓丧,懊恼不已,恨自己太胆小了。 就在此时,一声清亮的声音仿佛穿过山谷来到他耳边。 “我知道了...” 纪安猛地抬头,依旧看不到陆呦呦的身影。 “我也是...等我回来...” 陆呦呦的声音再次传来,纪安终于肯定,刚才他不是幻听。 纪安兴奋的一跃而起,一跳丈高。 落地后,他双手围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前方喊道: “好,早点回来......” 第一次分别,却犹如第一次初见。 少年时的美好会藏在心里,经过岁月的沉淀,酝酿成一坛老酒。 足以为这一生的风雨磨砺,提供源源不断的后劲。 第124章 去磨剑 许知行远远地站在山头,望着两个弟子之间的告别,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少年时其实也曾憧憬过这样的爱情。 并且上一世在大学期间,还有幸谈过一个女朋友。 只是后来他坚持下乡支教,两人便分开了。 从那以后许知行便再也没有过女人。 一来是他的在乡村支教条件太差,没有女孩子愿意跟着他吃苦。 二来,他自己对这种事也没有太强烈的欲望。 来到这个世界后,心境也越来越趋于安宁,对感情这种事虽然不排斥,但也不会强求。 若有缘,正好又遇到倾心的佳人,也不会拒绝。 若无缘,一个人也挺好。 对于陆呦呦去青萍剑宗问剑的事,许知行非常赞同。 至于她会不会遇到危险,先不说她身上有自己留下的墨宝。 就算真的有危险,那也是陆呦呦自己的选择。 他作为先生,教他们读书做人,传授他们技艺,引导他们的人生之路,这就够了。 若事事都要替他们做决定,那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那这条路上会遇到的凶险和磨难,她就必须自己去扛。 而且许知行也相信,以陆呦呦如今的剑道修为,当年那个小丫头若无意外,大概率不会是陆呦呦的对手。 除非对方这几年时间有了重大突破。 在他眼里,那个叫莫青栀的小丫头资质和心性都比陆呦呦差了一大截。 至于青萍剑宗会不会对陆呦呦不利,许知行觉得大概率是不会的。 莫青瑶大概知道一些自己的底细。 有她在,青萍剑宗就算是那位一品剑圣如果想要对陆呦呦不利,恐怕也要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他这位‘陆地神仙’怒火。 这也是许知行敢让陆呦呦孤身一人去青萍剑宗问剑的原因。 再说了,两人之间这一场对决,是五年前就定好的。 青萍剑宗号称天下剑道魁首,总不至于这点信用都没有吧? 若真是如此,或许青萍剑宗就能见到许知行‘纸上谈兵’的全部威力了。 远远送别了陆呦呦,许知行回到了学堂里。 刚进院门便看到赵蓁坐在亭子里的地面上,背靠着围栏双腿盘坐,望着远方的山峦发呆。 初雪剑已经出鞘,就横在她的双腿上,丝丝剑气萦绕。 许知行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笑问道: “舍不得呦呦?” 赵蓁回过神,看了许知行一眼,眼神带着一丝莫名的悲伤。 她低下头,轻声问道: “师父,是不是...每个人到头来,都会渐行渐远,彼此分别?” 许知行没有马上回答,他也学着赵蓁的样子,盘坐在地上,望着远方的山峦。 过了几息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蓁蓁,世上人千千万,可真的有两个人,彼此之间完全心意相通?可真的有人能完全理解你的苦,你的乐? 没有的。 但凡能找到一个彼此惺惺相惜,志趣相投的人,都已经是侥天之幸。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奢求有哪个人,能一生一世,从不会离开你呢? 生命的神秘和伟大,就在于她从来不是恒定不变的。 不管是相聚还是离散,都只是人生慢慢长路上一次波澜不惊的小小浪花而已。 能携手走过一段,那就把这段共同走过的路藏在心里,细细品味。 若不得不分开,那就常常挂念,祝她一路安好,万事顺遂。 期待着再次相见的日子,又何尝不是想想都觉得十分美好的呢?” 赵蓁依旧低着头,伸手缓缓轻抚初雪剑的剑身。 她剑体依然尚未大成,时刻都在忍受着穿心蚀骨的痛。 但此时,赵蓁觉得这点痛似乎也不算什么。 师父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她的心湖里。 一点点抹平了那荡漾不止的湖面。 许久后,赵蓁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山峦。 眼中再无半点悲伤,取而代之的却是带着锐利光彩的期望。 身上甚至隐隐有剑气涌动。 搁放在双膝上的初雪剑颤鸣不已。 许知行皱了皱眉,赵蓁这并不像是剑体大成的征兆。 反而更像是心境波动,致使体内剑气不稳的迹象。 赵蓁猛地站起身,初雪剑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回到剑鞘中。 这一刻,她身上那躁动的剑气竟然顷刻间全都平息下来。 整个人就好似一柄藏锋于鞘的宝剑,不显露半点锋芒,但立在那,谁都能看得出她的不凡。 赵蓁握着初雪剑向许知行抱拳躬身道: “师父,弟子请辞,还请师父准许。” 许知行一愣,有些愕然。 这反转来的太快了,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蓁蓁是最依赖他的。 十多年了,两人说是师徒,但更像是父女。 如果非要将这个世界上许知行身边的人在他心里排个先后,赵蓁绝对是第一位。 不仅是两人相处时间最久,更因为赵蓁是赵寡妇的女儿,是许知行来到这个世界接触到的一个对他投以最大善意的人的后代。 并且许知行心中始终对赵蓁有一份亏欠,当年如果他能在酒坊多留一点时间,或者干脆留下来过个中秋节。 赵寡妇或许就不会死。 赵蓁也不会因此而性情大变。 从一个活泼开朗,精灵可爱的女娃娃,变成一个性格内敛,性子愈发冷淡的少女。 这其中所要忍受的内心折磨有多重可想而知。 所以听到赵蓁要离开,许知行忽然有些难以接受。 就像是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忽然告诉他要出去闯荡了。 许知行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道: “你...你要去哪?” 赵蓁眼眶泛红,但语气却无比肯定。 “师父放心,我剑体尚未大成,不会这么傻现在就跑去报仇,我只是想去江湖上走走。 师父您不是说过吗?一柄剑想要真正成为绝世宝剑,出炉之后,还要经历千百次的磨砺。 我修行《剑经》十多年,日日承受剑气穿心蚀骨之痛。 可就算如此,体内剑气再浑厚也始终难以迈出这最后一步。 学堂里太安逸了,也太安全了。 这样的环境适合读书,适合大虎师兄和知秋师兄那样的纯粹读书人。 但不适合我。 因为我修的是剑道。 是剑仙之道。 师父,请你允许我离开学堂,离开龙泉,去江湖上走走,去看看世间风雨。 去...磨剑...” 第125章 天发杀机 许知行缓了许久,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最后,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好,去吧,你也长大了,该去看看这个天地有多大,去见见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 读书明理,练剑强身,都不如一步步去亲历。 师父就在学堂里,想回来了就回来。” 赵蓁眼眶湿润,眼角的泪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她猛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许知行的腰,把脑袋埋在许知行的胸膛,抽泣道: “师父...我走了,学堂里就剩您一个人了...” 许知行也有些鼻头酸涩道: “胡说,大虎、知秋还有纪安不是人吗?他们也常来,再说了,师父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赵蓁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 “可....可是...” 许知行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 “好了,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赵蓁松开了许知行的腰,仰着脸望着他,满眼通红。 许知行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了赵蓁,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师父去给你写几幅字,多写几幅,遇到危险,可别不舍得用。” 赵蓁望着许知行的背影,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随后她缓缓跪在地上,含着泪,磕了三个头。 转到自己房间,赵蓁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走了出来。 她转头又看了眼许知行的房间,走到院门口后,再次跪地拜别。 之后便毅然转身,挥洒下几滴晶莹的泪珠,身影急速远去。 房间里,正在写字的许知行手中毛笔忽然一顿,笔势骤然停滞。 落在字迹中的浩然真气运行变得阻塞,随后越积越多,越积越堵,最后竟然猛地炸开,连同整张书桌都给炸的粉碎。 许知行手中的毛笔也因此报废,身上还沾染了点点滴滴的墨迹。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失态。 他终究还是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儒道修为和剑道修为都已经超凡入圣。 但他的心依旧还是一颗有着温度的人心。 只要还是人心,那就会有情感波动。 许知行也不例外。 看着眼前的废墟,许知行一声轻叹,随后走出了房间,望着学堂外那条郁郁葱葱的下路,双手抱拳躬身道: “一路平安...” 没有任何其他的期望,只有这四个字,一路平安。 赵蓁走后,许知行的生活依然照旧。 每天上午去前面学院上课,上完课后回到学堂里,抚琴、看书。 纪安每天都会来,时不时会带来一点他打的野味,来给许知行改善伙食。 赵虎比较忙,但也会经常抽出时间来学堂。 除了他们俩之外,贺知秋反而是陪许知行最多的人。 他每天下午等许知行下了课都会准时来学堂里。 要么缠着许知行教他弹琴,要么让许知行看他写的文章。 贺知秋琴艺不行,但文章却是锦绣斐然。 虽然已经十九岁,但他心如赤子,心境空明。 文章字里行间,带着一股先天的灵性和天真。 儒道修为虽然还只是六品,但许知行知道,这是因为这小子养气练气从不肯多下功夫。 从来都是想起来就练练,想不起来就放到一边。 率性洒脱,随意而为。 许知行也从来不强迫他,所以贺知秋的儒道修为进境始终不大。 不像赵虎,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都已经快四品儒道境界了。 赵虎修为提升也不快,但他胜在一个稳字,每天进步一点点,积少成多。 赵虎很少有像宇文清那种,一朝顿悟,直接跨过一两个大境界的事,他的修为就像是他的为人,不争不抢,不骄不躁,一步一个脚印,一点点来。 陆呦呦和赵蓁两人是谷雨这天离开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立夏。 这一天正好阴雨绵绵,天空阴沉了一整个白天。 气氛也变得格外压抑。 龙泉镇里的路人,行色匆匆,生怕雨降下来,打湿了衣裳。 淋雨不要紧,这初夏的雨还透着寒凉,若是不小心染了风寒,那就危险了。 到了傍晚,天色更加阴沉了。 雨虽然没有下下来,但天空却接连亮起一道道闪电。 煞是吓人。 许知行端着一壶桂花酿,坐在亭子里观云赏雷。 可看着看着,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这天象,不太正常。 云层中的水汽并不算多么浓厚,也就是说这云只是声势浩大,但却不会落下雨水来。 想到这里,许知行双眼骤然绽放莹白光芒,开始以另一种视角,来查看这天地气象。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天空上,黑云滚滚,煞气漫天,分明是一种天降杀机之兆。 可是这天好端端,又怎么会突然降下杀机呢? 是谁做了什么天怒之事,竟然惹来上天惩罚? 许知行目光从天穹回落到地面,扫视四周。 神情不由得一愣。 离他不远处的龙泉河里,竟然蒸腾而起一股气运。 隐隐约约,飘飘荡荡,极不稳定。 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脆弱,随时都会崩溃。 许知行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会吧?还真能成气候?这不是一个武道世界吗?怎么改走玄幻路子了?” 嘀咕着,许知行直接纵身一跃,落在了学堂后院的龙泉河边。 在他的眼里,此时整条龙泉河都似乎在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许知行伸手放在水里,轻轻拨动,口中轻呼道: “小红,小红...快来。” 不多时,河面上荡起一层波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贴着水面向前游动。 一抹火红的倩影缓缓游了过来,到了许知行面前,露出了脑袋。 正是那条火红锦鲤。 而此时,这条锦鲤一反常态,眼中满是恐惧和惊慌。 看到许知行后,眼中多了几分求救的神色。 第126章 走蛟? 许知行伸手轻轻摸了摸火红锦鲤的脑袋,轻声道: “不怕,不怕...” 听到许知行的安慰,锦鲤似乎安心了些,但还是焦急的在水面来回游动。 许知行看了眼天穹上那越来越密集的雷光,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心中暗道: “难道这就是渡劫?这一方天地好像并没有听说过有异类成精的传闻。” 中土九州,虽然也有神鬼怪异故事,但许知行御空远游万里,似乎并没有看到过有妖魔这种生灵存在。 许知行低下头,仔细的查看锦鲤的鱼身。 体长接近两米,浑身鳞片火红,透着一抹晶莹的红光。 嘴角边,两条长须都快赶上它自己的体长了。 一看就极为不凡。 锦鲤是学堂刚建好的时候就有的,许知行习惯在河边读书练气。 锦鲤天生灵性就比较足,竟然知道围在许知行身边听他读书,看他练气。 时间久了,或许也是受到了许知行浩然真气的滋养,愈发的神异。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身上也多了些寻常凡兽所没有的特征。 比如说它体内气血,按照寻常锦鲤来算,十多年的时间,早就已经到了暮年。 气血本不该如此浑厚精纯。 但这条锦鲤体内的气血甚至不弱于一般的七品武夫。 初次之外,许知行还感觉到它身体中有一团格外浓郁的能量,潜伏在它的心脏部位。 而此时,那一股能量正在进行着某种蜕变。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种蜕变才引得天发杀机,想要抹除它。 只是许知行不明白,好端端,锦鲤有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上天为何容不下它? 难道就仅仅只是因为它是异类? 此时面对这种情况,许知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帮锦鲤。 于是便在脑海中尝试着回忆一些上一世看到过的关于精怪渡劫的传闻。 其中,上一世地球上关于锦鲤这种生物成精,传闻最广的就是跳过龙门,化而为龙、 但那是神话传说,且不说有没有用,只说那龙门又究竟在哪? 什么样的门才算是龙门? 正思索间,许知行忽然发现眼前的龙泉河似乎有些不一样。 隐隐约约间,许知行似乎看到龙泉河河水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锦鲤体内钻。 那东西不是什么有形有质的能量。 许知行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猛然间,他想起了当初初临大周京都时,一时好奇而看到的那九根国运天柱。 相互对比一下,此时龙泉河里那些正在往锦鲤体内钻的东西,似乎正是类似于大周国运的一种存在。 当然,这与国运肯定不同,一条锦鲤,绝对没有资格承受大周国运的馈赠。 这么说来,这些东西大概可以归于龙泉河的水运。 许知行想起上一世曾看过的一些杂书里的说法。 说是世间山川、河流,皆有所属气运。 山川相连,形成山脉,山脉纵横,绵延千里,受天地所钟,便会诞生龙脉。 这边是一种山川气运。 同样的道理,大河大江,凝聚两岸百姓意愿,滋养一方土地,连绵不绝,便有水脉。 水脉凝聚所在,便是江湖这水运。 锦鲤是龙泉河的生灵,生在这长在这,性情温和,从不兴风作浪。 此时面对这天发杀机,龙泉河便自发的以自身水运来助它。 想到这里,许知行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果然,他发现随着那些水运不断的进入锦鲤的身体内,天空上那几乎快要落下来的雷霆似乎稍稍缓和了些许。 许知行大喜,随后大声对锦鲤喊道: “小红,快,吸收龙泉河水运,就是那时时滋养你的东西,多吸收一些。” 小红似乎也明白这就是它的一线生机。 于是开始不断张嘴,去吞噬那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的一股奇异气息。 但龙泉河不过是一条一二十米宽的小河,能有多少水运? 这一段河域,没一会儿功夫便被它吞噬一空。 没有了水运的加持,天穹上的雷霆又开始加重。 许知行心思一动,指着龙泉河下游对锦鲤说道: “小红,往下游去,去玉液江,那里水运充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锦鲤此时出于求生本能,甚至不需要许知行提醒,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它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向下游游去。 身上已经带有一定超凡异象的锦鲤没有注意到,当它全速游动的时候,龙泉河里的河水竟然如同沸腾一般涌动。 甚至直接拍上了两岸,涌到了两边的庄稼地里去了。 许知行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前世一些传闻。 走蛟化龙。 传闻蛇类修行到了一定气候,就要开始顺着河流走蛟,最终汇入大江大河,直入大海,才能化而为龙。 每当这个时候,河水就会暴涨,淹没河岸两边的房舍村庄。 所有在有些桥梁下会悬挂一柄铁剑条,名为斩龙剑。 有了这根剑条走江的蛟龙就会被阻碍,走蛟就会失败,也避免了两边村庄被淹的情况。 此时映照小红身上的情况,许知行忽然明白为何会有走蛟一说。 那些传闻中的走蛟之所以要走蛟,极有可能就跟小红一样,需要吞噬水运精华来抵挡天发杀机,其实是一种颇为无奈之举。 若不走蛟,就会死在天罚之下。 但走蛟必定会引发洪水,又会引来人类的捕杀。 对于已经修成气候的蛟龙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生死考验。 所需要的勇气和运道缺一不可。 只是小红明明只是条锦鲤,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也要行这走蛟之举。 就在此时,天地骤然大变,磅礴的水汽猛然暴增。 转眼间,瓢泼大雨便垂落下来。 这个世界的人并没有听说过走蛟的传闻,再加上此时大雨,龙泉河边并没有人。 所以也没看到龙泉河翻涌造成的异象。 但如果任凭小红这么蛮横的冲下去,恐怕沿河的庄稼都要毁于一旦。 许知行站起身,雨水在距离他三寸以外的地方滑落,立身于暴雨之中,却依然是清爽干燥。 他直接一跃而下,跳入龙泉河中。 脚步轻轻一点,点在水面。 脚下这一段翻涌的河流便迅速归于平静。 随后许知行便一路跟在锦鲤身后,替它平息水患。 一来是避免两岸庄稼受到波及。 二来,也算是保护小红少造几分罪孽。 毕竟这天都能自发杀机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因果循环之法则? 第127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小红沿着龙泉河横冲直撞,顺水而下,速度极快。 此时心里只有求生欲望的它,根本想不到自己会给两岸带来多大的麻烦。 随着龙泉河水运越来越多的进入它的身体,小红的鱼身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身上的鳞片愈发的晶莹。 两条鱼须不断变长,体内异象也尤为明显。 然而,天穹上那肆虐的雷霆似乎也感应到小红的变化,原本都平息了不少,但此时却又猛然暴动。 许知行一边平息水患,一边望向天空,眉头紧皱。 这天地真是要把异类成精逼上绝路。 停下来不动要杀,沿河走蛟汲取水运精华,不可避免的变得强大,天罚反倒是更重了。 然而到了这一步,小红绝无可能停下来。 “轰” 一声巨响,刺眼的雷光闪烁。 一道雷霆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小红的北极上。 鳞片翻飞,鲜血四溢。 小红口中竟然发出一声清晰的惨叫声。 听起来像是一个婴儿的哭声。 许知行本想去替他接下这一道雷霆,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威力的雷霆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伤害。 然而他刚有这个想法,心中便升起一股无边的恐惧 这片天地仿佛是在警告他,若胆敢插手,他们两个都要葬身在雷法之下。 许知行心头大震,就像是当初写下‘天下承平’四个字的感觉一样。 若他敢动手,必定会遭到反噬。 同时他也看到了,就在那道雷霆劈下来的瞬间,那些已经进入到小红体内的水运竟然勃然喷发,自发的在小红体表形成一层防护。 虽然在这一道雷霆的轰击下,防护瞬间破碎。 但也总算帮助小红分担了一部分的伤害,只对它造成了皮肉伤。 这一道雷霆阻止不了小红的决心。 它也知道,停下来就是死,继续往前冲说不定还有希望。 这条已经长到了三米长的锦鲤竟然仰头朝天空发出了一声嘶鸣,声音中甚至还带有一丝丝不俗的威压。 在它这声嘶鸣之后,上天似乎是受到了挑衅一般,猛地炸起一声恐怖的惊雷。 小红不管不顾,继续向前冲。 一路上,水运精华不断的涌入它的体内。 小红的身体也越来越庞大,身上的异象也越来越不俗。 到后面,那漫天雨幕似乎都被它身上的气息牵引,在它游动的水面上升起阵阵水雾。 龙泉河面上的水浪更加汹涌。 暴雨下,河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仅仅这么一会儿,许知行便发现水面至少上涨了一尺。 四周高地的水流也在疯狂向河中汇聚。 照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龙泉河两岸就要引发洪灾。 许知行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再这么下去,小红身上的罪孽可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可是这雨水中夹杂着精纯的水运馈赠。 很显然,若断了这雨水,对于小红来讲恐怕也是致命的。 此时每少一份水运滋养,小红的危险就会每上升一分。 想到这里,许知行看着脚底下的河流一时有些两难。 恰好此时,有一道惊雷落下,砸在了小红的背脊。 红宝石一般的鳞片被炸的四散开来。 河水中留下一抹刺眼的鲜红。 小红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见此,许知行目光渐渐凝重。 他看着脚底下的龙泉河,轻声呢喃道: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 话音刚落,许知行身上骤然光芒大盛。 浩瀚无穷的浩然真气不要命一般往外喷发。 他头上的发簪轰然炸碎,满头长发凌空狂舞。 许知行以指代笔,在虚空中龙飞凤舞写着一句诗。 并随口高声朗诵了起来。 ‘黄河之水天上来’ 刹那间,声传九天,四方云动。 天地猛然炸响一道更为恐怖的惊雷。 无穷无尽的浩然真气涌入脚底下的龙泉河。 虚空中那句‘黄河之水天上来’宛如一轮小太阳,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辉。 这句诗上,仿佛带有某种至高的权柄和力量,震动天地。 随后,足以震撼天下任何人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条水位不断上涨的龙泉河,竟然缓缓升空。 整条河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横挂半空。 包括正在拼命往下游冲的小红。 当真应了那句诗‘龙泉之水天上来。’ 小红察觉到这一幕,鱼目中竟也透出一抹骇然。 它回头看了眼许知行,却好似看到了一位九天之神。 悬浮在这条悬空河之上,周身上下,散发着无尽的光芒。 “别回头,往前冲...” 许知行一声暴喝,唤醒了震撼的小红。 他此时浑身赤红,双目圆睁,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 一整条龙泉河有多么沉重? 就算是借助了儒道神通之力,对他来说也还是负担极重。 小红立即醒悟,鱼目中透出一抹坚毅。 它再次嘶吼一声,速度骤然大增。 身上气象依然又是一番大变。 许知行扛着一条河水之重,带着小红直流而下。 一路穿过山川、城郭、原野。 河边有人看到这一幕,双膝不由自主的跪地叩拜。 甚至就连有修为在身的武夫也不例外。 这已经是神迹,是凡间无人能做到的神迹。 “天河...那是天河...” “快看,天河之上有一位神人...” “还有一条大鱼,神人驾驭天河而来,大家快虔心叩拜...” ...... 沿河两岸的百姓无不惊骇莫名。 甚至就连官府也被惊动。 许知行也看到这一幕,心中只有苦笑。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此时却是骑虎难下。 这个时候若放下这一整条龙泉河,势必会冲毁沿河两岸的农田和房舍。 前面的小红也知道许知行的艰难,已经是不顾一切,的往前游。甚至连天雷都无法再阻止它慢下来。 终于,他们看到了玉液江。 那条宽阔、雄壮的玉液江。 龙泉河在它面前,就好似一条小溪一般。 许知行鼻腔和眼角已经开始往外溢血,看到前面的大江,他再次猛然发力。 “小红,为师最后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整条龙泉河的河水骤然加速,向着玉液江飞溅而下。 再次印证那句诗。 ‘黄河之水天上来。’ 第128章 成人 一整条龙泉河的水多不多? 当然多。 可相对于从荆州沧澜江分流而下,一路上又有无数水源汇聚,且穿行数千里的玉液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无非是溅起了一阵丈数高的浪花,让河岸上的人欣赏了一次玉液江大潮。 而此时,小红的体型已然长到了六七米的长度,对于一条鱼,一条淡水鲤鱼来说,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 小红猛然砸落在玉液江,许知行的身体也随着惯性坠落在水中。 一入玉液江,小红便有种龙入大海的畅快感。 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身体中,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发生蜕变。 身上的鳞片一片片掉落,缓缓沉入水底。 它不断的翻腾,血肉在消磨分离。 体型也在不断缩小。 两对鱼鳍开始回缩,渐渐消失不见。 随后肉芽萌动,竟然长出了人类的四肢。 鱼头也在扭曲,五官开始变形紧缩。 最后变成一个圆滚滚的头颅。 身体回缩,鳞片消失后,长出了嫩白的皮肤。 身上红光闪动,就像是一个红色的卵。 大约几息后,红光内,竟然游出来一个粉嫩的赤裸小女孩。 小女孩欣喜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眼沉在水底的鳞片,心念一动,那些鳞片一片片浮起,盖在了她身上,化作一件红白相间的衣裙。 小女孩兴奋的动了动手脚,忽然发现嘴边那两条鱼须竟然还在。 她有些懊恼的摸了摸鱼须,随后一狠心,竟然将其拔了下来。 鱼须自动缠在了她腰间,相互纠缠,化作一根腰带。 小女孩摸了摸嘴角的两处伤口,不一会儿便恢复如初。 忽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身形在水中急速穿梭,焦急的寻找着。 直到看到水底先躺着的那一个身影。 正是已经昏迷沉入水底的许知行。 小女孩一把托起许知行的身体,快速上浮。 最后在一处无人的岸边回到了陆地上。 看着没有知觉的许知行,小女孩满眼焦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能干等着。 好在许知行并非凡人,此时也不过是内息状态。 大约等了一刻钟,许知行便已自行苏醒。 张口吐出一大口泥沙河水。 许知行睁开了眼睛。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 随后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吖....哦....吖....” 小女孩不会说话,但许知行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关心。 只是一眼许知行便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是谁。 见此他也不由得大感新奇,没想到小鲤鱼竟然真的化成了人形。 许知行虚弱的问道: “你是...小红吧?” 小女孩惊喜的连连点头。 许知行笑了笑,开心道: “没想到真被你成功了,恭喜你。” 小女孩开心的晃了晃脑袋。 一头披散着的火红长发也跟着一起摆动。 配合她那张圆嘟嘟的粉嫩脸颊,实在是将可爱两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也就在此时,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有了动静。 【检测到潜力值超过80点弟子,请宿主收徒。】 小红潜力值超过八十点许知行并不意外。 作为这个世界大概率上的第一个异类修行者,许知行甚至都不需要运用儒道神通都能看得出来她身上带有的那股冲天气运。 许知行甚至能想象得到,说不定在不久将来,眼前这个小女孩会是他所有弟子中修行成就最高之人。 某种程度上讲,她已经是一条修行之道上的祖级存在了。 独享异类修行的天地气运,后来者就算天赋再如何逆天,也无法与其比肩。 就像神话传说中天地间第一条真龙,第一只凤凰那样。 这是其他后来者绝对无法相比的。 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句戏言,许知行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一天能成真。 他笑着看向小女孩问道: “还记得多年前我曾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你若修行有成,我便收你为弟子。多年过去,你可还愿拜我为师?” 小女孩十几年来几乎每天都跟赵蓁和陆呦呦两人在一起,自然明白拜师是什么意思。 她直接砰的一声跪下,埋头叩首。 竟然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 “西...森...” 许知行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叫他先生。 不由得哈哈大笑,心情畅快。 伸手扶起小女孩笑道: “好好好,以后就叫我先生吧。你现在有了人身,小红这个名字也不再适合了,先生再给你取一个好吗?” 小女孩连连点头,欣喜不已。 许知行想了想,柔声道: “你本体朱红,鳞甲如玉,不如就叫红玉吧,跟先生姓,许红玉,可以吗?”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一双大眼睛渐渐弯成了月牙。 “西...胡...玉...” 她也跟着许知行咿呀学了起来。 只是发音着实让人听不懂。 不过很显然,她是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也是,一条刚成人型的小鲤鱼,能分得清什么好坏? 只要是先生取的,那就一定是好名字。 许知行笑了笑。 “不急,慢慢学。走,咱们先回家。” 小女孩,现在应该叫许红玉,连忙上前扶起许知行。 别看她只是一副四五岁孩子的模样,但其实经过刚才整条龙泉河和部分玉液江水运的滋养,许红玉此时已经不比一位武修五品的武夫实力弱了。 许知行为帮她走江,扛起了整条龙泉河灌入玉液江,此时已经是骨酥筋麻,能支撑着站起来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体内不管是武夫真气,剑仙剑气还是浩然真气,都已经点滴不剩。 恐怕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而此地距离龙泉镇至少有五六十里,飞肯定是飞不回去了,只能一点点走回去。 理了理身上衣衫,许知行带着许红玉打算先在玉液江边上名为江宜县的县城里修养一阵,等稍稍恢复一点修为再回去。 第129章 商道酬信 走进了江宜县城,许知行才记起来,身上没带银钱。 这就有点尴尬了。 关键是红玉小丫头进了县城后,东看看西看看,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拿一个。 许知行只好无奈的告诉她,人类世界的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拿的。 需要付钱,更需要对方愿意给你。 小红玉似懂非懂,果然不再伸手去拿。 但眼睛里的好奇和渴望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许知行安慰道: “不急,先生先去挣点钱。” 说着便带着她走向一间门店。 这是一间贩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铺子虽然不大,但装修雅致,窗明几净,想必掌柜应该是一个讲究的人。 许知行带着红玉走进铺子里,柜台后面的掌柜立即迎了上来。 见许知行虽然穿着朴素,但一身气度却极为不凡,掌柜的不敢怠慢,连忙将二人请至店内。 “公子快请进,伙计,泡茶。” 许知行摆手道: “掌柜先不忙活,在下许知行,是个读书人,带...小女途经此地,来贵店是有一事相求。” 掌柜看了眼许知行身边的红玉,心中不禁暗道: “好乖巧的小女娃,只是这头发怎么是红色的?” 心想说不定是身患隐疾,他也没好意思问。 “公子可是遇到难处?”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店内挂着的字画,笑道: “若掌柜不嫌弃,可裁一角宣纸于我,在下献丑写幅字给掌柜看看,之后再谈请求如何?” 掌柜大概也猜出许知行因何而来,他素来喜欢结交读书人,见许知行气度谈吐都不是凡品,便欣然答应。 随后吩咐伙计拿来一尺白宣,烟台笔墨一应俱全。 “公子请。” 许知行笑了笑,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略微思索一番便落笔于纸上。 转眼间,四个浓墨大字便已落成。 正踮着脚扒在桌子边缘看着许知行写字的红玉眼神骤然明亮。 她看不懂书法,也不认识字。 但她那双天生异禀的眼睛,却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更加玄妙的东西。 那叫气运。 许知行这幅字中并不蕴含半点浩然真气,他如今泥丸宫中空空如也,想用也用不了。 但就是这么普普通通四个字,却骤然升起一股精纯的气运。 红玉看了眼字,又看了眼那店铺掌柜。 发现那字中气运竟然与这掌柜联系在了一起。 不分彼此,蒸蒸日上。 一旁的店铺掌柜自然看不到这些东西,但他比红玉更懂书道。 许知行的字是四个正楷大字,正是近些年逐渐流行起来的正楷字体。 传闻这正楷字体乃是从隔壁安宜县流传出来的,一开始只是几名考生在科举时用了出来。 后来大家发现这种字体筋骨端正,气度大方,且规规矩矩,有一番不凡气象。 随后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效仿学习。 如今在扬州读书人的圈子里,差不多已经人尽皆知了。 店铺掌柜自然也是见过这种字体,更是亲自临摹学习过。 只是今日看到许知行写的这四个正楷字,却又有不同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总觉得这四个字蕴含着一股从未见过的勃然气象。 竟能勾动的心绪,使其心潮澎湃。 ‘商道酬信’ 店铺掌柜缓缓读了出来,不仅是字体,这四个字中蕴含的真意也是让店铺掌柜有些心惊。 能说得出这种话的人,绝非普通读书人。 对许知行的感观又再次提升了几分。 虽然看不透字迹里的神异,但掌柜的至少也能看得出来,这四个正楷大字的造诣绝对是他见过最高的,没有之一。 就只凭这四个字,眼前这个年轻人就能成为一代大家。 许知行写完四个字后本想落款,但最后想了想,担心出现什么意外,就像当初给萧承平那四个字一样。 到时候说不定反而对这掌柜有害。 于是便搁置下毛笔,拱了拱手道: “在下身无长物,也就有此一长,若掌柜不嫌弃...” 还没等许知行说完,掌柜便抬起手制止道: “先生不必多说。” 说罢他转头朝内堂里的伙计喊道: “拿五十两纹银过来。” 随后又对许知行笑道: “先生还请用茶。” 一边说着,一边还拿出些瓜果点心给红玉。 红玉虽然满眼期待,但还是抬头看了眼许知行。 许知行笑道: “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红玉开心的一把抱住瓜果点心,冲掌柜的歪头一笑。 掌柜的哪怕已经五十多岁了,但红玉这一笑还是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颤,简直都要化了。 若不是不好意思僭越,他都想上去抱抱这个可爱至极的小丫头。 “令嫒真是得天地灵秀啊。” 掌柜的一脸和蔼的看着红玉笑道。 许知行也笑了笑,道了声谢。 没多久,伙计便从后堂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袱,沉甸甸的。 掌柜将包袱递给许知行,笑道: “先生必定是遇到难处,小老儿能力有限,仅有这五十两纹银聊表心意,若先生不弃,还请笑纳。” 许知行大大方方的收下银子,拱手笑道: “掌柜高义,许某感激不尽。” 说罢许知行站了起来,一手提着银子,一手牵着红玉,颔首道: “掌柜留步,许某先行告辞,日后有缘,再来拜访。” 掌柜连忙起身道: “先生,眼看天都快黑了,不如赏个脸,让小老儿请先生吃顿饭,以尽地主之谊?” 许知行摇了摇头,笑道: “多谢掌柜盛情,只是许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 掌柜的一脸可惜,随后恭恭敬敬送许知行离开了店铺。 等许知行走后,掌柜立即吩咐伙计道: “快,关门,打烊。” 伙计一脸错愕,但还是乖乖关上了店门。 掌柜迫不及待的拿起许知行写的那幅字跑到了后堂,点上好几盏油灯,一遍又一遍的观摩。 之前没好意思太过仔细的看,此时却越看越心惊。 这字上,分明有一股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气象。 掌柜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都变得旺盛了许多。 头脑一片清明。 许久后,他才坐回到椅子上,不由得感叹道: “老天爷,这位先生究竟是什么人物啊?” 第130章 灵经 五十两银子,对于当今天下的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三到四百文就能买一石米。 一两银子一千文,差不多能买三石米。 换算下来有三百五十多斤。 而普通百姓一天的口粮才一斤多。 就算一家三口人,吃饱点,算一天口粮五斤,三百五十斤米也足够他们吃两个多月。 这还是温饱家庭的算法。 至于那些贫苦百姓就更夸张了。 也就是说,一两银子都足够一个温饱家庭两个月的口粮。 五十两银子够多久?你们算算? 不过许知行虽然知道这是一笔巨款,但却收的心安理得。 他那幅字虽然没有灌输浩然真气,但也足以令那位掌柜家宅无忧。 店内自然有一股气运相助,将来生意兴隆,赚的只会更多。 当然了,那四个字‘商道酬信’虽然能滋补他,同时也能反噬他。 若哪天掌柜的背信弃义,做了那奸商。 那四个字虽然不至于危及他的身家性命,但也绝对会让他生意做不下去。 所以是得是失,全在掌柜一念之间。 得了银钱,许知行带着吃的腮帮鼓鼓的红玉走进了一家酒楼,要了一大桌子饭菜。 平日里他虽不能辟谷,但却也能做到少食养气。 此时体内空空如也,许知行久违的感觉到强烈的饥饿感。 红玉第一次做人,看着一大桌子饭菜,更是兴奋不已。 师徒俩吃相虽然不算夸张,但速度却奇快。 片刻功夫,一大桌子饭菜便已干干净净。 红玉对素食情有独钟,桌子上那道红烧肘子她只是尝了一口便不再动。 反而是对那些瓜果蔬菜来者不拒。 吃饱喝足的师徒俩要了间房间便住了下来。 这一夜,许知行没有修行,没有读书。 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的睡觉。 而且这一次,他睡得前所未有的深沉。 小红玉是化形灵兽,精力旺盛,半夜睡不着,干脆就趴在许知行身边,双手托着腮,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许知行。 看到后来,眼皮子逐渐沉重,便也趴在许知行胸口睡着了。 嘴里甚至还时不时吐出一个泡泡,缓缓漂浮起来,触碰到天花板后又悄然破碎。 一夜无话,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许知行才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香甜。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小红玉早就醒了过来,正在双手撑着下巴,趴在一旁望着他,一双嫩白的脚丫子翘了起来,正左右晃荡。 许知行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醒了很久吗?” 红玉想了想,点了点头。 许知行坐了起来,问道: “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小红玉眼前一亮,点头的速度骤然加快。 许知行捏了捏小家伙脸蛋,笑道: “好,先生也饿了,走,咱们吃饭去。” 许知行带着许红玉在江宜县城休养了三天。 三天时间,许知行空乏的身体内才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生气。 剑道剑气是恢复最快的,因为有墨渊剑在他体内源源不断的回馈剑气。 其次是武道真气,也恢复了一些。 最慢的竟然是许知行修为最深的浩然真气。 这一次以儒道神通驾驭整条龙泉河,对他的浩然真气损耗太大。 以至于三天时间才恢复了一丝丝。 不过有了这一丝丝,也就像是有了一点引水,之后的恢复速度就快得多了。 这三天除了恢复修为之外,许知行还做了一件事。 许红玉拜师之后,便能从系统中看到这条锦鲤的底细。 让许知行惊讶的是,许红玉的潜力值竟然达到了95。 比宇文清还要高了三点。 不愧是天地间第一个异类成道的修行者,得天独厚,气运逆天。 另外,许红玉的拜师系统也传授了一门全新的修行之道给他。 名为《灵经》。 名字很普通,内容却极为浩瀚。 这是一部异类修行的宝典,从开启灵智,到化形为人,最后修成仙灵。 丝毫不亚于至圣儒学。 同样也有九品三境,第五品便能化形为人,以人身修行大道。 到一品之后,还有三境,为灵尊、圣灵、仙灵。 若修行到圣灵之境,便有点化万物为灵的能力。 这是一路完全不同的修行路数,是一部足以让整个世界所有异类为之疯狂的修行圣典。 许红玉将来若修行有成,甚至能以此圣典,开创一个完全不输于人类的族群。 许知行不禁有些感慨,系统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要让他做万道之师。 对此,许知行并不排斥。 虽然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以圣人的眼光来看。 天下苍生皆为刍狗,人与兽,本质上来讲并无太大区别。 只要本性不坏,又有师徒之缘,收为弟子也未尝不可。 《灵经》是系统传授许知行的,他几乎一学就会。 一开始修行《灵经》许知行便感觉到天地间似乎有某种轻灵之气从四面八方而来,进入了他体内。 早晨修行时,有温暖阳光的气息流转。 夜间对月修行时,又有清凉如水的力量洗刷全身。 仅仅三天,其他几道的修为尚且没有恢复,这《灵经》却被他修行到了五品境界。 许知行并没有着急把《灵经》传授给许红玉,打算等先回去再说。 因为此时的许红玉根本无心修行,初次为人,她对人类世界的一切都极为好奇。 心性也变得浮躁,根本难以静心修行。 等她渐渐适应了人类世界,再修行《灵经》也不迟。 三天后,两人出了城。 沿着龙泉河边往回走。 龙泉河里的河水已经回满,水面平静,不复那天汹涌暴躁的模样。 或许是小红玉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息,每当她一靠近龙泉河边,河里的鱼虾就会争先恐后的围过来。 不断跃出水面,显得极为亲近。 小红玉也似乎对这条河有种别样的情怀,得到许知行允许后,竟然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接触到河水的刹那,恢复了本体,变成一条一米多长的火红锦鲤。 在河水中畅快的游动,跟那些鱼虾嬉戏。 红玉化形之后,先天便拥有一项本命神通,御水。 此时她便驾驭着一朵两米高的浪花嬉戏,追逐着许知行投在水面上的影子,前前后后,好不快活。 看得许知行也不禁有些羡慕。 小红玉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心性天然,一切发乎本心。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有她这般自在。 就连许知行也不行。 第131章 第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人 五十多里路,在许知行和小红玉慢悠悠的行进下,竟然走了一整天。 回道学堂时,正好碰到从学堂里面出来的贺知秋。 看到许知行回来,贺知秋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行礼道: “先生,您总算是回来了。” 许知行歉意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突发事故,不得已离开了几天。” 贺知秋笑道: “先生回来就好。” 此时他也注意到许知行身边的许红玉,不由得有些诧异。 先生出去一趟,怎么带回来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还是一头红发?难道是有什么隐疾吗? 见贺知秋看着自己,许红玉忽然亲切的对他笑了笑,甚至还跑到贺知秋身边,拉着他的衣袖,仰着头望着他。 贺知秋一愣,有些尴尬。 这孩子怎么这么自来熟? 不过他隐隐感觉,这小女孩身上总有种令他意外的熟悉感。 而且贺知秋的也察觉到,许红玉似乎很不一般。 但他没有许知行那样的修为,看不穿许红玉的本体。 只是隐约的感觉罢了。 许红玉之所以会对贺知秋表现得这么亲切,完全是因为她认出了贺知秋,在她还是一条鱼的时候,学堂里每一个师兄师姐都经常会来逗弄她。 拿好吃的东西喂她。 所以许红玉下意识的对贺知秋格外亲切。 见此,许知行笑着解释道: “知秋,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叫许红玉,以后就是你们小师妹了。” 贺知秋一愣,低头看了眼身边的许红玉,心中不由暗道: “许红玉?姓许?这...” 看他神情许知行便知道他误会了,没好气的解释道: “红玉生身父母不详,不知姓名,所以便随我姓。” 贺知秋脸色一红,心中不由得泛起同情。 原来跟小师弟纪安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见许红玉如此亲近自己,贺知秋也少了生分感,弯腰将其抱了起来,亲切笑道: “小师妹,我是你贺师兄,以后师兄带你玩好不好?” 许红玉笑眯起了眼,含糊不清的喊了声: “西...兄...” 贺知秋一愣,随后看向许知行,略带疑惑。 许知行笑道: “红玉刚学会说话,吐字还不大清楚,你有空多教教她。” “刚学会说话?” 贺知秋看着四五岁模样的许红玉,有些诧异。 心中再次暗道: “果然是有什么隐疾,唉,可怜的孩子。” 只是看着看着,他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是有六品儒道修为在身的人,虽然比不上许知行那种慧眼识天下,看穿天地气运的能力。 但好歹也不同于凡人,能够感觉到一些什么异样。 许知行见他脸上的神情,不由得笑道: “好了,你一会儿去把大虎和纪安叫过来,晚上我有事要说。” 贺知秋点了点头,放下了许红玉,向许知行拜别后,离开了学堂。 许知行带着许红玉走进学堂里,看着一尘不染的学堂欣慰一笑。 贺知秋这名弟子平时总是大大咧咧,没想到倒也有这心细的一面。 天色渐暗,大虎他们各自带着食材和酒水来到了学堂。 见到许红玉,都不由得有些诧异。 贺知秋介绍后才知道,原来是许知行新收的弟子。 三人中大虎修为最高。 他看到许红玉第一眼脚步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眼中莹白光芒一闪而过。 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看不穿许红玉的本体,但却能从她身上的气象看得出来,许红玉大不相同。 确切来说,她...不是人。 人类自有人类独有的气象。 虽然世人千千万万,气象各不相同。 但根本还是一个类型的。 可许红玉身上的气象却与常人截然不同,从根本上就不同。 虽然惊讶,但却没有点破。 他知道,他都能看得出来,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先生的眼睛。 于是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跟其他两位师弟一样,把她当做小师妹。 晚饭自然又是厨艺最好的纪安烧的。 师徒几人围在桌子边,更多的时间都是在看许红玉吃饭。 这么个小不点,饭量竟然出奇的大。 一大盘笋丝,小姑娘几口就扒拉光了。 嘴巴嚼吧嚼吧,脖子一伸,便吞了下去。 看得师兄弟几人目瞪口呆。 许知行微笑着看着许红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其他师兄弟也停了下来,把桌上的饭菜都留给了小丫头。 许知行看了眼众人,最后目光留在了赵虎身上。 “大虎,看出来了?” 赵虎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但脸上依旧有疑惑的神色。 贺知秋也是若有所思,唯有儒道修为才刚刚九品,武道也才七品的纪安一头雾水。 许知行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说: “龙泉河里的小红你们都知道吧?” 几人点了点头。 许知行看向许红玉笑道: “十一年前,我在此地见学堂,传授至圣儒学和武道。 因为临近龙泉河,空闲时我常常会在河边读书练气。 没想到竟引来一尾通体火红的锦鲤,就是小红。 小红天生灵性,又每日听我读书,观我练气。受浩然之气滋养,渐渐成了气候,有些些许修行。 十余年过去,小红积累了十余年的修行在前几日发生蜕变,后来又受龙泉河水运精华滋养,一路走江,于五十多里外的玉液江褪去兽身,化为人形。” 说到这里,许知行下巴朝小红动了动道: “就是她。” 众师兄弟纷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许红玉。 正在埋头干饭的小丫头停了下来,满脸饭粒油污的看着众人,鼓着腮帮冲大家展眉一笑,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埋头吃了起来。 许知行继续说道: “十年前,我曾答应过小红,若她修行有成,便收其为弟子。 所以就把她带回来了,今后她就是你们的小师妹。 红玉初次为人,很多道理和做人的常识她都不太懂,以后你们多费点心,多陪陪她。” 赵虎几人麻木地点了点头。 神鬼怪异的传闻九州自然有。 但像这种一条鱼变成一个人的事,还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一条鱼,怎么会变成一个人呢? 他们想象不出来。 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常识。 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了。 许红玉已经是他们的师妹,是他们同门。 这就够了。 不管她是人还是鱼,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三人中纪安此时却有些忐忑。 因为多年前,他在河中捕鱼,曾遇见过小红。 那时候他只当小红是一条大一点的鲤鱼,差点打算对其下手。 若不是陆呦呦及时制止,说不定要酿成大祸。 想到这里,纪安看向许红玉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虚。 其实他不知道,以他当时弱不禁风的实力,就然他真的对许红玉出手,仅凭他手中那杆木质的鱼叉连许红玉当时的鳞片都穿不透。 第132章 行走江湖 许知行之所以没打算隐瞒许红玉的身份,是因为他知道,以赵虎和贺知秋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端倪。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早就告诉他们,让他们早一点有个心理准备。 以后也好知道如何与许红玉相处。 之后的日子,三个师兄来学堂的次数明显勤快了许多。 许红玉正处于学说话的时期,多跟人交流更有利于她快速掌握语言。 学堂里,自从赵蓁和陆呦呦走后,也是再次热闹了起来。 话说陆呦呦离开学堂也有一段日子了。 这一路上她并没有只顾着赶路。 而是当做一场游历,增进见闻。 当然,一个身段婀娜,面容也不算差的女子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自然会遇到一些肮脏的事情。 陆呦呦刚离开安宜县境内,路过一处山岗,便碰到一伙山贼。 咋咋呼呼十几个人,见陆呦呦一个女孩孤身一人,便起了邪念,想要抓回山上去。 那是陆呦呦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杀人。 之前两次都是借助许知行的字卷。 这一次,她用的是手中那柄鹿鸣剑。 剑刃刺入对方身体的感觉,那么真实。 让这个活泼伶俐的女孩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勉强平复内心的悸动。 十几个山贼,武功最高的也不过才八品而已。 陆呦呦甚至都不用动用真气,仅仅依靠自身体魄的力量和剑法,就杀的几人毫无还手之力。 十几个山贼转眼间一个不剩。 经历过名剑山庄的事,陆呦呦深知放虎归山的道理。 为了日后没有麻烦,她一咬牙,狠下心,把所有山贼尽数剿灭。 就算最后那几个山贼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陆呦呦依然还是一剑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无恶不作,之所以会跪下来求她,并不是因为他们知道错了,更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悔改。 他们只是怕死而已。 杀完十几个人,陆呦呦干呕了许久。 直到几天后,内心才重新平静下来。 她记得许知行曾告诉过她,杀人从来不是一件恶行。 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根性恶劣,恶念难除,杀了他,才能拯救更多的好人。 陆呦呦那几天一直以这句话来安抚自己。 后来的日子,她走走停停,也碰到过不少事。 从小听着许知行讲的那些武侠故事长大的她,心中自有一份侠义。 每每遇到不平事,有能力帮,她就一定会出手。 但有的时候也会因此而陷入麻烦和困惑。 比如有一回,她经过一处村镇,在村口看到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一个确实年轻力壮的青年。 那青年下手极狠,口中叫喊着‘把银子拿出来’ 手下掐着老妇的脖子,眼看就要把老妇人掐死了。 正好被陆呦呦看到。 她自然不会不管。 一脚踹飞了青年,救下了老妇。 那青年滚出去后,抓起一块石头就向陆呦呦砸了过来。 陆呦呦刚想要还手,却被地上的老妇人一把抱住。 千钧一发之际,陆呦呦体内真气自发的反震,将那名青年震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呕血不止。 老妇人却哭天喊地的跑了过去抱起了那青年。 此时,陆呦呦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母子。 见此,陆呦呦也差不多猜出来了两人之间的矛盾,这是家事,她不想再管。 然而她刚要走,却被老妇人拉住,一脸凶狠面露煞气的让她赔偿。 说她打伤了她儿子。 陆呦呦哭笑不得,解释道是自己若不是自己出手相救,刚才老妇人就被她儿子掐死了。 可是老妇人却不依,依然要求陆呦呦赔偿,并且撒泼打滚,赖着不让她走,引来许多路人围观,且不问青红皂白的开始指责陆呦呦。 那一刻,陆呦呦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更加强大的杀意。 虽然最终她还是克制了下来,但却依然一剑挥出,斩断了几米外路边的一棵槐树。 这一剑的气势震慑住了这些愚民。 那老妇人也松开了陆呦呦的腿,不敢再纠缠。 陆呦呦是脱身了,但心里的烦闷和憋屈却让她难以释怀。 自己明明救了她,为何到头来却成了恶人? 最可恨的是那些围观的路人,不清楚事情的原由就开始指责,说出来的话远比那老妇人还难听。 他们以为他们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但其实做的却是最没有道德的事。 陆呦呦想起先生说过的话。 ‘道德是用来律己,而不是用来责人的。’ 这里的人,难道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想到这里,陆呦呦反倒是顺气了些许。 也是,他们这里没有许先生,没有像先生那样人,又从哪里去学这些道理呢? 这么说来,他们只是一群不懂事的大人而已。 不能怪他们。 要怪就只能怪这里的先生懂得太少。 嗯,一定是这样。 陆呦呦就这么把自己说服了。 心情也果然开朗了不少。 但从那以后,陆呦呦就多了个习惯。 每逢遇到跟人纠纷,或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她都要先跟对方好好讲讲道理。 当然,也会遇到对方不听的时候。 不听?那就打得他听。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陆呦呦走了差不多一个月都还没走出扬州。 从谷雨到立夏,如今都已过了小满,她才刚刚走到扬州边境,一座名为柳叶镇的集镇。 这里虽然是与中天州交界处,但这一段路却是最难走的一段路。 因为从柳叶镇往北去中天州,需要穿过一条横跨在两州之间的东禹山脉。 从柳叶镇进入东禹山脉去中天州,距离最短,路也最好走。 可就算如此,依然要在这座山中穿行将近五百里。 只有一条大周当年征伐吴国时开辟出来的山道。 如果仅仅只是赶路倒也还好。 这一个多月来陆呦呦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 但据说这座山中有当年的吴国余孽汇聚,占山为王,匪盗横行。 官府数次派兵围剿,但因为山中地形太过复杂,一旦有官兵围剿这些匪盗就会化整为零,躲在深山里,根本剿不干净。 所以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只有定期派遣官兵在这条五百里长的山道上巡逻,保护往来商客。 四月十五,陆呦呦一早便离开了柳叶镇。 备好了干粮和水,一人一骑,孤身走进了东禹山。 第133章 山中偶遇 原本陆呦呦是打算与巡逻官兵一同进山的,路过东禹山的商旅基本上都是这样,等官兵去巡逻的时候再一起进山。 只是上一批巡逻的官兵刚刚才回来,如果要等他们一起,至少也要一个月以后。 陆呦呦不禁思索,自己这一次去青萍剑宗问剑,要的本就是一往无前的信念。 若连一座山都不敢翻,还修哪门子剑道? 于是便不顾旁人劝阻,坚持孤身一人上路。 陆呦呦有这份自信。 自从行走江湖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天下武夫早已被大周战马踩断了脊梁。 大周建国初期,持续了几年的马踏江湖,让整个江湖上几乎看不到上三品的武夫。 除了那七大圣地因为一早归顺了大周朝廷得以逃脱。 其余宗门,能找的出来一名五品、四品,就算是顶尖宗门势力了。 所以像名剑山庄那样的宗门,只因为有一名二品剑客,就能称霸扬州,成为扬州宗门巨擘。 这一个多月,陆呦呦见过不少江湖子弟,三十岁以下,能入五品就算是天骄俊杰了。 而且在她眼中,江湖上的五品高手,也就那样。 至少她见过的五品武夫,根本不是她对手。 陆呦呦也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许知行传授的武功和剑法,究竟有多高明。 眼界大开之后,反而更觉得许知行的深不可测。 也正因为如此,给了陆呦呦强大的自信。 所以才敢孤身一人进入东禹山。 当初大虎师兄送给她的马被她卖了。 因为那匹马的脚力太弱,根本无法支撑她数千里远行。 关键是还得经常照顾它,不得已,陆呦呦只好将其卖给了马行。 没有了马,她反倒是走的更快一些。 早上进入东禹山,三个时辰后,便已经走了至少百里。 此时已经是下午,陆呦呦也有些饿了,便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下再走。 山道旁偶尔能看到平时巡逻官兵修建的用来歇脚的茅屋,陆呦呦便找了一间茅屋停下来吃饭休息。 令她意外的是,茅屋里竟然有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身白衣。 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 一看就非同一般。 陆呦呦忽然想到许知行讲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一般只有绝世高人才是这种打扮。 她不由得眼前一亮,走上前拱手道: “老爷爷,我碰巧路过这里,跟您挤挤,休息一下好吗?” 老人笑了笑,神情和蔼道: “这里是公用之地,你随意。” 陆呦呦一愣,有些狐疑的坐了下来。 她听得出来,眼前这老人气息虚浮,底气不足,很明显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老人家。 只是这荒郊野岭,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怎么走到这里的? 而且还是这番行头,一看就极为不俗。 陆呦呦仍然不死心,拿出一块面饼递了过去,笑道: “老爷爷,我这有上好的面饼,您尝尝?” 老人笑呵呵道: “哎哟,那可多谢姑娘了,老头子我正好饿了。” 说罢便伸手去接陆呦呦递过来的面饼。 哪知刚一上手,身形竟猛地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 陆呦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老人,眼中闪过浓重的歉意。 “老爷爷您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刚才递饼的瞬间,陆呦呦在面饼上加了一个暗劲,老人家接手时忽然感觉面饼重的不像话,身体一时没稳住,所以才差点摔倒。 陆呦呦基本上确定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很不俗的老人家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老人。 她不禁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羞耻。 这般戏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背她陆女侠的行事准则。 若是被先生知道了,肯定会严厉责罚自己。 老人心有余悸道: “姑娘,你这饼是秤砣做的?怎么这么重?” 陆呦呦红着脸歉意道: “实在对不住,刚才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以为老爷爷您是绝世高手,想要试试您的底细。是我不对,给您赔礼道歉了。” 一边说着,陆呦呦一边向老者鞠躬道歉,一脸自责。 那白发老人有些埋怨的看着陆呦呦道: “你这小娃娃,也太莽撞了,有点功夫就能这么乱来?我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说着,老人气鼓鼓的坐了下去。 陆呦呦尴尬的笑了笑,双手把饼再次递了过去,躬身道: “老爷爷您说的是,是我不好,这张饼就当是我的赔礼了,请您收下。” 老人见他躬着身子久久没有起身,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些许。 他刚要伸手去接面饼,又立即收了回来,一脸后怕的问道: “这饼不会又是一个秤砣吧?” 陆呦呦连忙解释道: “老爷爷您放心,这次不是了。” 说罢,她直接将饼放在老人身边的石墩上,然后退到一边坐下。 老人这才敢拿起那张白面饼,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看了眼陆呦呦,随后才安心吃了起来。 陆呦呦见此也松了口气。 好在没酿成大错。 不然必定会留下一个人生污点。 以她的实力,之所以会有这般举动,自然不是因为害怕这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只是在她的意识里,或者说本能思维里。 就没有恃强凌弱的概念,更不会因为自己有了力量,就对普通凡人轻看一眼。 傲气自然是有,但绝对不会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展现所谓的剑客傲气。 她始终记得先生在一开始教他们武道和剑法时就告诫过他们。 ‘对弱者重拳出击,对强者唯唯诺诺,是人性中最大的丑恶。’ ‘身为习武之人,永远要把弱者当做自己的底线。’ ‘向更强者出剑或出拳,才是一名真正的剑客,真正的武夫。’ 当然,这不包括对待恶人。 对待恶人,不管其是强是弱,都不应该抱有仁义。 否则就是助纣为虐。 对于许知行的教诲,学堂里的学生从来不敢忘记,且时时拿出来自省己身。 所以面对这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家,陆呦呦反倒是丝毫没有身为剑客的傲气凌人。 所以她才会自责。 不过陆呦呦依然还是有些好奇,此地距离最近的城镇柳叶镇都有上百里。 距离中天州就更远了。 这老爷爷是从哪里来?这么大年纪,又是怎么跋山涉水,走过这么远的路程的? 这条山路可并不好走,就算是成年男子走起来都不轻松,更何况这个年纪的老人家。 第134章 拔刀相助 出于礼貌,陆呦呦自然不会直接了当的问这些疑问。 不过老人似乎倒是挺健谈的,竟主动跟她攀谈了起来。 “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陆呦呦一愣,显然没想到老人家会主动跟她说话。 反应过来后笑着回道: “我去中天州,找一个人。” 老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 “仇人?” 陆呦呦有些惊讶。 “老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老头子虽没用,但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陆呦呦笑了笑,竖了个大拇指。 “您好眼力。不过其实也算不上仇人,怎么说呢?嗯...就是一个必须要亲手击败的人。” 老人呵呵笑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学了点武功就总是喜欢喊打喊杀,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陆呦呦尴尬笑了笑,也没有解释太多。 “您说的有道理...” 随后便不再说话了。 老人吃完了陆呦呦给的饼,拄着一根树枝站了起来,对陆呦呦说道: “小姑娘,休息好了就赶紧走吧,这山道上可不太平。” 陆呦呦点了点头,休息这么一会儿,双腿充盈的气血已经平息下来,可以再次启程了。 陆呦呦站起身,背上包袱,朝老人拱了拱手道: “老爷爷,后会有期,再见。” 说罢,她直接闪身出了茅屋,继续赶路。 这一个小插曲对于陆呦呦来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虽然依然心有疑虑,但毕竟是萍水相逢,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只是还没等她走多远,便听到山林里隐隐约约传来呼喝声。 陆呦呦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脸色不禁骤变。 “难道是山匪?” 东禹山里有山匪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陆呦呦也一直注意这一点。 此时听那呼喝声,人数不少,必定就是盘踞在东禹山之内的山匪。 不过听这动向,似乎并不是朝自己而来。 陆呦呦正要离开,忽然想到刚才那个老人。 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回去看看?” 陆呦呦有些纠结,东望山里的山匪盛名在外,并不好对付。 如果她没见到也就算了,但此时那老人分明就处于险境。 陆呦呦实在是难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与她心中剑道已经背道而驰。 摸了摸怀里的字卷,陆呦呦眼神逐渐坚毅。 她毅然转身,脚步极快,身形仿佛一道红色匹练,在山道上急速穿行。 没多久,她再次回到那间茅屋前,老人却已不见踪影。 转头看向两边的山林,远远地依旧能听到动静。 “不会是被抓走了吧?他们抓一个老人家做什么?” 陆呦呦再次动身,向着山林内走去。 果然,等她追上后便看到,那白发白须白衣的老人,真的被一群人押解着往山里面走去。 陆呦呦大惊,直接拔剑而起,大喝一声: “放开那老人。” 话音刚落,她的身形便已经越过人群,拦在了对方面前。 这一伙人大概有十几个,一个个身强体壮,精气满满,看着就不像是一般的山匪。 但对于陆呦呦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不过这群人里面却还是有一个中年人让陆呦呦有些心惊。 因为此人身上竟然有真气波动。 也就是说,这个至少也是六品境界的高手。 只是六品境界的高手又怎么会落草为寇呢? 这种高手随便找一个宗门加入,都能成为座上宾。 这不比在山里劫掠过往旅人要轻松得多?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陆呦呦不太好惹。 脸色有些凝重。 “小女娃,别多管闲事,赶紧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抓走。” 陆呦呦摸不清对方底细,不好贸然出手,于是便问道: “你们抓他不过是为了钱财,我这里有三两银子,全给你们,你们放了他。” 那中年人愣了片刻,随后一脸嘲讽笑道: “你当我们是乞丐?三两银子,开什么玩笑?” 陆呦呦指着老人道: “这老爷爷一看就没什么钱,你们抓他走又有什么用?彼此留一线,如何?” 陆呦呦自从行走江湖后便多了一个习惯,动手前要跟对方好好讲讲理。 能听最好,就不用打打杀杀了。 如果不听,那她再动起手来就不会心有顾虑了。 哪知那中年人根本不为所动,冷笑道: “我再说一遍,给我让开,留你一条生路。” 陆呦呦暗叹了口气,知道没有可能继续谈下去了。 正要动手,那老人却开口道: “小姑娘,你走吧,别多管闲事了,不然枉送了性命。” 陆呦呦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安危,于是劝慰道: “老爷爷放心,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说罢,便不再顾及,直接向那中年人杀了过去。 中年人不知其深浅,并没有打算硬碰硬,而是让身边的喽啰先上,希望用他们的命试探一下陆呦呦的底子。 这些个喽啰中虽然也有入了品的武夫,但对于陆呦呦来说,又怎么可能造成威胁呢? 在不逊色于天下名剑的鹿鸣剑锋芒之下,这些人就像是送上门的韭菜一样,接连倒下。 不过陆呦呦并没有用出全力,连真气都未动用,只是以剑法对敌。 那中年人只觉得陆呦呦剑法厉害,但修为似乎也就那样,不由得多了几分信心。 反而是那位白发老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心中不由得暗道: “好剑法。” 陆呦呦随手几剑已经杀的那群喽啰不敢上前,中年人大喝一声,举起手中长刀冲了上去。 一出手就是全力,真气加持下,一道道刀气横飞,将四周的草木接连斩断。 乍一看,倒也打得气势如虹。 反观陆呦呦,依然是以剑法对敌,一招一式,有条不紊。 不显丝毫慌乱,也没有着急抢攻。 她游走江湖,本就是为了砥砺自身剑道,每一次交手都是宝贵的经验。 若有把握,能多持续片刻也是好的。 只是这中年人的刀法实在是稀松平常,在陆呦呦眼里,没有半点精妙之处。 唯一的长处就是他那一身六品真气而已。 陆呦呦也渐渐失去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趣,于是剑招突变,打算就此了结这个中年人。 然而就在她即将出剑的瞬间,经脉中运转的真气竟然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她的剑招剑势也因此有了破绽。 中年人立即反应过来,身形暴退。 刚才陆呦呦变招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中年人虽然不知道陆呦呦怎么突然出现破绽,但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知道自己绝非这个红衣少女的对手,此时也顾不得那老人和其他的小弟,直接翻身而去,运转轻功急速远去。 陆呦呦本想去追,可老人还在这,还有其他的山匪。 担心老人有危险,便打消了追击的念头。 她直接闪身来到老人身边,一剑斩了那两个押着老人的喽啰,其他山匪见状早已亡命似的四散逃走。 陆呦呦解开了老人身上的绳索,急切道: “老爷爷,我先护送你去山道上,快走。” 第135章 桃花源记 老人摆了摆手道: “姑娘,你既然有本事,就该除恶务尽,别管我了,快去追那山贼。” 陆呦呦看了眼四周,心想那些散开的山匪吓破了胆,短时间内恐怕也不敢再来了。 于是便点头道: “好,老爷爷您自己注意安全。” 说罢,便转身朝刚才那个中年人追击而去。 看着陆呦呦消失的背影,老人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好孩子是好孩子,就是...鲁莽了些...” 话音刚落,老人身形便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话说陆呦呦追击那中年人,一路疾驰,不知不觉竟已来到深山内部。 而那中年人的身影却不知所踪。 陆呦呦也是艺高人胆大,又仗着有许知行给她的字卷,所以并不担心会有高手出现对她造成威胁。 所以便朝着中年人消失的方向去搜寻。 这里的山林密不透风,而且到处都是灌木丛。 地面上腐烂的枝叶足以淹没脚踝。 环境不可谓不恶劣。 陆呦呦有些想不通,这山匪吃饱了撑着干嘛要找一个这么地方受着烟瘴之苦? 找了许久,陆呦呦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痕迹。 在密林外有一块空地,全都是一人高的不知名野草。 那野草丛似乎有翻动过的迹象。 陆呦呦顺着这一点踪迹往里面探查,竟然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低矮的山崖前。 那中年人的踪迹也就是在此地消失无踪的。 ‘奇怪,人还能凭空消失?’ 陆呦呦不死心,在矮崖前仔细寻找。 忽然间,她发现有一块山石似乎有挪动的迹象。 走过去看了看,果不其然,这块山石是可以动的。 陆呦呦上手试了试,大概有千斤重,嗯,挺轻的。 随手搬开了山石,忽然一阵微风吹来。 山石后面竟然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里面黑漆漆的,有微风不停的吹出来。 陆呦呦大感新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隐秘的通道。 她不禁想到当初许知行曾教过他们的一篇名为《桃花源记》的文章。 心想说不定这洞内也是别有洞天。 想到这里,陆呦呦有些兴奋。 不过她到底也不算是刚出龙泉镇那会儿什么都不懂。 伸手在怀里一摸,许知行给她的字卷已经被她握在手中。 另一手提着鹿鸣剑,剑身上剑芒吞吐不定,随时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 通道内的路是呈现出明显的下坡趋势。 洞内很窄,顶多只能弯着腰半蹲着前行。 而且洞内的通道并不是笔直的,时不时就要绕弯。 虽然没有光线,但陆呦呦凭借着过人的五感,还是勉强能够看得见一点轮廓。 走了一段后她发现,洞内的空间逐渐变大。 又走了一段,已经可以直起腰往前走了。 只不过让她惊讶的是,按照这个下坡趋势和这么长的距离,此时她恐怕已经在地底下很深了的位置了。 谁有这么大的手笔,竟然在地底下挖这么长一条通道。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陆呦呦知道,在尽头一定会有一个宽阔的空间,否则不会有这么流通的空气。 说不定,那里就是山匪的老巢。 又走了差不多一刻钟,陆呦呦发现下坡的趋势渐渐缓和。 她知道,这预示着即将抵达出口了。 体内真气不由自主的运转加速,手中的字卷也掀开了一角。 拐过一道弯后,陆呦呦眼前一亮。 她看到了亮光。 但也更加谨慎了起来。 等走近后,陆呦呦惊奇的发现,隐约能看到通道外面似乎并不是一个地底空间。 因为她看到了绿植和阳光。 陆呦呦悄悄摸到通道出口,往外看去。 眼中震撼不已。 “竟然真的有桃花源记的世界?” 她立即回忆起《桃花源记》里面的一段话: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一幕对陆呦呦的震撼太大了。 让她觉得极不真实。 陆呦呦甚至有一种许知行或许来过这里的想法。 否则写出来的《桃花源记》竟然和这里如此相似? 震撼之余,陆呦呦一时忘我,竟然下意识的走出了通道,踩在了通道外的草地上。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把出神的陆呦呦唤醒,长剑一挥,一股力量从剑身上传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 陆呦呦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树梢之上蹲着一个人,手中弓箭已经再次拉满,并且毫不犹豫对着陆呦呦射了出来。 陆呦呦神色一凛,立即醒悟,这并不是书里面的《桃花源记》而是一个建在四面山崖的山谷之中的土匪窝。 射箭之人的箭术很好,但臂力太弱,射出来的箭根本不足以威胁到陆呦呦。 只是刚挡下一箭后陆呦呦才发现,原来并不只有一名弓箭手。 四周的大树上,至少蹲着五六名弓箭手。 就在她思索着如何应对时,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传遍了整个山谷。 随后陆呦呦便远远的看到,一个个黑点在远处那些房舍、树梢之上不断向前飞掠,往她这个方向聚集而来。 从这些人的速度和声势来看,其中似乎有几个不俗的高手。 陆呦呦虽然有心剿匪,但此时面对如此巨大的人数悬殊,她也不是傻子,只好暂避锋芒。 “姑娘留步,我等并无恶意...” 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陆呦呦一愣,回头看了眼。 只见那群人中有一人脱颖而出,速度极快,竟宛如飞行一般,一步跨出就能飞掠上百米。 这是真正的高手。 陆呦呦立即转身回到了通道里。 心中不由得吐槽了一句。 “没有恶意?我信你个鬼...” 第136章 楚国遗民 就在陆呦呦刚钻进通道的瞬间,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 浩浩荡荡,宛如天倾。 通道内的陆呦呦身形猛然一滞,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通道外。 双目逐渐圆睁,嘴巴也忍不住微微张开。 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片刻后,陆呦呦满眼兴奋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没猜错。他果然是绝世高手...” 通道外的山谷中,一袭白衣从天而降。 那恐怖的威压正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而陆呦呦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是因为这个人就是那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爷爷。 白胡子白衣服,连鞋子都是白色的。 一尘不染。 就像是世外仙人。 确切地说,他就是仙人。 能够从天而降,御空而行,当世除了那超一品的陆地神仙,没有人能做得到。 当然,许知行除外。 山谷里那些原本是来追击陆呦呦的人全都停了下来。 刚才那个对陆呦呦说没有恶意的中年人,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身影后,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头都不敢抬一下。 老人身形犹如一朵白云轻轻飘落,最后脚尖点在一棵大树的树梢,那只有筷子粗细的树梢承受着他一个人的重量,竟然也只是稍稍弯曲了一点点。 陆呦呦看着山谷里那些山贼,心想这下好了,有高人出手剿灭山贼,这些人死定了。 然而老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由得心头一震。 那老人语气平静,带有一丝伤感,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对后辈说话一般。 “起来吧,都一把年纪了,还给我这么一个老头子下跪算怎么回事?” 那跪在地上的中年人先是‘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再缓缓起身。 而他的脸上,竟然已经是满脸泪水。 “师父...您老人家这些年可还好?” 通道里,陆呦呦一愣。 ‘师父?’ ‘这两人是一伙的?’ 想到这里,陆呦呦不由得心头大骇。 立即就要转身往通道里跑去。 然而她才刚刚转身,肩膀便被一只手搭上了。 “小姑娘,来都来了,不看看再走?” 陆呦呦刚想说不看了,便感觉自己两边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人飞速后退。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山谷中。 陆呦呦心下骇然。 这种级别的高手对她出手,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拿出字卷。 但真正让她意外的是,那张许知行交给她的守护墨宝竟然也没有反应。 陆呦呦立即回忆起来,许知行说过,他的墨宝与寻常武夫真气不同。 上面带有他的精神烙印。 只有感知到对方的杀意才会开启。 因此也就是说,这个老人并没有想要伤害她。 想到这里,一向神经大条的陆呦呦忽然就不怕了。 既然都没想要伤害她那还怕什么? 这种超一品陆地神仙境界的人物,总不会闲着没事逗她玩吧?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她走了。 陆呦呦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 老人好奇的看了眼陆呦呦,笑问道: “咦?小姑娘,看你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怕我?” 陆呦呦笑嘻嘻回道: “有什么好怕的?老爷爷您是世外高人,总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孩吧?” 老人听后反而欣喜,转头对那土匪头子说道: “你看,你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有胆识魄力。” 那中年人擦了把眼泪,躬身说道: “师父说的是,师父里面请。” 老人摇了摇头,看着中年人问道: “景合,你躲在这多久了?” 中年人一愣,目光有些躲闪道: “回师父,已经...已经二十多年了。” 老人长叹了口气。 “二十多年了,楚国也早就灭了,你还守在这做什么?” 名叫景合的中年人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那些人,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师父,二十年前弟子兵败,躲进东禹山,侥幸找到了这个地方。 后来又陆陆续续巡回一些大楚旧人,从那以后便在这里隐居了起来。 景合从未想过要为大楚复国,因为景合知道,大周一统天下乃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逆。 但是就算我不想复国,这天下也根本没有我们这些楚国遗民的立足之地。 倒不如就在这世外之地,与世无争,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师父您问我守在这做什么? 我景家世代,蒙受君恩,大楚虽亡,但大楚国民还在。 我身为大将军没能守住大楚,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守护这些大楚遗民,直到我生命终结。 此志,绝不敢忘。” 老人看着中年人满眼心疼,忍不住指责道: “傻孩子,当年你决定入世救国之时为师就说过,楚国气数已尽,你偏不听。 若非这俗事所累,以你的资质,未尝不能跨过天堑,入那超一品之境。 可你看看你现在,气血枯败,元气大损,就连一品修为也只是勉强维持。 如何能得逍遥自在?” 景合苦笑了一声,回道: “师父,您是世外仙人,这凡间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一个游戏场。 但我不同,我景家传承数百年,肩负着楚国国运。 这是弟子的责任,更是弟子的命数。躲不掉的...” 老人似乎有些生气,竟然学着孩子模样跺了跺脚,指着景合道: “你当真还要固执下去,死守着那份早就不作数的承诺,不跟我回东海?” 景合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跪了下来,默默叩拜,未曾起身。 忽然间,山谷里气氛骤然压抑了下来。 刚才那股恐怖的威压再次出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就连陆呦呦也差点跪下。 但紧要关头,她身上骤然散发出一阵莹白光芒,硬生生扛了下来。 随后众人便听到老人一声暴喝。 “逆徒...” 景合的身体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老人一掌印在他胸口。 直接将景合的打得倒飞上百米,撞在了不远处的崖壁上。 一时间,山谷内的地面都有些摇晃。 那崖壁更是出现几道裂纹,一颗颗山石滚落了下来,声势极为恐怖。 地上那些跪着的人见到这一幕,一个个眼眶骤然泛红。 “景将军...” 这一刻,这些人再也不顾老人是否是一位超凡的陆地神仙,竟然狂暴而起,朝老人猛冲了过去。 口中嘶吼道: “老东西,敢杀景将军,我跟你拼了...” 第137章 真正的陆地神仙 面对这些人的围攻,老人根本不为所动。 只是淡然的挥了挥手。 这些人便从哪来,回哪去了。 只是刚刚才站定,这些人竟然再次冲了过来。 他们明知绝对不是这个老人的对手,依然还是飞蛾扑火一般冲了上来。 就在此时,一声暴喝响起。 “住手,退下...” 随后大家便看到景合从远处那烟尘四起的崖壁边飞掠而来。 停在了老人面前,跪地叩拜道: “多谢师父出手为我疗伤。” 刚才老人那一掌,直接打散了他体内积攒了二十多年的积郁。 经脉一下子通畅了许多,真气运转,再也没有滞涩。 实力一下子回到了巅峰。 只是若想再进一步,可就难了。 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体内气血枯败,二十多年修为没有寸进。 如今还想再进一步是绝无可能了。 那些打算围攻老人的人听到景合的话才明白过来,他们误会了老人。 一个个跟着跪在地上,自责不已。 老人身边的陆呦呦看着这一幕,不禁想到了龙泉镇的先生。 先生对他们这些弟子,就像这位老人对待这个土匪头子一样。 那都是真心实意的好。 只是陆呦呦不理解,这些人既然是隐居,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踪迹。 那为什么还要做山贼?还要跑去东禹山那条山道上劫掠路过的百姓? 这样岂不是更容易暴露?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一点,老人便对景合开口道: “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就随你。但你记住,机会只有一次,从今以后,你与东海隐仙岛再无干系,你也不再是我李玄天的弟子。” 听到老人这么说,景合一个一品武夫,曾经的楚国大将军,眼眶再次泛红,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师父...弟子...我...” 陆呦呦明显看出来,老人其实只不过是一时气话,因为他看向景合的眼神,没有丝毫怪罪,反而是,满满的心疼。 她当初被程元洲带着人围攻,受伤的时候,许知行也是这么看她的。 陆呦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老头子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心里明明在意,嘴上却偏偏要说着这么绝情的话。 老人没等景合说完,便转过身对陆呦呦道: “我们走...” 然而两人还没动身,人群中便焦急的走出来一个人,指着陆呦呦一脸恨意道: “她不能走,她杀了我们的人,不能让她走。” 此人正是之前在密林里押解老人的那位中年人,当时若不是老人需要靠他带路,在他与陆呦呦交手的时候动了一下手脚,恐怕他早就死在了陆呦呦剑下了。 老人此时本就心情不好,这人又这么跳了出来,下场可想而知。 景合了解师父的脾气,师父表面上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其实却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行事向来只凭一己之好,从来不在乎什么世俗礼法律律。 中年男人刚一开口,他便意识到不好,连忙朝老人求情道: “还请师父手下留情...” 他话音刚落,那个中年男子的惨叫声便响了起来。 众人惊愕的朝他看去,发现他的一条手臂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从肩膀处断开,鲜血直流。 众人甚至都没有见老人是怎么动手的,只知道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 到此时,大家才真正明白,为何超一品大宗师会被称之为陆地神仙。 这种手段,绝对不是凡人能拥有的。 老人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这些人。 转而带着陆呦呦直接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际飞去。 霎时间,整座山谷之内宛如响起阵阵雷鸣,轰隆隆震撼人心。 这不是陆呦呦第一次御空飞行,但却跟之前被许知行带着飞行相比体验完全不相同。 被许知行带着飞,她只觉得无限畅快,天大地大任由她翱翔。 但这个老人带着她飞,却只有狂风扑面,眼睛都睁不开。 此时陆呦呦才明白,之前许知行带她飞的时候,必定是分出了一部分力量的护着她,所以才会感受不到这急速飞行带来的罡风。 等双脚再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陆呦呦才敢睁开眼。 脑袋都不禁有些晕眩。 看清四周的场景后,她发现东禹山竟然已经在她身后了。 也就是说,几百里远的东禹山,她竟然就这么简单的翻过来了。 陆呦呦看了眼身边的白衣老人,不由得心想‘能飞真方便,用来赶路省时多了。’ 老人似乎心情不太好,板着脸没有说话。 陆呦呦尴尬的看了他一眼,沉默许久后才拱手道: “老爷爷,那个...我还有事,要不就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陆呦呦转身就要走。 “站住。” 陆呦呦一愣,有些为难的看着老人道: “老爷爷,我真的有事,耽搁不得。” 老人没好气道: “我没说不让你走,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陆呦呦一愣,立即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她可不会认为这个神仙一样的老人就这么闲着没事儿,真的是愿意送她。 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了景合和那些楚国遗民的秘密,所以这老人要跟着自己不让她泄密罢了。 想到这里,陆呦呦不由得心头一颤,怯生生地问道: “老爷爷,您不会杀人灭口吧?” 话音刚落,老人眼神骤然变冷。 “你说呢?” 陆呦呦汗毛都立了起来,只能尴尬笑道: “应该不会吧?您是世外高人,怎么会跟我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老人忽然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机灵鬼,你说的没错,老夫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忽然间,空气又瞬间凝滞... “但你若是把景合的事说出去,那可就不一定了...” 陆呦呦猛然汗毛炸起,身体瞬间暴退。 她怀中那幅字卷竟然猛地亮起,在她体表形成了一层防护。 陆呦呦心神巨震。 这老人刚才竟然真的对她动了杀念。 而且也仅仅只是杀念便激发了许知行留下的守护墨宝。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着陆呦呦体表那一层一闪而逝的防护有些好奇。 “哦?你身上竟然还有这种手段?我瞧瞧...哟,不得了,一品实力都破不了防?你是哪家子弟?竟有这等后手?” 第138章 东海隐仙 老人饶有兴趣的看着陆呦呦,心头也是一阵惊讶。 嘴里嘀咕着: “你是剑客,你师父是大荒城那位?不对不对,你的剑意与其截然不同,根本就不是出自一脉。大周皇宫里那个?也不像...” “这手段,不太像地仙呐...” 思来想去,老人依旧看不透,于是便问道: “小娃娃,你师父是谁?” 陆呦呦表情凝重,鹿鸣剑都已经出鞘,听到老人询问,她强自镇定道: “我没有师父。” 老人错愕一笑道: “你这娃娃,看似单纯,心思倒是挺多,以为我会是那种灭门嗜杀之人?” 陆呦呦手中鹿鸣剑震颤不已,显然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老人了然无趣的摆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不难为你了,吃过你一张饼,总不能转头就要你命吧? 你且发个誓,绝不把今日所见之事外传,老夫便放你离开。如何?” 原本老人还以为陆呦呦会犟一下,体现一些什么剑客风骨。 没成想他刚说完,陆呦呦便噌的一下站的笔直,一手指天道: “我陆...之萍对天发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传于他人之耳,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老人深深的看了眼陆呦呦,笑道: “陆之萍?这是什么名字?没头没脑的,谁给你起的?” 陆呦呦咧嘴一笑道: “家中长辈起的,那个...老爷爷,我可以走了吧?” 老人嫌弃的摆了摆手道: “去吧去吧...搞得老夫像个大恶人一样。” 话刚说完,陆呦呦便直接运转轻功,飞身而起。 她发誓,练武这么久,轻功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施展的如此精妙。 老人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陆呦呦,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嘿,小娃娃倒是机灵,是个好苗子。” 随后老人直接拔地而起,立于天际,慢悠悠的飞着,跟在陆呦呦后面。 与此同时,龙泉镇知行学院里,正在给学院学生上课的许知行忽然一顿,眼神变的肃穆了起来。 但细细感应之后,又松了口气,继续上课。 一口气跑出去上百里的陆呦呦终于停了下来,粗喘了几口气,看了眼身后。 拍了拍略显饱满的胸口心有余悸道: “还好还好,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她知道,面对老人那样的高手,就算她拥有许知行的字卷也不见得就能稳妥。 那老人太恐怖了,若真的对她出手她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一旦守护墨宝消耗殆尽,她就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不过回想起来,陆呦呦又不禁有些兴奋。 传闻天下陆地神仙境的高手只有三位。 一位是九州最西边,位于西凉州大荒城的大荒剑仙。 一位是坐镇大周京都皇城内的皇族柱石。 还有一位最为隐秘,远在东边无尽大海之中的那位海外仙人。 世人称之为隐仙。 之前在那山谷里,老人说自己叫李玄天,来自东海隐仙岛。 毫无疑问,这位一身雪白的老人就是那位最神秘的东海隐仙。 没想到走一趟江湖,竟然被她碰到了这位最神秘的陆地神仙。 这种运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然了,陆地神仙嘛,她又不是没见过? 难道自家先生就是一位陆地神仙的事也要告诉你? 低调低调。 重拾心情,陆呦呦再次上路。 见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陆呦呦便加快脚步往远处那座隐隐约约的城镇赶去。 此地已经是中天州了,等打听清楚青萍剑宗所在,她便要登山问剑。 而且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江湖游历,陆呦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境界似乎也松动了不少。 说不定在去青萍剑宗问剑之前,就能先突破五品境界。 到时候必然是万无一失了。 另一边,与陆呦呦前后脚一起离开龙泉镇的赵蓁也已经在江湖上游历了一个多月。 她走的路线与陆呦呦完全不同。 她离开龙泉之后,一路向西南,顺着玉液江往上游走。 赵蓁的打算是沿着玉液江往扬州西边的离州而去。 离州位于扬州西边,是九州版图上最靠近南边的一州。 因为有天下第二大江的沧澜流经离州,东入大海,所以离州境内水系极为发达。 加上离州气候相对炎热,常年雨水充沛。 所以此地物产极为丰富。 赵蓁顺着玉液江一路向西南而行,走了一个多月,横跨数千里,终于来到了玉液江与沧澜江的分流口。 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两条大江,犹如两条巨龙横亘在苍莽大地之上。 这天地所赋予的自然之势,哪怕是天下最顶尖的武夫面对,也不由自主的弱势了几分。 赵蓁修行《剑经》,体悟剑心剑意,对这种势最为敏感。 此时立于山头俯瞰两条大江,剑心竟没来由的有些触动。 手中初雪剑也发出轻轻剑鸣。 赵蓁将剑横在眼前,不由得笑道: “你也不服?呵,那咱们在这住一段时间吧?” 沧澜江与玉液江分流的位置,有一座城,名为双江城。 双江城是双江县的县城,因为就坐落在两江交汇处,水路极为发达,所以这座城也是离州境内较为繁华的一座大城。 赵蓁递交了路引,入了城后,行走在街头,回头率极高。 毕竟像她这种少女抛头露面的本来就少,再加上赵蓁容貌不俗,身上自带一股清冷锐利的气质,在一身洁白素衣的衬托下,更显得极为耀眼。 其实赵蓁并非是真的喜欢白色。 一身素衣说起来,其实更像是孝服。 从开始练剑后她便立志,不报母仇,便一生戴孝。 穿了三年孝服后,许知行便让她把孝服改成了白色素衣。 而且这十多年来,赵蓁从不戴花佩红。 哪怕是到了少女年纪,见了街上的胭脂水粉,也没有半点兴趣。 但就算如此,也难掩她那一身修行《剑经》带来的独有气质。 今年已经十六岁的赵蓁,因为常年受剑气淬体,身段远比同龄女孩子高挑。 只不过相比于陆呦呦的横看成岭侧成峰,她的身体看起来则要内敛一些。 入了城,赵蓁对身边的目光视若无睹。 径直走入一间房舍牙行。 既然打算在双江城住一段时,以体悟大江奔腾之势,那总不能天天住客栈。 所以赵蓁便打算租一间安静的院子居住。 第139章 观潮悟剑 至于有没有钱? 这不是问题。 在这个世界,行走江湖只要你本事够高,就不怕没钱。 陆呦呦都能因为姿色被土匪惦记,赵蓁姿容更加出众,又怎么不会被惦记上呢? 跟陆呦呦不同,陆呦呦杀了人转头就跑,不敢摸尸。 赵蓁则全然没有这个顾虑。 她虽剑体未成,但练剑十多年,修行的还是《剑经》,一身实力对付六品轻轻松松。 若是逼急了,拼着损耗修为强行动用体内积攒的剑气,就算是五品也能随手灭掉。 所以这一路走来赵蓁不仅让初雪剑饱饮贼血,她的腰包也越来越鼓了。 有钱好办事,牙行的人很快就帮她找到了一间精致清静的院子,就临建而建。 房间里推开窗就能看见壮丽的双江分流岔口。 赵蓁也不问他多少钱,直接给了牙行五两银子,租了三个月。 牙行的人自然是欣然笑纳。 这间院子开出来的最高价一个月也不过才五百文,五两银子就算租一年房东也是乐意的。 所以赵蓁定下后,牙行的老板极为热情的还帮她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床褥被子,锅碗瓢盆。 就这样,赵蓁便在这间院子里住了下来。 按理说出门在外,是不该这般露财的。 但赵蓁对银子的概念一直都很薄弱。 在龙泉的时候,她名下有一间酒坊,每个月挣下的银子出去酒坊开销本就不少。 在众师兄弟姐妹中,除了陈家姐弟外她是最有钱的。 所以对于花钱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这一趟出来游历江湖,虽然看到了不少人间疾苦,但因为绞杀匪徒得了不少银子,反而更加富有了。 花钱也就更不在意了。 最关键的是,赵蓁对自身实力有自信。 跟陆呦呦一样,出来一趟后才知道如今的江湖里根本就没什么大鱼,都是一些小鱼小虾。 碰到一名中三品武夫都是不容易的事。 上三品那就更别说了。 至于那些所谓的江湖中阴暗手段,比如坑、骗、毒一类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小儿科。 她剑体虽未大成,但一般的毒根本抵不住她体内剑气。 刚离开龙泉时她便误入过一次黑店,那黑店老板用的就是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结局没有意外,店里面掌柜以及四五名伙计全都成了赵蓁剑下亡魂。 店铺柜台上那十几两银子也全都成了她囊中之物。 如今赵蓁钱袋里的银票加在一起都快有上百两了。 区区五两银子,她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好在,这次倒是没有碰到见财起意的人,赵蓁也能安心练剑悟剑。 她每天都会去城外那座山顶上,俯瞰两条大江。 这大自然的天地之势就是最好的磨剑石,赵蓁心高气傲,想要以自身剑势压过这天地之势。 让自己的剑道再进一步,就算不能剑体大成,至少也能少走几年的苦修时光。 就这样,她在山顶观江悟剑七天,虽有所获,但每到关键时刻,总是会功亏一篑。 自身剑势被这滔涛大江奔腾之势一冲而散。 再难凝聚成型。 而赵蓁这个行为,也渐渐成了双江城一大话题。 因为姿容出众,气质绝佳,从她第一天入住双江城起城里好事者之间便有了关于她的传闻。 说她是哪个武林宗门的弟子,来游历江湖。 更有甚者还说她每日眺望双江,只是为了等那意中人归来。 关键是这个谣言竟然深得人心,让许多摇摆不定的人深信不疑。 甚至还有人就赵蓁观江编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说的是有鼻子有眼。 双江城本地有一个姓宋的家族,在双江城算是顶级家族了。 族中不仅有人在京都朝中为官,就连双江县上属郡城德安郡的郡守都跟宋家有姻亲关系。 所以宋家在双江城就连县尊都不敢得罪。 万幸的是,宋家家风严明,为人宽和。 常常会救济普通穷苦百姓。 就连双江城内宋家的药铺医馆,也是收费最低的。 且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免费给全县百姓问诊。 宋家私塾也是双江县最大规模的学府。 若有寒门学子实在交不起束脩,查明属实且学子确有上进之心后,宋家还会免去其费用。 所以宋家在双江县的声望极高,很多政令,县衙推广不开,只要宋家出面说几句话,双江县的百姓便会举双手赞成。 且说这宋家,也合该昌盛。 不仅有高层为官,宋家子弟同样是青年俊杰。 宋家长子宋凌风,开元八年中离州乡试解元。 后入京都参加春闱,又中二甲第八名进士。 如今据说在中天州某个县城任职县令。 宋家二子宋凌霄,自幼喜好武学,幼年时便拜入在离州江湖稳坐头把交椅的龙虎山,习得一身上乘武功。 如今不过才十八岁,便已经在离州江湖闯出了赫赫声名。 在江湖上还得了一个凌霄公子的雅称。 另外宋家还有一些其他的子弟,也都一个个成就不凡。 其他暂且不说,就说这宋家二公子,江湖人称凌霄公子的宋凌霄。 宋凌霄在龙虎山拜师学艺十二年,如今十八岁便已初入五品。 如今下山历练,正好这段时间就在双江城家里。 近些日子他也辗转听闻双江城来了位不俗的少女,每日临江观潮,不管刮风下雨皆雷打不动 宋凌霄英姿不凡,眼光极高,初听闻这件事只当是江湖上又是哪个喜欢装神弄鬼沽名钓誉之人,故意在这里吸引眼球,好博取名声。 后来一次在街头,宋凌霄偶遇了一身素衣刚从山顶观潮回来的赵蓁。 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粗俗了。 普通百姓看不透,但身为六品武夫的宋凌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赵蓁身上那一股独有的气质,正是江湖上剑道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剑意。 只有将自身剑道修行到一定境界,对剑道的领悟达到极高的程度。 才会有这样的外在表现。 见到这样的赵蓁,宋凌霄不禁心神为之荡漾。 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赵蓁在去山顶观潮的时候,宋凌霄便按捺不住跟着也去了。 第140章 少年倾心 沧澜、玉液两江分流的岔口处,正好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峰。 山峰上并无多少草木,多是嶙峋山石。 寻常人若无外力帮助,想要登上山顶几乎是不太可能。 但对于宋凌霄这种六品武夫来说,自然是不成问题。 当他施展轻功来到山顶,远远便望见夕阳下,盘坐在山顶巨石上的那一道素白身影。 金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辉。 配合起那一身清冷的气质,就好像不是凡间之人。 宋凌霄没敢太靠前打扰。 他自然不会再认为赵蓁只是一个沽名钓誉故意出风头的江湖人。 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天资卓越,临江观潮悟剑的绝代天骄。 人都是这样,一旦所见之人在心里的分量不一样,同一件事,便会披上一层不一样的光环。 宋凌霄找了块山石坐下,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 知道夕阳在天边落下,那一抹素白倩影终于站起身,打算离开时,他才禁不住上前问候。 “姑娘有礼,在下宋凌霄,久闻姑娘在此观潮,心生敬佩。 在下也略通武道,便不请自来,冒昧打扰,相与姑娘...” “没兴趣...” 还没等他说完,赵蓁便回了他一句。 宋凌霄神情一愣,不由得有些尴尬。 一直以来,他顶着天才的名头,又家世显赫,外貌更是风流倜傥,但凡所见女子,就算不至于对他一见倾心,但也绝不会如此冷漠。 所以一时间,宋凌霄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等他回过神来打算再说两句的时候,赵蓁便已翻下山石,施展轻功下山而去了。 宋凌霄不禁有些懊恼。 平时嘴皮子挺会说的,怎么到了今天就这么不知所措了? 只好下了山,悻悻而归。 但这一夜,这位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竟然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赵蓁的样子,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宋凌霄天还没亮便起床了。 从来不进后厨的他破天荒的跑来厨房,吩咐厨房的婆子加紧做了几样精美的点心,用檀木食盒小心翼翼装着,提着出了门。 他早已打听清楚赵蓁的住处,没有冒昧上门打扰,而是守在巷口耐心等着。 并且时时留心赵蓁住的院子顶上是否升起炊烟。 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听到了开门声。 而赵蓁的院子里并无炊烟升起。 宋凌霄心头一喜,连忙整理着装易容,笔挺挺的站着。 晨光里,赵蓁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裙,手里提着一柄外表朴素的长剑,缓缓从巷子深处走了出来。 宋凌霄忽然感觉有些紧张,他努力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见赵蓁走过来后抱拳躬身道: “姑娘早,在下宋凌霄,昨日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这是我让府中下人特意做的早点,姑娘...” 他的话依旧没有说完。 因为赵蓁已经从他身边走过。 她的眼神甚至都不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宋凌霄愣在原地,脸上有些发烫。 长这么大,他何时被如此忽略过?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除了局促、失落之外,竟升不起半点怒气。 宋凌霄转过身,看着赵蓁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喃喃道: “世间竟有此等绝世女子...” 身世显赫,自身成就同样不凡的他,此时竟有些自惭形秽。 宋凌霄失落的提着食盒回了家,深受打击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曾出门。 不过第二天,这小子又再次满血复活,提着食盒又来到了赵蓁院子外的巷口。 依旧如同昨天一样,赵蓁未曾多看他哪怕一眼。 好在,今天宋凌霄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像前两次那样,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忽略掉了。 到了第三天,他的脸皮又厚了几分。 不仅守在赵蓁院子外的巷口,还跟着也爬上了那座石山。 只不过他也只敢远远的看着,没有轻易上前打扰。 之后的日子一连半个月都是如此。 只不过宋凌霄每天都会稍稍靠近一步。 见赵蓁没有反应,便自顾自高兴的坐下来观望。 宋凌霄苦求赵蓁的事很快便在双江城传开了。 与他相熟的友人都忍不住笑他,堂堂宋家二公子,江湖上薄有声名的凌霄公子,竟然单相思一位外乡女子。 特别是这名女子竟然还是一名习武之人。 如今大周文风鼎盛,文人向来看不起武夫。 所以习武之人在如今的大周口碑并不太好。 双江城那些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们听闻此事,一个个都忍不住给宋凌霄打抱不平。 若宋凌霄能这么对待她们,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好,她们也绝对愿意投怀送抱。 那外乡粗鄙的习武女子,何德何能? 哪知宋凌霄却毫不在意,哪怕宋家家主严词训斥,他依然还是死性不改。 这一日,宋凌霄依旧跟随着赵蓁前后脚登上了石山。 今天,他打算再进一步,与赵蓁靠的更近一些。 只是当他脚步刚刚落在距离赵蓁大约十米之外时,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便猛地插在了他的脚边。 碎石飞溅,打在毫无防备的宋凌霄身上,惹得他有些灰头土脸。 抬头望去,只见赵蓁正站在山头,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他。 “你要登山,我不管,你要在这浪费时间傻坐,我也不管,但以此剑为界,你若敢再上前半步,我便视你为挑衅,休怪我剑下无情。” 赵蓁的话语无不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宋凌霄心头忽然有些刺痛,他收回脚步尴尬的笑了笑,随后拱手道: “是在下冒犯了,姑娘请恕罪。” 赵蓁抬手一招,初雪剑飞回到她手中,随后便转过身盘膝坐下,不再理会宋凌霄。 此时满心都是失落的宋凌霄全然没有注意到,赵蓁召回长剑时丝毫没有半点真气波动。 根本不是寻常武夫的手段。 他转过身,背影有些落寞的下了山。 到了山脚,上了渡船,便往江对岸的双江城而去。 赵蓁难得转头看了眼江面上那宛如一片孤叶一般的渡舟,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些天宋凌霄做的那些事,她又不是瞎子,又怎么会看不见? 只是赵蓁知道,这位双江城的世家公子绝无可能成为自己的伴侣。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给人任何希望。 因为希望其实就是更大的失望。 至于最近那些流言她也略知一二,说她配不上这位宋家二公子,说这位离州江湖名头鼎盛的少年天才对自己是错付。 赵蓁完全不在意。 毕竟再天才,再绝艳的人,又怎么比得上当初的大师兄宇文清呢? 哪怕是赵虎师兄,也远超这位所谓的天才十万八千里。 见惯了天才俊杰的赵蓁,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温室里长大的少年动半点心思呢? 第141章 推己及人 那天之后,宋凌霄果然没再来继续跟着赵蓁。 只是双江城最大的那间酒楼里,却多了个终日买醉的少年。 一连半个月,宋凌霄几乎每天都泡在酒楼里,迷迷糊糊,极为消沉。 少年人好不容易萌动的青丝,就这么被无情的直接斩断。 对于向来顺风顺水的宋凌霄来说,打击确实有点大了。 但也侧面说明了这个少年的心性何其脆弱。 赵蓁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对其多了一丝瞧不起。 大好少年,又是世家子弟,为了一个女人就日次堕落消沉,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 赵蓁在双江城的第三个月,她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 这两个多月的观潮悟剑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积累和底蕴还不够。 为何总会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说到底其实还是自身对剑道领悟的积累不够。 以她现在的层次,还不足以一朝顿悟,超凡入圣。 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一朝顿悟。 所有的顿悟都有一个前提,那叫积累。 或者换个说法,所谓的顿悟其实不过是厚积薄发。 没有人能够从零直接到一。 想要从零到一,其中需要投入极大的付出,读书做学问也好,练剑也罢。 都是如此。 如果以《剑经》的概念来说,她现在的剑道修为就是从零到一的过程。 很显然,她的付出和积累,还不足以让她走到一。 所以就算再在这里枯坐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也不一定能迈出那一步。 于是赵蓁便有了离开的念头。 而今天,则是她最后一次去山头观潮。 赵蓁刚走出院门,便看到巷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 她从未见过,更不认识,但她知道,这个少女绝对是冲着她来的。 少女年纪比她大一点,模样温婉娇弱,一看就是那种大家闺秀。 见到赵蓁出来后,少年急忙几步走了过来,对赵蓁款款一礼。 赵蓁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何事?” 少女面带悲伤,眼角含泪,柔柔弱弱地说道: “姑娘,还请你大发慈悲,救救凌霄...” 赵蓁皱了皱眉,不禁有些烦躁。 怎么又是那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她便没了半点兴趣。 径直从少女身边走过后,那少女猛地一把拉住了赵蓁的手腕,哭着恳求道: “姑娘,凌霄如今终日买醉,意志消沉,如果长此以下去,他就毁了。” 赵蓁冷眼瞥了她一眼,回道: “他毁不毁,于我何干?” 少女心头一震,不由得暗道: “好冷的女子。” 随后再次恳求道: “姑娘就是凌霄的心结,唯有姑娘你能够劝回他,还请姑娘怜悯,去聚仙楼见他一面,劝他重新振作。” 赵蓁没有理会,只是冷冷的说了声: “放开。” 随后手腕一甩,甩开了少女的手掌,头也不回的往城外而去。 ‘这样的人,毁了就毁了,一点也不可惜。’ 赵蓁心中不由得暗道。 到了城外,上了渡舟,过了江再次登上那座石山。 只是今天,她却无论如何也难以静心。 就算她不断地背诵许知行之前教的那些至圣儒学,依然难以静心。 许久后,赵蓁无奈叹了口气。 “唉,平白无故被坏了心境。” 她并非真的是冷血之人,一个大好少年,终究还是因为她而走到这一步。 虽然赵蓁心中不会有半点愧疚,但多年来接受的教育还是让她不可避免的升起一丝怜悯之心。 毕竟,那宋凌霄并非是登徒纨绔子弟,一直以来也算是对她以礼相待,宋家又向来风评极佳。 若真的是因为她就此毁了,赵蓁虽然不会内疚,但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就在赵蓁想着是不是可以去见见那宋凌霄,然后今天就离开双江城时,她忽然听到一些动静。 似乎是有人正在登山。 赵蓁眼神不由得一冷,没想到这宋凌霄竟然还不死心。 只是当她低头望去时,眼神却不由得一阵错愕。 登山的人并非宋凌霄,而是刚才那名少女。 少女并非习武之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以她的能力,攀登这座山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 赵蓁心头被猛然震动了一下。 她如何不知道这少女为何要登山,无非就是想上来求她去见宋凌霄。 但是,值得吗?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冒着几乎必死的风险。 值得吗? 这是赵蓁第一次看到如此奋不顾身的人。 她不知道少女与宋凌霄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不管是什么关系,能为对方做到这一步,也属实让赵蓁不由得为之动容。 她不禁想到自己,如果身边人有需要,她能做到这一步吗? 赵蓁有些迷茫。 但当她脑海中闪过许知行、宇文清和陆呦呦他们这些人的面容的时候,赵蓁立即又无比肯定。 能。 也正因为如此,她一下子就理解了少女此时的所作所为。 赵蓁忽然想起许知行曾经教过她们的道理。 ‘推己及人,反求诸己。’ 她不禁喃喃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 骤然间,在儒道修为上几乎没什么成就的赵蓁竟然在此时直接入品。 泥丸宫中浩然真气一缕接一缕的凭空诞生,随后一道道凝实真气接连成型。 一道、两道、三道。 最后竟然直接凝聚了四道凝实真气。 也就是说,仅仅这一瞬间,她便达到了儒道七品的修为。 等泥丸宫中平息下来后,赵蓁长长出了口气。 再看向那吃力攀爬的女子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心疼。 也就在此时,那女子终于力竭,脚下没有吃住劲,一下子踏空,身子直接往下跌落。 这高度虽然只有二三十米,但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来说,掉下去也几乎是必死无疑。 赵蓁心头一惊,暗道不好,随后直接飞身而下。 脚尖在山崖上不断轻点,速度比那掉下去的少女还快。 几个辗转腾挪间,终于在那少女落地前接住了她。 只不过少女因为过度惊吓,竟然直接昏迷了过去。 赵蓁低头看了眼,不由得轻轻一叹。 随后将其放在一旁干净的石块上,站在一边静静的等她醒来。 第142章 一剑败五品 大约一刻钟后,少女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眼中依然闪过一抹浓烈的恐惧。 惊吓过后才发现,自己身体竟然安然无恙。 而身边却站着一位素白衣裙的惊艳倩影。 少女站了起身,理了理衣衫,朝赵蓁惊魂未定的款款一礼道: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赵蓁面容不再像之前那么冷峻,她看着少女的眼睛,身上那股浩然之意不由自主的勃然而发。 “经历过刚才的生死之危,你可后悔?” 少女脸色一怔,眼中依旧是浓浓的恐惧。 但她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蓁又问道: “如果我跟你说,只要你能爬上山顶,我就跟你去见那废物,你还敢去爬吗?” 这一次,少女沉默了许久。 赵蓁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她。 许久后,少女忽然向她盈盈一拜,随后毅然转身,竟然再次爬了起来。 赵蓁也不去阻止她,依旧是静静的看着她吃力的往上爬。 看着她十根手指都磨破了,身上也到处都是擦伤,却依然还是头也不回的往上爬。 虽然每一步都极为吃力,但少女却从未停下来过。 不出意外,她还是失败了。 少女爬到了十几米高的时候,再次力竭,从上面摔落下来。 赵蓁喟然一叹,再次救下了她。 少女此时已经是满脸泪水,眼中满是绝望。 “我...我太没用了,我一点用都没有...连一座山都爬不上去。” 赵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道: “走吧,我跟你去见宋凌霄。” 少女先是一愣,随后惊喜万分。 可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又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赵蓁没管她那么多的心里戏份,径直上了渡船往江对岸的双江城划去。 入了城,赵蓁对一路上的指指点点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不得不说,这宋家确实门风不错。 若放在一般的世家豪门,自家一位杰出弟子因为一个女人变成这样。 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无辜的,想必也大多会迁怒。 但赵蓁来这双江城这么久,宋家却从未找上过她。 只是一直在管自家的孩子。 可惜,宋凌霄太没出息,哪怕是宋家人苦口婆心,他依然是我行我素。 入城后,到了聚仙楼,赵蓁提着长剑走了进去 掌柜的以为是客人登门,先是一脸笑脸相迎,后来发现竟然是那位外乡女子,脸色却骤然变了。 赵蓁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问道: “宋凌霄在哪?” 掌柜却冷哼了一声道: “二公子不在...” 赵蓁抬头看了眼酒楼内,随后深吸一口,朗声道: “宋凌霄,我在城头等你,过时不候。” 说罢,赵蓁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酒楼二楼,正醉的迷迷糊糊的宋凌霄眼神忽然一滞,随后猛地坐起,跑过去推开了包房的门往一楼大厅看去。 却并未看到那个身影。 他甚至顾不得走楼梯,而是直接一跃而下,引起不少惊呼。 宋凌霄一把抓住掌柜的手臂,问道: “刚才,刚才是不是那位姑娘来过?” 掌柜的不敢隐瞒,点头道: “是,那外乡女子说,在城头等您...” 宋凌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他直接跑出了酒楼,往城头狂奔。 翻上城墙,宋凌霄脚步却停顿了下来。 那姑娘依旧还是那个样子。 一身清冷,犹如傲雪独放的梅花。 令人不禁望而却步。 赵蓁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听说你也用剑?” 宋凌霄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在下师门龙虎山,号称拳、剑双绝,乃离州...” 话还没说完,一柄带鞘长剑便向他飞了过来。 宋凌霄顺手接住了长剑,一脸疑惑。 这是赵蓁在双江城里买的一柄上好精钢剑。 赵蓁将初雪剑环抱在胸前,双目微微眯起,冷冷道: “出剑。” 宋凌霄一怔,有些为难。 “姑娘,我...” “出剑,既然是一名剑客,难道连剑都拔不出来吗?” 宋凌霄心头一震,握剑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几分。 最终他还是拔出了那柄剑,看剑势,倒也不算太拉胯。 宋凌霄依旧是一脸颓丧,但此时赵蓁却已经飞身而至,初雪剑剑光如雪,剑影如素尘漫天。 宋凌霄眼前不由得一亮,连忙举剑应对。 然而赵蓁的剑势却如同暴雪覆盖,倾轧而下,竟让他有种难以招架的挫败感。 不过到底是习武练剑十多年的少年俊杰,就算近日来多有颓丧,但胸中那份少年傲气依然还在。 而且此时面对的是魂牵梦绕的姑娘,他更不想落了面子。 宋凌霄体内真气急速运转,剑势猛地一变,竟如一团浑圆如意的圆球,变得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这一下,就算是赵蓁也不禁暗赞。 行走江湖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出彩的一剑。 到底是师出名门,有全面系统的修行路数,与江湖上那些野路子截然不同。 不过也仅此而已。 宋凌霄的剑势看似无懈可击,但其实却犯了大忌。 他想要面面俱到,殊不知却面面都顾不到。 若对上比他弱或者跟他差不多的对手,说不定还有效果,但若对上比他强上一些的对手,这一招就全是破绽。 赵蓁也不需要多复杂的剑招剑势,她就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刺。 这一刺赵蓁这十多年练过至少数十万,甚至近百万次。 这一剑平平无奇,却势不可挡。 以点破面,直接破开了宋凌霄的剑势,剑尖悬停在他咽喉仅一寸的位置。 宋凌霄那一身引以为傲的五品真气竟然被赵蓁这一剑直接刺散了。 他一脸呆滞的看着眼前那柄如雪长剑,有些难以置信。 一招,仅仅只是一招他便败了。 自从习武练剑以来,至少在离州,同龄人中他从未败过。 就算是在师门内,同辈之中除了那几个年纪大得多的师兄,也没有人是他对手。 可今天,他却败在了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姑娘手里。 而且还是以这种几乎被碾压的姿态,一招败北。 宋凌霄一时间大脑有些发蒙,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143章 此心不改 赵蓁收剑回鞘,毅然转身。 “你现在知道,我为何看不上你吧?” 宋凌霄呆滞的望着她。 赵蓁想起那个为了这个男人连死都愿意的少女,轻声叹了口气。 “不懂得珍惜现在的人,不配拥有未来,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便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宋凌霄慌忙上前了几步,伸出手,又无力垂落,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赵蓁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不重要,你应该好好想想,谁才是真正值得你真心对待的人。” 之后便直接翻身跳下城头,身形如虹,落在城外的一处房顶,几个起落之间,便已不见踪影。 宋凌霄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低着头,握剑的手都松开了。 就在此时,城墙的阶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子独有的娇喘。 “凌霄哥哥,凌霄哥哥...” 少女提着长裙的裙摆呼吸急促的跑了上来。 看到地上的宋凌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缓缓走到宋凌霄身边,跪坐在一旁,只是默默流泪。 许久后,宋凌霄缓缓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少女,面露苦笑。 “锦书...你怎么来了?” (避免兄弟们说我乱取名,我装个逼:云中谁寄锦书来。出自李清照一剪梅。这首词最后一句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就是那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逼装完了,你们开喷吧。) 名叫锦书的少女含泪轻笑。 “凌霄哥哥,咱们回家吧?” 宋凌霄看了眼苏锦书,又看了眼那柄精钢剑,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是我一直坐井观天,以为这天下武夫,不过尔尔。可笑...” 苏锦书不知道赵蓁对宋凌霄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为宋凌霄做什么。 她只能默默的陪在一旁,看着他。 宋凌霄没有起身,依旧瘫坐在城头,看着手中的剑。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不通,我宋凌霄哪一点不好?为何那姑娘竟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我六岁上龙虎山,十五岁入六品,十八岁入五品。 在这离州江湖谁人不称赞一句少年俊杰? 而她又凭什么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到底哪里不够好?” 苏锦书满眼心疼,柔声道: “凌霄哥哥已经很好了。” 宋凌霄摇了摇头。 “不,我不够好。也不对,并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以前太过自负,总觉得这个天下都要围着我转。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一头。 实际上,我只不过是在双江县,顶多是在德安郡这个小水洼里兴风作浪。 放眼天下,我又算什么? 她说得对,我连她一剑都接不下,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对我高看一眼?” 苏锦书见他竟然比之前更加消沉,心头不禁后悔不已。 原本以为她舍命相求,那姑娘总算是能好好劝劝宋凌霄。 可现在看来,她竟然直接打掉了宋凌霄的自信,让他变的更加颓丧。 苏锦书连连摇头。 “不,凌霄哥哥,不是这样的。对不起,我不该去求她,我以为她会好好劝劝你,以为...” 说到后面,苏锦书已经说不下去了。 宋凌霄麻木的转过头,看了眼苏锦书,此时他才注意到,少女的双手早已是血肉模糊。 不禁想起赵蓁临别前说的那句话。 ‘谁才是真心对待你的人。’ 想起赵蓁每日盘坐山头观潮,宋凌霄猛然一惊,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苏锦书的双手问道: “锦书,你...你跑到石山上去找她了?” 苏锦书哭着点头道: “对不起,凌霄哥哥,我没想到,她的心这么狠...” 宋凌霄愣在原地。 他知道以苏锦书这么弱不禁风的身体想要爬上那座山,究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一时间,眼眶泛红,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自责。 “锦书,你干嘛这么傻...” 苏锦书只顾着摇头。 宋凌霄看着苏锦书的手,忍不住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苏锦书是他姨母的女儿,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 后来他去龙虎山学艺,两人虽然分开了,但苏锦书每年酷暑时节还是会不远千里跋涉去龙虎山避暑。 其实避暑不是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见他。 所以就算分隔两地,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从未生疏。 只是宋凌霄向来只把苏锦书当做是妹妹,从未有过男女心思。 但今天苏锦书为他做的这些,着实让他内心震动不已。 直到此时,他忽然明白了赵蓁的用意。 赵蓁最后那一剑,或许并不是为了羞辱他。 而是要打破了他引以为傲的自信,打掉他目空一切的傲气。 让他破而后立,放眼当下,踏踏实实去走稳脚下的路。 让他看清楚身边的人,好好珍惜。 宋凌霄眼中的颓丧渐渐散去。 少年意气重新回到这个少年身上。 但相比于之前,他明显多了几分稳重。 宋凌霄扶着苏锦书站起身,转身看向城外。 没有所谓一朝顿悟看破迷障的兴奋。 也没有立志要重整旗鼓,发奋图强的豪言。 他只是站在城头,望着城外,目光虽不再消沉,却也不似之前那样锋芒毕露。 许久后,宋凌霄长长舒了口气,就像是卸下了身上的重担。 他回过头看向苏锦书,轻轻笑道: “锦书,咱们回家吧。” 苏锦书看着背脊重新挺直的宋凌霄,捂住了嘴,点了点头。 泪珠一颗接一颗,怎么都止不住。 这个善良的少女刚才明明还有些埋怨那个素衣女剑客。 但此时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说着感谢的话。 对于宋凌霄的幡然醒悟,宋家人自然是欣慰万分。 只是三日之后,宋凌霄却辞别父母家人,说是要去游历。 临别前,宋凌霄专门来到了苏府门口,与苏锦书见了一面。 得知宋凌霄要走,苏锦书顿时面无血色。 宋凌霄立即解释道: “锦书你放心,我会与那位姑娘背道而驰,一路向东,沿着她来时的方向而去,基本上,这一生或许不会与其再有相见之日。” 苏锦书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满是娇羞。 宋凌霄沉默了片刻后,轻轻牵起苏锦书的手,柔声道: “锦书,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请允许我短时间内还难以转变过来,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会回来,倒时你若初心不改,我便向姨母求亲。” 苏锦书呆呆地看着宋凌霄,有些难以置信。 此时此刻,对于宋凌霄即将离去的不舍都被忽略了。 这位一直恪守礼节的苏府千金,竟做出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 就在苏府门前,扑进了宋凌霄的怀里,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搂着宋凌霄的腰。 “凌霄哥哥,锦书此心,永世不改...” 第144章 立国的目的 龙泉镇,知行学堂内,琴音戛然而止。 许知行诧异的看着系统栏。 【姓名:许知行】 【年龄:34】 【技能:九年义务教育知识精通,至圣儒学一品,武道真解三品,剑经第二境,琴道四品,灵经四品,纸上谈兵圆满。】 【授徒返还:8倍】 【弟子数量:8】 【弟子信息:1、宇文清(潜力值92)2、陈明业(潜力值83)3、陈云岚(潜力值85)4、赵蓁(潜力值88)5、赵虎(83)6、贺知秋(84)7、萧承平(83)8、许红玉(潜力值95)】 其他没有多大变化,但系统认可的弟子中,赵蓁的信息却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赵蓁的潜力值只有86,不知何,竟忽然长到了88。 点开赵蓁的个人信息。 【弟子:赵蓁(女)】 【年龄:16岁】 【技能:剑经(剑体后期),至圣儒学(七品)。】 【身份:知行学堂第四位弟子。】 【隐藏身份:无】 赵蓁的至圣儒学竟然入了品,而且还是七品。 许知行记得,赵蓁之前明明只是提炼出了两三缕浩然真气。 怎么就一下子蹦到了七品? 这是受到了多大的刺激?有多深的感悟? 潜力值也变高了两点。 赵蓁如今已经是继宇文清和许红玉后,潜力值最高的一位弟子了。 这着实让许知行没有想到。 赵蓁的突破,另一方面来讲也代表着许知行的突破。 八倍的授徒返还,让他的儒道修为飙升。 俨然已经达到了一品修为的极限,五百五十道凝实真气。 若再进一步,便能步入一品之上三境中的第一境,君子境。 这一步已经不是光靠授徒返还就能轻易达到的了。 还需要他自身的突破。 在达到君子境之前,其他弟子修行至圣儒学提升的浩然真气和感悟依然。还是会返还给他。 让他的浩然真气超过一品极限,虽然对突破君子境有所帮助,但最主要的还是靠他自己。 对此,许知行并不着急。 但他很好奇赵蓁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看这个势头,这是要向大师兄宇文清学习了,儒道剑道,齐头并进。 话说宇文清自从成为了北燕国皇帝,听风楼便很少再给许知行传来关于他的消息了。 许知行知道宇文清在北方草原建立了一个北燕国。 他也大概能猜出这个大弟子的想法。 一方面如今大周国泰民安,老百姓虽然依旧困苦,但总比当初战国时朝不保夕要强得多。 年景好,碰到一个稍有良心的地方官,也算是能够吃饱穿暖。 但这种太平太脆弱了。 只要战事一起,就会有大部分地区的老百姓重新回到当年那个战国时代。 别说吃饱了,就算是活命也是一件难事。 另一方面,宇文清身为大燕国皇族后裔,身上肩负着大燕国的国仇家恨。 大燕当初那一群侥幸逃脱的老臣还存活于世,大燕当年的百姓也有不少还活着,思想尚未被如今的大周转变。 脑子里依旧想着复国的念头。 许知行了解宇文清。 这是他第一个弟子,这个弟子天性纯善,心怀天下,内心光明正大,不出意外将来必定是要成为儒家圣人的存在。 所以宇文清极大的可能是不会对大周起兵复国的。 但当初的大燕旧臣呕心沥血,这么多年暗中积蓄了这么多的力量,费尽了这么多的心思。 在他的身上寄托了无数的希望。 宇文清不想让这些当年忠于他们宇文家,如今依旧忠于他们宇文家的老人带着遗憾和失望过完这一生。 甚至若没有他的带领,这些人极有可能会在有生之年骑兵谋反。 结局可想而知,绝对是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宇文清调转方向,没有南下,而是北上,直接打通了草原,在草原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北燕国。 一来不用侵犯九州,致使九州百姓深陷水火之中。 二来又能安抚大燕臣民,让他们有一个安居立业之所。 至于在草原掀起兵锋会不会给草原带来灾难,宇文清自然也考虑过。 但相比而言,草原诸部大多零散分布,难以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想要一统草原的难度远比对大周动兵要简单的多。 一旦实力形成碾压之势,战争反而会变得更简单。 是否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完全取决于入侵者的意愿。 宇文清仁厚,早就勒令大军,若无抵抗,则秋毫无犯。 所以他们的玄甲鬼面铁骑席卷整个草原,手底下宰杀的人头甚至远远少于当初战国时期一场大战伤亡的人数。 北燕在草原立国至今已有四年多,三大部落中的呼延部落和神鹰部落也已经举族投降。 两个部落的首领也得以在北燕朝入朝为官,而这些部落原有的族民,则一个个大乱,分散在如今北燕国疆土各地。 北燕国在宇文清的治理下,已经初现一方盛世的模样。 他从许知行那里学到过许多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理念,用在治理国家上,极为得心应手。 而宇文清如今在北燕国朝臣心目中的威望也达到了顶峰。 那些前朝老臣每每谈及,更是老泪纵横,高呼大燕后继有人。 不过现在,宇文清却遇到了一个麻烦。 他今年已经二二岁了。 对于这个时代很多的老百姓来说,这个年纪或许孩子都很大了。 作为北燕国开国之君,后代子嗣的传承不仅是他个人的事,更是北燕国的国事。 那些朝臣已经不止一次劝他册立皇后和妃子,为北燕延续后代香火。 这不,宇文清板着脸回到了御书房,而朝堂上那些七老八十的老臣还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哭求宇文清早日成婚。 其他的事或许还有的商量,但这件事,宇文清却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在宇文清的心里,就算是要成婚,也绝对不会娶其他女子。 第145章 大周出兵 最关键的是,宇文清的内心还有不为人知的想法。 这北燕的皇位于他而言,只是负累。 若寻回父亲,他自然是要禅让皇位,回他梦寐以求的学堂去的。 如今的他儒道已然接近二品。 追求至圣儒学的至圣之境,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目标。 宇文清知道,一旦他在北燕当皇帝期间留下子嗣,他这一生就再也无法摆脱这个身份了。 所以哪怕那些朝臣以死相求,他也依旧不为所动。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父亲依旧是杳无音信。 听风楼如今耳目遍布四方,可却始终找不到宇文诚的踪迹。 这也是宇文清如今最为挂念的一件事。 回到御书房,宇文清收拾好烦躁的情绪,拿起那本许知行亲自抄录的《论语》开始轻声朗读了起来。 平日里,只要是他心情郁闷的时候,只要读一读许知行送给他的那几本书就能恢复平静。 身上的浩然真气自然而然的散发开来,整个御书房里都充斥着浩然之意。 如果有心思恶毒之人在这里,听到宇文清的读书声就会不由自主的感觉烦躁难受。 但如果是心境光明之人,则会感觉非常受用,不知不觉就会沉浸进去。 原本平时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但今天,宇文清读书读到一半,便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而此时,御书房门外的花园里,几名侍卫正拦下了一名中年官员,不让他上前。 此人乃是北燕兵部尚书,秦开。 秦开知道宇文清的规矩,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秦开正打算开口向侍卫说明情况,便听到御书房里宇文清的声音响起。 “让他进来。” 两名侍卫听到宇文清的声音,立即领命,朝秦开拱手道: “秦将军,请。” 秦开官职虽是兵部尚书,但在北燕立国之前,他更是两万玄甲黑骑的统帅,如今更身兼北燕镇国上将军地军职。 这些皇宫护卫都是从军队里选拔出来的,所以习惯上都称秦开为秦将军,而不是尚书大人。 秦开走进御书房,脚步比平时多了几分急促,手里拿着一封密函,密函已经被撕开,上面写着两个字‘甲一’。 这代表着这封密函乃是听风楼所有情报中最高等级的情报。 秦开停在宇文清御案前五步之外,抱拳躬身行礼。 “臣秦开,拜见陛下。” 宇文清站起身,抬手虚扶道: “秦将军免礼。” 看到秦开手中的密函,宇文清眼神微微紧缩,随后试探着开口问道: “可是南边大周有了动静?” 秦开点了点头,走上前双手递上密函。 “陛下英明,正是从大周京都传来的密函。” 宇文清打开密函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紧皱。 放下密函后,他抬头看着前方,轻声道: “等了四年,终究还是等不住了。” 秦开叹了口气道: “四年没有动静,如今这一来,恐怕不会是小打小闹,从领军之人就可以看得出来,大周很重视这一次北上。” 宇文清又看了眼密函,问道: “周乾?可是战国时那位有着飞将军之称的大周名将?” 秦开点了点头,回道: “没错,周乾乃是大周四大名将之一,尤其擅长快战,急战。 当年仅率两万轻骑,不带任何辎重粮草,转战万里,一路从雍州姬水打到了荒州晋国都城。 那一战直接打掉了晋国三分之二的战力,把整个晋国切割的四分五裂。 可也说,晋国最终覆灭有一大半的功劳属于这位飞将军。 大周派此人领兵,很显然是打算速战速决,一举吃掉我们。” 宇文清点了点头。 “我北燕疆域,几乎都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地势,最适合这位飞将军发挥。” 说到这里,宇文清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周乾如今官拜何职位?受何封爵?” 秦开想了想,开口回道: “如今官拜辅国大将军,受封卫国公。” 宇文清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密函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许久后他又问道: “大周可有异姓亲王册封?” 秦开一愣,随后立即回道: “尚未听说有异姓亲王。” 宇文清忽然笑道: “也就是说,这位飞将军如果真的灭了我北燕,除了异姓王这个封赐,便已是封无可封了?” 秦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或许...是吧?” 宇文清立即吩咐道: “秦将军,下去准备吧,行军打仗是你的本职,朕便自作主张,要怎么打,怎么应对,一切皆由你全权号令,明日朕在朝堂上会任命你为护国大将军,应对此次大周进犯。” 秦开躬身领命。 等秦开离开后,宇文清拿起笔墨,写了一封密函。随后走到书架前,敲了敲书架上一只小巧的编钟。 钟声清亮,久久不绝。 没一会一个人影就像是从影子中走出来的一样来到了宇文清面前。 宇文清将密函递到他手中,吩咐道: “送去大周京都皇城司,记住,让皇城司的人意识到这封信的重要性。” 人影躬身领命,接下信函后,身形唰地一下便消失不见。 宇文清看着空荡的御书房,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与当初的许知行一样,他忽然对这种权谋心术感到无趣。 可是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这样。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语无二三。 很多事不是你想就能如何。 他如今身在这个位置,更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就算再不喜欢这些所谓的权谋,为了北燕和他的臣民能够安身立命,他也不得不用。 宇文清忽然开始想念学堂,想念先生、师妹、师弟他们。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如果先生在这里,又会怎么做? 但他也知道,就算他再想念,也决计不能跟先生他们再有瓜葛。 所以宇文清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里,然后继续去做他的北燕皇帝。 第146章 朝堂剧变 宇文清那封亲笔手书很快便送到了泰安城。 在经历了一系列不为人知的暗中交锋后,那封信终于被皇城司列为最高机密,送到了司使手中。 看着密函上那几个字,司使都忍不住心头直跳。 ‘大周皇帝陛下亲启。’ 若只是一般人写下这封信,皇城司根本不会当回事。 但经过这些天与暗碟交锋,他们已经知道这封信乃是由北燕皇帝亲笔所写。 那这封信的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管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一旦涉及到两国国君,意义便已截然不同。 而且从这封信送过来的方式就能看得出来,这并非两国邦交之间常规意义上的书信往来。 因为若是常规书信,会被当做国书,以该有的外交礼仪送来。 这封信既然是这种方式,那就说明里面的内容绝非寻常。 至少是那种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内容。 至于有没有人会偷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几乎不可能。 所以在拿到这封信后,皇城司司使一刻都不敢停留,瞒着所有人,连夜悄然进宫。 当着大周天子的面拆开书信,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才递交给了皇帝。 没有人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甚至都没多少人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一个月后,周乾率领的四十万大军路过北云州以外通往草原的最后一处山坳时。 突遇山体滑坡,直接冲毁了那条一侧是深崖峡谷的宽阔山路。 没办法,大军只好掉头,绕道而行。 而这一绕道,至少要多走两个多月。 此时时令,已过孟秋。 再过两个月中土或许还只是季秋,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但草原的季秋,却已经是初见风雪。 周乾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鼓作气,以迅雷之势击溃北燕防线,立下不世之功。 要么退守云州关内,等待来年开春,风雪过去。 但若真这么等下去,四万十万大军的消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朝中那些文臣必定会借此参他一本。 身为战国名将,周乾身负灭国之威,最不缺的就是自信。 他果然不愿等下去。 到了既定位置,大军就此安营。 他自己则带着麾下最精锐的两万轻骑,长驱直入,打算复刻当年对晋国之战。 随后大军徐徐跟进,作为后援。 周乾用兵,向来是出其不意。 就连紧随其后的大军也摸不清楚周乾的具体位置和目的。 但这一次,周乾失算了。 他带领着两万轻骑奔袭八百里,竟没有遇到半点抵抗。 沿途经过的草原部落,全都人去楼空。 等周乾反应过来,想要回撤时却发现,北燕竟已断了他的后路。 北燕的人像是对他一切行动全都了如指掌一般。 他的行军路线,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周乾意识到他被出卖,他的军中有叛徒。 只是这个时候揪不揪出来叛徒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周乾心一横,不管不顾,继续长驱直入,竟奔着上都城而去。 若能拿下上都,一切都可挽回。 毫无疑问,周乾败了。 两万轻骑去攻打都城... 结局早已注定。 被俘虏后,周乾依旧傲气不减,若非是他麾下出了叛徒,北燕根本奈何不了他。 宇文清特意跟这位战国名将见了一面。 没人知道他们俩聊了什么。 只知道当宇文清离开后,周乾面如死灰,随后毅然挣脱了绳索扑向那密密麻麻的北燕大军。 最后死于乱刀之下。 两万轻骑,一个都不剩。 大周后续的四十万大军得知消息后,立即发动了总攻。 北燕玄甲黑骑面对大周的大军,却像是失去了勇气一般,竟然一触即溃,疯狂逃遁。 直到逃入北燕国境内二百里,玄甲黑骑才停下来。 声势和兵威已然大变,变得坚不可摧。 大周大军几次出兵,全都无功而返。 至此,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战落下帷幕。 不久后,北燕使臣出使大周,愿割让北燕以南二百里草场以求和平。 大周天子愤然接受,与北燕签订了十年秋毫无犯之条约。 北燕使臣还送回了战国名将周乾的遗体,周乾在北燕上都城奋战至生命最后一刻的事迹也开始在泰安城广为流传。 天下人不由得深感惋惜,已经死去多时的战国名将周乾被周天子追封为上柱国,谥号武勇。 周乾长子世袭其爵位,进封为上府折冲都尉(正四品)。 就在大周朝堂诸位武将叫嚣着要给周乾报仇的时候。 兵部尚书、战时领骠骑大将军之职,战国四大名将之首的大周军神赵佺,忽然在朝堂提出辞官告老。 百官震惊,诸位武将更是大呼不可。 周天子更是亲自走下龙椅,扶起跪伏在地上的赵佺,一再挽留,并严词拒绝。 赵佺没有坚持,只是默默退下。 就在这件事还在持续发酵时,几天后,皇城司忽然带人围住了赵府,并且在赵府府库中,搜出了大量金银。 据后来人说,皇城司用来拉那些金银珠宝的马车都有十几两。 督察院参赵佺的折子犹如漫天飞雪一般。 赵府上下,也因此全部锒铛入狱。 一众文官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在朝堂上纷纷死谏,要求严查赵佺这位大周开国十多年来的第一巨贪。 众多武将纷纷出面求情,赵佺平日素来不喜这些外财,又怎么可能贪污这么多的金银? 就连周天子也直接独权的下令,压下此事。 可紧接着大周各地而来告发赵佺之人越来越多,牵扯到的人也越来越广。 这件事终于是压不住了。 不得已之下,周天子下令严查赵佺。 种种罪行,一条条贪腐了证据,无一不说明赵佺已无活路。 但最后,周天子当众宣读了赵佺当年战国时立下的一条条汗马功劳,每一条都是无人能比的大功。 天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要让赵佺功过相抵。 赵府一家被贬为庶民,没收全部家产,赶回赵佺青州老家。 二皇子不顾非议,执意出城给他这位娘舅送行。 看着自己这位外甥,赵佺满眼愧疚。 临别前,赵佺之送给他一句话。 ‘若事不可为,当急流勇退。’ 萧承启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这些事的真正含义。 当他再次回望那座在他心中巍峨无限的皇城,竟有一股彻骨冰寒从脚底直上天灵。 第147章 问剑台 最近一段时间的朝堂之变,六皇子萧承平就像是一个站在高处的局外人,一切事不关己。 但一切却又看的清清楚楚。 对于她的父皇,萧承平从来不敢说她看得真切。 这位建立了天下万古第一丰功伟业的大周天子,行事手段向来都是如此雷厉风行。 但却又有草蛇灰线,埋下千里伏脉。 北燕立国,在朝臣和武将的眼里,那是威胁。 但在这位大周天子眼里,那却是一柄可以让他随时拿起来的刀。 裹挟着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强大自信,区区一个北燕,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他有这个自信,更有这个实力。 所以对于北燕是否发展强大,他毫不在意。 相反,他更希望北燕能够发展强大。 希望大周身边,能有一个足以使大周子孙后代警醒的存在,世世代代提醒着大周后世君王,居安思危的道理。 大周朝堂上,功勋武将实在太多了。 北燕这把刀,很合适。 萧承平只是想不通,那北燕皇帝又是如何知道大周天子的真实用意的? 二百里疆土,说让就让 就像是彼此之间早就商量好了一般。 对于朝堂上的一切,萧承平并不感兴趣。 只是近些日子以来,她那位父皇不知为何,竟将越来越多的事情交到了他的手上。 明明按照当初医仙的说法,自己的寿命顶多还有一年时间了。 想到这里,萧承平立即明白,她能够修行补充寿元的事情,已经被父皇知道了。 父皇身边全都是天下最顶尖的高手,想要看穿她的底细并不难。 只是萧承平更不明白,父皇明知自己女儿身的秘密,为何还要把自己当做皇子来培养? 不仅是现在,过去那么多年来,这也是萧承平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 近来朝堂剧变,萧承平也愈发的感觉心累。 于是便向天子请旨,允许她去民间游历一番。 明面上作为已经成年的皇子,按照礼法,萧承平其实是不允许去京都和封地以外的地方的。 但偏偏天子却答应了。 随后萧承平便带着白敬山离开了京都,一路向南而行。 在京都生活了快二十年,第一次离开这座城,萧承平自然是满心畅快。 关键是她如今已入儒道七品,体内的浩然真气正在一点点补足她的先天所缺,那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也不见了,自然是见什么都觉得风光无限。 一路游览名胜,寻访古迹,体会各地风土人情。 萧承平第一次觉得大周天下是何等的广大。 离开京都后,从季秋走到十月孟冬,竟然都没有走出中天州。 此时正处于中天州最南边,一座名为拜剑城的城中。 拜剑城是一座比较特殊的城池。 这座城的统治者不是大周官员,而是拜剑城外名为鹿台山上的青萍剑宗。 大周只派了一位督查官,统计拜剑城的税收和管理情况,却从不会插手拜剑城的具体事务。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是因为青萍剑宗早在大周立国之前便已经举宗归顺。 并且为大周灭六国立下不少功劳。 所以大周天子便将鹿台山下这座城赐予了青萍剑宗。 也是从那时候起这座城便改名为拜剑城。 因为没有大周官方力量的插足,拜剑城内相对来说法度远不如其他城镇那么严酷。 而这,也因此让拜剑城成为了天下武林中人向往的圣地。 也是天下江湖武夫最为聚集的地方。 在江湖上,别处或许很极难见到一个上三品,但在这里,上三品虽然也不多,却并不算是罕有的存在。 当然,三品、二品或许有一些,可一品却绝对没有。 因为大周马踏江湖之后便有一条铁律。 凡是修为到了一品境界的武夫,若无朝廷特赦,终生不得离开自己所在地。 所以拜剑城中绝无外来一品。 青萍剑宗号称当今天下剑道魁首,能达到一品剑客修为的也仅仅只有两人。 一位是有着剑圣之称的宗主莫问。 另一位则是那位据说寿元无多的老宗主。 萧承平带着白敬山走进拜剑城后没多久便听说了一桩有意思的事。 有人要向青萍剑宗宗主之女问剑。 青萍剑宗既然是天下剑道魁首,天下习剑之人前来拜访切磋,或者是求艺的自然是络绎不绝。 为此,青萍剑宗特意在鹿台山半山腰修建了一座问剑台。 但凡是想要登山问剑之人,必须先在问剑台击败至少一位剑侍才有资格向青萍剑宗山门内的弟子问剑。 不过问剑台却有一个规矩。 上了问剑台,只论剑法剑道。 不论修为深浅。 倘若在与剑侍切磋时克制不住用出了超出剑侍的真气修为,便会失去问剑的资格。 而且为了震慑那些没事找事的人,问剑台上的剑侍出手向来极重。 虽然大多不会伤及性命,但断手断脚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若非是对自身剑法有强大的自信,否则一般人是绝对不敢轻易跑去问剑的。 但今天,却有人要闯一闯这座令天下剑客既向往又畏惧的问剑台。 青萍剑宗宗主之女名为莫青栀,乃是剑宗难得的天才。 今年刚刚十九岁,传闻已经跻身第四品,也有人说是五品。 但不管是四品还是五品,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都是极为难得的成就。 而且在青萍剑宗年轻一代弟子之中,莫青栀的青萍剑法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然而今天向她问剑的那人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 一个外乡少女。 一袭红衣。 脸上常常挂着灿烂的笑容。 看少女的年纪,顶多也就十七八岁。 这个年纪就敢来青萍剑宗问剑,先不管她最后的结局怎么样,光是这份勇气就已经超过了江湖上九成九的剑客武夫。 萧承平听说此事,顿时来了兴趣。 于是便与白敬山一起跟随那些围观的江湖人,往鹿台山而去。 观摩这一场受到全城瞩目的比剑。 第148章 问剑青萍剑宗 到了鹿台山,跟随着人流往上爬了一段,在青萍剑宗山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若没有受到邀请,寻常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山门的。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个规矩,所以没有人强求,就坐在山门外看了起来。 问剑台就在山门后面,虽然观战的角度不太好,但总归是能够看得见。 萧承平自然不会满足于在山门外观看,跟守山弟子沟通无果后,他只好用了点皇家特权,拿出了一块金牌。 青萍剑宗全宗上下皆效忠于大周皇室,自然认得皇族令牌。 几名守山弟子大惊,随后连忙将萧承平和白敬山邀请了进去。 另有一名弟子专门跑去了山上禀告。 萧承平不想大张旗鼓,便专门吩咐他告诉山上的宗主,不必下来见礼,她看完比剑就走。 几名弟子不敢怠慢,于是专门收拾出了一处桌椅,请萧承平落座观看。 山上宗门内部的高层得到消息,也都吓了一跳。 因为萧承平那块金牌乃是天子御赐,见金牌犹如天子亲临。 按礼制,他们全宗上下都得下山十里相迎。 但萧承平又专门吩咐了不必见礼,这就让青萍剑宗的高层有些为难了。 最后,青萍剑宗宗主莫问决定,他独自一人亲自下去一趟,不做什么夸张的仪式,就他一人。 没过多久莫问便来到萧承平身边,他并没有行臣子大礼,而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向萧承平和白敬山见礼问候。 萧承平不认识莫问,但也能猜的出来他的身份,对他的到来也不算反感,于是便默许他一同作陪。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一袭红衣总算是出现在视线中。 那少女越过人群,走入了山门,脸上毫无惧色。 少女正是从扬州不远千里而来的陆呦呦。 她其实早就到了中天州,已经在拜剑城逗留了两个多月。 就在前几天,陆呦呦体内真气终于突破六品,晋入五品境界。 于是便不再犹豫,开始向青萍剑宗莫青栀问剑。 陆呦呦自然知道青萍剑宗的规矩,所以进入山门后,便直接登上了问剑台。 早有剑侍等候在问剑台上,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 问剑台的剑侍都是由青萍剑宗内门弟子轮流担任。 他们的修为或许并不算特别高,但他们都是毕生钻研剑法剑道,就算不用真气,江湖上能在剑法上胜过他们的人也并不多见。 更何况陆呦呦籍籍无名,无门无派,所以观战的人几乎没人会认为她能获胜。 不远处正在莫问陪同下观战的萧承平看到陆呦呦后却忽然一愣。 不知为何,陆呦呦身上有种让他熟悉的感觉。 可细细探究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同。 她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都,不可能认识京都以外的人。 所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奇怪。 只是萧承平一时也想不通。 上了问剑台,陆呦呦没有多少废话,直接拔出了鹿鸣剑。 当鹿鸣剑出鞘的那一刻,不管是站在她对面的那位青年剑侍,还是不远处萧承平身边的青萍剑宗宗主莫问,都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两个字。 ‘好剑。’ 青萍剑宗主营的产业便是为朝廷铸剑。 所以青萍剑宗中的每一个弟子都有一手不错的铸剑术。 当今天下十大名剑,排名第四的星河和排名第七的月华都在青萍剑宗。 不仅如此,名剑谱上除了前十的名剑之外,至少有两成都是出自青萍剑宗铸剑师之手。 整个天下,若论铸剑术,唯有扬州名剑山庄能与青萍剑宗相媲美。 不过近些年,名剑山庄已经落寞。 宗主和少宗主不知所踪,名剑山庄经历了一场内乱,祖传铸剑之法据说已经失传了一部分。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整个天下铸剑之道,便会以青萍剑宗为尊了。 话归正题,话说青萍剑宗宗主莫问看到陆呦呦手中的鹿鸣剑,眼前不由得一亮。 之前陆呦呦没有出鞘,这柄剑一直插在一把极为简朴的剑鞘中,所以无人能看出他的不凡。 但此时,在莫问看来,陆呦呦手中这柄剑就算不如天下十大名剑之列,也绝不差多少。 陆呦呦听到对面的青年夸赞自己的佩剑,不由得轻声一笑道: “我也觉得我这柄剑挺好的。” 随后她笑容收敛,语气变得凝重,看着青年道: “我姓陆,名呦呦,扬州人氏,应六年前之约,前来问剑。还请赐教。” 对面那位青萍剑宗的弟子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陆呦呦年纪小便轻视她。 光是这份勇气,便足以称得上一名剑客了。 这种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刮目相看。 青年缓缓抽出长剑,看着陆呦呦道: “在下尹浩,青萍剑宗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三十六位,姑娘请。” 两人互报家门后,陆呦呦身上气势猛然大变。 仿佛从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女变成了一名冷血无情的剑客。 鹿鸣剑切开了空间,发出阵阵剑鸣。 速度不快,角度也不刁钻,看似平平无奇,却有一番光明正大之意。 仅此一招,但凡有懂行之人皆不由自主的眼前一亮,暗赞一声好剑法。 陆呦呦在许知行众多弟子中资质算是最普通的。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得到系统认可。 但若论练剑,陆呦呦的付出丝毫不弱于赵蓁。 一招剑法,常常要练习千次,万次自己才会满意。 所以她的剑法不是最高的,修为也不是最高的。 但许知行却说,她的根基不弱于其他弟子任何一人。 陆呦呦出剑,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的稳、准二意却达到了巅峰。 唯独缺乏了点狠字。 这是性格使然,不是勤学苦练就能改变的。 但对于此时的剑道切磋来说,够了。 青萍剑宗弟子尹浩举剑招架,双剑接触的瞬间,陆呦呦的剑势被引动,化解了她这一剑。 但陆呦呦丝毫没有意外。 这一剑被化解早就在她预料之中。 但当剑法路数被破坏之后,陆呦呦的身形立即跟随着被改变的剑势游走,随后顺势而为,手中鹿鸣剑竟然瞬间化作漫天剑光残影。 身法脚步变幻之快,之精妙,让众多围观之人不由得大为震惊。 剑圣莫问甚至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这天下,竟然还有剑法在品级和立意上高过他青萍剑宗的剑法? 第149章 问剑青萍剑宗2 青萍剑法传承自五百年前的剑身盖聂。 虽然因为战乱,失传了一部分,但也绝对不是当今天下其他剑法能比的。 唯一能在剑法上与青萍剑法相提并论的,或许唯有大荒城那位有着剑仙之名的陆地神仙。 可那位陆地神仙的剑法莫问见过,并不是陆呦呦使的这种路数。 ‘难道青瑶说的那位小镇教书先生,真是一位陆地神仙?’ 莫青瑶回到青萍剑宗后向莫问提到过一嘴关于许知行的事。 但因为担心冒犯许知行,所以也不敢说太多。 莫问之前也只是将信将疑。 毕竟陆地神仙这种境界可太少了。 从武林有史记载至今,大约八百年。 但明确有记载的陆地神仙不超过二十位。 像如今这个时代,有三位陆地神仙同在一个时代,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大世。 虽然也有人说陆地神仙的存在,耗尽了江湖武夫气运。 所以这个时代虽有三位陆地神仙,可江湖上甚至连一位上三品的高手都难以见到。 不管怎么说,陆地神仙那是比国君还要少有的存在。 一位陆地神仙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诞生,不声不响,竟没有人知道。 只不过莫问此时见到陆呦呦的剑法,忽然有些相信莫青瑶的话了。 这种剑法,凡人创不出来。 只有剑道修为超脱了凡俗一品的陆地神仙,才能有可能。 想到这里,莫问立即对陆呦呦多了几分重视。 若她真的是陆地神仙的弟子,那就不能寻常对待了。 正思索间,问剑台上尹浩已然完全被压制。 他的每一招陆呦呦都有化解的方法,不仅如此,陆呦呦还能利用他的剑法招式顺势而为,变防守为进攻,让尹浩的剑法几乎无法连成一个完整的势。 只能东一下西一下,变得毫无章法。 两人手底下走过十几招后,尹浩终于不敌,被陆呦呦一剑刺伤手背,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这一场纯粹剑法之间的切磋,以尹浩毫无争议的落败而结束。 这个结果莫问以及一些眼光毒辣之人早已预见,但那围观的江湖人士绝大多数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少女竟然真的赢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竟然打得青萍剑宗一位内门弟子毫无还手的余地。 对于这些江湖武夫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自从大周马踏江湖之后,江湖上的宗门帮派,十家有九家传承断绝,还剩一家也是失传大部分的武功秘典。 所以如今的中土江湖武夫,几乎是数百年来最为凋零的一个时代。 他们不敢想象像陆呦呦这样的小女孩,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剑法传承。 一个个都羡慕不已。 当然了,除了羡慕之外,自然会有些心思不正之人,比其他人多一些肮脏的想法。 陆呦呦击败尹浩,傲然而立。 她抬头望向露台上高处,朗声道: “莫青栀,可敢下山一战?” 她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在群山之间回回荡荡。 那清亮的嗓音里,透出一股身为剑客才有的傲气和锋锐之意。 此时的陆呦呦,锋芒毕露,整个人宛如一柄宝剑立于问剑台。 一袭红衣,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这一天,注定了是陆呦呦名传天下的一天。 从此江湖,便多了一袭红衣。 以手中三尺青锋,荡尽天下不平事。 山门外,人山人海的江湖武夫全都翘首以盼。 期盼着那位青萍剑宗的天才少女能够出现迎战。 “快看,她下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鹿台山问剑台后面那条长长的阶梯上。 一位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手握着一柄长剑缓缓而来。 正是青萍剑宗宗主之女,青萍剑宗内有名的天才,莫青栀。 相比于六年前,莫青栀的模样成熟了不少。 身段也长开了,身上散发出一股成熟女子的魅力。 陆呦呦眯着眼,望着这位女子。 这一刻,内心竟无比平静。 刚才还一身磅礴的战意,在此刻竟然消散全无。 或者说,所有的战意全都内敛了起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平静。 看到这一幕,青萍剑宗宗主莫问忽然皱了皱眉 心中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他看得出来,陆呦呦如今的修为也不过才刚刚五品。 而莫青栀已经在今年年初步入了四品境界。 常规来说,陆呦呦就算剑法造诣不俗,也不不可能越过一个大境界对莫青栀造成威胁。 可这一刻,莫问有些不太确定了。 莫青栀走下了阶梯,站在问剑台。 相比于六年前,她也不再那么骄横,多了几分沉稳。 看着英姿勃发的陆呦呦,莫青栀眼神有些复杂。 当初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乡下野丫头的女孩,如今竟然敢只身一人,远赴数千里从扬州龙泉来到中天州青萍剑宗,向她问剑。 回想起六年前在那十里桃林与陆呦呦的冲突,她自己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仅仅只是因为几句话她就差点酿成大错。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幼稚,太冲动。 只不过事情已经犯下,她可以为当初的冲动向陆呦呦道歉。 可剑...不能输。 她代表的不只是她自己,而是整个青萍剑宗。 青萍剑宗自从设立问剑台以来,还从未败在挑战者手里过。 这个记录不能在她手里被打破。 莫青栀看着陆呦呦,眼神清冷,淡淡道: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陆呦呦此时心中并无任何怨恨情绪。 在看到莫青栀之前,她心里还有着强烈的击败她的想法。 但看到莫青栀第一眼后,陆呦呦心中一切的不满、压抑和争强好胜,竟全都烟消云散了。 一路走了数千里,花了大半年的时间。 来到这里,站在了莫青栀面前。 已经足以表明她的态度,磨砺她的剑心。 够了。 剩下的一切,已经与六年前那一场桃林之约无关。 只在她的剑心。 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她的剑就不会输。 看到莫青栀的第一眼她就知道。 她已经胜了。 第150章 问剑青萍剑宗3 陆呦呦长剑斜指地面。 上前一步,看着莫青栀道: “我来了,既是为了六年前你那一剑,又不只是为了那一剑。” 莫青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不远处的莫问却眼神一顿,轻轻叹了口气。 莫青栀看着陆呦呦,略带歉意道: “当年我还小,行事冲动,差点犯下大错,我向你道歉。不过你要清楚,既然你敢上青萍剑宗问剑,我的剑,就绝对不会对你剑下留情。” 陆呦呦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眉一笑。 “没想到还能听到你的道歉,挺好。那接下来你我之间,无关是非恩怨,只论剑道生死。” 莫青栀缓缓抽出长剑,他手中那柄,正是天下十大名剑排名第七的月华。 当长剑出鞘的那一刻,便仿佛有一道清冷的月光照亮了问剑台。 月华如水,顷刻间铺满四方。 “剑名月华,天下十大名剑第七,锋锐无双。” 陆呦呦抬起长剑横在眼前,双指轻轻拂过。 “此剑鹿鸣,我家先生亲手为我铸造,不比你的差。” 话音刚落,问剑台上顷刻间便被两股剑意笼罩。 平静无风的问剑台,缓缓刮起一阵旋风。 轻柔,却仿佛有致命的威胁。 山门外那些观战的江湖中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对于那些外门汉来说只能看个热闹。 但对于那些在剑道上已经有了些成就的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 高手指的并不是两人修为有多高。 而是她们对剑道的理解和掌握。 剑意这个东西,说起来虚无缥缈。 但其实确实真实存在。 这是一个人剑道的精神内核,达到一定修为后,剑意能影响外在天地。 是否参悟剑意,修为不是关键。 对待剑道的理解和对自身剑道的明悟才是关键。 在今日之前,陆呦呦与剑意一道始终就像是隔着一层薄纱。 但刚刚见到莫青栀的第一眼,她的剑心顷刻通明,再也没有半点瑕疵。 她的剑道也因此扶摇直上,剑意顺理成章的突破。 莫青栀之所以被江湖中人称赞为天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她今年二十一岁,修为虽然只是刚刚步入四品。 但在剑道之上的参悟甚至超越了许多门中老人。 二十岁的时候便参悟了剑意,让她一身剑道实力远超同龄人。 不过看到莫青栀,大家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曾经青萍剑宗号称百年来最耀眼的天才。 当初的青萍剑宗圣女,莫青瑶。 大周立国之前的乱世,莫青瑶便闯出了赫赫威名。 她跟随大周军队,出入战场,剿灭不听号令的江湖宗门。 手中一柄长剑,杀得整个中天州江湖宗门胆战心惊。 在莫青栀这个年纪的时候,便已经步入了三品,剑道更是大成。 她的名头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就像那几个跟她齐名的青年天骄一般,哪个手中不是人头滚滚。 只是可惜,传闻这位圣女不知因何原由,竟跌落了境界,从此归于平凡。 话归正题。 问剑台上,一红一青两道倩影此时正在隔空对峙。 这是剑意的比拼。 远比剑法剑招的厮杀更为凶险。 外行人看不懂,还在纳闷两个人怎么都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双方的剑意在达到顶峰的瞬间,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 一步跨越十几米的距离,冲向彼此。 第一剑,便是毫无余地的全力厮杀。 与刚才跟尹浩比剑时不同,此时双方并没有任何限制。 体内真气经由剑法化作剑气,毫不留情的朝对方杀去。 一时间,整座问剑台上剑气纵横。 甚至还有剑气脱离了问剑台的范围,向四周席卷而去。 斩断了无数草木山石。 莫问轻轻挥手,在身前布下一道屏障,那些剑气落在上面,就仿佛雨水滴落于湖海,仅仅只是泛起了一丝涟漪而已。 另一边,山门外那些围观的江湖中人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有几个靠得近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剑气所伤。 万幸两人的剑气飞越了那么长一段距离,威力已经削弱,所以并不致命。 但就算如此,也是让这些人吓了一跳。 有人心中暗暗对比,震撼的发现,就算他们跟这个女子同一个境界,上去也只能被秒杀。 陆呦呦只有五品修为,按理说在真气强度和浑厚程度上肯定是不如莫青栀的。 可从这些剑气上可以看得出来,她虽然稍有逊色,可差距极小。 因为陆呦呦修行的是武道真解中的炼精化气之法,提炼出来的内家真气远比这个世界大多数的功法要强厚的多。 就算是青萍剑宗这种天下最顶尖的宗门的内功修行之法,也比不上。 所以陆呦呦才能在剑气上不至于被莫青栀压制。 相反,她的体魄甚至还要强过莫青栀几分。 两人之间的对战没有丝毫花里胡哨。 但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得出来,这还只是开胃菜而已。 果不其然,莫青栀发现占不到优势后,身上剑势开始转变。 青萍剑法中威力巨大的剑招开始用了出来。 一剑逼退陆呦呦后,莫青栀手中月华剑骤然绽放出一抹清冽的剑光。 她的身形竟仿佛化作一道道残影,脚下每一步,都有一圈圈类似水波纹一般的异象荡漾开来。 四周有懂行的人立即惊呼道: “青萍剑宗的不传绝密,剑法青萍掠影...” 这是青萍剑法中最后几式剑法,威力极大,非真传弟子不可习得。 莫青栀身为莫问的女儿,自然是有资格修炼。 大家只是没想到,这种传闻极难练成的剑法莫青栀这么年轻竟然就能学会。 面对这一剑,陆呦呦依旧平静如水。 手中鹿鸣剑依旧光华内敛,身上没有丝毫异象。 但她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和异象,却给人一种浩大光明,堂堂正正的错觉。 不远处的萧承平忽然一愣,心中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莫青栀剑势已成,便不再犹豫。 脚尖轻点,身形骤然浮空。 刹那间,问剑台上竟全是她的身影。 每一个都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刺向陆呦呦。 第151章 问剑青萍剑宗4 面对这一剑,陆呦呦站立如松,没有丝毫躲避的打算。 当那一个个莫青栀手中长剑临身之际,陆呦呦手中的鹿鸣剑才动了起来。 顷刻间,她脑后如瀑长发猛然飘飞。 身上红衣迎风咧咧。 口中轻喝一个字 “斩” 鹿鸣剑自下而上,划过一道剑光。 这一瞬,那些观战之人眼中的天地仿佛骤然黑暗了下来。 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一道剑光。 刺亮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传出。 所有人的视线也恢复了正常。 而问剑台上,莫青栀那一个个分踪掠影竟已全部消失。 只剩下一个身形,猛然倒飞,直到问剑台边缘才停了下来。 莫青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陆呦呦,刚才那一剑,她自问已经登峰造极。 可没想到陆呦呦竟然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个斜斩便破了她的青萍掠影。 甚至让她此时内息都有些紊乱。 “你这是...什么剑法?” 莫青栀有些难以置信道。 陆呦呦看了眼手中剑,轻轻一笑。 “什么剑法?先生没说过,不过若非得给他取个名字,我只能想到浩然二字。 你若真在意他叫什么剑法,那就算是浩然剑法吧。” 莫青栀忍不住咬紧了腮帮。 陆呦呦那无所谓的样子,让她有些不舒服。 这么强大的剑法,竟然连名字都没取过。 什么叫我在意?这种剑法足以名震江湖,难道就不配拥有一个好一点名字吗? 不远处,萧承平听到陆呦呦说出来的浩然二字,不由得缓缓出了口气。 ‘没错了,是先生的弟子。’ 毕竟,这天下虽有浩然之说,但将浩然二字体现的如此淋漓尽致,也就只有自家先生了。 想到这里,萧承平不由得笑了笑,心中暗道: ‘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同门?’ 他也忽然明白刚才为何第一眼看到陆呦呦的时候,会有那种熟悉感。 那种感觉分明就是修行过至圣儒学的人才有。 陆呦呦虽然只凝聚了几缕最为基础的浩然真气,但终归是与常人不同。 所以萧承平才会在第一眼就有了感应。 问剑台上,莫青栀此时已然动了争强之心。 他们青萍剑宗的青萍剑法竟然被这么简单的破去了。 她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收拾好心情,莫青栀深深倒吸了一口气。 身上的真气波动越来越强盛,青色衣裙飘荡,气势极为不俗。 ‘你的成长令我刮目相看,不过,这六年,我也并非是原地踏步。’ 话音刚落,莫青栀手中月华剑再次剑光大盛。 这一次,那月华剑身上的剑光竟然如同流水一般快速铺设开来。 几个呼吸间,便覆盖了整个问剑台。 莫问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一招是青萍剑法中最后两大杀招中的一招。 名为青萍天下。 只是以莫青瑶如今的真气修为和剑道修为施展起来,难免有些勉强。 虽然威力够大,但却难以为她控制。 一旦这一招都无法击败那红衣少女,莫青栀必败无疑。 所以这一招一旦用出,莫青栀要么胜,要么败,再无转圜的余地。 莫青栀冷冷的看着陆呦呦道: “我这一招青萍天下,你若挡不住,必死无疑。若是爬了,此时认输也没有人会看不起你。” 陆呦呦听到她的话,忽然轻蔑一笑。 她将鹿鸣剑竖立于眼前。 身后长发飞舞,鹿鸣剑上第一次展现出不俗的异象。 “先生说过,天下剑法千千万万,但最终殊途同归。 不过是四个字,‘有我无敌’。 剑客如果怕死,还是剑客吗?” 莫青栀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体内真气正在不要命的消耗着。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啰嗦,见陆呦呦继续坚持,她也不再犹豫。 月华剑高高举起,朗声道: “既然如此,死了,可别怪我...” “杀...” 长剑猛然刺向地面,刹那间,整个问剑台那铺设在地面上如水一般的剑光开始浮现出阵阵涟漪。 一道道水滴一般的剑气如雨幕倒悬,涌向陆呦呦。 这一剑,根本没有任何躲避退让的空间。 难怪莫青栀会说,这一剑下去,挡不住,必死。 陆呦呦脚步轻踩,震碎了第一波剑气,身形骤然拔地而起。 鹿鸣剑剑指天穹,朗声道: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剑...来...” 虚空中,一柄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剑形虚影顷刻间成型。 那是一柄足有一丈大小的巨剑。 在陆呦呦那一声剑来之后,犹如天上神人抛下的神剑,携带着强大的剑意,刺向莫青栀。 青萍天下剑招中,那些一滴滴倒飞而起的剑气骤然破碎,莫青栀的剑意也在这一刻被碾压不起。 问剑台上,那如水的剑光如海浪一般向四周分散。 露出了问剑台边缘莫青栀的身影。 此时,她体内已经空空如也,站立都已经是勉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得下这一剑。 莫青栀面如死灰,心境一下子崩毁。 手中月华剑都已经掉落在地上。 双眼紧闭,认命了。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瞬息而至。 在莫青栀身前,挡下了那柄巨剑。 轰然一声炸响,巨剑凭空破碎,化作漫天剑气四散开来。 陆呦呦身形如遭雷击,猛然一震,口中溢出一缕鲜血。 但她的目光依旧坚毅如同她手中的鹿鸣剑,从未有过半分畏惧和退缩。 “陆姑娘,卖我青萍剑宗一个人情,就此罢手如何?” 莫问已经站起身,遥遥望向陆呦呦。 陆呦呦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毫不退让的看向这位有着剑圣之名的青萍剑宗宗主,朗声问道: “此战,谁胜谁负?” 莫问没有半点犹豫,毫不遮掩的回道: “此战莫青栀败了,我青萍剑宗心服口服。” 陆呦呦展眉一笑,鹿鸣剑收回剑鞘之中,随后直接转过身,往山门口走去。 “姑娘请留步。” 莫问再次开口道。 陆呦呦微微回头,眼睛回望。 “莫宗主难道输不起?想要以大欺小?” 莫问哑然失笑,回道: “陆姑娘太小看我青萍剑宗,小看我莫问了,方才在下情急出手,伤了姑娘,若姑娘不嫌弃,不如留在鹿台山修养几天,能伤势恢复再离去也不迟,如何?” 陆呦呦刚想拒绝,但转头一看,山门外那些观战的江湖人中,明显有几道目光带着赤裸裸的贪婪。 此时她状态不佳,若遇到心有歹念之徒恐怕不好应对。 反观莫问一身气度,倒不像是一个心术不正之人。 堂堂剑圣,应该不会做出那种有损自身身份的事。 再者她身上带有先生给的字卷,就算是一品她也不怕。 与其下山面对那些源源不断的麻烦,倒不如在青萍剑宗修养几日。 想到这里,陆呦呦便点了点头道: “多谢莫宗主盛情,那就叨扰了。” 第152章 一朝春尽红颜老 陆呦呦之所以敢留在青萍剑宗还有一份考量。 青萍剑宗前圣女莫青瑶是见过自家先生的。 她不可能不知道先生有多厉害,青萍剑宗只要是没有想不开刻意找死,想来也不会谋害自己。 反而是江湖上那些利欲熏心蒙了心智的人,不知道知行学堂的深浅,做起事来反而更加的肆无忌惮。 山门外那些观战的江湖中人纷纷离去,今日一战,确实让他们大开眼界。 谁也想不到两个中三品的剑客之间的对战,竟然打出了如此声势。 今日这一战,必定会传遍整个江湖。 陆呦呦之名,也将从此变成江湖上这个时代的新起之秀。 跟随她一同名传天下的,还有那柄名为鹿鸣的长剑,和名为浩然剑法的绝世武功。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还说陆呦呦留在青萍剑宗之后,确实没有受到压迫。 但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见到了先生曾在大周京都收下的一名弟子,名为萧承平。 对方身上那纯粹的浩然真气做不得假。 天下间除了先生一脉,绝无他人能够修炼出浩然真气。 萧承平并未对陆呦呦隐瞒,直接表明了自己乃是大周六皇子的身份。 陆呦呦初听这个消息,却是有些惊讶。 虽也只是有些惊讶而已,随后该怎样还是怎么样。 这一点着实让萧承平不禁高看了一眼。 当今天下,就连有剑圣之名的莫问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多几分恭敬。 然而陆呦呦却像个寻常人模样一般,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皇子的身份就对自己另眼相看。 萧承平不由得感叹,到底不愧是许先生的弟子。 非常人能比。 好不容易碰到同门,萧承平也不急着走,便留了下来与陆呦呦作伴。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见到同门想要好好联络感情。 另一方面自然是担心青萍剑宗对陆呦呦不利。 毕竟就在刚才,陆呦呦当着全天下的面把青萍剑宗狠狠的踩在脚底下了。 宗主莫问气度不凡可以做到不计较。 难免那些门人会心有芥蒂,对陆呦呦图谋不轨。 对于萧承平要在青萍剑宗小住的事情,莫问自然是不会拒绝。 只是他有些担心,青萍剑宗从来不插手朝堂之事,万一让其他的皇子知道六皇子在他们青萍剑宗小住,恐怕会被那些争的你死我活的皇子心生不满 到时候青萍剑宗恐怕就有些难受了。 陆呦呦留在青萍剑宗的第一天便见到了莫青瑶。 莫青瑶专门为她送来了疗伤丹药。 再见到这位当年的青萍剑宗圣女,陆呦呦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六年前的莫青瑶是何等的耀眼?何等的傲气? 那时候她二十二岁,风华正茂,是最好的年纪。 就算过去六年也不过才二十八岁,可现在再见,莫青瑶的身上竟然就多了几分暮气。 容貌虽然依旧美艳,但眼中明显多了几分颓丧。 就连那一头如瀑般的长发,也多了几缕银丝。 陆呦呦难以置信的看着莫青瑶,忍不住道: “你...你怎么...” 莫青瑶轻轻一笑,嘴角带着些许苦涩。 陆呦呦不敢再问。 眼前这个女人,已然对未来没有了半点希望。 陆呦呦回想起当初的经历,不由得感叹。 当年她和蓁蓁还有眼前这位一同在学堂里听了一场许知行的论道。 那时候她们还小,懵里懵懂。 又是从小接受许知行的教导,所以许知行论道时散发出来的浩然之意对她们来说只会是好处,就像是指明方向的明灯。 所以在她们听起来受益匪浅。 而那时候的莫青瑶就像是一个已经在一条路上走了很远很高的人,忽然听到许知行的论道,精神意念抵挡不住许知行的浩然之意,被带入其中。 就像是走了半生,忽然听到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告诉她‘你走错了,走错了,错了...’ 若是寻常人说这种话莫青瑶顶多只会多想一想,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说这个话的是许知行,浩然之意加持下,会让人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深思。 就像许知行教学为何会效果那么好? 就是因为这个浩然之意。 莫青瑶受此影响,心境几乎崩溃,导致走火入魔,一身修为大跌。 若非许知行及时出手,当时可能就陨落了。 然而就算她活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莫青瑶的根基已然被毁,心境愈发的破碎。 再想重回巅峰,难如登天。 这对一个曾经整个天下最耀眼的天才来说,打击太大了。 虽然青萍剑宗全宗上下并未因为莫青瑶跌境而对她落井下石,相反,她自从跌境之后,师父莫问反而是更加的关照她。 但却让骄傲的莫青瑶更加难受。 心力憔悴,修为大跌。 形神自然枯萎,不复当年荣光。 莫青瑶见陆呦呦眼中关切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为我担忧,我已经习惯了。 其实...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 放下了剑,反而能拿起更多。” 陆呦呦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问道: “或许,你可以去找一找我家先生,虽然我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办法,但...” 陆呦呦不好说太多,但在她心里,许知行几乎是无所不能。 只是莫青瑶毕竟是青萍剑宗弟子。 莫青瑶摇了摇头轻声道: “许先生是人间仙人,得见一面已是缘分,过多强求,未免唐突。” 陆呦呦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生心怀慈悲,你如果开口,他又力所能及,大概率是会出手的。但不管如何,要主动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先生。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考量吧...” 莫青瑶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莫青瑶常常会来看望陆呦呦。 两人渐渐相熟,也会偶尔谈论一些剑道有关的内容。 陆呦呦年纪虽小,可她从小接受的剑道传承比这个世界的整体水平都要高一层。 所以在剑道的领悟上,往往会有高屋建瓴的想法。 莫青瑶虽然修为不在,但对于剑道的领悟还在。 长久下来,两人竟然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虽然年龄相差将近十岁,但却并不妨碍她们之间的交往。 如此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陆呦呦伤势彻底复原。 经此一战,原本也不过才入五品的修为竟然再上一层,真气更加浑厚了几分。 代表着五品武夫修行的十二道正经,被她走完了六道。 也就是说,此时的陆呦呦真气修为已然达到了五品中期的地步。 至此,她也打算离开了。 临别之际,陆呦呦再次劝说莫青瑶随她一起走一趟知行学堂,抱着万一的想法,万一先生能帮她,且愿意帮她,总好过这般毫无希望。 莫青瑶有些松动,思虑一夜后,终于下定决心跟陆呦呦一同去龙泉。 萧承平同样也要去龙泉镇,于是便打算同行。 三人结伴,一同出发。 还跟着白敬山这么一位成名已久的一品高手。 陆呦呦更是有不逊色于一品境界的底牌。 理论上来说,这天下除非是陆地神仙,否则无人能威胁得了他们。 第153章 暴露 跟来时形单影只不同,如今三人同行,一路上也算是少了几分孤单。 而且这一趟只为了赶路,不为游历,速度也自然快了不少。 若非一路上总有些不要命的人眼馋陆呦呦的浩然剑法,前来骚扰。 他们的速度只会更快。 说不定还能在年底之前赶回龙泉镇过年。 离家这么久,陆呦呦已经是归心似箭了。 所以对于那些前来打她剑法主意的人,陆呦呦下手极狠。 除非是上三品境界的高手,其他这些人上来也只是找死。 令她不解的是,她明明已经在青萍剑宗展露过可以越级杀四品的战力。 但却依旧有四品、五品的人上来送死。 甚至还出现过六品,企图以一些下作手段对付她。 只能说,贪婪让这些人彻底丧失了心智。 就这样一路染血,没多久,陆呦呦便再次见到那座横亘在扬州与中天州之间的东禹山脉。 上一次她孤身一人都敢闯,这一次更是不在话下。 仅仅在山脉前的城镇休整了一天,一行人便直接出发,进入了东禹山。 东禹山脉中那条山道依然还是老样子,荒芜,阴冷。 几人走了一个白天,深入东禹山脉一百多里,这才找了个草棚停下来休息。 天色渐渐暗沉,草棚里升起了一堆篝火,驱散寒意带来光明。 几人围坐在篝火边,各自吃着干粮。 忽然间,萧承平身边的白老目光猛地变得锐利,并豁然起身,看向草棚外。 萧承平不由得皱眉,问道: “白爷爷,怎么了?” 白敬山脸色有些凝重,回道: “有人,高手。” 正在吃干粮的陆呦呦立即握紧了剑柄,严阵以待。 东禹山里面有许多山匪她是知道的。 说不定白老此时发现的就是那些山匪。 莫青瑶虽然修为大跌,但也有六品境界,此时同样是握住了剑柄眼神戒备。 大约过了十几息黑暗中终于传来一个声音。 “不愧是白老,隔着这么远都能发现我。” 话音落下,一个人影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此人一身黑衣,蒙着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根本看不真切是谁。 当此人露面之后,山林中窸窸窣窣传了不少声响。 随后一个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出现,直接将草棚层层包围了起来。 这些人全都身手不俗,显然是来者不善。 白敬山听对方称呼自己为白老就知道,眼前之人绝非江湖中人。 他冷笑了一声,问道: “你是谁的人?二殿下?还是四殿下?” 对方笑了笑,低沉道: “白老不用猜了,规矩你应该都知道。” 白敬山身后的萧承平皱着眉头,眼中却并没有多少怒意。 “自从接手了萧承夷的残余势力,四哥这些年的野心确实膨胀了不少,敢来刺杀我,想必你们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那黑衣人眼神仅有一闪而逝的惊讶。 都说六皇子多智近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猜到自己几人的身份。 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依旧还是被萧承平看到了那一瞬间的惊讶。 这些一品高手,若论武功战力,甚至心性都是当今天下最绝顶的人物。 但这种人往往比较纯粹,并不善于心计。 萧承平只是随手诈了他一下便露馅了。 当然,也跟他们自身实力有关。 一品境界,陆地神仙不出已经是这个人间的最强者。 这样的人平日里根本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白敬山看着黑衣人沉声道: “四皇子的人?你是奔雷手文泰?” 话音刚落,白敬山脸色微变,转头看向另一处,怒吼道: “滚出来。” 声浪翻飞,丛林中劲风呼啸。 没多久,又一群黑衣人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白老不愧是白老,被你发现了。” 有一个一品高手,同样的装束,显然是来者不善。 萧承平脸色有些凝重。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或许自己身体得到改善的事情已经被他那群兄弟知道了。 只是他临别京都之前向天子请辞的时候,用的明明是命不久矣想看看大好江山的理由。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那些兄弟明显是没有发现他的秘密的。 临别前还都来他府上相送。 并不是虚情假意,因为萧承平手中掌握的情报远比其他那些皇子详细,那些皇子是不是真的相信他命不久矣他比他们还清楚。 所以他才敢带着白老放心的游历山水。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身体的事情显然已经是暴露了。 可是这天下间除了白爷爷和先生,并无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白爷爷不可能出卖自己,那是从襁褓中将他带大的亲人。 先生远在龙泉,没有条件也没有理由暴露自己。 那究竟是谁暴露的呢? 萧承平忽然一顿,眼神骤然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是一根竹制的圆筒,尾部有一根引线。 萧承平对准天空猛地一拉。 “砰” 一声响动,一道火光直冲天际,足有上百米高。 随后在天空炸开,化作一朵灿烂的烟花。 看到他的动作,那两个黑衣人笑了笑道: “六殿下,不必徒劳,皇城司的人并没有跟着你们进入东禹山。” 萧承平脸色有些苍白,身形都有些趔趄,差点站立不稳。 陆呦呦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你怎么样了?” 萧承平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白敬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萧承平。 萧承平无奈苦笑,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了半点力气。 那两个黑衣人冷笑道: “想必殿下已经想到了,要杀你的人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远在中天州泰安城那座皇城之内。 一个身穿黑底金纹华服的中年男子站在奉天殿大门口,眺望南方。 他的眼里,似乎有江河日月流转,有天地苍生拜服。 一身气度,就算是陆地神仙当面,都会情不自禁的弱势几分。 脚步声响起,停在了他身边。 天下间能靠他如此近的人也就只有这几个了。 “算算时间,应该开始了吧?” 皇城司司使微微躬身。 “启禀陛下,想来应该差不多了...” 大周天子点了点头。 司使张了张嘴,但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天子低眉俯视了他一眼,淡淡道: “有事?” 司使弯腰更深,摇了摇头。 天子目光重新落在南方,像是在呢喃道: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过不去,死了也就死了...” 第154章 剑神令 萧承平艰难起身,看向两名黑衣人,淡淡道: “你们要杀的是我,与这两位无关,她们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也没有看到你们的样貌,让他们离开。” 黑衣人还未说话,陆呦呦却已经长剑出鞘,站在了萧承平面前,看向那群黑衣人道: “谁说我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不就是四皇子的人吗?” 萧承平一愣,那些黑衣人也不由得一怔,心想这丫头是不是虎? 萧承平同样是这个想法,但随后却又有些感动。 陆呦呦这分明就是要斩断自己的退路,打算跟自己生死与共了。 “师姐,你不必如此...” 陆呦呦却展眉一笑道: “如果先生知道我弃你不顾,想必会有些失望的。” 萧承平目光跳动,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莫青瑶叹了口气,也缓缓抽出了长剑,淡淡道: “既然都走不了了,那就战吧。” 或许是想起了多年前也曾浴血奋战的回忆,莫青瑶那灰暗的眼神里竟多了几分光彩。 白敬山看着那群黑衣人,冷笑道: “你们以为,有两名一品就一定能杀得了我吗?老夫十多年未曾动手,这京都,是不是都忘了,我白敬山...也会杀人?” 话音刚落,一股极为磅礴的剑意骤然降临。 草棚被瞬间掀飞,以白敬山为中心,方圆十几米内全都笼罩在一股强大的剑意之中。 那些黑衣人忍不住脚下狂退,唯有那两名一品高手不动如山。 就在此时,黑夜中又一道身影穿过山林,落在众人面前。 此人身上气息明显要弱得多,到达现场后,此人立即向前两位高手躬身行礼。 “见过二位前辈。” 被白敬山称为奔雷手文泰的黑衣人斜眼看了他一眼,问道: “东西带来了?” 那人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幸不辱命...” 奔雷手文泰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眼中带有一丝火热。 白敬山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先是有些疑惑,随后脸色不禁大变,眼中满是骇然。 其他人正不解之际,莫青瑶手中长剑竟然跌落到地上,看着那位后来之人惊怒道: “这是我青萍剑宗的剑神令?” 听到剑神令三个字,其他人脸色都忍不住有了变化。 唯有陆呦呦不明所以。 “剑神令?什么东西?” 萧承平脸色有些难看的给她解释道: “传说那是五百年前剑神盖聂留下来的东西,一枚剑神令中,蕴含着三道剑神留下来的剑气。 五百年过去,虽然里面的剑气威力有所减弱,但也绝对能轻易杀死一群一品高手。 传闻当年战国时,青萍剑宗宗主,剑圣莫问便使用过一次剑神令,直接扭转了一场几乎必败的战局。 没想到,此人竟然将剑神令拿来了,想必他必定是青萍剑宗的人,而且身份地位不低。” 陆呦呦双眼瞪得老大。 这东西,怎么这么熟悉?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字卷。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带着的这个学堂里师兄弟们人手一两个的东西,究竟有多么珍贵。 莫青瑶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位后来人,看其身段,越来越觉得熟悉。 最后不可思议道: “你是...吴长老?你竟然把剑神令偷出来了?” 那后来人见身份被识破,也不再隐瞒,站直了身体看向莫青瑶笑道: “什么叫偷?剑神令又不是莫问独有之物,这是剑宗所有弟子共有的,我只不过是拿来用一下,怎么能叫偷呢?” 莫青瑶气的脸色发白,指着他怒道: “你敢背叛师门?你可知,剑神令中蕴藏的剑气只剩下最后一道了,用了就没了,我青萍剑宗最强大的底牌就这么被你卖了出去,你有何面目去见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吴长老眼神逐渐变冷,回道: “愚蠢,宝物不用放在那就是一件废物,那位已经答应我,只要除了萧承平,就能扶持我成为青萍剑宗宗主,到时候青萍剑宗在我的带领下,只会比现在强盛百倍千倍,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只会夸赞我。” 说到这里,吴长老嘿嘿笑道: “再说了,只要你们今天都死在这,剑神令依然还是剑神令,没有人知道它已经成了一块废铁。” 看着眼前此人,萧承平忍不住嗤笑了声。 “蠢货...” 吴长老一愣,看向萧承平,面含怒意道: “你死到临头了,哪来的...” “噗...” 话还没说完,吴长老忽然一愣。 忽然感觉胸口有点闷,有点胀。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只见胸膛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掌,血淋淋的,手掌心里还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随后在他逐渐被恐惧淹没的目光中,那只手猛地捏紧。 那颗跳动的心脏转瞬间支离破碎。 吴长老身为二品武夫,并没有立即死去。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 看到的却是两道冰冷的目光。 “为什么?” 奔雷手文泰抽出手掌,真气一震,手上的血渍立即被震落,一双手重新恢复洁白如玉般的模样。 他看了眼渐渐瘫软下去的吴长老,毫无情绪波动的说了句: “啰嗦...” 吴长老的死是必然的。 没有人会怜悯他。 莫青瑶更是恨不得上去再补上一剑。 这世上总会有一些蠢人,总是妄想着与虎谋皮,要知道,能被你谋去皮的都不是真老虎。 而吴长老更是失心疯,他与之相谋的,乃是两条恶蛟。 下场自然是被吞得一干二净。 白敬山眼神格外凝重,脚步忍不住后退,对身后的萧承平低声道: “殿下,一会儿我会拖住一段时间,你们以最快的速度逃,往中天州方向逃,找到皇城司的人,就安全了。” 萧承平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但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虽然是女儿身,但却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她只有逃出去,才能替白爷爷报仇。 听到白敬山的话,陆呦呦低头想了想,随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白老,我想问问,他那剑神令的威力,有没有达到陆地神仙的水平?” 第155章 绝境 白敬山一愣,虽然不知道陆呦呦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解答道: “从上一次剑圣使用剑神令来看,威力虽然达不到真正陆地神仙的水准,但比一品明显是要强一个档次的。” 陆呦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口中低声呢喃道: “能不能接下?” 对面的那群黑衣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却没有在意。 奔雷手文泰上前一步,拿着剑神令道: “白老,今日之事无关恩怨,你我各为其主,也是迫不得已。” 白敬山冷笑道: “要打就打,啰嗦什么?” 文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 “既然如此,那还请白老上路吧。” 说罢,所有黑衣人立即一拥而上。 文泰和另一位一品高手则向着白敬山冲去。 白敬山正想出手迎敌,陆呦呦却闪身来到了他身前。 她手中已经多了一幅字卷,面对那些冲杀而来的杀手毫不犹豫的猛然掀开。 刹那间,无尽剑气奔腾,犹如海浪席卷。 眼前一切尽数粉碎。 那些冲上去的黑衣杀手几乎顷刻间被剑气席卷而亡,唯有几个反应快的,或者在剑气范围之外的得以逃脱。 其中不乏有二品高手,同样扛不住直接身死。 两名一品黑衣杀手大惊,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这种手段。 一个照面,一群黑衣杀手竟然就死了至少三分之一。 文泰两人此时也没有把握必杀白敬亭,于是朝身后的密林怒吼道: “还不出来,想渔翁得利吗?” 白敬亭大惊,看向密林之中。 果不其然,里面还隐藏了一匹高手。 又一位一品杀手出现。 此人现身之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冲杀。 白敬山见陆呦呦手中字卷竟有不弱于他的力量,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希望,顿时大喜道: “陆姑娘,保护殿下,快走。” 萧承平同样大为震撼。 许知行当初虽然也给了留下了一幅‘天下承平’的字卷,但那幅字卷中却并没有蕴含这种磅礴的剑气。 所以他不知道许知行的墨宝还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但此时陆呦呦却无动于衷。 她知道,如果不除掉眼前这些人,就算白敬山帮他们拖住一时半会儿,他们最终还是会被追杀致死。 “白老,拼一把...” 陆呦呦厉声喝道。 白敬山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陆呦呦。 她只不过是才五品而已,哪来的胆量说要跟三名一品拼一把? 然而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分心,那三名高手已经冲了上来。 奔雷手文泰一马当先,手中握着剑神令大喝道: “白敬山,受死。” 剑神令上,那恐怖的剑身之威甚至让白敬山有种头皮发麻的危险感。 但此时,他已经无路可退。 白敬山一把拨开挡在他身前的陆呦呦,身上真气毫无保留的猛然爆发。 不留余地的猛然爆发,就像是昙花一般。 盛开之后,等待他的必然是就是凋零。 但他不后悔。 他的命,本就是小姐给的,如今小姐不在了,还给少主,也是一样。 萧承平目眦欲裂,双目都已经充血。 “白爷爷,不要啊...” 文泰可不会手下留情,剑神令被他高高举起。 体内真气不要命的涌入令牌中。 仅仅散发出来的余威,便让他身边无人可以立足。 “死...” 刹那间,山河震动,那块剑令竟然化作一柄恐怖巨剑从天而降。 那携带的威压,犹如煌煌天威,倾轧而下。 这一剑,就算没有达到陆地神仙的水准,但这座天下没有任何一位陆地神仙境以下的人能够接得住。 白敬山也不例外。 哪怕他倾尽所有,他的剑气依然被那一柄剑层层碾碎。 陆呦呦此时也是豁出去了,挡不住,就必死无疑。 她强行运转真气,顶住那恐怖的威压,对着天空猛然掀开了字卷,下意识的吼道: “先生助我...” 那一幅字卷像是感受到她的意志,竟然凭空自燃,绽放出比刚才更加璀璨,更加强大的剑气。 陆呦呦的剑气与白敬山的剑气混为一体,迎向那从天而落的擎天之剑。 此时,东禹山脉中,楚国遗民所在的那座峡谷内。 正坐在悬崖上悠哉游哉的李天玄神色猛然大变。 转头望向陆呦呦他们所在的方向,皱眉头道: “老头子我只不过来看看徒弟,这丫头就碰到这么棘手的对手?” 话音刚落,他便消失不见,化作一道流光向那边飞去。 而此时,在白敬山和陆呦呦两人剑气的合力下,那柄巨剑果然被挡住了。 但一息之后,白敬山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上气息骤然萎靡。 那巨剑直接湮灭了陆呦呦字卷中的剑气,悍然落下。 白敬山心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最后时刻,白敬山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陆呦呦身前,然后回头看了眼萧承平。 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萧承平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位在剑气之下一点点被湮灭的老人,连呼吸都忘记了。 “白爷爷...” 萧承平一声凄鸣,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笔挺挺的向后倒去,被莫青瑶一把接住。 然而还没完,那柄巨剑击杀了白敬山后虽然已经威力大减,但还是向着陆呦呦落下。 陆呦呦第一次感觉,死亡离她那么近。 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 但她的心,却出乎意料的格外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更没有伤心。 只有一些不舍。 不舍得家中父母。 不舍得授业恩师。 不舍得那些朝夕相处的同门。 不舍得...那个一身补丁,眼神永远清澈干净的草鞋少年。 剑光落下。 陆呦呦身上亮起一片莹白光芒。 那是许知行留给她的守护墨宝。 这一次,这张墨宝与刚才那幅字卷一样,毫无保留的倾尽所有。 绽放出了全部的力量。 要为陆呦呦,这个至今未曾得到许知行系统认可,却被许知行视为真传的弟子尽最后的守护之职。 第156章 死了? 一两百里地,对于李天玄来说就像是从客厅走到厨房。 可就是这么一点距离,李天玄却只能眼看着陆呦呦体表那一层荧光破碎。 身体被那柄巨剑直接洞穿。 李天玄远在几十里外的天际,挥手打出一道真气。 在那柄巨剑继续肆虐陆呦呦的身体之前,总算是将其挥散。 本身也紧跟其后,从天而降,落在了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场地中央。 本来还打算继续补刀的文泰几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名老者是从哪里而来,也没有看到他刚才御空飞行的手段,但依旧还是有些忌惮。 李天玄此时没有精力管他们,陆呦呦体内充斥着恐怖的剑气,气息正在急速下降,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李天玄以最快的速度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掰开陆呦呦的嘴喂了下去。 随后运转玄功,封住了陆呦呦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 以此来阻止那些剑气继续肆虐。 忙完这些后,他将陆呦呦的身体扶正,手掌抵在她背后开始运功帮她清除体内剑气。 一旁的文泰几人面面相觑。 这老人家还真是肆无忌惮,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救人。 文泰手掌泛起寒光,上前一步,寒声道: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 “砰...” 文泰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体便毫无征兆的轰然炸裂。 碎成一堆烂肉。 血肉四溅,喷射身边两位一品杀手满头满脸。 瞬间,现场一片寂静。 就连山林里的鸟兽爬虫,也都全部噤声。 剩余的两名一品杀手眼中已然满是恐惧的神色。 这种手段,神鬼莫测。 绝对不是一品境界能有的。 也就是说。 眼前这个老人... 竟然是一尊陆地神仙。 两人只有眼神敢动,他们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已经昏迷不醒的陆呦呦,内心简直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谁能想到,这个少女背后竟然站着一名陆地神仙? 有这么强大的靠山你怎么不早说? 你要是早说我们巴不得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这不是坑人吗? 碰瓷也没有这么碰的... 两人腿都有些发软。 不只是因为怕死,更是因为陆地神仙的威慑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是一个更高等级的生命,给这天下苍生一种来自生命本源上的压制。 两人鼓起勇气看向老人,缓缓躬身道: “前辈,我等不知这位小姐是前辈的人,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 老人并没有理会他们。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其中一人眼神瞟了眼身后的密林,另一人立即会意。 然而他们俩刚打算动身逃走,便听到那老人的声音传来。 “站那,让你们走了吗?” 两人顿时汗毛倒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体内真气猛地运转,就要飞身而起。 可他们刚一动身,便有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将他们拦截了下来。 并将两人压在地上,无法动弹分毫。 四周幸存的那些黑衣杀手看着这一幕,眼中虽然同样恐惧。 但这些人反而比那两位一品高手更像个高手,显得更有骨气。 除了那两位一品之外,其他所有黑衣杀手在几息之后纷纷七窍流血,气绝而亡。 他们本就是死士,任务失败,只有一死。 老人并未多看他们一眼,而是全神贯注的为陆呦呦清除剑气。 但那两个一品却始终被压制着,无法动弹。 莫青瑶此时也是焦急不已。 但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看到眼前这位老人,江湖经验本就丰富的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大荒城大荒剑仙叶渊她见过,不是这个人。 如果是皇城内那位,也大概率不会过问陆呦呦的死活。 所以眼前此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位远在东海之外隐仙岛的陆地神仙,世人称其为隐仙。 莫青瑶也没想到,陆呦呦背后除了一位许先生,竟然还有一位陆地神仙存在。 “白爷爷...” 就在此时,萧承平醒了过来。 他猛然坐起,四处张望。 随后发了疯一般冲向刚才白敬山所站立的位置。 只是白敬山早已尸骨无存,地上只剩下一点残碎的灰烬,和白敬山早已成为碎片烂铁的佩剑。 萧承平一边咳血,一边一点点拾起那些碎片,捧在手心,拥在怀里,痛不欲生。 在萧承平的这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白敬山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她出生不到一个月,母亲便已早逝。 父皇虽然对她宠爱有加,但那时候天下未定,父皇根本没时间来陪她。 只有那个老人,那个母亲生前的剑侍,死后的忠仆,自始至终,一直对她不离不弃。 为她扫除一切艰难险阻,陪她玩,逗她开心。 给了她力所能及的一切的关爱。 白敬山对于萧承平来说,早已不再是一个仆人的身份。 而是一个比她父皇还要亲近的亲人。 可是,面对危险,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死在她面前。 萧承平双目顷刻间血红一片。 她恨。 她恨她那些手足兄弟。 恨这毫无情义的皇族天家。 恨那个...一直被她视为天下第一等大英雄豪杰的父皇。 对于他来说,他们这些皇子,究竟算什么? 蛊虫吗? 让他们拼的你死我活,最后留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成为他的继承人? 难道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真的再也没有半点人之常情吗? 萧承平看着手心里那些碎片,终于抑制不住,抬起头,对着天空凄厉长啸。 最后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李玄天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给陆呦呦清理剑气。 这剑气威力虽然不强,但好歹也是当初那位剑神留下来的,哪怕是他,一边顾及着陆呦呦的身体,想要清理起来也要费点功夫。 如果此时,有人能从九天之上俯瞰九州。 就能看到,在这广袤的版图上空。 有一道剑光,撕破虚空,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路自南向北,穿行而过... 第157章 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李玄天收回玄功,长长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给这丫头清理完了体内剑气。’ 他站起身,看着地上一身是血昏睡不醒的陆呦呦,惋惜的摇了摇头。 “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苗子,治好了也是废人一个...” 话刚说完,李玄天忽然神色微变,猛地转头望向南方。 脚下都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期待。 “难道...他就是这丫头的先生?” 听到李玄天的话,莫青瑶立即明白他说的是谁,也不由自主的看向天空,眼里多了几分希望。 大约几息之后,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 夜色中,那漫天阴云竟然开始猛烈翻涌。 随后,莫青瑶便见到了一个令她足以铭记一生的画面。 天穹之上,那密不透风的云层竟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向两边分开。 一抹剑光就像是一艘乘风破浪的飞舟,直接撕开了天幕。 就像是有一柄剑,一剑斩开了这一片天空。 露出了夜间清明的天空,和天外那一颗颗闪耀的繁星。 那剑光如同流星一般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声势,从天而降。 笔直落在了这一片山林之中。 草木翻飞,剑气肆虐。 一袭粗麻布衣显现而出。 莫青瑶再次见到了那个刻在她脑海中数年却从未模糊半分的面孔。 只是此时,这副面孔上却满是焦急,还带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色。 “许...先生...” 莫青瑶轻声唤道。 来人正是许知行。 陆呦呦第一次使用字卷他便感应到了。 没过多久,正打算飞过来查看情况的许知行又再次感应到字卷被动用。 而且是以一种不留余地的方式被动用。 紧接着他感应到那张守护墨宝出现反应,且没坚持多久便彻底消散。 许知行大惊。 不再顾及损耗,拼着伤及根本的危险不计代价的御剑远游。 可看到陆呦呦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时,他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 除了陆呦呦,他的另一名弟子萧承平竟然也在,而且同样是昏迷不醒。 许知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心思去想发生了什么。 身形一闪来到陆呦呦身边,不顾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剑气,直接施展浩然真气,一手抵着陆呦呦的身体,一手抵着萧承平开始查看。 大约几个呼吸之后,许知行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但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万幸,还活着。 直到此时,许知行才开始打量四周,看到了莫青瑶,看到了李天玄。 看到李天玄第一眼,许知行眼神才多了些许变化。 他刚才在陆呦呦体内感受到一股远超寻常武夫的真气残留,此时再见眼前这位老者,便立即明白陆呦呦还能吊着一口气,全靠此人相救。 许知行站起身,看向李玄天,抱拳躬身道: “多谢老先生出手相救。” 李玄天饶有兴致的看着许知行,随意摆了摆手。 “老头子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许知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行礼。 李玄天眼中精芒闪烁,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从他眼中传递开来。 许知行一愣,回望了李玄天一眼。 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顷刻间烟消云散。 李玄天不由得大感诧异,好奇道: “你武道不过才入二品,竟有这般神异的神魂之力?真乃千古奇闻。” “不对...你体内还有其他力量...小友,你是怎么修炼的?” 许知行摇了摇头,轻声道: “下次有缘,再向老先生好好讨教。” 说罢,他将萧承平背在背上,以真气将其固定住,随后又轻柔的抱起陆呦呦,转头看向莫青瑶道: “你是要去龙泉镇?自己能走吧?” 莫青瑶呆呆的点了点头。 许知行转过身,看向李玄天道: “老先生,告辞。” 说罢,身形直接腾空而起,向南而去。 李玄天眼中光彩连连,看着许知行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好强的剑意,都快赶上叶渊那小子了...” 说罢,他也直接腾空而起,飞天而去。 此时,那两个被李玄天一直压制的一品高手也终于没有了束缚,从地上站了起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 “两位陆地神仙...两位...我们...究竟是干了什么天大的蠢事?” 另一人也是一脸后怕,眼中满是懊悔。 那少女身后竟然有两名陆地神仙给她撑腰。 他们竟然还把她当做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不夸张的说,有两位陆地神仙撑腰的那个少女,就算跑到京都皇城对天子说,她想试试龙椅坐的舒不舒服,天子说不定都不会生气。 “完了...全完了...” 这是他们此时内心唯一的想法。 两名陆地神仙被他们得罪死了,他们背后的主子还想争夺皇位? 怕是想活下来恐怕都难了。 此时莫青瑶手心里全是汗水,那两个前辈走了,独留她一人面对这两个一品,根本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但此时这两人似乎也没有了继续杀人的想法,刚才那位陆地神仙离开前可是跟这女的说过话的。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这个女人动手。 就在两人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他们头顶响起。 “差点忘了,还有你们俩在这。本来打算留给那位小友处置,看来他是看不上你们,算了,老头子我辛苦辛苦,送你们上路。” 这句话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宣判。 刚刚劫后余生的两人瞬间面如死灰。 体内真气毫不犹豫地开始运转。 毕生绝学此时在他们手里绽放出了最为耀眼的光彩。 只是面对一位一人就可以屠杀数万大军的陆地神仙,哪怕他们是一品,也跟一个凡人无异。 两道流光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他们的拿手绝学,洞穿了他们的头颅。 仅仅一个照面,两人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莫青瑶呆呆地看着两人的尸体,忽然感觉浑身冰冷。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陆地神仙为什么有神仙两个。 凡人在他们眼中,就像那路边的野草一般。 那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生命层次。 这一刻,想要恢复修为,想要继续变强的那个武者之心开始死灰复燃。 她本是这座江湖中的一座高山。 如今山虽然塌了,但她还在。 只要不放弃,说不定,总会有希望。 莫青瑶重新捡起长剑,继续上路。 留下一地的尸首,足以让这山林中的走兽饱餐一顿。 第158章 你这娃娃竟然不是人? 许知行带着陆呦呦和萧承平飞行,负重感显然远比他一个人强太多了。 两三千里,飞了足足两个时辰。 回到学堂后,许知行跟许红玉吩咐了一声,随后便钻进房间,给两个弟子疗伤。 许红玉不明所以,但她看得出来,先生很着急。 于是便乖乖的坐在门口,守着许知行房间的大门,双手托着腮,枕在膝盖上,盯着四周全身戒备。 就在此时,又一道流光落下,直接飞进了许知行的院子里。 许红玉猛地起身,春水般的眼眸里满是戒备。 可当她看清楚来人之后,身体却本能的往后缩了缩,眼中闪过一抹惊惧。 但触碰到身后的房门后,许红玉却又坚定的上前了一步,身上气机鼓动,似有水浪滔滔。 李玄天落地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许红玉。 那一头火红的长发,瓷娃娃一般的外表,就算放在千万人中,也绝对是最亮眼的一个。 但吸引李玄天的却不是许红玉的外貌,而是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象。 陆地神仙,已有神魂之力。 眼中能看到的气象远超寻常武夫。 虽不如许知行儒道神通那般夸张,但却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许红玉的不同。 “咦?这小娃娃,倒是有意思...你身上的异象,怎么...这么奇怪?” 李玄天兴趣大增,眼中满是好奇。 脚下也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 许红玉一紧张,打了个嗝,嘴角竟飘起一个泡泡。 “站住,不许动。” 大半年的时间,许红玉已经能够流利的交流了。 但她的声音实在是没有半点威慑性。 听起来奶凶奶凶的,反而更让人觉得可爱。 李玄天笑盈盈弯下腰,视线与许红玉平齐,说道: “小娃娃,爷爷不是坏人,别怕啊。” 许红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玄天皱着脸道: “你很危险,不能靠近打扰先生。” 李玄天一愣,有些诧异。 “哦?你看得出来我很危险?” 许红玉天真的点了点头。 李玄天更加来了兴趣了。 他也不再掩饰,神魂之力缓缓浮现而出,笼罩了许红玉的全身。 大约几息后,李玄天身形猛地一震。 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甚至还带有些许的兴奋,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一样。 “小娃娃,你...竟然不是人?你是什么东西?” 许红玉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回道: “我不是东西,我是小红,小红是...不对不对,先生说我不能告诉别人...” 李玄天又上前几步,蹲了下来,望着许红玉笑道: “没关系,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先生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告诉我没关系。” 许红玉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李玄天,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最后下定决心,朝李玄天招了招手道: “爷爷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李玄天连连点头,就这么蹲着像个小鸭子一样一摇一摆的走了过去。 看得许红玉咯咯直笑。 李玄天也是嘿嘿笑道: “你看爷爷不是坏人吧?你说吧。” 许红玉看了眼四周,随后一只手围在嘴边,凑近了李玄天的耳朵,正要开口,许知行的房门却忽然打开了。 许红玉吓了一跳,见是先生,又松了口气。 随后跑过去一把抱住许知行的腿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笑道: “先生,你好了。”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随后弯腰抱起许红玉道: “很晚了,先生先带你去睡觉。” 许红玉一愣,有些疑惑。 因为她平时基本上是不睡觉的。 而且就算是想要睡觉,一般也会化身本体跳进龙泉河里去睡觉。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点了点头,双手搂着许知行的脖子,下巴搁在许知行肩膀上,朝李玄天眨巴着大眼睛,还悄悄挥了挥小手,跟他再见。 李玄天无奈站在原地,有些意犹未尽。 那个年轻人显然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这个小娃娃的真实身份。 趁着许知行去安顿许红玉的时间,李玄天漫无目的的在学堂里逛了起来。 学堂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所有的布景,建筑都是普普通通的。 但李玄天还是发现了一些与别处不同的地方。 他走到凉亭边,看着凉亭柱子上那幅对联,眼前不由得一亮。 “好字...” 不仅字好,这字上竟然还蕴藏着一股极为纯粹的意志。 还有某种连他都弄不清楚的奇怪力量。 李玄天走到了后院,夜色里,看到一块石块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那石块上,竟然还有一丝一缕的剑气接连溢出。 李玄天再次眼神大亮。 将自身力量附着在某件物体上这种事是地仙专属的能力。 但却并不是每一个东西都可以附着地仙的力量。 其中对材料、灵性的要求很高。 就像那五百年前的剑神盖聂,他能将自己的力量附着在剑神令上。 那是因为剑神令本就不是凡物,乃是由极为罕有的精金玄铁打造。 并且常年跟随在剑神身边,与剑神身上的力量已经形成了水乳交融,所以才能附着剑身的剑气,并且保证几百年后依然还能用。 但这种事一般陆地神仙是不会干的。 因为极其麻烦耗时,而且还损耗修为。 附着的力量又不及他们本身力量的强度。 完全就是得不偿失的手段。 除非是有嫡系后代子孙或者弟子,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危,有些陆地神仙会废点功夫来制作这种物品。 就像他李玄天,也曾制作过一件这种宝物。 当年弟子景合出山回楚,抗击大周时就用过了。 所以才能躲得过最后的灭国之难,得以在东禹山深谷里苟延残喘。 可许知行却将剑气附着在一块毫无用处的石头上,这在李玄天看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太浪费了。 关键是不只是这一块石头,这学堂里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那小子吃饱了撑的?这种毫无意义的手段做来有什么用?” 第159章 万剑诀 “前辈说笑了。” 李玄天回过头,发现许知行已经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不由得一愣。 虽然刚才处于惊讶失神状态,但也绝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年轻人的到来。 这种情况,在他成为地仙后一百多年的岁月里,几乎从未遇到过。 李玄天眼神微变,抬脚轻轻一顿。 刹那间,整个龙泉镇都仿佛在颤动。 旁边龙泉河里的河水猛然炸起一层巨浪。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李玄天眯起眼看向许知行,发现有一股连他都无法渗透的场域将许知行包围在里面。 那场域之中,蕴含着极为恐怖的锋芒,就像是一片剑气密布的空间。 而他自己,则正好站在这片场域边缘外,只要许知行再靠近一步,就能将他也笼罩进这片场域内。 李玄天不惊反喜,眼中满是孩童般的好奇。 他甚至还饶有兴趣的伸出手指往前戳了戳。 “这是什么东西?” 许知行一怔,没想到这老人家这么虎。 当李玄天手指头触碰到那场域的瞬间,一抹剑光亮起。 李玄天触电般收回了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竟然多了一道伤口,一道浅到连血都不流出来的伤口。 但那毕竟是伤口。 “竟然能伤到我?你明明不是地仙境,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玄天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受过伤了。 凡间的武器,武夫,他就算毫不设防让他们劈砍,也不可能伤得到他分毫。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个奇奇怪怪的场域,竟然能破开自己的皮肤,给自己留下一丁点的伤口。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因为从他眼中来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管是真气修为,还是体魄,都没有达到地仙层次。 李玄天忽然开始注意许知行体内另外两股力量。 一股类似于剑气,却又像是某种特殊的真气。 没有参照,不知道其强度,但却能感觉到那种非同一般的锋锐感。 另一种更是玄之又玄,可从其外在表象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害性。 但却充满一种难以言明的韵味。 这么奇怪的武夫,他还从未见过。 许知行笑了笑,收起了剑域,没有解释,而是再次拱手道谢道: “今日,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让呦呦不至于当场丧命。” 李玄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我与那娃娃有一面之缘,而且她非常对我的胃口,原本是打算跟在她身后,查清楚她的出身,想从你这里把她挖走当我的关门弟子。 没成想,一时不察,竟然被宵小祸害,差点丧命。 现在好了,小娃娃全身经脉尽碎,体魄更是被毁得一塌糊涂。 就算醒过来了,以后大概率也是一个全身瘫痪的残废。” 说到这里,李玄天忽然眼神变冷。 “这天杀的大周皇室,老头子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被他们毁了。 要不是那里是大周京都,老头子我去给他掀翻了...” 话是这么说,李玄天就算再不忿,也只能忍着。 同为陆地神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泰安城,那位究竟有多恐怖。 许知行不清楚这些门道,他依然还是拱手道: “不管怎么说,呦呦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许知行并不是特别的担心。 因为他有系统。 就在刚才,陆呦呦面对那剑神令落下的瞬间,心境无喜无悲,得到了某种升华。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系统终于认可了她真传弟子的身份,潜力值突破了及格线,达到了83点。 许知行的武道修为也因为陆呦呦的真气通过九倍返还,一下子达到了二品境界。 并且系统极为大方的奖励了许知行一项新的传承。 名为《万剑诀》。 一剑出,衍化万剑,以《剑经》作为修行根基,令万剑臣服。 至于陆呦呦的伤势,许知行已经想好了,让她开始转修《剑经》。 引剑气入体,淬炼体魄。 虽然以她现在的体魄开始修行《剑经》,所要承受的痛苦必定远高于当初的赵蓁。 但许知行知道,陆呦呦一定能做得到。 因为这是她恢复正常行动,重获新生的机会。 一旦等她剑体大成,身上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磅礴剑气。 别说是恢复身体,就算比起三品武夫也是绝对不会逊色。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在修成剑体之前,陆呦呦的身体需要药物和外力温养。 这一点,是《剑经》无法替代的。 许知行忽然觉得,他或许要试试看能不能收一个有医道天赋的弟子。 浩然真气虽然有温养体魄的能力,有强大的生机。 但比起真正的医道,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个只能算是愿景,毕竟,这种弟子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许知行也不知道,他就算收了一名有医道天赋的弟子,系统会不会奖励有关于医道的传承。 许知行此时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儒道慧眼之下,这老人就像是一朵云、一阵风、一棵树。 就像是这天地间的任何一件物品。 身与天地,不分彼此。 老人的举手投足,似乎都能带动这个天地间某种力量。 让他站在那,就像是天地的中央,日月星辰都要围着他来转。 ‘这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最绝顶人物,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了。’ 许知行心中不由得暗道。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被外界当做是陆地神仙,今天总算是见到了真正的陆地神仙。 这么看来,陆地神仙境的高手,确实强大的有些过分。 但许知行见到老人后,并没有半点胆怯,反而有种跃跃欲试。 修行到现在这个地步,他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全部实力究竟达到了什么层次。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对面的老人家似乎就察觉到了。 他心中同样也是见猎心喜。 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不试试,岂不是可惜了? 许知行率先开口道: “晚辈斗胆,想请前辈赐教一二,不知...” 李玄天倒也干脆,直接腾空而起,声音悠悠传来。 “走,随我去海上一战。” 许知行微微笑了笑,身形腾空,化作剑光追了上去。 第160章 战地仙 两道流光一前一后,飞越了近千里,来到了东海之滨。 随后又深入大海数百里,在一座荒岛上停了下来。 李玄天转过身,看着已经手持墨渊剑的许知行,皱了皱眉。 “你的状态不算最佳,这么打,可不会尽兴。”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盘膝而坐,说道: “前辈可否等我一刻钟?” 李玄天淡淡道: "随你。" 话音刚落,他再次惊讶的看着许知行。 口中忍不住惊呼道: “好霸道...” 地仙境武夫,已非凡人。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夭,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到了超一品地仙境,已经能做到辟谷食气了。 几个月不食五谷,依然能够保持着充沛的精力和活力。 而地仙境武夫所谓的食气,其实就是吞食天地间一种无处不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的元气。 这种元气存在于世界各处,有的应朝阳升起而现,有的随山川水脉而出。 到了地仙境的武夫,将这种能量称之为天地元气。 是天地间最精华的东西,世间万物,皆因天地元气而诞生。 只是凡人,就算是一品武夫,都只能被动的受天地元气滋养。 而到了地仙境的武夫,却能主动去吞食这种元气。 让他们的体魄身躯、真气数量和质量,还有寿命,都远远超出了凡人的极限。 这也是为何地仙境的武夫可以做到御空远游。 因为他们能够运用天地间的元气助力,而不是依靠自己体内的真气来飞行。 根据这八百年的江湖史记载统计,地仙境武夫至少有三百年寿元。 想李玄天这种两百岁左右的地仙,其实都不算是末年了。 李玄天此时见许知行吞食天地元气的速度和方式,内心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以他的修为,平日里吞食元气也都只是一缕一缕的吸入。 吞入腹中后,还要慢慢炼化。 可眼前许知行却如同呼吸一般,接连不断的吞食,丝毫没有间歇。 就连他身上的毛孔似乎也都能够一同吞食天地元气。 这就有些吓人了。 最关键的是,李玄天百分百能够确认,许知行绝对没有达到地仙境。 没有地仙境的修为,又是怎么做到吞食天地元气的? 李玄天想不明白。 他索性不再想。 安静等着许知行恢复完毕。 其实他不知道,许知行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内功心法。 而是系统奖励的《灵经》 《灵经》修行,本就是以吸收天地元气为基础的,一点点唤醒体内的活性和灵性。 许知行发现借助《灵经》修行,对他其他方面的恢复也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 这大半年来,他的主要精力基本上都放在了修行《灵经》上,如今早已步入《灵经》第三品的境界。 差不多一刻钟后,许知行终于醒来。 一身疲态尽数消失,再次恢复了圆满状态。 李玄天眉飞色舞的看着许知行,问道: “你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为何你体内的真气与寻常武夫全然不同?” 许知行微微一笑,淡淡道: “前辈若能胜我,我便告诉你。” 李玄天一愣,随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有意思。” 说话间,李玄天双脚缓缓离地,身子慢慢浮空。 顷刻间,天地风云变色。 更远处的东方,已经有了一线天光。 李玄天的身影,在那一线天光之下,犹如红尘仙人,俯瞰天地众生。 一股威压骤然降临,荒岛不住震颤,仿佛是在瑟瑟发抖。 “我李玄天,六岁习武,十岁便已体魄圆满,入六品真气境。 之后八年,行走天下,未尝一败,一步步成为天下人眼中最绝顶的一品高手。 在我那个年代,一品便已是至高。已经有上百年未曾出现过陆地神仙境武夫。 十八岁后,我便已举世无敌,只觉得人生了然无趣。 遂入东海避世修行,于隐仙岛观潮起潮落,十年后一朝顿悟,步入陆地神仙之境。 至今一百七十载,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质疑我的实力。 小子,你虽然很奇怪,一身乱七八糟的力量,连我都没有见过。 但如果你以为凭这个就能胜我,那就太天真了...” 李玄天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喃喃自语,到最后仿佛九天雷鸣。 那股威压也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强,对许知行的压制也越来越厉害。 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后。 荒岛外的海面已经开始猛烈翻涌。 “轰” 一声炸响,荒岛四周,同时涌起一层恐怖的巨浪。 犹如四海之水皆立。 宛如一面面百丈高墙。 看着这一幕,许知行都不由自主的心神摇曳。 这种伟力,确实非人间之人可以拥有。 陆地神仙,不愧为神仙二字。 李玄天悬浮在海墙之上,俯视着许知行,淡淡道: “既然你想见识见识地仙之力,那就做好赴死的准备。给我镇...” 顷刻间,荒岛外四面海墙,以一种仿佛天地震怒一般的威势压向许知行。 这种恐怖的威力之下,就算是一座山峰也要被直接摧毁。 许知行手持墨渊剑,站在荒岛中央,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海水,身形渺小如蝼蚁一般。 狂暴的气势吹散了他的长发,一身布衣咧咧作响。 许知行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墨渊剑更是绽放出无穷剑光。 “剑域...” 以他为中心,方圆五丈之内,瞬间被一股无形剑域笼罩。 随着他心念一动,那覆盖而下的剑域又迅速收缩,回归他自身。 转眼间,许知行的身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剑锋倒悬的巨剑。 随后他的声音从那柄剑中响起,声震天地。 “给我开...” 滔天巨浪之下,一道剑光直冲天际。 斩在那倾轧而来的海墙之上。 水浪炸开,声势之浩大犹如巨兽破开海面。 那柄剑直接劈出了一条直通天际的通道,携带着一往无前的剑势,斩向那位悬立在天空的仙人。 看着这一剑,李天玄微微颔首,颇为赞许道: “这一剑,尚可...” 第161章 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地仙。 老人话音刚落,那柄巨剑便已来到了他身前。 面对这足以斩开海面的一剑,老人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随意的伸出了一只手。 双指并拢,指尖正好与那柄巨剑的剑尖相撞。 顷刻间,虚空出现一层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想四周猛地爆开,竟然连那百丈高的海墙都给直接镇压了下去。 高空之中,因为两人交手引起了天象剧变。 在这孟冬时节,竟然响起了阵阵雷鸣。 许知行的巨剑顷刻间被打碎,露出了他的真身。 手中墨渊剑震颤不已,而他自己的身体更是如同流星一般坠落在荒岛之上。 宛如一颗炮弹一般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一道道裂缝出现,又被涌入的海水灌满。 李玄天依旧悬立在半空,目光睥睨的望着他,身上连衣带都未曾凌乱。 许知行胸口有些气闷,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他躺在坑底,望着天空上那个老人,眼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陆地神仙,竟然这么强?’ 但他并不气馁,刚才那一剑并不是他最强的一剑。 许知行吐出一口血水,再次冲天而起,转瞬间来到了距离李玄天几百米外的天空与其目光平视。 李玄天双手负背,看着他淡淡笑道: “还不错,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强不了多少。” 许知行没有说话,泥丸宫中将近六百多道浩然真气勃发,配合体内无尽剑气,墨渊剑上,涌现出无比强烈的剑芒。 “前辈,这一剑一旦出手,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还请前辈小心。” 李玄天随意笑了笑道: “你尽管来。” 许知行不再犹豫,身形瞬间消失,转眼间便来到了距离李玄天五丈以内。 “剑域,开...” 刹那间,整个天地都被一股极端锋锐的剑气笼罩。 除此之外,许知行还以儒道神通写下一句句诗篇,以不可思议的浩然真气给剑域更增加了几分威力。 无穷无尽的剑气充斥了这片空间任何一个地方。 就算是一粒尘埃,在许知行此时的剑域之中也会被再次粉碎。 连空气都被斩灭,形成了一片绝对真空的幻境。 然而李玄天却好奇的看着四周,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在他体表,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波纹笼罩,任凭许知行剑域再强,也始终突破不了那一层看似泡沫一般的保护层。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道: “就剑道上来说,你已经不弱于地仙。若放在一百七十年前我刚成为地仙那会儿,你这一剑说不定还真能杀了我。 但是现在嘛,嘿嘿...” 随着老人的笑声响起,许知行脸色骤然大变。 他的剑域,竟然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老人抬手一招,一柄由海水凝聚的水剑落在了他手中,转眼间又化成一柄冰剑。 老人看着许知行,脸上笑容总算是收了起来。 “我也有一剑,你且看看。” 随后他的话音骤然冷了下来。 “若接不下,你会死...” 许知行心头猛地一震,点了点头。 “还请前辈赐教。” 李玄天也不再啰嗦,手中冰剑轻轻举起。 随后就那么极为随意的在身前轻轻一划。 没任何异象,没有半点剑气溢散。 然而,许知行的剑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破灭了。 不仅如此,许知行甚至还震撼的发现,刚才李玄天那一剑下,那虚空中甚至都出现了一道剑痕。 仿佛空间的都要被他切开一般。 许知行来不及思考太多,口中诗篇接连吐出。 一个个从诗篇中召唤而来的战将挡在了他身前,却又迅速湮灭。 一层层剑气不接连不断的出现,却也紧跟着破碎。 许知行甚至引来四周的天地元气挡在身前。 依然无法阻挡李玄天那根本看都看不见的一剑。 到最后,他只剩下手中剑,和一副肉身。 许知行知道,这一剑接不下,他真的会死。 那老人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这一刻,体内所有的力量全都涌入了墨渊剑的剑身之中。 许知行的心神也在这一刻没有了半点波动。 冷静、沉着到了极致。 而这股冷静沉着之下,却带有一丝敢与天地相争的疯狂。 与其等着被一剑斩杀,不如在这生命最后一刻递出倾尽所有的一剑。 兜兜转转,许知行脑海中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许知行向下坠落的同时,倾尽所有的挥出了一剑。 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李玄天那一剑斩落的剑芒。 不,那不是剑芒,那更像是一种足以斩开天地的意志。 与他那自强不息的一剑毫无保留的对上了。 出完这一剑,许知行再次如同炮弹般坠落进荒岛。 整个荒岛在这一瞬间,竟被砸的四分五裂。 半空中,一圈足以轻而易举湮灭一群一品高手的力量急速荡漾开来。 就连高空之上的云层也在顷刻间被震散,露出晴朗的天空。 李玄天须发飞舞,身形猛地闪动,竟然出现在那两股力量交锋的中心。 那里,此时竟有一道头发丝一般细小的漆黑裂缝。 半空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极为细小的裂缝。 面对许知行那强大的一剑都始终一脸轻松的李玄天,看到这道裂缝时却明显有些紧张。 他手掌心浮现出磅礴的元气,拂过那一道裂缝。 转眼间,裂缝消失。 虚空重新变得平静。 李玄天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竟然出现了一抹鲜红。 连许知行剑域都无法伤其分毫的李玄天,竟然被这一道头发丝细小的裂缝伤到见血了。 “唉,冲动了,一时没注意,多使了点劲道。” 他低头看向底下,那荒岛已经四分五裂,在慢慢沉默,却看不到许知行的身影。 “这小子,不会真的死了吧?” 说罢,他身形一闪,落在一块荒岛碎片上。 抬手一招。 水面上立即涌现出一道水柱。 水柱的顶端,正好顶着一个身影。 李玄天嘴角微微翘起,笑道: “不错,还有一口气。” 第162章 武道炼神境 李玄天带着许知行回学堂的路上,以天地元气缓缓帮他恢复。 等回到学堂里,许知行便已醒了过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自从开始修行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虽然受伤并不算特别严重,主要是因为力竭。 但这种毫无招架之力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按照《剑经》的修行等级来看,剑域境界的他理论上来讲应该不弱于陆地神仙。 可对上李玄天,怎么就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呢? 从刚才对战的情况来看,若李玄天想要杀他,应该很容易。 自始至终,李玄天都没有用全力。 就像是大人打小孩一般。 等稍稍恢复了一些,许知行诚心对李玄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听后,李玄天只是淡然一笑,反问道: “所谓陆地神仙,你究竟了解多少?” 许知行摇了摇头。 “不多,大多只是一些传闻。” 李玄天点了点头。 许知行不了解才是合理的,毕竟当今世上,除了他们三位地仙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陆地神仙究竟有多强。 李玄天对许知行感观不错,其心性和一身奇奇怪怪的能力,让他有种别开生面的新鲜感。 于是便耐心对他讲解道: “其实若论实力,你确实已经达到了地仙之境。 不过有一点你不知道,天下武夫也没几个知道的。 武夫在地仙之前有九品之分,那地仙之后呢?” 许知行微微一顿,立即明白了李玄天的意思。 李玄天继续说道: “地仙之前有九品,地仙之后同样也有境界差别。 一品之后,武夫由炼体、炼气会跃升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名为炼神。 炼神同样有层次,初入炼神境为地仙,可神魂凝聚,养成一尊武道元胎。 一身真气也会因此而蜕变,化为真元。 就算是寻常招式,以真元施展,威力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对于地仙境武夫来说,不管是九品还是一品,基本上没多大的区别。都是可以随手杀之。 但这并不是地仙的极限,养成武道元胎也只是刚开始而已。 若继续深入,武道元胎会再次蜕变,化为武道金身。 武道金身由神魂与真元相合而演化,已经可以做到神魂外显,脱离肉身神游天地。 可掌控天地之力,一招一式,皆带有天地之威。 所以这个境界又称为神游竟。 你虽有地仙之力,但体魄、神魂皆逊色一筹,唯有你那奇怪的剑道修为能与地仙一较高下。” 许知行恍然大悟。 他同样修行武道,更是有武道真解这部极为高深的武道典籍。 但武道真解上记录的一品之上的两个境界,却没有详解,只是简单的将其分为第一境和第二境。 只有等他修为达到了一品境界,后面两个境界才会清晰的显露出来。 就像他修行《剑经》和至圣儒学。 在剑体未成和儒道一品之前,他都不知道《剑经》后面三个境界具体讲的什么,也不知道至圣儒学后面三个境界的详细资料。 如今他武道也不过才二品,武道真解最后两个境界还是模模糊糊的状态。 想到这里,许知行便好奇问道: “那前辈的修为?” 李玄天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许不屑。 “老头子我一只手就能吊打你这个有地仙之力的人,你说呢。” 许知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尴尬的点了点头。 “晚辈明白了。” 李玄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也别气馁,你如今修为都不到地仙却有与地仙一战之力,老头子我当年都不如你。再给你一点时间,嗯...说不定能让我出两只手。” 许知行无奈的笑道: “前辈您这是鼓励我还是打击我?” 李玄天哈哈笑道: “知足吧你,能让我出两只手,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 许知行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声问道: “晚辈冒昧问一句,大周皇城中那位与前辈您相比,如何?” 李玄天听到他这么问,顿时勃然大怒。 “呸,你这不是恶心我吗?拿那小子跟我比?他要敢来,就连你说不定都能揍他。跟我比?瞧不起谁呢?” 许知行连忙起身道歉。 “是晚辈眼光浅薄,冒昧了,前辈别生气。” 哪知李玄天却忽然泄气道: “唉...要不我说憋屈呢。那小子只不过是一个初入地仙的毛头小子,但想要揍他一顿,还真有点难。” 许知行已经猜到了缘由,不由得问道: “是因为大周国运?” 李玄天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许知行。 “你还能懂国运?” 许知行笑了笑,点头道: “略懂。” 李玄天也算是见怪不怪了,这小子一身奇奇怪怪的能力,能看到国运也算合理。 他点了点头道: “没错,就是国运。 九州一统之前,虽然也有国运一说,但却从来没有过一国之力加身在一个武夫身上的事。 而大周如今国力之强盛,让大周国运达到了顶峰。 有国运加持,你要是跑去跟他打,就等于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下。 老头子我都差点交代了...” 似乎是察觉自己说漏嘴,李玄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知行笑了笑,心中不由得暗道,这个号称举世无敌的老人,想必是曾经在泰安城那位手中吃了点亏。 见许知行的表情,李玄天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道: “没错,当初我确实是去皇城找过他。 天杀的,老头子我本来只是去讲道理,帮徒弟找回点场子,好让大周划一块地界给他生存。 他奶奶的那小子不讲武德,直接动用国运,演化九条国运金龙来打我。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真就交代在那了。 有大周千年国运加持,那小子恐怕已经接近,甚至达到了武道炼神第三境天人境。 不好搞啊,还好他出了皇城国运威力就会大减,出了泰安城,就跟寻常地仙没什么两样了。 不然哪还有我跟小叶子的立锥之地?” 说到这里,李玄天看了眼许知行,冷笑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个,不就是跟我老头子一个想法,想去给弟子找回场子吗? 我劝你歇歇吧,就算你跟我再加上小叶子三个一起上,也是去送死。” 许知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眼眸里,似有万千气象流转。 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深邃如渊。 第163章 为我提亲 听完李玄天的话,许知行晃晃悠悠站起身,理了理已经破损不堪的衣服,站得笔直。 朝李玄天躬身拜道: “多谢前辈不吝赐教。” 李玄天微微点头,看着许知行眼中不由自主的多了些许笑意。 这年轻人,有着一股这天下大多数人身上没有的气质。 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亲近和信服。 以他的修为和近两百年的人世经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许知行的一言一行几乎都是发自本心。 绝非表面功夫,做个样子。 内心善恶,都显露于外。 从许知行的外相来看,足以见得他的内心同样是纯正至善之人。 这也是为什么李玄天愿意放下身段,陪他切磋。 愿意耐心给他讲解炼神三境的武道知识。 在看出他有想要去皇城找回场子的时候,才会甘心暴露自己的不堪往事来劝他打消这个想法。 他李玄天自认为不是什么善人。 从出道至今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手底下有多少亡魂他自己都算不过来。 其中难免有那么一两条是罪不至死的人。 所以李玄天从不以正义,善良的人自居,行事也全凭喜好,亦正亦邪。 但不妨碍,他看好许知行这样真正有德行的人,尊敬这样的人。 当初在东禹山,陆呦呦之所以会被他高看一眼,最后甚至有收为关门弟子的想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陆呦呦的善,同样是自然而然由内心而发的,并非是刻意为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诠释善这个字。 但却又不是那种毫无逻辑的善,该出手时绝不手软。 如果这个世上多一些这种人,那又怎么会有数百年之久的战国乱世? 又怎么会有东禹山那一场常人看来无法理解的刺杀? 在东海隐居了这么多年,向来心如止水的李玄天,忽然有种想要留下来住一段时间的想法。 他站起身,扶住许知行的手臂道: “好了,礼尽心就好,过了就未免俗套。” 许知行笑了笑,点了点头。 李玄天看了眼四周,随后指着一间靠在河边的茅屋道: “老头子我举目无亲,不知道小友可愿发发慈悲,收留我住一段时间?” 许知行看了眼李玄天指着的那间茅屋,笑了笑,神色淡然道: “荣幸之至。” 天色大亮之后,萧承平先醒了过来。 只是她的身体虽然被许知行调理好了些,但白敬山的死给她带来的打击却依旧还在。 醒来后捧着那一堆碎片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此,许知行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种创伤,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恢复,外人说的再多也没用。 陆呦呦伤势虽然稳定,但却依旧昏迷着。 许知行也不打算让她父母亲人知道,以免徒增悲伤。 等日后陆呦呦彻底恢复了,再回家也不迟。 早上,纪安一大早便来了学堂。 现在不用去铁匠铺做杂工,纪安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学堂里读书。 负责大胃王许红玉的伙食,打扫学堂卫生和打理后院的桃林。 今天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纪安来了学堂后便打算去挑水,洒扫庭院。 刚从厨房挑着两个空桶出来,便看到许知行站在门口等他。 纪安连忙放下木桶,抱拳躬身行礼。 “先生早。” 许知行点了点头,转过身道: “你随我来。” 纪安一愣,不明所以。 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忽然升起一丝慌乱。 跟着许知行走到房门口,许知行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纪安一怔,下意识问道: “先生,是...呦呦怎么了吗?” 许知行叹了口气,转身推开了门。 纪安往房中望去,只见那张竹床上,躺着一抹刺眼的鲜红。 纪安愣在原地,瞳孔不由自主的睁大。 脑海中闪过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渐渐与躺在床上那人重叠。 “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纪安语气有些颤抖,脚步下意识的往前迈过去。 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门槛,整个人一下子被绊倒,身子往前跌下去。 许知行眼疾手快,扶住了纪安的身体,轻声道: “呦呦回来的路上,遭遇刺杀,如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命在旦夕。” 纪安恍若失神,跌跌撞撞走过去跪坐在床边,看着气若游丝的陆呦呦,眼眶瞬间泛红。 他伸出手,想要去牵起陆呦呦的手,却又不敢触碰。 随后猛地转身,朝许知行叩首,悲声道: “请先生,一定要救救她...” 许知行低头看着地上的纪安,沉声道: “呦呦是我的弟子,不用你说我也会救她,只是,就算治好了,呦呦大概率也会瘫痪,若没有奇迹,恐怕一生都无法再站立,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纪安身形一震,眼泪夺眶而出,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悲痛。 他不敢想象,以陆呦呦那活泼好动的性子,若下半生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躺着,这对她的打击会有多大? 恐怕到时候,陆呦呦甚至会失去继续活下去的信念,从此心如死灰,一蹶不振。 “纪安,我叫你进来是想问问你,这样子的陆呦呦,你是否还一如当初那般,依旧喜欢? 如果一定要给她的将来找一个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那个人,还是不是你?” 纪安缓缓抬头,望了眼许知行。 通红的眼眶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转过身看向陆呦呦,抬手擦了把眼泪,脸颊却又再次浸湿。 纪安就这么看着陆呦呦,仿佛轻声低喃地自言自语。 “她答应过我,让我等她回来。从那天起,我纪安的心里就只有她陆呦呦一个人。 她回来了,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里,她永远都还是那个陆呦呦。 是那个为我出头,教我拳术,愿意听我唠叨一些糗事也从来不会烦我的陆呦呦。 我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不高兴了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穷小子。 这世上,有哪个姑娘会喜欢这样的纪安呢?” 说到这里,纪安回过头看向许知行。 眼睛里竟然浮现出幸福的笑意。 “可是先生,她就会喜欢,陆呦呦就喜欢这样的纪安。 先生你说,这样的陆呦呦,我纪安有哪怕一丁点的理由辜负她吗?” 许知行没有说话。 纪安却自问自答道: “没有的。绝无这个道理。” “先生,纪安无父无母,先生我纪安唯一的长辈。 所以纪安斗胆,恳请先生,为我...提亲。” 第164章 故人 面对纪安这番话,许知行忽然有些恍惚。 回过头想想,纪安今年已经二十岁了,陆呦呦也有十九。 在龙泉镇上,二十岁还没有成婚的男子,已经算是大龄剩男了。 寻常人家的孩子,十五六岁就会开始张罗着婚事,找媒婆说亲。 这么说来,作为纪安如今唯一的长辈,自己似乎有些疏忽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回道: “等呦呦醒了,我会问问她,然后带上该有的礼节,帮你去陆家提亲。” 纪安再次叩首道谢,泣不成声。 许知行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轻轻擦去额头的灰尘,说道: “这几天,有劳你好好照看呦呦。红玉还小,做不来这些事,先生和其他师兄来做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原本应该请呦呦的母亲来,可若被她见了呦呦这副模样,未免伤心难过。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 想必就算呦呦醒来知道了,也不会介意。” 纪安点了点头。 “先生放心,这是我该做的。” 许知行笑了笑,见他依然面容悲切,便拍了拍他肩膀道: “放心,有先生在,总归是还有希望,也请你相信呦呦,她不会就此沉寂下去的。” 纪安猛地抬头,望着许知行的眼睛,想要寻求一份答案。 许知行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纪安再次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里带着一份强烈的希望。 收拾好心情后,纪安去打了一盆温水回到房间,无比轻柔的帮陆呦呦擦去身上的血污,换上赵蓁留下来的干净衣服。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呵护一件一触即碎的珍宝一般,小心到极致。 哪怕在帮陆呦呦擦拭身体时,看到了她那毫不掩盖的赤裸胴体,纪安的眼里也只有满满的心疼,全无半点淫秽。 房间外,许知行无奈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了眼大厅里坐着发呆的萧承平,不禁摇了摇头。 本来是想让萧承平来照顾陆呦呦,可看她现在的样子,照顾自己都是问题。 陆呦呦现在的身体太脆弱了,不容有半点闪失。 所以只好让纪安来照顾。 以纪安对陆呦呦的情谊,绝对会尽最大的心意。 而且他也相信他这个满心光明的弟子,将来绝对不会辜负陆呦呦。 这两个孩子,势必会成为夫妻眷侣,这一点僭越之礼,想来陆呦呦应该不会在意。 许知行此时也是硬撑着,身体到了强弩之末。 没走两步,便差点摔倒。 还好小红玉眼疾手快,用她小小的身体扛住了许知行。 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焦急。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许知行脸色苍白,虚弱道: “扶我去坐下。” 小红玉二话不说,直接扛起许知行跑到凉亭里,轻轻将其放在那张躺椅上。 随后双手扒躺椅的扶手上看着许知行。 “先生,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许知行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小红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到处闲逛的李玄天,双手叉腰,有些胆怯的鼓起勇气怒道: “白胡子,是你打了先生吗?” 正在观摩许知行写的字的李玄天一愣,随后讪讪笑道: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家先生拉着我打架的,他自己本事低受了伤,怎么能怪我呢?” 许红玉可不管这些,小小的身体上竟然浮现出一股骇人的气势。 学堂边那条龙泉河里的河水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我不管,你赔,你陪我先生。” 李玄天眼前一亮,啧啧称奇。 “不得了不得了,这么点芝麻大小的修为,竟然能引动天地之力?” 许知行见许红玉真的动怒了,连忙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 “红玉,不怪前辈,先生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许红玉身上气势顿消,龙泉河也渐渐恢复平静。 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许知行,依旧气鼓鼓的,随后压低了声音凑许知行耳边轻轻道: “先生,等我长大了,我帮你揍他。” 许知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先生等红玉替我报仇,揍他。” 李玄天顿时黑着脸,指了指自己耳朵。 “喂喂喂,我可全听见了。” 许红玉看了他一眼,嘟着嘴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没想到李玄天也跟个孩子一样,一扭头,哼了一声,往其他地方去了。 “小红玉,怎么了?怎么气鼓鼓的?” 学堂门口,赵虎手里提着一个棕榈叶包裹微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凉亭里双手叉腰一脸不高兴的许红玉忍不住打趣道。 只是刚说完他便注意到凉亭内坐在躺椅上的许知行,顿时脸色大变,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从门口直接来到了许知行身边。 单膝跪地,扶着躺椅的把手皱着眉道: “先生,您的身体...” 赵虎虽然不知道许知行的伤势究竟多重,但他能望气。 往日里在他眼中犹如皓月一般光明纯净的许知行,此时却显得极为黯淡。 很显然,是出了大问题。 许知行摇了摇头道: “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赵虎将信将疑,疑惑道: “还有谁能伤得到先生您?” 许知行笑了笑。 “大虎,切莫小看了天下人。” 赵虎点了点头,再次问道: “先生真的没事?” 许知行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赵虎才稍稍放心,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了许红玉道: “红玉,这是早上刚出锅的米糕,趁热吃。” 刚才还一脸不高兴的许红玉顿时双眼明亮,迫不及待的接过米糕,仰着头笑弯了双眼。 “大虎师兄真好。” 赵虎宠溺的揉了揉许红玉的脑袋,俯身帮她轻轻拆开包裹。 “大虎。” 许知行轻声唤道。 赵虎回过头,看向许知行,问道: “怎么了先生?” 许知行指了指学堂大厅方向道: “去见见吧,也算是你的故人,劝劝她。” 赵虎一愣。 “故人?” 走到大厅门口,看清里面那个人影,赵虎脚步明显一顿。 眼中满是惊讶。 “姜...姜兄?” 萧承平身形一震,灰暗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些许光彩。 第165章 人的三次死亡 萧承平愣愣的看着门口的赵虎,直到此时她才想起,这里是龙泉镇,是知行学堂。 赵虎是许知行的弟子,也是她的师兄。 再见到他也就理所当然了。 赵虎比萧承平更为诧异。 作为大周皇子,除非外放就番,或者有皇命在身,否则不太可能出现在京都之外的地方。 “姜...殿下怎么会在这?” 刚问完这句话,赵虎才记起来,许知行跟他说过,萧承平也已经是他弟子了。 只是让他不知所措的是,萧承平一看到他,竟然忽然开始抽泣了起来。 赵虎慌忙走上前,问道: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萧承平竟然一下子扑进了赵虎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泣不成声。 赵虎高举双手,不知所措。 被一个他认知中的男人这么抱着,赵虎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能从萧承平的哭声中感受到他那浓厚的悲伤。 赵虎想起许知行让他进来的时候说的话,意识到萧承平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僵硬的轻轻拍了拍萧承平的后背,安慰道: “姜兄...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承平只是嚎啕大哭,也不说话。 赵虎只好像个木桩那样站在那,让他大哭发泄。 过了许久,萧承平总算是缓缓安静了下来。 从赵虎怀里分开,低着头,轻轻抽泣。 赵虎不由得松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胸口,衣服都被打湿了一片。 他心里有些诧异,这么多年不见,萧承平的样子是成熟了一些,但身段怎么还是像几年前那般瘦小? 而且看他肩膀和眉宇之间,似乎比几年前更加阴柔了些。 ‘奇怪,先生已经穿他儒道,如今看来也有七品修为了,身体应该已经恢复了,怎么还是这么瘦弱?’ 赵虎心里不禁暗道。 等萧承平终于不再哭了,赵虎才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道: “姜兄,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能告诉我,不妨说说看,不见得能帮忙,但好歹能做个倾听之人。” 听着赵虎温柔的语气,萧承平眼睛里再次泛起水雾。 赵虎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暗想。 ‘怎么又要哭了?’ 萧承平努力憋回了泪水,深吸了一口气,近乎颤抖着说道: “我的白爷爷...不再了...” 赵虎一愣,记忆闪回几年前,想起了那个每天跟在萧承平身边的白发老人。 心头也不由得一震。 难怪萧承平会如此伤心,原来是最亲近的人离开了。 赵虎也有些心情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萧承平经过刚才那一场大哭,心里的积郁总算是发泄了出来,倒也轻松了一些。 看着手中那些碎片,萧承平开始轻声倾诉着他与白敬山这二十年来的相处过往。 赵虎坐在一旁,只是默默的听着,就像他说的,做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等萧承平说完,赵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先生曾跟我们说过,一个人会经历三次死亡。” 萧承平转头看向他,等赵虎继续说下去。 赵虎从萧承平手中拿起一块碎片,握在掌心,说道: “第一次死亡,是肉身的死亡,当心脏停止跳动那一刻,从生命的角度来看,人就已经死了。 第二次死亡,是活着的人的记忆。 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所有人都忘记了他,这就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最后一次,是这个人留在这个世上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不见了,也就代表着这个人彻底的消失。 这是最彻底的死亡,一无所有,翻遍历史和未来,都看不到他的任何痕迹。” 萧承平默默的听着,似乎有所触动。 赵虎将掌心的碎片重新放回萧承平手中,轻声道: “白老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你还在,你的记忆还在,你们之间一起经历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画面,你都记得清清楚楚。 从这一点上来说,白老就没有真正的死去,他会一直,永远的活在你的记忆里,活在你的心里。 只要你没有忘记他,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他。 他就不算是彻底的死去。 姜兄,白老留给了你一份那么美好的回忆,就算他离开了,还有那些回忆陪着你。 你可以悲伤,可以难过,但以白老对你的关爱,绝对不愿意看到你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你隐疾已去,还有大好的未来。 带着白老的记忆,就像是带着白老的生命,好好继续活下去,这才是你现在需要做的事。” 萧承平呆呆的看着赵虎,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一点点与记忆中那个风采照耀整个京都的少年慢慢重合。 这么多年过去,赵虎已经长成了一个沉稳内敛的青年,嘴边也多了一层浅浅的胡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插着一根桃木雕刻的发簪。 一身文士青衣,满袖儒雅风骨。 模样虽然有了改变,但那份温醇淡雅,却一如当年。 萧承平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眼睛里,多了些许不属于男子才有的风情。 她缓缓起身,轻轻颔首。 “赵兄,多谢...” 赵虎站起身笑了笑,拍了拍萧承平瘦小的肩膀道: “你我如今已是师兄弟,与师兄之间,不必言谢。” 听到赵虎那一句师兄弟,萧承平不禁有些脸红,心头更是多了些许慌乱。 甚至差点忍不住就要表露真实身份。 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 “师兄说的是。” 赵虎笑了笑,转身道: “走吧,出去走走,先生也很担心你。” 跟着赵虎出了门,走到了凉亭里。 许知行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又在萧承平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眼里多了几分奇怪的笑意。 “承平,好一点了吗?” 萧承平脸颊有些泛红,点头道: “让先生担心了。” 许知行摇了摇头。 “生死离别,伤心也是人之常情,这段日子在学堂多住一段时间吧,好好散散心。” 说着又对大虎道: “大虎,好好照顾承平。” 听到许知行刻意将照顾两个字加重语气,萧承平连忙低下了头。 赵虎却不疑有他,答应道: “先生放心,这是身为师兄应该做的。” 第166章 我是剑仙 许知行看着赵虎这个模样,又忍不住加了句。 “大虎,你发现什么了吗?” 赵虎一愣,不明所以。 “呃?先生说的是?” 许知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没事,就这样吧。” 一旁的萧承平知道许知行说的是什么,忍不住头埋得更低了。 许知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 “承平,坐下说话。” 萧承平点了点头,坐在一旁。 许知行坐直了身体,看着萧承平,问道: “东禹山这次的刺杀,依你看是何人所为?” 提到刺杀,萧承平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眼角那流露出来的杀意,毫不掩饰。 萧承平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略带沙哑道: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四皇子萧承武和七皇子萧承明,还有一个,我不太确认是二皇子萧承启还是五皇子萧承安。” 许知行微微点头。 沉默了片刻,随后道: “他们既然会组队来刺杀你,想必都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这么说来,你的身体恢复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巧合的是,他们知道的时机都一样。” 萧承平眼神悲苦,心中刺痛不已。 许知行看他这副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唉,都说天家无情,果然是毫无道理可言。 你这位父皇,培养接班人的手段,还真是...冷血。” 一旁的赵虎大概听出了一些端倪,脑海中开始将两人之间的对话整理、总结。 最后脸上慕然一惊。 “先生是说,师弟遇刺,乃是天子在幕后推动的?” 许知行清冷地笑了笑。 “动手的自然不是他,但他深知,只要放出一点消息,他的那些儿子就会一拥而上,如同嗜血的蚂蚁一般,要除掉承平。 或许,在很久以前,他格外恩宠承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 以这种冷血的手段来看,说不定他对承平的恩宠,就是为了让其他皇子有一个动手的理由。” 赵虎有些不解。 “可是,为什么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师弟呢?毕竟是他自己的儿子。” 许知行看了眼萧承平,略带歉意道: “这事,应该怪我。” 萧承平和赵虎都不禁一愣。 许知行叹了口气,解释道: “事关大周国运,等你们儒道修为入了上三品就能有所察觉。现在说多了,你们也理解不了。” 他看向萧承平,说道: “你的父皇应该是察觉到国运的变化,所以想要把你立为下一任大周天子。 但他这种培养方式,还真是不敢苟同。” 萧承平愕然。 说实话,她虽然麾下力量雄厚,但却从未想过要去参与党争。 更没有想过将来继承大统。 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 身为女儿身,父皇不可能会让她来继承大周的皇位。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父皇确实是在把她朝皇帝继承人的身份上培养。 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先生说的国运? 但这却是最让她痛苦的地方。 一直以来,父皇在她心目中都是天底下最英雄的人,是建立了万世功业,改变了这个世界的人。 更是一个对她关爱备至,给了她无尽温暖的人。 可今天,她的父皇却推动了这场冷血的刺杀,让一手抚养她长大的白爷爷就此陨落。 萧承平有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 这种痛苦,比杀了她还难受。 凉亭里沉默了许久后许知行才悠悠开口问道: “承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萧承平愣了愣,也开始反思。 看着手里的碎片,她眼里的悲伤和痛苦逐渐化为一股愤怒的情绪。 当这股怒气积攒到顶点,萧承平终于开口。 “我要...报仇。”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等我查清楚幕后主使,一定要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以祭我白爷爷在天之灵。” 赵虎心头微微震动,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萧承平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眼底不由自主的闪过一道莹白光芒,仿佛看到了一头蛟龙在仰天嘶鸣。 赵虎忽然一愣,有些疑惑。 之前没有仔细看过,这会儿这么一看,怎么感觉这个萧承平有些不对劲? 那身上的气象,怎么尽是阴柔之感? 赵虎不明所以,也不好意思多问。 他如今才四品儒道修为,还做不到像许知行那样看得那么彻底。 再加上先入为主,所以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只是觉得萧承平有些奇怪而已。 许知行听萧承平说完,紧接着问了句。 “然后呢?” 萧承平一愣。 “然后?” 许知行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等你报完仇后呢?” 萧承平被许知行问得眼神有些闪烁。 天子的威严太盛,哪怕再怎么扮演一个慈父的角色,在萧承平和这些皇子心中,那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但是她内心却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就算是天子,也不是做的所有事就都是对的。 既然天子有错,那就该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 萧承平,牙关紧要。 胸中似有一股意气要破口而出。 许知行没有催她,赵虎也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许红玉则忽然转过头,看着萧承平,眼睛瞪得老大,嘴里甚至还情不自禁个的发出一声赞叹。 “哇...好厉害...” 小丫头粉嫩的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流出了一道晶莹的口水。 许红玉赶紧回过头,看向手里的米糕,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萧承平脸色涨红,双拳不由自主的紧握,脖子上,连青筋都冒了出来。 终于,那一口气冲破了思想和身体的枷锁,破口而出。 “我要...我要堂堂正正的站在父皇面前,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对的,我要让他明白,想要坐好那个位子,并不是只有心计和手段。” 许知行沉默不语,眼底闪烁着一抹深邃的光彩。 许久后,他长出了一口气,看向萧承平,淡淡道: “三个月,三个月后,我随你一同回京。” 随后又看向赵虎道: “大虎,处理好学院的事情,三个月后,随我一同入京。” 赵虎知道许知行要去做什么,他只是默默起身拱手,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字。 “是。” 许知行轻轻躺了下去,靠在躺椅上,闭上了双眼,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老前辈说,在京都,那个人就是绝对无敌的存在。劝我不要冲动。 呵,也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该隐忍时还得隐忍。 可我本就还不算是君子。 但...我是剑仙啊。 剑仙行事,哪有退缩的道理?” 第167章 儒家三不朽之君子境 学堂后院,正在河边钓鱼的李玄天回头望着学堂里那冲天而起的剑意,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竟缓缓收敛。 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 “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勇呢?” 凉亭里,许知行笑了笑。 像是在回复那位老人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河边,老人微微低眉,嘴唇微动。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 再次抬头,他眼中已经多了些许惊讶。 身形骤然消失,再出现,已经站在了凉亭里。 “小子,那句话是何人所著?” 许知行坐直了身体,回道: “就这个世界而言,算是自我而出。” 老人皱着眉沉吟了片刻,问道: “还有吗?” 许知行点了点头,对赵虎说道: “大虎,去拿一本《易经》给老前辈。” 大虎不敢怠慢,匆匆跑去书房,拿来一本《易经》双手递给了李玄天。 心中不由得好奇,这老人究竟是谁? 看上去平平无奇,就像个寻常老人家,身上没有半点特别的气象。 但从他刚才出现的方式来看,又绝无可能会是一个普通老人家。 李玄天接过赵虎手中的书籍,又多看了眼赵虎,随后有些羡慕地看向许知行。 “怎么你的弟子,全都是万中无一的好苗子?” 许知行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他手中书道: “这本书是我亲手抄录,前辈拿去看吧。” 李玄天看了眼手中的书籍,随手翻开一页。 一股沛然的神意扑面而来。 让他眼前为之一亮,捧着书籍,一边看着一边走开了。 见老人离开,赵虎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额头竟然浮现一片细密的汗珠。 “先生,那老前辈是谁?” 赵虎有些心惊的问道。 “东海隐仙。” 赵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细想之后,脸色不禁微变。 “那位传闻中的东海陆地神仙?” 许知行点了点头。 “没错。这次承平遇刺,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想必是凶多吉少。” 说道遇刺,萧承平此时才想起陆呦呦当时也受了剑神令一剑,此时还不知其情况,于是便问道: “先生,陆师姐呢?她怎么样了?” 一旁的赵虎一怔,看向许知行。 “呦呦也回来了?她怎么了?” 许知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茅屋,挥手撤去了那一层浩然真气屏障,说道: “死不了,具体情况等纪安出来,你们问他吧。” 此时赵虎才感知到,那茅屋里有两道气息。 其中一个极为微弱,就像是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赵虎大惊,从这气息上判断,陆呦呦分明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不过先生既然说死不了,那想必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便安心在屋外等着纪安出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等,竟然就等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茅屋的房门才被打开,纪安一脸欣喜,再无往日的半点沉稳,兴奋道: “先生,先生,醒了,她醒了...” 他这一声惊呼,惊醒了所有人。 赵虎、贺知秋、萧承平还有一脸担忧的许红玉。 许知行跟着纪安走进房间,看到了床上的陆呦呦。 纪安把她照顾的很好,干干净净,连头发都一丝不苟。 陆呦呦只是微微睁开了双眼,虽然看不清楚,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身边站了很多人,很多亲近的人。 让她内心不由得新安。 ‘真好,还能再见到他们。’ 只是看了一眼,陆呦呦又再次睡去。 许知行拿出一粒李玄天给他的药丸,随后以《灵经》的手段催动天地元气,为她催化药力滋养身体。 到了午时,陆呦呦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这一次,精神明显要好了不少。 能够用眼神跟大家交流。 然后虚弱的吐出几个字。 就这样,在纪安的精心照顾下,陆呦呦恢复的很快。 只是当她彻底清醒却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后,哪怕是经历过生死,心境已有大的突破,陆呦呦依然还是差点崩溃。 许知行和纪安安慰了许久,并且向她承诺一定会好起来,陆呦呦才勉强稳定心绪。 半个月后,陆呦呦精神已经与往常无异。 纪安绞尽脑汁,根据许知行提供的思路,给她做了一张轮椅。 天气好的时候,便推她在外面散散步,陆呦呦的脸上,总算是重新看到了笑容。 见时机成熟,许知行也把纪安想要向她提亲的想法告诉了她,原本大家以为陆呦呦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毕竟这段时间,纪安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同吃同睡,两人之间早已没有了半点秘密可言。 陆呦呦对此从未有过半句埋怨。 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看向纪安的眼神里,全是满满的情意。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陆呦呦并没有马上同意,只是说,等她能够再次站起来再说这件事。 纪安知道陆呦呦的顾虑,也不再多劝。 其实在他心里,陆呦呦早就已经是他的妻子,至于有没有那个夫妻名分,他并不在意 学堂里的同门也都不是世俗之人,更不会因此而对他们轻看几分。 半个月的时间,许知行的伤势也基本上恢复的差不多了。 与李玄天一战,让他受益匪浅。 首先是剑道上的进步。 剑域的范围虽然依旧还是只有五丈方圆,但剑域内那份独属于他的剑仙之力,却比之前明显强横了不少。 这还不是他最大的收获。 经过那一战,许知行见识到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心境有了极大的飞跃。 泥丸宫化作一片识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时刻都在锤炼着他的浩然真气,使其正在一点点产生质变。 儒道后三境,君子、亚圣、至圣。 对应儒家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就立德而言,许知行自身德行早已足够。 不仅是他自己,他还以自身的德行影响了身边的人。 他名下的弟子,以宇文清为首的众人,每一个都受他的影响,成长为德行兼备的优秀青年。 在与李玄天那场大战之前,许知行距离君子之境也只差最后一步,那一步的关键,就在于他自身的心境上。 如今心境圆满,只能浩然真气蜕变,凝聚一颗儒道文胆,便能真正跻身一品之后的君子境。 成为真正能够在修为上不弱于地仙级武夫的儒道修行者。 第168章 降服恶蛟修剑经 今年的一场大雪,来的比往年稍早一些。 陆呦呦自从受伤后,五品武夫的体魄尽毁,变的比常人还要虚弱的多。 学堂里人人都是身着单衣,唯有她裹着厚厚的棉衣。 今天对于她来说,是个极为特殊的日子。 因为今天,许知行决定传授他《剑经》,开始引剑气入体。 陆呦呦与赵蓁形影不离那么多年,每天在一起练剑,自然明白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就是最后的希望。 不成功,她宁愿就此死去。 茅屋外,纪安和赵虎他们焦急的等待着。 这一步,没有任何人能帮陆呦呦,只能靠她自己。 许知行对于今天的传功早已演练无数次,甚至早就提前以浩然真气在陆呦呦体内构建了一条通行大周天的剑气运转路线。 横放在陆呦呦双腿上的鹿鸣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竟也在微微颤鸣。 鹿鸣剑也是许知行以《剑经》中特殊的铸剑之法打造,又伴随陆呦呦这么多年,自身剑气早已不俗。 是最适合陆呦呦用来修行《剑经》的佩剑。 看着眼前这位女弟子,许知行神情难得的凝重。 “呦呦,你有浩然真气的修为,可以心神力量也远超常人,可以直接进入《剑经》第三境,剑体境。 但这一步极为凶险,为师要再次跟你确认,你是否已经决定修行《剑经》? 若放弃,为师也会想尽办法替你寻的医方,治好你,就算治不好,也能继续活下去。 可若一旦开始,你半途后悔,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告诉我,你怎么选?” 陆呦呦低眉看着膝盖上的鹿鸣剑,眼中毫无惧色。 她轻轻开口道: “先生,你说纪安那个傻子,如果将来我不能陪在他身边,还会有谁家的姑娘看得上他吗? 就算有,我也不同意。 所以先生不必再问了,弟子心意已决,绝不退缩。” 许知行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 陆呦呦微微颔首,闭上了双眼。 《剑经》第三境,引剑气入体之法她早已烂熟于心,鹿鸣剑本就不俗,与她心意相通,只要点破那一层屏障,就能激发磅礴剑气,进入她的体内。 因为少了前面两境的修行,这一步,只能由许知行来帮她完成。 许知行抬手一招,墨渊剑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鹿鸣剑受到墨渊剑的召唤,开始回应。 墨渊剑以自身灵性,沟通鹿鸣剑,开始进行这最关键的一步。 当鹿鸣剑灵性达到最顶峰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剑气猛然爆发。 被墨渊剑的灵性引导,悉数钻进陆呦呦的身体中。 几乎是本能的,陆呦呦立即发出一声痛哼声。 但却又被她硬生生憋住了。 这个时候,绝不能轻易散气。 虽然陆呦呦早就想到了会很痛苦,但却还是远远低估了这种痛苦的程度。 万剑穿心都不为过。 身体上每一寸肌肉,骨骼都仿佛在受到剑气的凌迟。 就连大脑都有在剧烈抽痛。 陆呦呦那不受控制的身体,都在剧烈抽动。 嘴角溢出了一丝丝鲜血,那是咬破了嘴唇流出来的血迹。 就在她差点经受不住就要昏迷的瞬间,一股磅礴的浩然之意降临。 “呦呦,不能昏迷,以心神之力去掌控这股剑气,让它为你所用。” 陆呦呦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但却还是本能的按照许知行说的,以《剑经》修行之法去催动剑气。 可那刚离开鹿鸣剑的剑气却像是脱缰野马,极难掌控。 陆呦呦不得不一边忍着穿心蚀骨的剧痛,一边竭力运转秘法。 此时,坐在轮椅上的陆呦呦身上开始不断的往外溢血,她的身体就像个麻袋一般,那些血液就从那麻袋的缝隙里涌了出来。 许知行也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成败在此一举,降服了这道剑气,陆呦呦才算是挺过去,降服不了,那就必定会被这道剑气搅碎体内生机,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就算是他此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除了陆呦呦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此时在陆呦呦的心神世界里,那道剑气就像是游走在身边的一条恶蛟。 正在肆无忌惮的冲毁一座座属于她体内的城池关隘。 所到之处,生机全无。 陆呦呦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让这头恶蛟臣服,内心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心中那份少年人才有的热血和无所畏惧也因此被激发了出来。 心神世界,陆呦呦已经怒火冲天。 她的身形竟然不断拔高,最后几乎涨到与天齐高的程度。 她声嘶力竭般朝那头恶蛟嘶吼道: “给我停下...” 整个世界都在颤动,那头恶蛟也不由得顿住了。 它仰头看向与天齐高的陆呦呦,嗜血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感。 一声惊天嘶吼后,恶蛟竟朝着她扑杀而来。 陆呦呦此时也全然没了半点惧意,只有满腔的怒火。 “在我的身体里,还轮不到你放肆...” 一只擎天巨手盖压而下,猛地从天际拍落,打在了那条恶蛟身上。 打的它身上煞气四溢,逐渐变的清明。 以后打手提着恶蛟,就像是甩大鞭一般,狂暴猛砸。 一番惨不忍睹的输出后,恶蛟终于奄奄一息。 最后只能乖乖的匍匐在陆呦呦脚边,不敢有丝毫异动。 外界,许知行虽然看不到陆呦呦心神与剑气所化的恶蛟交锋。 但他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陆呦呦心神力量的变化。 犹如在绝境中长出了一棵嫩芽,随后骤然间拔地而起,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最后那横冲直撞的剑气竟然就这么被陆呦呦蛮横的降服了。 许知行长长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挺过去了。 只要持之以恒的修行,将来迟早有一天能够剑体大成。 等到成为剑仙那一刻,便是陆呦呦浴火重生的一天。 陆呦呦缓缓睁开了双眼,胸口剧烈起伏。 回过头再看刚才那一场凶险,此时依是心有余悸。 她抬头看了眼许知行,心中不由得暗道: “当初先生和蓁蓁,也是经历了这般绝境才修成剑体的吗?” 她忽然理解以前先生为什么不让她修行《剑经》了。 以她十多年前那般心境,修行《剑经》只能说是必死无疑。 陆呦呦想的也没错,以当年她的资质和心性,若修行《剑经》引剑气入体,确实是必死无疑。 不过她这次修行《剑经》所经历的凶险和痛苦,却比当初许知行和赵蓁修行时要高得多。 因为前两人都是一步步来,走过了《剑经》前两境,而且当时许知行他们的佩剑只不过是才温养不久,其中蕴含的剑气远不如此时的鹿鸣剑。 所以相对而言,困难程度和痛苦程度都比陆呦呦这一次轻。 所以许知行这一次才会这么紧张。 好在一切顺利。 第169章 啧啧啧... 陆呦呦成功《剑经》入门,众人无不欣喜。 因为这就代表着陆呦呦将来迟早会有一天能够再次站起来,做回当今江湖上那个风头极盛的天才剑客。 可喜的是,不仅是陆呦呦,经过这一次的事后,修行速度向来缓慢的纪安竟然也一下子开了窍一般,儒道武道双双破境。 儒道入了七品,武道更是突破六品,凝练出了一缕武夫真气。 学堂内一扫阴霾,众人纷纷庆贺。 就连李玄天见到陆呦呦后,都忍不住赞叹不已。 一个全身经脉尽废,连走都走不起来的人,竟然会拥有这般不俗的剑道气象。 这让他对许知行的剑道修行之法更多了几分好奇。 为此,专门拉着许知行探讨了一天一夜。 甚至将自己观潮十年,后又参悟近百年才得以完善的绝顶武道功法《碧海潮汐诀》拿出来跟许知行交流。 许知行也不吝啬,把《剑经》中的一些精髓说出来跟李玄天交流。 让这位举世无敌的老人听后,不由得叹为观止。 直呼此法乃是真正的仙人之法。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种东西也就只能满足于他的好奇心。 已经神游巅峰修为的他,自然不可能为了《剑经》去转修。 不过他也对许知行的《剑经》做出了评价,称只要许知行能达到《剑经》中所说的最后一境‘天地为剑’,到时候恐怕就能直接挑了皇城了。 这一场近乎于论道一般的交流,让许知行也是获益匪浅。 李玄天近两百年的武道修行经验,那是一部活脱脱的武道历史书。 而且许知行发现,李玄天不管对于哪种武道路数,都是人间绝巅的认知。 他曾毫无客气的自言。 他若手中握剑,那便是天下第一的剑仙。 就算是大荒城的那位剑仙,也曾受他点拨。 若手中握刀,那就是人间无敌的刀客。 若赤手空拳,一身拳法也能为天下武夫之祖。 不管在哪一道上,他都能做到世间最强。 对此,许知行深信不疑。 不过虽然李玄天修为和见识都远在许知行之上,但这段日子,他对于许知行却越来越尊重。 不再像初见时那样,把许知行当做是一个弱小的晚辈。 而是将其当做能够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平辈论交。 究其原因,则是因为那一本《易经》和那《剑经》精髓。 在李玄天眼里,能够写出《易经》的许知行,足以成为这一脉的一派始祖。 这种人物,并不逊色于他。 更是值得他尊敬。 因为通读了几遍《易经》之后,就连他都感觉获益匪浅。 这种奇书若能传播于世,许知行的大名必定能千古流芳,受万世敬仰。 对此,许知行虽然很想解释《易经》并不是自己所作。 可他的身世太过离奇,若非要这么去解释,说不定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也就只好默认。 但许知行内心还是会不断自省,告诫自己恪守本心。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半个月。 眼看着马上到了除夕。 当初在东禹山被独自留下来的莫青瑶总算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龙泉镇。 这是她自从跌境后第一次孤身一人行走这么远的一段路。 没有了那强大的上三品修为,这一趟远行莫青瑶也算是经历了一场不一样的人生。 跋涉千里,一路上风餐露宿,经历过好几次的生死危机。 她的心境反倒是愈发的祥和。 不再像之前那般,只觉得生命满是灰暗。 许知行知道她的来意。 其实莫青瑶的情况并不难解决。 有两个方法,一个是转修儒学。 若她心境光明浩然,自然会有所成就,转而反哺自身,武道自然也能随之进步。 毕竟有三品的经验在那。 另一个就更简单了,那就是转修《剑经》,如同陆呦呦那样,置之死地而后生。 成了,那就是剑仙之姿,不成就香消玉殒,就此湮灭。 《剑经》乃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剑道功法,若非自己的亲传弟子,许知行当然不会随意外传。 至圣儒学倒是没有这个顾虑。 她能修的成,那就说明她内心是一个光明浩然之人。 这样的人本事越高,对这个世界的好处也就会越大。 另一方面来讲,也算是许知行的教化之功。 不过许知行也不会一开始就传她至圣儒学的养气练气之法,而是先让莫青瑶好好读书。 她如果能耐下心思,潜心读书,那就算还有的救。 对这个安排莫青瑶欣然接受。 这一趟远游,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心境相比于之前淡然了许多。 也或许是就此认命了,不再强求。 打算就此安稳生活,不争不抢。 她自己不说,别人也猜不到。 有了莫青瑶的到来,许知行也放心了不少。 再过一段时间,他要去一趟京都。 许红玉还小,自然不能带在身边。 有莫青瑶留下来照顾许红玉,许知行也能安心去京都。 莫青瑶回来后没多久,迎来了许知行来到这个世界第十四个除夕。 知行学堂也已经建立整整十二年了。 算起来,许知行也已经有三十四岁了。 他的脸上,多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模样依然没有变化,只是少了些少年感。 看样子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却让人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岁月沉淀下的沉稳和内敛。 除夕夜,学堂里难得坐满了人。 赵虎和贺知秋在家里陪好父母,也赶了过来。 众人喝酒行令,好不热闹。 李玄天也凑在一起跟一帮小辈玩的不亦乐乎。 众人发现,这个老人家不仅修为高的吓人,文采竟然也十分不俗。 他要是愿意,出口成章,杯酒成诗也只是信手拈来。 在他又一次现场做出两句立意颇为不俗的诗篇后,一众晚辈纷纷竖着大拇指,全是溢美之词。 李玄天听着众人的赞美,一脸得意的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正在埋头大吃的许红玉忽然抬头说了句。 “有什么了不起?我先生还有一本诗集,上面记录了先生写的几百首诗呢,哪一首不比你的好?” 李玄天脸色顿时一僵。 其他人也是满脸尴尬。 那李玄天跟先生比?那也太瞧不起先生了。 李玄天立即指着许红玉怒道: “你这条小红鱼,好大口气,几百首比我这还好的诗?牛可不是这么吹的。” 许红玉瞧都不瞧他一眼,仰头滋溜一声吸入一根面条,嚼吧嚼吧吞了下去,随后随口吟诵道: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怎么样?你写得出来吗?” 李玄天一愣,嘴里细细琢磨了几遍。 还没等他完全琢磨出味道来,许红玉又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能吗?”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听过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你会吗?”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耀九州。你听听。”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啧啧啧......” ...... 第170章 天地异象 其他弟子一脸震惊的看着许红玉,心里不由得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可没有这种勇气,这位可是比先生还厉害的陆地神仙,听先生说,他可是真正天下无敌的存在。 也就只有小红玉这种不谙世事,心思比水还干净的小孩,才敢这么跟他说话。 见许红玉还要说,许知行放下酒杯制止道: “好了红玉,不得无礼。” 许红玉这才停了下来,继续埋头干饭。 李玄天被小丫头说的一脸不忿,可仔细想想,这些诗句确实都比他的好。 就算有将近两百年的人生经历,但有些东西,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 不是你见得多,看得多就能做到的。 李玄天最后也只能嘴硬道: “哼,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罢转头就拉着贺知秋喝酒划拳去了。 只不过从这开始,李玄天便再没提过作诗吟诗的事。 守岁结束,许知行单独带着许红玉来到了龙泉河边,打算传她《灵经》。 作为这个天下古往今来第一个异类修行者,许红玉的天赋和气运自然是没的说的。 之前一直没有传她《灵经》,是看她心性懵懂,怕她难以自控。 有了这将近一年的人类生活体验,许知行才真正放心。 剑气石上,许红玉坐在许知行身边,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不知道先生是要做什么。 许知行也不啰嗦,额头贴近许红玉的脑袋,心神涌动,彼此之间,便已心境相通。 “红玉,这篇功法名为《灵经》,乃是你们异类修行圣典,为师今日将其传授给你,望你秉持初心,造福苍生。” 刹那间,一股冲天气运直上九霄。 天际,仿佛有斗转星移。 深夜的天空,竟然大放光明,甚至有隐隐仙音缭绕,霞光万道。 茅屋内,正在跟赵虎他们下棋的李玄天猛然抬头,身形一闪出现在屋外,抬头仰望着天空,眼中满是惊叹。 赵虎他们同样被惊动,来到屋外,望着天空震撼不已。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周京都,那皇城竟然没来由的震动了一下。 周天子一身常服,走到寝宫外仰望天际。 这位向来威严无双的大周开国之君,此时脸上竟然满是凝重。 若许知行此时在京都,一定能感受到那属于大周皇朝的九根国运天柱,此时竟在接连震动。 最后甚至分出了一部分,散落在这苍茫天地间。 九州极西之地,一座荒芜的城池内,唯一亮着灯光的一间屋子里,一位抱着一柄古朴长剑的中年男子猛然抬头,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大荒城城头,望着东方的天际若有所思。 云州以北,再往北数千里,草原上那座雄城内,宇文清放下手中书籍,心有感应地望向南方。 这一刻,整个天下最顶尖的人物,都不约而同的心生感应。 天地也似乎开始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些深山大泽之中,潜伏的积年老兽纷纷仰头望向天空。 无数的野兽齐声嘶鸣。 甚至有更为神奇的一幕幕在发生。 漠北有狼王啸月,前肢跪地,不断叩首。 东海有巨鲸破开水面,发出低沉深厚的鲸鸣。 终年难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里,有巨蟒盘旋在参天大树上,对着天空不断吐信。 如此种种异象,在整个九州各地不断出现。 令天下人大为惊叹,以为是有什么神迹出现。 李玄天看着天际,愣了许久。 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竟飞身而起,直入苍穹,转瞬间便不见身影。 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直到许知行给红玉传功结束,天边太阳升起又再次落下。 李玄天才从那一片繁星闪闪的天际再次现身。 许知行大为惊讶。 因为李玄天身上的气息竟然远不如从前,萎靡的根本不像是一个陆地神仙。 “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李玄天脸色有些苍白,语气虚弱的回道: “你不是要去京都吗?等你从京都回来,我再告诉你。” 许知行一愣,立即明白李玄天的意思。 他这是认为自己此行去京都,必死无疑。 许知行笑了笑,点头道: “好吧,那前辈好好休息。” 李玄天并没有受伤,只是力竭而已。 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许红玉接受许知行的传功,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已经一整天了。 直到传功结束的第三天,许红玉才醒过来。 一时间,又是异象连连,声势浩大。 虽不如前几日那般夸张,但也让众人着实惊讶不已。 李玄天更是大为惊叹道: “不得了,这丫头未来成就,前无古人啊...” 许知行知道许红玉的天资妖孽气运深厚,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仅仅只是给她传个功就引来这般异象。 三天时间,许红玉也才刚刚接受《灵经》传承,修为竟然就已经突破到了《灵经》三品境界的程度。 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许红玉的身体看上去似乎也长大了一些,除了可爱之外,更多了几分无法想象的美艳。 至此,许知行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正月初六这天,他与赵虎和萧承平三人告别了众人,离开了龙泉镇。 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 这一去,注定不同寻常。 面对这世间最强大的皇朝。 许知行有些话,不吐不快。 第171章 匪夷所思 因为带着赵虎和萧承平两个人,许知行并没有飞行,而是像寻常赶路人那样,一步步走去京都。 此时扬州境内,四处依然还能看见积雪。 又恰逢倒春寒,一路往北,越走天气也越严寒。 好在三人都有修为在身,倒也不算什么。 扬州边境,见天色渐晚,更有一副晚来天欲雪的架势,三人便就近去了一座村庄里,暂避风雪。 刚靠近村庄赵虎便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许知行。 许知行点了点头,脸上没多少变化。 萧承平修为尚浅,感觉不到什么,一脸疑惑。 进入村庄后,萧承平忍不住紧了紧领口。 这夜幕降临前的风雪天本来就寒冷,进入村子后竟更显得阴冷了几分。 “这村子里怎么这么冷啊...” 萧承平忍不住开口说道。 赵虎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极为明显。 他抬头望了眼整个村庄,转头对许知行问道: “先生,管不管?” 许知行笑了笑道: “尽力而为吧。” 萧承平依旧是一脸疑惑。 “先生,师兄,这里怎么了?” 赵虎轻声叹道: “你仔细感知一下,这个村子里是不是死气沉沉?” 萧承平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道荧光,浩然真气运转。 果然,眼前的村子里,看不到半点生气。 反而有种阴寒之气笼罩,令她很不舒服。 萧承平诧异道: “怎么会这样?这个村子里的人哪去了?” 许知行摇了摇头道: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村庄不大,大约只有二三十户。 所有的房舍集中在一起,中间有一条三四米宽的大道。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稀稀拉拉的飘落点点雪花,周边的气温也变得格外寒冷了。 赵虎选了一间屋子,走到门前,虽然知道里面没有人,但他还是客气的敲了三声门,一长两短。 等了几息后,赵虎才道了声‘得罪了’然后推开了门。 看到里面的情形,赵虎脚步顿在原地,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紧皱了起来。 萧承平好奇赵虎看到了什么,走上前问道: “师兄,怎么了?” 绕过赵虎的身体,往里面看了一眼。 萧承平也不禁愣了片刻,后退了一步。 许知行轻声道: “四处看看,是不是都是这样。” 赵虎点了点头,随后和萧承平两人分开,一间房一间房的查看。 最后两人都是神色凝重的回到许知行身边,拱手回道: “先生,都一样。整个村子,不管男女老幼,无一活口。” 萧承平跟着回道: “不仅如此,这些村民死状非常奇怪,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内伤,更不像是中毒。 而且也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大部分人都是死在床上了,连盖着的被子都整整齐齐。 就像是...就像是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里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赵虎眼睛一直看着村庄中心那棵焦黑枯死的老槐树上,眼中荧光闪闪,神色肃穆。 许知行也向那棵老槐树看去,眉头微皱。 随后他抬手写下一个字‘封’,刹那间,整个村庄便被一层莹白光芒笼罩,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后,许知行缓缓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 “天地万物,皆有阴阳。传闻人有三魂七魄,主导人身一切。人死后,七魄消散,徒留天、地、人三魂。 天魂为阳,人死阳消,天魂归天。 人魂幽精,随天魂而去,散与大地。 唯有地魂,乃守尸阴魂,可入地府,随轮回洗练,转世投胎。 但也有生前怨念、执念极重之人,死后地魂不散,逗留与世间。” 说到这里,许知行转头看向赵虎,问道: “以你的修为,想必也曾见过阴魂吧?” 赵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他有一次参加一位村里老人的葬礼,于夜间曾遇见过许知行所说的阴魂。 萧承平则大感好奇,鬼魂的传说九州由来已久。 但也只是传说,从来没人见到过。 没想到先生和师兄竟然见过。 许知行再次看向那老槐树,说道: “阴魂虚无缥缈,在这阳世,根本无法生存,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话音刚落,村庄里顿时刮起一阵阴寒的阴风。 带起漫天飞雪,仿佛透着一股噬骨的冰寒。 萧承平被这阴风一吹,体内浩然真气不由自主的涌动,覆盖全身。 这才觉得好些。 忽然,萧承平神色一顿,不可思议的看向前方。 她修为不够,看不真切,但依旧还是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虚影,从那老槐树上飘了下来。 赵虎立即站在萧承平身前,身上气机鼓荡,严阵以待。 许知行看着眼前的阴魂,轻轻开口。 声音不大,但却犹如九天雷鸣,带动着浩浩荡荡的天威。 “我问你,这满村八十六口男女老少,都是你杀的?” 刹那间,阴风呼号,萧承平仿佛听到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在嘶吼着“他们...都...该死...” 在许知行和赵虎的眼里,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看到,一个浑身焦黑的女人,双目中流淌着血渍,神情狰狞扭曲,已经没有了半点人性。 说话间,那阴魂竟然朝着许知行冲了过去只是还没等她靠近,便被许知行身外自然而然的浩然之意弹飞了出去。 身上的气息都消散了不少。 黑影似乎全然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犹如飞蛾扑火,见到活物就要往上冲,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许知行也有些无奈。 他不懂道家术法,也不通佛门超度的经文。 眼前这个阴魂已经全然没有了半点理智,若让她留下来,恐怕还会害更多的人。 许知行,轻轻抬手,眼中带着些许同情。 “看你模样,生前想必遭受过非人般的磨难,我送你最后一程,走好。” 说罢,指尖打出一道莹白光芒,那是浓郁到极致的浩然真气。 光芒在虚空写下一个‘散’字,秉承着许知行的浩然之意,落在了那阴魂身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村庄,那阴魂身上的焦黑逐渐脱落,身上的煞气也一点点消散。 露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影。 一个大约只有十七八岁少女的模样。 第172章 明月山河万里 当所有的煞气和那些可怖的外表散去后,许知行和赵虎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清秀温婉的少女。 看年纪,也就跟蓁蓁差不多大。 少女此时似乎也恢复了理智和人性,看着许知行纳头便拜。 她在哭泣,却没有眼泪。 她的身体在逐渐消散,脸上却没有半点恐惧。 许知行连忙收回那落在她身上的浩然真气,想听听少女在说什么。 可就算如此,少女的身体依然还是止不住的在消散,不过比刚才慢了许多。 “神仙老爷,恳请神仙老爷怜悯。” 许知行淡淡问道: “你有什么心愿吗?” 少女抬起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刚才那一个散字,彻底打散了她的阴魂。 许知行立即闪身,来到少女面前,伸出手一指点在少女眉心。 刹那间,心神力量涌动,彼此之间心意相通。 而少女也在此时彻底消散,在这世间,从此再也找不到她的半点踪迹。 许知行闭着眼站在那,脸上慢慢浮现出怒容。 许久后他才缓缓睁开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挥了挥手,封锁在这个村庄外的屏障撤去。 村子里那股阴寒也总算是淡了许多。 许知行语气有些低沉的对赵虎道: “把村子里的尸体收拢在一起,烧了吧。” 赵虎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先生似乎有些沉重。 三人一起收拢村子里村民的尸体,就堆放在那棵焦黑的老槐树下。 许知行轻轻跺脚,村子里的房舍一栋栋接连倒塌。 那些倒塌后废弃的木材全都飞到了老槐树下,将那些尸体掩埋。 许知行点燃了一把大火,以《灵经》掌控自然元素的能力,加大了火焰的威力。 将所有的尸体全都烧成灰烬。 风雪里,那燃起的熊熊大火烈焰滔滔。 炙热的温度,让雪还没落下来便融化了。 许知行伸出手,空气里满是湿润和温暖。 可他内心却有些冰凉。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许知行缓缓开口道: “人活着,本就已经是用尽全力。但为什么世人却还是要相互伤害,以最大的恶意去对待本就弱小的同类?” 赵虎站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先生,那女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许知行想起那个少女,长长呼出一口气,许久后才缓缓道: “地狱。” 赵虎猛然一怔,愣了许久。 许知行语气平淡,继续道: “那姑娘叫小翠,这个村子叫槐树村。 小翠是村子里的后生二牛从外面带回来的媳妇儿,小夫妻俩感情极好,如胶似漆。 只是自从小翠来槐树村后,村子里就有些不顺。 先是大旱,收成减产,后又遇洪灾。 村子里被淹死了好几个人。 这本是巧合,天灾人祸,世事无常而已。 但村子里的人却将这些都怪罪到小翠身上。 这也就罢了,村子里几个单身汉,趁着二牛外出,玷污了小翠。 等二牛发现找他们理论,却当着小翠的面被活生生打死。 这些人隐瞒了二牛被打死的事实,说是小翠克死了二牛。 从那天起,小翠便活的如同地狱,成为了村子里那些男人泄欲的工具。 村子里的妇女心生歹意,便以小翠是灾星为由,将她绑在那棵槐树上。活活烧死。 小翠死后,心中怨气太重,戾气横生,不知因何原由,地魂蜕变,竟然掌握了些许超凡之力。 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小翠杀了全村的人。 就连那些老人和小孩也没有放过。 小翠被我打散前,想着的还是她的丈夫二牛,恳求我能找到二牛的阴魂,与她见上一面,告诉他,小翠已经为他报仇了。” 许知行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完了小翠的经历,目光一直盯着那燃烧的大火,眼里气象万千。 萧承平此时哪怕站在火边,却也依旧感觉浑身发冷。 她见惯了不少阴谋诡计。 见惯了数不胜数的尔虞我诈。 但像这种纯粹的恶,依旧能让她感觉彻骨冰寒。 赵虎捏紧了拳头,眉头始终没有放松。 他想起以前的龙泉镇。 人口凋零,所有人挣扎求生。 大周建国后,情况稍好一些。 但镇上的村民依旧蒙昧,不通教化。 后来许知行在龙泉镇建立的知行学堂,让镇子里八岁以上的孩子入学读书。 他们这批人才有了读书明理的机会。 龙泉镇也因此成为了扬州远近闻名的书香盛地。 镇上百姓大多谦逊有礼,虽也有蝇营狗苟,欺善怕恶。 但相比而言,已经算是这个天下难得的一处天堂盛境了。 只有走出来后才知道,天下虽然久未曾再起战事,但基层百姓的生活,依然困苦。 不通教化之人,依旧占有大多数。 就算大周朝再怎么鼓励读书,但依旧改变不了天下道德沉沦的模样。 想到这里,赵虎看了眼萧承平。 他忽然想到,先生收萧承平这个皇子为弟子,会不会就是有着这么一步的谋划? 等日后萧承平如果能够登基称帝,就能开始推行儒道,传播天下。 让大周变成礼仪之邦,天府之国。 赵虎想的很有道理。 但其实他却不知道,许知行当初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萧承平的拜师也是意外巧合而已。 不过此时,许知行这位先生却和赵虎这个弟子极为默契的心有灵犀,想到了一处。 他曾说过,为师者,可教化一座学堂。 为官者,可教化一方百姓。 那为君者呢? 若为君者是一位圣明仁君,那就能教化一个国家,进而影响整个天下。 许知行也转头看了眼萧承平,眼睛里多了几分期待。 萧承平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两个人怎么忽然这么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以为有什么脏东西。 赵虎笑了笑道: “师弟,任重而道远啊...” 萧承平更是摸不清楚头脑。 等到大火燃尽,许知行脚下轻轻一跺,那一堆焦黑废墟之下,忽然陷下去一个深坑。 将所有的痕迹尽数掩埋。 那株老槐树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那个微微凸起的土包前。 就像是一座墓碑。 为小翠而立的一座墓碑。 许知行转身离开,朝村外走去。 此时风雪已停,东方的天际,亮起一线天光。 等到三人再次回到大道上,一抹金色的朝阳再次照在了银白的大地上。 驱散黑暗,阴冷,唤醒了生机和活力。 许知行看了眼那徐徐升起的朝阳,脸上阴霾散去。 抬头看了眼天空,口中轻声道: “天下承平...天下承平...原来如此...” 清风微微拂过,卷起了许知行的衣袖。 仿若乘风而去,却又稳如泰山。 一旁的赵虎转头看向许知行,眼神愈发的恭敬和仰慕。 他曾说过,‘先生如皓月,抬头望月,便是仰望先生。’ 如今这一轮皓月不再只是照耀在他们这些弟子身上。 而是照进了山河万里,天下苍生。 第173章 黑暗于世,皓月当空 后面的路,许知行三人刻意走的慢了许多。 碰到不平事,会尽力管一管。 许知行也知道,光靠他们三个这一趟扬州到京都之行,能做的事太少太少了。 但做得少与不做,总归是两个概念。 在找到更好的方法之前,哪怕只是多做一天,这世上拥有的希望也会更多一份。 许知行还从未向现在这样过,以游历的方式行走在中土九州大地上。 这一次走这一趟,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间。 但还不够。 转眼三个月过去,三人终于来到了那座天下第一雄城外的一座山头。 三个月的风餐露宿,除了许知行,赵虎和萧承平身上多了些许风尘。 但两人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那是一种近乎于明心见性的眸光,是三个月游历红尘,所见所闻所想所悟凝聚而来的光芒。 萧承平的修为顺理成章的跻身六品儒道境界。 赵虎依旧还是四品,进步不大。 但赵虎身上那份沉稳的气度,却与许知行越来越像,越来越有教化天下的夫子模样。 再一次来到京都,许知行站在大门之外,深吸了一口气。 如同上一次那样,抬起头看向那九根国运天柱。 这一次,风平浪静。 许知行没有受到半点反噬。 他低头看了眼萧承平,轻轻一笑。 ‘果然,有这层师徒关系,大周国运已经不再排斥我了。’ 在这座不算特别高的山峰,许知行忽然笑道: “大虎,承平,找地方坐好。”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许知行的安排,端正坐好。 许知行双目微眯,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完全睁开双眼。 刹那间,晴朗的天空竟然接连响起九声晴天霹雳。 当最后一声霹雳停歇,一轮黑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太阳前方。 随后在全天下无数人的注视下,太阳被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吞噬。 转眼间,整个天下陷入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天狗食日,这是天狗食日。快,敲锣打鼓,赶走天狗...” “快,快,太阳要被吃掉了,快赶走天狗...” 一时间,大地上四处都是这种声音。 天狗食日古来有之,民间百姓开始敲锣打鼓,口中呼喝,期望以此来赶走天狗。 此时,泰安城外那座山峰上,赵虎和萧承平也是惊叹的看着天空,大感新奇。 这种景象,实属难得。 忽然间,一阵微光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收回视线,向前看去。 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坐在石头上的许知行全身上下竟然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有种超凡入圣的脱俗感。 许知行面含微笑,额头大放光明。 他开口轻声道: “大虎,承平,跟着我读。” 赵虎和萧承平心头一震,此刻,他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感觉到有一桩天大的机缘就摆在他们面前。 这会给他们将来一生,带来难以想象的好处。 两人正襟危坐,双目凝视,全神贯注。 许知行点了点头,开始吟诵。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 山顶之上,犹如一座学堂。 先生教学,弟子听讲。 随后,无尽光明绽放。 许知行额头那一团光明缓缓升空。 犹如一轮皓月,跃上九天。 黑暗的世界,终于多了一丝光明。 月华落入中土大地,凭空凝聚出一缕缕气运蒸腾而起。 那是完全有别于大周国运的气运。 自那书舍,学堂和一个个挑灯苦读的学子身上而来。 汇聚在那一轮明月之中。 所有抬头仰望的人都看到了那一轮明月。 内心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片光明和希望。 紧接着,明月的北方,出现一颗星辰,闪烁不定。 随后环绕在明月四周,一颗接一颗的星辰出现,一共有七颗。 彼此交相辉映,拱卫中心那一轮皓月。 龙泉镇学堂里,一身雪白的李玄天望着天空,一脸无奈。 “又来?” 他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身形再次拔地而起,消失在黑暗中。 再次? 大荒城、京都皇城,还有北燕上都。 那几个人也不由得错愕,不知道为何这段时间,这种程度的异象接二连三的发生。 唯有上都城内的宇文清,似乎心生感应。 面朝南方,拱手拜道: “恭贺先生入道。” 这一次的异象时间不短,直到泰安城外那座山坡上,许知行停下吟诵,才渐渐恢复。 天空上,那几颗星辰飞散四周,一颗飞向北方,落入了北燕上都城内。 一颗落在了泰安城外那座山头,钻入赵虎体内。 有两颗飞向南方,落在了龙泉镇学堂内。 还有三颗,散落在天下各地,不知所踪。 中央那轮明月,则是笔直坠落,回到了许知行的额头,消失不见。 天空中,终于重现光明。 太阳被天狗吐了出来(其实就是月球走开了...) 大地上,百姓欢欣鼓舞,认为赶走天狗,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只不过也有疑惑,为何天狗食日的时候,会看到皓月和星辰? 他们看不见最后那几颗星辰飞走,只觉得是太阳出来后,月亮和星辰隐藏了起来。 唯有超脱凡俗的陆地神仙,才看到那星辰滑落人间的异象。 山顶上,许知行依旧还是那个样子。 乍一看,并无任何不同。 多看一眼,却犹如高山仰止,高不可攀。 再看,又像是邻家温暖的大哥,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君子如水,利万物而不争。 第174章 还请父皇,认错 赵虎刚刚从方才的入神中回过神来,却惊讶的发现,他泥丸宫中不知何时竟已有了一百三十多道浩然真气。 大脑从混混沌沌的状态逐渐清醒。 这才惊觉,自己竟已步入儒道二品境界。 不但如此,在他的泥丸宫中,还有一轮光辉,犹如一颗星辰。 时刻洗涤着他的内心,保持纯净光明。 方才跟随许知行一起诵读的那一篇篇经义在他心底流过,源源不断的感悟,化作文气进入那团光辉之中。 随后垂落下一缕缕基础浩然真气。 令他的修为依旧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 等所有的感悟全都消化,泥丸宫内的浩然真气早已达到了一百五十道。 二品儒道修为,彻底稳固。 萧承平没有他那么夸张,但也直接从跻身五品境界。 对那些儒道经义更多了几分感悟,心境也有了质的飞跃。 北燕上都,宇文清一身龙袍,正襟危坐。 当天地恢复正常的那一刻,他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额头。 那里隐隐有一团光明闪耀。 早已二品境界的儒道修为转眼间突破屏障,踏入了一品境界。 南边龙泉镇学堂里,纪安和贺知秋不约而同的端正了身形,望向北方。 口中跟着吟诵一篇篇经义,两人额头荧光闪烁,曾经积累的无数感悟尽数化为精纯的浩然真气。 纪安转眼间步入五品儒道境界。 贺知秋最为夸张,当吟诵停下来那一刻,身上荧光大声,照亮了整个学堂。 修为直接从六品接连跨过四个品级,达到了二品境界。 等他回过神,感受着泥丸宫内那一团星光一般的光芒,脸上无悲无喜,起身向着北方恭敬拜道: “多谢先生传道。” 纪安心有灵犀,同时起身拜道: “多谢先生传道。” 山巅,赵虎和萧承平也向许知行躬身拜道: “多谢先生传道。” 许知行笑着微微点头。 “今后,我等师徒共勉之。” 赵虎和萧承平微微躬身回道: “谨遵先生教诲。” 那远在万里之外的宇文清,和南边的贺知秋、纪安,仿佛听到了许知行在他们耳边说的这句话。 也躬身回道: “谨遵先生教诲。” 许知行站起身,看向泰安城,目光平淡。 随后又环顾一周,似乎是在看这个天下。 最后缓缓道: “文道当兴,武道当兴,这天下,恐怕要迎来一场大世了...” 他的眼里,看到的景象与世人不同。 眼前的世界,就像是正在苏醒。 无限生机蓬勃而起。 虽然依旧是大周国运一家独大。 但却不像之前那般,天下只有大周。 天地间,文道气运和武道气运相继升腾。 都已经快干涸的武道江湖,也终于得到了水源灌溉,在一点点的变得充盈。 水深了,才能养的出真龙。 另外,之前隐而不发的文道气运,也开始崭露头角。 福泽天下读书人,或许用不了多少年,这个天下就会群英荟萃,天骄云集。 谁能在这个大世逆流而上,谁就能获得更多的气运加身,成为最终站在山巅的那些人物。 大周一统天下,天下强盛,大周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那大周国运不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反而因武道文道气运的反哺,竟更加雄厚了几分。 皇城内,大周天子是除了许知行外对这天下大势感受最为清晰的人。 他站在皇城最高处,俯视整个天下,神色莫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这天下的另一位帝王,北燕皇帝宇文清,同样身负北燕气运,虽相比于大周微不足道,但同样也能感受到一些异样。 随后宇文清终于下定决心,召集群臣,进行了一场事关北燕百年国运的决定性朝会。 这次朝会唯一的主题就是为国取仕。 北燕治下乃是草原民族,相对野蛮,不通教化。 对于北燕国如何保证朝廷官员不断有新鲜血液,已经争论了好几年的时间。 今日,宇文清终于拍板,决定效仿大周,实行科举制。 而北燕学子所学经义,不是别的,而是许知行传下的至圣儒学。 宇文清定下三年国策,在草原各个新修而起的城池开设学堂。 将至圣儒学印刷成册,传遍全国。 从今以后,至圣儒学便是北燕国读书人心中的圣典。 这一个决定一下。 远在万里之外的许知行便感应到了。 那刚刚兴起的文道气运,开始自然而然的向北燕倾斜。 北燕国原本只有一根国运天柱,象征着百年国运。 得文道气运滋补,第二根国运天柱便开始有了雏形。 当然也只是一个雏形而已。 在北燕实行科举,究竟效果如何还要看三年后的第一场科考。 若顺利,则北燕国国运大增。 若不顺利,说不定会动摇国本,加速北燕的衰败。 京都城外,许知行带着赵虎萧承平两人已经走到了泰安城门口。 已经二品修为的赵虎心生感应,正要抬头看向皇城。 却被许知行一把按住,制止道: “别看,会瞎...” 赵虎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 点了点头后,诧异的看了眼许知行。 “先生也...?” 许知行笑了笑道: “毕竟是千年国运,不容小觑。” 赵虎若有所思,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入城后,依然还是住进了那座与萧承平府邸暗道相通的宅子。 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萧承平换上一身皇子朝服,孤身一人走入皇宫,参加朝会。 一路上,不管是谁跟他打招呼,他都置之不理。 朝堂上,天子的众多皇子除了老八还小之外,全都出席了朝会。 萧承平的目光在众位皇子身上扫过,心中暗暗猜测。 四皇子和七皇子已经确认,他们都曾派人去刺杀他。 唯有二皇子萧承启,和五皇子萧承安拿捏不定。 这些皇子的表面功夫都做的太好,几乎毫无破绽,光凭看很难看得出来。 不过萧承平早就有了其他的打算,看不看得出来并不重要。 等到早朝结束,萧承平走出大殿后并没有着急着离开。 他正想去后宫见天子,天子身边的余公公便已向他走来。 萧承平还不等他开口,便率先说道: “公共带路。” 余公公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后立即隐去,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御花园中,大周天子那伟岸的身形正站在一方池塘边,时不时往水里丢下一两粒鱼食。 引来一群锦鲤争抢。 萧承平站在天子身后,一言不发。 等扔完手中鱼食后,天子转过身,看着萧承平,眼里带着些许赞赏。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天子轻声问道。 萧承平没有回答,而是拱手躬身,不带有丝毫胆怯的语气说道: “东禹山刺杀,还请父皇...彻查。” 不远处的余公公身形莫名一震,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恐慌。 天下间,还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陛下说话。 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天子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反而笑道: “嗯,还有呢?” 萧承平一愣,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本以为自己这种不客气的语气,会让天子勃然大怒,至少也要威严呵斥。 没想到却如此和颜悦色。 定了定心神,萧承平牙关紧咬,浑身肌肉都开始紧张了起来,身上气机明灭不定。 终于,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开口道: “这件事...父皇做的...不对,还请父皇...认错...” 第175章 权谋心术,圣德英明 “还请父皇认错...” 萧承平这句话出口,虽然声音不大,但听在余公公和那些侍卫宫女太监耳里,简直比九天惊雷还要吓人。 所有人,但凡是听到了这句话的人,全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匍匐在地,吓得浑身发抖。 天子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余福,这位妥妥的一品巅峰武夫,更是跪在地上匍匐前进。 颤声高呼道: “陛下息怒,殿下糊涂了,殿下糊涂了。” 说罢又转头看向萧承平,一脸哀求般劝道: “殿下,快跟陛下认错,陛下圣明,怎么可能会有错?是你错了...” 萧承平却不为所动。 哪怕他此时后背已经湿透,却依然固执的站着,躬着身子,双手抱拳。 天子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并未像余公公想的那样大发雷霆。 他挥了挥手,余福立即会意,站起身招呼所有的守卫和宫女太监离开了御花园。 御花园内变得寂静无声,连鸟虫都安静了下来。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萧承平依旧躬着身子没有起身,天子走到玉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淡淡道: “坐。” 萧承平下意识的要有动作,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天子也不强迫,只是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许久后,天子才缓缓说道: “承平,你知道朕是从哪一年开始走上灭六国一统天下的路吗?” 萧承平一愣,不明所以。 天子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那年,朕十四岁,刚从吴国逃回来。 之后三十六年,朕都在为了一统天下而拼命。 我大周世代,耗尽所有,终于在朕的手上完成了这一份千古伟业。 这个位子,想要坐稳,不容易。 在大周一统天下之前的三十多年里,朕经历过四十多次刺杀。 其中有很多次,比你在东禹山经历的更要凶险,更呀绝望。 但朕都活下来了。 运气也好,实力也罢。 朕活下来了才能成为这中土天下的千古第一帝王。 既然大周国运选择了你,你就需要这些磨砺来锤炼。 你需要变得更强大,更多谋、更冷血、更无情,才能坐得稳这个位子。 你说朕错了,那是因为你所站的角度和高度还不足以理解朕的所作所为。 等你将来继承了这个位子,天下苍生尽在你手,你就会明白,你现在的想法究竟有多幼稚。” 萧承平没想到,天子竟然会跟自己讲这么多。 这与他印象中的父皇不太一样。 印象中的父皇,从来不容置疑。 不管做什么,也根本不可能跟谁解释。 可是今天,他却说了这么多。 就在萧承平想不通的时候,大周天子又倒了一杯酒,并且给另一个空杯也倒满了酒,端起酒杯,朝虚空遥敬道: “先生还是下来一叙吧。” 萧承平一愣,随后抬头望向天空。 这与他之前跟许知行商量的不一样。 天空中,许知行的身影缓缓落下,飘然而来,坐在了天子对面。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一名老者也飞身而出,来到了御花园,就站在了天子身边。 许知行望着对面的两个人,眉头不由自主的微微皱起。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看不透对方。 大周天子与后面出现的这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极为浓郁的国运覆盖。 就像是与整个皇城融为一体。 就算是以许知行如今君子境的修为,也一样看不透对方的根底。 但毫无疑问的是,此人绝对是一位地仙。 且有大周国运加持,其实力必定极为恐怖。 天子见到许知行后,看其样子似乎并没有意外。 他们这一路几千里赶到泰安城,行踪早就被皇城司的人摸得一清二楚。 天子端起酒杯,笑道: “这杯酒敬先生,多谢先生治好了承平的隐疾。” 说罢,便直接一饮而尽。 许知行端起酒杯点了点头,同样一饮而尽。 天子再次斟满酒杯,继续道: “这第二杯酒,敬先生,开设知行学院,为我大周种下文脉种子。” 许知行再次点了点头,喝干净了杯中酒。 天子再次斟满酒杯,敬道: “第三杯酒,敬先生,传道天下,为我大周百姓自强自立,奠定根基。” 许知行深深的多看了眼这位千古一帝,随后又一次仰头喝下杯中酒水。 三杯酒后,天子终于放下了酒壶,淡淡道: “三杯酒已过,先生想做什么尽管做,想说什么尽管说。 之后你我之间,是生是死,全凭本事。” 许知行此时却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大周的开国之君,一身气度着实让人不得不叹服。 哪怕明知自己来者不善,依旧面对从容,既无天子威严被冲撞的恼怒,也无外敌打上门的焦灼。 一直都是风轻云淡,无喜无怒。 而且那三杯酒的敬谢,许知行感觉得出来,完全是出自真心实意,做不得半点假。 除非这位天子的心神修为,远高于他,否则不可能可以在许知行面前掩饰的如此完美。 通过那三杯酒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天子心中,确实心系天下,心系万民。 是一位明君。 或许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根本没有了所谓的父子亲情。 那些皇子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个候选人。 他会用最严酷,最冷血的方式,筛选出最适合接手这个天下的人,将他培养成大周的下一任皇帝。 许知行忽然有些理解他。 因为以一个皇帝的立场来看,他的所作所为都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国家能够更好的延续。 只是理解归理解,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 许知行想了想,缓缓开口问道: “敢问陛下,为君者,权谋心术,圣德英明,孰轻孰重?” 天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自顾自的又要去拿酒壶斟酒。 但许知行却快他一步,先拿过了酒壶。 “陛下为我斟酒三杯,我亦为陛下斟酒三杯。” 说话间,便已给天子斟满面前酒杯。 天子看着眼前满而不溢的一杯酒,忽然笑了笑。 “这天下,也只有先生你敢从朕的手里拿走酒壶。” 许知行笑了笑,追问道: “权谋心术,圣德英明,孰轻孰重?” 第176章 内圣外王 天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吐出口中酒气,看向许知行,眼里始终不带有半点不愉。 “无分轻重,权谋心术乃为君者立身之本。坐在这个位子,看似高高在上,威震四海。实际上却是一步一深渊。 若无权谋心术,铁血手腕,迟早会被啃食的尸骨无存。 黎民一死,所累者不过父母妻儿数人而已。 天子一死,必将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圣德英明,呵...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细细琢磨,只觉先生实乃学究天人。 君父、臣子,朕既为君父,天下万民,当如朕之臣子,理当护之,爱之。 先生问我,孰轻孰重,朕不知道。” 许知行细细想了许久,随后点了点头。 他再次斟满一杯酒,问道: “以陛下的角度来看,杀一人而救万民,弱万民而强一人,如何取舍?” 这一次,天子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回道: “自然是杀一人而救万民。一人之死,可换万民生存,此为大功。” 说罢,天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杯,许知行再次为他斟满,笑着又问道: “若此一人,乃陛下你自己呢?” 正要去端酒杯的天子手不由得一顿。 刹那间皇城震动,天际浮云翻涌,雷声阵阵。 似有金龙于云层中穿梭,神龙见首不见尾。 莫大的威压倾轧而下。 皇城内,除了御花园中这三人之外,其余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匍匐在地,内心一片恐惧和绝望。 整个泰安城内,所有百姓全都一脸莫名惶恐的望着天空,意志薄弱者,甚至不由自主的跪伏了下去。 宅院里,赵虎慕然惊醒,望向天空,仅仅刹那间,眼角便溢出两道鲜血。 他猛地闭上了眼,一脸痛苦。 但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个,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口中轻声低喃道: “先生肯定没事的...” 御花园里,萧承平猛地抬头望向天空,他虽看不见那些异象,但却能够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蛰伏。 天子身后那位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往前迈出了一步,天际浮云立即凝聚成旋涡,似乎要笼罩下来。 天子伸出手,横在那人身前。 停顿的另一只手再次握住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所有异象消散。 那股令人心生绝望的威压也就此淡去,一切又恢复如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喝完酒,天子放下酒杯,竟然站了起来,朝许知行抱拳躬身道: “还请先生教我。” 御花园里,落针可闻。 萧承平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父皇,这位建立了中土前无古人的丰功伟绩的千古一帝。 竟然会向先生如此低姿态的求教。 这一幕,让萧承平对自己这位父皇顿时有了另一种感觉。 忽然明白,那句胸怀四海的真正含义。 许知行同样有些意外的看着天子,他忽然想到了上一世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那位君王。 同样的一统天下,同样的千古一帝。 他不由得心想,或许也只有拥有这种心胸的人,才有可能建立这么一份千古唯一的绝世功绩。 许知行放下酒壶,站起身,朝天子拱手回礼,随后指了指对面的位子,淡淡道: “坐。” 天子直起身,依旧是不怒自威。 虽然是求教,可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半点低人一等的感觉。 哪怕他此时确实是真心求教于许知行,该有的帝王风范和威严,依旧是不减半分。 等天子落座后,许知行缓缓开口道: “陛下说得对,权谋心术,圣德英明,二者不分轻重。 为君者,若只会满口仁义道德,天下危亡必不久矣。 然,权谋心术是手段,圣德英明才是根本。 古来明君,无一不以天下万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为君者若想天下安宁,社稷久远,当谨记四个字。” 天子认真问道: “那四个字?” 许知行伸手在虚空写下四个字。 天子看着他手下的笔画,一字一字念道: “内...圣...外...王?” 他看向许知行,又问道: “此为何意?” 许知行抬手一挥,这四个字顿时消散,隐于天地间。 看不见,摸不着,却从此成为刻印在这方天地中的一道准则。 “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 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为验,以稽为决,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此为王道。 内圣而外王,内以仁德修身,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外以王道治国,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此为根本,为为君之大道。 其余权谋心术,调和百官,平衡朝堂等等,皆为手段,乃术也。 术盖于道,则臣民猜忌,人人自危。 道若无术,举步维艰。 虽然如此,但绝不可舍本逐末。” 许知行这段话,振聋发聩。 开创九州天下之先河。 那九道国运天柱,接连震动。 竟洒下层层光辉和国运,落在了许知行的身上。 许知行泥丸宫中那颗文胆,阵阵颤鸣,一层层文道气运与大周国运交缠。 似乎在进行某种蜕变。 许知行心神内敛,立即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的一桩天大机缘。 若接受了这一份国运馈赠,他很有可能立地成圣,至少也能证得亚圣之位。 然而,许知行的心神却化作了一柄大剑,随后毫不犹豫的一剑斩断了大周国运馈赠。 泥丸宫中文胆的蜕变也因此立即停了下来。 正在潜心沉思的大周天子猛地抬头,望向许知行。 眼中闪过一刹那的错愕。 这个表情出现在这位天子脸上,实属难得。 但就在这一瞬间,大周天子眼中错愕立即隐去,转而带上了些许隐藏极深的杀意。 第177章 斩断国运馈赠 许知行感受到了天子眼中的杀意,但却依旧风轻云淡,并没有当回事。 身为天子,一个外人受到自己本国的国运相赠,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可许知行却毫不犹豫地斩断了这一份恩赐,这是既是对天子威严和大周国的不敬,更是一份态度。 一个清晰的表明绝不会与大周牵连一身的态度。 对于天子这样的人来说,得不到的人才,那就是敌人。 处于本能和习惯,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是将此人除掉。 周天子也不例外。 但随后他似乎又立即醒悟。 许知行不能杀。 就凭刚才许知行那一番关于内圣外王的言论,他也不能杀。 天子眼中杀意同样是一闪而逝,随后长舒了口气,拱手道: “先生之言,犹如明灯,朕必当日日自省,常常温习。” 许知行点了点头,他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那个世界,历经了数千年的封建王朝,帝王朝代,代代更替,全都记载在史书中。 所以许知行的视野和格局远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庞大。 就算是这位大周天子也比不上。 毕竟,他只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位大一统皇帝,并无前人可以借鉴。 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许知行之所以愿意跟他说那么多,一则是因为天子的那三杯酒。 让他看到这并不是一位暴虐无常的暴君。 二则,许知行修行儒道,始终心怀天下,期望这个天下能够太平安宁。 而天下是否太平安宁的关键,不在他这位君子身上,而是在眼前这位大周开国之君身上。 他能虚心求教,说明心系天下,想做一位圣明之君。 许知行心中又刚好有数千年历史沉的知识,恰逢其会,就算不为萧氏皇朝,单为这天下黎民,他也有责任说出这些话. 他亲自斩断了大周国运对他的馈赠,这既是对自身大道的自信,更是一份态度。 他许知行可以帮助大周教化万民,毕竟儒家君子,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本分。 但不代表他就愿意与大周休戚与共。 他所站立的角度,是天下,是苍生。 而非一朝一代,或者谁家天下。 若大周天子无道,致使民不聊生。 许知行就会拨乱反正,还天下清明。 高而上的话说完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说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了。 许知行站起身,走到萧承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天子问道: “方才承平说,陛下做得不对,应该认错道歉,陛下觉得呢?” 天子看了眼萧承平,轻笑道: “承平还小,想不通其中关键,朕不会在意。” “可是,我在意。” 天子微微一怔,有些没想到。 以许知行这般超凡脱俗的思想境界,又怎么会向那普通世俗之人一般,也去分对错黑白? 世间事,哪有绝对的对错? 不过是看待问题的立场和角度不同罢了。 “没错,站在不同的立场,这些事并没有所谓的对错之分。但很不巧,这件事波及到了我的弟子。” 许知行淡淡说道。 萧承平此时已经满头汗水,可他的眼神却格外坚定,哪怕被天子凝视,他也未曾有半点退缩。 天子看了眼许知行,笑道: “先生这般人物,还会在意这个?” 许知行摇了摇头。 “你高看我了,最起码目前来看,我还是一个人,是一个教书先生。 我的弟子受到欺负,且她本身并无理亏之处,那我这个做先生的又岂有不帮忙找回公道的道理?” 天子点了点头。 “言之有理,没想到先生倒也是个护短之人。” 许知行笑了笑。 “毕竟是手把手一点点拉扯长大的弟子,差一点就这么被毁了,有点脾气也说得过去吧?” 天子再次点头笑道: “有道理。先生这般做事风格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李玄天李前辈?” “没错,就是这位东海隐仙。他在东海闭关十余年,出关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麻烦,说是要给唯一的弟子讨个说法,先生你猜,他最后怎么样了?” 许知行笑了笑,没说话。 天子继续说道: “李玄天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百年前便已入神游之境,若放在战国乱世,他一人便可灭尽七国。 但那一趟泰安城知行,李玄天最后也只能狼狈退走。 先生虽不同凡响,但比起李玄天又如何?” 许知行知道他的意思,不过还是老实说道: “就算是现在的我,依然不是李前辈的对手。” 天子笑了笑,说道: “那先生还要执着于讨回公道吗?” 许知行微微一笑,双脚已经缓缓离开地面,身形逐渐升空,俯视着大周天子,悠然道: “陛下不如试试看?” 天子脸上表情收敛,他转头看了眼身后,轻轻点头。 那黑袍人二话不说,直接飞身而起。 “上天一战。”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黑袍人便钻入了云层之中。 许知行看了眼底下站着仰头观望的天子,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解。 当许知行与天子开始谈话开始,天空中便一直积攒了浓厚的云层。 此时,黑袍人悬立在云层之上,负手而立。 在他背后,有九条金龙虚影盘旋,将其衬托的宛如九天神明,不容侵犯。 许知行来到他对面,依旧是一身粗麻布衣,平平常常,看上去就像个会飞的...普通人。 御花园里,天子对着天空朗声道: “先生,此战你若能不死,朕亲自向你敬酒赔罪。” 许知行闻言,轻轻一笑。 回道: “酒尚温否?” 第178章 立誓 黑袍人除了那句‘上天一战’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身后九条国运金龙威武不凡,那是大周国运的显化。 若有外敌来犯,它们便可显化真身,展现出超越神游境的恐怖实力。 许知行见状,开口轻声诵道: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有请西楚霸王...” “末将领命...” 随着许知行话音落下,天际,猛然出现一道极为魁梧的身影。 坐下骑着一匹乌骓马,手持一杆一丈多长的霸王枪,身上凶焰滚滚,霸道无双。 只是这还没完,此人出现后,在其身侧左右,竟然又接连出现了四位相同的身影,全都悬立在半空,气势之宏大,简直无法想象。 对面那黑袍人显然是没见过这种手段,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眼中满是震惊。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五位气势滔天的战将,竟然全都是地仙境的实力。 五位地仙... 若此时不是在皇城,他必死无疑。 若这五位地仙分散在大周各地,振臂一呼,召集六国余孽起兵造反,势必会将大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一点点蚕食殆尽。 到最后直逼皇城。 到那时,大周疆域尽失,就算有残存国运,也不见得能挡得住五位陆地神仙的轮番厮杀。 黑袍人忽然想起几年前,曾有一位战将提着三皇子萧承夷来到皇城前逼宫,当时他伤势未痊愈,没有出面迎战。 那位战将身上的奇怪气息,似乎与此时这五位战将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几年前那位来皇城逼宫的战将,其实就是眼前这位许先生。 黑袍人并未太过在意。 不过是五位地仙境而已,又不是五位神游境。 小意思。 就当他正打算动手的时候,只见许知行忽然对底下朗声道: “承平,可愿助为师一臂之力?” 萧承平一愣,不知道许知行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陆地神仙之间的对战,她一个小小的五品又能帮什么忙? 不过萧承平还是点头道: “弟子愿助先生,只是,我该怎么帮啊?”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 “这就够了...” 说话间,皇城震动,黑袍人和大周天子顿时满眼不敢置信。 大周那九条国运天柱中,竟然分散出来一缕缕浓厚的国运来到许知行面前。 许知行抬手一指,国运的力量瞬间化为一副副金色的铠甲,穿在了那五位如出一辙的战将身上。 顷刻间,五位战将身上的气势再次飙升。 黑袍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地仙巅峰...怎么可能?” 许知行神色肃穆,望向天空,淡淡道: “还不够。” 他再次开口,朗声道: “我许知行,儒道君子,今再此立誓,愿以身作则,教化苍生,护佑天下。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刹那间,天地震动,天际陡然间浮现祥云万里。 天地间的文道气运蜂拥而至,于许知行头顶上方,凝聚成一本书籍虚影。 万千文道气运垂落而下,此时许知行若是愿意,甚至可以立地成圣,跻身亚圣境。 只是这种依靠气运成就的亚圣,犹如空中楼阁,到此为止了。 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说实话许知行做的并不多。 他只不过是开创了先河,占据了作为开创者的一份大机缘和大气运而已。 他自身的修为,和德行功绩,并不足以成就亚圣。 所以此时若直接成圣,将来便注定与至圣无缘。 许知行无比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所以没有半点贪恋,将那些垂落下来的气运全都反馈到头顶那一本书籍虚影之中。 渐渐的,那书籍的封页上浮现出四个大字。 《至圣儒道》 书页翻开,甚至有隐隐的读书声传来,能行为人开蒙明智,以正身心。 虽然放弃了立地成圣的机会,但许知行也因此多了一项能力。 那就是动用文道气运为己所用。 许知行如同口含天宪,伸手指着那五位战将道: “勇猛无敌...” 刹那间,五位战将身上的气势又一次飙升。 转眼间,他们的实力便从地仙巅峰提升到了神游境的程度。 黑袍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究竟是什么手段? 怎么能召出五个地仙,又顷刻间将他们的实力提升到神游境? 这不合理啊... 武道有史八百多年来,总共也才出现过几个地仙? 此人身边就有五个? 这怎么可能? 许知行看了眼对面的黑袍人,却转头对底下的天子说道: “还打吗?” 天子目光凝重,神情肃穆。 他很想打,因为事关他天子和皇家的威严。 但此时许知行面前那五位已经是神游境的实力,一旦打起来,虽然大概率还是会获胜。 可对于大周国运的损耗必定是难以估计的。 届时大周天下必定会出现各种天灾人祸,甚至会动摇根基。 为了一场意气之争,实属不智。 许知行看着地上的天子,目光淡然。 他自然也是不想打,这一招只是为了震慑而已。 借用萧承平身上的国运,和天下文脉刚刚兴起的稚嫩文道气运,也才勉强让纸上谈兵的技能达到神游境。 一旦打起来,他大概率还是会输。 不仅如此,还会令文道气运受损,影响文脉。 至少需要十年功夫才能勉强恢复。 如此看来,一样是得不偿失。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大周天子还是松了口气,朝天空拱手道: “先生,不如就此作罢,先下来吧。” 许知行轻声笑了笑,看了眼对面的黑袍人。 黑袍人倒也干脆,直接如流星坠落,落入皇宫深处,消失不见了。 许知行也挥手遣散了那五名战将,降落在了御花园中。 此时,泰安城外大约上百里远的一座高山之上,有一位白胡子白衣服老人一脸意兴阑珊,站起身拍了拍手。 “唉...果然打不起来...没意思...” 随后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南而去。 宇花园里,许知行刚一落地,大周天子便斟满了一杯酒递了过来,笑道: “先生,酒尚温...” 第179章 饿肚子的剑仙 许知行离开了京都。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算是天子的皇城司也查不到。 赵虎留了下来,成为了萧承平身边的谋士。 立德、立功、立言。 并非一日之功,更不是修为到了就可以高枕无忧就此躺平不用再做了。 这是需要用一生去践行的事。 在这个时代,想要将此三不朽做到最大的极限,光靠许知行或者知行学堂的弟子孤军奋战是不够的。 这是需要当朝掌控者配合,一同实行。 这样才能真正将这一份功德传播到整个天下。 所以萧承平很重要。 不管她以后会不会坐那个位置,但就目前来看,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萧承平经历东禹山刺杀的事,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真正决定自己的命运,只有成为那个最强大的人。 她是不是女儿身根本不重要,只要父皇认可、先生认可、大周国运认可。 她就是最适合的那个继承人。 许知行明白这一点,赵虎同样明白。 所以他义无反顾的留了下来。 帮助萧承平扫清一切障碍,登上那至尊之位。 为先生的儒道,为天下文脉,也为这天下万民,挣一个光明的未来。 许知行离开京都,一夜之间便已在千里之外。 根本皇城司的人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跟得上他。 这一次,许知行离开京都,不为回龙泉,而是要好好走走看看。 有句话说的好,世界都没看过,又哪来的世界观? 既然要为万世开太平,蜗居在龙泉学堂里肯定是不行的。 他需要知道这天下每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每一个地方的民生。 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渴求。 然后一点一点去践行他的道。 儒道是入世之道,以人为本,不是高高在上的山上仙人。 离群索居,成就不了至圣。 昔年至圣先师也曾带领弟子,周游天下。 他许知行只不过是一个君子境而已,更应该多走几万里路,多看形形色色的人。 许知行选择的方向是从京都往西南。 当初在泰安城外晋升君子境时,那皓月当空的异象中显示,他的儒道会有七名真传弟子。 宇文清、赵虎、贺知秋和纪安四人已经各自占据了一个星位,还有三个弟子星位散落人间。 许知行只知道大概的方向,但具体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趟游历,一方面看看这个世界,另一方面正好去找找看这文道气运为他选中的三名弟子。 京都往西南方向,正是其中一名弟子星位散落的地方。 至于找不找得到,随缘即可。 中天州西南边界,是一片平原。 此时这个季节,正是良田万亩,郁郁葱葱的时候。 野老春耕歇,溪儿晚牧归。 苍茫大地上,大小河流,如蛛网密布。 一路走来,只见千里沃野之上,酥油细雨之下,已经星星点点地落满了春耕的百姓,点缀在雾霭蒙蒙的远山,和恬淡若处子的近水之间,宛如一幅清雅的淡彩水墨。 许知行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还刻意把墨渊剑别在了腰间,走在烟雨中。 一如所有行走世间的江湖侠客。 之所以将墨渊剑召唤出来别在腰间,因为这样,他就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此时,许知行却是一脸愁容。 他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拿出空荡荡的钱袋,叹了口气 “走的倒是干脆,忘记了银子都在大虎那,现在好了,想买壶酒解解馋都没办法,还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许知行从皇宫离开后便直接离开了泰安城,甚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没有去跟赵虎告别。 如今远去千里,路过一座城镇的时候本想进去买壶酒,却发现囊中羞涩。 本想像当初在江宜县那样,写几个字换点银子,奈何那商家不吃这一套,他写下商道酬信几个字后,对方以为他实在侮辱人,当场便给撕了。 许知行也因此熄了写字换钱的想法。 他身上的斗笠和蓑衣还是一位忙农活的老妪见他淋着雨走路,好心送给他的。 当然,对于这种不计得失的善意,许知行自然会回报以更大的善意。 以君子境的浩然真气给老妪写下了一个安字。 老妪对此一无所知,脸上的笑意完全是因为与人为善后发自内心的愉悦。 只是等她回到家里才觉得诧异,为何往日里都直不起来的腰竟然多了几分力气,手脚也似乎麻利了不少。 仿佛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春耕画卷里,一位牵着耕牛的牧童从他身边经过,看了眼愁眉苦脸的许知行,若有所思。 走出去几米远后,那牧童又好奇的回过头看了眼许知行,似乎是有些同情。 大周天下虽已稳定十几年,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依旧不在少数。 牧童显然也以为许知行就是这样的人。 “喂...” 许知行转过头,见是一个孩子,便笑着问道: “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牧童从腰上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块米饼递给许知行说道: “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是饿了,我这有块米饼···” 说着说着,似乎有些不舍,于是将米饼掰成两半。 看了看,犹豫片刻后,还是将略大的那块递给许知行。 “我这有大半块米饼,给你吃。” 许知行笑着看着牧童手上的米饼,问道: “为什么要给我吃的?” 牧童义正词严地说道: “我是看你饿了才给你吃的。” 许知行问道: “就这么简单?没别的要求?” 牧童的眼睛一直在墨渊剑上扫视,这一点许知行又岂会看不出来? 牧童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眼墨渊,然后指了指许知行腰间说道: “等你吃完米饼后,能让我摸摸这个吗?” 许知行哈哈笑道: “这个我做不得主,你自己问问他去。” 牧童惊讶地瞪大眼睛,说道: “它能听得懂人话?” 许知行笑着说道: “你问问看不就知道了。” 牧童走到许知行身边,蹲了下来,对墨渊剑怯生生地问道: “宝剑宝剑,我能摸摸你吗?” 等他话音刚落,墨渊剑竟然左右晃动了一下,牧童惊骇的向后跳开一步,指着墨渊震惊的结结巴巴说道: “啊···啊,它···它···它真能听得懂我说话。” 随后又兴奋的一拍手道: “我知道了,这是戏文里说的仙剑,是有灵的。” 说着他瞪大眼睛盯着许知行兴奋地说道: “它是仙剑,那你不就是剑仙?” 许知行故作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见过饿肚子的剑仙吗?” 牧童上下打量着许知行,点了点头啧啧说道: “啧,普普通通,确实不像个剑仙。” 第180章 最纯粹的美好 许知行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刚刚问他,他答应让你摸了吗?” 牧童顿时愁眉苦脸,失落地说道: “它好像是在摇头,应该是不答应吧!” 许知行跟着遗憾地说道: “唉···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着便将手里的半块米饼递还给他。 小牧童看着递过来的米饼,晃了晃脑袋笑道: “不用还了,你吃吧,我爹说过,男子汉,送出去的东西就跟吐出去的唾沫一样,都是不能收回的。” 许知行惊讶地说道: “那这样你不是亏了吗?” 牧童拍了拍胸脯说道: “这有什么,我爹还说过,男子汉,吃点小亏不能计较。”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吃亏了,于是可怜兮兮地说道: “真的不能摸吗?” 许知行哈哈笑道: “不如等我吃完米饼帮你问问?” 小牧童立马换了副兴奋的面孔,不停地点头,然后催促着许知行道: “吃,吃,你快点吃···” 许知行故意逗着他,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着,看得一旁的小牧童心头如蚂蚁在爬一般。 看着他那水汪汪盯着自己的大眼睛,许知行开怀大笑,一口吞下手中米饼,大笑道: “哈哈哈,一剑风光,换一块米饼,值了。” “墨渊···” 墨渊剑应声出鞘,剑鸣如龙吟,身负正大光明,煌煌如天威。 飞行一圈后,许知行伸手一招,墨渊剑便悬停在牧童身前。 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牧童,许知行轻声道: “小心点,他可是很锋利的。” 牧童回过神,兴奋地点了点头。 然后不敢置信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剑柄,在这刹那间,仿佛一道电流穿过他的身体,让他全身上下,一阵酥麻。 牧童极其欣喜地握住几乎与他等高的墨渊剑,用他那稚嫩的小手轻轻划过剑身,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没过一会,牧童恋恋不舍地将墨渊递还给许知行。 许知行笑问道: “过瘾了?怎么不多看一会?” 牧童视线仍旧停留在墨渊剑身上,点了点头道: “不看了,看这么一会儿就很过瘾了,再看,我都不想去放牛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让墨渊回鞘。 哪知站在一旁的小牧童竟然突然跪了下来,给许知行磕了一个响头。 许知行哭笑不得,赶紧把他拉了起来。 “你这是干嘛?” 牧童眼神向往地说道: “我要拜你为师,我也要学剑,将来做个剑仙。戏文里说,拜师都是要磕头的。” 许知行笑道: “我可没答应做你师傅。” 牧童见许知行拒绝,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许知行扶额而笑,尝试着问道: “你为什么想做剑仙?” 牧童抬起头,看着许知行清澈的眼神,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因为成了剑仙,就能打败那些占了我家田地的坏蛋。” 许知行又问道: “那打败那些坏蛋之后呢?” 牧童歪着脑袋想了想,接着说道: “再去别的地方,打败更多的坏蛋。” 听到这个答案,许知行哈哈大笑,拍了拍牧童的小脑袋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牧童仰着头回道: “我叫常云。” 许知行点了点头道 “常云,想做我徒弟可没那么容易哦,有条件。” 牧童兴奋地问道: “什么条件?” 许知行用手抵着下巴说道: “我要你每天帮助爹娘干活,如果可以,每天做都一件好事,如果你做得到,等我下一次再来这里时,就收你做徒弟,如何?” 牧童歪着脑袋问道: “什么才算是好事呢?村里二丫总是哭鼻子,我给她摘甜果哄她开心算不算好事?” 许知行温和地笑道: “当然算,只要是能帮助他人的都算是好事。” 牧童兴奋地说道: “那我做了好事,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 许知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看着天边的云雾说道: “等你有一天,明白了为什么要做好事的时候,我就会再来。” 小牧童自然听不懂许知行的话,但并不妨碍他内心无限的憧憬和期待。 在小牧童不舍的目光中,许知行渐渐消失在那条雾霭蒙蒙的田间小道上。 许知行回过头,极佳的目力下,能看见牧童常云仍然伫立在原地的身影。 他嘴角微微上扬,呢喃道: “好自为之吧,希望将来,你我真有一份师徒之缘。” 常云看着早已不见许知行身影的山路,许久不愿回头。 他想着,或许那位剑仙师父很快就回来了呢? 直到他脖子、眼睛都开始发酸,仍旧没有看见许知行回来的身影,这才收回了视线。 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颈部,牵起耕牛,往家走去。 突然,小牧童哎呀一声,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 “我竟然忘记问剑仙师父的名字了。” 然后一边说着,一边自责地走远了。 小小的脑袋里,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许知行已经在他的心湖种下一口灵泉,并以君子境的儒道修为设下一道儒道神通。 一旦小牧童完成一件好事,得到他人发自真心的感谢后,就会触动神通,引动那口灵泉,溢出丝丝缕缕最为精纯的天地元气,以几乎无法察觉的温和方式滋养他的体魄和精神。 而一旦他做一件危害他人的坏事,这口灵泉就会被设下一道枷锁。 虽然并不会伤害小牧童本身,但若是坏事做多了,就能彻底封禁他的窍穴和气海,此生再与修行无缘。 当然,许知行也并不是真神仙,若非小牧童对他完完全全敞开心扉,他也做不到悄无声息地设下这道神通。 而且就算小牧童这一生做下无数好事,那口灵泉的力量也不能让他直接迈入修行境界。 顶多让他身强力壮,百病不生,修行根基比常人深厚一些而已。 许知行并不是以此来搪塞小牧童,这么做也不只是为了收他为徒而设下的考验。 而是单纯地想帮助小牧童保住孩童心中的那份最纯粹的侠义,那份在他看来,重过一切的心灵之美。 如果小牧童真的能日行一善,并且始终坚持下去,那又是多么美好的一桩缘分? 世间美好,从来都不是那些粉饰繁华,而是这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桩桩温暖和煦的小故事。 这些大大小小的人物和故事,绘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天地的画卷,为这个人间,增添无限的美好。 第181章 走些弯路,也有不同的风景 小牧童常云的事只是一件小小的插曲。 但却足以为许知行的江湖之旅,点上一抹慰藉人心的风采。 辞别了常云,许知行继续远行。 半个月后,许知行从一片山林中钻了出来。 背上多了个用竹子编织的小竹篓。 离州算是大周粮仓,物产丰茂,相对富庶不少。 所以进入离州后,看到的百姓精神面貌相对要好了许多。 沧澜江与玉液江分流处,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县城,名为双江城。(没错,就是赵蓁**的那个双江城。) 背着背篓,带着斗笠的许知行入了城,眼神莫名明亮。 ‘嘿...你瞧瞧,巧了,缘分二字,说不得...’ 许知行本就是无意中来到双江城。 只是进入这座城后才感觉到,这里似乎隐约有些熟悉的气息残留。 细细感应,才知道原来赵蓁也曾来过这里。 入了城,许知行便直奔药铺 竹篓里有他这段时间采摘的老药,并且以《灵经》修为,加重的药材的药性。 药铺掌柜看到许知行采摘的这些药材,欣喜不已。 这种年份和药性的药材,并不多见。 当即便爽快的以二十两银子收购了。 拿到银子后,许知行顺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感应,在城中闲逛。 最后停在了一条巷子里。 看着眼前这座院落大门上用一手纯正端庄的楷书写下的额‘安宅’那两个字,许知行会心一笑。 ‘这丫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有这两个字在,这间院子也算是平添了一份福运。 许知行忽然想留下来住一段时间。 于是便向周边邻居打听,这间院子的主人是谁? 得知,原来这间院子已被双江城世家豪门宋家买了下来,已经属于宋家的财产了。 为此许知行便专门去了趟宋家,希望能租下这间院子,做一段时间。 之所以会有这个执着,因为许知行隐约感觉到,双江城或许有什么值得他留下的缘法。 既然要留下来,能住进蓁蓁曾住过的院子自然更好。 宋家是有名的善人,门中下人受家主影响,同样习惯性的与人为善。 得知许知行的来意,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要先报于家主,再做决定。 见许知行气度不凡,还专门把许知行请到偏厅奉茶。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位面相富态的中年人在家丁的陪同下来了偏厅。 听家丁对其称呼,应该是宋家一名管事。 管事先是询问了许知行的来历,得知他是教书先生,态度更加和善。 只是对于许知行要租房子的打算,还是委婉拒绝了。 不过管事也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宋家房子有的是,可以另外租一间给许知行,位置格局绝不比许知行看中的那套差。 许知行虽然不理解为何那间院子不能外租,但也没有强人所难。 最后租下了宋家另一间院子,与赵蓁住过的那一间相距不远,同样是位置极佳的江景房。 宋佳管事还专门吩咐下人帮助许知行打扫采买,样样周到。 许知行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一个富贵之家,对待一个外人都能如此和善,可见这宋家的家风。 这样的家族,注定会福泽后辈,源远流长。 许知行只付了三两银子,租了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若还不能弄明白这双江城的缘法是什么,那就注定与之无缘。 就不必再强求了。 转眼过了三天,一大早,许知行便出了城,上了渡舟,往江对岸那座石山而去。 这三天里他在城里打听了一些当初关于赵蓁的消息。 许知行知道,以赵蓁的容貌和一身气质,必定会引起外人注意。 果不其然,稍一打听,便知道了之前赵蓁在双江城曾发生过什么事。 得知大概后,许知行也不由得有些感叹,那丫头在学堂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跟陆呦呦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如今行走江湖,性子反倒像是更加冷淡了。 他也大概知道宋家为何会买下那间院子,且不愿出租了。 原来当初赵蓁与宋家二公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许知行忽然想起那时候赵蓁莫名其妙的儒道入品,一举迈入七品境界。 想必就是在双江城因为宋家二公子的事有所感悟。 如今双江城的人依旧对赵蓁记忆犹新,怪她伤了宋家二公子的心。 在许知行看来,赵蓁的处理方式虽然不近人情,但在那种情况下来看,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既然明知不可能,那就不应该给对方半点希望。 否则更是害了对方。 听城里人说,赵蓁在双江城逗留的那段时间,总喜欢去石山的山头观潮。 正好也没什么事做,许知行便也上了石山山顶,想看看当初赵蓁来这里枯坐两个多月,究竟看了什么。 当他站在石山山顶上那一刻,许知行便明白了赵蓁的目的。 看到了双江分流,奔腾而去的天地大势,许知行缓缓摇头。 “唉...心也太大了些,剑体未成,剑意未满,竟想着以一人之剑势压过天地之大势,还是太年轻了。” 别说是赵蓁了,就算是现在的许知行,也从不敢说能以自身剑意去镇压天地大势。 或许等他达到《剑经》最后一境时能够勉强做到,但现在,哪怕他的剑域足以涵盖周身方圆三十丈,也根本做不到。 天地大势,在顺势而为。 陆地神仙,也只能引导借用。 若能以自身剑意剑势,引导天地大势的走向,为己所用。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足以令其剑意大进,剑势大成。 入剑体大成之境,也就水到渠成了。 只可惜,赵蓁在这里观潮悟剑两个多月,始终没能想明白这一层。 所以也只是枯坐了两个多月,一无所获。 不过在许知行看来,这已经很好。 人生那么长,谁又能确认自己走的每一条都是通天大道呢? 人总归是要走一些弯路,看过一些不太好的风景,才能成长为一个更加全面的人。 一帆风顺,未必就一定是最好的安排。 第182章 水神显圣 石山山顶,许知行只去过一次便没再去了。 这种程度的天地大势,还无法让他产生什么共鸣。 倒不如把时间多放在山下,放在那黎民百姓之间。 许知行没有刻意去做什么,他住在双江城,双江城这一片天地就会不无形中影响。 《灵经》一品的修为,会使天地元气自发的向他汇聚。 许知行在一个地方停留久了,这个地方就会自然而然的变成类似于洞天福地一般的人杰地灵之处。 所以他什么都不用做,便能给一个地方带来最好的福泽。 许知行就这么悠闲的住在了双江城,看着城里城外的居民忙忙碌碌,过着自己的生活。 转眼已过芒种,时至五月初五,迎来双江城一个大日子,水神节。 这也是双江县除了除夕之外最为重要的节日。 因为临近沧澜、玉液两条大江,双江县百姓最害怕的就是洪灾。 所以两江百姓便在每年的五月初五举行最为盛大的水神节。 以此来祭祀水神,保佑两江百姓不受洪灾之难。 站在许知行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自然是不可能存在神明这种高等生灵。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等级不够,看不到而已。 但这也不妨碍许知行跟随双江城的百姓举城同庆,一起热热闹闹。 祭祀仪式到了最后环节,名为放花船。 城里百姓大多都会亲手做一艘小小的花船放进江里,上面会写着他们的一些祝愿。 顺着江水飘走,若花船消失在视线以前没有沉没,那就代表着他们的愿望送到了水神那里,水神就会帮他们实现。 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愿景而已,但放花灯之人依旧是罗毅不绝。 江边,但凡是能够下脚的地方都挤满了放花船的人。 许知行没有参与,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放花船的人。 忽然间,江边传出一声惊呼。 “不好,有人落水了...” “救命,快来人救命,我家小姐落水了...” “天呐,那是苏府的大小姐...” “快救人呐...” 这个时节,正是一年中江水水位最高的时候。 水流湍急,只是转眼间,那落水的女子便被江水冲出去好一段距离。 就在众人焦急的时候,岸边已经有英勇之人跳了下去。 看此人身法,应该是有武道在身。 除了他只是还没有游出去多远,此人便转身艰难的游了回来。 上岸后一脸沮丧的摇了摇头。 “不行,江水太急了...” “我来...” 随后又有一位年轻人跳了下去,此人武功更好,甚至已经练出了真气。 真气勃发之下,速度非常快。 但他也只是比上一个多游出去一段距离,最终还是退了回来。 这么一会儿,那落水的女子此时已经被冲到了江中心,浮浮沉沉,显然快要坚持不住了。 许知行听到声音,挤开人群看到了这一幕。 他不想人前显圣,于是便暗中催动《灵经》施救。 远处,那江水之中仿佛蕴含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凭空卷起一层浪潮。 那落水的苏府小姐竟然就这么被浪潮硬生生顶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大手,拖着她顺着江水快速靠近岸边。 见到这一幕,江岸上焦急的人群不由得心头惊骇万分。 这超乎凡俗的现象,就像是神迹一般。 忽然有人高呼道: “是水神,水神亲自出手,在救苏府小姐。” 这个声音一响起,众人纷纷响应。 “一定是水神,江里面果然是有水神。” “水神念我等年年供奉,特地显圣,救下了苏府小姐。” “大家快拜,拜水神,祈求水神保佑我双江百姓风调雨顺...” “水神保佑,保佑我们双江百姓不受水患,来年必定再次敬供...” “水神保佑,保佑我家田地今年能丰收...” “水神保佑,保佑我妻生个大胖小子...” “水神保佑,保佑我逢赌必赢...” “水神保佑,保佑我跟隔壁王寡妇的事...” ...... 一时间,江岸边跪满了人,各种各样的祈祷声不绝于耳。 以许知行的耳力,这些声音几乎都传进了他的耳朵,听后不由得无奈苦笑。 若这世间真有神灵,听到这些祷告也肯定不会搭理。 此时,落水女子也已经被安全送到了岸边,许知行看了眼正准备转身离开,脚步却忽然一顿。 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这么巧?’ ...... 苏家,是双江城仅次于宋家的豪门。 苏家虽无人在官场为官,但苏家老爷子却是在战国时就声名在外的文豪。 离州读书人,谁没拜读过苏家老爷子苏清泉的经义注解? 谁不曾为苏清泉的文章拍案叫绝? 所以苏家虽无黄紫加身的权贵,但在双江城,乃至整个离州都有不弱的名声? 不过苏家虽然门庭高雅,却人丁单薄。 苏清泉老爷子膝下只有一子,到了第三代,却只剩下苏锦书这一个孙女。 关键是,苏锦书从小体弱,有名医看过,说不是长寿之相。 好在苏老爷子倒是看得开,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今日苏锦书落水,苏府的人得知后惊骇欲绝。 以为那位名医说的话就要验证了。 苏府上下乱了套,唯有老爷子稍显镇定,指挥调度,安排人请大夫。 后来听人说苏锦书是被江里的水神用神迹救回来的,一向不信鬼神的老爷子竟然专门提着猪头黄纸,来到江边虔心礼拜。 话说苏锦书回家后,因为被灌了不少江水,又受了惊吓和寒意,当天便开始高烧不退。 苏家人几乎把整个双江城的大夫都请来了,作为姻亲的宋家更是送来了一大堆名贵药材。 可看了十来天,苏锦书依然不见好,病情反倒是越来越重了。 宋家家主甚至专门派人去龙虎山,打算请山上天师下山来看病。 就在众人焦急的等着龙虎山天师下山期间,一个穿着粗麻布衣的年轻读书人却贸然来访。 苏府一向善待读书人,但这个时候再怎么样也没工夫招待了,于是便要将其打发走。 可这年轻读书人却笑着说他能治好苏府小姐的病。 第183章 读书包治百病 苏府的人虽然不太相信,但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们也不敢放弃。 于是便带着书生去见了苏清泉老爷子。 苏清泉出于基本的尊重,见了书生一面。 只是当他第一眼见到这位年轻书生的时候,心头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就像是许多年前他尚且年幼的时候,每次见到自己先生的时那样。 苏清泉一时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也因此对年轻书生多了几分好奇。 年轻书生自然就是许知行。 那天在江里救起了苏锦书后他才惊讶的发现,当初他突破君子境时,那七颗代表着文道气运的星辰其中一颗竟然落在了这个少女的身上。 也难怪刚来到双江城的时候,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少女苏锦书,落水后病重的事情许知行早就知道了。 他之所以要等十来天才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关乎生死的大病,可以使人形容槁枯,心神憔悴。 但也同样能激发一个人的心境,平添几分难得的感悟。 这十来天许知行其实一直都在苏府,只是以他的修为神通,若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苏府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今天,苏锦书有两次几乎气绝,挺过来后许知行确实明显感觉到这个女孩有了些许蜕变。 或许是那颗文道星辰的缘故,少女在生死关头的感悟远不同于凡人。 此时她若可以开始修行儒道,或许很快就能入品。 既然是被文道星辰选中的人,也就是说,这是天下文道气运为他许知行选定的弟子。 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如此说来,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天下很有可能会出一位女君子,甚至是女圣人。 此时,已经到了苏锦书真正的生死关头。 许知行也到了该出面的时候了。 苏清泉老爷子与他一番交谈下来,虽然依旧摸不清楚底细,但却能确定,许知行绝对不是不学无术的骗子。 在这双江城,苏清泉也自信的认为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大胆,敢专门到苏家来行骗。 于是便带着许知行去给苏锦书看病。 到了闺房里,许知行并未靠近,只是拿出了一根蚕丝递给了婢女,让她绑在苏锦书的手腕上。 看到这一幕,身边人不由得大为惊讶。 那几个名医更是一脸不敢置信,甚至有人轻声开口道: “悬丝诊脉?这完全是虚头巴脑的东西,也敢拿出来骗人。” 许知行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他。 他当然不会悬丝诊脉,但以他的能力,别说是悬丝了,就算是隔着几十米远,只要看一眼也就能把苏锦书体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要绑一根蚕丝,不过是为了让别人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匪夷所思而已。 不顾周围人怀疑的目光,许知行伸手轻轻搭在蚕丝上。 大约过了几十息后,松开了蚕丝,随后让下人端来半碗清水,在碗中扔下一颗莹白的药丸道: “让苏小姐喝下这碗水,我保她安然无恙。” 苏锦书的父母拿不定主意,于是便问其他几位大夫 这些大夫自然看不穿许知行的手段,也不好直说,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不敢确定。 唯有一人劝说苏锦书父母,要慎重。 一旁的苏清泉老爷子看着一脸淡然的许知行,思索了片刻,随后大手一挥道: “去,给小姐用药。” 他都开口了,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忐忑的看着婢女给苏锦书一点点喂下了那半碗清水。 其实那哪里是什么药水,那一粒莹白色的药丸也只不过是许知行事先准备好的一颗糖丸。 那碗水根本没有半点药性,只是一碗加了糖丸的糖水罢了。 许知行真正的后手这些人自然是看不出来。 他已经用《灵经》引导天地元气,帮助苏锦书催动自己体内的生机。 驱除了寒毒,活跃气血。 对于她现在的情况,这比任何良药效果都要好。 果不其然,等苏锦书喝完那半碗水,竟然真的清醒了过来。 出了一身汗,褪去了热度,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苏家人大喜,苏锦书父母更是喜极而泣,来到许知行面前连连拜谢。 苏清泉老爷子也是眼眶通红,朝许知行深深拜谢。 许知行受完他们的谢礼,严肃道: “你们先别急着高兴,苏小姐的病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她身子弱,又常常心事郁结,这一次躲过了,恐怕下一次就难了。” 苏家人听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许知行说得对,苏锦书身子弱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她心里的事。 说直白点,就是相思病。 思念一个人,是很伤神的事。 平时看不出来,一旦碰到这种突如其来的伤病,就会因此而爆发,很容易就此一蹶不振。 苏清泉听着许知行的话,若有所思。 随后辞谢了其他的大夫,邀请许知行专门到他自己的书房里奉茶。 等丫鬟上完茶离开后,苏清泉站起身,走到许知行面前,躬身拜道: “先生气度非凡,医术高超,既然能看出锦书的问题,想必一定有医治之法,还请先生怜悯,大发慈悲,救一救我这个可怜的孙女。不管需要什么代价我宋家都愿意出。” 人间亲情,总是这么动人心扉。 许知行起身扶起了苏清泉,让他坐下,安慰道: “苏老先生,不必如此,我既然主动上门,那就不会坐视不理。” 苏清泉大喜,连忙再次拜道: “多谢先生垂怜,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先生尽管吩咐,我苏家薄有家资,一定能满足先生的要求。” 许知行笑着摇了摇头。 “那倒不需要。” 苏清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对外面吩咐道: “来人,拿一千两银票来。” 许知行哭笑不得,但倒也能理解。 他起身制止道: “老先生,不忙,也不需要银票。” 苏清泉更加不解,有些焦急的问道: “那先生需要什么?” 既不要名贵药材,又不要银票,苏清泉反而有些慌了。 药材银票好弄,若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反倒是更难。 许知行笑了笑道: “听说苏家和宋家合资办了一间私塾学堂,内有弟子近千,就连附近郡府的读书人都来求学。 不才,正好是一名教书先生,若老先生允许,可为我在学堂单独开设一间教室。 学堂里的学生若有兴趣,可来上我的课。 最关键的是,让苏小姐来上我的课。” 苏清泉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教书?上课?” 许知行点了点头。 “这...能治病?” 许知行哈哈笑道: “对他人或许不行,但对苏小姐,包治百病...” 第184章 儒道院 双江城外,临近江边有一座郁郁葱葱的矮山。 与那处于沧澜和玉液双江交汇口的石山不同,这座矮山不高,但山上草木却非常茂盛。 生机勃勃,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座山原本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自从大周开国后,宋、苏两家合资在这里建立一座白鹿书院后,这座山便成了扬州北部几乎所有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 每年二月,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 想要进入书院学习,还需要经历一场考试,合格者才能拥有进入书院读书的资格。 白鹿书院之所以会如此受欢迎,那都是用实打实的成绩衬托出来的。 大周开国至今十三年,除去每年的童生试外,一共进行了三届会试。 白鹿书院的学子参加这三届会试者便有四十多人。 也就是说,白鹿书院这十三年中,便培养出了四十多位举人。 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绩了。 得中举人,便已是功名之身,就算面见县令,也无需行礼。 并且每个月都能得到一定银钱的资助。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人上人了。 不禁如此,这十三年中白鹿书院参加会试的举人里,还有近十人得中进士、同进士不等。 如今在大周各地为官,更有两名学子,已经进入了朝廷中枢,在六部任职。 有这层关系在,白鹿书院自然而然便成了离州读书人追捧的对象。 白鹿书院就坐落在白鹿山上,占地面积非常大。 从半山腰到山顶,全都是书院的范围。 书院里的学生往来于回廊亭台之间,手里基本上都捧着一本书籍,或埋头苦读,或与旁人探讨。 学习氛围非常好。 在白鹿书院西北角,一个偏僻的院子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间空荡的教室。 院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儒道院’。 但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平时也不会有学子到这里来,所以目前还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 苏家大小姐,苏清泉老先生唯一的孙女苏锦书,竟然来了书院。 书院学子再无读书的心思,一个个趴在围栏上翘首以盼。 不少年轻弟子心中不免有一份不切实际的幻想。 若苏小姐能够看上自己,那还读什么书? 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苏锦书鲜少会来书院,今天之所以过来,也不过是因为爷爷一再要求。 前些日子意外落水,大病一场,如今也不过才刚刚好些。 白鹿山虽然不高,但爬到书院的位置时苏锦书便已经是俏脸苍白,额头满是汗珠。 看得一旁的仆人实在于心不忍,想要帮忙,却又不敢。 苏老爷子早有吩咐,每日上下山,必须让苏锦书自己来。 苏锦书向来听话,此时哪怕是已经坚持不住了,却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书院内,早就等在门口的书院山主却告知她,她要去的儒道院还在书院最里面。 苏锦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跟着指引的人往里面走去。 那些书院的学子装模作样跟在身后,想看看苏锦书今天来书院究竟是因为什么。 等看到苏锦书走进刻有‘儒道院’三个字的院子后,他们才知道,白鹿书院内竟然还有一间儒道院。 苏锦书虽然已经累得几乎站不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但却依然还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儒道院的课堂里,等着那位素未谋面先生。 听爷爷说,这位先生是一个有大才的人,自己的命就是他救的。 这也是苏锦书愿意拼尽全力爬上白鹿山来上学的原因之一。 等了大约一刻钟,苏锦书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形都开始有些摇晃。 眼前开始发黑,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 就在她坚持不住即将崩溃的时候,她的身体里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一股力量。 游走全身,充斥在她的每一块血肉中。 那接近极限即将崩溃的状况立即缓解,身体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苏锦书心头不由得一惊。 她的出身,造就了她比寻常人家的闺中女子更广阔的见识。 所以苏锦书立即猜到,应该是有武道高手刚才给她灌输了真气,这才让她挺过了那一关。 就在此时,脚步声响起。 苏锦书知道,应该是那位让爷爷都心生敬意的先生来了。 她转过身,朝来人盈盈一拜,轻声道: “学生苏锦书,见过先生。” “久等了,快坐下吧...” 苏锦书一愣,听这声音,似乎跟她想象中不一样。 她不禁抬头望去,眼神明显一顿。 ‘这么年轻?看上去也就比我大了几岁而已。’ 苏锦书心中不由得暗道。 但再一看,又觉得不对。 似乎这年轻先生并不像他表面那样那么年轻。 那一身气质,和眼睛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光,就像是一个历经世事沧桑的老人一般。 看着她的眼神,许知行便知道苏锦书心里在想些什么,对此他早就习以为常。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许,名知行,从今天起,我会留在白鹿书院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会对你倾囊相授,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 苏锦书微微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更想不通爷爷怎么好端端的让自己来跟着这个年轻的先生读书? 她自小在苏清泉的影响下,早就饱读经义。 前年离州乡试,她虽然没有资格参加,但事后爷爷给了她乡试的考题,完成后,爷爷看过,称以她的能力如果可以参加离州乡试,至少也能入前十。 所以苏锦书更想不通,以她现在的才学就算再进一步,也没有施展的余地,又何必再跟着一个说不定还不如她的年轻先生读书? 只是她向来性子温婉,对爷爷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既然爷爷都开口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且先看看,这个年轻先生的本事。 目前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许先生应该是一个武道高手。 苏锦书默默点头,坐在了座位上。 第185章 怎么个活法 苏锦书看了看四周,发现课堂里还有不少位置。 不由得好奇问道: “许先生,还有其他人吗?” 许知行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随后看了眼院子外,笑了笑。 “看他们的缘法了。” 苏锦书不明所以,只是默默地坐在位置上,等待许知行上课。 许知行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个文道气运替他找的弟子,轻声问道: “苏锦书,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有什么感触?” 苏锦书一愣,开始沉思。 大约十几息后才抬头回道: “说不清道不明,若非要说个究竟,大概只有两个字。” “哦?哪两个字?” “珍惜。” 许知行沉默不语,只是轻轻点头。 苏锦书也沉默不语。 课堂里竟然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后,许知行才缓缓开口道: “桌子上有一本书,你先打开看看,等你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我再来为你讲解。” 说罢,许知行便离开了课堂,不知去了何处。 苏锦书也没有多想,等许知行走后,便拿起桌子上那本没有名字的书籍。 翻开第一页,轻声读了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才读了前面第一句,苏锦书便不由自主的微微皱眉。 这是她从未读过的书,像是诗,但却又和现在的诗不太一样。 文字清简明润,情感真挚而纯粹,毫不扭捏造作。 让她不由得耳目一新。 仅仅只是第一篇,便让苏锦书不由自主的沉浸进去。 不知不觉,一上午时间过去。 苏府的下人送来了食盒,等在院子里。 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姐出来,院子里的丫鬟又不敢打扰,只能干着急。 正全身心投入读书的苏锦书全然未觉,直到开始觉得头晕目眩,精力已经跟不上了,才回过神来。 苏锦书揉了揉太阳穴,不舍的合上了书籍,轻声自怨道: “我这身子,着实不堪大用。” 歇息了好一会儿,苏锦书才勉强恢复了些精力。 抬头看了眼四周,依旧不见许知行的身影。 苏锦书也不知道此时还算不算正在上课。 “今日就到这,你回去吧。” 正疑惑间,苏锦书忽然听到许知行的声音,就像在她面前说话一般。 可四周却根本看不到许知行的身影。 苏锦书知道许知行不是一般人,也不觉得惊讶。 站起身,踉跄了一下,随后缓缓行礼。 “先生告辞...” “嗯,明日再见。” 苏锦书转身出了课堂。 在屋外从午时一直等到申时的苏家下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搀扶。 苏锦书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们。 爷爷吩咐过,到这里读书,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只能靠自己。 只是读了一天书,又滴水未进,此时的苏锦书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没走几步,便摇摇晃晃就要摔倒。 但紧接着上午登山时出现的那一幕又再次发生,体内不知从何而来出现一股力量,游走全身,一会儿功夫,便恢复了体力。 苏锦书回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空荡荡的学堂。 虽然她见识过不少江湖高手,比如她的凌霄哥哥,可却从来没见过像许知行这么神乎其技的手段。 苏锦书也不声张,只是转身朝课堂里盈盈一拜,随后转身离开了。 课堂内一间单间里,许知行不由得轻轻点头,笑道: “倒是个天生读书的坯子。” 许知行心神沉入识海,看了眼那个难得有动静的系统。 这刁钻的系统这段时间倒是给了他不少福利。 首先是当初在泰安城晋升君子境的时候,那七颗飞散出去的文道星位让他又多了一名被系统认可的弟子。 就是远在龙泉镇的纪安。 获得文道气运认可的人若还不能被系统认可,那这系统未免也太骄傲了。 纪安成为系统认可的弟子后,他的弟子数量便达到了十位。 返还倍数也因此达到了十倍。 除此之外,因为纪安得到正名,系统也奖励了他一个新的技能,名为《浩然九射》。 这是一部以儒道修为作为根基的射术功法。 从如何打造宝弓,制作箭矢,到射术神通一应俱全。 毫无疑问,这就是系统专门为纪安量身打造的功法。 等回去学堂,就能传授给他。 今天苏锦书来到白鹿山儒道院,系统再次跳了出来。 苏锦书的潜力值一样超过了八十点 不得不说,这系统确实是非常现实。 许知行可以断定,若无那颗文道星位,这老六系统绝对不会选中像苏锦书这样文文弱弱一看就没什么大志向的千金小姐。 其实在许知行看来,人活在这世上,有志向当然是好事。 就算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只要能够好好的过好自己的一生,也很不错了。 人生苦短,没必要非得给自己身上背起太多的负累。 有心去做是一回事,安心躺平也未尝不可。 若有人总是把拼搏、奋斗挂在嘴边,并以此去要求别人,甚至因为别人过得没什么追求就因此看不起人,这种人,要么自己一无是处,要么就是单纯的不希望身边人过得舒坦。 说句丧气一点的话,人生从来都不绝对是先苦后甜的,前面吃再多的苦,也不见得晚年就能享更多的甜。 但可以肯定的是,先甜,那是真的甜了。 这么说目的并不是劝世人不求上进,得过且过。 本质意义在于四个字。 ‘量力而行’ 有多大能耐就承担多大的责任。 有多大本事就过多好的日子。 人生苦短,路却很长,生活的意义在于生活,而不是为了生活放弃生活。 开心过好每一天,远比为了不确定的未来强迫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更有意义。 所以关于系统的认可标准,许知行其实并不怎么认同。 就像当初的赵虎、贺知秋、纪安、陆呦呦还有赵蓁,都是一开始并不被系统认可的弟子。 但许知行对待他们却没有半点藏私,完完全全当做自己的真传弟子来教导。 如今的苏锦书也是一样。 谁规定一个胸无大志的世家小姐,就一定不能修行儒道,不能有所成就呢? 第186章 入神 之后的日子,苏锦书每天都去儒道院读书。 读的也一直都是那本《诗经》。 因为她的缘故,再加上书院里有传言,凡是书院学子,只要愿意,就都可以去儒道院读书。 所以第二天便有学子跟着也去了儒道院。 许知行也不赶他们走,也不上课,依旧只是给他们一本《诗经》。 到了第三天,儒道院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课堂里的一共十二个座位,一下子便座无虚席。 只是课堂里的氛围有些奇怪,既没有先生讲课,也没有朗朗读书声。 所有人都在埋头看书。 当然,埋头看书只是表面,除了苏锦书之外的那十一个学子,全都是另有所图。 其中有绝大部分人根本无心读书,桌子上那本《诗经》也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发现并不是科举要考的经义,便不再上心了。 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苏锦书身上。 还有胆大的学子,装作看不懂书上内容,专门跑过去跟苏锦书搭讪,向她求解。 苏锦书性子温婉,虽然猜出来他们另有所图,但还是耐心的讲解。 实在是被问得烦了,苏锦书便告诉他们等他们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后,先生就会来给大家讲解。 只是这些学子哪里有什么心思背这种根本不会考的内容? 顶多只是表面做做功夫。 四五日后,见苏锦书始终不为所动,那些人也渐渐熄了心思,不再来了。 毕竟他们还有真正的学业要完成,科举之事,可耽误不得。 儒道院课堂里的学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些许知行都看在眼里。 他也并不在意。 因为这些人中,还是有三个始终留在课堂里的。 看他们的表现,确实是被书本上的内容吸引了。 或许一开始这三个学子来儒道院的意图也不是来读书,但之后心态能得以转变,就很不错了。 十天过后,儒道院再次冷清了下来。 只剩下除苏锦书之外的三个学子。 十天不见踪影的许知行也总算是露面了。 几人纷纷起身见礼,并没有因为许知行看上去年轻就对他看不起。 哪怕那三名学子几乎看上去都比许知行年纪大也不例外。 这些天他们熟读《诗经》,已经想明白一个道理。 读书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听说过这本诗集,里面的内容更是闻所未闻。 但不可否认,这本诗集中那些诗歌都极为不凡。 若无意外,这些诗歌很有可能就是出自眼前这位年轻先生之手。 能写出这么庞大数量且质量极高的诗歌的人,必定有着惊世之才。 跟这样的人读书,绝对值得。 许知行带着微笑,招呼大家坐下。 落座后也不啰嗦,直接开讲。 一身浩然之意自然而然的溢散开来,包裹了整个儒道院。 让苏锦书和其他三人不由自主的陷入许知行所讲的内容意境之中。 令他们很自然的便理解了许知行讲课内容的精华。 不仅如此,许知行一旦开始讲课,天地间的文道气运便会自发的向这个地方汇聚。 儒道院里几人,立即感觉头脑清明,文思敏捷,似乎连悟性都提高了不少。 一堂课从早上讲到了下午。 知道许知行停了下来后,他们才从那种美妙的意境中回过神来。 “好了,今天的课就先讲到这里,桌子上还有一本书,你们拿回去温习。” 说罢,许知行便起身离开了。 几人连忙起身,躬身行礼道: “恭送先生。” 等许知行离开后,几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看着时间都到申时,这一堂课上了四个时辰,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时间竟过了这么久?” “我也是,不知不觉便入了神,等回过神才发现到了这个时辰。” “先生讲课实在太妙了,我仿佛看到了那诗篇里的场景一幕幕出现在我眼前,活灵活现,心中有所不解之处,豁然开朗。” “我甚至觉得耳目都变得聪明了许多。” 有人转头看向苏锦书,好奇问道: “苏师姐,不知你可曾有此感受?” 苏锦书点了点头。 “嗯,确实如此。”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有些惊叹。 随后看向手里那本《论语》,心头不禁多了许多期待。 “好了,不说了,肚子都快饿扁了,先行告退,各位同学明天见。” “好,明天见。” “明日我卯时便来,可有同学一同?也好探讨一下今日所学。” “我也来。” “行,那就卯时。” “苏师姐呢?” 三人不由得看向苏锦书。 此时的他们早已没了攀附之心,只剩下满满的求知欲。 他们知道苏锦书的学问不比他们低,如果苏锦书也能一起加入讨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若放在之前,苏锦书或许还会拒绝,毕竟男女有别。 不过经历过一次大病生死,对于这些俗礼她反倒是看开了许多。 只要心正,行自然也会端正。 于是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四人相约好明日卯时再会,随后便各自离开了。 一整天不进水米,众人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苏锦书回了家后,甚至难得的吃了一大碗米饭,外加一整条清蒸花斑鳜鱼。 看得一旁守着的苏母既惊喜又是担心。 惊喜的是苏锦书从未有过这样的好胃口,担心的是怕她撑坏了肚子。 苏锦书自己也有些吃惊,吃完这么多的食物,若放在以往绝对会撑得胃疼。 但今天却只是刚好七八分饱而已。 吃完饭休息了会儿,苏锦书便翻开了许知行让他们带回来的那本《论语》,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直到听到外面响起三更的更声,才意犹未尽的吹灭了烛火,上床休息去了。 (注:三更又名子时,古代时间名词,对应现在的时间是晚上23:00整。古有‘三更灯火五更鸡’来形容读书人,就是晚上11点睡,早上4点起。所以古代读书人远比现在的读书人更卷,千万别看不起古人。) 早晨,天还未亮,五更声刚过,苏锦书便起了床。 虽然睡得时间不长,但让她意外的是精神却格外饱满。 根本没有往日里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昨天晚上苏锦书早有吩咐,让厨房里一大早做好了早饭。 洗漱干净,吃好早饭后,苏锦书让人专门准备好了两个食盒,装上几样精致的点心。 随后仆人掌着灯在前面引路,往白鹿山去了。 ———— 最近的章节没有那么多波澜起伏的剧情,主要讲主角游历天下的所见所闻,教导弟子。 所以可能会有一部分读者不太愿意看。 没关系,不着急,可以先放下等等,去看看其他作者的书,换换口味。 等过了这一段剧情欢迎再回来。 等你哦... 第187章 学而时习之 到了儒道院,苏锦书还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了,没想到其他三个同学竟然都已经点上了烛火,拿着书本在开始讨论了。 见到苏锦书到来,三人纷纷起身行礼。 “苏师姐早。” “各位同学早。” 说罢,苏锦书从下人手上接过食盒递给那三人,笑道: “这么早,想必各位同学还没用早饭吧?锦书备了些点心,大家若不嫌弃,便先用一些,不然这一天的课业下来,肚子倒先顶不住了。” 三人不由得一愣,心里都有些感动。 他们并不是富贵之家,来白鹿书院读书已经是耗费不小。 虽然有官府补贴,但平日里笔墨纸砚的开销就差不多耗尽了。 若不是书院平日里每天中午会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他们甚至都支撑不下去。 所以平时早上能省则省,实在是饿了,也就喝碗清水,与同样贫苦的同学合力买一张烤饼一起分了吃。 苏锦书对书院里的学生情况比较熟悉,显然是猜到了这几个同学或许不会吃早饭,这才有心专门让苏府厨房做了几样点心。 这一份心意和纯粹的善举,不夹带半点功利私心,纯粹是因为她内心那份纯善。 三名穷苦弟子从苏锦书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富贵人家才有的倨傲,苏锦书完全把他们当做平等地位的同学对待。 这一份尊重更加难能可贵。 几人接下食盒,眼眶有些泛红地拜谢道: “多谢苏师姐,破费了。” 苏锦书笑了笑,回道: “不必客气,既然是同门,理当互相关照。快点吃吧,吃完了咱们好好讨论一下昨天先生布置的课业。” 三人也不再客气,打开食盒有条不紊的吃了起来。 吃完点心,肚子里有了货,精力更加充沛。 “师姐你看,这开篇第一句,学而时习之,不就是昨天先生对我的要求吗?” “嗯,没错,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有一层意思。” “愿闻其详。” “所谓学而时习之,不应该只是说书本上的知识,眼光放得更广一些,跳出书本以外,这句话放在生活中,放在做人做事中也是一样的。 结合后面的一句话,温故而知新。做人做事,考量再三,常常温习,才能有更好的领悟和收获...” 苏锦书侃侃而谈,一字一句没有半点生涩,显然这些道理她在心里早就思考过许久。 说完后,见三个同学全都瞪着眼睛盯着自己,苏锦书不由得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 三人立即反应过来,顿觉失礼,连忙拱手致歉道: “师姐莫怪,我等听闻师姐见解,实在是叹为观止,心中敬佩不已,一时失礼,还望师姐见谅。” 苏锦书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不过是一些粗浅的言论罢了,说不定也是我理解错了,还得听先生怎么讲解。” 之后的时间,四人就昨天所学的《诗经》和晚上预习过的《论语》互相探讨,发表各自的见解。 渐渐的探讨入了神,直到天色大亮,依然未觉。 课堂内部,许知行看着他们,不由得欣慰一笑。 这一幕让他一下子回忆起当初在龙泉镇知行学堂时的情景。 那时候宇文清还在,其他弟子也都没有离开。 每日课间,大家也都是这么互相探讨,各抒己见。 作为老师,自己的学生能有这样的表现自然是极其欣慰的。 读书学习,最重要的就是投入。 一旦真正全身心投入进去了,读书学习就会变成极为享受的事情。 书中道理,华美文章,就像是香醇绵柔的老酒,会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如果所有学生读书都能进入这样的状态,谁又能说十年寒窗是一件苦差事呢? 许知行不忍打断他们,直到几人因为理解尚浅,开始有些曲解书中真意的时候,才走了出来。 几人立即起身见礼。 许知行也不啰嗦,落座后开口道: “《论语》你们昨晚应该都预习过了,现在大家跟着我一起读一遍。” 说罢,便直接开口朗读了起来。 “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 说实话,这几个弟子的待遇可比当初知行学堂里宇文清他们好太多了。 那时候的许知行还只是一个儒道刚入门的教书先生,身上的浩然之意无法对弟子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那时候宇文清他们读书,基本上全靠自己自觉和自己的领悟。 没有许知行现在这种近乎于将书上道理通过浩然之意喂到弟子的嘴里那么轻松。 所以反过头来看,为何赵虎他们儒道修行的速度并不快,修行十几年,除了宇文清这个妖孽之外,最高的也只有赵虎这个四品境界。 若不是在泰安城外赵虎恰巧碰到许知行晋升君子境,恐怕现在依旧还是四品。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赵虎他们的儒道修行底子都打得极厚。 每一步都走的极稳,将来的前景,自然也就更高。 毕竟是自己一字一句领悟来的道理,肯定是不太一样的。 一本《论语》,许知行带着几人读了一遍前面五章。 在浓郁的文道气运滋养和浩然之意影响下,几个弟子仿佛醍醐灌顶,多了不少明悟。 甚至这五章的内容基本上都快背下来了。 其中以苏锦书的进境最快,有文道星位的辅助,她只是跟着许知行读了一遍,便一字不落的能够背诵下来。 苏锦书也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先生绝非凡人,心中对其敬意,不知不觉更重了几分。 昨晚在自己书房里,她早就通读了整篇论语,可能记住的内容并不多。 今天只是跟着先生读了一遍,五章内容就能全部记住了。 要说这是她记性好,苏锦书自己第一个不相信。 那么一切的根源,就在许先生身上。 转眼一天时间又过去了。 临别前,许知行并没有布置其他新的内容,依旧是让他们回去温习《论语》。 几人既然学了《论语》,自然知道温故而知新的道理,不敢有半分懈怠。 第188章 声名所累 六月十七,大暑。 算算时间,许知行已经在白鹿书院开课教书一个月了。 从一开始的火爆,到后面的冷清,一个月的时间,儒道院也渐渐淡出了白鹿书院学子的视野。 若不是还有苏锦书和另外三名学子在儒道院读书,恐怕大家会完全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冷门的学堂。 不过最近几天,在儒道院读书的那三名弟子却碰到了一些坎坷。 因为每天都把重心放在了儒道院,不可避免的让他们忽略了其他课堂先生的课。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教书先生在学子心目中的地位极高,这种行为对于教书先生来说,几乎算是叛出师门了。 所以那些教书先生对三人的行为痛斥不已,甚至要让书院开除三人。 最后还是苏清泉亲自出面才缓和,但就算如此,那些先生还是放下话来,书院每个月一次的学问考验,若这三人不合格,书院就必须把他们逐出师门。 对此,苏清泉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他也并没有多少担心,因为这一个月以来,苏锦书身上的变化他是有目共睹的。 苏锦书空闲的时候,在家里会跟他闲聊,偶尔口中说出的一些话,令他这个声名显赫的老牌文豪都不禁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一开始他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送苏锦书去读书,以便调养身体。 现在看来,那位许先生不仅医术高超,学识更是惊人。 之后苏清泉便翻了翻苏锦书带回家的《论语》,这一看,立即让这位老爷子难以自拔。 《论语》中所著的关于仁义、治学、治国、为人、孝悌等等论述,令他叹为观止。 这绝非当今科举考试的那些内容可比,这简直就是足以教化世人,流传千古的圣典。 最让他惊骇的是,以他的见闻,竟然从未听说过这些典籍。 也就是说,这篇《论语》,很有可能就是那位许先生所著。 这个猜测,真正让苏清泉难以置信。 所以第二天,苏清泉便跟着孙女苏锦书一起去了儒道院。 虽是大暑时节,但卯时的白鹿山依然还是有些凉意。 苏清泉紧了紧衣袖,跟随身子日益康健的孙女步行上山。 进入儒道院时便发现,那三个被书院先生痛斥的学子竟然早就到了,看他们身前烛火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来了不短的时间。 见到苏清泉到来,三人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院长...” 苏清泉抱拳回礼。 “你们该怎样怎么样,我只是来旁听,不用管我。” 三人点头笑了笑,随后拉着苏锦书便开始请教昨天的一些疑惑之处。 苏清泉看着自己孙女毫不介意的跟几位贫苦学子分享糕点,也是有些惊讶。 倒不是说苏锦书以前就看不起这些贫苦学子,只是那时候苏锦书格外恪守礼节,除了自家人,基本上不会与外男接触。 再看看苏锦书此时跟几个同门男学子格外投入讨论的模样,苏清泉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苏清泉脸上的惊讶也越来越重。 这三名学子和他孙女对于《论语》的理解和一些大道理的领悟,着实让他惊叹不已。 除了《论语》外,几人还探讨了一本名为《大学》的典籍。 其中涉及到的知识和道理,依旧让苏清泉惊叹不已。 此时,这个年过花甲的老文豪,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入学的童生一般,听得是一丝不苟,坐的恭恭敬敬,也不敢插话。 苏锦书几人也完全当他不存在,自顾自的讨论。 这一个月来跟随许知行读书,他们虽然都未曾开始修行儒道。 但一个儒道修士该有的心境他们基本上也都具备了。 治学,就是治学,容不得半点私心杂质。 既然在学堂里,那就没什么什么身份之别,只有学问高低之分。 他们尊敬苏清泉,因为是苏清泉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有幸在白鹿书院读书。 但尊敬归尊敬,他并不会因为苏清泉在那,就一心想要去攀附,从而忘记了自己在儒道院读书的本心。 这也是苏锦书为何会跟他们几个走的越来越近的原因之一。 转眼,辰时将过,巳时初,许知行终于出现。 他早已知道苏清泉的到来,所以并不意外。 走进课堂里,所有弟子全都自觉地站起身,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许知行要开始讲课了。 在他们看来,许知行的讲课少听一句都是可惜的。 苏清泉也不由自主的站的笔直。 许知行对他微微点头,笑了笑,随后若无其事道: “好,上课。” “先生早上好。” “同学们早上好,现在开始上课。”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摘抄自《大学》第七章,正心。意思是讲把心放正,才是修身的根本。) 几个弟子听得如痴如醉。 苏清泉却是频频皱眉。 他不同于这些学子,他的学识早已有了固定的自我体系。 而《大学》则是超脱于他之前所学的体系。 两种认知出现了冲击,令苏清泉有些挣扎。 但他知道,若两者之间非得分个孰高孰低,那许知行所讲的《大学》就像那难以仰望的高山。 而他所了解和掌握的知识,就像那平地凸起的矮坡。 虽然不想承认,但苏清泉却知道,他被碾压了。 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治学科目,都太过浅显,甚至难以成为一个系统的体系。 不像许知行《大学》有明确的核心思想。 这一节课听下来,苏清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 回到苏府,甚至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不见人。 苏锦书心急如焚,将此事告知了许知行,希望许知行能有个什么办法。 许知行只是笑了笑,回道: “你爷爷只不过是被声名所累。” 第189章 你是谁? 苏清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手里捧着苏锦书带回来的那本《大学》入了魔一般一遍又一遍的观摩。 每看一遍,叹一口气。 口中还一边念叨: “这是凡人能写出来的吗?我读书治学几十年,都学了些什么?” 三天时间,苏清泉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竟然尽数雪白。 身上也多了许多的暮气。 第三天晚上,苏清泉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冗长的石阶。 石阶一路向下蔓延,而他自己,便站在石阶的最高层,四周空无一物,如同高高在上的天际,俯视天下。 苏清泉朦朦胧胧,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指引,引着他走下石阶,走下去。 苏清泉低头往石阶下面看去,只见石阶的尽头有一座石台,不高,很普通。 石台周围同样是一些普普通通的石凳。 苏清泉不明所以,跟着心里的指引一点点往那石台走去。 当他终于走下石阶,跨入那石台范围内后,身边蓦然间显现许多的身影。 看不真切,一个个头戴高冠,身穿文士服,坐在石凳上,恭恭敬敬。 再一转眼,面前那个石台上不知何时竟以坐着一个人。 白色的粗麻布衣,头发随意束在脑后,插着一根桃木簪子。 苏清泉一下子变得清醒了许多,不由得诧异道: “许先生?许先生怎么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许知行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 “你是谁?” 苏清泉一愣,疑惑许知行怎么会不认识自己。 但还是回道: “老夫苏清泉。” 许知行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身后道: “你回头看看。” 苏清泉疑惑回头,眼神猛然一顿。 只见身后那条几乎通往天际的石阶上,竟然站着许多的人。 而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个他自己。 各式各样,有少年时的他,站在石阶的最下方,敏而好学。 有青年时的他,已经走上了石阶,意气风发。 有中年的他,也有老年时的他。 每一个时期的他虽然各不相同,但每一个时期的他都有一个相同的眼神,从未向上看过。 “厉害,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不管在哪一个年代,你都是人间翘楚,受身边人敬仰。厉害,厉害...” 苏清泉忽然浑身战栗,额头开始往外冒汗。 “这些都是苏清泉,那么你呢?你究竟是谁?” 苏清泉忍不住往后猛地后退了几步,脑海中如同翻起惊涛骇浪。 他艰难开口,许久后才轻声道: “我...我是...苏清泉。” 许知行笑了笑,没说话。 随后站起身从苏清泉身边走过,踏上了那条石阶。 他走过一个个不同时期的苏清泉身边。 每当他路过一个苏清泉,那苏清泉的身影便会就此消散。 石台边,苏清泉看着石阶上那些苏清泉的身影接连消散,心头宛如响起阵阵擂鼓之声,震耳欲聋。 “苏清泉,少年得志,就算身处乱世,依旧备受礼敬。 修典籍,著经义,开书院,大庇天下寒士,受万民敬仰,居功至伟。” 许知行一步步走上去,声音也越来越缥缈,如同回荡在天地之间。 苏清泉愣在原地,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没错,这都是我,这是好事...’ 许知行如同看穿他的内心一般,紧接着说道: “这当然是好事,如果这天下多几个苏清泉,也不至于有这么多报国无门的有志之士。 你苏清泉的功绩,很大,很不错。 那你现在告诉我,见到更高的学问,看到更有利于天下万民的教化之道。 你...为何动摇? 为何会起嫉才妒能之心?” 苏清泉如遭雷击,脚步再次后退,不慎被绊倒,竟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他刚说完,石台边,那一群看不清楚面容的身影便指着他怒斥道: “撒谎...你撒谎。” 苏清泉惶恐万分,连连摆手。 最后甚至嚎啕大哭。 “我...我...我没有...我...” 此时,许知行已经走到了那石阶的最高处,正低头俯视着他。 “苏清泉,如果没有了这一路走来的功绩,你还是谁?你还是苏清泉吗?” 苏清泉一怔,抬头看向石阶。 石阶上已经空空荡荡。 他每一个时期留下的身影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全都被抹除了一样。 不知为何,苏清泉心头竟然松了口气。 他没有说话,而是开始沉思。 这一生,他确实做过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 也无愧面对天下人的敬仰。 只是三天前,在书院听了许知行的一堂课后,他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堵得慌。 许知行说的没错,他这个一生品行都不曾有半点污点的老文豪,在那一刻竟然升起了嫉才妒能之心。 甚至有了把许知行赶出白鹿书院,从此禁止许知行所作学说在白鹿书院流传的想法。 三天时间,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正是因为这个善、恶之间的挣扎。 他担心许知行的学说一旦流传开来,会冲击他在文坛上的地位。 担心苏家在他手上建立起来的基业,就此被取缔。 但他内心的道德修养又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对的。 这不是一个治学者该有的想法。 此时这件事就这么被赤裸裸的揭露了出来,苏清泉心神几乎接近崩溃。 他嚎啕大哭,羞耻于自己的行为。 背弃了自己少年时立下的诺言。 满头白发散乱开来,身上暮气重重,再也没有了曾经老当益壮的模样。 许知行站在高台上,不由得轻声一叹。 这一叹,回荡在天地间。 将苏清泉几近崩溃的心神重新拉了回来。 苏清泉抬头仰望着石阶之上,只见许知行正一步步向下走了下来。 “人须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 苏清泉,己不由心,身自然不能由己。谁才是你自己,你又是谁,现在,可曾想明白?” 苏清泉愣愣的看着许知行,看着他一步步走下石阶。 他每走一步,身后的石阶便消失一层。 直到最后,许知行彻底走下了石阶,站在与他同等的高度上,就像一个师者、一个长者一般,眼中带有鼓励的看着自己。 苏清泉心头忽然被猛地触动。 眼中竟然滑落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一边哭泣着,一边端正身形,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泣不成声道: “弟子...苏清泉,拜谢...先生教诲...” 许知行轻笑着点了点头,扶起了苏清泉,朗声笑道: “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190章 三代求学 书房里,苏清泉猛地从桌子上惊醒,不禁茫然四顾。 石阶、石台、人群还有许知行都不见了。 四周依旧是他书房的模样。 ‘原来是一场梦?’ 苏清泉不由得喃喃自语。 他看了眼书桌上的那本《大学》,眼神逐渐坚定,随后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苏家人见老爷子出来,欣喜不已。 正要说话,却听老爷子吩咐道: “给我准备热水新衣,我要沐浴更衣。” 府里下人连忙动起来,烧水准备。 等老爷子沐浴结束,亥时都快过去了。 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但老爷子依旧吩咐下人掌灯带路,往白鹿山而去。 苏清泉独子苏思齐和孙女苏锦书以及一众下人只能紧跟在身后,一同上山。 书院山主得知苏清泉竟然这么晚上山来了,连忙更衣梳洗,出门迎接。 刚一见面,苏清泉只是跟他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往书院深处那个最偏僻的院子去了。 过了上面挂着儒道院三个大字的环形拱门,苏清泉站在了院子里,也不管身后那群人异样的目光,竟然抱拳深深作揖道: “弟子苏清泉,特来向先生请罪。” 听到他的话,众人无不大惊。 苏清泉是何身份?离州文坛首屈一指的宗师人物,连州牧都要以礼相待。 此时竟然以弟子之礼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先生请罪。 何罪之有? 苏老先生的学识、德行无一不是当今文坛典范。 只有大功。 苏思齐连忙上前扶住苏清泉,悲切道: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他何德何能?...” “住口,给我滚一边去。” 苏清泉那严厉至极的语气,让苏思齐不由得一愣。 苏锦书看着苏老爷子这个样子,想起这几天爷爷的行为举止,若有所思。 随后也上前躬身道: “先生,弟子...” 话说一半,她忽然愣住了。 爷爷都对许先生自称弟子,那自己如果也称弟子岂不是乱了套?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他们在外面这番动静,学堂内却没有半点反应。 苏思齐心疼父亲,连忙道: “父亲,许...先生应该是睡下了,不如我们先回家,明天一早再来?” 苏清泉摇了摇头,淡淡道: “要回你们回,我在这等着。” 苏思齐无奈苦劝: “父亲,更深露重,您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苏清泉却依旧不理,自顾自的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苏思齐朝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拿过来一件披风。 苏思齐连忙给苏清泉披上。 苏清泉这个倒是没有拒绝。 苏思齐知道,父亲既然做了决定,没有人能劝的回来。 没有办法,他只好陪在身边,跟苏清泉一起等着。 见父亲都留下来等着,苏锦书自然也不会走。 于是便出现了有意思的一幕,苏家祖孙三代排排站,一言不发的立在院子里。 白鹿书院的山主一脸错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不敢上前问,又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一时陷入两难。 好在苏清泉知道他的处境,专门说了句: “你回去吧。” 山主愣了愣,随后道: “学生还是陪老师守着吧。” 苏思齐看了他一眼,无奈道: “程师兄,你就先回去吧,让书院学子看到,不成体统。” “这...” 山主想了想,最后还是拱手拜别。 不过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远处一个可以看到这里情况的地方,静静守着。 苏清泉看了眼苏锦书,心疼孙女。 “锦书,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 苏锦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苏思齐也要再劝,苏锦书依旧摇头。 让苏思齐这个既是儿子又是父亲的中年人夹在中间,一时两难。 见苏锦书坚持,苏清泉也不再劝。 就这样,苏家祖孙三代站在院子里一站就是一夜。 天色微微泛亮,儒道院其他三名弟子结伴而来,见到院子里几人,不由得一愣。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课堂内终于也有了动静。 许知行伸着懒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几人,神情愣住了,疑惑问道: “今天都来这么早?苏老先生和苏公子怎么也来了?” 苏清泉几人也不知道许知行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在院子里站了一夜,苏清泉依旧是态度恭敬,正想抬手躬身行礼,却发现浑身上下已经麻木了。 脚下忽然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身边的苏思齐连忙伸手扶着。 只不过他也站了一夜,情况好不了多少。 身子也跟着摇摆不稳。 身体最不好的苏锦书反而是三人中情况最好的。 她连忙上前扶住了父亲和爷爷,三人这才勉强站定。 见此,许知行不由得笑道: “你们祖孙三代这是做什么?” 苏清泉此时出粗了几口气,站定了身形,拱手道: “弟子苏清泉,特来向先生请罪。” 一旁的苏思齐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苏锦书若有所思,也一言不发的向许知行躬身拱手。 “弟子?苏老先生乃是离州文坛领袖,一代宗师的人物,许某怎敢受苏老先生的弟子之礼?” 苏清泉面有愧色,身子躬得更低了。 “先生羞煞我也,弟子被虚名所累,萌生恶念,幸得先生点化,一梦悔悟,余生所愿,不过是追随先生,探究学问,再不敢有半点自满自傲之心。” 苏清泉的态度极为诚恳。 然而听在他儿子苏思齐的耳朵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苏锦书也总算是想通了其中关节,颇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苏清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的是德高望重的爷爷,竟然也会有嫉贤妒能的想法。 转头看向许知行,苏锦书双膝微微弯曲,无声跪下。 苏思齐一惊,不明所以。 却听到对面许知行说道: “苏清泉,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能知错且愿意改错,便无愧离州文坛领袖之名。 今日起,每日卯时,随苏锦书一同上山,跟我读书。” 说罢,许知行便转身走进了课堂里,消失不见。 苏清泉脸上大喜,躬身作揖道: “多谢先生垂怜,弟子定不负先生教诲。” 第191章 问心关 苏清泉转身对苏思齐道: “你先回去吧,等下午下了学,我再与锦书一同回来。” 苏思齐无奈道: “父亲,你一夜未眠,好歹回去先休息一下,明日再来也行啊。” 苏清泉摆了摆手,没有理会他,随后径直走入了学堂内。 苏锦书朝父亲笑了笑,躬身拜别,也跟着走进了学堂内。 没一会儿,里面便传出读书声。 苏思齐无奈,只好带着其余人离去。 回家后立即吩咐后厨,做了一些滋补养神的羹汤和吃食,等到午时再送上山去。 一天后,苏清泉苏老爷子在白鹿书院那个最偏僻的儒道院跟随一位年轻先生读书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书院。 书院里所有学子几乎没一个相信的。 可当他们跑到儒道院门口围观的时候,看到苏清泉真的坐在里面,恭恭敬敬听那年轻先生讲课后,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这个消息对于整个书院,乃至整个离州的文坛来说,犹如一声惊雷一般。 所有人都不禁好奇万分,那年轻先生究竟是谁? 竟然能让苏老爷子甘心以弟子相称? 甚至有曾经崇拜苏老爷子的读书人承受不了这个变故,开始大骂许知行,骂他妖言蛊惑,或者是以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要挟了苏老爷子。 当然,这种话也基本上没有人当回事。 毕竟那可是苏清泉,谁能要挟得了他? 当初大周开国,邀请苏老爷子入朝为官。 苏老爷子说不去就不去,哪怕是朝廷文书摆在了他面前,他依然面不改色,直接拒绝。 正因为如此,离州读书人便更加好奇这个叫许知行的年轻先生。 不同于外界的惊涛骇浪,儒道院里一直都是冷冷清清。 这两天倒是热闹了许多。 当初那些曾来儒道院上过几天学的学子见苏清泉老爷子都去了,便想着再去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们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进那道院门。 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们。 这种力量没有实质,挡不住他们的身体,却挡住了他们的内心。 只要走到院门口,想要进去的想法便会无限黯淡下去,最后直接变得不胜其烦,转头就走。 走出儒道院的范围后,他们才幡然醒悟。 回过头再看,心中便已明了,他们这是错过了一桩天大的机缘。 “唉,真羡慕范子正他们几个,能跟院长做同门。” “谁说不是呢,他们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显现的才学,哪来的资格跟院长做同门?” “说到底还是我们自己错失了机会,那时候那许先生并没有拒绝我们。” “话说,那儒道院究竟是有什么神异?为何走到门口,就不想进去了?” “确实太神了...” 对于这些学子的议论,许知行听的一清二楚。 并非是他要阻止这些人的求学之心。 其实门口那一道阻拦不只是针对他们,苏锦书、苏清泉还有范子正他们三个进门的时候,同样也会经受那一道考验。 只是他们心中求学之心纯粹,没有其他的杂念,所以能够畅通无阻。 但其他的学子再来儒道院,多多少少会有些其他的目的。 这才过不了这一道问心关。 其实也没什么,过不了这一关并非就再也没有机会学习至圣儒学了。 他们只是失去了成为许知行弟子的机会而已。 苏清泉来儒道院后第三天,范子正三人便请了一天假。 因为这一天正好是白鹿书院每个月一次考核学问的日子。 这一个月以来,三人虽然每天都在儒道院学习。 不过书院的科考内容他们也并没有完全放下。 有时间就会拿出来温习。 让他们意外惊喜的是,自从开始跟着许知行学习儒道之后,过去那些科考经义一下子仿佛变得简单了十倍。 过去一些理解不了,参悟不透的知识,如今已经是一目了然。 有了许知行传授的儒道,他们的文章内涵也越来越深厚。 科举经义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比之前明显进步了很多。 这也是他们能够安心留在儒道院学习的原因之一。 今天的考核,关系到他们的去留。 不过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半点担忧。 考核时间一般为一整天,有三个部分。 第一个是默写经义。 第二个部分是为经义做释解。 第三个部分是做一篇文章。 以往每次考核,三人虽然不至于在书院里属于垫底的存在,但成绩顶多也只能排在中上游层次。 而且考核的时候往往都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一天考下来,整个人犹如脱了一层皮。 但今天,三人在考场上眉飞色舞,奋笔疾书。 尽然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便完成了所有考试内容。 早早就交了卷,随后往儒道院跑去。 已经耽搁半天了,错过了先生半天的讲课,在他们看来这可比考试重要多了。 书院先生得知三人竟然如此敷衍,一个个气得不轻。 扬言立即就要把他们赶出去。 只是当他们看到三人的试卷后,却一个个哑口无声了。 真正的一看一个不吱声。 眯着眼,看得极为忘我。 甚至还拿起试卷问身边的先生。 “王先生,你看看这句话,总觉得大有深意,可老夫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来,我看看...哎呀,妙啊...文词还能这般运用,我怎么想不到...” “看看这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细细品读,似有荒芜中看到希望的韵味,妙啊...” “还有这句‘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好志向,好气魄...” 阅卷室里,一众先生乱作一团。 将范子正三人的考卷来回传阅,一个个赞叹无比。 至圣儒道对于这个世界的文道来说,就像是更高维度的思想和哲理。 九州天下纷乱数百年,虽然也碰撞出了文道的火花,但就目前来说,还只是处于一个初始的阶段。 相比而言,系统赠送给许知行的至圣儒道,几乎涵盖了地球世界儒家数千年历史的总和。 是一代代儒家先贤一点点归纳,总结而来的瑰宝。 所以对于这个世界的文道来说,自然而然的就能形成降维式的打击。 毫无疑问,等两天后公布学子成绩的时候,范子正、李逸青、昝(zan三声)诚三人的名字盖压了所有人,成为了这次书院考核的前三甲。 第192章 道理在书上,做人在书外 以为范子正三人的表现,书院里的先生终于明白,儒道院那个年轻先生并非浪得虚名。 难怪连苏老先生都要去听课。 一时间,书院里的先生也有了去儒道院听课的想法。 只是他们每天都有繁重的课业,难得有清闲。 只能偶尔去一次。 而且因为没有前后系统的学习,就算去听一次也是云里雾里,虽然不明觉厉,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大的收获。 立秋、处暑、白露。 白露一过,便是中秋。 许知行在白鹿书院开设儒道院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今日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苏清泉直接让苏府下人把炉灶搬上了山,要在儒道院里过中秋。 其实本意,是在给许知行践行。 三月之期已到,许知行要走了。 这是三个月前就已经说好的。 这一天,一如往常,大家依旧潜心读书,然后听许知行讲学。 三个月的时间,至圣儒学自然是学不完的。 但却也足以让他们打下根基。 许知行停了下来,看着几人,这一次,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看着苏清泉笑道: “进入晚宴,可有美酒?” 苏清泉一愣,随后点头笑道: “先生放心,管够。” 许知行点了点头,站起身大手一挥。 “走,喝酒去。” 院子里石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食。 忙完晚宴的苏家下人已经识趣的离开了。 只剩下许知行师徒几人。 只是除了许知行外,其他几人明显兴致不高。 唯有苏清泉依旧能够谈笑风生,与许知行推杯换盏。 苏锦书回想起这三个月在儒道院读书的时光,有些怅然若失。 每天在许知行浩然真意的熏陶下,书中的道理和那些有趣的情节就像是直接展现在她们面前一般。 令从小喜欢读书的苏锦书如夏饮甘泉,冬吃温酒,只觉得浑身舒坦。 三个月的相处,许知行的品性、学识,在她心中已然成为了一座丰碑。 许知行那超凡脱俗的心境,光怪陆离的见闻,就像是那黑夜中的明月,驱散了她内心为数不多的阴暗。 让苏锦书明白,真正的相思,不是终日哀怨,苦苦追寻。 而是千里心相印,岁月无声,各自安好。 许知行的一言一行,已经渐渐影响了苏锦书的心性。 如今的许知行在苏锦书的心目中,已经是像她爷爷、父亲一样的长辈。 有一段时间因为苏清泉的到来,苏锦书碍于爷孙之间的辈分,在课堂里不怎么放得开。 也是许知行让她明白了,读书求真,不在于身份,而在于本心。 回想起这三个月来的过往种种,苏锦书心中满是不舍。 这场中秋晚宴就在这种稍显沉闷的气氛下,进行到了半夜。 最终,许知行倒扣酒杯,离开了坐席,往课堂里走去了。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分别握着五张字卷。 这不是当初送给赵虎他们那种可以激发超凡力量的字卷。 里面没有蕴含丝毫剑气和浩然真气。 但许知行却以自身君子之境,把对于他们的厚望,以及儒道修行所需的养气练气之法刻印在其中。 他们只要打开字卷,必定会有所悟。 关键是,许知行并没有传授具体的养气练气之法,而是将其原理和总纲烙印在里面。 也就是说,苏锦书他们但凡有所领悟,很有可能会出现每个人领悟之法都不尽相同的情况。 至于能领悟多少,那就要看他们各自的悟性和机缘了。 许知行将字卷一一送给众人,笑道: “为师身无长物,只写了个字送给你们,以作临别之礼。” 大家收下许知行的字卷,沉默不语。 许知行看着几人,轻声道: “你们与我相伴三月,师徒一场,已经是缘分深厚,读书修行,切记不可太过强求。” 几人纷纷拱手称是。 许知行看向白发苍苍的苏清泉,正声道: “苏清泉,你本是名望深厚之人,能在这个年纪看破虚名所累,已经是人间罕有。 潜心修行,日后必有所成。” 苏清泉面容肃穆,躬身拜道: “弟子必不负先生所望。” 许知行点了点头,看向范子正,正声道: “范子正,你虽出身寒微,天资悟性也并不出众,但你有一颗沉稳端正之心。 须知,心正才能身修,身修才能家齐,而后方可治国平天下。 望你秉持初心,不为这俗世红尘所动。” 范子正眼眶泛红,躬身拜道: “多谢先生教诲,弟子必不敢忘。” 许知行看向下一个,笑了笑。 “李逸青,你生性潇洒,放荡不羁,却有一颗纯善聪敏之心。日后若有机会行走天下,望你凡事三思而后动,不可鲁莽。” 李逸青深深作揖,久久未曾起身。 许知行轻轻一叹,看向最后一名男弟子。 也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昝诚,众人中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太老实了。心计谋略,虽不是大道根本,却也是安身立命不可或缺的手段。 人性善恶,难以分辨,以后如果离开了书院,遇事最好多往不利处想想,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去保护更多的人,明白吗?” 昝诚眼眶通红,躬身作揖。 “多谢先生教诲。” 许知行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苏锦书身上,定定的看了许久。 那团文道气运所化的星光,就在她泥丸宫中浮浮沉沉。 只要她开启儒道修行,届时必定会一飞冲天。 苏锦书温婉、善良,但内心却又不乏刚正。 儒道天资不输于许知行之前的那些弟子,很多学问和道理,她都能举一反三,想的更加深刻。 三个月的相处,许知行也彻底接受了这个女弟子。 这世上多了这么一位未来的女圣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于世间女子来说,也能作为一个极大的激励。 临别之际,许知行终于说出了他这一趟来双江城并在此逗留这么久的目的。 “苏锦书,其实说起来,我之所以会来双江城,还是因为你。” 苏锦书一愣,不明所以。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她,有些好奇。 许知行笑了笑,没有细说。 “这个世界,文道即将大兴,而你,便是这文道大兴之世一颗闪耀的明星。 对于你,我已无须再多嘱托。 对于你们,我也只有最后一句话。 一句从另一位先生那里听来的话。 记住,‘道理虽然都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 今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为师话尽于此,你们,走吧。” 说罢,许知行便直接转身,走进了学堂里面,不见身影。 众人虽心中万般不舍,但也知道,先生既然已经决定要走,那就不可能改变主意。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面向学堂俯身跪下,以大礼送别。 而此时,白鹿上再往上数百米的高空,许知行悬停在那,目视着几人的大礼。 最后轻声一叹,转身化作一道星光消失不见。 第193章 书山学海 苏锦书跟苏清泉告别了范子正三人,下了山,回到了城内苏府。 闺房里,苏锦书全然没有半点睡意。 她坐在书桌边,一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的明月和星空,久久出神。 许久后才轻声一叹,收回了目光,看向眼前的书桌。 在她面前,摆着一卷字卷。 不大,卷起来也只有三四寸长。 材质也只是普通的宣纸。 苏锦书慢慢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当仁不让’ 苏锦书轻声开口,念了出来。 “当...仁...不...让...” 刹那间,她的眼神骤然呆滞。 视线中似有无穷光明绽放。 心神顿时被拉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之中。 四周是一片汪洋大海,脚下一叶扁舟。 海面翻涌,苏锦书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海水?分明就是一个个文字聚集而成。 苏锦书好奇的向四周观望,发现在海面的尽头,似乎极其遥远处,有一座山峰。 看不真切那究竟是什么山,心头就像是福临心至,有了划着这一叶扁舟去山那边的想法。 只是船上无桨,又该如何划? 苏锦书看着海面上那些涌动的文字,一个接一个,连在一起赫然正是她曾学过的那些儒道经义,此时,心头便有所明悟。 开口尝试着将那些文字读了出来。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话音刚落,脚下扁舟便开始缓缓向前划动。 苏锦书心头一喜,果然有用。 随后她开始不断的朗读那些经义,声音渐渐高昂,几乎传遍整个天地。 海面也逐渐开始汹涌,浪头越来越大。 但苏锦书眼中只有远处那一座高山,始终坚定不移。 哪怕面对着越来越高的海浪,也不曾有半分畏惧。 心头那些儒道经义,就是她最强大的力量。 推动着扁舟速度越来越快,破开了海浪,乘风破浪,向那高山而去。 终于,苏锦书看清楚了高山的全貌。 那竟然是由一本本书籍堆砌而起的高山。 山脚下,有一条阶梯笔直而上,全都是一本本书籍。 有苏锦书学过的,听过的,还有从来没见过的。 下了扁舟,苏锦书终于踏上了那座书山。 踩着书籍阶梯,一步步向上。 每走一步,心中便会多出一分感悟。 仿佛有个声音在她耳边,给她传授一篇闻所未闻,玄之又玄的口诀。 ‘先生?’ 苏锦书慕然一惊。 那分明是先生的声音。 “静心,好好体悟。” “是,先生。” 苏锦书收敛心神,一步步向上。 越来越接近山顶后,那一份感悟也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一篇类似于武道内功的修行之法。” 苏锦书早就知道许知行绝非一般的教书先生。 是具有大神通超凡力量的人。 所以在感悟出这一份儒道修行之法后,心中并没有半点惊讶。 终于,苏锦书走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一件物品,那是一方三尺讲台。 她走到讲台后面,若有所思。 回想起字卷上那四个字,苏锦书心神豁然开朗。 她拱手朝虚空拜道: “弟子苏锦书,愿传承先生儒道,将其发扬光大,教化世人,就算千难万阻,我亦当仁不让。” 虚空中文气翻涌,化作一道金光飞入苏锦书额头,同时传来一个声音。 “善...” 书房里,苏锦书身形一震,退出了那一片奇幻空间。 此时她身上气质有了不小的变化,那份娇弱再也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采。 苏锦书缓缓抬手,指尖有一道莹白真气缭绕。 她轻轻闭上眼,默默运转那套她在那玄境中感悟而来的修行之法。 身上文气开始凝聚,泥丸宫内,那颗文道气运星辰不住跳动。 转眼间,她掌心开始出现一缕缕基础浩然真气。 三息之后,苏锦书便已连破两境,成为了一名七品儒道修士。 苏锦书睁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眼中明亮犹如星辰璀璨。 抬头看向窗外,抱拳躬身一礼。 “拜谢先生传道之恩。” 与此同时,苏家另一边,苏清泉苏老爷子的房间里,也有一阵浩然真气的波动传出。 许知行送给苏清泉老爷子的字卷上只有一个字,‘真’。 老爷子一开始不明白是何意,但在那字卷玄境中体悟了一番与苏锦书差不多的际遇后,他懂了。 许知行是希望他能看清楚何谓真我,何谓求真。 虽然过去几十年所学并非许知行传授的至圣儒学,但毕竟是一州文坛领袖,身上积累的文气经过转化,依旧还是让他一举步入八品儒道境界。 距离七品也相差不远。 另外三人,范子正得了是一个‘正’字,从字卷中领悟出九到一品的儒道修行之法,一夜间入九品儒道境界。 李逸青得了一个‘敏’字,从字卷中领悟出九到一品的儒道修行之法,也成功入品。 昝诚得了一个‘诚’字,从字卷中领悟出九到一品的儒道修行之法,同样步入九品。 至此,白鹿书院众人,才算是真正得到了许知行的传承。 至于他们能得多少,那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就像苏清泉,虽然比他们三个入门晚,但领悟的修行之法却有九品一境。 苏锦书得文道气运所钟,领悟的修行之法足有九品二境。 虽然他们领悟的修行之法比起完成的儒道修行之法要少一些境界。 但却不代表他们这一生最多只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儒道修行,最讲理,也最不讲理。 一朝顿悟,说不定都能立地成圣。 当然,就算领悟的修行之法,最终能不能修行到自己所领悟之法的最高境界,也不一定。 一切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付出和机遇。 此时,许知行其实并未离开双江城。 他就在两江交汇处那座石山的山顶上坐着,要看着双江城。 看着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文道气运。 作为这个世界最高的一批儒道入道者,他们是幸运的。 不管资质高低,多少都会得到一些文道气运的眷顾。 因为他们的出现,同时也推动了文道气运的兴盛。 彼此互补,互相成就。 山顶上,许知行微微一笑。 功德圆满。 随后跳下石山,沿着沧澜江一路向西而去。 第194章 大大小小的江湖 苏锦书一夜之间晋升七品儒道,凝练出四道浩然真气。 如今系统认定弟子达到十一人,在十一倍的返还下,许知行泥丸宫中转瞬间多出了四十四道浩然真气。 随后被文胆吸收,辅助文胆壮大。 苏锦书的成功拜师,系统也十分大方的奖励了一个新的技能,名为‘咫尺天涯’。 只不过这个技能同样需要上三品的修为才能修炼。 一旦练成,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若是以许知行如今的修为来施展,几乎可以做到一念之间远去十余里。 关于这个儒道神通许知行也已经将其烙印在了苏锦书那副字卷内,等她修为到了,就能自然而然的领悟。 这一趟双江城之行,也算是圆满落幕。 苏锦书他们大概率会在修行有一定成就后,于白鹿书院广传儒道。 让儒道的种子在白鹿书院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最后辐射到整个离州北部。 不过对于大周来说,儒道毕竟不是科举内容,受到限制太重,想要真正取缔现在的科举经义,几乎不太可能。 许知行也不着急,传播大道,教化天下,并非一时一日之功。 从目前修为上来看,他大概率还有几百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离开双江城,许知行始终走在沧澜江北岸,一路向西。 江岸边,多高山密林,很多时候连路都找不到。 许知行一路走过来,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开辟出了一条路。 日后若有人发现,说不定还能借此赶路。 不行旬日功夫,才算是看到离开双江县后的第二个人类聚集地。 一个坐落在江边的名为江口的小镇。 许知行在小镇住了三日,看了看周边古迹,体会了一番当地的风土人情,独有特产。 其中一种名为五香鸡的特色美食让他记忆犹新。 当地人极爱辣味,民风也是火辣辣的,让许知行多了一番不一样的体验。 离开江口镇,继续沿江向西,遇山开路,遇水搭桥。 过村寨,经城池,看人间烟火,历世俗红尘。 救过不少人,也曾遇到过不少麻烦。 碰到了,许知行都会尽力教导点化,若实在是冥顽不灵,恶念深重。 他也不会假仁假义,放过对方。 从中秋走到霜降,一个多月,许知行手中或直接或间接的,多了十几条人命。 当然,也教化了不少人。 期间还收了一位记名弟子,是一名全宗被灭门的江湖剑客。 许知行传了他一部《中庸》和三式剑法,并把他带在身边游历了三天,化解了他心中怨愤。 那年轻剑客有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十三。 就只有十三,没有姓。 据说这是他们宗门以前的规矩,门中所有弟子在修成四品之前,都只有编号,没有姓名。 许知行问他要不要改,十三摇头。 许知行便不再强求。 之所以愿意传授十三《中庸》和剑法,是因为许知行从他身上看到了身为武者的底线。 初见他时,十三明明已经饥肠辘辘,身无分文。 却依旧能守住本心,不仗着武力为自己谋取利益。 而是忍受着船老大刁钻的埋怨,在码头帮人卸货赚取银钱。 已经拥有六品真气境的他,明明只需要稍稍用点手段,就能让那个船老大永远闭嘴。 也能轻而易举的过上轻松的日子。 但十三始终坚持底线,从未对普通人下手。 不过许知行却看到,为了救下一位被赌场打手强抢的少女,十三出剑却不曾有半点犹豫。 剑剑封喉,毫不留情。 只是令他心寒的是,那被他救下的少女转头就去官府告发,让十三不得已被迫逃离。 最后被官兵围困,若非许知行及时出手,恐怕他此时已经成为官府传首江湖的例子了。 除了十三这个有意思的人,许知行还碰到另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 之所以印象深刻,那是因为此人在系统的评价中潜力值竟然超过了八十点。 但最后许知行却并没有收下他。 因为这个人不管是心性、资质还是出身虽然都是人中俊杰,可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着实与许知行的价值观背道而驰。 许知行曾给过他三次机会,设下了三次考验。 对方竟然一次都没有通过。 如此,就算是他的潜力值在系统认知中达到满分,许知行也绝对不会收他为徒。 江湖就是如此,一个个独立的、自主的人物组合在一起,才有了江湖里步步不同的风景。 站在许知行的高度,他虽身入江湖,视野却已经跳脱在江湖之外。 所看所思,与寻常江湖人自然不同。 收入眼底的景象,也更加不同。 如果说江湖中那些人是一个个点,彼此之间以恩、怨、情、仇相互勾连,连成一条条线。 那许知行的视角所看到的,就是这些一条条线交织在一起的一整块面。 站得高,不仅看得远,更看得全。 霜降过后,天气骤然转寒。 特别是荒野山林,更显冰冷荒凉。 许知行直到立冬之后才走出了离州,进入了西南凉州。 凉州地界多高山深林,也有高原草地,地貌变化非常夸张。 九州天下最高海拔的高峰便在凉州,号称与天相接,乃是诸天神灵居住的地方。 许知行既然来了凉州,自然是要去看看这世上最高峰的风采。 不过来到凉州后,许知行不禁想起一个人。 一个已经有多年未曾谋面的少年,他最早的几个弟子之一,陈明业。 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是青年了。 当初许知行还曾赠送过他一部兵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陈明业如今怎么样了。 从系统上看,今年二十三岁的陈明业,已经是武道三品的修为。 进度不算快,但如果相对于这个天下的习武之人来说,足以配得上天骄之名。 许知行也只能从系统上看到陈明一些简单的资料,其余的就不得而知。 陈明业就在凉州参军,如果可以,许知行决定去见见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子。 就算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不过许知行这个打算恐怕是要落空了。 就在他进入凉州时,已经官拜轻车都尉(四品武将)的陈明业,刚好被朝廷召回京都。 算算时间,这几天也该到了。 第195章 少年将军百战兵 泰安城南门,陈家人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 孟冬时节的清晨,天地间笼罩着一层寒雾。 阳光照射之下,雾霭蒙蒙。 让荒凉的大地上,增添了几分雄壮悲凉之美。 视线的尽头,一杆军旗刺破这一份静美的画卷,带着咧咧风声,狂奔而来。 随后阵阵马蹄声,犹如战鼓擂动,震慑人心。 晨光下,一匹白马当先,冲开了薄雾,意气风华。 马背上,坐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武将。 身披金黄明光甲,背后猩红色的披风飘荡间,有金色纹路在阳光下闪烁。 配上座下高大战马,宛如一尊军中战神降世,其威武英子,一时无两。 “是少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陈家下人立即欢欣雀跃,相互传报。 等在城门口的陈修远和陈云岚,已经眼眶泛红,翘首以盼。 一别五六年,当初那个任性调皮的孩子,如今竟已成长为帝国名震西凉的青年武将。 外人都道他陈家出了个麒麟儿,陈家基业后继有人了。 唯有他们这些家人才知道,那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牵挂和担忧,有多煎熬。 陈修远从来不奢求陈明业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他只求他的孩子能安安稳稳,无灾无难的过完这一生。 然而人各有志,就算他是父亲,也不能去强力阻拦自己孩子的理想。 这几年来,陈明业在凉州的事迹陆陆续续传回了京都。 凉州混乱,是一个不法之地。 数年时间,陈明业经历了大小上百战。 斩下头颅无数,立下赫赫战功。 但凡是他所指挥的战争,竟无一场败绩。 六年时间,从一个先锋营小卒,硬生生凭着战功爬到了轻车都尉这个四品武将的位置。 成为凉州边军中,爬升最快,最年轻的四品以上武将。 若非陈修远在京都一再恳请天子压制,陈明业甚至有可能成为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位不到三十岁的三品武将。 陈明业策马而来,于十步之外翻身下马,疾步跑到父亲和姐姐面前,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 “爹,姐姐,明业回来了...” 陈修远和陈云岚父女俩一边一个,托着陈明业的手臂,语气略带颤抖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回家,你母亲还等着你呢...” 陈明业吸了吸鼻子,歉意道: “爹,你们先回去,让母亲安心,明业还得先去兵部述职,稍后才能回家。” 陈修远一愣,随后叹了口气。 身为朝廷命官,他岂能不知这些规矩。 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儿子,如今已不只是他的儿子了。 他还是大周武将,身负军令。 “好,去完兵部早点回家。” 陈明业眼眶泛红,点了点头。 随后不再耽搁,带着麾下几十号将士,入了城,直奔兵部而去。 赵佺被抄家之后,接任他位置的是一位军侯,同样是战国乱世杀出来的名将。 巧合的是,这位军侯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就对掌管军需和后勤的陈修远很有意见。 只是因为陈修远没有满足他在军中养的女人提出的无理要求而已。 虽然这件事过去了很多年,那位姓刘的军侯也从未提起过。 但从平日里的相处来看,他很排斥陈修远。 陈明业回京是受天子诏令而来,在兵部述职是必要的流程。 大事上,刘尚书自然不敢做手脚,但一些小的为难还是有的。 比如说现在,陈明业带着一帮弟兄等在兵部衙门一等就是一天,喝茶喝得都跑了好几趟茅房,刘尚书才姗姗来迟。 “哎呀,贤侄,你来了怎么不早派人告诉我?你看看这事闹的。实在是太忙,抽不开身...” 面对刘尚书那假心假意的嘴脸,陈明业虽然心中有火气,但还是强行忍耐了下来。 但他手下的那些兵将可不吃这一套。 他们都是血与火里面爬出来的百战老兵,脾气和血性远比寻常官员高。 当场就要发怒。 陈明业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们,随后转头看向刘尚书,笑道: “刘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日理万机,末将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刘尚书嘿嘿笑了笑,随后转头对兵部的其他官吏呵斥道: “还不快去办?” 得了上官命令,那些一直在拖延拉扯的官吏自然不敢再耽搁。 仅仅一刻钟便将所有前来述职兵将的个人资料和关系梳理完成,交代的清清楚楚。 陈明业领了兵部文书,朝刘尚书抱拳拱手,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刘尚书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哼...毛都没长齐,打了几场胜仗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在这京都,能打仗有个屁用?” 离开了兵部衙门,众人各自散去,陈明业也终于能够回家去了。 一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看着越来越沉稳的儿子,陈修远几次哽咽,相比而言,他更想他的儿子一直都是那个活泼调皮的模样。 晚宴后,陈明业姐弟俩和父亲陈修远坐在院子里闲聊。 谈起天子诏令,陈明业不禁问道: “这几年来,凉州虽然初步平定,但依旧还有不少隐患,父亲可知陛下为何突然召我回京?” 听到陈明业提问,陈修远端茶的手不由得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陈云岚。 陈云岚轻轻叹了声,神色有些无奈。 陈修远放下茶杯,望着天上繁星,叹道: “陛下虽然未曾明说,但我也差不多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陈明业疑惑的看了眼陈云岚,心中思绪快速运转。 随后不由得皱着眉头道: “难道陛下又是要赐婚?” 陈修远点了点头。 “当初陛下给你姐姐和三皇子赐婚,后来三皇子暴毙,这桩婚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你要去凉州参军,我去找过陛下,让他收回成命。 陛下当时便有言在先,让你去军中历练几年,回京后再另有安排。 陛下下诏让你回京之前便找过我,问我你可曾有心意之人。 照这么看来,想必是要给你赐婚了。” 陈明业听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天空。 陈修远看了他一眼,问道: “明业,你是什么意思?若不愿意,为父可以去找陛下...” “不必了,父亲只需要告诉我,陛下想给我赐婚的是哪位公主,或者郡主。” 陈修远沉默了片刻,回道: “大概率,应该是长乐公主。” 第196章 百官之首 第二天一早,陈明业便跟着父亲一起入了宫,参加每五日一次的大朝会。 这还是陈明业长这么大第一次上朝。 不过有陈修远在身边带着,倒也不至于会出现礼节上的差错。 一路上,碰到的官员都会上前寒暄两句。 毕竟大家都知道,以陈家父子如今的表现,陈家今后,必定会是朝中位高权重之臣。 一路打着招呼,走到了奉天殿门口。 在陈修远的示意下,陈明业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位于武官之列末席。 大周朝会,百官皆有坐席。 坐席的顺序千万错不得。 一般对于陈明业这种初次参加朝会的大臣来说,这就是第一关考验。 需要他拥有察言观色的能力,看清楚自己定位。 通过观察其他官员的座位,了解他们的官职,根据官职高低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一点,陈明业很幸运,有陈修远直接帮了他。 不然以陈明业对朝中官员一窍不通的认知,必定会出乱子。 虽然不至于因此获罪,但肯定会得罪一些人。 在这朝中为官,若得罪了什么人,那必定会引来不少麻烦。 就在陈明业刚刚跪坐而下,却发现其他人竟然全都站着,连他的父亲陈修远,以及那几位尚书和国公也都站着。 陈明业不明所以,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刚起身,便听到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朝门口躬身拜道: “见过丞相。” 陈明业微微一怔,有些诧异。 看这阵势,还以为是天子来了,没想到竟然是丞相。 抬头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身材中等,头发花白,后背都已经有了些许佝偻的老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背后阳光逆照,让陈明业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只觉得有一股能直观感受到的官威扑面而来。 此人正是大周开国丞相。 战国时,天子身边第一谋士。 更是大周百万大军的军师。 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能力。 大周开国之前,他便被其余六国公认为战国百余年来,第一谋士。 可以说,大周能灭六国,他的功劳比任何一位臣子都要高。 不仅如此,大周开国之后,他身为大周丞相,推行的一系列国策也证明了他张静德不仅能够安天下,同样也能治天下。 科举、驿站、减赋税十年、修建从京都通往各州州府的管道和运河等等,全都是出自他之手。 目前看来,这些国策无一不是高瞻远瞩,治国量方。 这就是张静德,大周丞相。 连天子都会礼敬三分的人物。 面对百官的见礼,他神色如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百官最前列,那些皇子和国公也都纷纷向张静德见礼打招呼。 张静德也只是随意的拱了拱手,随后便坐在了他那把独一无二的有靠背的太师椅上。 等张静德坐下后,其他人才纷纷坐下。 陈明业第一次上朝,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一个官员身上的官威有了如此清晰的认知。 百官之首,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坐下后,等了差不多半刻钟,这场朝会真正的主角终于出现了。 百官出列,站得整整齐齐。 在随侍大公公的指引下,百官叩首,山呼万岁。 也代表着这场朝会正式开始。 朝会的内容非常复杂,九州各地发生的一些大事,全都会放在这里讨论。 比如哪里又受了灾、哪里需要派人去治理、哪里有六国余孽暴动,哪里的政令受阻等等。 陈明业始终坐在位置上,这一场朝会仿佛与他无关。 事实是也确实与他无关。 若不是昨晚内廷司亲自来传旨,让他今天参加朝会,陈明业甚至都不会来。 虽然没他什么事,但这一场朝会听下来陈明业也算是增长了不少见闻。 至少对于这个天下各地的形势,有了一定的了解。 朝会上最精彩,还要数那些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但凡是有利的差事,那些皇子便不留余地的进谏,要把自己的人塞进去。 亦或是哪位皇子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出了什么岔子,其他皇子便会抓住这个机会,往死里踩。 当然,这种事自然不会是皇子亲自出面。 他们手底下有的是人来做这样的脏活。 所以一场朝会,仅仅两个多时辰,陈明业便看到了督察院御使参了好几个人。 当真是唇枪舌剑,仿佛一场看不见血与火的战争。 让陈明业意外的是,那位曾经被断定活不过二十岁的六皇子萧承平,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算算岁数,他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一岁了。 可看他的样子,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要死的人。 关键是从如今朝堂的形势来看,这位当初朝廷百官公认为绝对不会参与夺嫡之争的皇子殿下,俨然已经成为了众多皇子中,最具有权势的一位。 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也只剩下二皇子萧承启了。 萧承启之所以能能力与萧承平抗衡,主要的底气来自于军方。 他的娘舅赵佺虽然因为贪污罪被抄家革职,但赵佺留下来的军中党系则全都留给了萧承启。 这也让他依旧保留着强大的竞争之力。 这一场朝会结束时,已经是巳时末了(将近上午十一点。) 陈明业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当天子宣布退朝后,完成礼节,陈明业便迫不及待的往往外走去。 出了奉天殿,陈明业等在白玉阶梯边,等待着父亲一起回家。 只是父亲还没等到,等来的却是一位天子身边亲侍的太监公公。 太监弓着腰,对陈明业道: “陈将军有礼了,陛下有旨,宣陈将军见驾。” 陈明业一愣,有些诧异。 此时陈修远也已经走了过来,拍了拍陈明业的肩膀道: “你先去吧,为父先回去了,见完陛下,早点回来。” 陈明业拉住陈修远的手臂。 “父亲...” 眼中带着些许疑问,似乎想要从陈修远那里得到什么答复。 陈修远轻轻点了点头。 “应该是昨晚说的那件事,你去吧,见驾时万不可失了礼数。” 陈明业松开手,点了点头。 随后跟着太监往后宫去了。 天资召见陈明业的地方是在御书房。 进了门,陈明业躬身行礼。 “臣参见陛下。” 天资埋头案牍,只是挥了挥手,头也没抬地说道: “免礼,坐吧。” 说罢便继续批改面前的奏折。 陈明业有些局促的看了看两边的椅子。 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驾,但以前的他还小,懵里懵懂,再加上天子对他向来和善,所以没那么多拘束。 但现在他毕竟已经成年了,也明白了很多事都是有规矩的。 所以此时反而没有小时候那么放得开了。 天子似乎察觉到他还站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混小子,还知道臭规矩了?让你坐就坐,等朕忙完这点事再跟你说话。” 第197章 赐婚 陈明业尴尬的笑了笑,找了个离天子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天子笑了笑,转头对一旁的余公公吩咐道: “传膳。” 余公公笑了笑,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便有太监和宫女端着几样菜肴走了进来,就摆在御书房里。 陈明业伸着脖子看了眼,有好几道都是他爱吃的菜。 本来就一上午没吃半点东西,此时看到这些可口的菜肴,腹中更是饿的心慌。 天子依旧埋头批改奏折,头也不抬的说道: “饿了就先吃,当自家一样。” 话音刚落,余公公便盛好了一大碗米饭,笑着看着陈明业。 陈明业咽了咽口水,看了眼天子,又看了眼桌子上的美食,怯生生道: “那...陛下...臣...臣就不客气了?” 天子点了点头。 “别客气。” 陈明业也顾不得其他了,走到桌子边,对余公公道了声谢,随后端起脸盆一般的饭碗还是吃了起来。 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装模作样的细嚼慢咽。 到后来就已经变成了狼吞虎咽了。 站在一旁的余公公看得不由得掩嘴轻笑。 反正都已经开始吃了,陈明业也没了那些规矩,怎么爽怎么来。 就在他吃的忘我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对面传来。 “这些年在军中,日子不好过吧?” 陈明业一愣,诧异的抬头。 见是天子,连忙咽下口中食物站了起来。 “启禀陛下,不辛苦。” 天子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就像是一位长辈看着家中优秀的后辈弟子一般。 “坐下坐下,继续吃,不够再加。” 陈明业看了眼桌子上那个脸盆一般大小的饭碗,笑了笑道: “够了,这一碗下去差不多能有个八分饱了。” 天子神色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八分饱怎么够?你这么魁梧的年轻汉子,就算吃撑了过半个时辰也会饿。” 转过头,看了眼余福。 余福立即会意,命人又端来一大碗饭。 陈明业看着堆的小山一般的米饭,苦笑道: “陛下,这就真的有点多了,撑不下去。” 谁知天子正色道: “诶...男子汉大丈夫,胃口要向野心一样大,这么点怎么够?” 陈明业一愣,心头不禁猛地一震。 但他脸上却没有多大变化,依旧嘻嘻笑道: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臣有多大胃口,臣就有多大胃口。” 说罢便端起饭碗,开始疯狂扒饭。 天子笑着看着他吃完一大碗,又端起一大碗,期间还拿自己的筷子给陈明业夹菜。 看着狼吞虎咽的陈明业,天子也不由得胃口大开,吩咐余福也给他盛来一碗跟陈明业一样大的米饭。 一君一臣,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扒拉起饭来。 陈明业是三品武夫,胃口本就极大。 两大碗米饭外加一大桌子菜吃下去,虽然撑得厉害,但用不了多久就能消化干净。 令他意外的是,天子吃下那么大一碗米饭,看上去竟然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吃完饭,收拾干净后,天子擦了擦嘴角,喝了杯茶,站起身道: “走,陪朕去御花园逛逛。” 陈明业连忙起身道: “是。” 天子就这么带着陈明业悠哉悠哉的往御花园走去,一路上聊得都是一些家常话。 直到聊到陈明业的师从,天子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 “明业,听说你在龙泉镇那几年,拜了位先生,读了不少书,都考中了扬州乡试举人了?” 陈明业拱手回道: “回陛下,确有此事。” 天子点了点头。 “能把你这个看两个字就打瞌睡的榆木脑袋调教成材,你这位先生想必也是一位难得的大才。” 说到这里,天子话锋忽然一转,问道: “以你所见,朕若许以高官厚禄,再由你出面,劝这位先生出山,入朝为官,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陈明业先是微微愣神,心想先生若有心仕途,以他的才学拿个状元也是轻而易举。 但随后立即又反应过来,天子的意思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陈明业心头猛地一跳,背后冒出一片冷汗。 他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颤声道: “陛下,先生无心仕途,就算...就算臣以性命相邀,先生也绝不会改变主意的。” 天子低头俯视着他,笑了笑,随后伸手将他扶起,责备道: “你这孩子,谁要你命了,不行就算了,朕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陈明业不敢直视天子的眼睛,只能拱手道: “多谢陛下谅解。” 天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御花园,正好站在一处池塘边。 天子随手拿起一些鱼食撒了下去。 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指着池塘里争先恐后争抢鱼食的锦鲤对陈明业笑道: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跟老四打赌,赌谁能抓起里面那条金色大锦鲤。 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后面爬不上来了,眼看着就要淹死,老四怕惹事,吓得跑了。 最后还是乐儿看到了,跑去找人救了你。” 陈明业看着池塘里的锦鲤,笑了笑。 “臣记得,当初若不是长乐公主及时发现,臣或许早就淹死了。” 天子笑道: “这么说来,乐儿对你还有救命之恩了。” 陈明业拱手正色道: “公主殿下救命之恩,臣从未敢忘。” 天子转身看向池塘里的锦鲤,又撒了把鱼食,引来万鲤朝天的盛景。 唯独有一条金色大鲤鱼,一直游弋在鱼群之外,仿佛对那鱼食丝毫不感兴趣。 “明业,你觉得...乐儿怎么样?” 陈明业想都不想直接回道: “公主殿下倾国倾城,孝德良善,乃天下女子之楷模。” 天子微微侧头,目光斜角度看向低着头的陈明业,笑道: “这么好?那朕让她做你妻子如何?” 陈明业依旧躬着身子,嘴唇抿了抿,回道: “臣...不敢高攀。” 天子哈哈笑道: “你陈明业年纪轻轻便已是四品武将,大周开国之后,还有谁的军功能与你相提并论?乐儿嫁给你,也不算是下嫁。” 陈明业知道,天子赐婚,客气一番也就可以了。 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作为臣子,谁又敢真的拒绝呢? 随后陈明业深深躬身拜道: “多谢陛下厚爱。” 天子将手中鱼食全都塞在了池塘里,远处那条金黄锦鲤也终于慢慢游了过来。 他回过身往外走去,路过陈明业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年祭之后,二月初七是个好日子,你们就在那天完婚了。” “记住,娶了长乐,你跟朕就是一家人了...” 第198章 忠武将军 这一场君臣奏对,陈明业终于明白了那一个词语。 如渊似狱。 帝王之心,如同浩瀚星海,没有人能琢磨得透。 陈明业自然是不愿意娶一个刁蛮任性出了名了公主,但对于陈家来说,这是天子的恩赐。 表面上来看天子好像是在商量,可你若真拒绝一个试试? 再者这个阶段的陈明业毕竟还年轻,心头依旧饱有一腔热血。 既然从了军,自然想要在自己百年后墓碑上能够刻上骠骑将军的称号。 所以心中本就没有多少男女心思概念的陈明业,也就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了。 娶谁不是娶? 回府后,陈修远问了些关于天子召见的情况,与他猜测的基本上一致,说的是赐婚的事情。 陈明业没有提天子说过龙泉镇许先生的事,这种事,说了也只是徒增麻烦。 第二天一早,宫中便有一群仪仗浩浩荡荡出了宫,直奔陈府。 京中人见那领头的竟然是宫中大太监余公公,惊讶万分。 余公公何等身份,一般的传旨或者其他事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 一时间,京都城中消息满天飞。 早就收到消息的陈府,已经洒扫庭院,中门大开。 一家人等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候着。 入了陈府,陈修远连忙将余公公迎进了院内。 “陈大人,陈将军,恭喜了。” 余公公看向陈家父子,笑道。 随后正色道: “凉州边军轻车都尉陈明业接旨。” 陈家人听后,全都跪在地上,等候接旨。 余公公从身边太监手里接过圣旨,朗声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凉州军轻车都尉陈明业,忠勇无双,兵法如神,定凉州蛮夷之乱,功莫大焉。着即册封为忠武将军,掌管神武军。另,赐长乐公主萧乐儿与卿为妻,钦此...” 陈明业与陈修远相互对视了一眼,父子俩眼中都有些惊讶。 首先是忠武将军,这已经是武将中从三品的官职。 陈明业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已经到了从三品武将的高度。 就算是当初经历过战国乱世的那些大将爬升也没有陈明业快。 这让那些老将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这是陈明业应得的? 三品武将已经很夸张了。 但真正令他们父子想不通的是,统领神武军这个封赐。 这是实打实的兵权,而且还是天下最强军队的兵权。 神武军本质上来讲也属于禁军的一部分。 但神武军的规格却远高于禁军。 如果说禁军中的将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军中精锐。 那么神武军就是从五万禁军中再次精挑细选出来的那两千人。 别看神武军只有两千人,其战斗力之强,可以毫无疑问的称之为天下之最。 当年战国时,神武军便已成立,在灭燕国之战中,便有八百神武军追袭千里,灭掉了近万燕国边军的神话般的战绩。 大周开国之后,神武军被收编为禁军编制内,乃是天子身边亲卫,是最靠近天子的守护力量。 也是天子身边最后的屏障。 陈明业之所以惊讶,并不是觉得自己没能力统领神武军。 只是这神武军的统帅向来都是由皇室亲自掌管,从来不会启用外人。 如今的神武军便是由天子的亲弟弟宁王作为名义上的统帅。 如果陈明业接管了神武军,那宁王那里呢? 岂不是因此而得罪了宁王? 至于后面说的让他二月初七就与长乐公主完婚的事,陈明业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不是他们这种老爷儿操心的事。 宣读完圣旨后,陈修远连忙让人打点前来传旨的诸位公公。 余公公还笑了笑,专门拉着陈修远到一旁,轻声道: “陈大人,陛下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陈修远连忙躬身。 “臣接旨...” 余公公连忙道: “陛下说了,这不算旨意。” “公公请讲。” 余公公看了眼不远处的陈云岚,笑道: “凤阳郡主当年虽与三皇子有婚约,不过三皇子毕竟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婚约也做不得数了,陛下说,郡主也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陈修远一愣,神色莫名。 见余公公还看着自己,他便知道这位公公还有话要说,但却要等自己的表态。 陈修远心中无奈,但还是配合的问道: “陛下所说的好人家...” 余公公顿时笑了起来,眼里满是赞赏。 “陛下说,宁王世子萧沐风人品高雅,为人谦和,是个不错的良配。” 陈修远低头沉默,没有说话。 余公公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陈大人,这不是旨意,只是陛下对后辈子女的一点关爱,一切皆由陈大人自己定夺。” 说罢余公公便离开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虽然声音小,可又怎么能瞒得过已经是高品武夫的陈家姐弟呢? 陈明业刚刚还在想他接手了神武军,宁王那里怎么办。 一转头,便有了天子对姐姐婚事的安排。 虽然天子自己都说了,这不是旨意,全由陈修远自己定夺。 可这跟赐婚旨意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愿意?可以,天子也不会说什么。 更不会触犯任何一条大周律法。 但谁又能保证这件事不会被天子惦记上呢? 陈明业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 看向姐姐,眼中满是愧疚。 陈云岚反倒是很平静。 她走到陈明业身边,轻轻握住陈明业的拳头,温柔的将其摊开,握住了他的手。 笑道: “好了,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开心的?” 陈明业眼眶泛红。 “姐姐,你若不愿意,我马上就去求陛下,这忠武将军,神武军统帅,我都可以不要...” 陈云岚轻轻摇了摇头。 “明业,你长大了,爹也老了,现在的陈家,需要你来扛,不可再任性了,知道吗?”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多脑袋的弟弟,陈云岚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眼里心里那个需要自己照顾,需要自己保护的少年。 真的长大了。 一转眼,都已经是从三品武将,品级都已经能够与身为户部侍郎的父亲平起平坐了。 从这天开始,陈家的担子,可能就要慢慢交到这个弟弟手上。 至于她自己的婚事,陈云岚其实跟陈明业想的差不多。 嫁给谁不是嫁? 有三品武夫修为和四品琴道修为在身,还能受欺负不成? 况且还能帮到弟弟一些,何乐不为呢? 至于所谓的爱情,对于他们这种大周最顶尖家族出身的子女来说,那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或许只有在偶尔夜梦惊醒的时候。 坐在窗边,望着漫天繁星。 才能放下一切的顾虑,去肆无忌惮的憧憬。 去毫无遮掩的思念。 反正除了星辰与我,再无人知我心意。 第199章 琴音 京都很大,乃是天下第一大城。 但同时,京都也很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闹得满城皆知。 陈明业被天子赐婚于二月初七与长乐公主完婚的事第二天便传的沸沸扬扬。 最让人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陈明业被封为忠武将军,接管神武军的事情 毫无疑问,二十三岁的陈明业成为了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高品武将。 今年时间,去凉州镀了层金,便爬到了许多大将浴血拼杀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所有人都知道,陈家陈修远与天子在少年时便相识,陈家满门,更是为了保护天子全都牺牲。 所以天子对陈修远格外恩重。 但没想到到了陈明业这一代,依旧还能如此深受皇恩。 有意思的是,面对这位将来毫无疑问必定会是大周最顶尖权贵的新星,朝中文武两方官员的态度竟然出奇的一致。 都认为陈明业资历尚浅,不足以胜任此等重任。 所以朝中对此事向陈府表达祝贺的官员竟然远不如想象的多。 大部分官员也只是派人送了份不轻不重的礼便就此作罢了。 唯有本该最不开心的宁王殿下,却专门派世子萧沐风登门道贺,且携带重礼登门。 这就有点让人看不清了。 不过等萧沐风登门后没几天,一则消息解开了众人的疑惑。 宁王世子萧沐风,竟然向陈家长女陈云岚求亲。 那带去的重礼只是见面礼,三天后更是带着十几辆马车的聘礼再次登门。 至此,陈家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便已全部明了。 陈家陈明业,已经是势不可挡。 大周武将的头把交椅,将来大概率就是他的了。 陈家后院,一座占地面积足有四五亩大的池塘中央,修建有一座雅致的凉亭。 凉亭四周有白纱垂落,于微风中轻轻飘荡。 透过白纱,隐约可见一位姿容绝美的女子正在抚琴。 奇怪的是,女子抚琴却全无琴音传来。 前厅,正在陪萧沐风聊天的陈明业眼神忽然一顿,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笑容。 放下茶盏,陈明业站起身笑道: “世子殿下,家姐有请,不如世子殿下到后院去见见?” 萧沐风一愣,有些诧异。 按照规矩,就算订了婚,在成亲之前男女双方是不可以见面的。 陈云岚竟然主动邀约他,这还真有些让他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也知道,陈家长女素有才名,并非寻常人家女子。 行事作风或许也不太一样。 于是便回道: “既然是陈小姐有请,沐风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带路。” 陈明业笑了笑,转身便带着萧沐风后院去。 经过一道回廊时,忽然有一个陈家下人跑了过来,看样子挺着急的,在陈明业耳边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陈明业转身一脸歉意道: “世子殿下,实在抱歉,府中有些杂事需要我去处理,不如殿下您自己去吧,从这走,一直往里,就能看到了。” 说罢,也不等萧沐风有所反应,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萧沐风一脸错愕的站在回廊里。 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萧沐风不禁有些苦笑。 “这陈家,还真是不把我当外人...” 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去找了。 陈府虽然比起他宁王府要简陋一些,但毕竟也是京都顶尖世家,九曲回廊,亭台楼阁也只是标配。 想要在这复杂的院子里找到陈明业所说的地方,还真是不容易。 萧沐风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转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 索性,他便放松下来,慢悠悠闲逛。 毕竟陈府的人都不担心自己乱走闯入了什么私密之地,他就更不担心了。 毕竟是宁王世子,就算有些什么冲撞,陈府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这心放松了下来,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便一下子开朗了。 萧沐风也是个妙人,素爱风雅,见陈府庭院之中一些奇花异草,便忍不住停步下来欣赏。 就在他站在一片竹林面前悠然赏竹时,忽然听到一道断断续续的琴音传来。 可若仔细听时,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萧沐风一开始以为是他的幻听。 可当他不去在意时,却又再次听到琴音。 而只要他认真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萧沐风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琴声?这么奇怪?’ 想到这里,萧沐风大概回忆了一下琴音传来的方向,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 心里想着那琴音,此时便什么都听不到。 好在他还能大概的知道方向。 走了一段,绕过了不知多少假山和楼阁,萧沐风终于来到了后院那座碧波池塘前。 远远的便看到池中央那个亭子里,似乎有一位女子在弹琴。 萧沐风虽然是宁王世子,但他对武道不感兴趣,也只是会一些粗浅的武功,能有个八品武夫的体魄而已。 所以不管是目力还是耳力,都不如真正的高手。 站在池塘边,也看不清那凉亭里的人是谁。 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冲撞了陈府中的女眷,便拱手道: “冒昧打扰,我这就离去。”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公子且慢。” 然而身后却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萧沐风一愣,转过身看向凉亭里。 “姑娘有何吩咐?” 萧沐风觉得有些奇怪,看凉亭里那女子的动作,应该是在弹琴,可为什么他听不到琴音? “不知公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萧沐风笑了笑,回道: “方才在院子里闲逛,偶然听到有悠扬琴声,便循声而来,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凉亭里女子停顿了片刻。 “公子能听到琴音?” 萧沐风有些遗憾道: “方才也只是断断续续偶然听到,这会子倒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可是姑娘在抚琴?” 凉亭里女子笑了笑,竟起身对萧沐风盈盈一礼。 萧沐风连忙拱手还礼。 “公子既然有缘至此,不妨稍待片刻,听我弹奏一曲,请公子品鉴,如何?” 萧沐风拍手道: “妙,没想到还有这般福气。” 说罢,萧沐风便在池塘边找了块干净的湖石坐了下来,手中折扇轻轻摇动,等待着凉亭里女子弹奏。 第200章 干净的人 陈云岚轻轻抚琴,琴声叮叮咚咚,似散乱水珠一般,竟毫无半点节奏和韵律可言。 萧沐风微微皱眉,有些疑惑。 听这琴声,怎么像是一个完全不懂音律的稚童在乱弹? 他耐着性子继续听。 可越听越是不理解。 他早就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在这陈府的后院,有这般气度的女人。 除了陈家长女陈云岚,萧沐风想不出还有谁。 都说陈云岚乃是京都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怎么着琴弹得... 萧沐风虽然不解,但出于教养和起码的尊重,依然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 心想着,反正来都来了,陈家小姐既然有这个雅兴,还是给她点面子。 想到这里,萧沐风的注意力便从琴曲上移开了,目光扫向凉亭里那女子的身影,想要透过白纱看看真切。 他之前见过几次陈云岚的模样,想再次确认那白纱后面是不是她。 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无奈放弃了。 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池塘水中的锦鲤身上。 池水很清澈,能看到一条条颜色鲜丽的锦鲤正在悠闲游弋。 见此,萧沐风也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他眼神忽然一阵恍惚,随后抬起头,看向前方。 凉亭里已经没有了陈云岚的身影。 萧沐风有些愕然。 怎么这陈家姐弟都一个样,动不动就把人丢下不管了。 既然陈云岚都走了,他自然也没了留下去的想法。 于是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恍惚间,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的陈府,只是当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回到了宁王府。 此时宁王府已经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见他回来,立即有下人迎上前道: “世子殿下,您抓紧点,吉时到了。” 萧沐风一愣。 “吉时?” 还不等他想明白,便被一群人簇拥着往王府中走了进去。 一路上,到处贴满了大红喜字,站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客。 萧沐风大脑中一片空白,搞不清楚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他走进大厅,看到了整个大厅里的布置的场景才反应过来。 这是有人成婚。 正想着,一旁的嬷嬷往他手里塞进来一根红绸。 萧沐风看了眼手中红绸,发现红绸的另一端,竟然站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新娘。 萧沐风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 发现他竟然已经换好了一身新郎服。 “这...是我的婚礼?” 萧沐风觉得匪夷所思。 他刚刚还在陈府里根陈侍郎商量婚礼的事,怎么回到家就开始成婚了? 这么着急的吗? 陛下定的日子明明是二月初七啊,这还有两三个月呢。 萧沐风一脸错愕,被身边人按着完成了礼节。 直到他已经坐在了婚床上,萧沐风也依然难以相信。 ‘难道是做梦?’ 萧沐风自顾自念叨了一句。 可不管他怎么掐自己,那刺痛的触感始终在告诉他,这就是真实的。 但...怎么就这么不合理呢? “夫君...”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边盖着盖头的新娘忽然开口唤道。 萧沐风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萧沐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婚了。 成婚后,这个疑惑始终埋在他心里。 但日子总是要过的。 虽然一直抱着这个疑虑,但萧沐风还是恪守一个丈夫的本分,始终温和对待自己的妻子。 好好经营宁王府。 虽无心官场,但靠着父辈福荫,好歹是守住了家业,安安稳稳,无灾无难的过完了一生。 直到他临终时,萧沐风始终想不通当年成婚时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床榻前,已经气若游丝的萧沐风握住同样年迈的妻子的手,虚弱道: “夫人,虽然说起来,你与我都不是自愿成婚。但这么多年走下来,沐风很庆幸。 庆幸还好,我的妻子,是你。 若...有来生...你我...” 画面支离破碎。 所有的一切就好似一场朦胧幻境,消失不见。 依旧是陈府那座池塘边上,萧沐风神情一怔,有些恍惚。 刚刚那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可又想不起来梦到了些什么。 只觉得这个梦,很长很长。 可是,大白天的,怎么好端端的做起梦来了? 萧沐风忽然感觉脸上有些不适,伸手摸了摸。 ‘咦?什时候多了这些水迹?’ 他自己看不见,此时他的双目,早已一片通红。 正在他疑惑之际,一阵琴音悠悠传来。 萧沐风惊讶的抬头望去,凉亭里,那名女子依旧在抚琴。 只是他分明记得,刚刚那女子弹得曲子简直不堪入耳,丝毫没有半点韵律可言。 怎么这会儿又忽然变得如此动听了? 萧沐风一时间竟然听得痴了。 作为京中有名的才学世子,对琴道自然是颇有研究。 但萧沐风可以保证,就算是宫廷内最顶级的御前琴师,也绝对比不上此时凉亭中那女子的琴艺。 还有这曲子,也是闻所未闻。 萧沐风眼角余光发现,那池塘里的锦鲤竟然全都扬起了脑袋,一动不动。 仿佛是在倾听女子的琴曲。 许久后,琴音渐歇。 余音依然回荡不绝。 萧沐风终于回过神来,眼中已经满是赞叹。 “妙,妙,此曲简直不似人间所有,敢问姑娘,此曲可有名?” 凉亭内,陈云岚轻轻点头。 “此曲名为《高山流水》。” 萧沐风忍不住神情激动,拍案叫绝。 “好,好一个高山流水。陈姑娘,在下从未在别处听到过这首曲子,难道这首曲子乃是陈姑娘所创?” “这是我家先生传授的,并非出自我之手。” “你家先生?是哪位前辈?可否向在下引荐?” “世子殿下,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听到这句世子殿下,萧沐风才反应过来。 原来两人都已经知道了彼此身份,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刚才自己情急之下,叫了声陈姑娘,这才点破。 萧沐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有些意犹未尽地拱手道: “时间过得太快了,今日有幸听小姐一曲,恐怕今后再也听不进去别的曲子了,告辞。” 说罢,萧沐风几乎是三步一回头的转身离开了。 等他离去后,陈明业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姐姐,怎么样?” 陈云岚轻轻笑了笑,眉宇间却有一缕忧愁。 “是个干净的人。” 陈明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 “只是,这位宁王世子实在是单纯的有些幼稚,等将来宁王一去,不知他能不能撑起宁王府的家业。” 陈云岚望着萧沐风消失的方向,淡淡道: “不是,还有我吗。” 陈明业一愣,随后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那倒是,我姐姐若是男儿身,必能出将入相,不输世间任何天骄。” 第201章 黑袍人 萧沐风刚走,后脚陈府便来了位浑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直接降临在陈明业姐弟俩面前。 姐弟俩立即严阵对敌。 那黑袍人一出现,二话不说直接展开进攻,实力极强,就算是陈明业这位武道底子极厚的三品武夫,也顶多只能与之打成平手。 关键是这黑袍人就像是不怕死一般,出手根本没有半点顾忌,全然不在乎陈明业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若不是因为这一点,他并不一定就是陈明业的对手。 见此,陈云岚立即坐定,开始抚琴。 姐弟俩在多年前便无意中摸索出来一套拳琴相合的合击之法。 如今的修为更胜以往,一经施展,展现出来的威力远超他们独自一人。 仅仅几招之下,那黑袍人便已显露败绩。 最后陈明业摄来他那杆一丈长的大枪,直接一枪钉死了这位黑袍人。 可还没等他上前查看黑袍人的身份时,那黑袍人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黑袍在地上,不见了尸体。 陈明业眉头紧皱,这种手段他还从未见过。 尸体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这么消失了呢? 凉亭里,陈云岚则若有所思。 就在两人思索时,有一尊人影跳过围墙,落在了院子里。 依旧还是一身黑袍,看不清楚面容。 陈明业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直接提枪杀了过去。 让他疑惑的是,那人却不闪不避,仿佛等着他杀来。 随后便听到他开口道: “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动刀动枪,不太友好啊...” 陈明业一惊,如蛟龙般刺出的长枪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只是惊讶的看着那黑袍人。 陈云岚却笑了起来,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不过看着地上那一件黑袍,眼中一样有些不解。 “你是?” 黑袍人缓缓抬头,只露出两个眼睛。 笑了笑道: “现在我修为可比你高了,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师兄?” 陈明业一愣,随后不禁大喜道: “你是...大虎?”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黑袍人,又看了眼地上的黑袍,不解道: “你怎么会...” 黑袍人笑了笑。 “这里不方便,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陈云岚抱着古琴走了过来,说道: “走,去我的书房。” 三人离开了池塘,走进陈云岚的书房里。 落座后黑袍人便解释了自己的由来。听完后,陈明业和陈云岚两人脸上全都是惊讶的神色。 陈明业不敢置信道: “也就是说,这个身体,只是你通过诗词召唤出来的一具...分身?” 黑袍人,也就是赵虎,点头道: “也可以理解为分身,这具身体虽然是由浩然真气通过儒道神通凝聚,但却能完全受我操控。” 一旁的陈云岚若有所思道: “方才我便感受到那黑袍人身上的浩然真气,只是不敢确定。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大虎笑道: “其实我来京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只是因为身份,不方便来见师姐你。” 陈云岚笑着点了点头。 “你既然留在京都,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谨慎点好。” 一旁的陈明业依旧在打量着赵虎通过纸上谈兵神通召唤出来的身体,甚至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 赵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陈明业好奇道: “这样的分身你能召唤几个?” 大虎伸出手指道: “同时召唤的话,一次能召唤出三个。” 陈明业张大了嘴巴。 “三个?都有这般战力?这实力,甚至都达到了寻常二品武夫的水准了。” 大虎点了点头。 “没错,这项神通名为纸上谈兵,可以通过诗词文章召唤出与自己同等级修为的战将。是先生传授给我的,你们若是儒道修为也能到二品,我可以代先生交给你们。” 陈明业不由得惊叹。 “乖乖,三个与自己同品级的战将,这么说来,我现在确实不是你对手了。” 陈明业武道三品初期的实力,底子之雄厚,整个天下武夫也不见得有超过他的。 要知道,系统还是因为他才奖励了超越这个世界武道的武道真解。 他的武道修为进境虽然不算特别快,但每一步几乎都走到了一个武夫修行能达到的极限。 所以他的实力也远超寻常的武夫。 曾经在战场上,他便独自一人击杀过一位刚入二品的高手。 虽然自己也身负重伤,但至少最后活下来的是他。 赵虎召唤出来的战将,因为不惧生死,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比寻常初入二品的高手高。 陈明业一对一或许还能对付,若要一对三,那肯定是没有半点胜算。 对于赵虎这项儒道神通,陈明业是由衷的感到震撼。 儒道修行者,虽然真刀真枪打不过同等级武夫。 但有了这样的神通加持,同等级武夫显然是根本不够看。 “唉,可惜,我的儒道修为也只是刚刚入九品而已,这辈子恐怕也没有机会学这项神通了。” 说完,陈明业看了眼自己姐姐,说道: “姐,你倒是有机会的,你不是已经四品了吗?” 陈云岚笑了笑,点头道: “不急,等入了三品再说。” 随后看向赵虎,问道: “大虎,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赵虎点了点头道: “我这次留在京都,是受了先生的吩咐。 不过就算先生不说,我也会来。” 听到赵虎说是先生的吩咐,姐弟俩立即正襟危坐,端正了身形,问道: “先生是有什么谋划吗?” 赵虎点头道: “也不算什么谋划,目的很简单,扶持六皇子上位。” 陈明业一愣,仿佛想到了什么,惊讶问道: “六皇子短命的传闻在京都传了十几年,但前几天我上朝的时候看到他,见他面色红润,气血充沛,根本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模样。照你这么说,是先生治好了他?” 赵虎笑道: “可不止如此,你们还不知道,六皇子也已经拜先生为师,成了先生的弟子。” 陈明业和陈云岚一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先生竟然会收一位皇子作为弟子。 第202章 谁还不是先生弟子? 陈明业满脸好奇道: “先生什么时候收六皇子的?” “应该是上一次我进京赶考,回去的时候被三皇子截杀,后来先生专门来了趟京都。 回去后先生便说了这件事。” 陈明业和陈云岚听后,不由得心头一震,猛地起身。 “什么?三皇子截杀过你们?” 不管是许知行还是赵虎他们,虽然之前跟陈云岚他们常有书信往来,但这件事却从未提过。 此时猛地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忍不住心头猛跳。 要知道,那时候的大虎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儒道修为也不过才刚刚六品。 儒道修士,上三品之前其实都没有多大的战力,面对同品级的武夫,根本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 那个时期的大虎面对三皇子的截杀,他们很难想象大虎是怎么活下来的。 赵虎笑了笑,摆了摆手道: “都过去了,当时我和知秋身上都有先生的墨宝,抵抗了一段时间,等到了先生御空远游前来相救。 护送我们回龙泉之后,先生便北上入京了。 六皇子便是在那个时候拜先生为师的。” 陈明业和陈云岚对视了一眼,都不禁有些后怕。 心头隐隐也有些后悔,心想当时他们如果能够派人护送大虎他们,想来也不会有这种九死一生的经历了。 陈云岚忽然想到了三皇子的死,以及当初京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有陆地神仙兵临皇城的事。 “那三皇子萧承夷的死应该也跟先生有关吧?几年前京都突然出现了一位陆地神仙,威压皇城,必死了三皇子,那人,就是先生?” 赵虎点了点头。 “想来应该是的。唉...都怪我这个做弟子的没用,还得靠先生为我出头。” 陈云岚眼中带有一丝感激。 万幸当初先生逼死了三皇子,否则她现在恐怕已经跟那个没什么人性的三皇子成亲了。 后半生也必定生不如死。 陈明业好奇问道: “先生怎么会选择六皇子呢?那个时候的六皇子,虽然深的陛下恩宠,但毕竟没什么竞争力。” 赵虎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应该是跟我有关,六皇子毕竟帮过我。” 陈明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赵虎深吸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起身道: “我时间不多了,有些话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陈明业和陈云岚不由得正色道: “你说。” 赵虎沉声道: “先生选择六皇子,并非是想要做那帝师,更不是贪恋王权富贵。 年初,我与先生一同从龙泉一路走到京都。这六千里之行,看到了太多的丑恶和肮脏,看到了太多的道德沦丧,人间疾苦。 你们都是先生的弟子,都有修行至圣儒,应该知道我儒道子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先生希望通过至圣儒学,教化天下。 就算不能扫尽天下阴霾,但至少也能给这个世间带来一轮之名方向的光明大道。 六皇子萧承平同样继承了先生的至圣儒学。 日后他若是能够登上皇位,就能顺利的在整个天下传播儒道,教化天下,完成先生和我们这些儒道弟子的理想。 先生之前层对我嘱托过,若日后明业师兄回来京都,让我来见见你。 他不强迫你们一定要选择支持六皇子,他只希望,世间大道三千,不管你选择哪一条,都不要忘记初心,不要忘了心向光明。” 说完,赵虎身体开始颤动。 他笑了笑,继续道: “这具战将分身支撑不住了,下次再见。” 说罢,这具身躯便直接消散,化作一缕缕精纯的浩然真气,消失不见。 陈明业看着这一幕,依旧忍不住感叹道: “这种手段,真不愧是先生才有的。” 陈云岚也是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陈明业道: “明业,赵虎说的,你怎么想?” 陈明业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径直往屋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嘟囔道: “大虎这小子,修为比我高了就敢看不起我?这种事还需要问?还需要选?看不起谁呢?我修的是武道没错,修武道就不是先生弟子了? 下次见到那小子真身,非得像小时候一样打他屁股不可...” 看着消失在屋外的陈明业,陈云岚噗嗤一笑。 不禁想起当年在龙泉镇时学堂里的时光。 那时候的大虎可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候的大虎完完全全就是个熊孩子。 学堂里除了大师兄宇文清他不敢惹,谁都要去动一动。 陈明业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被惹恼了二话不说,直接就把赵虎按在地上,脱了裤子就打。 那时候陈明业早就开始习武,就算没有入品,也不是大虎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所以每次大虎的屁股都被打得通红,哭的一脸鼻涕。 每次这个时候,陈云岚就会从家里拿来一些瓜果点心哄他。 要不了一会儿,就又跟陈明业勾肩搭背,没心没肺的疯玩傻笑。 那时候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大虎长大后竟然会是现在的模样。 一本正经的像个老先生。 这种反差,还真是意想不到。 不过陈云岚此时心里也有些埋怨,大虎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就他是先生弟子? 看不起谁呢? 此时远在凉州的许知行还不知道,他的几位真传弟子已经在京都碰头。 以这几个人的能力,又会搅起怎样的风云? 京都局势又会是怎样的走势? 六皇子究竟能不能脱颖而出,成为大周皇朝的天下共主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 话说许知行一路越过离州,进入西凉州。 这是一处烟瘴之地。 一直都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俗语。 此地风土人情,大多彪悍。 在那烟雾缭绕的群山之中,一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仙侠异怪传闻。 第203章 地方风土 过了凉州边界,几乎就看不到什么像样的路了。 重山之间,好不容易有一条路,也是一面临着山壁,一面则是万丈悬崖。 许知行当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危险,但从这路的宽窄来看,若是有人运送货物从这里经过,想必是极为困难的。 反正也不算赶路,许知行便打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品《灵经》修为运转,天地间的自然元素尽归他驱使。 土系元气涌动下,山路临近悬崖的那一面便延伸出去一米多宽的距离。 不仅如此,延伸出去的山路上还升起一根根石柱,每一根石柱一米高,相距数米宽。 石柱之间,有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连成了一道天然的护栏。 这样一来,就算是两辆马车相对而行,也能够勉强过去了。 走在这条路上的行人,安全性也得到了一定的保障。 许知行就这么孜孜不倦的走一步改造一步。 若碰到路人,便停下来等他过去后再继续。 偶尔也能听到那些路过的人看到加宽的山路和护栏有感而发的一些赞叹。 ‘天,哪个修的路?人也太好了吧?’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许知行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做任何解释。 就这样,这一条近百里长的盘旋山路,许知行走了三天。 留下了一条足以称之为壮举的开阔山路。 当地百姓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府派人修的,可一番打听后,却发现官府根本没有人出动。 而且这段时间也没看到有修路工匠带着材料出现在那条路上。 这条路也因此成为了未解之谜。 当地人想起那些仙侠传闻,便将这条路归功于传说中在这座山上修行的神仙身上。 甚至在路的两头盖起来了两座不大的神庙,上面供奉着神台,写着无名仙人之神位。 往来的路人大多都会去庙里供奉一份香火,祈求平安。 对此,许知行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所行善事,只是发自内心而动,并不为功德和世人赞誉。 无欲,心自然就静了。 过了这条盘旋山路,远远望去,便能看到一座村庄。 村庄的格局很有意思,或许是因为没有平坦地势的缘故,村庄里的房子高低错落。 有的建在山脚,有的建在半山腰,还有的甚至是以一根根粗壮的木桩支撑着。 在山里走了这么久,许知行倒是有些想念人间烟火了。 看了眼手中的墨渊剑,心想在这种地方,想来不会碰到所谓的江湖豪侠。 这剑倒也用不上了。 于是便将墨渊剑召回体内,将随手用竹片制作的剑鞘扔到一旁,就这么空着手往那村庄而去了。 走到村庄入口,有一座木质的楼牌,楼牌上写着瓦田村。 瓦田村坐落在几座大山之间,因为正好处于那条盘旋山路的出口处,所以也算是一处比较热闹的村庄。 许知行稍稍感应,便大概知道瓦田村的大概。 村子里至少有七八十户人家,人口也能达到四五百人。 规模不小了。 随后许知行便收起了所有的天人交感,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往村子里走去。 今日村子里似乎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村子中间那条最宽敞的大道两边,站满了人。 而且地上也摆上了各种货物,人们来来往往,相互交换。 也有条件好一些的,能拿的出几枚铜钱,用铜钱来购买想要的东西。 许知行上一世便听说过,在西南地区有一种民俗,叫赶集,与此时所见极为相似。 想必今天的瓦田村应该就是到了赶集的日子了。 许知行走在街道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两边热闹的景象。 一边用他那超乎寻常的学习能力快速捕捉着这里人的语言。 一边开始尝试着学习他们说话的口音。 等他从集市的开头走到里面一半的时候,便基本上掌握的差不多了。 此时正好路过一个路边摊,看摊位上贩卖的东西,许知行不由得食指大动。 这是一个老妇人的摊位,卖的是一种类似于豆腐一样的东西,白白嫩嫩,但却不是豆腐。 听老妇人的吆喝声,这个东西叫凉粉。 这些天每天吞食天地元气,或者在山中采集野果度日,嘴巴里早就淡出鸟了。 看着老妇人熟练的将那些凉粉切成一块块的方块形,上面在浇上一小勺辣油,红光油亮,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许知行连忙上前,以当地人的口音道: “嬢嬢,来碗凉粉儿,多放点海椒。” 老妇人眉眼含笑,应了声: “要得,等到起哈。” 老妇人的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儿便给许知行端了上来。 许知行道了声谢,随后迫不及待的尝了口。 嚼了几口,不由得眼神大亮。 这东西入口爽滑,但不像豆腐那么娇嫩,有些嚼劲,口味十分独特,有股豆制品的清香甘甜。 配上辣椒油,风味极佳。 许知行两世为人,也很少吃到这种独特口感的小食。 不由得大感好奇,问道: “嬢嬢,你这个凉粉真不错,这是用啷个东西做的?” 此时摊位上人不多,老妇人难得有闲工夫,听到许知行的提问,便笑着回道: “这是豌豆粉儿,用豌豆做的。要经过水泡、细磨、滤渣、熬煮,冷了以后就是了,好几道工序,磨人的很。现在天气凉,不能吃太多,吃多了肠胃受不了。” 许知行笑了笑道: “好东西总是得来不易,嬢嬢好手艺。” 往来吃凉粉的人虽然也会夸,但像许知行这种这么有气质,又夸得这么好听的还真不多见。 老妇人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一碗凉粉吃下去,许知行也算是解了口腹之欲。 而且价格也非常便宜,只要两文钱。 若是没有钱,也能拿其他东西交换。 许知行就看到有一个汉子,吃了碗凉粉,从挑着的担子里拿了两个山梨递给老妇人,算是凉粉钱。 刚付好钱许知行正打算再逛逛,耳朵不禁动了动,听到了一些声音。 随后转头朝街道那头看去,没一会儿,那拐角处便传来鸡飞狗跳的动静。 一只通体黑毛,十分健硕的大黑猪竟然就这么冲到了大街上。 因为体型巨大,一路冲撞过来撞的是人仰马翻。 街边那些摆摊的人好多东西都被打碎了。 眼看着大黑猪就要掀翻老妇人的摊铺,许知行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猪头。 那头至少也有二百多斤,加上奔跑的势头,力量之大一个成年男子根本架不住。 但许知行却只是一只单手,便将那猪头按在了地上,只顾着撕叫,却无法起身。 不远处一群人,应该是追这头猪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惊叹。 几人上前按住了大黑猪,拿出绳子五花大绑了起来。 等彻底制服了大黑猪,其中一人才上前对许知行道: “大兄弟好本事,谢谢你了。” 第204章 奇怪男孩 许知行拍了拍手,笑道: “举手之劳。” 那汉子看许知行气度不凡,又身怀绝技,不禁有了相交之心。 于是便笑道: “这头畜生刚才本要被宰了,却挣脱了绳索逃了出来,幸好大兄弟你出手制服。 相逢便是缘,大兄弟若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喝两杯,尝尝咱们袍锅人家的杀猪饭如何?” 许知行本来就是来见识这人间烟火的,既然有这个机会,便欣然接受。 随后跟着汉子一同往对方家里去了。 这汉子家想必是当地的乡绅,看他谈吐,应该是读过书。 家里的房舍也比寻常人家精致不少,有一间三进的庭院,盖着漆黑的瓦片,墙壁也是用上好的青砖砌成的。 不过也是,这个年代,还有余粮能养猪的人家,自然不会是普通百姓家。 那汉子招呼一群乡亲,把大黑猪拖到后院,按的死死的。 早有屠夫叼着烟斗等在那。 手上屠刀磨得寒光逼人。 许知行看了眼那大黑猪,笑着摇头呢喃道: “怪我,阻了你的生路,愿你来生有机会转世做人,就不用受着灵智混沌之苦了。” 说罢,许知行便转身离开,去了前厅。 那汉子见状,连忙吩咐其他人好好收拾,也跟着去了前厅。 吩咐家里人烧了水,泡了两杯茶,客气道: “这是山里的山茶,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兄弟将就着尝尝。” 许知行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不错,有股山野清香。” 汉子笑了笑,问道: “我见大兄弟不像是本地人,不知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 许知行点了点头。 “兄台好眼力,我确实不是本地人,是从扬州而来,至于去哪里,并无目标。” 汉子一阵惊呼。 “扬州?我的天,扬州到此地中间还隔着一个离州,相距将近万里,大兄弟好本事。” 许知行笑了笑,问道: “承蒙兄台盛情,还不知道兄台尊姓。” 说起自己的姓,汉子似乎颇为自豪道: “我姓周,大周国的周,单名一个黔字,祖上积德,攒下些许家资,在这瓦田村安稳度日。大兄弟你呢?” 许知行抱拳道: “在下姓许,名知行。在扬州是一位教书先生。” 听到许知行是教书先生,周黔顿时一脸肃敬。 他站起身,以读书人的礼节拱手道: “原来是先生当面,周黔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先生勿怪。” 许知行起身还礼。 “周兄盛情招待,哪来的失礼?” 许知行的态度让周黔不由自主的心情愉悦。 他是读过书的,他所见到过的教书先生可不像许知行这样。 比如像今天这种事,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还让许知行帮忙抬猪。 若是他见过的那些教书先生,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许先生倒是和善的很。 说起教书先生,周黔连忙走到门口,朝屋外喊道: “快,把及第喊过来。” 没过多久,周家人便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走了过来。 周黔拉着男孩进了屋,一脸笑意的对许知行道: “许先生,您帮我看看,我儿子周及第是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说罢,他忽然伸脚踢在小男孩膝盖后弯,小男孩顿时站立不稳,就要跪下。 许知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伸脚抵在了小男孩的膝盖下,笑道: “周兄,不必行此大礼。” 周黔只是嘿嘿笑了笑,说道: “许先生,您帮我看看,我这儿子之前都好好的,聪明的很,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变傻了一般,就知道吃。” 许知行看了眼小男孩的眼睛,心头不由得一愣。 这孩子眼中为何毫无神光? 反而透着某种阴煞之气? 许知行好奇问道: “令公子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周黔无奈点头道: “是的,之前及第还好好的,镇上私塾先生都说他是块读书的料。 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这样。 瞧了大夫,也不见好。 私塾先生也不愿教他了,说他这个样子不可能还能读书。 许先生您走南闯北,见识不凡,又是有本事的读书人,烦劳您帮我看看,这孩子怎么了? 以后好能不能读书?能不能参加科举呢?” 许知行也是有些好奇,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了。 心念一起,收敛的儒道神通再次启动,双目之中隐隐有莹白光芒闪烁。 此时再看眼前这个小男孩,许知行便已一目了然。 看清楚男孩身上的问题后,许知行不由得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事想不通。 周黔见他这副表情,心里不由得冷了几分。 “您...您也没办法吗?” 许知行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让周黔先把孩子送出去再说。 等周黔再回来时,许知行直接开门见山道: “周兄,我大概知道令公子为何会这样,也能帮他治,只是治好后,令公子还能不能恢复到之前的程度,我也不好说。” 周黔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不由得感激涕零道: “先生若能救我儿,周黔原付出任何代价。” 说着,就要给许知行下跪磕头。 许知行连忙扶起他,安慰道: “别急,今天晚上我在家住一晚,我给令公子瞧瞧。” 周黔二话不说,直接叫来家里人,给许知行打扫出一间干净的房间来。 后院也过来传话,说是猪已经杀好了,最新鲜的猪肉也已经下锅,就等客人入座。 周黔立即恭敬的邀请许知行到后院餐厅,餐厅里已经围坐上了不少人,都是周家亲戚和村里来帮忙杀猪的乡亲。 里面还有几位甚至是周黔的长辈。 只不过周黔却越过了他们,直接将许知行安排在了最上首的席位。 许知行也不拒绝,坦然坐下。 因为他知道,就算拒绝也只不过是一番客套的拉扯。 他心中没有尊卑之分,又岂会因为一个坐席而动呢? 晚宴期间,周黔极力的向大家介绍许知行,更是拉着自己的亲戚朋友,不断的向许知行敬酒。 直到许知行说再喝下去恐怕会误事,周黔才反应过来,不再敬酒,而是不断的往许知行碗里夹肉。 等吃完晚饭,来帮忙的那些亲戚朋友一个个都离开了,周家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夜晚,许知行专门吩咐周黔告诉周家人。 今天晚上家里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查看。 等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来了,在出门。 周黔隐隐感觉不对劲,心里有些发毛,但也不敢多问,只能点头答应。 晚上,漆黑一片。 四周寂静无声。 忽然间,瓦田村里的狗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 叫声里甚至还透着一股恐惧,听起来颇为渗人。 房间里,安静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的许知行忽然睁开了双眼,看向周及第的房间。 眉头微皱,开口轻声道: “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东西?” 第205章 山精野怪 子时后半段,周家院子里忽然升起一股邪气。 寻常人当然看不到,但在许知行的神魂之力以及儒道慧眼之下,那东西自然是无所遁形。 一开始许知行以为是执念深重的鬼物。 可当他看清那东西后才惊讶的发现,他看错了。 黑夜中,周家的院墙上多了一个身影。 人立着,却能看得出来并不是人。 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浑身黄色的皮毛,散发着一阵阵邪气。 这赫然是一只立起来足有八九岁孩子那么高的黄鼠狼。 许知行上一世在山村支教,自然是听闻过不少这种山精野怪的传说。 可不管怎么样,那也只是传说而已。 就算是来到这个拥有超凡武道力量的世界,许知行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也从未真的见到过。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回想起上一次在槐树村见到的厉鬼小翠,许知行终于确认,这个世界或许正在发生着一些未知的变化。 而引起这个变化的源头,很有可能就是远在龙泉镇的小红。 自从小红躲过天劫,成功修成人身,成为着天下第一个异类成道者后,这个世界变开始出现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特别是在传授小红《灵经》,这种蜕变愈发的明显。 这头黄鼠狼很有可能就是在小红成道之后,天地异变而出现的第一批异类修行者。 或许是因为贪恋人间的繁华,这东西盯上了周家。 而周家其他人都是成年人,身强体壮,这东西难以蛊惑,所以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家小子周及第身上。 一点点占据了周及第的心神,偷鸡摸狗。 就在许知行猜测时,果然发现周及第从房间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随后跑去了厨房,偷了半只鸡,和一大盘子猪肉来到院子里,放在那院墙之下,然后四肢着地,仰望着那只黄鼠狼。 黄鼠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从院墙上跳了下来,然后开始大口朵颐。 周及第就像个木偶一般趴在地上,看着黄鼠狼吃东西。 等它吃完,那黄鼠狼竟然伸出爪子在周及第肩膀上拍了拍。 周及第口中发出一声诡异的低笑,收拾好碗碟送回了厨房,随后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许知行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一笑。 “原来是只馋嘴的精怪。” 这东西倒也没想要害人,只是嘴馋,想要来人间满足口腹之欲。 只是或许它自己都不知道,它这种举动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周及第的心神也就彻底沦陷了。 从此以后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傻子。 好在,许知行来的还算是及时。 见那黄鼠狼要走,许知行便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出了瓦田村,许知行跟着那黄鼠狼进入了山林中。 作为野兽成精,这种东西天生警惕性极高。 虽然没有发现许知行的尾随,但还是本能的感觉心有不安。 快到洞口时,它停了下来,看了眼身后,东张西望。 确认没有危险,它还是跑到其他地方兜了好几圈再往回走。 就在黄鼠狼觉得应该没有危险的时候,忽然一只大脚落在了它身前,挡住了去路。 “小东西,还挺警惕的。” 黄鼠狼大惊,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走。 可还没等它跑出去几步,地面上的藤蔓却忽然活了过来一般,以它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将它的身体缠绕了起来。 那双黑豆一般的眼睛里,全是惊恐神色。 自从修成气候开启灵智后,它在这山中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这一次,算是碰到厉害角色了。 许知行缓缓走到黄鼠狼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它,轻声道: “安静。” 原本挣扎不断的黄鼠狼果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神依旧惊恐的看着许知行,身体都在不断的颤抖。 许知行不禁笑了笑,问道: “可听得懂我说话?” 黄鼠狼连忙点头。 许知行又问道: “你是何时修成气候的?” 黄鼠狼眼神一滞,显然无法理解这个问题。 许知行叹了口气,无奈道: “好吧,还是换个方法。” 话音刚落,他的眼里瞬间迸射出一抹精光。 神魂波动散开,一股浩然之意笼罩而下。 黄鼠狼那稚嫩的神魂便被拉入了一个幻境之中。 依旧是黄鼠狼的模样,但它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能够开口说话了。 黄鼠狼咿咿呀呀兴奋的折腾了半天,随后转头看向前方那一尊身上散发着无尽光辉的身影。 那磅礴的浩然之气,令它有种发自内心本能恐惧。 只好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许知行低头看着黄鼠狼,淡淡问道: “回忆一下,你是何时开始有了灵智思维的?简单地说,你是何时开始觉得自己比身边那些野兽聪明的?” 这么说黄鼠狼就大概明白。 它支支吾吾比划了半天,说道: “是...是...山上...开满了花的时候...” 许知行微微沉吟。 开满了花的时候,应该是春季,大概三四月份。 也就是说这东西是在许红玉得传《灵经》,开启异类修行大道之后才成气候的。 世间凡兽无数,这头黄鼠狼能在这种天地蜕变之际脱颖而出,可见它本身或许就有些不凡。 毕竟,这东西可没有许红玉的机遇,能跟在他身边听他读书修行,受浩然真气十几年的滋养感染。 “可记得,你自诞生之后,至今活过了多少年月?” 黄鼠狼不知年月为何物,但却并没许知行的意思。 它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道: “我只记得...跟我...一起出生的...同类...都死了...隔壁...那只山猪...也死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 照这么说,这只黄鼠狼在修成气候之前就活了很久了。 不过许知行倒是很好奇,它一只凡兽,又是靠什么活这么久的? 黄鼠狼听到他的疑问,眼珠子转了转,对许知行道: “有个...东西,吃了...能不死...” 许知行一愣,吃了能不死? 难不成还是什么仙药? “东西呢?在哪里?” 黄鼠狼连忙道: “在...洞里。” ———— 嘿,想不到吧,还有一章。 第206章 凡有灵者,皆可得道 许知行跟着黄鼠狼来到它洞口,放开了对它的控制。 黄鼠狼也知道自己想逃也逃不脱,只好乖乖的钻进洞里,拿出来一件东西。 许知行眼前一亮。 “灵芝?这么大?这得多少年?” 黄鼠狼两只前爪将灵芝高高举起,像是献宝一般。 许知行看着那足有圆盘子大小的灵芝,也是心生好奇,伸手将其接了过来。 那黄鼠狼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乖乖松手。 这根灵芝已经被啃掉了一部分,但从残留的部分来看,依旧能看得出来其年份必定极为久远。 灵芝又名灵草、仙草,是一种珍贵的药材。 《本草纲目》中记载,灵芝性平,味甘淡,具有补中益气,安神定志、益精气,强筋骨,不老长寿等功效。 这小东西倒是好机缘,竟然能得到这么一株年份久远的灵芝。 难怪它能活这么久,趁着许红玉得道,天地异变,抓住了机会一举修成了气候。 只是这小东西不像许红玉那般,有许知行在身边教导,能导其向善,正统修行。 行事全凭本能。 虽无害人之心,但却还是让那周及第命悬一线。 若再拖一段时间,它恐怕就要造下杀孽,染上因果。 从此以后走入邪道,为祸人间,一发不可收拾了。 虽然说天地万物本就是生来平等。 人猎杀野兽,野兽自然也有权力杀人类。 但这个世界,毕竟是由人类主宰,人类手中握有的力量,根本不是它这种初成气候的山精能抵挡的。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成年人,抗住了它的蛊惑,同样能一棒子敲死它。 所以如果造下杀孽,对它来说只有坏处,并无好处。 许知行低头看了眼一脸可怜的黄鼠狼,笑了笑,将灵芝还给了它。 黄鼠狼有些难以置信,不敢收下。 许知行笑道: “我岂会贪图你的机缘?” 黄鼠狼这才接下灵芝,一溜烟跑回了洞里,藏好。 山洞外面,许知行却面色有些凝重。 因为黄鼠狼,他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 既然天地异变,鬼怪、山精都出现了。 若照此发展下去,多年以后这山林之间岂不是要精怪遍地走? 那人间处处不平事,有多少冤魂嗟叹? 到时候像小翠那样的厉鬼绝对还会出现。 这么说来,他点化许红玉,岂不是间接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穷隐患? 想到这里,许知行有些担忧。 当然,以他现在的心境自然不会去后悔曾经做过的事。 那些事不管对错,再怎么后悔也都无济于事了。 他要做的不是后悔,而是多考虑考虑怎么补救。 天地大道,总会有一线生机。 任何事,皆有阴阳两面。 初看或许是坏事,说不定换个角度来看,却又是一件好事。 不过事出突然,许知行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去处理这种隐患。 此时,那黄鼠狼藏好了灵芝,再次走出了山洞。 虽然恐惧,但它也意识或许有一桩莫大的机缘摆在自己面前。 它来到许知行脚下,竟学着人类的样子,不断作揖叩拜。 黄鼠狼的举动,打断了许知行的思绪。 低头看了眼,不禁笑道: “你这小东西,倒是机灵。 这山间兽类无数,你能修成气候,也算是受上天眷顾。” 说道这里,许知行想了想,仿佛是做了某个决定。 随后一把提起黄鼠狼道: “走,随我去那周家,你先驱散附着在周及第身上的阴邪之力。” 黄鼠狼浑身颤抖,但还是连连点头。 它知道,许知行若想要它的命,太简单了。 反抗也没用。 还不如顺着。 随后许知行带着黄鼠狼直接一步跨出,咫尺天涯技能发动,身形直接走出了大山,来到了瓦田村外。 又一步跨出,便来到了周家院子里。 走到周及第房门前,许知行放开了黄鼠狼道: “去吧。” 黄鼠狼点了点头,钻进了周及第的房间,趴在他床头,张口一吸。 隐约间,一缕黑色的气息从周及第的口鼻之中被吸了出来。 做完这些后,黄鼠狼一刻也没有多待,直接跑了出来。 人立在许知行身边,抬头仰望着他,像是在邀功一般。 许知行不由得笑道: “这本就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还想邀功?没罚你就算是仁慈了。” 黄鼠狼连忙低下头,有些胆怯。 但随后却听到许知行说道: “知错能改,嗯,是个...好皮子。” 黄鼠狼猛地抬头,虽然它听不懂皮子是什么,但却知道许知行这是在夸它,眼中满是惊喜。 许知行笑了笑,抬头看向周及第的房间。 抬起手就像是下棋一般,轻轻落子。 随后,一缕精纯的浩然真气汇聚,落在了周及第的身上。 他体内那些残余的阴邪之力尽数烟消云散,精神也终于得到了松懈和滋养。 慢慢陷入到了深层次的睡眠之中。 处理完这些后,许知行低头看向黄鼠狼,沉思了片刻。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黄鼠狼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小小的兽心里,满是忐忑。 随后许知行开口道: “天地万物,既然有灵,那就都有资格得道。 你能走到这一步,实数难得。 周及第被你影响,还需要几天才能彻底恢复,这几天时间,我会留在周家,带他读书养气。 你可以悄悄来,在墙角根处一同听讲。 能得多少,全靠你自己。 至于之后,我会再送你一份机缘,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的造化了。” 黄鼠狼听闻,不由得大喜。 蹲在地上,连连叩拜。 眼中竟然还有一丝泪花。 见到这一幕,许知行也不由得笑道: “你既有向道之心,那就更应该克己求真,化去兽性,寻求得道之机。 好了,你回去吧,明日夜间再来。” 说罢,许知行挥了挥手,让它离开。 黄鼠狼又再三叩拜,方才转身离去。 第207章 读书郎与读书狼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一早,周家人心怀忐忑的起了床,出了房间。 第一时间便去看周及第。 周黔拉开周及第的房门,却没看到人。 心头不由得一惊,连忙大声喊道: “及第?及第?人呢?” 没喊两句,屋外便响起周及第的声音。 “爹?喊我做什么?” 周黔一愣,连忙跑出去,看到周及第正一边系裤腰带一边走了过来。 周黔眼神一顿,随后满脸惊喜。 一把搂住周及第,惊喜道: “及第,你好了?” 周及第对于这段时间的记忆全然没有印象。 “什么好了?我就是有点累,睡不够...” 周黔连忙道: “好好好,睡不够再睡会儿,还早,再睡半个时辰。” 一边说着,周黔一边把儿子往屋子里领。 亲自扶他上床,盖好被子。 等从房间里出来后,周黔已经是双目含泪。 脚下急促的往许知行房间赶。 到了门口,见房间里没有动静,又不敢贸然打扰,只好等在屋外。 也不怪他这么激动。 这几个月来,他儿子周及第一下子从聪明伶俐的样子变得痴痴傻傻,还总是半夜鬼哭狼嚎。 完全变了个人。 刚刚那一声“爹”可是周及第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叫他。 这就说明周及第真的好了。 这对于周黔来说比他的命还重要。 周家虽然颇为富有,可传承到他这一代,就只剩下周及第这一根独苗了。 若是周及第出了事,周家也就算是绝种了。 让他如何不心急如焚。 屋子里,听到周黔在屋外的声音,许知行起身打开了房门。 周黔见许知行出来,二话不说,直接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许知行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了他。 “周兄,不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周黔哽咽道: “先生,许先生,一定是您救了我儿,先生大恩大德,周黔无以为报。” 许知行扶着他走到正厅,坐了下来,安抚道: “周兄,凡事自有因果。令郎遭此一难,未必就是坏事。” 周黔听不懂许知行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不断道谢。 周黔媳妇也得知了儿子恢复的消息,围着围裙从后厨跑了出来,又是纳头就拜。 这是这些百姓最淳朴的表达方式。 这种大恩情,他们想不到还能怎么表达感谢。 唯有以大礼叩拜。 许知行无奈,只好受了他们一礼,也算是宽慰他们的内心。 “好了,接下来我会多待一段时间,等令郎彻底恢复后再离开。” 周黔自然是巴不得,许知行是有大本事的人,能留在他家里那是看得起他们家。 周及第还小,对于他遭难的事周黔等人并没有告诉他,只是说请了个顶好的教书先生来教他读书。 只不过许知行的规矩有些奇怪,白日里让周黔只管休息,顶多温习一下以前所学。 到了晚上才会给周黔上课。 不仅如此,每次上课还要让周家人准备一只烧鸡。 到了晚上,周及第因为白天睡得够多了,所以倒也算精神。 周及第的书房里,许知行端坐在书桌前,周及第就坐在一旁,显得有些紧张。 许知行笑了笑,问道: “可曾读过哪些书?” 周及第连忙回道: “回先生,蒙学识字,经义初解这些我都学过,只是...只是不太精通。” 许知行点了点头,笑道: “没关系,识字就好,来,这是《三字经》,接下来几天你就跟我学这个。 另外,还有些呼吸吐纳的方法,配合读书时一起练习。” 说罢,许知行便开始传授他一些粗浅的浩然真气凝练之法。 这功法只是最基础的版本,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助周及第安神定志。 若读书求义有了一定的成就,或许也能练出些许浩然真气。 说不定将来也能以此入品,成为真正的儒道修行者。 周及第学的很认真,一丝不苟。 这孩子资质不算出众,但胜在乖巧。 这段时间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倒像是有些些许心境蜕变一般。 许知行颇为欣慰。 做老师的,最喜欢看到的不是学生聪明,天资够高。 而是学生的学习态度端正,求知求真的心坚定。 当然,许知行欣慰不只是因为周及第,还有那房间外墙角下,坐的端端正正的一只黄皮子。 许知行传授周及第的时候,那黄鼠狼也一句不差的听了进去。 脸上满是喜悦。 就这样,许知行每天晚上戌时开始给周及第上课,亥时末才结束。 屋外那黄皮子每天都能来听课,且还可以享用一只肥美的烧鸡。 喜不自胜。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周及第的精神状态彻底恢复,不仅如此,因为有许知行传授的养气之法,周及第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都变得清明了许多。 他虽然年少,但也知道自己这是得了一桩天大的机缘,知道教他读书的许先生绝对不是一般人。 只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许知行要离开了。 周家人就算是万般不舍,也只好含泪相送。 周及第深感许知行教导之恩,长跪不起,拜别先生。 许知行孑然一身,拒绝了周家给他准备的丰厚盘缠,孤身上路。 临别前,他专门去了趟山里,找到了那只黄鼠狼。 得知许知行要走,黄鼠狼眼中竟然落下滚滚泪珠。 许知行的出现,对于它来说乃是真正的逆天改命。 作为一头兽类成精,没有系统的修行之法,只能遵循兽类本能摸着石头过河。 它的下场早就注定。 要么将来被人类发现,被剥皮抽筋,死于非命。 要么等到了哪一天,因为身上罪孽太重,死在天劫之下。 许知行的出现彻底帮助它改变了这个命运。 它那一身阴邪之气,在这半个月的读书和养气中,明显已经淡化了不少。 已经开始有了些许与许红玉类似的灵兽气息了。 黄鼠狼匍匐在许知行脚下,身子颤抖着不断抽泣。 许知行知道,兽类大多内心单纯,认准了一份恩情,少有叛变者。 心里也不禁多了几分感触。 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抚过黄鼠狼的小脑袋,轻声道: “你我也算是缘分一场,如今你既已走入正道,也该有个正经的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黄鼠狼一怔,心神在这一瞬间竟然莫名的震动。 它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一生最大的一桩机缘就要来了。 第208章 畅怀得意 黄鼠狼此时已经处于一种玄奇的状态,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知行似乎还没意识到此时他正在做什么。 正在自顾自的想着该给黄鼠狼取个什么名字。 “你通体黄毛,就姓黄吧。原本凡兽,因得一株仙草而踏上修行路,我便为你取名黄仙芝如何?” 黄鼠狼身形猛地一震,身上竟然开始出现一缕截然不同的气象。 这种气象,许知行只在许红玉身上看到过。 虽然不如许红玉那般得天独厚,但也绝非寻常人或者兽类能比。 许知行一愣,有些疑惑不解。 而眼前的黄鼠狼身上气象还在攀升,这座山林间的地脉气运,也在不断的往它身体内钻。 天际猛地响起一道惊雷。 许知行抬头望去,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然已经是浓云滚滚。 “这...这么夸张?” 许知行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后他想起上一世听到过的一则传说,名为封正。 传说人乃万物灵长,可以对一些兽类修行者进行口头封正。 一旦通过了人类的封正,也就代表着兽类修行者获得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修行的资格,也算是得天地认可的存在。 道行就能因此而大涨。 许知行只是想着这黄鼠狼如今有了灵智,在他眼里,有智之生灵有个名字才算是合理的。 于是便没想那么多,给黄鼠狼取了个黄仙芝的名字。 没想到竟然会引来如此巨大的反应。 许知行低头看了眼黄鼠狼,眉头微皱。 这小东西如今道行太浅,修行时日太短。 根本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福缘。 若强行硬塞进他的命格里,说不定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想到这里,许知行身上文道气运开始冲天而起,望向天空,拱手一拜道: “天地可鉴,黄仙芝修行尚浅,承受不起这等福泽,不如先给它记着,日后它若能奉行正道,秉持修行,再徐徐赠予,可否?” 许知行话音刚落,天际那响彻漫天的雷霆顿时销声匿迹。 滚动的雷云也因此而缓缓消散。 黄鼠狼身上的气象也终于止步,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安静了下来。 但比起刚才,它的身体明显大了一圈。 而且那个尖嘴脑袋,似乎也有了些人类模样的雏形。 体型也开始出现些许向人类转变的迹象。 黄鼠狼恢复过来后,站起身,像个人类一样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四肢,满脸惊喜。 它忽然咳嗽了几声,随后竟然咿呀开口,含糊不清道: “希森大恩.....” 许知行看着它这模样,也是不由得有些惊讶。 没想到仅仅只是给了它一个名字,竟然就让它有了这般变化。 此时看来,这黄鼠狼体内俨然已经有了相当于人类七品的修为了。 许知行低头笑道: “黄仙芝,有了名字你就不再是懵懂无知的野兽了,应该要把自己当做是一名修行者。”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天空道: “刚才你也看到了,你那份福泽已经被上天暂且保管,想要拿到,还得看你自己。 望日后你能多行善事,积攒功德。 早日修成正果,明白吗?” 黄仙芝人立而起,两个前爪学着人类的模样拱手拜道: “弟子明白,绝不敢忘记先生教诲。” 许知行点了点头,又说道: “你能有这番造化,也有周家一份因果在内,不可忘记人家的恩情。另外等你哪天修行有成,可以去一趟扬州安宜县龙泉镇知行学堂,找一位叫许红玉的姑娘。 她也算是你们这一脉的开山之祖,找到她,跟随她一起修行,若许红玉问起,你就说是我说的。” 黄仙芝感激涕零,连连拜谢道: “等弟子报答完周家恩情,便立即启程,追寻祖师。” 许知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 “此去扬州龙泉足有万里之遥,一路艰难险阻,可要多加小心。” 黄仙芝感动不已,跪在地上叩首道: “多谢先生爱护,弟子...呜呜...” 说道后面,竟然呜咽哭了起来。 许知行叹了口气,起身道: “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修行。” 说罢,许知行脚尖一点,身体猛然腾空,化虹而去。 黄仙芝跪在地上,久久未曾起身。 数十里外,许知行重新降落人间。 回头望了眼,颇有感慨。 这种体会,是待在龙泉镇学堂里永远也不会经历的。 不走出来看看,就不会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的奇闻轶事。 都说人世间,就是一处大修行场。 果然没错。 只有看遍了世间,才能超脱世间之上。 圣人之所以能视天下百姓为刍狗,是因为圣人的眼界足够高,心胸足够广。 圣人看遍了、悟透了这人间种种,才能有博爱天下的心胸和境界。 许知行自从进入君子境,虽然浩然真气因为系统倍数返还,依旧在增加。 但他知道,他自身的儒道修行境界却并没有多少精进。 一路从中天州进入离州,又走过了离州进入凉州。 走了数千里路,看过了许许多多的红尘俗事。 在白鹿书院收苏锦书为徒,留下一颗儒道的种子。 路上遇见剑客十三。 开山修路。 一直到瓦田村,带周及第读书,给黄鼠狼封正。 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所行所想。 一点点成为了许知行修行上的砖石,累积在一起,成为他修行精进的底层支撑。 立德、立功、立言。 许知行一直都在践行。 如果说刚从中天州离开的时候,他做这些还有刻意为之的成分。 但是现在再做这些,却早已是发乎本心。 施、受皆空,不为外物所动。 行和知,毫无相悖。 这一切的前提,则是基于一个根本条件。 良知。 发乎本心,益于天地苍生,无私无求,便是良知。 所谓功德,莫过于此。 许知行一步步行走在冬季稍显荒凉的大地上,脑海中则不断地反复琢磨。 琢磨那些圣贤道理,琢磨那凡人间的风土人情。 一点点映照求证。 心境也在此刻变得愈发光明。 身上单薄的粗麻布衣于寒风中飘飘荡荡。 竟被他穿出了清流名士那流云广袖的感觉。 脚步停滞,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一条大河中央。 双脚踩在水面,如履平地。 许知行回头望去,蓦然一笑。 随后转过身,衣带飘飞,身形如风,开始哈哈大笑。 只觉得天地虽广阔无边,却也只是心头一念。 这一份畅怀,这一份得意,舍我其谁? 第209章 万安城决斗 泥丸宫中,那一颗金色文胆骤然间绽放出无尽的光辉。 一篇篇圣贤经义从文胆中破空飞出,在许知行的泥丸宫内飞舞。 带着浩瀚的浩然真气,直接冲破了泥丸宫的壁障。 宛如开天辟地一般,竟然让整个泥丸宫的范围一下子扩大了至少十倍。 就像是一个存在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小空间。 无尽的浩然真气一缕缕从这个空间内冒了出来。 汇聚到那颗文胆之中。 无数读书声在许知行的脑海中回荡。 过去他所读过的所有书籍,全都映照在他的脑海中。 所有的感悟,也再一次被梳理。 许知行不由得心生喜悦。 没想到停滞不前的儒道境界,竟然有了如此重大的突破。 这种突破不在具体的修为上,他的修为依然还是君子境。 但这种对于儒道的认知,对于自身大道的梳理,却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虽不至于一步入亚圣。 但只要循序渐进,慢慢积累。 那也是迟早的事。 许知行此时,目光所及,无一不光明美好。 脚下的枯草地,竟然缓缓散发出盎然生机。 走过的地方,再无半点阴霾。 他的心境已经能够外向化的影响身边现实。 若是愿意,甚至能引动天象。 之后的日子,许知行依旧像之前那样,一步步往下走。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走了大概五六天,从一座山林中翻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敞的大道直通远方。 在大道的尽头,有一座城,一座对于凉州这种地界来说,算是非常大的大城。 走到城门下,许知行抬头望去,只见上面写着‘万安县’三个隶书大字。 从这座城的外貌上来看,倒不太像是一座古城,应该是大周开国之后才修成的。 万安城内,并不算多么繁华。 比起中天州和离州境内那些大城来说,这里只能算是小地方。 因为临近除夕,街道上倒是多了许多喜庆的红灯笼。 让这寒冷的冬季,多了一丝节日的温暖。 许知行正打算找一间客栈落脚,便听到不远处有人惊呼。 “快快快,有人在菜市街口决斗。” “是谁?谁人在决斗?”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年轻剑客,竟然要挑战刘明风刘老爷子。” “挑战刘老爷子?那不是找死吗?” “走走走,快去看看。” 许知行笑了笑,这一路走了几千里,像这种决斗倒是见过几次。 不过大多数都是一些下三品的武夫之间的比拼,甚至还有些连品级都不曾进入。 所以许知行也没有多少看热闹的兴趣。 只是当他走进一间客栈,正打算开口朝掌柜的要一间房。 掌柜的却朝他拱了拱手道: “对不住,客人您稍待,等我去看完刘老爷子决斗再来招待您。” 说罢,竟把许知行丢在原地,随后一溜烟跑出去了。 就连店里面的小二,伙计也都一起跑了。 许知行一阵错愕,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不过也从侧面反映出来,这刘老爷子的名头应该是极为响亮的。 “难道是高手?” 许知行也多了几分兴趣。 索幸此时掌柜的不在,便也朝那热闹之处走去。 拐过一条街道,走了大概盏茶功夫,便到了万安城中央地带,一处热闹的菜市街口。 这里正好建有一座高台,看模样应该是战时用来点将的点将台。 此时点将台四周已经围满了围观的百姓,台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富贵人家才有的丝绸华服。 另一个大概三十来岁,满身风尘,衣着破烂。 手里握着一柄带鞘的长剑。 看到两人第一眼,许知行不由得有些惊讶。 心中暗道: ‘咦?这老者竟然是一位五品高手?这年轻剑客也有六品了,实数难得。’ 自从大周马踏江湖后,整个江湖上都鲜少能找得出一位上三品高手。 练出真气的都少之又少。 偶然能看到一个五品,许知行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点将台上,两人相距大约七八米。 在周围观众的烘托下,气氛已经到了顶点。 那刘姓老人上前半步,拱手道: “小兄弟,我刘明风早就不再过问武林纷争,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得必老夫出手?” 年轻剑客冷着脸,淡淡道: “你一天是武林中人,一辈子都是武林中人,既然占了这么大的名头,就要承受这份名气带来的担子。” 刘明风皱眉道: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以他人性命要挟,如此作为,难道不怕官府围杀?” 年轻剑客冷笑一声。 “哼?官府?凉州边军中的高手都被召回了京都,如今这万安县的官府能奈我何?” 刘明风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不愿在啰嗦,侧身伸出手,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心意,这一战你若败了,离开万安城,我不杀你。” 年轻剑客缓缓抽出长剑,眼中已经带着杀意。 “谁杀谁还不一定...” 说罢,便已经欺身而上。 剑招极为狠辣,招招致命。 刘明风见状虽惊不乱,身上气机鼓荡,不闪不避,直接一掌击出。 磅礴的真气卷起强劲的掌风,轰向那年轻剑客。 剑客似乎也没想到刘明风内功竟然如此强大。 情急之下,剑气涌动。 与刘明风掌力相撞。 “砰...” 一声巨响,强大的劲气席卷开来。 四周围观的人都被掀的人仰马翻。 好在倒是没有人受伤。 不过那年轻剑客却不太好受。 这一掌竟然直接将他的佩剑打断,胸口的气机运转也有些滞涩。 年轻剑客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断剑,似乎不敢想象。 “一招?” 他轻声呢喃着。 不过他的眼睛里却不是愤怒,不是恐惧,更不是失落,反而带着无尽的贪婪。 只不过他始终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眼睛。 刘明风出完一掌之后便负手而立,不再看他。 “你走吧,离开万安城,若再敢出现,我必杀你。” 年轻剑客缓缓起身,将断剑插回剑鞘,朝刘明风拱了拱手,随后转身呢就走。 四周围观的观众忍不住叫好道: “还是刘老爷子厉害。” “那是,凉州北部三郡第一高手,可不是吹的。” “这外乡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许知行看着那年轻剑客离去,眉头却轻轻皱起。 他知道,那青年必然还会回来。 第210章 灭门 入夜,客栈里许知行坐在床沿打坐。 大约子时,他缓缓睁开了眼。 跟他猜测的一样,那年轻剑客果然回来了。 而且深更半夜带着利刃入城,显然是不怀好意。 许知行走出了客栈,跟在他后面。 对方全然没有半点察觉。 穿过城区,来到城北,年轻剑客走到一栋庭院前。 竟然毫不掩饰的直接破门而入。 许知行正疑惑,看了眼那庭院。 神情不由得微变。 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已经在那庭院里深处。 正好此时,白天那名姓刘的老者从房间里闯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大刀,双目赤红,状若癫狂。 口鼻竟然在不断的往外溢血。 老者见到许知行,立即发狂,带着无边怒火和杀意冲了过来。 “啊...我宰了你...” 大刀狠狠劈下,一道刀芒毫不留情的斩向许知行。 许知行一动不动,那刀芒临近他身体三尺之外,便自行破碎。 那老者神情一滞,满脸不可思议。 一时急火攻心,竟然猛地喷出一口漆黑的污血出来。 许知行一个闪身来到他身边,手指一点,封住了他全身气脉。 “老先生,我没有恶意。” 刘明风虽然没有见过许知行,但此时他又怎么可能相信他? 正要开口怒斥,忽然听到两道脚步声传来。 “咦?怎么还有一个?” 说话的正是白天那位年轻剑客。 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一身家丁模样打扮,此时看到了许知行也不由得一愣。 “他不是刘家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抹强烈的杀意。 刘明风看到那家丁打扮的人后,明显脸色有了变化。 “四喜?你...你竟然敢背叛我?” 那家丁模样的人冷笑道: “背叛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来你刘家给你当了三年家丁,老子早就想弄死你们。” 刘明风气的再次吐出一口污血,指着他颤抖道: “你...你...是你投的毒?” 被唤作四喜的中年男子正要说话,一旁的年轻剑客便抢先一步对这许知行道: “今日之事,阁下出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许知行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身后的刘府内院。 眼中隐隐有怒火翻涌。 年轻剑客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转头对一旁的四喜道: “东西到手了吗?” 四喜点了点头。 剑客稍稍后退一步,落后四喜半个身位。 “你去解决刘明风,我对付那个书生。” 四喜咧嘴一笑,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柄断刃。 “动手。” 年轻剑客暴喝一声,四喜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然而他没发现,那年轻剑客冲刺的方向却与他相反,竟然转身就跑了。 刘明风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依然还是鼓起最后一丝真气,打算将这个毒害了他全家恶徒毙于刀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压骤然降临 那冲杀过来的四喜瞬间被压趴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已经逃出内院的年轻剑客,也是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 任凭他双手怎么使劲,身体始终无法撑起来半分。 刘明风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僵硬的转头看向许知行,明明能够感受到那一股恐怖的威压,可自己却不受半点影响。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是一位绝顶高手。 刘明风猛地跪倒在地,又喷出一口污血。 悲声道: “请前辈为我刘家二十六口性命,做主...” 许知行收回了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刘明风,轻叹了一口气。 “唉,一直提防着他会回来报复,实在没想到,你府中竟然有内鬼,用的还是下毒这种手段。白白害了二十多条人命。” 刘明风双目通红,心如死灰。 许知行伸手将他扶起,问道: “除了报仇之外,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刘明风五品修为,本来若是在第一时间以真气逼出毒素,虽然会功力大减,但也不至于伤了性命。 可是他悲怒之下,不顾一切的运转真气想要报仇,致使毒素攻心,侵入了他周身血脉。 此时就算是许知行出手,也已无力回天了。 刘明风目眦欲裂,话语中透着嗜血的仇恨。 “只有报仇,别无所求...” 许知行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我会为你刘家主持公道,你...安心去吧。” 刘明风抬头仰望许知行,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随后缓缓跪下,匍匐在地。 许知行目光一闪,看见刘明风的三魂渐渐消散。 并没有因为生前的执念和怨恨化作厉鬼。 想来应该是知道,许知行能够帮他报仇,再无牵挂。 许知行眉头紧皱,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跳动。 他转头看向地上的四喜,目光冷冽如同一柄利剑。 “为何要毒害刘府一家?” 浩然之意笼罩而下,四喜的精神瞬间崩溃,不再有半点隐瞒。 “传闻刘明风得了一本青城圣地的内门真气修行功法,所以才能在凉州以北三郡之内所向无敌。 三年前我化身家丁,入了刘府,查清楚了他的内功秘籍所藏匿之地。所以就有了今天的事。” 许知行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冷笑。 仅仅是为了一本武功秘籍? 为了一本甚至都不确定的武功秘籍,就要毒害刘明风一家二十六口性命? 那些房间里,有七老八十的老者,有正值青春的少年,还有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 饶是以许知行的心境,此时心中也不免满是杀意。 许知行继续问道: “是只有你和外面那剑客,还是有其他的人?” 四喜麻木道: “就我们二人。” “那本内功心法,交出来。” 四喜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本名为《精关锁玉诀》的内功心法。 收下心法后,许知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随后他抬起手,轻轻落下。 四喜的身体在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下,转瞬间灰飞烟灭。 许知行越过院墙,来到外院,看到了那名趴在地上的年轻剑客。 正要出手,那年轻剑客忽然大声求饶道: “前辈饶命,我是白帝门弟子,请前辈给个薄面,饶我一命。” 第211章 白帝门 许知行手下一滞,目光在年轻剑客身上流转,收敛起杀意,问道: “白帝门?你师门中人也有参与这件事?” 年轻剑客心头稍定,语气中竟带有些许庆幸。 “正是奉家师之命,前来夺取刘明风那本青城圣地那本《精关锁玉诀》的。” 许知行轻笑了声。 “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年轻剑客在许知行的提问下,没有丝毫隐瞒的想法。 “晚辈冯超,家师乃是白帝门长老郑乾。” 许知行点了点头,记下了,随后又问道: “你们白帝门中,可有陆地神仙?” 年轻剑客一愣,尴尬笑道: “我们只是凡人宗门,又怎么会有神仙呢?” 许知行语气骤然一冷。 “连一位陆地神仙都没有,又哪来这么大胆子,敢如此草菅人命?” 天地间骤然响起一声惊雷。 许知行的声音在那惊雷下,宛如天威。 年轻剑客的身体,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瞬间化为飞灰,点滴不剩。 许知行深吸了一口气,飞身而起,落在了万安县衙之内,敲响了门口那张大鼓,留下一张纸条,随后消失不见。 县衙的衙役被惊醒,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四处看看却一个人都看不到。 正要转身回去,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走到大鼓前,发现了那封信。 夜色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这位衙役却震惊的发现就算他看不见那些字,那些字却好像活过来了一般,自己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理清楚那些内容后,衙役大惊,连忙跑进去惊醒了县令。 第二天,全城震惊。 刘明风刘老爷子,号称凉州北部明面上的第一高手,平日里急公好义,仗义疏财的大好人。 竟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 家中亲属连同下人一共二十六口,无一幸免。 死状极为惨烈。 刘明风老爷子更是跪在院子里,手握大刀,显然是跟敌人殊死搏斗而死。 这个消息让整个万安县都有些人心惶惶。 毕竟连刘老爷子这种英雄人物都被灭了满门,若是寻常人家,岂不是随手就被捏死了? 官府对此极为重视,二十几条人命的案子,大周开国以来,万安县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严重的命案。 两天后,距离万安县城大约百里之外。 有座山名为鹊尾山。 这座山中传闻有一座小型铜矿,虽然产量不算太高,但对于民间来说,也已经算是大富贵了。 白帝门是大周开国之后新兴的一个江湖宗门,且是得到了朝廷巡天阁认可的宗门。 门主花费巨资从朝廷手中得来鹊尾山铜矿的开采权,便在此地建立了白帝门。 之所以取名白帝门,主要是因为门主修行的一门内功心法名为《白帝内精心诀》,便因此而得名。 门主白珲,四十来岁,四品境界。 在凉州武林都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许知行离开万安城后,便一路打听,来到了鹊尾山下。 之所以来此,无非是一个目的。 除恶务尽。 那年轻剑客说是奉了师命,那就说明他的师父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沿着鹊尾山的山路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白帝门的人守在半山腰。 许知行还没开口询问,那两个腰间佩刀的白帝门门人便主动上前来了。 “什么人?这里是白帝门地界,没有邀请,不得上山。” 许知行上前一步,拱手道: “我是来拜访贵派郑乾郑长老,请问,郑长老可在山上?” 守山人听到是来拜访郑乾的,态度稍有缓和。 “郑长老一直都在山上,你可有郑长老信物?” 许知行摇了摇头。 那人立即道: “没有信物不得入内,顶多我派人上山去给你通报一声。” 许知行再次摇头,笑道: “那倒不必那么麻烦。” 话音刚落,几个守山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许知行身形一晃,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呃?人呢?” 等他们反应过来,不由得满脸惊诧。 “不会大白天见鬼了吧?” 另一人颤颤巍巍道。 “放屁,快向山上示警。” 随后立即有人拿出一支号角,鼓起腮帮吹了起来。 而此时,许知行早已来到了白帝门山门内。 稳稳坐在了白帝门大堂那张虎皮座椅上。 收到示警,白帝门众人立即行动了起来。 门主白珲也被惊动,从后堂走了出来。 正要开口询问,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许知行。 白珲先是一愣,心中开始莫名警惕。 他后退了几步,远远站着,朝许知行问道: “原来是有贵客远道而来,不知阁下擅闯我白帝门,所为何事?” 许知行没有搭理他,而是闭上了双眼,神魂之力缓缓铺开。 刚才在山下他就发现,这白帝门不太正常。 远远的看着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萦绕。 显然不是一个善地。 此时进入门中,许知行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感知,以对天地元气的敏锐把控,去探知这白帝门的秘密。 只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哪里是什么江湖宗门,这里显然是一处魔窟。 许知行睁开了双眼,眼中已经是一片淡漠的神情。 “你就是门主白珲?” 白珲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阁下究竟是谁?” 许知行深吸一口气,一股莫名的压力散播开来。 瞬间笼罩了整个白帝门。 白珲双目圆睁,眼中满是警惕。 他显然意识到,许知行是一位高手,一位让他都倍感压力的高手。 “我且问你,后山那白骨是怎么回事?” 白珲身形一颤,眼中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他白帝门的核心机密,除了本人中人,外人不可能知道。 此时白帝门中其他人纷纷赶到了大堂门口,看到了许知行。 内心也是一阵莫名的恐慌。 许知行看了眼那些张望的人,心头的杀意难以抑制。 一开始打算的只是来白帝门查一查那年轻剑客冯超的师父郑乾。 没想到上山之后,却发现这白帝门上下,竟全都是一个德行。 白帝门后山就是那一座铜矿的开采地。 许知行感知到,除了那些瘦骨嶙峋的采矿工人之外,竟还有至少上百架累累白骨。 不仅如此,这白帝门中,还关押着不少人,女性居多。 看其样貌,显然被折磨的极为凄惨。 第212章 杀干净就对了 这白帝门,就是一处隐藏在鹊尾山内的魔窟。 许知行从座位上走了下来,与白珲擦肩而过,看向门外那些人,问道: “你们中,谁是郑乾。”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其中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 老人心头一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知行看向郑乾,问道: “你来告诉我,这白帝门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 此时,大堂内的白帝门门主终于是忍耐不住。 他身上真气一震,强行忍耐住内心的惶恐,大声吼道: “杀,给我杀了他。” 门外,那些白帝门门人听到门主的命令,稍有迟疑后,便呼喊着举着刀剑杀了进来。 面对着群人的冲杀,许知行依旧是双手负后,如同悠闲散步一般,往前跨出了一步。 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穿过了那些冲杀的人群,来到了郑乾面前。 “你先一边等着,等会儿再问你话。” 说罢,抬手一挥,郑乾便飞了出去,撞在那山门上跌落下来,浑身酥麻,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 那群冲杀的人见许知行身法如此诡异,一时间有些不太敢继续向前。 白珲大吼道: “大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放他离开我们必死无疑,杀了他。”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顿时精神一震,眼中再次目露凶光。 许知行看了眼这些人,也不愿再多说半句废话。 双指并拢,竖立在面前,口中轻吐‘剑域,开。’ 刹那间,一道无形的立场笼罩了所有人。 那些原本冲杀过来的人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包括白珲这位四品高手同样如此。 许知行再次开口,吐出一个字。 “灭” 剑域震动,足以将空气切割成真空的剑气猛地一闪。 所有被笼罩的人,就像是沙化了一般,转瞬间粉碎。 劲风一卷,消失的干干净净。 郑乾看着这一幕,吓得血色全无。 肝胆欲裂。 这是什么手段? 这还是人吗? 白帝门几十号人,竟然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白帝门,究竟惹到了什么人? 那个狗日的招惹来了?沃日你家八辈祖宗。 许知行自然不知道郑乾此时的内心想法。 杀完这些人后,他心情并没有半点放松。 来到郑乾面前,抬手一招,一缕强横的力量硬生生将其提起。 “跟我去后山。” 此时郑乾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位杀神能留他一命。 既然杀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动他,想必是这位看上去年轻的杀神对他格外高看一些,否则为何不连他一起杀了? 想到这里,郑乾忽然觉得好像也不用那么怕了。 颤抖的身体竟不知不觉中平静了下来。 许知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郑乾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后山的采矿口。 这里有白帝门的弟子把守。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根皮鞭。 对那些进进出出的采矿工人时不时就来上一鞭,没有任何原由,就是这么随意。 那些采矿工人也只能不断求饶,不敢有丝毫的怨言。甚至连愤怒都不敢有。 许知行皱了皱眉,对郑乾道: “你去,让所有白帝门弟子和那些采矿工人在前面空地集合。” 郑乾一脸嬉笑道: “好的,小人这就去办。” 郑乾心里暗暗得意。 心想这高深莫测的前辈说不定是看上自己了,要收自己为手下。 跟着这么一位大佬,还需要去谋划那刘明风的秘籍吗? 以后还不是扶摇直上,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绝世高手? 想到这里,郑乾更加兴奋了。 那些看守的弟子看到他来,一个个纷纷点头哈腰。 收到他的指令后,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即照做。 毕竟郑长老在白帝门,可是仅次于门主的几位长老之一,这一点权力还是有的。 没一会儿功夫,那些看守的弟子便将所有采矿工人都喊了出来,足有七八十人之多。 而那些看守的弟子却只有七八个。 就算占着十倍的人数优势,那些采矿工人也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心理。 因为那些白帝门的弟子都是有武功的人,再加上前面就是白帝门的聚集地,一旦敢反抗,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矿坑里的白骨就是例子。 等所有人聚集完后,郑乾狗腿子一般跑到了许知行面前,邀功道: “前辈,他们都集合好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扫视了一眼。 这些采矿工人一个个瘦骨嶙峋,一脸死气。 眼中全都是黯淡无光。 在这寒冬腊月的日子,各个单衣破衫,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早已被折磨的失去了活力。 失去了一个作为人的尊严。 而此时,许知行要做的就是给他们重新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他转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郑乾,问道: “你是不是有个弟子,叫冯超?” 郑乾一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许知行继续问道: “那冯超去夺刘明风武功秘籍的事也是你指使的咯?” 郑乾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杀神之所以来白帝门,怎么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连连摇头道: “没有没有,我从未指使过冯超去夺青城圣地秘籍...” 话还没说完,一根手指便点在了他的胸口。 郑乾身为五品高手,竟然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体内五品真气瞬间暴乱。 他的心脉以及五脏,几乎是瞬间粉碎。 郑乾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那根手指,又抬头看了眼一脸淡漠的许知行。 说好的,收我做马仔的呢? 怎么说杀就杀了? 随后意识陷入黑暗,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一开始许知行还想听听这白帝门的恶行,好借此来做出相应的惩罚。 可此时看到那些矿工后,他便再无听下去的想法。 总之,杀干净就对了。 那几个看守的弟子见到这一幕,顿时大惊。 他们立即意识到许知行乃是外敌。 更是深知,连郑长老都不是对手,他们就更不是对手了。 所以几个人还算反应快,拔腿就跑。 可他们刚一动身便发现,一双腿就像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连他们的身体都支撑不起,直接瘫软了下去。 身上所有的力量也都消失不见。 就像个瘫痪一样,瘫在地上,顶多只能抬抬头。 许知行没有看他们,而是看向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矿工,清冷道: “现在给你们一个复仇的机会,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后,你们才能离开白帝门,重新做人。” 那些矿工此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吓得满眼恐惧。 甚至有些人趴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就算那几个看守的弟子此时躺在地上,他们也都不敢上前动他们分毫。 许知行眼中有愤怒、有同情、有怜悯,唯独没有失望。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新的人生。 就在此时,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 “我来...” 第213章 爬出地狱后的希望 一个青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显然与其他人不同。 因为这青年的眼中,还有光芒。 虽然那时仇恨的光芒,但至少,他还“活”着。 不仅如此,所有人中,唯独这个青年的手脚上戴上了手铐和脚镣。 许知行稍有些意外。 因为这个青年竟然还是一名入了品的武夫。 体内甚至还有一缕真气残留。 只不过他周身经脉被封住了,气血凝滞,所以无法施展超凡的武力。 许知行对他点了点头。 青年彻底放下心,带着镣铐走到那几个看守的弟子面前,胸口剧烈起伏。 他搬起一旁的石块,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人,双目通红道: “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畜生,害死那么多人,终于该你们遭报应了。” 说完后,他毫不犹豫的高高举起石块,在那弟子恐惧的眼神中猛地砸了下去。 鲜血四溅,无比刺眼。 这一幕,终于刺激到了那些麻木的矿工。 也有人开始跃跃欲试了。 那青年砸完后,看向其他矿工,怒吼道: “你们难道不想报仇吗?被折磨了这么久,心里难道就没有半点仇恨吗?来呀,杀了他们,撕碎他们,把他们在我们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疤,每一次伤害,都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动手,杀...” 他这番鼓舞人心的话,终于起到了一点作用。 矿工中终于有人有了反应,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也搬起石头,一边哭喊着一边猛地向下砸了下去。 这一下,所有人的情绪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宣泄口。 所有的矿工纷纷涌向那几个弟子,如同一群嗜血的恶鬼。 用石头砸,用指甲抓,用牙齿咬。 总之用尽一切能够宣泄自己情绪的手段。 惨嚎声不绝于耳,血肉横飞,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 许知行就这么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等那几个白帝门弟子彻底没了气息,许知行才鼓起胸膛,以浩然之意朗声道: “够了。” 这一声宛如惊雷一般的呵斥,令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纷纷转头看向许知行。 看着那一双双终于有了些许光芒的眼睛,许知行轻声一叹,说道: “你们先跟我去前面山门中修养一段时间,填饱肚子,找身暖和的衣服穿上。” 听到前面山门,所有矿工脸上再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许知行只好耐心劝道: “不用怕,我既然能来到这后山,就说明前面的人都已经被我解决了。”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说的有道理。 刚才那名青年立马站了出来道: “恩公大恩大德,姜华拜谢。” 青年纳头就拜,就像是在给其他矿工做个表率。 他这一拜,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跪了下去。 满脸泪水的抽泣着道谢。 许知行一挥手,所有人都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 这一手下去,那些矿工更是把许知行当做神仙一般的人物看待。 青年是这些人中唯一会武功的,他更加清楚许知行这一手究竟有多么恐怖。 此时更加对许知行敬服不已。 “走吧,跟我过去,先恢复身体。” 许知行说罢,转身便往白帝门山门中走去。 此时那些矿工再也不会怀疑他的话,眼中迸射出热烈的希望,跟在了许知行身后。 此时,山腰上那几个守山的弟子也刚好爬了上来,看到的却是空空荡荡的山门。 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正要走进去查看,便听到从后山传来的响动。 没一会儿便看到刚才那个登山的年轻人身后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矿工走了过来。 几人不由得大惊,刚想转身逃跑,地面上便弹起几颗石子,一人一颗,精准的命中了他们的后心,直接一击毙命。 这一手,立即引来身后那些矿工欢呼不止。 到了山门内,许知行将那青年叫来身边,随手毁去了他的手铐脚镣,问道: “你叫姜华?” 青年恭敬点头道: “回恩公,正是姜华。” 许知行点了点头。 “姜华,这山门内还关押有不少人,你带一些人去把他们都放出来。 另外我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很久没吃饱过了。 这门中应该有不少吃食,和财物,你带人把东西全都找出来集中在这里。 先让大家吃个饱饭,穿暖和点。其他的以后再安排。” 姜华眼中带有一丝兴奋的神色,连忙领命去办了。 有条不紊的开始执行。 放出了那些被关押折磨的女子,并专门派人安抚她们。 之后又带人将白帝门中的粮食和财物搜刮了出来,全都搬到了大堂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帝门中到处都是食物的香味。 可吃着吃着,有人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身边人连忙安慰,却听他道: “我兄弟,前几天刚被打死了...他要是能...能多撑几天...” 听他说完,那安慰的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时间,悲伤的情绪在人群中传递。 许知行也没有过多安慰,只是以自身对天地的影响力,驱散了白帝门山门内的寒冷和怨气,给大家一个安心的休憩之地。 他们内心的伤痛积攒太久了,需要发泄出来。 而哭就是很好的发泄方式。 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这群人之间也开始渐渐互相依靠。 渐渐地,哭声慢慢停止。 开始有人憧憬以后的日子。 憧憬回到家乡的日子。 一种叫做希望的情绪,掩盖了悲伤和过往那地狱一般的经历。 让这群人中逐渐焕发出生机。 而姜华,却好像独立在外。 做完了那些许知行吩咐的事后,便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边吃饭喝酒。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眼角始终湿润。 “姜华。” 忽然一声呼唤让他惊醒,转头望去,发现是许知行正在喊他。 姜华立即起身,来到许知行面前,抱拳躬身。 许知行笑着摆了摆手道: “不必多礼,来坐着聊聊。” 姜华略有迟疑,最后还是在许知行身边坐了下来。 “看得出来,你以前有不错的武功在身,怎么也被白帝门抓来做苦功了?” 姜华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悲伤。 和那肉眼可见的自责。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两行泪水,从这个心性和能力都十分不俗的青年眼中,滑落了下来。 第214章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姜华原本是一位武道世家子弟,家学渊源。 不过少年时,父母双亲便因为那场波及整个天下的武林动乱而早逝。 只留下他与一个亲弟弟相依为命,撑起了家族的基业。 好在姜华资质出众,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六品高手。 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跟弟弟两人过得倒也算滋润。 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一年多前,弟弟因为与人发生冲突,失手将人打伤。 关键是弟弟并不占理。 作为哥哥的姜华恨铁不成钢,狠狠的责罚了他一顿。 因为早年父母早逝,弟弟年纪又太小,姜华对这个弟弟向来是百般呵护。 突然这么一严厉,弟弟竟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一开始姜华以为弟弟顶多过一段时间就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个月也不见人影。 姜华这才意识到不对,开始出去找。 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半点踪迹。 姜华内心自责无以复加。 父母亲临终前专门嘱托过,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兄弟俩相依为命十来年,早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姜华心中的自责可想而知。 无数次后悔,当初自己为何不能柔和一点? 就算不占理又怎么样?总好过弟弟生死不知。 从那以后,姜华无心经营家业,于是变卖了家产,开始四处游荡,寻找弟弟。 在又找了将近半年,姜华终于偶然间得知弟弟曾与白帝门的人接触过。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弟弟竟然加入了白帝门。 得知这个消息,姜华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来到了白帝门寻找弟弟。 上山后,白帝门的人也承认了弟弟加入了白帝门。 但却始终拖延着不让他们见面。 终于,姜华发现了白帝门的秘密。 白帝门也不再隐瞒。 原来弟弟确实加入了白帝门,但后来因为不肯跟白帝门同流合污,被白帝门废去武功,扔进了矿坑里挖矿去了。 又因为性子倔强,不服管教,被白帝门的看守弟子生生折磨致死。 得知这个消息,姜华彻底疯狂,想要为弟弟报仇。 然而他只不过是六品武夫,在外面虽然算是不错的好手,可在这里,却不算什么。 姜华被制服后,白帝门没有杀他,而是让他跟他弟弟一样去挖矿。 姜华一度想要寻死,但想起弟弟的仇,想起父母的嘱托,他选择了忍辱求生,期望有机会逃出生天,然后回来灭了白帝门。 之后就是许知行上山,替他完成了他的愿望。 此时的姜华,早已是心如死灰。 为了偿还许知行的恩情,所以才强打起精神帮助他分担一些事。 他早就想好了,等安顿好这些矿工。 他就回到家乡去,到父母坟前,自裁谢罪。 在他心里,弟弟的死,完全是因为他的那一句责骂。 一句话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弟弟。 这一份内疚和伤痛,只要多活一天,他就多痛一分。 姜华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许知行的询问,他会毫无保留的说出心里那些事。 内心的情绪,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说完这些后,姜华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许知行内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种事,不管怎么安慰都是徒劳的。 当事人走不出来,外人做的再多也没有用。 许知行给他倒了一碗酒,递到他手中,轻轻碰了碰。 随后默默喝光碗里的酒水。 姜华怔怔看着碗里的酒,又看了眼许知行,抿了抿嘴,也一口干掉了酒水。 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得咳嗽不止。 许知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 “今天晚上好好醉一场,明天帮我好好安顿这些苦命人,好吗?” 姜华缓了许久才停下来,看着许知行,点了点头。 这一晚,两人一碗接一碗,喝到最后,姜华已经不省人事。 许知行也有了几分醉意。 看着那些安睡的矿工,许知行心绪始终难以轻松。 他忽然觉得,哪怕他已经修成了君子境。 哪怕他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高点。 可依然还是有很多的事是他做不到的。 当然,许知行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沮丧。 只是内心的慈悲和怜悯,让他不忍看到这些人间疾苦。 道理他都懂,万物有阴阳,有善就一定有恶。 可懂得道理不代表他就能漠不关心。 他不是修行太上忘情大道的仙人,而是行走于世间的儒士。 文道的基础,在于人。 没有人,文道就不成立。 那些圣贤道德文章也会变成一纸空谈。 以人为本,以仁为本。 未来的路,依旧任重而道远。 他回过头看了眼哪怕睡着都是一脸悲伤容的姜华,不由得一声长叹。 ... 第二天一早,许知行从入定中醒来。 这一天非常忙碌。 姜华忙前忙后,安顿那些矿工。 将白帝门的财物分发给他们,让他们返回家乡。 期间,白帝门一些曾在外忙碌的人回到了门中,被许知行以浩然幻境审问。 但凡是犯下过人命恶行的,一律毫不犹豫格杀。 所以直到五天后送走了最后一个被困的矿工,白帝门的巨变的消息始终都未曾传递出去。 五天后,许知行身边只剩下姜华一人。 站在空空荡荡的山门下,许知行指着下山的路对姜华说道: “我知你心已死,再无求生之念。不过我还是要多一句嘴,想劝劝你。” 姜华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这五天相处下来,他深知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先生有多好。 不仅仅是因为救命和帮忙报仇的恩情,更多的是一份发自内心的敬重。 “姜华,曾经的过往已成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算是帮我一个忙。 我这里有一封信,需要送到万里之外的扬州安宜县龙泉镇知行学堂里。 这封信很重要,但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你帮我跑一趟腿,送一次信如何?” 姜华愣在原地。 他想过许知行会怎么劝他。 但却没想到许知行会让他送信。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送信不是目的,让他有一件事做,不至于马上寻死才是目的。 看着许知行那温和的目光,和目光中带着的期许,那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 因为许知行大可不必如此。 他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这样的世外高人,本该是云端上的真龙。 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匍匐在泥泞里的蝼蚁。 哪来的资格让这样一条翱翔于九天的真龙如此费尽心思关照? 何德何能啊? 姜华眼眶泛红,拱手作揖,久久未曾起身。 许知行扶着他的手臂,笑道: “好了,此去扬州,遥遥万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早点动身吧。” 一缕天地元气游走于姜华的体内。 那些被封闭的经脉瞬间畅通。 第215章 人间美好 送别姜华,许知行再次动身出发。 白帝门的经历,让他对江湖武道宗门多了几分关注。 一个白帝门,便能牵扯这么多的条人命。 这江湖上还有不少宗门,谁知道还藏着多少阴暗? 凉州相对于其他几个州来说,民风更为彪悍野蛮。 这里的人,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 大周朝廷官府对凉州的把控力也是最低的。 之前还有凉州边军四处镇压,如今边军处于整编改制的阶段,很多的毒虫又再次冒了出来。 当然,世间有罪恶也会有美好。 而且相对来说,在这个天下和平的时代,美好的事还是要更多一些。 许知行走过那么长的路,所见所闻,多有让他触动的美好瞬间。 这也是他从不会对这个人间失去希望的原因所在。 从白帝门离开后,过了三四天,便到了除夕了。 坐在一座山头,许知行遥望东方,心中不免也有些思念。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除夕不在学堂里。 ‘还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许知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站起身便打算下山去。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极远处,一座山崖上,似乎吊着一个人。 许知行低头看去,微微眯起双眼,这才看真切。 原来是一个采药人吊在山崖中间,不上不下,脸上满是绝望的表情。 许知行不敢耽搁,一步跨出,咫尺天涯之间,瞬息便来到了那采药人所在的山崖之上。 《灵经》运转,一根藤蔓向下飞了过去,缠住了那采药人的腰,便将其拉了上来。 采药人惊魂未定,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知道是许知行救了自己,膝盖一弯便要跪下拜谢。 许知行一把托住了他,笑道: “心意领了,不必下跪。” 那采药人感激涕零,心有余悸道: “我摔死了不要紧,家里婆娘和娃儿就糟了。” 许知行指了指他背后的药篓,笑道: “都这么危险了,药材倒是一点没遗失。” 采药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 “这可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嘞,没有它们,娃娃想读书连笔墨都买不起。” 许知行点了点头,笑道: “再怎么也要小心一些,命没了,家人肯定更不好受。” 采药人连连点头。 “先生说的有道理。” 许知行笑了笑便打算离开,采药人见他孤身一人,忍不住问道: “先生,今天除夕,您怎么还在山里?不回家过年吗?” 许知行摇了摇头。 “离家太远,暂时回不去。” 采药人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小道: “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如到我家去一起过个年?虽然是穷家破户的,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但说什么也要吃顿饭吧?不然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许知行看着采药人真诚的眼神,想了想,笑道: “不会打扰吧?” 采药人啧了一声,仰头道: “那有什么打扰的?我家婆娘要是知道我连救命恩人都不懂得招待一下,说不得要连床都不让我上嘞...” 许知行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拱手道: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有劳了。” 采药汉子连忙学着许知行的样子,别扭的拱手还礼。 随后走到前面带路,一边还笑道: “先生是不知道,我家婆娘有多好,她小时候还读过书嘞,懂得很多道理,可惜后来家里没落了,逃荒来了我们村。 我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能被她看上。 家里操持的干干净净,还帮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明明是小姐命,还能跟着我下地农忙,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村里哪个男人不羡慕我?” 说到这,采药汉子扯了扯身上衣服对许知行笑道: “先生您看,我这衣服就是家里婆娘一针一线织出来的,里面塞的棉花比同村的汉子身上那些棉衣都要厚。 本来舍不得穿的,可我婆娘说,衣服做的就是给人穿的,穿坏了她再做。 您瞧瞧,这么好的婆娘,我能不拿命待她好? 我多采几株药材,就能多挣点钱,也给婆娘扯点布,做身新衣裳。 唉,难为情,我身上穿的是新衣,婆娘穿的还是破衣烂衫呢。 她说我是要在外行走的,虽然穷,也应该体面一些。 毕竟面子是自己给的,世人总喜欢以貌取人,穿着得体,外人想欺负你的时候总归是要慎重一些的......” 采药汉子姓朱,叫朱老三,一路上都在跟许知行说他的妻子,说他的孩子。 脸上的幸福怎么都藏不住。 听着这些明显是炫耀的话,许知行内心里那一点点沉重也渐渐被感染。 嘴角也会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 瞧瞧,多美好。 人间又哪里全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阴暗呢? 跟着朱老三,一路出了山。 又沿着山路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在日头快靠近山顶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村 村子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远远望去已经有一层炊烟笼罩。 五感极佳的许知行,甚至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朱老三指着远处一间正在往外冒烟的土房兴奋道: “先生,那就是我家,我婆娘在忙活晚饭了,咱们加快点,一会儿您尝尝我婆娘的手艺。 对了,年初时她还酿了一坛子苞谷酒,说是留在过年喝,今天先生您正好赶上了。” 许知行加快脚步跟在朱老三身后,笑道: “那我可有口福了。” 入了村,一路上见到乡亲都会跟朱老三打招呼。 时不时还停下来打趣几句。 朱老三也会跟村子里人介绍身边的许知行,说起许知行是一位教书先生的时候,胸膛都明显挺高了几分。 朱老三的家很简陋。 两间土房,一个用竹制的篱笆围着的院子。 院子一角有一个鸡棚,棚里有鸡,但院子里却看不到丁点鸡粉。 院子里的地面上还铺了石块,朱老三说,那是他妻子让他在山上采的平石铺的。 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跟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村民的家截然不同。 朱老三走到院门口,刚要开口,便看到那间小一点的土房里走出来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 脸上带着淡淡微笑,语气轻柔的不像是农村妇女。 “三哥,回来了...” 第216章 知足常乐 那女子走出来后才发现朱老三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陌生人。 那一瞬间,许知行从她眼里看到了警惕,和抗拒。 许知行在见到这女人的一眼,也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女子,长相虽然不算是特别漂亮,但身段极佳,根本不像是寻常农家妇女。 但这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这女子竟然有武功在身,甚至已经练出真气,俨然已经是江湖上都能算是好手的六品小高手了。 许知行不动声色,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朱老三见妻子错愕,连忙介绍道: “绣娘,这是许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在山里要不是许先生出手相救,我就回不来了。 你赶紧多弄两个好菜,把那坛苞谷酒也拿出来,招待许先生。” 名唤绣娘的女子掩盖下心里的不安,笑了笑,走上前帮朱老三卸下身后的背篓。 然后转身对许知行盈盈下拜道: “拜谢恩公大恩大德。” 许知行连忙虚扶道: “大嫂万莫多礼。” 三人说话间,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还没看到人便张口喊道: “爹爹,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女子见孩子出来,连忙道: “涛儿,快来,给恩公磕头。” 朱老三跑上前,拉着孩子的手到许知行面前,让男孩给许知行磕头。 许知行赶紧拦着,说心意已知,俗礼就不必了。 一家人这才罢休。 随后朱老三拉着许知行便往堂屋里走去,一边吩咐道: “绣娘,快沏茶。” ..... 朱老三的家境跟寻常百姓家没什么两样,或许是因为有个好妻子,相对来说还是要富余一些。 最起码在除夕这一天,能炖上一只老母鸡,煮上几大块肥肉。 那坛年初就酿好了,存放了一年的苞谷酒,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在寻常百姓家里,能喝到这种品质的酒,让许知行颇为意外。 不过想想那名唤绣娘的女子竟然是一位六品武道高手,也就解释的通了。 很显然,那女子嫁给朱老三,应该是有几分掩藏身份的目的。 朱老三和两人的孩子身上,都没有半点武功的迹象。 说明他们都不知道女子会武功。 这是别人自己的秘密,许知行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年夜饭期间,朱老三喝多了,一直拉着许知行讲当年的事情。 当年是朱老三上山采药,捡到了一身是血的绣娘。 带回家治好了后,绣娘就留了下来,并且嫁给了他。 一晃将近十年过去了。 朱老三每每谈起这件事,都忍不住要感谢老天爷,把这么好的一个女人送给了他。 喝到后来,朱老三已经不省人事。 嘴里还在念叨着:绣娘...哪天赶场...给你扯块布...做身好看衣裳... 绣娘哭笑不得,眼里满是幸福。 等服侍好丈夫和孩子睡下后,绣娘走到许知行面前,忽然跪了下来。 许知行眼疾手快,伸脚抵住了绣娘的膝盖,无奈笑道: “大嫂,不是说了不要这样嘛,这一顿饭足够偿还我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出手相助了。” 哪知绣娘却摇头道: “先生误会了,绣娘只是恳求先生,放过三哥和涛儿。” 许知行一愣,笑道: “此话怎讲?” 绣娘看向许知行,仿佛是在看他到底是不是说的真话。 “先生武功远超于我,你若出手,我必定毫无反抗之力,绣娘愿意随先生而去,只求先生放过他们父子,他们只是普通人。” 许知行思绪稍稍思索,便明白了绣娘的意思,不由得苦笑道: “我说大嫂,你才是误会我了。 你以为我是来抓你的?我要说真的只是偶然遇见朱老三,你信不信?” 绣娘勉强笑了笑。 “像先生这样的高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到这穷乡僻壤呢?” 傍晚朱老三回来的时候,绣娘远远的便听到了朱老三的脚步声。 正开心的出门迎接,没想到朱老三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当时的许知行,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气息。 绣娘稍稍分辨,只觉得许知行的气息之绵长,气血之浑厚,远超于她。 所以猜测许知行的修为也肯定比她高。 在她的观念里,这样的高手大多效忠于朝廷,或者是那些归顺于朝廷的名门大派。 而她当年,正是从那场血雨腥风的马踏江湖中逃命出来的幸运儿,看到这样的高手出现在自己家,第一反应便觉得许知行是来抓她的。 许知行也差不多猜到了这个原因,他也知道,绣娘这样的人,对于当年的那一场灾难必定是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为了让她安心,许知行直接开启浩然幻境,将她拉入了其中。 看到这一幕,绣娘心神巨震。 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先生,竟然是一位陆地神仙。 神魂之力,陆地神仙的标配。 巡天阁会派一位陆地神仙来抓她吗? 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至此,绣娘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自降身份来为难他们这个普通的家庭。 虽然不担心被许知行为难,但内心的惶恐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毕竟这是一位陆地神仙,是神仙。 没有哪个凡人能面对神仙保持平静。 许知行笑了笑,安慰道: “把心放下,好好跟朱老三过你们的日子,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担心了。” 绣娘眼眶泛红,重重点头。 许知行看了眼绣娘的身体,若有所思。 随后问道: “你是出自哪个门派?” 绣娘一愣,不知道许知行问这个想做什么。 下意识的想要隐瞒,但转念一想,对于一个陆地神仙来说,哪个门派好像都没什么分别。 于是便老老实实回道: “回恩公,我是大周开国之前,青城圣地的弟子。” 青城圣地,早就在大周的铁蹄之下覆灭了。 而她们这些曾经的圣地弟子,就算侥幸活下来,这一辈子也不敢抛头露面。 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许知行恍然,难怪看绣娘的内功路数有些熟悉,原来是出自青城圣地。 他从怀中拿出那本《精关锁玉诀》递给她。 “这应该是你师门的遗物,还给你吧。” 绣娘接过一看,眼神不由得一愣。 没想到许知行身上竟然还有曾经师门中唯有内门弟子才能修行的上乘心法。 绣娘下意识的要翻开看看,但最后却停了下来。 看着手中这本极为珍贵的内功心法,叹了口气。 随后竟然将书本凑到烛火上,当着许知行的面将其付之一炬。 火光中,许知行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从这一幕就能看得出来,对于过往,绣娘已经没有半点留恋。 她是真的一心想要跟朱老三安稳过完下半生。 许知行笑了笑,问道: “就这么烧了,不可惜?” 绣娘摇了摇头。 “对于我来说,我已经得到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许知行转头看了眼房间的方向,听着朱老三那如雷般的鼾声,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知足,才能常乐。” 他让绣娘拿来一张红纸,提笔道: “相逢便是缘,希望你们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我身无长物,便送你们两个字,就当做这一顿酒钱。” 说罢,许知行提笔写下两个字。 ‘平安’ 绣娘毕竟不是普通人,她清晰的感觉到,当许知行最后一笔落成之后,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散播开来。 明明是晚上,却仿佛感觉整个屋子里都变的光明无暇,心头也充满了难言的喜悦。 虽然看不出这两个字的深浅,但绣娘知道,这两个字绝对比世上任何珍宝还要贵重。 她抬起头,把目光从这两个字上挪开,正打算向许知行道谢。 却发现眼前哪里还有许知行的身影? 只剩下那两个字四平八稳的放在桌子上,证明曾有一位天上神仙来过他们这个简陋的农家院里。 绣娘内心触动,转过身朝屋外缓缓跪下,深深叩首。 天际一道流光划过,宛如流星,一路向西。 在凉州最西边,也是中土九州的最西边,有一座荒凉的城池,名为大荒城。 坐落在九州大地最高的那座山峰之下。 第217章 大荒城外剑侠镇 天目山,九州天下海拔最高的山脉。 位于九州极西之地。 就像是一道围墙,将九州版图的西边给围了起来。 所以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天目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 天目山脚下,有一座城。 在数百年前,这座城还是一座十分繁华的大城。 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座城忽然就荒芜了下来。 城里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直到大约一个甲子之前,有一位崛起于战国乱世的剑客,从东海一路向西,杀穿了整个九州版图,入主这座荒芜的城池。 这名剑客,便是当今天下已知的三大陆地神仙之一,大荒剑仙。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大荒城有些不一样了。 因为大荒城里,除了大荒剑仙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少女。 目光如剑,一身清冷,宛如一柄随时都能出鞘杀人的利剑。 在距离大荒城大约十里外,有一座城镇。 这座城镇的成立完全是因为那位剑仙。 这一个甲子以来,江湖上的用剑高手,无一不渴望能够与大荒剑仙见一面。 若能得到剑仙一两句指点,恐怕这一生也会受用不尽。 但又慑于剑仙的威名,不敢靠近大荒城。 于是便在十里外守着,期望那天剑仙出来的时候,能够见一面。 后来赶来一睹剑仙真容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地方慢慢有了更多的人聚集,竟然就此形成了一座小规模的城镇。 一个甲子过去,这座城镇早已定型,甚至有许多人,祖孙三代都是生活在这里。 因为一开始聚集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江湖上用剑的顶尖高手。 所以这座城内的人,基本上都会剑法。 而且因为临近大荒城,大周的铁骑为了不引起误会,也未曾踏足过这里。 若论起高手数量,大周京都天下第一,那这里就是仅次于大周京都的地方。 从人口比例上来看,这里的高手数量比例甚至比京都还要高。 不过有一点不同,这座城镇里的武夫,全都是剑客。 而这座城镇,也有了个跟剑有关的名字,叫剑侠镇。 因为是由一群剑客聚集建立的城镇,所以这里没有大周朝廷衙门,没有官员管理。 一切都是由剑侠镇三个剑客世家说了算,因为这座城镇,就是由这三大世家建立起来的。 所以这座城镇,是一个混乱却又有秩序的地方。 这里一切都以实力为尊。 以剑法高低论身份高低。 剑侠镇内有一座剑塔,塔高五层。 每一层都有一名顶尖剑客守护。 剑塔有规矩,外来人只有能闯过三层剑塔者,才可以在剑侠镇留下来。 闯过四层者,可入三大世家藏剑阁观摩半个时辰,且在剑侠镇一切消费都由三大世家买单。 若能闯过五层,三大世家珍藏有无数珍贵剑法典籍的藏剑阁就能对其无限期开放。 大约半年前,望剑镇来了一个外地人。 正是腰间别着一把以两片竹片作为剑鞘的赵蓁。 入城后,赵蓁二话不说,直接开始闯剑塔。 看热闹的人纷纷打赌,以赵蓁这个年纪,顶多闯过一层。 因为闯剑塔比的不是修为,而是纯粹的剑法。 赵蓁一看就不到二十岁,就算她从娘胎里开始练剑,剑法造诣又能有什么水准。 但结果却让他们意外。 赵蓁在第一层仅仅停留了十几息便一闯而过。 紧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 直到第三层被迅速闯过,剑侠镇的人才反应过来,这少女决不能以寻常目光看待。 赵蓁一鼓作气,又轻松闯过了第四层。 按照这个势头,她想要闯过第五层应该很简单。 一旦赵蓁闯过了第五层,就会成为剑塔建立以来第一位闯过所有层级的人。 塔外那些围观的人一个个期待不已,想看看她能不能创造历史。 可就在她想要继续闯第五层的时候,塔内却出现了三名高手。 告诉她,四层已经是极限,让她不要得寸进尺。 并答应她,可以在三大世家的藏剑阁内观摩一个时辰。 赵蓁不耻他们这种行为,转身走下了剑塔。 更没有去那三大世家的藏剑阁观摩。 三大世家的守塔人只觉得面上无光,竟然派出家中弟子以生死斗的方式挑战赵蓁。 赵蓁怡然不惧,应了下来。 本以为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名三大世家的五品剑客竟然在赵蓁手上走不过三招。 三招之后便被一剑封喉。 至此,赵蓁算是彻底得罪了三大世家。 之后的挑战接连不断,前来挑战者的实力也越来越高。 在赵蓁斩杀五名挑战者后,她自己也已经身负重伤。 可三大世家不让她歇息,挑战再次发起。 这一次,赵蓁拒绝了。 但三大世家的人却以她拒绝挑战为由,要将她赶出剑侠镇。 赵蓁知道,再继续这样待下去必死无疑。 而且离开剑侠镇后,也必定会受到三大世家的追杀。 所以离开后,赵蓁一直防备着。 果不其然,三大世家这一次竟然派出了一位二品剑客前来追杀。 二品剑客,在整个剑侠镇都算是最顶尖的高手了。 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但却没想到,赵蓁身上有一件寻常人无法想象的至宝。 一张字卷展开,足以匹敌一品剑客威力的剑气如同海浪席卷。 直接将那名二品剑客淹没,一招必杀。 解决完这名二品剑客,赵蓁没有半刻停留,直接转身就跑。 可还没等她跑出去多远,三大世家的人又来了。 赵蓁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便心头一横,跑进了大荒城。 那些追杀的剑客果然戛然而止,不敢再追。 躲进大荒城后,赵蓁才算是松了口气,开始运功疗伤。 然而等她睁开眼时,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面前,身上的压迫感和危险感,比她所见到过的任何高手都要强烈。 赵蓁下意识的就要打开字卷。 可刚有这个念头,手上却忽然一空。 那张字卷竟然落到了那中年人手里。 赵蓁大惊。 立即明白,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独居于大荒城的大荒剑仙。 是一位陆地神仙。 第218章 大荒剑仙 “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中年人看着手上的字卷问道。 赵蓁目光凝聚,牙关紧咬,身上剑气吞吐不定,腰间的初雪剑也在不断颤鸣。 “还给我...”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一位陆地神仙,赵蓁依然如同一只敢于亮出利爪的野猫。 丝毫没有半点畏惧的情绪。 中年人看了眼赵蓁,伸出手,将字卷递过去。 冷冷道: “想要?自己来拿。”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声剑鸣。 初雪剑宛如一道银霜,瞬间出鞘。 赵蓁甚至拼着体内积攒的剑气损耗,出手便是自己练剑十余年来最强一剑。 栖身的这间茅屋几乎是转瞬间四分五裂。 那剑气犹如飞霜,带着一往无前的剑势,刺向中年人。 这一剑,如果放在如今的江湖,足以惊艳任何人。 然而,在那中年人眼里,也只不过是稚童玩闹,脆弱不堪。 他甚至都没有出手,任凭那惊艳一剑刺入自己身前。 然而当剑尖临近对方一寸时,初雪剑上那无匹的剑气竟然如同雪遇骄阳,转眼间便消散无踪。 剑尖也无法再深入分毫。 赵蓁见状,立即收剑,回身一转,身上再次涌起强横剑气。 带动起全身的力量,甚至连那七品的浩然真气也水到渠成的融入其中。 这一剑的威力,竟然再上一个台阶。 中年人眼神微微变化。 这一次,他出手了。 一根手指抵住了剑尖,发出一声金铁交错的声音。 “竟能再上一步?再来。” 他此时的语气中已经带有些许欣赏的意思。 赵蓁胸口剧烈起伏,方才那两下,已经让她体内积攒的剑气去了三分之一。 对于剑体未成的她来说,这无疑是消耗了她十几年来三分之一的苦修。 然而,她并不后悔。 剑客,当有敢于向任何人出剑的勇气。 哪怕这个人,是这世间最绝顶的陆地神仙。 是那天下用剑之人心目中最高的山巅。 她赵蓁也怡然无惧。 她再次举剑,初雪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剑身上绽放出耀眼的剑芒。 此时,人与剑,早已不分彼此。 赵蓁再无半点保留。 体内积攒的所有剑气全部涌入初雪剑剑身。 此时,她就像是一柄立于天地间的人形之剑,锋芒毕露,毫不退让。 赵蓁双目通红,长发不断飞舞,一身剑势已经达到了顶点。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人与剑一同飞身而起,初雪剑剑身上涌出来的剑气将她身体包裹,凝聚成一柄若隐若现的巨剑。 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中年人。 中年人一手背负身后,眼中多了些光彩。 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依然还是一根手指,平平无奇,看不出半点神异。 一剑一指,毫无花哨的对撞在一起。 轰然间,积攒到极点的剑气猛地爆发开来。 犹如掀起一场剑气风暴,顷刻间,黄沙漫天,两人所在的地方身边房屋直接被摧毁。 方圆几十米内,夷为平地。 什么都看不到,只剩下漫天飞舞的沙尘,笼罩了一切。 而尘沙之内,一片寂静。 中年人轻轻挥手,所有尘沙瞬间散开。 而他面前,那少女依旧手持着长剑站得笔直。 剑尖依然直指着他,一动不动。 中年人此时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嘴角也渐渐上扬。 或许是因为太久不曾笑过,这一笑,反倒是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天生剑客,好一个剑仙坯子...” 中年人乃是这天下公认的剑道魁首,能被他如此称赞,目前为止这天下陆地神仙一下,还找不出第二个。 此时赵蓁虽然依旧站立着,但却已经闭上了双眼。 她在递出那最后一剑后,便失去了意识。 或许是因为执念也或许是因为最后的倔强。 让她的身体就算是昏迷了也不曾倒下。 中年人伸手轻轻按下赵蓁手上的长剑,随后分出一缕剑气,缠绕着赵蓁的身体冲天而起。 进入了大荒城深处。 三天后,赵蓁醒了过来。 等意识恢复清醒,她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握剑。 可身边却是空空如也。 赵蓁立即闭上眼,口中轻呼道: “初雪...” 房间外,坐在院子里正在把玩初雪剑的中年男子眼神一顿。 明显有些讶异。 随后放开了手,那柄寒光如雪的长剑便嗖的一声飞走了,钻进了屋内落在了赵蓁手中。 剑身还在不断颤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赵蓁皱了皱眉,心头升起一丝无力感。 大荒剑仙,实在是太强大了。 哪怕她耗尽一切手段,竟然连近身都做不到。 说起这个,赵蓁心神连忙沉入体内,开始沟通体内剑气。 几息后,赵蓁睁开眼,眼里带着一抹惊喜。 体内确实已经是空空荡荡,只剩下最后一缕本源剑气还在。 但让她惊喜的是,经过这一场拼尽一切的厮杀,这一缕本源剑气竟然有了一丝变化。 变的更加灵动,更加凝聚,也更加的富有生机。 积攒的剑气消耗光了没事,只要有这一缕本源剑气在,很快就能再次攒满。 毕竟剑体还在,只是没有大成而已。 初雪剑也还在,能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剑气滋养。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因为这一缕本源剑气的蜕变,她后面再积攒的剑气品质绝对会更高。 实力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强。 剑体大成的可能性也就更高了。 就在她出神之际,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正是那位大荒剑仙。 赵蓁立即横剑在身前,严阵以待。 中年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拿出这张字卷。 “想要吗?来抢。” 赵蓁一愣,心中不由得愤然。 想要动手,身上却没有半点力气。 中年人嘴角翘了翘,转身就走。 临近门口,他才淡淡道: “给你三次机会,抢不回去这东西就归我了。” 说完便消失不见。 赵蓁无力的瘫坐下来,发了会儿呆。 最后缓缓握紧拳头,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哼,剑仙又怎么样?迟早有一天我能击败你。” 第219章 蜕变 令赵蓁意想不到的是,两个月后,她的修为竟然就尽数恢复。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更进了一步,体内剑气更加雄厚,实力也更加强劲。 赵蓁之前不是没有损耗过积攒的剑气,但恢复速度远没有这次这么快。 想到这里,赵蓁仿佛是找到了可以快速进步的方法。 那就是拿大荒剑仙当做磨剑石,一点点磨砺她自身的剑道。 拿一位陆地神仙当磨剑石? 这个天下的剑客,恐怕也就只有赵蓁敢这么想了。 与其他江湖中人不同,其他江湖众人从小都是听着那些陆地神仙的传说长大的。 在他们的心里,陆地神仙,就是天上的仙人,是绝对不敢亵渎的存在。 对于他们这些凡人来讲,陆地神仙是另一种生命。 但赵蓁不一样。 从第一次练剑开始,她的师父就是一位陆地神仙,至少她和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跟一个陆地神仙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自然不会像那些普通江湖中人一样,对陆地神仙如此仰望和敬畏。 执行学堂里的弟子差不多都是这样。 就像当初陆呦呦遇到李玄天,在得知李玄天是陆地神仙之后也并没有那么畏惧。 第一反应反而是觉得陆地神仙会飞用来赶路很方便。 再到李玄天在学堂定居,学堂里赵虎、贺知秋、纪安他们都知道他是陆地神仙,但也依然还是能够平常对待。 下棋的时候,李玄天敢耍赖悔棋,贺知秋扯起他胡子来也是毫不手软。 所以赵蓁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当然了,她也是知道大荒剑仙没有要杀她的心思。 赵蓁不傻,她能看得出来,大荒剑仙对她这种行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透着些许赞赏。 面对这样的人物,如果他要杀你,不管怎么样都是一死。 既然如此,不如放开点,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恢复修为后,赵蓁直接来到了那位剑仙起居之地,等他出现后,二话不说,直接出剑。 依旧是毫无保留。 依旧是不留余地。 一剑起龙卷,满城剑气寒。 剑势之浩大,明显比第一次强了许多。 大荒剑仙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依旧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 再睁开眼,又是三天之后。 赵蓁很平静,默默轻抚初雪剑,回忆着三天前那一剑中还有哪些不足之处。 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快了。 距离剑体大成,快了。 赵蓁已经感觉到那一层触手可及的屏障。 只需要再进一步,就可以了。 这一次她只用了五十天,修为便尽数恢复。 不仅如此,体内那道本源剑气也明显更加精进。 赵蓁又来到大荒剑仙的起居地,持剑斜指地面。 身上剑势,已经影响到了身边的环境。 地面上的黄沙起起伏伏,笼罩在她体外,隐隐呈现一柄剑形。 大荒剑仙走出屋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赵蓁,眼前明显一亮。 如果说前两次他只是爱才,这一次,他显然已经动了收徒的心思。 这般剑道资质以及剑心,哪怕是他上一个弟子,如今号称天下年轻一辈第一用剑高手的叶青,也稍有逊色。 大荒剑仙仿佛在赵蓁的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他也就比现在的赵蓁大几岁而已。 为寻求剑道极致,已经是一品剑客巅峰的他,抛家舍业,从大荒城横跨整个战乱九州,远赴东海,找到了那名天下无敌的隐仙。 他也曾如同赵蓁这般,一次次向那位世人眼中的神仙问剑。 就算每一次都被打得重伤濒死,只要能恢复过来,依旧还是会再次出剑。 只为了在那极致的绽放中,寻求到一丝突破的契机。 苍天不负,他成功了。 当年的隐仙李玄天前辈惜才没有对他下死手。 如今换做是他对赵蓁磨砺,同样不会下死手。 但却能每一次都逼出赵蓁最强一剑。 初雪剑的剑鞘早就不知遗失在何处,此时的赵蓁也就像一柄无鞘长剑。 她再一次倾尽所有,绽放出最强一剑。 相比于上一次,这一剑又有了明显的提升。 不仅是剑招威力,更多的是剑意,是剑心。 上两次,大荒剑仙都只是防守,未曾进攻。 但这一次,他出手了。 依旧是一根手指,以指代剑,一剑刺破了赵蓁的剑势,湮灭了她所有沸腾的剑气。 点在了初雪剑剑身上。 赵蓁如遭雷击,身形倒飞出去,砸穿了几栋荒废的土房,才倒在一片废墟中。 因为为了追求最极致的剑道,赵蓁连许知行给她的守护墨宝都不曾带在身上。 所以这一次,赵蓁身负重伤。 不仅一身剑气尽数消耗,就连体内骨骼和经脉,都受到了损坏。 大荒剑仙将她带回屋里,没有给她疗伤,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熬的过去,他相信赵蓁必定会脱胎换骨。 她所修炼的那种奇怪剑法,也必定能再上一层楼。 熬不过去。 死。 这一次,赵蓁昏迷了五天。 大荒剑仙则坐在一旁守了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黎明,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给赵蓁喂下一枚补充元气的药丸后,他便离开了。 第五天,赵蓁醒了过来。 这一次伤势确实很重。 但赵蓁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三个月后,赵蓁彻底恢复。 大荒城降下一场初雪。 当整个大荒城被琼花覆盖时,坐在院子里遥望天目山的大荒剑仙眼神猛然一变。 他转头望向赵蓁的房间,又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身边那柄名剑谱上排名第二的名剑‘春秋’。 只见春秋剑竟然在不住的颤抖。 竟有出鞘离去的趋势。 直到大荒剑仙身上气息稍稍流转,它才安静下来。 遇刺同时,大荒城内,那些散落在各个角落里锈迹斑斑的长剑,也跟着颤抖不已。 大荒剑仙缓缓起身,眼里已经多了些许兴奋。 “还有这种事?” 身为剑仙,哪怕是他当年跻身陆地神仙之境时,也未曾引起如此巨大的异象。 这满城剑,竟然会因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共鸣。 就在此时,一声剑鸣响彻大荒城。 刹那间,无数长剑腾空而起。 来到大荒城上空,整齐划一的剑尖倒悬。 宛如在朝拜一位剑中至尊。 第220章 一剑起龙卷 满城剑宛如朝拜一般,悬立在半空。 颤鸣不已。 一股冲天剑气,直上九霄。 这一方天地都开始风起云涌。 一座房屋的房顶被瞬间冲破。 赵蓁的身影冲天而起。 犹如一柄利剑直插天际。 初雪剑环绕在她身边,伴随着一起同步升空。 一人一剑,交相辉映。 彼此之间的剑意和心意,都连通在一起。 初雪剑剑芒大盛,环绕着赵蓁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舞。 随后一点点靠近,最后,竟然化作一道剑光,转瞬间融入了赵蓁的身体。 这就是《剑经》后三境中的第一境,人剑合一。 赵蓁剑体终于在这一刻大成。 修成剑仙之体。 人就是剑,剑就是人。 一身剑气尽数化作剑道真气,游走于经脉和血肉之中。 身上每一寸血肉,都能散发出剑气。 而且经过与大荒剑仙的三次问剑,她的本源剑气极为强大。 赵蓁俯视大荒城,看向不远处那个正在看热闹的中年人,厉喝道: “大荒剑仙,今日,我便以这满城剑与你一战,杀...” 趁着剑体大成那一刻,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剑道至尊之意,赵蓁竟然顺道控制住了天空上那近千把长剑。 所有长剑随着她意念飞舞,化作一道由上千把长剑组合而成的长河,带着莫大的剑势汹涌而去。 大荒剑仙眼前大亮,这种剑招,这种剑意,哪怕是他也从未见过。 当真是开剑道之先河,在剑道山巅之上,再立一座更高的巅峰。 那道千剑长河之后,是赵蓁一往无前的身影。 她顺着长河而去,如同一颗流星坠落。 大荒剑仙这一次,终于不再是一根手指,而是两根。 他难得的大笑了一声,随后猛地一指刺出。 这一瞬间,整个大荒城都仿佛颤抖了起来。 一股苍凉荒芜的剑气势如破竹一般对上了那道千剑长河。 一把把铁剑几乎是瞬间破碎,碎成铁沫,铁片。 向四处飞溅,洞穿了四周的房屋,杀伤面积极大。 那钢铁洪流滚滚而来,但却没有让那位大荒剑仙哪怕是后退半步。 赵蓁知道,这一剑依然伤不到大荒剑仙分毫。 但她还是会递出这一剑。 这是她成为剑仙的底气,也是成为剑仙的根本。 当最后一柄长剑被粉碎,随着而来的则是赵蓁的初雪剑。 这一把已经通灵的长剑与赵蓁已经不分彼此。 它也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所有的力量。 璀璨的剑光照亮了一大片范围。 海浪一般的剑气肆虐开来。 周围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 大荒剑仙以手指抵住了初雪剑那无坚不摧的剑尖,大笑道: “天下剑道,有你这女娃娃,大幸。” 赵蓁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 她朗声道: “前辈,赐教之恩,没齿难忘,我还有最后一剑,请前辈指教。” 说罢,赵蓁收回初雪剑,身形倒退,悬立在半空。 大荒剑仙眼中异彩连连,口中忍不住轻声呢喃道: “这才是剑仙,修为明明不到地仙之境,依然能够御空飞行。” 赵蓁松开了手中初雪剑,并指点在额头。 轻声喝道: “初雪,人剑合一...” 初雪剑一声颤鸣,化作流光钻入赵蓁身体之中。 刹那间,无尽的剑光从她身体内溢散出来。 赵蓁的身体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柄一丈长的雪白长剑。 漫天的雪花就像是这初雪剑相生相伴的伴侣,开始随着那柄剑一同飞舞。 天际出现一道银白色的雪龙卷。 地面上,大荒剑仙看着这一剑赞叹不已。 他不由得心中暗自推算,如果赵蓁的修为与他相当,这一剑,他或许接不下。 此时,雪龙卷中传出赵蓁那清冷的声音。 “前辈,接剑...” 音浪传出了大荒城,就连十里外的剑侠镇上都听到了。 雪龙卷猛然转动,一柄长剑从那风口出现。 身后带着漫天雪花龙卷,刺向大荒剑仙。 大荒剑仙负手而立,长发飞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期待。 “你这一剑,只论立意,天下无人能及。” 话音落下,大荒剑仙脚尖一点,身形骤然腾空。 在那龙卷面前,他的身体显得那么渺小。 然而当他与那柄剑接触的瞬间。 那漫天飞舞的龙卷便直接被轰散。 那柄长剑,也瞬间支离破碎。 赵蓁的身影出现在半空,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身体倒飞出去,划过一道弧线,坠落在远处。 赵蓁依旧是败了。 但这一次,她让那位剑仙拿出了一部分的实力对待。 当然,大荒剑仙依然是手下留情,没想要杀她。 这么好的苗子,若杀了可真就是天下剑道莫大的损失。 他甚至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于他之后,这天下将会多出一个一品之上的女子剑仙。 虽然此时的赵蓁哪怕用尽全部的底牌和力量,也不过才相当于二品的实力而已。 但不论实力,光是论赵蓁对于剑道的领悟和所修行剑道的层次,也已经远超这天下九成九的剑客。 只要不夭折,在他看来,赵蓁进入地仙之境绝对是板上钉钉的。 赵蓁再次吐出一口血,用初雪剑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这一次她虽然耗尽全力,但对身体的负荷明显没有之前大。 至少也不会脱力昏厥。 这就是大成剑体的好处,毕竟承受了剑气穿心蚀骨十几年的淬炼,体魄之强,甚至不弱于一品武夫。 大荒剑仙悬浮半空,居高临下俯视着赵蓁,语气难得缓和道: “小娃娃,给你个机会,拜我为师如何?” 赵蓁一愣,随后轻笑道: “抱歉,不拜。” 这次轮到大荒剑仙错愕。 以他的身份,若要收徒,这天下间竟然还有人会拒绝? 当年那叶青,跪在大荒城外七天七夜,差点跪死他才勉为其难收其为徒。 而且还是看在他天资本就冠绝年轻一代的条件下才收的。 若是一般人,就算是跪死八百次,他也绝不会松口半分。 这女娃娃竟然会拒绝? 大荒剑仙想了想,问道: “你可是担心你的师门?无妨,我会亲自去跟他们说。” 他不是没想过赵蓁的师父有可能也是一位地仙。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太可能。 地仙有这么好修成的?武林八百年,也没多少个。 而且他成为地仙一个甲子,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新的地仙出现。 大荒剑仙还要再劝,可话还没出口,脸色却不由得微变。 随后转头望向东方。 只见那雪幕之中,有一道剑光转瞬即至。 昏沉的天地间,仿佛多了一缕光明,让这寒冷的雪天,都仿佛多了一丝温暖。 “堂堂剑仙,竟然做起了挖墙脚的勾当,有失身份吧?” 第221章 地仙秘辛 一袭粗麻布衣,从天而降,落在了赵蓁身前。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赵蓁眼神猛地一颤。 眼眶竟开始泛红。 “师...师父?” 许知行回过头,看着已经明显长高了不少的赵蓁,还有她身上那些青紫伤口,眼里满是心疼。 这可是他一手养大的徒弟。 在学堂里,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妹。 怎么到了外面,就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许知行伸手帮她掸了掸身上灰尘,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轻声问道: “疼吗?” 原本一直克制的赵蓁,这一刻竟再也憋不住了,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好疼,师父,好疼啊...” 不远处,悬立在半空中的大荒剑仙一脸尴尬,竟然破天荒的解释道: “那个...我可没打你...这段时间可都是你在打我...” 许知行拍了拍赵蓁脑袋,帮她擦去泪水,柔声道: “不哭,师父帮你打回来。” 说罢,许知行转过身看向大荒剑仙,却发现赵蓁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回头看去,赵蓁脸上明显带着些担心。 “师父...”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 “放心,有师父在...” 赵蓁看着许知行的背影,有些担心。 那大荒剑仙太强了,强的让人有种绝望感。 她虽然知道许知行也很强大,但毕竟没见过许知行真正出手,难免有些担心。 赵蓁连忙开口道: “师父,其实剑仙前辈确实没有为难我...” 许知行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自然看得出来,一名陆地神仙想要对付赵蓁,赵蓁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哪怕她身上有自己留下来的墨宝也不行。 他之所以跟大荒剑仙对峙,只是出于一名剑修遇到另一个剑道高手时那发自内心的战意。 他相信,那大荒剑仙同样如此。 大荒剑仙看着赵蓁身前的许知行,眼中透露着些许兴奋。 他身形忍不住上前几步,惊喜道: “天下间,竟然还真的有第四位地仙?而且这么巧,刚好也是一名剑客?” 许知行笑了笑,同样上前几步,望向那大荒剑仙,语出惊人。 “打不打?” 简单直接,十分干脆。 而大荒剑仙回应他的更加简单。 只有一个字。 “打...”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影便同时消失,化作两道流光冲天而起。 天际浮云,猛然炸开。 露出一个洞口,能看到云洞之外那湛蓝的天空。 两道剑光冲入那云洞之内,消失不见。 随后,赵蓁便看到云层之上,仿佛有雷霆不断炸响。 耀眼的光芒接连闪烁。 但却又看不到雷霆降落。 那闪烁的光芒一路从大荒城之上的天际,转移到了远处的天目山之巅。 万年积雪不化的天目山,因此而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雪崩。 等一切平息下来,天目山最高的山峰顶上,两道身影遥遥相对而立。 天目山上那寻常人上去顷刻间就会被冻死的寒冷,对于他们来说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许知行胸口微微起伏,身上衣服也有些凌乱。 大荒剑仙的剑道修为果然不愧是这天下的剑道魁首。 除了李玄天,再无人能与其比肩。 哪怕许知行已经将《剑经》修行到剑域之境,并且就在方才,因为赵蓁的突破,给他带来的修为返还,让他剑域境修为再进一步。 他也依然没有占到上风。 毕竟赵蓁只是剑体大成,就算有十一倍的修为返还,对于已经剑域境的许知行来说,也并不会带来质的改变。 剑体到剑域,就像武夫一品到陆地神仙。 之间的差距,难以想象。 这是一场纯粹剑客之间的比拼,所以许知行没有动用儒道神通。 只是比拼剑道实力,他还是要稍逊一筹。 但这一战,他打得很畅快。 不像当初跟李玄天那一场切磋,毫无还手之力。 大荒剑仙强,但比起李玄天来,明显还是要弱一个层次。 由此推断,大荒剑仙应该也还只是地仙境,并未进入第二境神游境。 许知行深吸一口气,身上剑意再次涌动。 脚下山峰上的积雪,开始颤动,滚滚而下。 就在他真要继续出剑时,对面的大荒剑仙却抬手制止道: “若不是为了分生死,就到此为止吧!” 许知行一愣,有些诧异。 他们彼此明显都还留有余地,在这个时候止步,未免还是有些不畅快。 大荒剑仙看他的模样,竟然也有些诧异。 “你不知道?” 他好奇问道。 许知行茫然地摇了摇头。 “知道什么?” 大荒剑仙微微皱眉。 “你是如何修成地仙的?”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明显有了瞬间的停滞。 看着许知行的身体,一股神魂之力荡漾开来。 许知行心念一动,直接将其神魂之力阻隔在外。 大荒剑仙猛然抬头,看向许知行,有些难以置信道: “一品?你的真气竟然只是一品?不对,你的剑气,明明已经达到了地仙之境。一品真气,催发出地仙剑气?不可能?” 大荒剑仙喃喃自语道。 看着他的模样,许知行忽然意识到,这地仙之上的境界或许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墨渊剑随着他意念飞舞。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我所修行的剑道,无须武道真气作为根基,是一条不同于这天下寻常剑客的路。 所以我的剑道,不能用武夫常理来看待。 我很好奇,叶兄说我不知道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大荒剑仙目光中异彩连连,看着悬停在许知行身边的剑,暗赞不已。 御剑他同样会。 只是他能看得出来,许知行的御剑与他完全不同。 他的御剑是以真气当做手臂,控制佩剑。 这种手段用来对付同级别的对手没有半点作用。 但许知行的御剑却不同。 速度、威力、灵巧等各方面,都极为惊人。 甚至对他都能造成不小的威胁。 这种御剑更像是以神魂御剑,以心意御剑。 可就算是神游境的高手,可以做到神魂远游天地,也无法发挥出不输于本体持剑的威力。 如此说来,许知行说他的剑道完全不同于这天下寻常剑客的剑道,是一条全新的路。 是天下剑道重新竖立起来的另一座高峰。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许知行不同于寻常地仙。 所以他才不知道那些成为地仙时自然而然就能知道的事情吧? —————— 这几天太忙了,今天儿子过生日,先上两章大家看看,剩下的晚一点我努努力。 第222章 九州之外的世界 大荒剑仙一步跃出,稳稳停在了距离许知行不远处的地方。 他转过身,看向西边,双手背负身后,目光似乎落在了视线尽头的极远处。 “我所知不多,你如果想知道详细的信息,可去东海一趟。” 许知行略微沉思,问道: “李玄天李前辈?” 大荒剑仙点了点头。 “李前辈成就地仙境已有近两百年,成为神游境也有差不多近百年。 对于这个天下,还有地仙之上的那些秘密,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许知行很好奇,这地仙之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但看大荒剑仙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多说。 可能就像他说的,他知道的也不多,与其模棱两可,不如不说,让许知行自己去问李玄天去。 沉默了片刻,大荒剑仙指着天目山再往西,那九州之外的地域对许知行说道: “你可知,这天目山再往西,是什么地方?” 许知行摇了摇头。 九州之外的地方,他还从没有去过。 其实之前他也计划好了,等这一趟游历结束,回到学堂专心修书,将所有至圣儒学和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全部整理成册后,他就要走出九州,去看看九州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 会不会跟上一世一样,也有那些异国族民?也有多姿多彩的世界文化? 许知行看着大荒剑仙的侧脸,不知为何,他感觉此时这位天下剑道魁首的眼中,竟多了些许凝重。 许久后,他才悠悠开口。 “当年我远赴东海,求李前辈指点剑道。 在隐仙岛磨砺剑道三年,终成剑仙。 离开前,李前辈不要我的任何报答,只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东方,看向山脚下那座荒芜的城池,继续说道: “李前辈让我立誓,镇守大荒城,一生一世。 从那以后我便来到了大荒城这里,算算,已经过了一个甲子的时光了。” 大荒剑仙又再次看向天目山西侧,皱起眉头道: “我不明白李前辈究竟让我镇守什么,在这大荒城六十年,始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也曾好奇,这天目山再往外,九州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所以我翻过了天目山,向着更西方御空飞行。 足足穿行万里之遥,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和苍凉。 但...你知道我停下来后,回过头,看到了什么吗?” 许知行一怔,神色有些凝重。 因为大荒剑仙此时的语气,竟然带着些许若隐若现的颤抖。 大荒剑仙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脚下,看着这座终年积雪的山脉,轻轻跺了跺脚。 “我回过头,看到的,竟然就是脚下这一座绵延数千里的天目山脉...” 许知行一愣,眼中带有些许震惊。 穿行万里,回过头,却依然还在原地? 堂堂地仙,竟然飞不出这九州大地? 这...怎么可能? 大荒剑仙自嘲一笑,淡淡道: “那时的我吓坏了,专门飞去东海,找到了李前辈。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李前辈没有回答我,而是让我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飞一次。 结局依然如此。 南边离州以南,那延绵无尽的原始山林,根本飞不到尽头。 可一回头,没飞多远便回到了离州。 北方云州以北,穿过北方草原,同样有一座山脉,绵延无尽,翻过去后,看到了跟天目山这边一模一样。 东海隐仙岛之外,再往东,不管怎么飞也始终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大海。 可一回头,就能看到远处的隐仙岛。 九州,就像是一个牢笼,根本走不出去。 那一次,我的剑心都接近崩溃,险些走火入魔。 是李前辈把我拉了回来。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李前辈却告诉我,不入神游境,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呵...我在大荒城枯坐一甲子,距离那神游境始终差着最后一步。 然而这一步,就是天堑。 纵观数百年武道历史,地仙曾出现过二十多位。 然而有史记载的神游境,加上李前辈也就只有三位而已。 想入神游,有多难。 我跟你一样,也想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秘密。” 说到这里,大荒剑仙看了眼许知行,笑道: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不过我看,你大概率是有这个机会了。” 在大荒剑仙的心中,许知行能够在剑道上重开一座山峰,已经足以与历史上那些开创一派先河的开山之祖相提并论了。 如八百年前传说中的武祖,五百年前的剑神。 他达不到的高度,许知行未必达不到。 如果让他知道,许知行真正强大的手段并非让他都叹为观止的剑道,这位大荒剑仙的剑心恐怕又要受到一次打击了。 此时,许知行正沉浸在大荒剑仙所说的关于走不出九州的事情之中。 牢笼? 许知行看向天空。 以他当日成就君子境时那玄之又玄的感应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可具体是什么样,他也说不出来。 许知行忽然想到,当初他传授许红玉《灵经》时,引起了难以想象的天地大变。 这一方天地之中,也似乎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当时李玄天不知为何匆匆离开,似乎是去做了什么。 许知行问他,李玄天只说等他从京都回去后再告诉他。 只是离开京都后,许知行并没有回去,而是选择了远游。 如今看来,当时李玄天忽然离开,一定是做了什么跟这个天地有关的事情。 可为什么要神游境才有资格知道? 但又为什么答应自己从京都回去就能告知? 这一切,实在是想不通。 许知行抬头望向天空,忽然突发奇想,看向大荒剑仙。 大荒剑仙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一般,摇了摇头。 “没用的。我试过,就算飞的再高,俯瞰而下,看到了永远也只是九州以及周边疆域。” 第223章 久别重逢 许知行深吸一口气,沉默不语。 这个消息,着实让他有些震惊。 一开始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以为这个世界应该如同上一世一般,是在一颗巨大的星球上。 那日月星辰,就是一片广袤的宇宙空间。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难道真的像大荒剑仙说的那样,九州就是一个囚牢? 许知行疑惑不解。 但他知道,之所以不解,还是因为自己站的高度不够。 真相有的时候就是离得越近,看得反而越模糊。 他也坚信,不管怎么样,始终如一的去践行自己的道,终究是不会错的。 这些所谓的秘密,总会有解开的那一天。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把能想到的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其他的,就交给时间。 所以许知行并不像大荒剑仙六十年前那样,骤然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剑心都差点崩坏。 一来是因为大荒剑仙是恍惚间自己亲身发现这个秘密。 二来则是因为许知行修行儒道剑道,在心境上肯定是要比大荒剑仙更加稳定的。 两人没有过多纠结,这场切磋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化作两道流光,回到了大荒城内。 看到许知行安然无恙的回来,赵蓁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心中不禁有些兴奋。 自家师父,果然是天下无敌的。 就连那个天下剑道魁首的大荒剑仙,都奈何不了他。 而且赵蓁还知道,师父真正强大的手段并不是剑道,而是那极为神奇的儒道。 那种几乎言出法随的力量,超出了想象。 而她刚才,并未感觉到浩然真气的气息。 赵蓁开心地跑上前,背着双手,难得的笑眯了眼。 许知行看着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心里也是有些触动。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相隔两年了。 那时候,桃花树下的少女,虽已展现婀娜身段,但毕竟还带着些许稚气。 两年后的赵蓁,经历了江湖上的风雨洗礼,脸上多了些许风霜。 身高长了一些,更多了几分女性的味道。 许知行忽然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就要插上翅膀远走高飞的感觉。 他不由得感叹一笑,想要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赵蓁的脑袋,但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蓁蓁,两年不见,长大了。恭喜你,终于剑体大成,总算是不需要再承受剑气穿心之苦了。” 赵蓁眉眼虽然一直在笑,但眼角始终带着些许湿润。 与其他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不同,许知行对于她来说,不只是师父。 更像是一个父亲。 虽然许知行的模样比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变化并不大。 只是嘴角多了些许铁青色的胡渣。 可在赵蓁的眼里,许知行的形象始终都是一个严师慈父的模样。 两年不见,心中思念顿时如泉涌,再也难以抑制。 大荒剑仙落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转身就走。 他虽然也有弟子,但跟弟子之间,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情。 一生痴迷练剑,对于其他,他并不是很感兴趣。 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想跟许知行好好探讨一番剑道。 想看看许知行那与天下截然不同的剑道,究竟有何奥秘。 只是这师徒俩只顾着在那叙旧,坐在大荒城的城头,赵蓁给许知行讲述着自己这两年从扬州龙泉一路走来的经历。 在说到双江城的时候,赵蓁专门提到了苏锦书。 虽然她不知道苏锦书的名字,但对这个女孩却印象极为深刻。 一个能够用自己的命去爱另一个人的女人,虽然很傻,但也很值得尊重。 赵蓁虽然没有说苏锦书的名字,但许知行知道,说的就是她。 于是便告诉了赵蓁,苏锦书如今已经是她师妹的事情。 赵蓁也是不由得感叹,缘分的神奇。 对于苏锦书成为她的师妹,赵蓁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毕竟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而已。 赵蓁离开双江城后,沿着沧澜江一路向西,一路上的经历可谓是精彩至极。 她的剑道也在这种步行万里的旅程中,一点点被磨砺的纯粹无比。 所以最后走过离州,凉州。 来到凉州最西边的大荒城,在经历了与大荒剑仙三场倾尽一切的出剑之后,她的剑道也终于极尽升华,完成了《剑经》修炼的最重要一步。 过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剑经》入门,才能配得上称之为剑仙。 从此天高地阔,任凭翱翔。 许知行一直听着赵蓁说着,偶尔插两句嘴。 如此直到半夜。 冬雪已经停止,天穹上,是璀璨的星河。 赵蓁也终于说完了她这两年的经历,只是关于后面的打算,却只字未提。 许知行自然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他不会阻止。 这么多年来,他给予这些弟子的帮助和守护,已经足够多了。 如今众多弟子大多已经成长了起来,他这个做师父的也该放手了。 就像几个月前,他还在凉州中部。 忽然有一日感应到了赵蓁身上墨宝被动用。 以他如今君子境的修为,对于自己曾经写下的墨宝感应更为清晰。 所以在感应到并未出现竭尽全力的绝境时,许知行最终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 让赵蓁自己去解决自己的困境。 拥有咫尺天涯这个儒道神通之后,赶路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再是难事。 赵蓁如今剑体大成,一身实力不输于普通的二品武夫。 可以猜到,赵蓁下一个打算一定是上京都,去完成那件积压在她心里十几年的大事。 她现在也有这个实力。 这么多年,陈家其实一直帮忙留意着巡天阁的动向。 特别是如今已经荣升为巡天阁左旗百户长的万圭。 许知行也拜托听风阁关注他。 以赵蓁现在的实力,想要杀万圭,不过是轻而易举。 唯一的阻碍,就是巡天阁中其他的高手。 所以赵蓁想要报仇,并不简单。 就这么直闯京都,闯进巡天阁总部去杀万圭,肯定是行不通的。 巡天阁作为朝廷掌控天下武林的特殊机构,虽然都是由一些江湖中的宗门高手组建,但好歹也是代表了朝廷的脸面。 赵蓁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许知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 “先把身体调养好吧,走,师父给你疗伤去。” 第224章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 之后的日子,赵蓁便留在大荒城养伤。 许知行和大荒剑仙时不时便会去那荒无人烟的荒漠切磋剑道。 不得不说,能够修成陆地神仙境的人,才情天赋绝对都是这个世上最顶尖的存在。 一个月的时间,许知行与大荒剑仙切磋交流,获益匪浅。 对于剑道有了许多新的呃认识。 虽然《剑经》修行方式不一样,但毕竟都是同为剑道,彼此之间还是有相同之处。 只是稍稍借鉴一些,便让许知行明显感觉到自己对剑域的理解更上了一个台阶。 剑域的威力和范围,都增加了不少。 另一边,大荒剑仙则更是赞叹不已。 许知行的剑道另开先河,截然不同。 在剑心、剑意和人与剑之间的联系上立意极为高超,反而对于真气和剑招没有追求。 在大荒剑仙看来,许知行的剑道更像是地仙境剑客修行的剑道,起点非常高。 一开始便立足于心境和剑意。 大成后,人与剑合,以意御剑。 天下万剑,无不臣服。 一个月的交流让大荒剑仙甚至有种找到了进入神游境的想法。 不再像之前那样,朦朦胧胧,只能一点点积攒真气,磨炼意志和神魂,期望能够以量变引起质变,进入神游境。 如今看来,这条路不是不行,只是地仙境三百年的寿命似乎远远不够完成这样的壮举。 而许知行的剑道似乎给了他另一个更好、更快的方向。 虽然说不至于转修,但至少也让他有了不少启发。 赵蓁的伤势其实早就恢复了,只是许知行还在大荒城,她便刻意留了下来。 一个月后,许知行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向大荒剑仙提出了辞行。 大荒剑仙枯坐大荒城六十年,难得有一个能跟他聊得来的人,自然也是有些不舍。 但两人毕竟都不是凡俗之人,看待离别也都远比寻常人洒脱。 没有太多的婆婆妈妈。 离开大荒城后,许知行带着赵蓁转变方向,开始北上。 许知行的计划是北上荒州,荒州是九州版图中真正的正西方向,也是九州之中最荒凉,最贫瘠的一州。 虽然面积最大,但人口却是最少。 拥有大片的沙漠和戈壁滩。 难得看到绿洲。 另一个方向,这是往东北而行,这是去往京都的方向。 从大荒城离开后,师徒俩一起走了一段几百里之遥的江湖路。 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一段江湖之行。 虽然他们刻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到了分叉口,也预示着他们要又要分开了。 已经是仲春时节的天气,总是淅淅沥沥的下着濛濛细雨。 一身素白衣裙的赵蓁站在分叉路口,身形如剑,俏然而立。 头上的斗笠让她身上多了些许行走江湖的侠女之风。 她回头望向许知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师父,等我完成了京都的事,就回龙泉,永远陪在您身边,再也不走了。” 许知行笑了笑,伸出手往前挥了挥。 “去吧,一路小心,到了京都,先去找大虎,你们互相照应。” 赵蓁点了点头,随后深深鞠躬,起身后,毅然转身,身形如虹,撕开了雨幕,向着远方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许知行久久未曾收回目光。 随着弟子们的成长,他知道这样的分别只会越来越寻常。 可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经历,不同的选择。 所以每个人走的路,也必然会截然不同。 就像这天地间的道路,纵横交错,从来没有哪两条路完全平行,并驾齐驱一直到终点。 虽然大家都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其实只要走的够远,总有一天彼此都会再次相逢,两条不同方向的路也会再次交错。 而就是这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路,铺设在整个天地之间,组成了我们这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一张大网。 往里面,有所有人的爱、恨、情、仇。 许久后,许知行收回了目光,轻轻舒了口气。 “都长大了...” 他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后转身走向了另一条路。 ...... 天空中,正在肆意飞翔的赵蓁渐渐收拾起与许知行离别而不舍的心情。 开始沉浸在翱翔于天地间的畅快之中。 飞行,这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渴望。 几乎绝大多数人都在梦里有过飞行的体验。 作为陆地生物,会先天地去渴望脱离于大地束缚,能够征服天空。 这种畅快,没有亲身体会根本难以言表。 赵蓁此时便是在这种情绪中尽情享受。 穿梭于云海,随手便可触摸身边飞行的鸟儿。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匍匐在自己脚下。 一路飞行了上千里,赵蓁才降落下来。 身上气血和剑气都有些躁动。 毕竟是才刚刚剑体大成,无法支撑她长远距离的飞行。 降落地面后,找了一处城镇,稍加打听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过了凉州,进入了中天州西南边境。 此时赵蓁心里的想法与当初的陆呦呦不谋而合‘能飞,赶路确实方便’。 在小镇上休息了一天,赵蓁再次启程。 依旧是御空遨游,如风一般飘逸洒脱。 成就剑体之后,赵蓁身上那清冷的气质似乎稍有改变。 不知道是因为心境还是修为的问题。 剑体大成后的赵蓁,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轻松的味道。 飞在半空,甚至还有兴致去逗弄天际那些惊慌失措的飞鸟。 这一个转变,不可谓不大。 从小镇离开,飞行一段距离后,赵蓁忽然停了下来。 她低头望去,透过云层能看到脚底下有一座高山,山脚有城池。 那高山之上,竟有一股剑意若隐若现。 她找了个隐秘的角落,降落下去。 稍加打听,发现这里竟然是青萍剑宗脚下的拜剑城。 ‘青萍剑宗?’ 赵蓁微微诧异。 没想到竟然来到了青萍剑宗的地界。 随后她又在城里打听了一下关于之前陆呦呦问剑青萍剑宗的事情。 得知陆呦呦以惊艳世人的风采,将青萍剑宗宗主之女莫青栀打得剑心都差点崩溃。 赵蓁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看着城外那座高山,感受着那山上传出来的剑意。 赵蓁召唤出了初雪剑,握在手中,开始一步步登山。 第225章 再次问剑青萍剑宗 “又有人向青萍剑宗问剑?” “谁啊?这么不自量力?” “切,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等在问剑台被飞去握剑的手,就知道后悔了。” ...... “不得了了,那问剑的人是一个女娃娃。她登上问剑台,仅仅一剑便击败了青萍剑宗内门弟子中排名第八的弟子。” “真的假的?一剑?开什么玩笑?” “青萍剑宗内门弟子中排名前十的,哪一个不是剑法高超,放眼江湖也没有多少对手的存在?怎么会被一剑击败?” “骗你们干嘛?快去看,那少女一剑败了问剑台上的弟子后,竟然也点名要挑战宗主莫问之女,莫青栀。” “呃...这莫青栀到底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上一次也是一个少女来挑战她,今天又来?” “那内门第八的弟子实力早已达到了三品,莫青栀不过是五品而已。这挑战的少女是故意的吧?” “没错,极大的可能是故意的。” “莫青栀应战了没有?” “开什么玩笑,面对能够一剑败三品剑客的高手,她一个五品哪来的胆量迎战?” “这一次,青萍剑宗可是输得一塌糊涂,那少女的年纪比上次来挑战莫青栀的那个还要小一些,但实力却更高。” “青萍剑宗最终不得已,派出了一位二代弟子出面迎战,那可是一位二品剑客。” “消息出来了,那少女与二品剑客相互对拼三百多剑,不分胜负。” “劲爆消息,原来那少女与上一次问剑青萍剑宗的红衣少女师出同门,乃是那红衣少女的师妹。” “传闻青萍剑宗莫青栀被气的当场吐血,差点走火入魔。” ...... 赵蓁临时起意,上了一趟鹿台山,向青萍剑宗问剑。 一来是为了给陆呦呦出气。 二来也是为了验证自身的实力相对于江湖武夫来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准。 结果还算不错,她已经能与二品高手斗得旗鼓相当了。 当年意气风发的莫青栀,经过她们俩姐妹轮番挑战,如今再无半点圣地宗门骄子的傲气。 或许时至今日,她才真正为当年年轻气盛不懂事犯下的错而后悔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当年不过是山村野丫头的两姐妹,竟然能成长到这般高度? 在他们这个年纪,放在江湖上,有没有完成前三品锻体都不一定。 一啄一饮,皆有因果定数。 ...... 离开了拜剑城,赵蓁便再无停留,一路向着京都飞去。 飞飞停停,两天后,便已抵达泰安城前。 看了眼那巍峨的城墙,高耸的城门以及城内川流不息的人群,赵蓁身子竟微微颤抖。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激动。 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自己的仇恨,但这不代表她就能忘记仇恨。 母亲本就是命苦之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战乱过去,酒坊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 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 却因为巡天阁的人诛杀江湖草莽而被当做杂草一般随手杀了。 可在那巡天阁的人眼里,这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难道只是因为她们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生命就可以被如此轻视吗? 凭什么? 只是因为她们弱小?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弱小就是原罪。 这是当初母亲被杀后,年仅五岁的赵蓁便想明白的道理。 当年师父许知行曾给过她其他的选择,就算不修行《剑经》也一样能够成为不输于这世间寻常武夫的高手。 但想明白这个道理的赵蓁知道,成为寻常高手还不够。 师父说,《剑经》是因她而创,她就是这个天下最适合修行《剑经》的人。 所以赵蓁就算知道修行《剑经》会承受万剑穿心噬骨之痛,如果承受不住剑气锻体,甚至有生命危险,她依然还是毅然而然的选择了《剑经》。 不只是因为《剑经》能帮她报仇,更是因为,《剑经》能让她成为超越这个天下寻常高手的最顶尖高手。 只有变强,强到无人能敌,她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才能守护自己的亲人。 像母亲被无辜杀害那种事,就不会再发生在她身上。 如今,她终于练成了《剑经》,十几年剑气穿心蚀骨之苦,化作最强大的力量。 她要让她的仇人知道,她,那个十几年前随手就能碾死的小女孩,带着令他恐惧的力量,回来了。 带着这股信念,赵蓁迈步走入了京都。 进京后,赵蓁第一时间按照许知行给她的消息,找到了那间院子。 这是赵虎在京都的住所,也是许知行第一次来京都时,萧承平给他安排的宅子。 赵蓁虽然自傲,但却并不是迂腐之人。 万圭是巡天阁的人,贸然闯入杀人,必定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所以她需要借助赵虎的力量,第一步,就是要让万圭不再受朝廷庇护。 这样她再去杀万圭,就不会有任何隐患,也不会给龙泉镇学堂带来任何麻烦。 当然了,就算有麻烦她也不怕。 毕竟,自家师父可是比大荒剑仙都厉害的人物。 怕什么?该怕的不应该是朝廷吗? 不过出门在外,该低调还是要低调一点。 能不麻烦师父就不麻烦。 至于大虎师兄...赵蓁相信,若是她进京后不去找大虎师兄,等哪天师兄知道了,一定会生气。 是真的生气。 想到这里,站在大门口的赵蓁忽然抿嘴一笑。 学堂里这些同门,在一起朝夕相伴了十几年。 她那时候又是所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所有师兄师姐全都把她捧在手心,呵护备至。 那时候娘亲离世,若不是这些同门相伴,还有师父那无微不至的关怀,赵蓁难以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久没见,对于大虎赵蓁也是颇为想念。 还有总爱逗自己玩但一有好东西就会拿来送给自己的明业师兄。 最体贴,教会了她很多女孩子才知道的事的云岚师姐。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在京都。 带着这份期待,赵蓁敲响了宅子的大门。 第226章 执笔人 书房里,正在看着一堆折子的赵虎忽然听到小厮来传报,说是有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在门外求见。 赵虎随口问道: “叫什么名字?” 小厮刚说完那女子自称赵蓁,便发现自家一向沉稳内敛的先生脸上竟然破天荒的不再一如既往的平静。 赵虎站起身,快步走出了门,顺便吩咐道: “快,烧水沏茶,准备一些点心瓜果。” 话刚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内院的门口拐角处。 小厮不由得错愕,忍不住呢喃道: “谁啊这是?这么大面子?” 门口,赵蓁背着双手,无聊的来回踱步,忽然听到宅院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蓁蓁?” 赵蓁回过头,展眉一笑。 “大虎师兄。” 赵虎满脸惊喜,快步走上前,跨过门槛,停下脚步,随后双手抱拳躬身见礼。 “小师妹多年未见,一切可还安好?” 赵蓁也肃正身形,还礼道: “多谢师兄挂念,一切安好。” 礼毕,赵虎直起身,看着打量了一番赵蓁,随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很好,非常好,小师妹长大了,恭喜小师妹,剑道大成,再也不用受那穿心蚀骨之苦了。” 赵蓁眼前一亮,惊喜道: “师兄好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底细。” 赵虎哈哈大笑,侧过身道: “快进来说话。” 进了院内,赵虎朝一旁的小厮道: “丁一,去一趟陈府,请陈将军来一趟。” 小厮丁一领了命,立即跑了出去。 说完,赵虎转头对赵蓁笑道: “师妹来的还真是凑巧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赵蓁一愣,疑惑道: “哦?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赵虎点了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二月十七,是一个大日子。是明业和云岚师姐的婚期。算算,也就还有几天了。” 赵蓁眉头一跳,显然有些惊讶于这个消息。 “真的?明业师兄和云岚师姐都要成婚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算算岁数,陈云岚应该都三十岁了。 这个年龄成婚,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算是非常晚了。 赵蓁好奇问道: “他们的嫁娶对象是谁啊?” 赵虎笑道: “明业娶的是长乐公主,云岚师姐嫁的是宁王世子萧沐风。” 赵虎又叹了口气,说道: “唉,站在他们那个位置,婚姻嫁娶,其实也由不得他们自己。 我曾跟他们俩聊过,虽然也不至于排斥,但对于各自成婚的对象并没有多少情谊。” 赵虎停了下来,看了眼赵蓁,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赵蓁此时也在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京都这么久,对于大周北方那个草原皇朝赵虎也多了许多了解。 开始帮助六皇子萧承平发展之后,他也接手了一些曾经不曾接触到的隐秘。 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证明,但他也差不多猜到,如今那位草原皇朝的君主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大师兄,宇文清 也是他赵虎除了先生之外,最敬重和崇拜的人。 根据许多的蛛丝马迹推测,大师兄宇文清应该就是当年战国时期燕国的王室后裔。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虎十分茫然。 他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萧承平强大自己,强大周国。 可这么做下去,周国是强大了,那师兄的北燕怎么办? 万一有哪一天大周要对北燕开战,那他岂不是在帮助大周伤害师兄? 为此,赵虎曾迷茫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他想明白。 大周、北燕,这是天下大势。 不管他做与不做,始终也改变不了师兄已经创建了北燕国的事实。 师兄既然建立了北燕国,那就一定想到了会有被大周入侵的那一天。 他也相信师兄,一定会有应对的方法。 最关键的是,如今他辅佐的六皇子萧承平也已经是他们的同门,虽然不知道等萧承平登上那个位子后,会不会心态有所改变。 但至少从现在来看,萧承平的治国理念与他们是一个方向的,崇尚仁政治国。 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避免两国再起刀兵。 所以他现在不仅是要辅佐萧承平拿下那个位子。 更要通过至圣儒学,影响萧承平的观念,将他培养成一个仁道之君。 想通这些关节,赵虎便不再迷茫。 此时说起陈明业的婚事,赵虎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宇文清。 作为一国之君,繁衍后代已经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而是国事。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宇文清会不会已经成婚。 他知道,小师妹赵蓁心中一直挂念的就是大师兄宇文清。 身上至今还带着宇文清送给她的信物。 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赵蓁恐怕很难等到宇文清了。 略过这个话题,两人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聊这些年自己的所见所闻。 虽然许久未见,但彼此之间却并没有多少生分。 毕竟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早就像亲兄妹一样。 没等多久,陈明业便赶了过来。 剑道赵蓁的第一眼,他甚至有些不敢相认。 毕竟他在很多年前就离开了龙泉镇,那时候的赵蓁也才十一二岁。 如今赵蓁都已经十九岁了。 但陈明业还是在她身上,清晰的看到了赵蓁小时候的影子。 相比于跟赵虎之间,赵蓁与陈明业就多了几分生疏。 毕竟相隔太久,再加上学堂里众多同门中,陈明业的家世明显不同于众人。 生疏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份生疏并没有持续太久,陈明业天生性格活泼,很会活跃气氛。 在模仿了几个赵蓁小时候常常做的小动作后,便立即找回了童年时一起读书习武的感觉。 遗憾的是,陈云岚即将出嫁,这几天是不能离开家门的,所以没能一起来。 当天晚上,三人一起在宅子里喝酒聊天,回忆过去美好的时光,诉说着这些年分别时经历的点点滴滴。 酒喝光了一坛又一坛,三人始终未曾有醉意。 一直喝到半夜,才停下空杯。 随后三人又一起跃上房顶,躺在屋顶上,仰望星空。 沉默间,陈明业和赵虎相互对视了一眼。 随后相视一笑。 他们都知道,赵蓁来京都所为何事。 这一点,不需要赵蓁去说,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去做。 而且其实在赵蓁来京都之前,赵虎就已经开始做了。 屋顶上,赵蓁站起身,转过头看向两位师兄。 嘴唇轻启,正要开口。 赵虎便率先说道: “巡天阁隶属于皇城司,如今的阁主是由风云门上一任门主邢风担任,是一位一品高手。 除了邢风之外,巡天阁京都总部常年驻守的阁老有五位,至少也是二品境界。 那万圭如今是巡天阁左旗一名百户长,修为较比十几年前进步了不少,如今已是五品巅峰。 想要杀他,简单,以师妹你的实力,不过是反掌之间。 但他毕竟是巡天阁百户长,若没有理由杀了他,恐怕会引来巡天阁的围剿。 所以有两个方案师妹可以选。” 赵蓁愣愣的看着赵虎,鼻头忽然有些酸涩。 从赵虎这些话可以看得出,虽然她还没有来京都,但赵虎其实早就开始为她谋划了。 赵蓁吸了吸鼻子,点头问道: “师兄请说。” 赵虎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道: “第一个选择,以大周律法杀他。 巡天阁巡天使巡查天下,虽有先斩后奏之权,但也有律法规定,不可扰乱地方平民,伤及无辜。 当初大周刚刚建国,对于巡天阁刚刚组建没多久,所以管辖没有那么严格。 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什么大鱼大虾了,所以这条律法的实行力度也变得严格了起来。 不过当年万圭对赵婶出手后,这些年来,倒也安分,没有再犯这条律法。” 听完后,赵蓁皱了皱眉头,问道: “凭一件十几年前的案件,就能扳倒他吗?” 赵虎笑了笑,摇头道: “当然不够。 不过有些时候,他有罪无罪,并不是看他做了什么。” 赵蓁一愣,瞬间反应过来。 赵虎的意思是,他能暗箱操作。 只是赵蓁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问道: “第二个方案呢?” 赵虎眼中明显多了一丝光彩,他早就料到赵蓁不会选第一个。 随后继续道: “第二选择,很简单,出手,斩杀他。 至于巡天阁会不会因此而对付你,呵...那就让他们试试看。” 赵蓁再次愣住了,赵虎这句话中透出来的那股自信,让她都不禁为之动容。 一旁的陈明业哈哈笑道: “哈哈哈,就该这样,搞什么阴谋诡计,师妹是剑修,追求的就是畅快,是出剑一往无前,如果有这么多的瞻前顾后,还算什么剑修?” 说到这里,陈明业也微微眯起双眼,淡淡道: “蓁蓁,别忘了,还有师兄我。 虽然我接管神武军时间还短,但对付一个巡天阁,哼...” 赵蓁笑了笑,难得的以一个女子之礼缓缓欠身。 “多谢二位师兄的好意,只是,这么做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难以挽回的麻烦?” 陈明业没有说话,他还不知道许知行曾经来过一次京都,与天子有过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 但赵虎知道。 之前许知行在御花园里发生的那些事,萧承平全都告诉了赵虎。 这就是赵虎的底气。 他相信,天子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万圭,任凭巡天阁对他们出手。 因为天子知道,一旦真的惹怒了许知行,他的大周恐怕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虎没有说太多,只是回道: “蓁蓁,或许你需要转变一下思维。” 赵蓁疑惑道: “转变思维?什么意思?” 赵虎站起身,难得的带着些许恣意,看着漫天繁星道: “如今的我们,早已不再是能够任人拿捏的弱者。 而是可以左右这世间格局,书写历史新篇章的...执笔人。” 第227章 两场婚礼 二月十七,是个特殊的日子。 赵蓁这一天难得穿上了一件青色衣裙。 一大早便来到了陈府,走进了陈云岚的闺房。 这几天,赵蓁几乎每天都来。 小时后,是陈云岚教会了赵蓁许多女孩子该注意的事项。 其中有很多是连师父都不能参与的私密事。 所以在赵蓁的心里,陈云岚就像个温暖贴心的大姐姐。 如今姐姐要出嫁,她自然是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看着陈云岚精致妆容下那美的不可方物的面容,赵蓁眼眶却微微泛红。 手不由自主的搭在了陈云岚的肩膀上。 “师姐...” 鼻头酸涩,带着些许哽咽。 一声师姐令陈云岚心头一颤,她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赵蓁。 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笑了笑。 “蓁蓁,今天是师姐出嫁的日子,不许哭哦。” 赵蓁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 手不由自主的稍稍用力捏紧了她的肩膀。 “师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陈云岚点了点头,眼眶里同样带着一层水汽。 “蓁蓁,下次...再见到先生,替我向先生道个歉。 他传授给我的琴道,云岚这辈子恐怕是难有所成了。 云岚,辜负了先生的期望。 有负先生教导...” 说到后面,陈云岚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赵蓁连忙安慰道: “师姐,别再说了,师父他...一定能明白你的。” 陈云岚运转真气,蒸发掉了眼中泪水,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凄美一笑。 这么多年,她为什么没有成婚? 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陈云岚也明白,那些永远都只是自己的幻想,绝不可能会有结果。 所以她隐藏的非常好,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心迹。 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既然答应了天子嫁给宁王世子,那就好好做他的世子妃。 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让他们随岁月而去。 ...... 陈家大婚,娶妻嫁女,轰动整个京都。 只因为这两场婚礼的意义远非普通的婚姻嫁娶那么简单。 陈家公子陈明业,当今天子身边最受重用的武将。 大周最强军队神武军的统领。 虽然论品级他只是从三品。 但若论实权,他已经能够与大周朝廷上那些一等公侯相提并论了。 如今又娶了天子最宠爱的一个女儿长乐公主。 注意,这里说的是娶,而不是公主招驸马。 天子有明旨,长乐公主是嫁给了陈明业。 而并非是长乐公主招陈明业为驸马。 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 原本就显赫至极的陈家,如今更是披上了皇亲国戚的身份。 从今以后,整个大周朝廷,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与陈家相提并论了。 这不,当初陈明业从凉州边军回来,敢把他晾在兵部衙门一整天的兵部尚书刘钊,此时在陈家门口,看着那块天子御赐的‘天作之合’贺词,笑的是一脸灿烂,别提有多恭敬。 朝中大臣,除了那几位年纪大的,或者职位确实不太方便的,基本上都来了。 宫中皇子,还活着的也都参加了陈明业的婚礼。 场面的盛大,超乎想象。 另一边,宁王世子与陈云岚的婚礼就没有那么热闹了。 一来是因为宁王本就喜好清静,在朝堂上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 二来,宁王世子只是空有世子之名,但却未在朝中领受任何官职。 官场上的人平日里跟他的交际也并不多。 反倒是京都一些世家年轻公子去的比较多。 ...... 一整天忙下来,陈明业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只觉得比在边境打仗还要累的多。 看着满红喜庆的婚床上坐着的那个女人,陈明业心情有些复杂。 小时后确实与这位长乐公主有过交集,可这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陈明业甚至都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 只是听到过一些传闻,说这长乐公主从小备受天子宠爱,所以有些刁蛮任性。 他陈明业已经算是一个惹祸精了,这些年在军中历练虽然好了些,但本性依旧是不安分的主。 如今娶了个妻子,竟然也是个不安分的,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 陈明业坐在桌子边,远远的看着,竟有些局促。 毕竟是第一次结婚,虽然府中长辈和母亲都教过他一些结婚的规矩。 但陈明业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一对新婚夫妻,就这么相对而坐,不知不觉都快到三更天了。 陈明业发现,坐在床上的那个他的妻子,身子明显软了下来。 腰背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挺的笔直。 随后更是一点点歪下去,差一点就摔倒在床上。 然后又连忙坐端正,重新挺直了腰背。 但没坚持多久,又开始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摔倒一般。 陈明业这才看明白,原来这丫头竟然在打瞌睡... 他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披着盖头的新娘身子一震,似乎被陈明业的笑声惊到了。 她抬起手,不管不顾的一把掀开了盖头,看向坐在桌子边的陈明业。 眼神明显一愣。 因为眼前的陈明业跟她印象中那个熊孩子完全不一样。 记忆中,陈明业就是一个上蹿下跳从来不会安静下来的猴子一样。 可现在再看,那形如刀剑般的浓眉,迥然有神的双眼,刀削一般坚毅的脸庞,宽厚的肩膀,如大枪般笔直的脊梁,无一不透露出属于成熟男性的英武不凡。 跟记忆中瘦猴子一般的陈明业完全不一样。 萧乐儿脸颊忽然一片通红,眼神连忙躲闪,不敢再看。 原本想要破口大骂的话语,也变得细若蚊吟。 “都进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陈明业站起身,笑道: “我进来很久了,是你在打瞌睡,没发现我。” 萧乐儿扬起下巴,反驳道: “既然你都进来好久了,怎么还不来掀开盖头?闷死我了。” 陈明业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走上前。 看着陈明业那高大的身影靠近自己,萧乐儿下意识的有些躲闪。 全然不像是一个刁蛮公主的模样,反而更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猫咪。 陈明业俯下身,脸庞缓缓靠近,轻声道: “那你把盖头盖上,我重新再掀一次。” 萧乐儿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慌忙盖上了盖头。 陈明业深吸了口气,拿起一旁绑着红结的玉如意,缓缓撩起了红盖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红盖头的映照,萧乐儿的脸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般。 陈明业忍不住凑近想要看看清楚。 萧乐儿下意识的后仰,双手撑在床上,眼中带着几分惶恐。 第228章 男孩长大了 萧乐儿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陈明业,连忙闭上了眼,呼吸变得急促,带着几分恐惧和期待撑在床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然而等了半天,却并没有等到陈明业的下一步举动,反而是听到陈明业问道: “你应该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吧?饿不饿?” 萧乐儿一怔,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看到陈明业站在床边,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萧乐儿虽然是初为人妻,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一对新婚夫妻应该要做些什么。 可这傻子竟然问自己饿不饿? 能不饿吗? 一天没吃东西了。 可是,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吗? 难道他不是个正常男人? 不过还真别说,听陈明业这么一问,萧乐儿忽然发现确实饿的难受。 她轻轻点了点头。 陈明业打了个响指,笑道: “太好了,我也饿了,我这就去拿吃的,咱们一起吃。” 说罢,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萧乐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忍不住噗嗤一笑。 不由得轻声呢喃道: “看来,他是真的饿了...” 房间外一座假山后面,陈修远夫妇看着从房间里跑出来的陈明业,相互对视了一眼。 陈母有些惶恐的说道: “老爷,儿子他...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陈修远皱着眉摇了摇头。 “不至于吧?这种事,不应该是人之本性吗?天生就会啊。” 陈母问道: “明业性子憨厚,说不定还真不懂,你就没教教他?” 陈修远眼睛一瞪。 “教?这种事怎么教?难道你让我带他去教坊司?” 陈母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 “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关系到陈家香火。” 陈修远一愣,忍不住笑道: “那...要不等明儿个我受受累,带他去一趟?” 陈母眼睛一瞪,一把掐在陈修远胳膊上。 “好啊,原来在这等着?你一把老骨头,还想去那种地方?” 陈修远疼的龇牙咧嘴,连忙道: “嘘,小点声,让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你敢去还怕人听见?” 就在两个老夫妻吵嘴的时候,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爹,娘,你们在这干吗?” 陈修远夫妇身形一怔,连忙回头。 只见陈明业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餐盘,上面摆满了小山一般的美食佳肴,还有一坛子酒被他顶在头顶,酒坛口上,还叠着几只大海碗,稳稳当当,宛如一个耍杂技的小伙子。 陈修远夫妇看着他这副模样,好奇问道: “明业,你这是做什么?” 陈明业嘿嘿笑道: “哦,那个她饿了,我也饿了,所以就去厨房拿了点吃的。” 陈修远看着那足够十个他吃的食物,心想,这是一点? 他也知道,儿子习武,食量极大,没有说什么。 于是便拉着陈母往外走。 “哦,你们吃,不够再让厨房做。” 陈母忍不住道: “那个,明业,吃完了,记得办正事。” 陈明业一怔“正事?” 陈修远一把拉过陈母,责备道: “有失斯文...” 随后转头对陈明业笑道: “你娘说得对,可别光顾着吃啊,新婚夜,价值万金...” 说罢,两老的便快步离开了。 陈明业有些哭笑不得。 他自然明白爹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刚才撩起萧乐儿盖头的时候,他就有这个冲动了。 只是看萧乐儿那一脸惶恐的模样,他实在没忍心下手。 于是便找了个借口,跑出来拿点吃的。 话说,他也确实是饿了。 他跟萧乐儿差不多,快一天没吃饭了。 不管要干什么,总得先填饱肚子对不对? 送走了爹娘,陈明业顶着酒坛,端着足有一个成年人环抱那么大的食盘(其实就是锅盖)走进了新房。 真气勃发,无须动手房门便自己关上了。 听到声音,萧乐儿转头看去,脸上笑容不由得一滞。 看着那小山一般的食物,和陈明业头顶酒坛那滑稽的模样,萧乐儿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陈明业看了她一眼,尴尬的解释道: “那个实在是没手拿了,就只好顶在头上。快了帮我接一下。” 萧乐儿止住了大笑,抹了把眼角的泪水,依旧带着笑意走上前,帮他把食盘上的食物一盘一盘摆在桌子上。 直到摆满了整张桌子,甚至还叠了一层才摆完。 看着这一大桌子美食,萧乐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老大。 “我说,原来你是真的饿了...” 陈明业放下酒坛,坐了下来,笑道: “不然你以为呢?” 萧乐儿脸色一红,嘟了嘟嘴。 “没什么,这么多东西你吃的完吗?” 陈明业撸起大红婚服的袖子,露出两条肌肉盘结的手臂,笑道: “小意思...” 说罢便招呼萧乐儿开始吃了起来。 见他大快朵颐的模样,萧乐儿的胃口也一下子被勾引了起来,于是不再顾及形象,伸手扯下一只鸡腿,开始学着陈明业的样子吃了起来。 陈明业见状,会心一笑,随后拿过来一只海碗,倒了半碗酒递给了萧乐儿。 “吃肉必须得配酒,不然没意思。” 萧乐儿看了眼面前的酒碗,一脸嫌弃道: “酒满敬人的道理你不懂吗?给我倒半碗是什么意思?” 陈明业一愣,不好意思道: “这一大碗酒喝下去,我怕你会醉...” 萧乐儿一拍桌子,也撸起了袖子,皱着眉头大声道: “看不起谁呢?本公主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现在都已经七品体魄了,这么一碗酒就能醉倒我?” 陈明业朗声笑了笑,端起酒坛子道: “好,怪我怪我,小瞧了我的夫人,我这就给你满上。” 萧乐儿听到陈明业那句我的夫人,又忍不住红了脸颊。 为了掩饰眼里的慌乱,她端起酒碗故作豪爽道: “庆祝咱俩新婚,干了...” 说罢便仰头喝了起来。 陈明业刚想说合卺酒不是手臂交错喝吗?萧乐儿便已经咕咚咕咚的自顾自喝了起来。 陈明业不由得大感有趣,便一拍桌子,端起酒碗道: “好,夫人好爽气,我也干了。” 这一对新婚夫妇,洞房花烛夜,不干正事,竟然就这么像个江湖豪侠一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喝道后面兴起,两人甚至还玩起了划拳。 当然了,萧乐儿对此一窍不通,所以连连输了好几回。 直到后来,一坛子足有七八斤重的烧酒被两人喝的点滴不剩,萧乐儿才不胜酒力醉倒了。 陈明业倒是清醒得很,对于他的体魄来说,这点酒自然不算什么。 看着趴在桌子上还在叫嚣着要跟自己拼酒的萧乐儿,陈明业眼中终于多了一抹柔情。 他走上前,轻轻抱起萧乐儿走到婚床前。 帮她脱下沉重的礼服,解下头上的发饰,盖好了被子。 站起身后,陈明业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 说实话,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此时确实极为煎熬。 萧乐儿姿容不输陈云岚,乃是一等一的美女。 因为习武,身段更是远比寻常人家女子更为婀娜。 陈明业甚至都有些把控不住。 只是此时,萧乐儿已经醉倒,他若要做什么就有些趁人之危了。 陈明业叹了口气,心想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刚要转身离开,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他诧异回过头,看了眼。 发现萧乐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 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里仿佛有无限秋水荡漾。 “今天是新婚夜,你这个新郎官就要让你的妻子独守空房吗?” 萧乐儿脸颊通红,气若幽兰,带着娇羞的语气缓缓道。 陈明业一怔,血脉顿时上涌。 内心的冲动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把拉上了丝绸床帘,挡住了一夜春情。 在一声略带痛苦的娇呼之后,床沿顶上那一排流苏便开始有节奏的摆动了起来。 这一夜,陈明业终于长大了。 世上也从此少了一名少女,多了一位少妇。 第229章 神武军威 另一边,宁王府,同样是一对新人。 但这边的情况就没有那么的热烈。 陈云岚和宁王世子萧沐风都不是陈明业和萧乐儿那样的正值青春的年纪。 他们之间则要相对含蓄的多。 萧沐风虽然在京都各大世家的中的评价不高,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只是在这京都,正直善良几乎可以跟懦弱画上等号。 新婚夜,完成一切礼节后,萧沐风不知所措的坐在陈云岚身边。 看着美颜不可方物的陈云岚,作为一个正常男子自然是会有些冲动的。 可看到陈云岚始终淡漠的脸,他却又不敢越过雷池 一直坐到了深夜,最终还是陈云岚主动吹灭了红烛,拉上了床帘。 完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步。 只是夜色里,萧沐风看不到,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陈云岚眼角滑落。 随后化作水汽,消失不见。 —— 赵虎的宅子里,赵蓁坐在屋顶望着陈府和宁王府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虎来到她身边,递过去一个酒壶,笑道: “来,咱们遥敬他们一杯吧。” 今天的婚礼,他们俩都没有去参加。 赵蓁也只是送陈云岚出嫁后便回来了。 喝了一口酒,赵蓁抬头望向赵虎,问道: “师兄,你说,明业师兄和云岚师姐,他们幸福吗?” 赵虎一怔,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对于这种事,我向来不太懂。 不过...这天下万民,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够跟情投意合之人白头偕老呢?” 说到这里,赵虎不由得眼神有些低沉。 他望向不远处的隔壁,那里是六皇子萧承平的府邸。 以他如今二品的儒道修为,自然能够发现一些异常。 回想起萧承平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些姿态,赵虎虽然难以置信,但还是不得不接受。 既然是先生安排的,自然有先生的道理。 只是...唉... 这一天晚上,师兄妹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在屋顶上喝了一夜的酒。 五天后,陈明业带着萧乐儿进宫见过天子,给萧乐儿的母妃请安后,便独自一人去了趟神武军。 当天,神武军一支百人编队离开了军营。 每人座下都骑着一匹战马,百人军队,气势宛如千军万马。 神武军一路直行,路过泰安城城门时,那守城的将士甚至连一句啰嗦的话都不敢说。 全都默默低着头,放神武军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其中一名或许是新上任的官兵因该是没有认出神武军的身份,正要开口索要兵部调动军队的文书。 却被一旁职位比他低,但资历比他老的官兵一把捂住了嘴,也不怕得罪他,直接拖到了队伍后面去了。 那官兵一把挣脱了同僚的束缚,开口怒斥。 一身金甲,手持银枪宛如战神一般的陈明业刚好从他身边路过。 只是斜眼俯视了他一眼。 这名官兵话音戛然而止,眼中迅速多了一抹恐惧,脚步也忍不住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直到那青年金甲将军远去后,他才开始大口喘气,后背几乎瞬间被汗湿了。 “他...他们...是什么人?” 刚才拖住他的同僚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 “大人,你可得长点儿心吧,那一群人你也敢拦? 他们是天子亲卫,大周第一天军,神武军。 刚才那位,更是当今大周朝廷最年轻的三品武将。 忠武将军陈明业。 前几天轰动全城的那场婚礼,就是他与长乐公主的婚事。 你敢拦他,还要不要命了。” 那官兵身形一颤,眼中满是后怕。 神武军。 忠武将军。 天子的女婿。 朝廷最年轻的三品武将。 陈家陈明业。 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是他一个右监门直长能得罪得起的。 回过神来,他连忙向身边的同僚拱手道谢: “方才多谢兄弟了。” ..... 话说神武军入城之后,没有去皇城,反而是直奔泰安城城北。 那里是皇城司衙门所在地。 同时,也是巡天阁总部所在地。 神武军在京都纵横,自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 皇城司一位副使连忙向司使禀报,询问需不需要上报天子,纠察神武军逾越之罪。 听到这位副使的话,皇城司司使直接一个大嘴巴甩了过去,怒骂道: “混账东西,神武军乃是天子亲卫,你有几颗脑袋敢去纠察他们?” 副使大惊,他还从来没见司使大人发这么大脾气。 司使打完一巴掌后,稍稍平息怒火,随后恨铁不成钢的解释道: “神武军直属于天子麾下,他陈明业就算有天大的胆子,若没有陛下的允许,他敢擅自调动神武军? 蠢货,也不动脑子想想?你真以为我们皇城司纠察百官,就真的能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吗?” 副使这才反应过来。 实在是他们皇城司平时权大势大惯了,刚才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此时回过神,便不由得冷汗直流。 岂不知京都巡防营,和皇城禁军面对神武军的动作,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们皇城司这个时候要是敢做什么,还真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神武军那群人,只要一声令下,管你是什么身份,他们是真的敢砍人的。 ...... 巡天阁门口,百名神武军一字排开。 声势之浩大,惊得门口那些看守的巡天阁门人脸色大变。 连忙跑进去通报。 阁主邢风匆忙跑了出来,看了眼坐在战马上的陈明业,拱手道: “陈将军远道而来,邢某有失远迎。” 巡天阁的官职不输于朝廷体系内,所以相对来说,邢风在陈明业面前身份还是要低了一个等级。 陈明业笑了笑,说道: “听闻巡天阁中能人异士众多,最近我训练神武军,总觉得还差了点火候,所以今天便带麾下一百位不成器的将士,来向巡天阁讨教切磋,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高手是什么样子。” 邢风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暗道: “这不是胡闹吗?” 巡天阁内都是江湖武夫,神武军的将士则是战场冲杀的战阵。 江湖武夫中确实有不少高手。 但若面完整编制的正规军队,在战阵之下,个人之力也会变得极为微不足道。 除非能成为上三品高手,甚至达到一品,二品的境界。 才能在面对战阵的时候拥有一拼之力。 再说了,神武军乃是大周军中精锐的精锐,每一个将士都有不低的武道修为,彼此气息相连,发挥出来的威力根本不是各自为战的江湖武夫能比的。 这哪里是切磋?分明就是来宣示武力的。 邢风不由得暗想,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得罪了这群煞星? 他连忙上前陪笑着脸,询问道: “陈将军说笑了,我巡天阁哪里会是神武军的对手,想必是巡天阁中有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陈将军,将军告诉我,我这就让他出来给将军磕头道歉。” 陈明业笑了笑,说道: “阁主多虑了,没有人得罪我,多说了是来切磋的。” 陈明业微微眯起双眼,手中银枪轻轻颤抖,语气开始放得极为低沉道: “阁主...不会是不给面子吧?” 第230章 什么叫以势压人 “阁主...不会是不给面子吧?” 邢风不由得一愣。 身为一品高手,听到这句话心头竟然没来由的升起一抹恐慌。 这就是身份地位带来的气势压迫。 就算他是一品高手,号称天下拳法之宗,但面对如今朝堂上这位最年轻的三品武将,依然还是会在气势上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巡天阁名字虽然霸气,但说白了就是朝廷的鹰犬。 属于编外组织。 是当初大周立国之后,见风向不对第一批投降的江湖势力中人。 他们这些人面对大周朝廷上那些高品阶的官员,仿佛先天弱势一般。 更别说此时面对的是当今大周最强大军队神武军的统领。 之前的马踏江湖,神武军手上积攒的江湖武夫的人头,都足以堆成山了。 他邢风又岂能不怕? 江湖武夫,除非成为陆地神仙,否则永远不可能跟朝廷抗衡。 而且邢风也知道,神武军是天子亲卫,没有天子的允许,陈明业也不可能敢随意调动。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半点拒绝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道: “既然陈将军有此雅兴,邢某自然竭力奉陪。” 可他刚说完,街道那头又再次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邢风转头望去,只见又一支军队迎面走来。 看到那领头之人,邢风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人正是巡防营统领,章合。 巡防营掌管京中一切治安维护,在邢风看来,此时章合出现,肯定是因为陈明业带着神武军穿街过巷,专门来处理这件事的。 邢风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一般,还没等章合靠近,便上前道: “章统领一路辛苦。” 章合摆了摆手,然后越过了邢风,走到了陈明业面前,拱手道: “末将章合,见过忠武将军。” 陈明业笑了笑,点头道: “章统领辛苦了,不知章统领前来,所为何事?” 章合恭敬道: “末将收到检举,听闻今日京中或许有事发生,特来巡查。” 陈明业点了点头,问道: “可有查到什么?” 章合看了眼神武军,目光迥然。 一旁的邢风脸色有些难看,但此时看到章合打量神武军,心中又不禁升起一丝希望。 可章合的回答却让他几乎想要骂娘。 “没有。” 没有?神武军都把巡天阁围了,你说没有事? 邢风不由得额头冒汗。 这章合分明就是跟陈明业一伙的。 此时,他也只好认命。 正打算请陈明业进去,忽然仿佛心有感应,转头望向街道的另一头。 陈明业和章合也将视线看向那个方向。 街道上,因为神武军的出现,早已空空荡荡。 稍显阴沉的天空下,远处街道的拐角内仿佛藏着一头未知的野兽。 邢风眉头稍稍皱起,口中忍不住轻呼道: “好精纯的剑意...” 章合也是练剑之人,此时看着那街道拐角,眼中也不由得露出赞叹的神色。 唯有陈明业,看着那个方向,眼中满是得意和骄傲。 不多时,深色的阴暗背景下,一袭素白衣裙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赤手空拳,孑然一身。 但看在邢风和章合的眼里,他们却仿佛看到了一柄绝世宝剑,正在缓缓出鞘。 一点一点的向这个方向靠近。 邢风和章合都不由得眼前一震。 如此强大纯粹的剑意,竟然是从一个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虽然看不透她的修为,但想想也知道,一名这个年纪的少女,修为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可这种剑意,绝非寻常。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从赵虎宅子里赶来的赵蓁。 今天,她特意穿了一身孝服改过后的衣裙,头上也戴了一朵百花。 这一天她等了十几年,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赵蓁心中却没有多少波动。 赵蓁一步步走到了巡天阁门口,阁主邢风正要上前询问。 陈明业却正好在这个时候让战马上前了一步,拦住了他的视线。 邢风正要一愣,正打算让陈明业让让。 但却立即反应过来,陈明业绝对是故意的。 也就是说,这个少女陈明业认识。 不仅认识,今天神武军将巡天阁围了起来,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少女。 什么切磋,都是借口。 邢风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赵蓁看了眼巡天阁的牌匾,面无表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脚尖轻轻一点,身形如同一根羽毛一般飘荡而起,极为飘逸的落在了巡天阁衙门的大门顶上。 这一手,让章合和邢风再次眼前一亮。 不禁感觉叹为观止。 他们都是高手,但像赵蓁这样的轻功却依旧让他们有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赵蓁那往上一跃,丝毫不见发力,就像是有根绳子吊着她飞了上去一般。 不太像轻功。 赵蓁站在了门顶上,望向偌大的巡天阁。 来之前赵虎就说过,平时一直都是在外面当差的万圭,今天会专门留在巡天阁内当值。 赵蓁知道,这绝对是赵虎暗中帮忙。 赵虎问过她,想要怎么杀万圭。 是在京都之外,无人知晓的隐秘之地杀他。 还是在京都内,当着这满城权贵,光明正大的杀他。 赵蓁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选择了后者。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她杀了万圭。 是她在用绝对的实力告诉这满京都的权贵,就算是一株杂草一样的黎民百姓,一样也有机会将他们这些高坐云端的权贵们踩在脚下。 就算有可能引来大周朝廷的追杀,她也在所不惜。 赵虎那番强烈自信的话,同样也让赵蓁明白。 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弱者。 她是剑仙,自当无所畏惧。 赵蓁深吸了口气,眼中隐藏的杀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看向巡天阁之内,朗声道: “巡天阁万圭,出来...受死...” 第231章 一个二品而已 “巡天阁万圭,出来...受死...” 赵蓁的声音传遍整个巡天阁。 不仅是巡天阁,就连京都京都大部分地方,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与此同时,六皇子萧承平正走在去往天子御书房的路上。 听到赵蓁的声音后,脚步明显停顿了片刻,回过头,看了一眼。 随后紧了紧手中的折子,继续往前走。 那折子上,写着一行小字,为‘商贾,国力之源’。 这是赵虎交给他的,让他带去呈递给天子。 至于为何要忽然献策,这就是赵虎与天子之间的心照不宣。 画面回到巡天阁。 鲜少在总部当值的万圭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一些档案。 忽然间,音浪震动,听到了赵蓁那句话。 万圭不由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身边的同僚纷纷看向他,同样是一脸好奇。 但众人心中更多的还是惊讶。 不管万圭做了什么,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来巡天阁京都总部寻仇? 阁中那几个阁老也纷纷现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发现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 其中一位阁老迈步而出,怒喝道: “何人胆敢在我巡天阁放肆?” 刹那间,巡天阁内人头涌动,一位位高手跃上屋顶,与赵蓁遥遥对峙。 而万圭就在其中。 巡天阁大门口,邢风大惊,额头泛起一层冷汗。 ‘天杀的,没看到神武军都来了吗?一点脑子都不带?’ 这是邢风此时内心的想法。 他直接一个闪身回到了巡天阁内,连忙摆手道: “误会误会,是个误会,给我滚回去。” 巡天阁一众高手不禁错愕,阁主这是怎么了? 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怕她干嘛? 就在此时,陈明业骑着马,弯下腰走进了巡天阁大门。 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巡天阁众人。 这个模样,更让邢风心头一颤,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赵蓁目光扫视众人,忽然,眼神瞬间变得极为犀利。 一股惊天剑意直冲云霄,有持剑之人忽然发现,他们手中的长剑竟然在隐隐颤动。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 赵蓁稳稳立在大门顶上,目光冷冽的看着万圭,声音犹如寒霜,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万圭,十四年前,扬州龙泉镇,你可还记得?” 巡天阁人群中,万圭听到赵蓁的话,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当然记得。 原本那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但因为在执行任务中误杀了一位平民,竟然引来凤阳郡主和风雨剑刘舟的注意。 当时还有一名年轻书生,对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想到这里,万圭眼中逐渐透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他望着赵蓁有些颤抖的问道: “你...你是那妇人的女儿?” 赵蓁微微眯眼,身上素白衣裙无风飞舞。 一身剑势极为惊人。 “十四年前,师父留你一命,今日,你的命,我来收了。” 说罢,赵蓁不再啰嗦,她并未召唤出初雪剑,而是双指并拢,直接一指点出。 刹那间,虚空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声,强大的剑芒瞬间穿透虚空,来到了万圭的面前。 万圭此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露出恐惧的表情。 眼看他就要死在这一剑之下,忽然一道身影来到他面前,一刀斩下,湮灭了这一道剑气。 那人手中长刀猛地一震,脚步竟然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心头不由得大震。 赵蓁那随手一剑,竟然就有接近二品的威力。 他一时轻敌,竟然被震退了半步。 赵蓁微微皱眉。 看向那名老者。 这是一个二品境界的武夫,而且还是一位用刀的高手,如果他一心想要阻拦,恐怕会有些麻烦。 但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 生死相拼,赵蓁有自信杀了他。 老者稳定心神,转头看向赵蓁,怒道: “好大的胆子,敢在我巡天阁内杀人,找死。” 邢风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万圭毕竟是他巡天阁的百户长,如果就这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杀,他这个阁主也面上无光。 邢风转头看向陈明业,问道: “陈将军,你...可认识此女?” 陈明业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是看向刚才出手的那名阁老,语气森然道: “老东西,实力不错啊,正好,你们阁主答应了神武军与巡天阁的切磋,本将军就来会会你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从战马背上飞身而起,手中长枪犹如苍龙出海,带着军中无敌的杀伐之气,杀向那老者。 陈明业这一下,可是真的冲着杀人去的。 “师兄,退下...” 就在他长枪出手的瞬间,赵蓁的声音传来。 陈明业硬生生止住了枪势,枪尖点在地面,借力之下,身子飘然而回,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院子外的神武军几乎在陈明业动手的瞬间,如同一个人一般同时平举长枪,对准了巡天阁院子里内。 只要陈明业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踏平巡天阁。 看到这一幕,邢风脸色大变,这要是真杀进来,就算他是一名一品高手也不见得能活得下来。 关键是,那少女叫陈明业什么? 师兄? 陈明业转头看向门顶上的赵蓁,皱眉道: “没问题吗?” 赵蓁点了点头。 “一个二品而已...” 陈明业咧嘴一笑,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蓁蓁,霸气...” 此时,那名巡天阁阁老已经是胆战心惊。 刚才陈明业对他出手的瞬间,他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是二品没错,陈明业是三品也没错。 可陈明业不仅武道底子天下少有,一身实力更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练出来。 相比于他这种江湖武夫来说,光是在气势上就稳胜一筹。 真打起来,他根本不是对手。 而且此时,他也弄明白了,这少女来头大的惊人。 老者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跑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第232章 三剑 那位阁老面色带着些许尴尬,拱手道: “陈将军,我...我不知道她是...” “跟他没关系。” 话还没说完,赵蓁便打断了他。 “你既然要保万圭,好,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出三剑,你若还能站着,我便转身离去,饶他一命。” 那阁老一怔,有些拿不定主意。 邢风皱着眉上前一步,正色道: “姑娘说话可算数?” 赵蓁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 邢风又看了眼陈明业,陈明业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道: “别看我,不关我的事。” 邢风心里忍不住吐槽。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你带着神武军的人把巡天阁围了?还把巡防营的人也叫来了?’ 当然,这些话他不敢说。 邢风抬头仰望着赵蓁,点头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 随后转头对那老者道: “宋阁老,尽力而为。” 那老者虽然已经有些后悔了,但听到赵蓁那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语气,心里还是忍不住有股火气。 他成名多年,一身实力足以傲视江湖。 又岂会怕这么一个小姑娘? 宋阁老提着自己的佩刀,走上前,来到院子里中央,抬头看向赵蓁,微微带着怒气道: “小娃娃,有点实力就敢如此放肆?我就站在这接你三剑又如何?但凡能伤我一根毫毛,我就算你赢。” 赵蓁低眉俯视着他,没有搭话。 但她的神情已经表露出了她的心迹,那就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一剑...” 赵蓁极为干脆,直接出手。 依旧没有召唤出初雪剑。 而是引动体内剑气,形成一道剑气龙卷,从天而降。 刹那间,四周温度骤降。 半空中甚至出现一朵朵雪花。 这一剑足够惊艳,让在场众人无不惊叹。 宋阁老看着这一剑,便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少女。 这一剑的威力,足以对他造成威胁。 手中长刀狂舞,无数刀气流转,最后凝聚成一柄若隐若现的刀芒,一刀自下而上,斜劈向那道剑气龙卷。 剑气刀气纵横,猛地炸开。 邢风立即挡在巡天阁那些修为低的人面前,筑起一道真气墙,挡住了那些肆虐的剑气刀气。 院子中央,灰尘四起。 什么都看不见。 大约几息过后,宋阁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哼,也不过如此而已...” 一阵劲风扫过,烟尘散去,露出了宋阁老的身形。 众人震惊的发现,那花岗岩铺就的地面,此时已经一片狼藉,只有那宋阁老脚下站立的地方才完好无损。 但邢风细心的发现,宋阁老的实际情况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他体内的气息有些紊乱了。 “糟了...” 邢风暗道不好。 但此时赵蓁的第二剑已经来了。 这一次,她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 谁都不知道那柄剑她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剑身上的剑气,相比于第一剑明显更为凌厉。 宋阁老神色无比凝重,这一剑他感觉到的压力比上一剑更强了。 赵蓁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松开了握剑的手。 初雪剑依然悬浮在半空。 赵蓁并指在额前,轻声道: “剑起...” 初雪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天际,几乎在眨眼间钻入了云层之中。 所有人仰头望着天空,眼中满是震撼。 这样的剑招,他们闻所未闻。 真气御剑,大多数都会。 但谁的真气能控制长剑飞这么高? 而且真气御剑,完全就是鸡肋,毫无威力。 可是此时,看赵蓁这一剑,明显与真气御剑不同。 此时,京都城内一位位高手纷纷跃上高处,远远观战。 看着那站在巡天阁大门顶上衣裙飞舞的赵蓁,无一不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般风采,当今天下年轻一代,少有人能及。 不出意外,这个少女将来必定会成为天下武林最耀眼的人物。 这种从未见过的剑招,也必定会成为剑道的又一座高峰。 初雪剑飞入云层之后,赵蓁再次开口。 “剑...落...” 随后,天际响起一声春雷,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气势,周身被剑气围绕,宛如天上仙人向凡间投下一柄巨剑。 宋阁老牙关紧咬,额头都暴起了一条条青筋。 他竭力运转体内真气,一声狂吼,脚下地面瞬间塌陷下去足有一尺。 手中长刀刀芒大盛,他再也不顾一开始放下的豪言,双膝微微弯曲,瞬间拔地而起,直面那柄从天而降的巨剑。 “给我...滚开...” 一道足有数丈大小的刀芒被他一刀斩出。 毕竟是一位成名已久的二品老牌高手。 这一刀的威力,极为不俗。 两者之间,就这么毫无花哨的对轰在一起。 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开。 半空中亮起一片璀璨又致命的光芒。 巡天阁许多建筑也因此而遭殃。 远处,观战的人不由得惊叹。 ‘两个不到一品之人交手,竟然打得这般精彩?’ 宋阁主身形猛然坠落,笔直落入场地中央。 地面大震,双脚都陷入到了破碎的石板中。 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差点就喷了出来。 门顶上,赵蓁同样不太好受。 宋阁主的实力并不比她弱,这一刀下,她同样气息震荡,久久难以平息。 但赵蓁依旧还有强大的自信。 这个自信的底气来自于她最后一剑。 这是当初在大荒城,师父许知行传授给她的一剑。 这一剑出,便是天下万剑之宗。 第233章 万剑归宗 巡天阁大院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宋阁老将深陷的双腿拔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 满头花白的头发都散乱开了。 一身丝绸华服,也变得有些残破。 如果按照一开始他自己的狂言,此时他已经输了。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话,而是全都期待着赵蓁的第三剑。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赵蓁虽然此时气息同样虚浮,有不太稳定的趋势,但她身上的剑意却远比一开始还要强盛。 这最后一剑,也必定是极为惊人。 宋阁老长长呼出一口气,平定了内息,紧了紧手中长刀。 体内真气再次流转,大小周天,任督二脉,急速贯通。 这一次,他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出击。 场内,仿佛有无数气机流转,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真气如同一道道长河汇聚。 从宋阁老体内散发,又钻入了他手中的刀身。 那柄精铁长刀在二品真气的加持下,竟然开始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刀身上那恐怖的高温,甚至让空气都变得扭曲。 这一刀,是宋阁老成名多年的绝技,名为天火燎原。 乃是以真气与刀身急速摩擦,引发极高的高温,一刀斩下,万物焚灭。 “小丫头,你能有如此实力,在这个年纪足以自傲,但想要杀老夫,还远远不够。” 宋阁老怒吼道。 他的刀势已经积攒到了顶点。 赵蓁淡淡的看着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抬头,面容向着天空,双目竟然闭了起来。 初雪剑环绕在她身边,缓缓飞行。 忽然间,在场众人感觉四周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仿佛有无数锋锐无比的利刃对着他们的身体。 心头不由得发毛。 天地间一片寂静。 将近三月份的天空,竟然还是缓缓飘雪。 赵蓁依旧闭着眼,双手缓缓张开。 初雪剑悬立在她身前。 只听到赵蓁缓缓开口道: “我有一剑,可为万剑。一剑即出,万剑归宗。” “嗡....” 一层肉眼不可见但却能清晰感觉到的波动猛地散开。 初雪剑剑身上,璀璨的剑气骤然分离。 在一旁凝聚出第二柄初雪剑。 紧接着又再次分离,二变成四。 这个过程以极快的速度不断重复,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 转眼间,赵蓁身边被无数的剑影包裹,甚至都看不清楚她的身影。 天空中,极为壮观的倒悬着密密麻麻的长剑,每一柄长剑的剑尖,都直指宋阁老。 在场之人,以及京都观战之人,眼中全都是抑制不住的震惊。 这一剑,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剑道的认识。 如此剑意和声势,就算是一品剑客也绝对不及。 可这还没完。 当天际布满剑影之后,又一层波动散开。 以赵蓁为中心,方圆五百米内,所有长剑都开始颤抖。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出鞘飞了出去。 来到了半空,与那些剑气凝聚而成的剑影相合。 巡天阁内,藏剑众多。 但此时,这些藏剑几乎全都飞了出去。 那些巡天阁中用剑的剑客,手中佩剑也都飞了出去。 除非是上三品剑客,以真气强行压制,否则根本拦不住。 “天呐...这是什么剑法?” “这还是凡人能拥有的剑法吗?这种剑法,不应该只有剑仙那样的仙人才能掌握吗?” “这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剑法?” 京都四处议论纷纷。 巡天阁内,那些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场地中央,宋阁老心头莫名的有些惶恐。 面对这一剑,他心中那股不可战胜的意气已经逐渐崩溃了。 他咽了咽口水,双手竟然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但目光瞥见赵蓁那同样颤抖的身体后,又稍稍找回了一些自信。 此时赵蓁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毕竟才刚刚剑体大成,积攒的剑气才刚刚蜕变,而且不够浑厚,使用这一招《万剑诀》还是稍有勉强。 但这一剑,不只是为了击败宋阁老,更是让天下人看看。 她一个曾经的山野丫头,也能成长为让天下剑客仰望的存在。 赵蓁低下头,睁开了双眼,眼中不带有丝毫情感的看向宋阁老。 宋阁老牙关紧咬,额头一滴汗水悄然滴落。 正好滴在他手中的长刀上,被灼热的温度直接蒸发。 面对这种压力,宋阁老终于支撑不住,强行鼓起勇气运转真气,猛地大吼一声,向前踏出一步。 “花里胡哨,给我死...” 这一刀,绝对是宋阁老有生以来最惊艳的一刀。 天际的雪花直接融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决心,狠狠劈向站在那门顶上的赵蓁。 赵蓁眼神猛地变化,带着一股强烈的肃杀,双手急速挥下。 苍白的嘴唇轻启,喝道: “万剑...归宗...” 刹那间,天际无数与她剑气相合的长剑,就像拥有灵智一般,猛地汇聚。 化作一道剑气和铁剑组合而成的长河,犹如天际银河坠落,猛然对上宋阁老那一刀。 那燎原之势的刀芒与无数长剑相撞,瞬间便将许多铁剑直接斩碎。 碎片四处飞射,将巡天阁内的建筑射的千疮百孔。 巡天阁那些武夫若不是有一众高手守护,恐怕此时已经是损伤惨重。 剑气银河与宋阁老的长刀似乎形成了对峙之势,长河不断破碎,向两边飞去。 然而,宋阁老此时却已经是口吐鲜血。 他的刀芒终于黯淡了下来。 刀势急转直下。 体内真气也在这一刻彻底枯竭。 宋阁老心如死灰,身形猛地跌坐在地上。 他的刀芒终于破碎,再也坚持不住。 瞳孔中,倒映出那一道道致命的剑气和长剑,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我他妈的干嘛要多管闲事?完了...” 第234章 拿起,放下 此时,宋阁老已经是必死无疑。 就算赵蓁不想杀他,也收不住手了。 但宋阁老毕竟是巡天阁的阁老,邢风不可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巡天阁总共也没有几个二品高手,若失去了宋阁老,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所以在宋阁老命悬一线的刹那,他明知一旁的陈明业或许会不高兴,依然还是挺身而出,挡在了宋阁老身前。 一品高手的力量自然是强横无比。 那些剩余的剑气和长剑在邢风的铁拳之下,轰然破碎。 门顶上,赵蓁也不由得气息凝滞,嘴角溢出一道血迹。 陈明业见状,大怒道: “邢风,连脸皮都不要了吗?他们之间的交手你插什么手?” 说着就要提枪出手。 赵蓁连忙开口道: “师兄,别冲动...” 陈明业紧握银枪,眼中满是杀意。 他确实不是一品境界的邢风的对手,但他身后拥有一支神武军。 就算踏平巡天阁也不是做不到。 顶多到时候被陛下责罚,大不了不当这个忠武将军了。 赵蓁见陈明业还要动手,不由得大急,连忙从门顶上跳了下来,拦在陈明业身前。 看着他,摇了摇头。 陈明业看着脸色苍白的赵蓁,不由得心头一痛。 不过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叹了口气收回了长枪。 与此同时,他们不知道,在巡天阁外四个方向,分别站着四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人。 在邢风出手的那一刻,这四个人差一点就一拥而上了。 院子里,邢风见陈明业终于被劝住,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朝赵蓁拱手道: “姑娘,宋阁老实力不济,败了,但还请姑娘看在宋阁老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未曾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的份上,饶他一命。” 赵蓁捂着胸口,做了几次深呼吸。 冷冷的看向邢风,淡淡道: “那...万圭呢?” 人群中,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的万圭听到赵蓁提到自己的声音,双腿一软,竟然直接瘫坐了下去。 他连忙跪在地上爬向邢风,哭喊着求道: “阁主,阁主...这些年我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还请阁主救我...” 邢风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他知道,赵蓁可以放过宋阁老,毕竟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却绝对不会放过万圭。 那可是埋在心里十四年的仇恨啊,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如果是他邢风,就算是死也绝对要报仇的。 将心比心,这个小小年纪就已经拥有如此实力的女孩,又怎么可能放过万圭呢? 邢风叹了口气,向赵蓁回道: “万圭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一切...由姑娘自行决断。” 万圭如遭雷击,眼中已经是一片绝望。 他四肢着地,爬向赵蓁,不断的用额头磕在地面上,痛哭流涕道: “姑娘,姑娘,当年我只是一时失手,并非真心要杀你母亲,我真的错了。这十几年来,我每日每夜都活在懊悔之中。 姑娘若是不解气,就砍了我的手,对就是这只手,这只手误杀了你母亲。 要是不够,再砍我一条腿也行。 只求姑娘....饶我...一命... 我还有妻儿老小...” 赵蓁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当年母亲被杀的那一幕,多少次让她在午夜梦中惊醒。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随手就能杀了他为母亲报仇。 可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 只有对母亲无尽的思念。 就算杀了万圭,母亲终究还是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 杀了他一万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赵蓁仰天悲哭,却始终不曾出声。 万圭见她哭泣心中不由得一喜,还以为是自己感动了这个少女,正要继续说。 却听到那少女以一种让人听后不由自主的浑身发冷的语气道: “你...自裁吧...” 说完,便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并非是赵蓁不忍杀他。 而是万圭,根本没有资格死在她剑下。 十四年苦修《剑经》。 承受了十四年的剑气穿心蚀骨之苦。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仇恨。 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释然了。 万圭必须死,但是不是死在她手上,也已经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她背着这份仇恨,已经足够累了。 如今也该放下,去找一找属于她的真正的人生。 在场但凡是上三品境界的人,此时无不心头大惊。 这个少女,已经如此惊艳的女子剑客。 在这转眼间,身上的剑意竟然再次飙升。 隐约间,竟然有种蜕变的感觉。 再看向赵蓁,她就好像是一柄绝世宝剑,终于被缓缓收入了剑鞘之中。 虽然藏锋不露,但没有人会怀疑这柄剑的锋利。 一旦她再次出鞘,必将是石破天惊。 这一份心性和资质,当真不愧是小小年纪就能练成那般剑术的绝世天才。 万圭看不到这些,此时,他已经万念俱灰。 目光扫视一周,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和兄弟,竟然全都对他避之不及。 万圭忽然笑了起来。 随后仿佛疯狂了一般,恣意狂笑。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巡天阁... 好一个大周朝廷...” 他转头看向邢风,眼中满是愤怒和耻笑。 “我是杀了她母亲没错,但我为何会犯下这个错?还不是为了完成巡天阁的任务? 还不是为了能够在大周朝廷有立足之地? 拼在最前线的是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是我们。 到了最后,生死关头。 你们这些所谓的阁主、阁老,却都只顾自身,完全不顾我们这些底层的死活。 我呸...你们的罪,远比我更重,该死的不是我,是你们...” 邢风皱起眉头,眼中已经是一片杀意。 万圭却依然无所畏惧,狂笑道: “邢风,你堂堂圣地风云门门主,为了荣华富贵,甘心做朝廷走狗。 你...比我强不到哪里去。 等着吧,我的今天,就是你的将来。我在地府,等着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噗...” 说完最后一句话,万圭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位平平无奇的武夫,以最后的倔强,自己震碎了自己的心脉,结束了他的一生。 血液飞溅,周边那些巡天阁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一些。 赵蓁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个在她心里埋藏了十四年的仇人,终于在今天,灰飞烟灭了。 至于万圭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根本无法触动赵蓁的内心。 在她看来,万圭说的没错。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当年不择手段,不把普通百姓当人看。 所以才会酿出如今的结局。 不管身处哪个位置,只要心正、身正,自然是问心无愧。 他万圭,至死依旧没有认清楚自己所犯下的错。 那些求饶的话,也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做一些最后的挣扎。 这样的人,死了永远比活着对这个世界有利。 赵蓁倒持初雪剑,走到了陈明业身边,身形微微恍惚。 “师兄,我累了,送我回去好不好?” 刚一说完,赵蓁身形一晃,眼睛一闭,直接倒了下去。 第235章 当年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荒州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用麻布罩着口鼻的许知行忽然心头有感。 身上蓦然升起一股冲天剑意。 剑域不由自主的发散开来,剑域内密不透风的剑气明显变得浑厚了许多。 “看来,丫头终于是解开了心结了。” 许知行很高兴,这一份压在赵蓁心头这么多年的心结,总算是消除了。 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终于不再是为了报仇而活。 而是为了她自己。 当年许知行将万圭留给了赵蓁,为的就是今天。 只有拿起仇恨,才能放下仇恨。 当年的许知行就算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为了赵蓁依然还是选择了隐忍。 如果那时候是许知行出手杀了万圭。 那赵蓁今后的一生,心中始终都会藏着一份仇恨。 她就不能真正心境通明,心头那一份悲伤和恨意,就永远无法彻底消除。 只有她自己亲手完成这件事,参悟这件事,看透这件事,她才能真正拥有一个完完整整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许知行转过身,看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龙泉镇的位置。 他双手交叠,深深鞠躬。 口中轻声道: “赵姐,安息吧...” 这一刻,许知行心里头那一点郁结,也终于解开了。 赵蓁的转变,让许知行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因为他不止一次的想过。 万一赵蓁因为这件事始终走不出来,万一赵蓁彻底陷入仇恨的迷障,变得满心杀戮。 他又如何自处? 他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直接杀了万圭? 至少也不会让赵蓁背负着仇恨生活那么多年。 这些可能在过去看来都是未知之数。 就算许知行境界再高,也看不到未来。 所以这也成为了许知行心里头的郁结。 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许知行直起身,仰天一笑。 脚步明显轻松了不少。 转过身,向着无尽的荒漠再次启程。 ———— 京都,赵虎的宅子里,赵蓁缓缓醒来。 她并未受伤,只是因为最后强行使出《万剑诀》导致力竭才昏迷。 《万剑诀》不是修行功法,而是一门超脱凡俗的杀伐剑法。 将剑道的杀力,提升到了极限。 而这门剑法也就只有修行《剑经》的人才能施展。 因为这需要人与剑之间的心有灵犀。 以自身修行的本命剑,御使天下万剑。 以本命剑的剑气,加持他人之剑为自己所用。 但凡是修为不够的剑客,都会被摄取过去自己的佩剑。 也就是说,这一招剑法,几乎可以对天下剑客形成绝对的压制。 这也是为什么赵蓁在面对纯粹实力其实不比她低的宋阁老的时候,依然还是有绝对的信心击败他。 只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一招还是少用的好。 实在是消耗太大。 当时她用完这一招后,体内便已经空空如也。 说实话,万圭在那个时候如果跟她公平一对一,死的一定是赵蓁。 哪怕是昏睡了这么久,她体内依旧是寥寥无几的剑气,甚至连那一缕本源剑气都有些萎靡不振。 赵蓁盘坐在床上,将初雪剑收回体内,随后默默运转《剑经》恢复。 大约一个时辰后才停止运功。 那一缕本源剑气也总算是恢复了活力。 松了口气,赵蓁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赵虎正在看书,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笑了笑道: “醒了,感觉怎么样?” 赵蓁微微一笑,走到桌子前坐下,随手倒了杯茶,喝了口道: “好多了,对了,我睡了多久?” 赵虎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赵蓁,回道: “两天了。” 赵蓁点了点头,轻声道: “难怪这么饿...”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饭菜,走,去餐厅吃饭。” 赵蓁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笑道: “好嘞。” 说罢便自顾自的往餐厅走去。 赵虎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什么。 鼻头微微有些发酸。 心中不由得感叹。 “这么多年,现在才算是像个少女的样子。” 明媚的春日阳光下,赵虎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小丫头。 那个总是提着一个沉重食盒来给先生送饭的小丫头。 走在那条郁郁葱葱的河边小道上,穿梭在杨柳依依的斑驳阳光里,笑起来两只眼睛像是两轮弯月,嘴角边,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那仿佛是少女的上一世。 但现在看来,她依旧还是她。 她,活过来了。 赵虎抬头看了眼春日的阳光,微微一笑。 “先生说得对,知道和做到之间,比山海更远,比咫尺更近。” 已经走远的赵蓁回过头喊道: “师兄,还站着干嘛?来,陪我喝一杯...” 赵虎卷起那本《论语》背在身后,小道: “来了,确实要好好喝一杯,去把明业也叫来。” 没多久,陈明业和云岚都来了。 不仅他们来了,他们的另一半也都来了。 虽然还是下午,但大家却已经开始晚宴喝酒了。 为庆祝赵蓁大仇得报,陈云岚还专门带来了古琴,为众人抚琴助兴。 他的丈夫萧沐风喝了几杯酒,肚子里那点文人墨水就忍不住要往外翻。 当场便作了首诗,引得众人夸赞。 正得意洋洋的萧沐风正好看到赵虎微笑着鼓掌的样子,忽然眼神一动,脑海里浮现一抹记忆。 那是很多年前,在他宁王府的一场春日诗会,有一个少年,以一首诗震动了整个京都。 甚至是整个大周的文坛。 某种意义上来说,大虎的那首诗甚至直接引起了大周朝堂的格局变化。 让当时如日中天的吏部尚书顾同甫就此落马。 眼前赵虎的样子与记忆中那个少年一点点重合。 萧沐风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赵虎道: “你...你不会就是...就是几年前曾经在诗会上写下‘仰天大笑出门,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赵虎赵公子吧?” 赵虎还没说话,一旁的陈明业却笑道: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他了,这可是我师弟。” 萧沐风神情一愣,想到刚才自己的忍不住卖弄,忽然有些臊得慌。 在赵虎这样的诗才面前,自己那点诗文简直上不了台面。 他那尴尬的模样,不由得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这一场聚会晚宴,气氛非常热闹。 一直到月明星稀才结束。 赵蓁也有好久没有像这样放松了。 虽然体内依旧是虚弱空乏,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轻松饱满。 此时再看这个世界,当真是处处充满了生机,处处充满了绚烂。 在京都休养一段时间后,赵蓁也总算是恢复了过来。 于是便向赵虎他们提出了辞行。 三月初九,泰安城外,赵虎和陈明业送别赵蓁。 到了城外的大道上,赵虎问道: “蓁蓁,你是打算直接回龙泉,还是继续游历?” 赵蓁笑了笑,指着远处的山川轮廓道: “我打算走一圈,再回龙泉。” 还有另一句话赵蓁没有说。 ‘我想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在江湖里遇见他。’ 赵虎心思玲珑,这段时间总是看到赵蓁拿着宇文清当初留下的那块玉佩发呆,如何不知道赵蓁的真实想法? 稍稍犹豫后,他还是觉得应该告诉赵蓁。 “蓁蓁,你要找的那个人,我知道在哪...” 第236章 双旗镇 荒州沙漠深处,有一条自古通商之路。 这条路是无数前人以生命换来的,是唯一可知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的路。 沿着这条路往西北而行,会经过一个荒漠集镇。 因为集镇中央立着两根旗杆,上面挂着两面旗子,所以集镇就叫双旗镇。 镇子不小,是附近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集镇。 因为镇子上有三口常年不会干枯的水井,是附近百姓唯一的饮用水来源。 偶尔也会有往来的客商经过这里,在镇子上歇脚补给。 所以才让这个坐落在沙漠里的集镇颇为热闹。 在沙漠里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许知行顺着那条路来到了集镇,看着镇子上那完全迥异于中原地区的丰茂,一时倒也挺新鲜。 半个多月粒米未进,虽然不至于影响身体,但腹中饥饿是肯定有的。 天地元气再好,也没有食物带来的感觉充实。 所以到了镇子里后,许知行第一时间便是找地方吃饭。 就在镇子中央,那两根旗杆下面便有一家酒馆。 远远的就能闻到里面传出来的酒香和肉香。 许知行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 他那一身江南地区的装束,一路上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许知行也不在意,此时唯一能吸引他的就是酒馆里的美酒佳肴了。 走进酒馆,掀开羊皮门帘,一股热气迎面而来。 里面坐着不少人,喝酒划拳的,埋头吃肉应有尽有。 见许知行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眼中都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里的人在这个季节的穿着一般都是羊皮大袄,或者是厚实的棉衣。 像许知行这种穿着宽厚单薄的布衣的,几乎从来没见过。 就算是各地往来的商人也不会这么穿。 毕竟沙漠里的昼夜温差极为惊人,稍不注意就要冻死人的。 酒馆里的伙计愣了会儿,迎上前以一口地道的西北口音问道: “客官,吃点什么?” 在荒州行走这么久,许知行早就学会了这里方言,所以沟通起来倒也没什么障碍。 他从钱袋里摸出一颗碎银子,递给伙计道: “你看看,这点钱能买多少酒肉就上多少。” 伙计掂量了一下,眼里满是笑意。 这点碎银子可是不少,平日里能用银子来结账的人并不多见,无一不是大富大贵之人。 伙计连忙把许知行引到一张空桌子前,用肩膀上的毛巾极为麻利的擦了擦桌子笑道: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给您端上来。” 许知行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随后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倒了碗清水喝了起来。 其他桌子上的食客看着许知行的模样,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这人是从哪来的?穿这么点,说不定是个厉害人物。” “谁知道?这会儿还是晌午,少穿点也冻不死。你看他,连刀都没有,能厉害到哪里去?” “那可说不定,听说真正的高手,都是寒暑不侵的。” “长得斯斯文文的,一点也不像高手。” “最近听说阴风山那边有变故,说不定会波及到咱们这,这人这个时候来双旗镇,会不会是来打前哨的?” “你可别吓人哦,阴风山盯上咱们这了?” “怕什么,咱们有吴家罩着,真要有事,吴家肯定是要出面的。吴家不是养着好几个刀客吗?还怕阴风山?” “你懂个球,阴风山大当家,号称一刀鬼,他刀下从来没有人能活。一刀鬼真要来了,没人能挡得住。” “来就来呗,要宰肯定也是先宰吴家,他们霸占着三口井的使用权,全镇的人用水都得给他们家交钱,双旗镇有难,他们还能逃得了?” ...... 四周食客自顾自的说着话,许知行听得津津有味。 每个地方都有一个地方的特色。 行走天下,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景,经历不同的事。 许知行也听得出来,这个镇子最近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若是好事还好,若是坏事,只能说双旗镇运道不错,恰好这个时候许知行来了。 不过许知行看了眼刚才那个招呼他的伙计小哥,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心想,或许倒也不用他出手。 很快,一大盆的羊肉便端了上来,外加一大盘馕饼和一坛子高粱酒。 那伙计还攥着一大把铜钱放在了桌子上,笑道: “客官,找您钱。” 许知行一愣,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物道: “不是让你紧着银子上吗?” 伙计点了点头。 “客官是这么吩咐,但您那银子太多了,想来客官您一个人也吃不完,避免浪费,所以小的自作主张给您上了一半。 一会儿客官要是不够,我再给您上酒上肉。” 许知行笑了笑,点了点头。 “行,那就这样吧。” 伙计端起酒坛给许知行倒满了一碗酒后便离开了。 许知行不禁感慨,这一路走来,像这么实在的店家还真是不多见。 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的品质不算多好,但劲道够足。 倒也符合这个地方的特色,荒漠里寒气重,就应该喝烈酒,吃羊肉。 许知行学着当地人的样子,抓起一块羊肉,咬了一大口。 肉汁饱满,肉质鲜嫩,炖煮的火候也刚刚好。 而且还十分难得的加了点盐味和香料,味道好的让许知行都有些惊讶。 一时间,食欲大增,满口生津。 吃一口羊肉,喝一大口烈酒,许知行也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多了些西北汉子的气质。 倒也是一番全新的体验。 就在许知行吃的投入的时候,一个瘸腿的老汉走到了许知行桌边,笑嘻嘻的坐了下来。 许知行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继续吃喝。 那老汉见状,咽了咽口水,随后故作高深道: “依我看,小兄弟你应该是路过双旗镇吧?” 这不是废话吗? 许知行点了点头,回道: “老哥好眼力。” 老汉笑了笑,露出一口老黄牙,继续道: “你这是打算吃了这顿就走,还是在镇子上住几天?” 许知行放下酒碗,回道: “这里有好酒,好肉,好风光,若是可以,自然是要住几天。” 老汉眼前一亮,随后正色道: “小兄弟既然要在这住,那双旗镇有些规矩你可就一定要知道了。” 许知行虽然知道这老汉的用意,但还是配合道: “哦?老哥好好跟我说说?” 老汉看了眼他面前的酒碗,清了清嗓子。 还不等他开口,许知行便朝不远处的伙计道: “小哥,劳烦再拿个碗拿一坛酒来。” 第237章 阴风山 伙计端着酒坛和酒碗走了过来,看了眼老汉,板着脸道: “老拐,今天不是给你酒吃了吗?怎么又来骗吃骗喝了?” 老汉嘿嘿直笑,也不觉得尴尬。 许知行笑道: “没事,算我请这位老哥的。” 说罢指了指桌子上那堆刚才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铜钱道: “小哥把这些钱收下,再拿些肉来。” 伙计无奈摇了摇头,只好照做。 好在这瘸腿老汉平日里也只是骗一些吃喝,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所以酒馆也就不拦着他进来了。 伙计走后,老汉再也忍不住,端起酒坛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 一滴都不曾洒落,可见是一个极爱酒之人。 小心翼翼的端起酒碗,先是轻轻抿了口,咂吧咂吧嘴,一脸陶醉。 然后又接着大口大口灌了半碗,长长呼出酒气。 “痛快。” 许知行只是笑着看着他,跟着一起喝酒,并不催促。 老汉喝了酒,态度一下子变得热情了起来。 笑道: “我不白吃你的酒,你既然要在这里小住,有些事要是不知道,怕是连性命也都保不住。” 许知行端起酒碗,敬道: “那我是得好好敬老哥一碗。” 那老汉也不客气,笑嘻嘻的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 抹了把嘴,随手抓起一块羊肉,撕咬了一口,然后对许知行煞有其事道: “我跟你说,在咱们双旗镇,其他万事不用在意,但唯独有一件事,你得急着。” 许知行笑着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老汉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 “咱们双旗镇有三口水井,全镇子的用水都靠这三口井,但这井水不是随便用的,得花钱。 因为这三口井是镇子上的吴家祖辈打下来的,所以不管是谁要用水,都得给吴家交钱。” 许知行点了点头,问道: “那若是交不起钱呢?” 老汉冷笑了一声。 “交不起?那就只能去五十里地外那条碱水河里打水了,那里面的水,又苦又涩,打回来还得费劲功夫处理,才能喝。” 许知行没有说话。 既然是吴家祖辈自己打的井,他们向外人收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旁人说不得什么。 老汉又说道: “所以在这双旗镇,你唯一要注意的一件事,就是不要得罪了吴家。 否则别说是吴家,就算是镇子上的其他人也容不得你。” 许知行笑了笑,端起酒碗道: “多谢老哥告知,再敬你一碗。” 老汉嘿嘿笑道: “嘿,兄弟上道。”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激起一层灰尘。 “在这双旗镇,要是有什么麻烦就报我的名字,大事小事,我老拐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引来一旁人的嗤笑。 “我说老拐,你骗吃骗喝就算了,连这个牛也敢吹?这双旗镇你能顶个屁事...” “哈哈哈哈...顶个屁...” 老汉面子上挂不住,怒道: “一帮羊粪蛋子,懂个球,喝你妈奶去...” 许知行只是笑笑,不说话,然后示意老汉不要介意,继续吃喝。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多个人陪自己喝酒吃肉也不错。 许知行并不在意。 想起刚才那些人议论的阴风山,许知行不由得好奇问道: “刚才听大家议论,说什么阴风山,请问老哥哥,那阴风山是什么地方?” 哪知老汉听到许知行问阴风山,当场就脸色大变。 连忙摆手制止许知行。 眼中带着一些恐惧。 “嘘嘘...大兄弟可别再说了,说不得...” 许知行笑道: “刚才他们不还议论吗?” 老汉一脸恐惧道: “那就是个魔窟,里面全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惹了他们,我们这个镇子都没好活。” 许知行不由得诧异。 在如今大周马踏江湖如此铁血的情况下,还有人这么嚣张? 就算荒州地处偏僻,也不至于吧? 那老汉虽然恐惧,但似乎有想要显摆自己的见识,最终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道: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往外透露。” 许知行也把耳朵凑了过去,点了点头。 老汉四处打量了几眼,压低声音道: “其实那里就是一群土匪,但这些土匪身份不简单,他们是战国余孽...” 许知行一愣,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老汉。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个老汉可能就有些不简单了。 这种事,绝对是极为隐秘的。 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就在此时,许知行转头看了眼门口,眉头微微皱起。 哪怕是隔着门帘,他依旧能感觉到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没一会儿,门帘被掀开。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脏兮兮羊皮大氅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整个酒馆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因那汉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着实让人心惊。 那一双眼睛里,仿佛带着嗜血的红芒,扫视这酒馆内,无人敢跟他们对视。 紧随其后又进来两个人,同样的羊皮大氅,同样的邋里邋遢,同样的一身煞气。 酒馆伙计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那领头的汉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 “酒、肉。” 伙计愣了会儿,也不敢再细问,只好连忙点头,招呼他们坐下。 整个酒馆里鸦雀无声。 没有人再敢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压抑。 许知行对面的瘸腿老汉看到这三个人,仿佛像是看到了恶鬼一般,眼中顿时满是恐惧。 低下了头,趴在桌子上看都不看再看一眼。 许知行看了眼三人,心想这应该就是那所谓的阴风山来的人了。 这身上的煞气,不是常年杀人的人不会有。 ‘唉,看来又要不平静了。’ 可以预知,这三个人来双旗镇,绝对不只是为了来喝酒吃肉。 酒馆里的食客心有惧意,也有些人猜到了这三个人的身份,于是便匆匆吃完结账离开了。 没一会儿功夫,酒馆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外加许知行那一桌。 第238章 意想不到的杀人 那三个人见所有人都走了,唯独许知行还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吃喝,也不由得有些诧异。 但也只是如此,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很快伙计便把酒肉端了上来。 三个人就像是上辈子没有吃过肉喝过酒一般,吃相只能用...残忍来形容。 一大盆肉和一坛子酒,没一会儿功夫便吃得干干净净。 随手在身上的羊皮大氅上擦了擦手,起身便走。 伙计一看,连忙上前道: “几位客官,劳驾,二百钱。” 其中一位汉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直接就是一巴掌。 那伙计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无缘无故的打人,根本没有半点防备。 直接被这一巴掌打得转了好几个圈。 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愣,没有反应过来。 那三个汉子吐了口浓痰就要离开。 哪知那伙计却犟的很,一把抱住其中一个汉子的腿,哭喊道: “丈爹,有人不给钱,丈爹...” 那汉子想抽出脚离开,却没想到这伙计力气倒是大得很,怎么也挣脱不开。 没一会儿,酒馆里面便走出来一个老汉,看到三人后,脸色大变,连忙上前道: “混账,放开。” 说着便上前拉起伙计。 伙计哭着怒道: “他们喝酒吃肉不给钱,还打我...” 老汉应该就是掌柜的,他知道这三个人不好惹,连忙道: “闭嘴。” 随后转过身对三人笑道: “三位好汉,咱们这是小本生意,三位行行好,多多少少给点...” 话还没说完,那人又是一巴掌甩了过来。 这一次,那伙计眼疾手快,一把拉回了掌柜的,没让他得逞。 或许是听到这里的动静,后堂又跑出来一个人。 是个少女,跟伙计年纪差不多。 还带着些许婴儿肥,脸蛋红扑扑的,在这西北荒漠里,也算是挺标致的女孩。 少女见掌柜的被打,连忙哭着跑了出来。 “爹,爹...” 掌柜的暗道不好,连忙一把推开少女,怒道: “回去。”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那三个汉子便开口道: “慢着...” 最开始进来的那个汉子眼睛里带着阴笑看着少女,低沉道: “老子还没吃饱,让她来陪我吃酒...” 掌柜的大急,连忙求饶道: “使不得啊...她还小,还未出阁,使不得啊...钱我不要了,你们走吧,走吧...” 那伙计虽然害怕,但还是大怒道: “别想欺负九妹,她是我媳妇儿...” 听到这话,那汉子身形一闪,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刀,正好架在了伙计的脖子上。 伙计傻了眼,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汉子阴狠的看着他,拍了拍伙计的脸道: “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我就不能玩?” 说罢,他对另外两人道: “给我把她扒光。” 另外两人嘿嘿淫笑,就要上前拉扯那少女。 掌柜的大急,只能上前拦着。 然而他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眼看那少女就要被凌辱,伙计身上气血上涌,两只手手指头不断的颤动,袖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少女的哭喊声显得是那么无助,然而在那两个壮汉面前,她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许知行轻轻叹了口气,嘴唇轻启。 一道只有那少年伙计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此时还不出刀,更待何时?” 伙计浑身一震,眼神骤然大变,身上蓦然升起一股气势。 随后有些昏暗的酒馆里,亮起一片刀光。 刀刃切开空气,斩断血肉骨骼的声音响起。 正在拖拽少女的两个汉子不由得一愣,回过头看去,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只见那个用刀架在伙计脖子上的大汉,一只握刀的手已经被齐腕斩断,另一只手捂住了咽喉,刺眼的鲜血正从他指缝里不断的喷涌出来,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而那伙计,此时已经是双目赤红,大口粗喘着气,两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柄刀。 刀长不过一尺,寒光闪烁,杀气逼人。 两人反应过来,惊怒非常。 其中一人瞬间拔出佩刀冲了上去,另一人却拔腿就跑。 那伙计虽然刀法强劲,但显然没有实战经验。 面对那扑过来气势汹汹的大汉,一时间竟然慌了神。 只能按照自己生平所学,胡乱出刀。 也亏得他刀法底子雄厚,出刀速度够快。 虽然是胡乱出刀,但还是直接将那大汉一刀封喉,另一刀顺势斩下了他的脑袋。 掌柜的大惊失色,心头狂跳不已。 但此时他知道更重要的是追上那个逃走的汉子,了结他,否则他们必将大祸临头。 “狗娃,去追上那个逃走的,杀了他...” 名唤狗娃的伙计却只顾着盯着地上的人头,怔怔出神。 掌柜的一个巴掌甩了下去,怒道: “还不快去追...” 没成想,狗娃只是呆呆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竟然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掌柜的一愣,连忙抱着狗娃,焦急万分。 “狗娃,狗娃,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那差点被凌辱的少女也跑了过来,哭道: “狗娃,狗娃...” 许知行看到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这少年,一旦出刀刀势堪比雷霆,声势之强,江湖少有,没想到杀了两个人,竟然吓晕过去了。 直到此时,那个坐在许知行对面的老汉才抬起头,看着地上两具尸体,哭喊道: “天呐,完了,完了,老掌柜,你们杀了阴风山的人,阴风山肯定要灭了我们双旗镇才肯罢休了...” 老汉一边哭喊着,一边跑出了酒馆,疯疯癫癫,不知到哪里去了。 此时掌柜的也意识到不妙,连忙抱起狗娃往后堂跑去。 见许知行竟然还在这,便苦着脸劝道: “客官快点跑吧,趁着阴风山的人还没来。”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他怀里的狗娃动了动,醒了过来。 掌柜的大喜,拍了拍他的脸道: “狗娃,没事了?” 狗娃依旧还是愣愣的,直到他看到了还在坐着的许知行,眼神才有了变化。 狗娃一下子从掌柜的怀里挣脱出来,跑到许知行面前,扑腾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 “前辈救救我们,前辈救救我们...” 掌柜的顿时恨铁不成钢道: “你求他干嘛,咱们赶紧收拾行李细软,逃命要紧。” 狗娃转头道: “丈爹,咱们逃了,这双旗镇的人怎么办?” 掌柜的一愣,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嘀嘀咕咕道: “是咱们杀了人,又不是他们杀了人,应该...不会找他们麻烦吧?” 狗娃没有回答他,依旧跪在许知行面前,继续磕头。 许知行无奈笑了笑,伸手将他扶起,说道: “好歹先把那两具尸体处理了。” 狗娃顺着许知行手指的地方看去,又是一阵恍惚,差点晕倒。 第239章 三天 掌柜的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拉着狗哥一起处理两具尸体。 清洗地面上的血迹。 等处理干净后,狗哥来到许知行面前,又要跪下。 许知行一把扶住了他,笑道: “可别动不动就跪,我且问你,你的刀法从哪里学的?” 狗哥老老实实回道: “是我爹教我的,说是让我用来砍柴,可以省点力气。” 许知行点了点头。 “刀法是好刀法,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很厉害?” 狗哥一愣,连忙摆手道: “我,厉害?不不不,我不行,我一点都不厉害。” 一旁的掌柜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狗哥是他故交的孩子,老友临死前托孤,再加上两家本就有娃娃亲,他这才收留了狗哥。 这孩子憨厚老实肯干,掌柜的倒也是真心把他当做女婿对待,打算等自己百年后就把店传给他。 可放在今天之前,打死他也不相信平日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狗哥是个刀客。 但今天这件事后,他知道,这娃娃分明是身怀利器而不自知。 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刀客,究竟是好是坏。 许知行笑道: “难得你身怀上乘刀法却无杀心,不过今天这件事,你还必须得拿出点杀心来。 自己的家人,当然要自己来守护,你说对不对?” 狗哥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许知行站起身走到门口道: “你过来,我有些话单独给你说。” 狗哥看了眼掌柜的,又看了眼许知行,最后还是乖乖走上去。 许知行笑了笑,抬手一点,指尖点在狗哥额头。 狗哥身形如遭雷击,颤抖不已。 随后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约十几息后,许知行收回了手指。 狗哥感受着自己脑海中多出来的东西,眼中不由得大惊。 许知行点了点头道: “给你一点小礼物,另外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独自一人去阴风山,我就在那里等你,怎么样?” 狗哥木讷的点了点头。 许知行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酒馆。 脚下一步跨出,瞬间便出了城,随后连续几步跨出,便追上了刚才逃走的那个人。 许知行远远跟在他身后,一直跟了近百里才停下。 眼前是一处山坳,那些山体上有不少窑洞。 空地上还有些人在晃动。 见那汉子回来,山坳中人纷纷迎了上来。 却发现那汉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大声喊道: “不得了,三当家和老马被杀了,双旗镇有刀客,真正的刀客。” 山坳里大乱,足有五六十号人钻了出来。 围着那汉子问个不停。 许知行远远看着这些人,他们的底细,尽收眼底。 这群人中大多数都是普通人,顶多只是会一些庄稼把式,比普通人强了点力气和狠劲。 真正入了品的武夫没多少。 其中有一个还算不错,能有六品修为,体内多了一缕真气。 但从他真气的强度上来看,应该属于那种通过经年累月对体内气血的熬炼自发衍生出来的真气。 并没有系统的炼精化气之法,所以练出来的真气强度和浑厚程度比寻常的六品武夫要弱不少。 顶多算是伪六品。 酒馆里那个狗哥其实实力并不一定比他弱。 狗哥也没有炼精化气之法,体魄在七品巅峰。 但一身刀法极为不俗,杀力之强,许知行走遍这么多地方也不多见。 而且狗哥体内的气血早已圆满,只要能够开始炼精化气,很快就能突破六品。 许知行刚才便是给了他一篇口诀,不算太精妙,贵在扎实。 狗哥若能体悟,三天内绝对可以炼出真气。 这段日子在西北荒漠里行走,许知行发现这里律法的力量极为薄弱,更多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这样的地方,急需要一位拥有纯善之心的高手坐镇。 去震慑那些几乎无处不见的马匪。 看了这么多人,狗哥算是一个勉强合格的人选。 能不能过关,还要看狗哥敢不敢来阴风山这一趟。 这孩子胆子太小,自信心严重不足。 如果他敢只身来阴风山,那篇口诀才会真正成为他的东西。 若是不敢,三天后那篇口诀就会彻底忘掉。 错失这一场机缘。 山坳里,那些马匪听那逃回来的汉子讲述之后,其中一位气质冰冷,目光如刀一般的中年男子抱起一柄长刀,冷冷道: “正好,有借口血洗双旗镇。” 此人正是这一代传闻中最厉害的刀客,号称一刀鬼。 也是阴风山这群马匪的大当家。 一刀鬼说完,便带着一众马匪跃上马背,往山坳外跑去。 还没跑几步,领头的中年刀客便勒紧马缰停了下来,目光冷冽的看着前面。 那里,站着一个身穿粗麻布衣的青年男子。 正是跟随而来的许知行。 许知行双手负背,望着众人,淡淡道: “诸位,这三天,委屈你们待在这里等等,三天后,是非生死,自有定论。” 这群马匪杀人不眨眼,什么时候碰到过这么嚣张的人? 其中一位独眼汉子二话不说,抽出佩刀,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而来,直接朝着许知行的脑袋砍了过去。 许知行不闪不避,只是伸出手,两根手指轻轻下压。 瞬间,一股莫大压力直接将其人带马压倒在地上。 马匹挣扎着起身,跑走了,但那人却依旧被一股巨力压着,无法起身。 看到这一幕,众人无不大骇。 就连那位纵横荒漠的一刀鬼同样也是一脸惊惧。 这种级别的高手,根本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这已经远超他们的认知了。 一刀鬼翻身下马,恭敬拱手道: “不知哪里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告知,我等必定给前辈一个满意的答复。” 许知行摇了摇头,淡淡道: “回去,等三天,三天内敢走出这里,必死...” 一刀鬼不敢违背,只好带着众人狼狈退走,躲回了山坳里。 第240章 以命祭刀 许知行就这么盘坐在山坳口的石块上,等了三天。 山坳里的马匪也心惊胆战的等了三天。 而这三天时间里,双旗镇内并不平静。 得知狗娃杀了阴风山的人,镇子里的掌权者,吴家人率先来到了酒馆,要绑了狗娃去阴风山。 镇子上其他居民也都是对他虎视眈眈。 酒馆老掌柜手里提着一把斧子,就守在店门口,谁敢来,他就发疯一般跟对方拼命。 镇子上的人没办法,只好来软的,劝他。 可老掌柜依然不听,只说再等三天。 三天后狗娃自然会出来,去阴风山解决这件事。 至于之后狗娃是生是死,那就是后话了。 老掌柜在镇子上为人不错,思来想去,大家还是愿意给他三天时间。 狗娃则趁着这三天时间,在后堂修行许知行教给他的那套口诀。 他感觉到,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再进一步。 只是这一点点,总是差了一股劲。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狗娃从后堂走了出来。 在门口守了三天的九妹立即迎了上去,问道: “狗娃,怎么样了?” 狗娃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九妹以为,狗娃或许是有把握了,便兴高采烈的去找爹爹,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但同样守在屋外的那个骗许知行酒喝的老拐却看得出来,狗娃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自信。 更看不到一个刀客该有的锋芒。 老拐转身离开了。 狗娃走出酒馆后,谁跟他搭话都不理,只是抬脚向城外走去。 他要去阴风山。 去履行跟许知行的约定。 虽然他现在怕得要死,可是狗娃的脚步未曾有半点踌躇。 走到了城门口,狗娃眼神微微动了动。 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正是那个平日里喜欢骗吃骗喝的老拐。 但此时,老拐全然不同往日。 他站在那,那条瘸腿都站得笔直。 手中,还握着一柄刀。 看刀身的模样,应该是最近才拿出来打磨的。 上面还分布着点点锈迹。 狗娃甚至怀疑,这样的刀,是不是连杀羊都费劲。 狗娃脚步依旧不停,向前走去。 身后跟着一大帮双旗镇的居民,但他们只是走到镇子门口便停了下来,驻足观望。 老拐紧了紧手中刀,看向狗娃,眼神前所未有的犀利。 “狗娃,要去杀人,气先不能弱。先过我这关,杀了我,你才有资格去阴风山。 杀不了我,我就杀了你,带着你的脑袋去阴风山。” 狗娃脚下终于停了下来。 眼中满是恐惧。 “不...不能杀你...” 老拐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长刀举起,身形竟然极为迅捷。 他在双旗镇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知道原来他会武功,而且刀法明显不俗。 老拐用的是军中杀伐的路数,大开大合,气势浑厚。 狗娃连连后退,他根本不想跟老拐动手。 但老怪的刀,却没有丝毫留手,直接朝着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狗娃藏在袖中的刀猛然弹出,在掌心旋转,握住了刀柄。 紧接着风沙骤起,刀光闪烁。 两人身形就这么交错而过,背对着背,站立不动。 狗娃收刀,老拐却直接倒了下去。 狗娃转过身看着地上的老拐,老拐却笑了。 “好...好...你的眼里,总算是有了杀气...” 狗娃缓缓蹲下,颤抖着问道: “为什么?” 老拐急促呼吸,虚弱道: “替我...替...齐国,杀了那帮...叛徒...” 狗娃愣在原地,齐国? 他不知道。 老拐眼神恍惚的望着天空,脸上的笑容仿佛解脱一般。 “大齐...井字营...老卒韩老拐...不辱...王命...” 断断续续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老拐缓缓闭上了眼,再无生息。 狗娃眼眶通红,身形颤抖。 他明白,老拐这是在给他祭刀。 给他最后一口意气。 可是...他真的不想杀人... 但是狗娃也知道,今天,不杀人是不行的。 他缓缓起身,看了眼双旗镇门里面那些人。 眼中的茫然和恐惧顷刻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决然。 一缕气机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引动黄沙,将他的身形衬托的是那么悲壮。 狗娃毅然转身,向阴风山方向而去。 “狗娃...” 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狗娃转过身,只见昏黄色的天地间,一袭大红棉袄穿过了门口的人群,向他跑了过来。 是九妹。 狗娃停在原地,等着九妹跑到他面前。 九妹弯着腰,粗喘着气。 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酒壶。 上面还带着一些泥污。 狗娃不明所以。 久违喘匀了气说道: “这是爹埋在地底下让我出嫁时喝的酒,你喝了它,就代表娶了我,娶了我,你的命就不只是你的。” 狗娃怔怔的看着九妹,她那红扑扑的脸蛋是那么好看。 狗娃咧开嘴,笑了笑。 接过酒壶,打开后仰头就喝。 一口气喝的点滴不剩。 九妹一把抱住了狗娃的腰,抽泣着说道: “狗娃,不许死,我等你回来娶我,听到没?” 狗娃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等我回来,娶你。” 第241章 我的刀,会前所未有的快 阴风山山坳处,一名马匪战战兢兢的跑到了出口,向许知行问道: “前辈...都...都三天了,我们能出去了吗?” 许知行抬头看向远方,笑了笑。 “不急...” 一望无际的荒漠里,逐渐多出一个黑点。 仿佛从遥远的地平线那头走来的一匹孤狼。 许知行站起身,走出了山坳的出口。 静静的等着那匹孤狼的到来。 身后,马匪也看到了远处而来的少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忙不迭的跑了回去,开始叫人。 少年一步步走到了许知行面前,身形笔挺,没有丝毫气弱。 看着他的眼睛,许知行轻轻点了点头。 “来了?” “来了。” “怕不怕?” “怕。” “既然怕,那还敢不敢出刀?” 少年沉思了片刻,眯起双眼,回道: “我今天的刀,会前所未有的快。” 许知行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很好,交给你了。” 许知行侧过身,指向那山坳里已经开始集结的马匪。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随后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一刀鬼已经站在了山坳出口处,手里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刀。 看着少年走过来,一刀鬼神色不由自主的肃穆了起来。 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竟然罕见的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人群中,那个曾去过酒馆的马匪顿时惊声道: “是他,就是他杀了三当家。” 一种马匪听后,不需要打招呼,全都抽出了佩刀。 唯独一刀鬼没有出刀,反而是后退了两步,挥了挥手,冷淡道: “剁了他的四肢,拖回双旗镇,给那帮人看看。” 收到命令,两边的马匪立即冲了上去,呼喝声不断,声势倒也浩大。 赶来的少年正是狗娃,此时的他对于杀人依旧有着本能的畏惧。 但现在,他更想救人。 想要救人,就必须杀人。 所以他的刀,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会前所未有的快。 刹那间,风沙四起,刀光闪烁。 漫天沙尘遮蔽了狗娃和那些冲过去的人的身形,让人看不真切。 但在那漫天的沙尘中,却能听到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和刀刃切开骨肉的声音。 一刀鬼皱起了眉头,握刀的手指不断的跳动。 他再次挥手,身边剩余的马匪全数冲进了黄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和金铁交击声终于停止,那滚滚黄沙里,也安静了下来。 一刀鬼站在黄沙团雾之外,戒备的看着。 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寒风轻轻吹过,风沙一点点散开。 首先看到的是一地的尸体。 在这堆尸体中,站着一个人。 双手持刀,从头到脸全都是鲜血。 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分不清楚。 此时他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 但那双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少年就站在尸体堆中,与一刀鬼对峙着。 苍白干裂的嘴唇,和额头不断滴下的血液无不显示着,他此时早已身受重伤。 以一己之力,杀了五十多个马匪。 其中还有一些拥有入品武夫的实力。 对于他一个刚刚炼出真气的少年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但少年却感觉,此时正是自己最强的时候。 一刀鬼没有贸然拔刀,他盯着狗娃冷冷直视,正在等待着一个契机。 狗娃手持双刀,同样没有轻举妄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三月初的荒漠,寒风刺骨。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挑战。 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狗娃额头滴落的血液依旧还在往下滴,他根本没时间去止血疗伤。 就在一滴血液划过他瞳孔的瞬间,狗娃眼皮本能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一刀鬼动了。 他的刀走的是霸道狠厉的路数。 一刀出,刀光乍现,身后带起大片沙尘。 狗娃精神慕然一紧,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 双刀挥舞,速度奇快。 两人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对方。 速度之快,寻常人眼睛都来不及捕捉。 当两人交错的瞬间,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 刀光照亮了两人的双眼。 一刀鬼的眼中,没有半点余地,全都是冷冽惊人的杀意。 而狗娃的眼里,却如平湖,隐隐带着一抹怜悯。 是他对生命本能的怜悯,狗娃从来都不喜欢杀人。 但不喜欢杀人的他,却在今天杀的尸横遍野。 双方交错而过,各自站立不动。 几息之后,狗娃终于坚持不住,扑腾一声倒了下去。 他的胸口,腹部肩膀,手臂,大腿。 都中了深浅不一的刀痕。 再加上前面杀了这么多人,此时终于是力竭,倒了下去。 地面的黄沙都被他流出来的血浸透了。 一刀鬼收回了长刀,缓缓转过身,看着地上躺着的狗娃。 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你...” 他刚开口说话,忽然感觉咽喉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随后便听到有什么东西喷涌的声音传来。 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上全是刺眼的鲜血。 一刀鬼得意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不已。 他...败了? 竟然被少年一刀封喉? 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让一刀鬼感觉越来越虚弱。 他身子缓缓软了下来,跪倒在地上。 手里那柄从不离身的刀也落了下去,双手竭力的捂住咽喉,可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涌。 渐渐地,一刀鬼没了声息。 这位在西北荒漠威名赫赫的刀客,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狗娃看着一刀鬼倒下,终于松了口气。 始终紧握的双刀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躺在冰冷的黄沙上,狗娃望着天空的浮云,眼里带着些许不舍。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嘴里轻声呢喃着: “九妹...九妹...等我...” 那满是老茧的手最终还是无力的摔落。 狗娃这个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的少年刀客,也缓缓闭上了眼。 第242章 紫阳山 等他再次醒来,睁眼看到的却是一副熟悉的场景。 他竟然回到了酒馆里,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九妹就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九妹猛地惊醒。 惺忪睡眼很快聚焦,眼中满是惊喜。 “狗娃,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狗娃嘴角动了动,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像是吞了刀片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九妹立即会意,连忙端来一碗清水,温柔的搂着他的身子喂他。 喝完一碗水,狗娃才终于好了些。 他沙哑的开口道: “九妹...我...活着回来了...” 九妹笑着点头,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老掌柜也在这时走了进来,眼中满是惊喜。 “老天保佑,总算是醒了。” 狗哥笑了笑,好奇问道: “我...睡了多久了?” 九妹又笑又哭道: “睡了五天了。” 狗哥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发现好的差不多了,心想一定是那位前辈帮忙疗伤的。 想起许知行,他连忙问道: “那位前辈...” 老掌柜笑道: “他已经走了,那天就是那位前辈把你送回来的,也是他给你治的伤。” 听到许知行已经离开,狗娃不禁有些失落,他还没来得及再说句感谢的话呢 掌柜的又说道: “那位前辈临走前给你留了句话,他说‘别忘了你心里的善良,记住自己为什么要出刀。’” 狗娃一怔,眼神有些呆滞。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知行那温和的面容。 狗娃郑重的点了点头。 “嗯,我记住了。” 如今回过头想想,狗娃也已经明白许知行为什么要让他去阴风山解决那群马匪。 一来是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的因果恩怨。 二来,更多的则是考验他,培养他。 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刀客。 也给这个只有丛林法则的西北荒漠,留下一颗侠义的种子。 许多年后,荒州西北荒漠里,多了一位双刀大侠。 刀法如雷霆,行侠仗义,专管人间不平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许知行早已走出了荒州,往东北而行,进入了雍州。 雍州算是大周的龙兴之地。 这里较比荒州多了些生机。 大地风貌,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荒漠黄沙。 总算是经常能够看到郁郁葱葱的山川和纵横交错的河流。 进入雍州后,许知行走的很快。 一路上看过,经历过,并没有刻意在某个地方停留。 雍州境内,武林势力是最为繁盛的。 这里拥有两座江湖圣地,一座是名震天下的紫阳山。 另一座则是最早归附于大周的风云门。 因为有两座圣地的存在,也让雍州江湖比其他地方多了几分生气。 雍州江湖武夫的整体实力,也比其他州似乎要高一些。 城镇街道上,经常能看到带着刀剑行走天下的武夫。 大周天下早就律法规定,武夫行走天下,如果要佩戴刀剑入城,必须要有所在官府颁发的持兵令。 拥有持兵令的武夫才能携带刀剑入城。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官府也基本上很少会专门去查这个持兵令。 因为大周朝廷有绝对的自信,足以镇压一切敢于作乱的江湖武人。 雍州紫阳山,是一座九州境内知名度极高的山峰。 一来是因为这座山上拥有七十二峰处处不同的奇景。 二来,则是因为紫阳山乃是八百年前那位开创武道九品二境的武祖的修行之地。 也就是说,紫阳山从武祖往下,传承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 不管是战国乱世,还是如今的大周天下,紫阳山始终屹立不倒。 因为紫阳山不仅仅是武道强盛,门中更是有好几位一品高手。 最主要的是,紫阳山拥有医道传承,济世天下,造福人间。 不管是哪朝哪代的君王将相,都对这个德高望重的紫阳山极为尊敬。 当然,紫阳山也曾经历过几乎灭门的灾难。 但不管哪一次,最后都能逢凶化吉。 就拿大周一统天下之前那一场灾难来说。 当时的紫阳山门中拥有七位一品高手,门下弟子更是近千,上三品高手非常多。 天下六国混战之际,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紫阳山上一代掌教真人大手一挥,让门中弟子除去年龄太小,修为太低的后辈之外,全都下山去了。 以医道救死扶伤。 以武道除魔卫道。 那一场混战持续了三十年。 紫阳山八百门人,仅有一人归来。 紫阳山一时间传承断绝无数,差一点在乱世被灭绝。 最后是当时的周国,也就是现在的大周帮扶,紫阳山才勉强支撑下来。 紫阳山八百门人中唯一幸存的那一位,以其惊世之才,整理先祖遗稿,重拾紫阳山传承。 花了三十多年,才终于又有了如今的紫阳山圣地气象。 那一位幸存者,正是如今的紫阳山掌教,在江湖上有医仙之名的道玄真人,张道玄。 道玄真人虽然不是陆地神仙境的高手,但不管是谁,见到他依然还是会称一声老神仙。 不仅仅是因为道玄真人那百岁高龄,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功德和品行。 道玄真人行走天下,手底下救过的人,数不胜数。 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只要被他碰到,都会出手救治。 就连普通百姓中,也流传着许多关于道玄真人的传说。 不过今天咱们要讲的,不是道玄真人,而是他座下最小的一位弟子,徐子婴。 天下间,最惊才绝艳的三大天骄之一。 与大荒剑仙弟子叶青,青萍剑宗圣女莫青瑶齐名的紫阳山小真人。 第243章 紫阳山上小真人 雍州南境,有山高千仞。 相传,八百年前开创武道盛世的武祖曾在此处结庐修行,因为武祖又自号紫阳,所以这座山便被世人称为紫阳山。 紫阳山有七十二峰奇景,每一峰各有不同,不仅是九州武道圣地,同时也是九州道门的起源地。 紫阳山天台峰,是山门祖师堂所在,每月初一,紫阳山掌教道玄真人都会领着门人弟子来此地敬香、讲道。 四月初一,清晨,紫阳山天台峰,祖师堂前,响起三声传遍七十二峰的钟声。 往日分散在七十二峰各处的门人弟子,听到钟声后,一个个腾挪飞跃,如同山间跳动的猿猴一般朝天台峰赶去。 赶到天台峰附近时,又一个个落回到路面上,恭恭敬敬地拾阶而上。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紫阳山掌教张道玄。 紧随其后的是几位长老,这些都是当年紫阳山留守在山门内的弟子。 人数不多,但修为一个个都齐高。 再往后便是第二代弟子,一共二十八人,徐子婴在这二十八人中站在最后一位。 在他之后,便是第三代弟子,也就是他那些师兄师姐收的弟子。 给历代祖师敬完香后,就到了掌教以及诸位长老的讲道时间,讲道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讲解道门经义,另一部分是解读武学难题。 九州道门不知起源于何处,玄玄淼淼,世间流传不广。 唯有紫阳山才有一套稍微系统一些的道统。 虽说是道门,其实与世间传统武夫修行法门基本相同,也是从打熬体魄开始,只不过更为平和,与道家心境更为相近而已。 紫阳山的长老都是上三品高手,掌教张道玄更是天底下有数的一品宗师。 所以各峰弟子,都分外珍惜这每月一次的听道机会。 当然,有一人除外,那就是正在强撑着眼皮,实际上已经呼呼大睡的徐子婴。 等到讲道结束时,张道玄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让众弟子和长老悄悄散去,然后走到徐子婴身边缓缓坐下。 将身上的道袍脱下,轻轻地盖在徐子婴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举动,让睡得正酣的徐子婴一下子惊醒。 他连忙端正坐姿,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可看着空空荡荡的祖师堂,徐子婴顿时傻了眼。 连忙四处观望,这才发现坐在身边的张道玄。 看着正闭目养神的师父,徐子婴眼皮微微跳动,尴尬地叫了声 “师父” 张道玄轻轻应了声 “嗯,醒了?” 徐子婴连忙慌张道: “没没···没睡,弟子,弟子是已经入定了。” 张道玄嘴角扯了扯,轻声哼道: “哼,就你?还入定?” 徐子婴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刚想说话,就被张道玄抬手制止: “行了,下次注意。” 说完站起身后,就要向外走去。 徐子婴一脸疑惑,印象中的师父不是这样啊! 就算不罚面壁,少不了一顿责骂,今天这是怎么了? 徐子婴连忙追上去,跟在张道玄身后问道: “师父,就这样?” 张道玄瞥了他一眼道: “还想怎么样?去后山面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边的猴群都打成一片了?每次罚你去面壁,你哪一次不是跑去跟那些猴子漫山遍野地疯玩?” 徐子婴故作惊讶道: “师父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真不愧是老神仙,未卜先知啊!” 张道玄抬起手就要给他一个爆栗,徐子婴本能般往后一闪,躲过了这天下绝顶的宗师一击。 张道玄看着一脸得意的徐子婴,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已经开始隐隐有爆发的迹象。 徐子婴心知不妙,连忙凑了过去,搂着张道玄的一只手臂道: “哎哟···师父莫生气,弟子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 说完便趁着张道玄还未爆发,就从天台峰顶一跃而下,脚尖点在树梢,如一片浮云飘落。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远远地传来声音: “师父,弟子下山给你带好酒回来····” 张道玄面色铁青地看着徐子婴消失的方向,直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方才平静下来。 而后长叹一口气,轻轻说道: “子婴,希望你能永远这般逍遥快活······” 逃也似地跑下山的徐子婴,一路疾驰,很快就跑到了山脚下一座小城里。 还未入城,一路上就不断地有人跟他打招呼。 “徐小真人,又被道玄真人赶下山了?” 徐子婴嘿嘿一笑道: “吴有才,欠收拾是不是?师父那能叫赶吗?那是请···” 路上行人哈哈大笑,又有人调侃道: “对对对,每个月不都得请小真人下山走几趟?不然,咱们这些凡人,哪有机会见一见小真人的神仙风采?” 徐子婴笑骂道: “赵二虎,我看今年过年,你家的破岁平安符是不想要了吧?” 叫赵二虎的汉子连忙讨饶: “哎哟哟哟,我这臭嘴,吐不出好东西,小神仙可千万别当真。 来来来,前日刚从酒窖搬出来两缸沉香醉,小神仙要么赏个脸?品鉴品鉴?” 徐子婴眼睛一亮,又故作严肃地说道: “这···不合适吧?” 赵二虎连忙笑道: “哎哟,小神仙能喝我的酒,是这酒的福气。” 徐子婴咽了咽口水,笑嘻嘻地说道: “那,我给你品品?” 赵二虎拉着他就要往屋里走去。 “就等着小神仙来。” 街上其他人跟着大声笑道: “小真人可留着点肚子,我这还有刚从九曲河打回来的白鳞鱼,还鲜活的,一定要来尝尝。” 徐子婴被赵二虎拉着,只好扭过头扯着嗓子喊道: “一定一定,等我把老赵灌倒了就来。” 赵二虎呸了一口,故作怒气道: “就你?还灌倒我?来来来,谁认输谁没鸟。” 四方邻居听闻哈哈大笑,每次徐子婴下山,都能给大家带来不少乐趣。 小城名叫敬香城,原本只是为了给上山敬香的香客和一些登门拜访的江湖人士落脚喝茶的一处集市。 时间久了,就变成了一座小城镇。 徐子婴打小就爱从山上跑下来玩耍,城里的老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对这个活泼开朗又有真本事的小神仙格外喜爱。 徐子婴也从不白拿白吃,隔三岔五就会给城里的居民义诊,逢年过节,画一些祈福镇宅的符箓送给他们。 镇中大大小小几百户,谁家没有收到过徐子婴画的符箓?谁家有人生病了没受过徐子婴的诊治? 所以每次徐子婴下山来,镇里汉子婆娘们打趣归打趣,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一定都会给他留一份。 未时,徐子婴摇摇晃晃地从赵二虎家走了出来。 手里还提着一壶赵二虎婆娘刚灌满的沉香醉。 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赵二虎,哈哈大笑。 “怎么样?这回你老赵可不敢在我面前吹牛了吧。” 又看了眼拿着一件外衣给赵二虎披上的二虎妻子大着舌头道: “嫂子,我走了。” 然后伸出大拇指说道: “老赵···是个实在人,你放心,你儿子我看过了,有些资质。来年紫阳山开山收徒,可以让他去试试···” 还不等老赵媳妇感激涕零,徐子婴打一个长长酒嗝后又继续说道: “不过我可把话说前头,能不能被收录门下,只能靠他自己,这一点就算是我也不能插手。 当然,入了门后,就是自家人,该吃得苦不会少,该有的照顾也不会少。” 二虎媳妇顿时感激涕零,连连称谢。 徐子婴摆了摆手,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直到远离了二虎家的院子,徐子婴这才长叹一声,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了眼那个简陋的房舍。 第244章 天下绝顶 赵二虎一家其实本就是紫阳山门人。 赵二虎的爷爷曾是紫阳山弟子,曾经更为一峰首座,距离那一品境也就半步之遥。 后来天下大乱,在留下赵二虎父亲这个香火之后,便毅然奔赴战场,救死扶伤。 牺牲前,恳求师门将赵二虎还在襁褓中的父亲送到山下,让他过平凡人的生活。 所以赵二虎一家并不知道自己祖上与紫阳山的渊源。 不承想,赵二虎却一心想要让自己儿子拜入紫阳山,扭扭捏捏地跟徐子婴提过一嘴。 因为知道赵家的往事,所以徐子婴特意跟掌教师父禀明此事。 张道玄想遵循赵二虎爷爷的遗愿,让他的后代过普通人的日子。 但真要这么做了反倒有掩耳盗铃之嫌,于是便顺其自然。 赵二虎的儿子若真选的上,那就说明赵家与紫阳山的这份香火情不该就此断掉。 若选不上,也正好断了赵二虎的这个念头,安心过那普通人的日子。 徐子婴与常人不同。 他的眼睛,先天异常。 拥有能够看穿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气象的能力。 在寻常人眼睛里的普通世界。 在他的眼里,却能展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件事也就只有师父张道玄知道。 所以徐子婴一眼就能看穿赵二虎那虎头虎脑的儿子的资质。 若无大的机缘,将来最多勉强能进死五品。 在这个太平世道,武功高低倒也没有太大的所谓。 只是但凡走上了这条路,谁又能甘心自己只能在江湖底层的烂泥里挣扎呢? 谁又不想去看看那山巅之上的风采呢? 其实这城中,很多家庭都与紫阳山有牵连。 毕竟世世代代都生活在紫阳山脚下,不管是现在还是祖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进入过紫阳山门下。 紫阳山与敬香城早已不分彼此。 徐子婴幼年时便是听着门中那些先祖的故事长大的。 他敬佩那些先祖心怀天下,舍身赴死的壮举。 所以面对着城里那些先祖的后人,徐子婴总归是多了几分连带的牵挂。 才会试不试就下山来看看这些人,力所能及的帮一帮。 “哟,看来趴下的是二虎了。” 一道声音传来,拉回了徐子婴的思绪,说话的正是让徐子婴去吃白鳞鱼的吴有才。 徐子婴拍了拍肚子,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小真人我大肚能容,老赵那酒量···啧啧啧···” 吴有才小跑过来,拉着徐子婴就往家走,边走边喊道: “媳妇,破鱼,打酒···” 刚从赵二虎家出来,便有走进了吴有才家。 吃完吴有才家的白鳞鱼,又被其他的乡亲拉去。 就这样,接连喝了好几场酒,徐子婴终于还是醉倒在一位老人家中。 天下间傲视青年一代的绝顶天骄,最终还是倒在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手里。 等徐子婴醉酒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拒绝了老人家的一再挽留,徐子婴提起那壶给师父带的,便往山上去。 朝阳才爬上山头,晨间薄雾飘飘渺渺,徐子婴宽大的道袍好似灌满了清风,几欲乘风而去。 只是刚走出城,徐子婴便愣住了。 迎着朝阳,他看见了一个...人。 徐子婴浑身一颤,双腿不由自主的发软。 竟然差一点就这么跪了下去。 好在有多年道门修行,再加上二品武道巅峰的超凡修为。 让他稳定住了心神。 徐子婴连忙低头,不敢在看那个人。 他甚至闭上了眼,埋着头匆匆走过。 两人身形交错,许知行停下了脚步,看着徐子婴的背影,难得多了几分兴趣。 这一路走来,何止万里。 见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但像眼前这个青年这般,身上气象如此惊人的,许知行记忆中只有一人。 许红玉。 作为天地间第一只异类成道,许红玉得天地眷顾,先天享有一整条大道的气运。 可这青年又是什么身份?竟然也能拥有类似于许红玉那般的气运。 虽然稍有逊色,但也是唯一能接近的了。 系统也十分识货的发出了信号,让许知行收其为徒。 许知行自然不可能因为系统的提示,就跑上前问别人‘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不过许知行对这个青年还是多了几分兴趣。 想到此地乃是紫阳山较小,那青年又穿着道袍,想来应该就是那紫阳山上的弟子。 他行走天下,路过紫阳山这等圣地,自然是要登门参观拜访的。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入了敬香城,许知行找了间客栈,稍稍梳洗了一番。 在城里吃了顿早饭后,便跟随着其他的香客一起开始登山。 紫阳山七十二峰,除了天台峰外,每一峰都接受外来香客。 这也是紫阳山与其他圣地最不同的地方 其他圣地宗门,门内对于外人来说几乎如同于禁地。 非本门弟子,或者受到邀请,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但紫阳山却不同,紫阳山风景壮丽,人文历史悠久,山上道观内供奉着一尊尊神像。 外人不管是上山赏景还是入观拜神,紫阳山都不会阻拦,更不会收所谓的门票。 有心意的随个缘,在观里买一些香烛,也不贵,最简单的一套只要三文钱。 不想在观里买,自己带也行,绝不会出现强制只能用观里香烛的狗屁规矩。 观里道长从来也不会强求。 入了观内,拜完供奉的神像,想要抽个签也行。 同样是不收费。 一般都会有一位道长坐在门口解签。 若是抽的签不满意,道长还会笑着让你再抽一次。 同样也是不收钱。 因为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倒是让紫阳山上香火一直都十分旺盛。 山上那些放到江湖足以名震一方的道长,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拥有超凡武力就能高人一等。 大多都十分和蔼。 紫阳山之所以香火鼎盛,除了这些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紫阳山的医术。 紫阳山专门设有义诊堂,常年有精通医术的道长坐诊,看诊分文不取。 开了方子,想要买药,可以到山下的敬香城里去买。 价格同样十分公道。 所以在大多数人的心中,紫阳山不仅是武道圣地,更是人间福地。 许知行一路上山,沿着一座座山峰游逛,参观了不少道观,发现里面供奉的神像大多都不认识。 但也有几尊,与上一世所知的传说中的道教之神有些相似。 从早上一直逛到了下午,七十二峰也才逛了二十几座山峰。 看着眼前那座拾阶而上的天台峰,也就是紫阳山宗门祖师堂,许知行驻足而望。 既然都来了紫阳山,怎么也要见一见名震天下的医仙不是? 第245章 紫阳山上天台峰 只是紫阳山虽然开放,但祖师堂却还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 毕竟里面供奉的不是神灵,而是紫阳山历代祖师,是紫阳山最重要的地方。 许知行往上走了几步,便被两位守山的弟子拦了下来。 许知行这才知道天台峰原来是不对外开放的。 稍有遗憾,正打算离开,却听到石阶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前辈留步...” 许知行转过头,不由得笑了笑。 心想还真是巧了。 那石阶上的叫住他的人,正是今天早上在敬香城门口遇见的那位天资举世罕见的青年。 他果然是紫阳山上的弟子。 徐子婴脚步急促的从石阶上走了下来。 来到许知行面前,驻足拱手行礼道: “前辈,又见面了。” 许知行点了点头,拱手还礼。 其实从表面年纪来看,两人似乎是同龄人。 但其实许知行已经年近四十了,徐子婴尚且不到三十岁。 所以那两位守山的弟子听见徐子婴称呼许知行前辈,都不禁有些诧异。 可是看许知行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半点觉得不妥。 许知行直起身笑道: “小兄弟,你我还真是有缘。” 徐子婴定了定心神,不敢直视许知行,低眉笑道: “今日在山下见到前辈,我便心想前辈会不会驾临紫阳山,所以专门在这等着,看来是被我等到了。” 徐子婴那不太寻常的恭敬语气,让两位弟子更是诧异。 作为道玄真人的关门弟子,紫阳山第二代弟子中资质最好,修为也是最高的徐子婴,虽然平日里待人没有半点架子,但也绝不会对道玄真人以外的人如此恭敬。 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许知行若有所思的看着徐子婴,也有些好奇。 以他的心神修为,就连大荒剑仙若不是双方交手,也不一定能看得出他的深浅。 这又是怎么看出异常的? 若非看出他异于常人,又为何会对他如此恭敬? 徐子婴再次说道: “既然都到了天台峰,前辈不如随我上去,让我紫阳山尽尽地主之谊?” 许知行抬头看了眼石阶上的天台峰,点头道: “久闻紫阳山道玄真人德高望重,今日来此也是特意前来拜访。” 徐子婴心头一喜,上前带路道: “前辈请随我来。” 有徐子婴这位小师叔祖带路,两位守山的弟子自然不敢阻拦。 一路目送着许知行两人上山而去。 两人不由得好奇,这个书生模样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能让小师叔祖如此对待? 天台峰不是紫阳山最高的山峰,但绝对是最具有仙家气派的山峰。 峰顶上坐落着一片道观建筑群,颇具威严。 其中一座最高的宫殿,通体金黄,竟然是以黄铜铸就。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极具庄严肃穆之美。 徐子婴笑着讲解道: “这是我紫阳山供奉历代祖师的金殿,是大周天子在大周还未立国之前就命人筑造送给紫阳山的。 今日是晴天,若是碰到雷雨天气,前辈还能看到雷火炼金顶的奇观。 前辈若是有兴趣,可以在紫阳山住一段日子,等一等这般奇景。” 许知行笑道: “一切随缘吧。” 徐子婴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天台峰顶上的门人弟子并不多。 这里是掌教真人静修之地,除了一些平日里负责洒扫侍候的弟子之外,并无其他人。 所以天台峰虽然是紫阳山的祖师堂,但却是七十二峰中最为冷清的一座。 徐子婴带着许知行直接来到了道玄真人的静修之地。 门口的道童连忙上前见礼,称祖师还在里面静坐,不得打扰。 徐子婴看了眼身边的许知行,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师父。 毕竟眼前这位,太过惊世骇俗了,徐子婴也摸不准对方的脾性,不知道会不会介意。 许知行在他犹豫之际,开口轻声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真人静修,小兄弟不如带我在这天台峰四处逛逛?等道玄真人完功了再来拜访。” 徐子婴明显松了口气,连忙道: “那好,那我就带前辈四处逛逛。” 离开道玄真人的静修之地,许知行笑道: “还未请教小兄弟台甫?” 徐子婴连忙道: “是晚辈疏忽了,晚辈姓徐,名子婴,是紫阳山道玄真人座下最小的弟子。” 许知行眼前一亮,有些惊讶道: “原来你就是徐子婴?我这一路走来,见过不少人,你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了。” 徐子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 “都是江湖中人瞎传的。”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 “盛名之下无虚士,之前没见到你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今日在敬香城外一见,才知徐兄弟果然不负盛名。” 以许知行的眼光来看,以徐子婴的天资和气运,这个年纪绝对不该只有二品修为。 这种世所罕见的天资,在如今这个武道注定大兴的时代,就算是三十岁晋升陆地神仙境他都不意外。 由此可见,徐子婴的修行似乎出了些问题... 这些夸赞的话徐子婴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早就麻木了。 但此时听着许知行的夸赞,徐子婴却是难得的心生喜悦。 “前辈谬赞了。” 许知行摆了摆手道: “你也不要前辈前辈的叫我了,我姓许,是教书的,相熟的人都叫我许先生。” 徐子婴点了点头,拱手道: “见过许先生。” 就在此时,方才守在道玄真人门外的道童来报,道玄真人已经出关,让徐子婴带贵客前往。 徐子婴带着许知行往回走,远远的便看到道玄真人站在那金殿之下,等候着他们。 道玄真人十分好奇,能够让徐子婴亲自带来见他的人,会是什么人? 徐子婴那双天生迥异的眼睛,能看到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异象。 这么多年来,徐子婴还从未对一个外人如此重视过。 等看到不远处徐子婴身边的许知行时,张道玄先是有些疑惑。 但细细看后,眼神明显有了大变。 于是再也站不住了。 快步下了金殿前的台阶,迎了上去。 第246章 论道紫阳山 见一头白发的道玄真人主动迎上来,许知行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不等他开口,道玄真人便先远远就说道: “贵客临门,贫道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许知行忙道: “真人言重了,是在下不请而来,打扰了真人清修。” 一旁的徐子婴连忙介绍道: “师父,这位是许先生。许先生,这是我师父道玄真人。” 许知行拱了拱手道: “见过道玄真人。” 张道玄还礼: “在许先生面前,不敢提真人二字,快里面请。” 张道玄一边请许知行入内,一边吩咐一旁的道童赶紧去泡茶。 清修静室内,许知行与张道玄相对而坐,徐子婴则跪坐在张道玄身后,毕恭毕敬,全然没有往日里跳脱的模样。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只因为今天早上在敬香城外见到许知行的那一幕,着实让他这位世人眼中最为绝顶的天骄人物心神大震。 在徐子婴的眼里,世间绝大部分人身上,都会有一股独有的气象。 寻常人身上的气象,犹如一缕香火,若隐若现。 甚至不仔细看,都会完全忽略。 有些不同凡响的人身上气象,却能展现出氤氲之气,站在普通人中好似鹤立鸡群。 还有极个别的,比如他的师父这一类的人。 身上气象更是如同狼烟滚滚,声势浩大。 但今天早上看到许知行那一眼,徐子婴却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轮皓月。 一轮在无尽黑暗之中光芒足以照耀整个世间的皓月。 天地间的一切,包括那早晨初升的太阳,在许知行面前都黯然失色。 那一刻,徐子婴甚至差点心神失守。 只好低下头,闭上眼,不敢再看。 他见过许多人,许多这个世上最为绝顶的人。 甚至就连大荒城那位绝世剑仙他也曾见过。 但不管是他师父这一类,还是那陆地神仙境的剑仙。 相比于许知行来说,都如同星光与皓月之别。 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回到山上后,徐子婴才稳定心神,细细回想。 只觉得许知行身上的光明似乎大有深意。 但他看不明白。 心中不由得懊恼,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位真正的人间圣贤。 万幸,许知行来了紫阳山。 而且从刚才师父的反应来看,他或许也看出了许知行的不同。 道玄真人没有他的天赋异禀,看不到那如同皓月一般的超凡异象。 但他修道百年,修为更是达到了一品巅峰。 看到许知行的第一眼便心生感应,知道此人绝非凡俗。 所以有了结交之心。 许知行走过那么远的路,一路上也看到过不少江湖门派。 但为何会单单想要上紫阳山拜访? 究其原因则是因为在这九州天下,紫阳山是道门的发源地。 也是九州道门最正统的地方。 其他地方,少有关于道门的信息,道门的传承和影响,在九州似乎并不广泛。 许知行很好奇,这个世界的道门,和上一世的道门之间是不是也有相通之处。 从当初在龙泉时,与莫青瑶论道,许知行便猜测,这个世界的文化,对于道这个玄之又玄的概念,似乎还处于萌芽阶段。 这一派的学说也并没有形成一个笼统的有整体结构的体系。 所以才会有这一趟紫阳山之行。 须知,从上一世学说体系来看。 儒释道三家其实都有很多相通之处。 儒家最早更是从道家的思想中演变而来。 至圣先师也曾三次问道于道祖,最终完善自己的儒道。 上一世,许知行在山村支教,没有多余的娱乐方式,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看得最多的自然是儒家文学以及国内外经典文学,其次便是道家典籍。 比如道家的《道德经》,《庄子》,还有道家入门修行的《清静经》等等。 修成儒道二品境界之后,那些看过的书就好像是拍了照片存在了脑海中一般,一个字都不会忘。 此时来紫阳山,便是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道门典籍,然后与自己印象中的道家知识相互印证。 修行,并不是在一条路上一抹黑的往下走。 深度和广度都是非常重要,俗话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相互参考验证,才能更加清晰的去明悟自己所走的道。 用完茶点后,许知行也不啰嗦,直接开口问道: “许某此次拜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真人可否应允。” 道玄真人没有着急着答应,而是问道: “先生不如先说说看,若不违背祖训门规,都可以答应先生。” 许知行笑着拱手道: “许某虽是读书人,但对于道门经典一直仰慕已久,这次来,便是想恳请真人允许,让我看一看紫阳山传承的道门典籍。” 道玄真人微微沉吟,没有说话。 徐子婴也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许知行,眼中带着些许思索。 许知行知道,这些江湖门派对于自己的传承一向看得比命还重,自己贸然求教,很有可能坏了对方的规矩。 于是连忙道: “若是不合规矩就当我没说,若真人愿意,许某这里也有一些看得过去的功法秘籍,倒是可以跟真人交换。” 道玄真人转头看了眼徐子婴。 徐子婴一愣,随后立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想了想,他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 “许先生并非凡俗之人,就算看了我紫阳山传承道经,也绝不会轻易外传,师父放心吧。” 许知行微微一笑,摆手道: “既然不能外传,那许某还是不看了。” 张道玄有些为难,紫阳山道经并不只是记录了寻常道门经义,其中还蕴藏着紫阳山的立足之本,就是紫阳山最为绝顶的内功修行之法。 他虽然相信许知行,但毕竟有祖训,这东西可不能轻易外传。 许知行笑了笑,换了个说法道: “这样吧,在下也曾读过一些道家经典,我随便说说,算是与真人论道,相互印证所学,如何?” 张道玄松了口气,如果只是一般的论道,那自然是无所谓。 道经中的经义,就算传出去也没有关系,于是笑道: “让先生看笑话了,实在是有祖训。” 许知行笑着点了点头道: “理解,真人不必挂怀。” 张道玄拱手道: “那还请先生赐教。” 许知行沉思了片刻,抬眼看向张道玄,问道: “敢问真人,何为道?” 听到许知行的提问,张道玄不由自主的伸手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眼中带着一抹自信。 “道,乃先天之气,化万物而生,为万物之本。” 许知行微微错愕,眼中神色莫名。 张道玄笑了笑道: “先生以为呢?” 许知行想了想,摇了摇头。 张道玄一愣,有些意味深长的笑问道: “那先生觉得,何为道?” 许知行依旧摇头,叹了口气。 “道可道,非常道...” 张道玄脸上笑容一滞,身形僵在原地。 他身后,徐子婴更是忽然一声轻微痛呼,闭上了双眼。 眼角,竟然有一丝血迹溢出。 第247章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许知行一愣,诧异的看着这两个人。 特别是徐子婴。 有震惊的反应他不意外,毕竟常年修道的人,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张道玄刚才所说的对于道的理解,被许知行一句‘道可道,非常道’直接从根本上否定。 但徐子婴为何反应会这么大? 眼睛都开始往外溢血? 许知行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徐子婴的特殊。 一直收敛的五感和神魂力量在此时发散开来。 当看到徐子婴的那一刻,许知行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惊讶。 他竟然看到了一抹紫气环绕在徐子婴的头顶,特别是他的双眼处,仿佛有两团紫光在闪耀。 看过这么多的人,许知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异象。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道德经》开篇第一句,似乎带来了某些难以预料的影响。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抬头望了眼屋外的天空,心头不由得喃喃自语。 “不会像红玉那样,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吧?”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顾虑,不是他许知行自负。 而是他知道,道祖所著的这篇道家传世经典,究竟有多高的立意,对于一个世界的文化传统来说,又有多么重要的作用。 厉害的不是他许知行,而是上一世那个道家祖师。 想到这里,许知行连忙三缄其口,不敢轻易再说。 只是看向徐子婴问道: “你没事吧?” 徐子婴抬手擦了把眼角的血迹,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闭着眼道: “先生放心,无妨。” 张道玄知道徐子婴的奇特天赋,见他如此大的反应,想必是一定看到了什么。 心中在反复琢磨着刚才许知行说的那句话。 虽然那是完全否定自己所知经义的话,但张道玄怎么想都觉得,许知行似乎说的更有道理。 更能体现出‘道’的玄妙。 修道近百年,心中所知所想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但这种坍塌却并不是毁灭。 反而是希望。 就像是树苗冲破种子的外壳,第一步要做的不是成长,而是破坏。 打破枷锁和束缚,才能见到更加广阔的天地。 张道玄跪坐着的身体慢慢直了起来,臀部离开了小腿,以一种近乎跪着的姿势继续求问道: “敢问先生,若道不可道,如何传?如何求?如何修?道,在何处?” 许知行正要开口,心神却不由得一动。 稍微愣神之后,再看向张道玄,眼中多了几分愕然。 这老六系统,竟然让他收张道玄为徒。 先不说道玄真人身为紫阳山资历最老的祖师,个人名声早已威震天下。 单单以他上百岁的年纪,许知行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人高。 许知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个白胡子老道士呢?他能看得开这些吗? 想到这里,许知行又看了眼张道玄身后的徐子婴,若是这师徒俩都入了他的门下,那就有意思了。 就像当初在双江城,苏锦书和苏清泉爷孙俩,一起拜他为师,让两人互相之间尴尬了好一阵子。 当然,这些事在许知行看来都不成问题,但他不会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见许知行迟迟不说话,张道玄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僭越了。 这种高深至理,想来都是师徒传承,许知行又怎么会说给自己一个外人听? 他身后的徐子婴想的没那么多,最关键的是,听了许知行那一句‘道可道,非常道’之后,他心头仿佛被瞬间打开了一道口子。 在那口子里,有无穷无尽的渴求向他传递着一种近乎执念的情绪。 他想知道,‘道可道,非常道’之后还有什么?想知道许知行为何会说‘道可道,非常道’,更想知道,为何在许知行说出那句话后,他身上的皓月异象,竟然转瞬间化作了一轮骄阳。 那骄阳之中,仿佛有一层层诸天世界,散发着无边伟力,让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有种心神崩溃迹象。 这一份渴求和执念,让徐子婴终于是忍耐不住,他与张道玄一般,直起了身子,改跪坐为跪,挪着上前,道许知行面前,闭着眼问道: “先生,何为道?乞求先生怜悯,赐下真言,若能闻道,子婴虽死,而无憾...” 张道玄眼神微变,语气也有几分严肃道: “子婴,不可放肆...” 许知行摆了摆手,无奈笑道: “你们不必如此,并非是我不愿说,只是说了,恐怕...” 恐怕什么许知行没有说出口,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一种渺渺未知,捉摸不定的感觉。 仿佛飘荡在半空,身不由己。 在这个世界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和支撑的点。 他的那些道理,就像是无根浮萍。 立不住根,站不住脚。 就像是强行塞进这个世界,一开始或许不会有什么,但时间久了,终究还是会湮灭。 许知行有些苦恼,心头也渐渐有了些领悟。 ‘难道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许知行身形和心神都不由得猛然一震。 他仿佛看透了这件事的本质。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或者说,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很多事,很多圣贤道理,至高学问,经由他的嘴说出来,他的手做出来,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无法意料的结果。 就像是一个纯白的世界里,浑然多出了他这一朵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花朵。 有了这些猜测,许知行再次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眼睛里浩然真意涌动。 那天地大势,风云席卷。 深邃庞大不可撼动,大势长河,滔滔不绝。 又岂是他许知行一人之力能改变? 许知行脸色有些难看,他心神沉入脑海,开始询问那个跟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系统。 ‘系统,你让我授徒教学,传道天下,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许知行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的弟子都是。 那些至高典籍,无法通过他来改变这个世界,无法经过他的口直接烙印在这个世界的本源之上。 但他的弟子可以。 他将这些传授给弟子,弟子有了自己的感悟和修行。 他们所修行的成果和各自的大道,也因此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个世界天地大道运转的法则。 所以才有了文道气运大盛,分列出七个文道圣人星位。 所以他传道许红玉,引起天地蜕变,让异类有了修行得道的可能,甚至连鬼物都出现了。 所以他传下武道真解,门下弟子修行有成后,天下武道气运明显大增。 如今看来,这轮到道门了吗? 系统没有回答他,仿佛没有灵智。 只是一味的按照系统规则运行。 但在许知行看来,这就像是一种默认。 默认了系统之所以选择他来传道天下的意图。 第248章 传承人 对此,许知行倒也不会太过深究。 因为这种事,在他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前,就算再怎么去追究也不可能有结果。 反而会害了自己的心境,一身修行功亏一篑。 不管怎么说,系统对于他的帮助极大。 而他,借助着系统,一点点去追寻自己想要追求的大道,这就可以了。 至于将来会怎么样,那是将来的事。 做好现在的每一件事,才有资格和底气去应对将来发生的任何事。 阴谋不阴谋的,都不重要。 自身强大,胜过一切。 内心强大,更胜身体强大。 所以面对这个自己穿越而来有可能的最大的秘密,许知行仅仅也只是稍稍分神,便没有继续放在心上。 他低头看着徐子婴,经过刚才那一番推演,许知行大概也猜到,或许这个青年就是在这九州天下中,他许知行对于道家思想传承的根底所在。 就像当初宇文清的出现,传承了儒道,从此之后,儒道渐渐兴隆。 像陈明业的出现,传承了武道,武道也成为了知行学堂强身健体必不可少的必修课,得以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 许红玉的出现,则传承了异类修行之道,有她在,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非人类生灵,才有了逆天改命的得道之基。 如今,徐子婴的出现,便是道门传承的一个跳板,许知行可以通过徐子婴,将他所知的道家思想和学问,传承于九州天下。 让九州真正成为一个百家争鸣,万花齐放的繁荣盛世。 想到这里,许知行豁然开朗。 心中再无半点犹疑。 许知行端正身形,改跪坐为盘膝。 五心朝天,犹如神人法相庄严。 “我有道经一部,可传于尔等。 然道不可轻传,尔等可愿放下世俗门规之限,成为我座下弟子,聆听大道?” 张道玄一愣,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一旁的徐子婴心神通透,反而比他师父看得更清楚。 “师父,世俗身份,皆因人而定。 大道面前,众生不过蝼蚁,你我又何必拘泥这些凡俗规矩?固步自封呢?” 许知行看着徐子婴,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上天送给他的道门传人,这份天资觉悟属实超凡脱俗。 张道玄眼神呆滞,心中依旧带着些许挣扎。 也不怪他,毕竟不是谁都有徐子婴那样的天赋异禀,能看透他人身上气象。 在张道玄看来,许知行虽然很神奇,可毕竟太年轻,做他师父? 那他这近百年的修行,岂不是一无是处? 徐子婴知道,这个时候师父若是还放不下那些所谓的门规世俗,恐怕将会错过今生最大的一场机缘。 此时他也不顾师徒尊卑,立即大声喝道: “师父,人生百年,所求为何?大道机缘摆在眼前,此时还不醒悟更待何时?” 张道玄一怔,身形猛然一震。 眼神木讷的看了眼徐子婴,脸色竟然瞬间潮红,身上气息更是飘忽不定,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徐子婴大惊,暗道糟糕。 只见张道玄一扭头,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师父...” “莫急...” 许知行对于这个情况还算是熟悉。 不就是与当初的莫青瑶一模一样吗? 道玄真人乃是一品境界,一旦走火,后果甚至远比莫青瑶当时更为凶险。 但如今的许知行,早已不再是那个时候能比的。 他抬手在虚空写下一个字,“定”。 打入张道玄身上,他体内那浮动的气机便乖乖稳定了下来。 随后又接着写下一个字,“安”。 张道玄体内所有真气,全都安安静静,他的心神,也在这股力量之下,渐渐安宁了下来。 徐子婴大为震撼,这种手段,哪怕是被誉为医仙的师父也绝对比不上。 张道玄也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眼徐子婴,脸上带着一抹惭愧的神色。 随后转头向许知行拱手道: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许知行摆了摆手,笑道: “天下机缘,从来没有强求一说,你且遵循本心,无须自缚心结。” 张道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颔首。 徐子婴不忍师父错失机缘,还要再劝。 许知行却笑着制止他道: “子婴,不要再强迫你师父,我传你大道,与传他并无区别。等你学成,自然可以再传给你师父。” 徐子婴一怔,一时间竟然忘了许知行身上那足以震慑他心神的异象,抬眼望了过去。 眼神呆滞,神情恍惚。 如此高深大道,许知行竟然说他可以传给师父? 这天下间有将自身传承如此随意对待的人吗? 谁家的传承不都是紧紧攥在手里?就连自己的弟子,不到最后也不一定会得到全部的真传。 徐子婴下意识的问道: “先生,这...可以吗?” 许知行不由得哈哈笑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道不属于我,更不属于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苍生万物,皆可得道。” 徐子婴再次心神震动,但这一次,却并非毁灭,而是看到了新生。 徐子婴终于明白,为何许知行身上能拥有如此浩大的气象。 这一份胸襟和眼界,已经超脱了这个人间,他是站在九天之上看到天地。 是舍弃了独立的自己,将整个天地装进自己的心中。 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圣贤二字。 徐子婴忽然有些感动,不知为何,就是莫名的感动。 鼻头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他跪在地上,缓缓拜服下去,额头贴着地面,久久不曾起身。 他甚至都没有发现,他这一次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看着许知行,却没有被许知行身上的异象所伤,反而有种如沐光明,身心皆纯净自然的感觉。 在他旁边,张道玄眼中的神色不断的变化,挣扎、纠结、明悟、悔恨、自责、惭愧... 最后竟然也如同徐子婴一般,悄无声息的哭了出来。 流下两行浊泪,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不曾起身。 许知行微笑着看着这两人,轻轻点头。 这天下芸芸众生,能像他们俩这般,身居举世瞩目的高位,却依然有一颗如此虔诚的求道之心,实属难得。 光是这一点,他们便胜过这人间无数。 第249章 道法传承 许知行之所以要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弟子,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两个人都符合系统的认可,潜力值在八十分以上。 而是只有拜了师,收入门墙,系统才会针对这两个人奖励他相对应的技能和知识。 许知行猜测,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散播道门学说的跳板,也是传承人,系统大概率会因为徐子婴而奖励他有关于道门的典籍。 甚至有可能像当初的宇文清一样,奖励道门全套经典。 只有掌握了足够多的道门知识,许知行才能更好的向两人传道。 此时徐子婴和张道玄都已经行完弟子之礼,与许知行之间的师徒关系已经坐实。 系统果然有了反应。 许知行没有着急着查看,而是指着窗外不远处,天台峰最高的那个地方向两人道: “今日心绪不稳,你们先休息一天,端正心态. 等明日一早,太阳初升之时,你们带着紫阳山道经,剔除里面不可外传的部分,到那里去,我在那个地方等你们。” 说罢,许知行的身影竟然当着两个人的面,瞬间消失。 哪怕是一品巅峰境界的张道玄也根本察觉不到半点踪迹。 更看不出来,许知行到底是从哪里离开的。 这对师徒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一片惊骇。 此时他们才知道,许知行不只是道法高深,修为同样是深不可测。 极有可能已经达到了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之境。 大荒城剑仙,和京都那位他们都知道。 所以两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东海那位隐仙。 可从紫阳山流传下来的记载中得知,东海那位并不姓许。 “难道是新出现的陆地神仙?” 师徒俩不由自主的想到。 震惊过后,他们没有继续深思,而是遵循许知行的吩咐,好好静心。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两人便开始沐浴更衣,焚香静坐。 只等太阳初升,去往天台峰顶。 等天边终于多了一缕白光,张道玄率先睁开了眼睛,停下了静坐。 一旁的徐子婴也随之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胸中浊气。 “子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吧,别让先生久等。” 徐子婴点了点头,起身跟随师父出了门。 天台峰顶距离他们的静修之地并不远,落差也就只有一二十米。 虽然是绝缘峭壁,但以两人的实力,攀登上去自然是轻轻松松。 峰顶上空无一物,就连花草树木都看不见。 只有一片大概五六米方圆大小的天然平台。 上面立着几块奇峋的山石。 张道玄扫了一眼,正想说许知行还没到,他们坐着等一等,却发现那山石上正坐着一个人。 张道玄微微愣神,他刚才上来的时候,分明没有看到人。 但此时来看,许知行似乎早就到了,而且一直坐在那。 许知行朝两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指了指面前的山石道: “坐吧。” 知道许知行很有可能是一位陆地神仙境的绝世高人之后,两人面对他更是愈发恭敬了。 张道玄将带来的道经交给了许知行,原原本本的交给了他。 并未剔除里面关于紫阳山内功修行绝密的部分。 毕竟相对于一位陆地神仙来说,他们紫阳山的内功修行之法就算再精妙,也不见得能入他的眼。 许知行接过道经,看了看,微微一笑。 就像张道玄想的,他还真看不上紫阳山的内功修行之法。 之所以要看紫阳山的道经,不过是为了搞清楚张道玄和徐子婴在此之前都学了些什么。 有哪些地方是不够完善,或者说走偏了的。 他好基于此来对他们进行纠正和指导。 昨天收下这两个人后,发现徐子婴的潜力值在系统认知里非常高。 竟然与宇文清不分上下,达到了九十二点。 张道玄则稍稍逊色,但也有八十八点。 对此,系统非常大方,给予了两份奖励。 一份不出许知行所料,乃是一部《道藏》,因徐子婴而诞生。 内容极为丰富,几乎涵盖了所有道家先贤典籍。 不仅如此,这部《道藏》与当初系统奖励的至圣儒学一样,其中还蕴含着道家最为正统,最为本源的练气养气之法。 同样是分为九品三境。 昨天晚上,许知行尝试着开始修行了一下。 发现这道门练气之法想要修出门道,对于《道藏》的领悟乃是根本。 就像当初许知行一开始得到至圣儒学时一样,他花了三个月时间研读儒学,才成功炼化出一缕浩然真气。 虽然以许知行如今的境界,很多道理也不过是一通百通。 但修行《道藏》也并没有像之前修行《灵经》时那般轻松。 一个晚上,也不过才将将步入七品道法境界。 另一份奖励就有意思了,竟然是许知行一直以来想要追求的医家修行之法。 名为《医经》。 共分上下两个部分。 上部分记载了上万种药材、药物,或者可以用来入药的东西,以及药方和药物之间的搭配属性。 下部分记载了数之不尽的医术手段。 有望闻问切四诊法,有推拿摸骨、针灸外科等等。 最神奇的是,这部《医经》中,竟然也蕴含着一门医家修行之法。 这门医家修行之法乃是以《道藏》练气之法作为根基,辅佐吸收天下万千药物药性。 在体内练出一种具有可以医治天下万疾的医道真气。 共分为九品二境。 这部修行之法许知行倒还没尝试过。 因为这一路修行之法,需要汲取药材的药力,修行条件相对来说比较苛刻 日后行走天下,游走于山川水脉之中,若是发现《医经》中记载的药材,到时候再修行也不迟。 时间慢慢过,等朝阳跳出了许知行身后的云海海面,他也终于看完了紫阳山传承的道经。 看完这些道经之后,许知行也总算知道张道玄为何会对何为道的回答如此浅显。 就像他这个世界的儒道一样,道门的思想,同样也处于一个萌芽阶段。 还没有成熟,所以看待的角度和高度都十分浅薄。 通过紫阳山道经许知行也知道了张道玄师徒俩如今的道法程度。 他合上书籍,放到一边,微微笑道: “原来如此。” 张道玄和徐子婴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句‘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 许知行也不解释,直接开口讲道: “我有一部《道德经》可为道法纲领,尔等且仔细听好。” 两人连忙正襟危坐,神情虔诚无比。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随着许知行娓娓道来,徐子婴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实在是,那只有他能看到的漫天异象,太过惊人... 第250章 道不远人 许知行身后的云海,在徐子婴的眼中竟刹那间变成了漫天紫气。 自那朝阳升起的地方而来。 弥漫了整个他所能见到的世界。 许知行的身形明明就坐在那。 可徐子婴却感觉他是立于天地的中央,高如苍山大岳。 整个天下在他面前,就好似一处人间晒谷场。 徐子婴心神跳动难以自制。 实在不敢再看,只能闭上眼,用心倾听。 这一刻,在徐子婴的心里,许知行远远不是一位陆地神仙那么简单。 他相信,就算是陆地神仙,也绝对不可能会有这般气象。 ...... 一篇《道德经》五千多字,对于徐子婴和张道玄这种天资不俗的人来说,背下来很容易。 但想要理解,却并不是一日之功。 不过虽然只是浅显的理解了一些,却也依旧让他们有种豁然开朗,如同见到了真知真理一般的感觉。 与此同时,心中的疑虑也随着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这也更加让他们坚定了继续求索的信念。 而作为传授者的许知行,同样获益匪浅。 俗话说教学相长,传授他人知识,同样是对自身所知的一种疏导。 虽然系统将整部《道藏》全都灌输进了许知行的脑海,但知道和悟道是两个概念。 这就需要他自身不断的去参悟。 作为儒道修行君子境的人,自然而然的对于道法会有很多的触类旁通。 彼此之间相互印证,所以许知行的进步速度远高于张道玄和徐子婴两人。 徐子婴也不愧是这个世界天定的道门传承人,往往总会有灵光一闪的悟性,刹那间便明悟了一些晦涩难懂的大道至理。 就这样,许知行留在了紫阳山。 每日与徐子婴师徒俩讲道,彼此之间,也会相互探讨。 更多的时候,是许知行传授。 毕竟他有系统这个外挂,修行速度自然远非他人可比。 就这样,许知行在紫阳山从小满待到了处暑,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 这三个月来,许知行一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传授《道藏》。 第二件,将《道藏》和《医经》这两部传世经典抄录了下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但谁让许知行拥有纸上谈兵的神通。 君子境的纸上谈兵,若只是为了召唤出来抄录经文,许知行一次性足以召唤几十位。 等他将所有的内容全部整理成册,书本足足摆满了一面书架。 这三个月的授徒和抄录,对于许知行来说意义并不小于游历天下。 这就像是对他自身所知所学的一次整理归纳,让他的条理更加清晰。 三个月时间过去,他的道法修为自然而然的达到了五品境界。 有他自己的领悟和修行,也有徐子婴和张道玄对于道法参悟的系统反馈。 速度虽然快,但五品已经是他现在能达到的极限了。 这是基于对道法的理解和参悟而来的。 不仅如此,他的儒道修为也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大道殊途同归,都旨在参悟天地至理。 对于道法的参悟,同样也能有助于他儒道修行的提升。 待了三个月,虽然传道并未结束,但许知行知道,他该走了。 《道藏》《医经》他已经全都抄录了下来,留给了他们,留给了紫阳山。 往后的修行,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七月十九,许知行如往常一样坐在天台峰顶那块大石头上为两人讲道。 没有任何不同。 但第二天徐子婴两人再上峰顶的时候,却始终不见许知行的身影。 见此两人便知,许知行走了。 走的没有丝毫拖沓,一如他的人,明明行走在人间,人间却好像看不到他的身影。 下了天台峰,徐子婴师徒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他们打开了那间许知行住了三个月的房间,刚走进去便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注意里也不由自主的被那一排书架吸引。 书架上的书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为《道藏》一百零八册。 一部分为《医经》上下两部。 师徒俩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震撼。 他们没想到,这三个月的时间,许知行不仅每天给他们讲道。 还抽出时间撰写了这么庞大的两部奇书。 他们明白,对于这个天下来说,这两部奇书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他们作为这两部奇书的传承者,究竟有多么的幸运。 徐子婴走上前,好奇的翻开了其中一本名为《庄子》的道书,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仿佛看到了许知行深夜伏案著书的身影。 心中感动油然而生。 张道玄看的则是《医经》上半部的药典。 上面的药材药物,竟然还有许多连他都闻所未闻的。 就这样,两人坐在房间里,一时间竟然看得入迷了。 直到屋外有道童来问,天色晚了,需不需要掌灯。 两人才惊觉,此时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徐子婴从地上站起,指着这些书籍向张道玄问道: “师父,你说,如果将这些道藏传给紫阳山门人,先生会不会同意?” 张道玄吓了一跳,连忙道: “这可是先生耗尽心血著作的奇书,未得到先生允许,怎可轻易传于他人?就算紫阳山门人是你我同门,也不能例外。” 徐子婴听着师父的话,脑海中却回想起这三个月来与许知行的相处。 他记得许知行曾说过: “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先生说,这是他另一脉传承儒学中的道理,但其实放在道法上也是一样。 他们有幸,得传先生道法。 但若就要以此据为己有,顾及那些所谓的世俗规矩,那么他们修的就根本不是真正的道。 想到这里,徐子婴眼神逐渐坚定。 他以拳砸掌,郑重道: “师父,法不可轻传,但道应该广传天下,开启民智,度化众生。 若只是放在我们自己手里,那先生留下来的这些奇书便如同废纸,毫无意义。” 张道玄微微一愣,这个道理他其实也知道。 他毕竟身份不同,考虑的也要更多一些。 担心因此而惹得许知行不高兴。 不过回想与许知行这三个月来的相处,张道玄也觉得以许知行那种修行境界的人,想必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张道玄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拍板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除了《道藏》里面的修行之法外,其他道书全都放入藏经阁。 今后每月初一,便与紫阳山弟子讲授真正大道。” 徐子婴笑着点了点头,为师父张道玄的心境改变而欣喜。 更为《道藏》能以此传遍天下而开心。 若天下人人人都懂得《道藏》上的道理,哪怕只是懂得一些些,那这个天下是不是也会变好许多?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徐子婴心中便升起一股油然而来的冲动。 他要下山。 去行走天下。 将他所学道法传递给世人。 让天下芸芸众生,都有机会沐浴大道光辉。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再也压不下去。 徐子婴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使命和目标。 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无尽喜悦和向往。 身上骤然间升起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 一身气质,竟然在这刹那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旁的张道玄神情一滞,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子婴,你这是修成《道藏》炼气之法了?” 这门极其玄妙的道门炼气之法,许知行还是昨天才传授给他们的。 一天过去,两人也只是刚刚学会,并没有任何修行成果。 但就刚才徐子婴的表现来看,他分明是有了进境。 徐子婴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拱手道: “师父,弟子想要下山。” 张道玄似乎早就知道徐子婴会有这个想法,听他这么说竟然没有半点惊讶。 反而是笑着点了点头道: “去吧,紫阳山太小,你的世界,应该是天下九州。” 第251章 上都城 虽然说要下山,但徐子婴并没有着急着马上就离开。 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日如痴如醉的研读着许知行留下来的《道藏》 那一天,他一念顿悟,道门玄法有成,步入八品境界。 虽然对于他自身的实力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提升。 但对于徐子婴修行道法来说,却拥有非常不俗的意义。 有了八品道门真气的支撑,他再来看这些道书就像是打开了一扇天窗,明显轻松了许多。 下山之前,他需要尽可能多的将这些道书记在脑海中。 往后游历天下,便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相互印证,从而真正领悟。 并将其传递给世人。 与此同时,已经离开了紫阳山的许知行降落在一座山头,回头看向紫阳山的方向,不由得会心一笑。 感叹了一句‘不愧是道门天定传承人,一天时间便入道门八品境界。’ 因为系统返还,许知行的道法境界也因此水涨船高,直接突破了四品。 对于这趟紫阳山之行,也算是一个完美收官。 虽然所经历的事并不多,但其实紫阳山之行对于许知行的意义却尤为重大。 因为就是在这里,许知行终于明白系统的真实意图,明白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使命。 以及,他自身所追求的大道究竟要往哪个方向去走。 这短短的三个月,是许知行对自身现在以及将来一次非常清晰的认知过程。 这一点对于一个修行之人来说,重要程度远高于修为的提升。 离开紫阳山后,许知行直接御风远游,跨过了雍州,直接进入了九州最北部,云州。 刚进入云州地界,许知行便莫名其妙的心生感应,目光投向更北的方向。 稍稍思索后,许知行不禁微微笑道: “看来小清的教化之功,功不可没啊。” 有了这份感应,许知行便不在云州逗留,直接御风北上,出了云州。 一路进入北燕国最南边的国境。 入了北燕国后,所见风光自然大有不同。 许知行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辽阔的草原风貌。 乍一见,确实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草原成立北燕国后,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 在辽阔的草原上,竟然能看到一座座固定房舍聚集的城镇。 看到一条条宽敞的官道。 成群的牛羊马匹,和成片的耕田竟然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北燕国竟然实现了放牧和农耕的谐相处。 而且看草原上牧民们的状态,北燕国的国情显然不像大周国内传播的那样,野蛮、贫穷。 反而是有种轻松自在的满足感。 许知行从北燕南境一路向北,一路上的情况都看在眼里。 大感欣慰。 看来宇文清将从他那里学去的一些现代化知识用到了治理国家上,北燕国在他的治理下,国民的生活质量倒是远比之前那种散乱部落的状态下好了许多。 北燕立国不过才六七年,就能有这番景象,很不错了。 最让许知行欣慰的是,北燕国各地都建有学堂。 他专门去看过,学堂里的学子读的都是他所传授的至圣儒学。 但或许是因为基础太弱,再加上北燕国在这之前会读书识字的人并不多,这些学子并不能真正明白至圣儒学中的精髓要义。 所学成就,自然也就不会太高。 否则以许知行如今占据的天下文道气运,不会要等到他进入云州才勉强感应到北燕国的文道气象。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北燕国立国时间太短。 而北燕国的前身又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对于读书识字本就不重视。 如今要不是因为北燕国有科举,听说读书能入朝为官,成为人上人,恐怕就算告诉他们读书能读出一个陆地神仙,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多看一眼。 许知行看着那一座座学堂,和那些学堂里一边读着书,一边苦思冥想的学子,不由得轻轻一叹。 宇文清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就像是无米之炊,就算厨艺再好,也不会有什么成果。 北燕缺少的不是学子,而是教书的先生。 缺少真正理解至圣儒学的人。 这一点,光靠宇文清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需要时间的积累。 一国文脉,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形成。 许知行加快了脚步,打算直接赶往北燕国京都,上都城。 上都城的选址很有讲究。 北方草原虽然大多是一片平原的草场,但其中也有一些海拔极高的山峰耸立。 上都城的选址就在草原中北部,那三座被曾经世代盘踞在这里的神鹰部落称之为三圣山的中央。 三圣山相互环绕,彼此之间虽然相隔足有近百里之遥,但也为坐落在中央的上都城提供了极好的天然屏障。 让上都城东、北、西三面都被高达千丈的三圣山据守,只留下南面留有一个缺口。 所以想要攻打上都城,就只有从南面这一个方向进攻。 否则就要翻过数千米高的三圣山,顶住那万年不化的积雪,才能勉强来到上都城的其他三个方向。 若是一两个身怀超凡武力的武夫,想要翻过三圣山自然不难。 但若想要指挥大军来翻雪山进攻上都城,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 就算翻过去了,后续补给,增援也必将成为极大的问题。 这就是宇文清为何会有底气在这里建都的根本原因所在。 来到上都城外,许知行目光没有停留在那座雄城中,反而是跳过了上都城,看向上都城北面几十里外,那座巍峨的大山。 一座山并没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但那座山上,却有一缕令许知行十分熟悉的剑气。 第252章 哑巴乞丐 几个月前,大周京都泰安城内那一场惊艳四方的大战之后,赵蓁从赵虎那里得到了宇文清的消息。 于是便一路北上,直接御剑离开了大周国境。 来到北燕境内后,她却又舍弃御剑,改为步行,一步步向上都城走去。 或许是为了看一看那个让她牵挂了那么多年的人建立的国家究竟是一番什么模样。 也或许是想要体会异族他乡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但究竟是不是因为离得越近,反而越不敢相见的原因在作祟,恐怕也就只有赵蓁自己知道。 北燕国国土虽然不及大周九州,但也十分辽阔。 南北之距,四五千里。 从北燕国南境走到上都城,至少也有三千多里的路途。 来到这完全不同的异国,赵蓁也算是大开眼界。 这里的人不像大周,脸上和心理,更为同步。 心中喜怒哀乐,在脸上就能一目了然。 北燕国刚刚成立,对于草原来说,这几乎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壮举。 因为在草原上,还从未有谁建立过如此庞大且系统的国家势力。 草原上的牧民,一生大多都在追寻水草而居,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能在某一个地方定居不再离开。 北燕国对于草原民族的驯化已经初见成效。 至少在如今的草原人心中,已经有了国家的概念。 已经对北燕这个统治着他们的势力,有了初步的认可。 毕竟,曾经的草原虽然自由,但却是一个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谁强,谁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牛羊,更多的女人和更广袤的草场。 弱者,被欺负、被压迫,甚至被屠杀,也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这种事是不对的。 受了欺负压迫的人,除了忍,除了认命,没有任何办法。 除非你能反过来,成为强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本质上看,依旧是强者统治弱者。 但至少在不触及最高层统治者的利益前提之下,普通百姓和那些曾经的弱者,有了一个可以求助申冤的地方。 律法这个概念,也渐渐植入进了草原民族的心里。 如今的北燕,再也不是你强就能随意抢夺他人财物,甚至随意杀人的地方了。 有刑法约束,大多数人心里,也开始多了一条红线。 因此,北燕建国虽然时间不长,但在民间寻常百姓的群里中,还是拥有不错的拥护力的。 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宇文清这位北燕皇帝的广施仁政。 在经历了一开始建国初期对那些反抗势力的血腥镇压之后,北燕国一系列国策都体现出了一个字。 ‘仁’。 宇文清虽然建立北燕的初衷,是为了让当初的燕国遗民和朝臣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为了宇文家‘燕’这个国号能够继续流传。 但他并没有建立北燕后就撒手不管,而是真正真心实意的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 等北燕国彻底稳定,就算面对虎视眈眈的大周,也不再是可以随手被捏死的蚂蚁之后,宇文清的任务和目标才算是真正完成。 赵蓁从南境走到上都,花了两个多月。 从一开始进入北燕后那忐忑不安的心态,慢慢转变成了由衷的赞叹,心想不愧是她的大师兄,做皇帝也能成为一代明君。 到后来,越往北走,她的心却又开始越来越沉重。 最后来到上都城外,看着那座巍峨的大城,和城里城外来来往往的百姓,以及那些百姓每每谈及光武大帝时那一份发自内心的敬仰和崇拜。 赵蓁的心也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到了上都城后,赵蓁并没有去见宇文清。 而是直接来到了上都城北面,三座雪山中最高的那一座名为神女峰的山上隐居了起来。 因为在这里,以她的目力,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上都城内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 就这样,赵蓁在神女峰隐居练剑,感悟天地大势,以此来磨砺自身剑道。 或者偶尔将在学堂里所学的至圣儒学翻出来,写在她以剑气开凿的简易山洞石壁上,以供研读揣摩,与自身剑道相互印证。 只有补充物资的时候,她才会从山上下来,进入上都城。 每次买好了东西,便头也不回的往山上去。 有一次,赵蓁在城里购买物资的时候,碰到几个街溜子。 见赵蓁姿容不俗,又是孤身一人,便动了歪心思,想做做些什么。 被赵蓁引到偏僻无人巷子里后,一人断了一条手臂以作惩罚。 没成想,这一幕恰巧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看到了。 小乞丐想要上前说些什么,但赵蓁却快速离开,没有给他机会。 小乞丐一路跟着,直到赵蓁上了神女峰,小乞丐被阻隔在一座断崖之下,才不得已放弃。 从那以后,小乞丐便每天待在神女峰下等着赵蓁。 当赵蓁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便抓住机会冲了上去,猛地跪在了赵蓁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不断的磕头。 赵蓁微微皱眉,分出一缕剑气将其托起。 质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小乞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的打着手势。 赵蓁一愣,立即明白眼前七八岁的小乞丐竟然是个哑巴。 同样出身寒微的她心中难免多了一些同情。 上一次她回山上时便发现了这个跟在身后的小乞丐。 一开始她只当这小乞丐是好奇她所以才跟着。 这次下山没想到竟然还能看到他,显然,这孩子一直在山下等着。 只是赵蓁不明白,小乞丐为什么要给她磕头。 她也看不懂小乞丐的手语,只能胡乱猜测。 “你...想要钱?” 小乞丐连连摇头。 赵蓁诧异道: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 小乞丐依旧摇头,随后竟然又跪了下去。 赵蓁无奈将其扶起,再次猜道: “难道是想请我帮忙?” 小乞丐继续摇头。 赵蓁又连着猜了好几次,全都不对。 若放在去京都报仇之前,或许赵蓁早就冷着脸离开了。 顶多给小乞丐丢下一锭银子,绝对不会有现在的耐心。 放下仇恨后,她内心的善仿佛被放大了许多。 人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清冷。 赵蓁看着小乞丐眼睛里的真诚,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小乞丐时发生的事,便再次问道: “你是想感谢我?那天那些街溜子里面,有人欺负过你?” 小乞丐大喜,这次终于点头了。 赵蓁哑然失笑,摆了摆手道: “我也是顺手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乞丐笑了笑,打了一段手语。 赵蓁不懂,淡淡笑了笑,说道: “我要进城去了,你走吧,不用再等我了。” 说罢便往城内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赵蓁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眼那个小乞丐,问道: “饿不饿?不如一起吃个饭?” 第253章 代师收徒 赵蓁也不知道为何,会对这个哑巴乞丐格外心软。 或许是见他孤苦无依,因此而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又或许是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赵蓁想过不管他,可一转头,却又忍不住想帮帮他。 这一次下山,是她待得最久的一次。 带着小乞丐吃饭,找了间旅馆洗漱,换了身暖和的衣服。 看着小乞丐洗干净后的面孔,赵蓁忽然心神一震。 不知为何,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赵蓁回过神,不由得自嘲一笑。 心想自己也是想太多了。 看着眼前洗干净后容貌秀气的小乞丐,赵蓁一时有些犯难。 一时善心帮助了他,可小乞丐以后呢? 通过这一天的接触,赵蓁通过半猜半看,也大概知道了小乞丐的身世。 据他自己所说,他并不是这上都城的人。 而是来自北方一个很远的地方。 一开始他并不是哑巴。 只是来到上都后,被那天赵蓁断掉一条手臂的恶人用剪刀剪断了他舌头底下的一根筋,所以才便哑的。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赵蓁断了那人的手臂后,小乞丐会如此感激。 因为这是给他报了仇了。 当时弄清楚小乞丐的表达的意思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杀意的赵蓁面若寒霜。 让小乞丐在客栈里等着,随后便离开了。 找到那天那个流氓后,赵蓁直接动用鲜少动用的浩然真气,以绝对的心神压力,迫使那流氓交代出了全部的事情。 竟然比小乞丐表达的更为残忍,更为不可理喻。 一怒之下,赵蓁也拿出一把剪刀,当场剪断了对方的舌头。 并且封住了他的穴道,任由他一动不动的满口溢血。 等旁人发现他时,他早已失血过多死了。 对此,赵蓁心里没有半点愧疚。 这样的人,死了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回报。 留着他,只会害更多的人。 回到客栈后,赵蓁那满身杀气全部烟消云散,再次化身一个暖心大姐姐的模样,听小乞丐继续比划着自己的遭遇。 从他表达的一些信息中来看,小乞丐来上都似乎是有目的的。 但他实在表达不清楚,赵蓁也猜不透。 只能大概知道,他是来找人的。 可找的是什么人,什么模样,一概不清楚。 既然都出手帮了他,赵蓁自然不能就这么扔下他不管。 给了光明又再次将他推入黑暗,那才是最大的绝望。 而且赵蓁也不知为何,看到这孩子就难免心生怜惜。 她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行走江湖,若没人惹她,她也很少主动去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 但今天,她就是克制不住想要帮帮这个小乞丐。 这孩子年纪太小,就让给他在城里找个安身之所,恐怕也很难正常的活下去。 最终恐怕还是会成为一个乞丐。 想到这里,赵蓁便带着他去了一家专门贩卖过冬皮袄的店铺,让店家照着小乞丐的身形,做了身极为暖和的皮袄。 随后又去买了一床棉被,和足够多的吃食。 在城里住了两天后,便带着小乞丐上山去了。 跟在赵蓁身边的小乞丐,感受着那如同飞翔一般的感觉,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自从离开了那个奇怪的地方,循着父亲之前告诉自己的一些信息,来到了北燕上都。 但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经历的每一件事,都仿佛在将他推向地狱。 甚至都没有了多少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赵蓁的出现,就像是黑暗中温暖的光芒,给了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跟着赵蓁上了神女峰,来到她闭关隐居的地方,虽然是夏季,但他依旧觉得寒冷。 赵蓁将新做的皮袄披在他身上,温和道: “正好我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会传授你儒道和武道,等你有了一技之长,能够保护好自己,就下山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去找那个你千辛万苦要找的人。” 小乞丐点了点头,满眼感激。 赵蓁又问他名字,小乞丐实在表达不出来,于是便用手指在地上写下一个‘明’字。 赵蓁不禁惊喜道: “你会写字?” 小乞丐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尴尬地写下三个歪七八扭的字。 “会一点。” 赵蓁笑了笑,揉了揉小乞丐的脑袋。 “没关系,我教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师姐了,我就叫你小明好吗?” 赵蓁本想说师父,但心想现在的自己或许还达不到开山收徒的水平。 于是便自作主张,代师收徒,让小乞丐称自己为师姐。 其实都不重要,反正小乞丐也不会说话,师父师姐,没有多大区别。 从那天起,赵蓁便带着小明在山上修行。 教他认字,学习至圣儒学。 传授他强身健体的基础拳法。 因为是代师收徒,所以赵蓁极为谨慎。 她不会直接传授小明武道真解里面的高深功法,更不会传授他《剑经》。 因为这两样东西威力太大,她对小明的心性始终不清楚,不敢贸然传授这种绝技。 所以她打算先让小明修行儒道,时间久一点没关系。 只要小明能够根据至圣儒学修成儒道浩然真气,那就证明至少他的本心是不坏的。 到时候再酌情看是传授武道真解还是剑法。 不知不觉,两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山上还是老样子,但山下却有些不太平。 城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条传闻,说神女峰上住着一位神女,惊为天人。 每隔十天就会下山一趟。 有人看见,神女御风飞行,消失在神女峰高处。 这个消息大多数都只不过是当做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并不会真的当回事。 但架不住有些人,就是这么无聊,竟然真的去一探虚实。 关键是此人并非是一般人,乃是北燕镇国将军府小公子,秦茂。 一个游手好闲,成天闲的蛋疼的纨绔子弟。 听说神女峰上有神女,竟然真的带着一队人马上山,去找神女去了。 如果这条消息只是谣传那就罢了,关键这本就是事实,神女峰上真的有一位容貌、本事都可以称之为神女的女子。 当秦茂远远看见一身素白衣裙的赵蓁,站在雪山之巅舞剑的那一刻。 身为雄性的本能,顷刻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当场便立誓要将赵蓁娶回家。 第254章 北燕国没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秦茂虽然纨绔,但家教还算严厉,这些年在上都虽然名声并不太好,却也没有做过强抢民女之事。 用秦茂的话来说,那种行为是得到美人最低级的方式。 所以在见到赵蓁的真容之后,他并没有自持身份上去强抢。 而是自以为是的也拿了把剑,甩了甩额前的头发,抱着剑学一个剑客的模样,向赵蓁走去。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在赵蓁眼里,就像个自以为了不起的稚童一般,幼稚的可笑。 秦茂并不自知,还以为赵蓁的笑是对自己示好,不由得心花怒放。 便更加肆无忌惮的上前搭讪。 甚至为了显摆,还提出跟赵蓁切磋剑道。 北燕武林本就势微,整个北燕高品级武夫更是寥寥无几。 更别说他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了。 就算会剑法,也只是一两招三脚猫功夫。 赵蓁又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但秦茂却依旧纠缠不休。 若放在之前,他还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 但赵蓁见他身份不一般,顾念他或许是宇文清的家臣之后,便强行按捺住怒火。 随后一剑斩出,将十余丈外一块足有七八丈高的凸起山石斩成两段。 这一剑,让秦茂这个二世祖吓得面无血色,手里的剑都拿不稳。 他那些侍卫更是心头大震,第一时间结阵挡在了秦茂面前。 好在赵蓁只是斩出一剑后,便如同神女一般飞掠离开,没有理会他们。 也算是有惊无险的捡回一条命。 下山后,本以为经过这次惊吓秦茂会知难而退,不敢再打赵蓁的主意。 没想到这二世祖反而更加痴迷了。 每天傻傻呆呆的坐在窗口,望着神女峰傻笑。 很快整个上都便传闻,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秦茂,被神女峰上的神女勾去了魂魄,变傻了。 更有传闻传出,神女峰上的神女美若天仙,实力更是强的可怕。 一剑就能劈开一座山。 关于赵蓁的各种传闻,铺天盖地。 赵蓁确实长得漂亮,但也绝对达不到像他们传闻中那样,美到能勾人魂魄。 所以在赵蓁换了个位置下山采买物资的时候,那些鼓吹神女如何如何的人看着赵蓁从身边经过,也半点没有意识到,他们吹捧的对象就在他们身边。 对于这些谣言,赵蓁没有放在心上。 但她也意识到,或许她该走了。 她来上都是为了见那个人,并把他带回去。 但现在来看,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最好还是不要让那个人知道自己来过。 回到山上,赵蓁再次望向那座皇城,眼睛里竟然是少有的犹豫不定。 小明不明所以,一位赵蓁遇到了不开心的事,还在一旁打着手语安慰她。 赵蓁无奈一笑,揉了揉他脑袋道: “小明,我们或许要离开了。” 小明低头看了眼上都城的方向,没有说话。 许久后,才轻轻点头。 如今,那个一心想找的人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在小明的生命里,赵蓁才是现在的他生命最重要的人。 殊不知,在赵蓁打算离开的时候,上都城内又有人打上了她的主意。 此人同样是一位出身不俗的人物。 乃是当初第一个投向北燕的草原部落,神鹰部落的族长公子。 神鹰部落投降之后,族长被封为神鹰侯,成为北燕上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之一。 北燕建国之前,草原部落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律法。 神鹰侯这些权贵,平日里行事更是全以个人喜好而来。 就算是归顺北燕之后,依然没有太多的收敛。 神鹰侯的世子便是这么一位根性恶劣的纨绔子弟。 与秦茂不同的是,秦茂最起码还知道基本的人性道德,不会去做一些天怒人怨的事。 但这位神鹰侯世子却不会有这些顾虑。 关键是神鹰侯的身份又极为敏感,他身后站着的是当初那一大批草原权贵。 为了朝局稳定,就算是丞相姬子之也不得不对他忍一口气。 神鹰侯世子听说秦茂被神女峰的神女迷得失了魂,顿时也来了兴趣。 于是便纠结了一帮手下往神女峰去。 更是放下豪言,今天晚上那神女就会在他的床上,被他胯下雄风征服。 镇国将军府,秦茂听说神鹰侯世子往神女峰去了,顿时大惊失色。 随后不顾家人劝阻,挑了一匹马便狂奔出城。 而此时,神鹰侯世子已经开始登山。 他带的这一群人都是入了品级的武夫,身强体壮,不惧雪山严寒。 登山速度非常快。 没多久便爬到了赵蓁隐居的高度。 一群二三十人的队伍,沿着一些痕迹,一点点靠近。 此时秦茂也已经赶到了山脚下,毫不犹豫的开始登山。 好在有七品武夫的体魄,爬个雪山倒也不算什么。 相比于神鹰世子,秦茂毕竟来过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 所以在神鹰侯世子找到赵蓁的隐居之地时,刚好秦茂也赶到了。 看到一脸嚣张着急着找死的神鹰侯世子,秦茂如箭一般冲了过去,大吼道: “古尼玛德,不想死马上给我滚下山去。” 神鹰侯世子一怔,回头望去,发现竟然是秦茂。 眼中不由得多了一抹嘲讽。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二傻子。” 秦茂风一般冲到了古尼玛德面前,拦住了他。 也没有去在意对方说自己是二傻子的事,而是一脸焦急道: “古尼玛德,我在救你的命。听我一句劝,赶紧下山。” 古尼玛德一把推开了秦茂,不屑道: “滚一边去,还真以为是什么神女了?” 秦茂怒不可遏,还想再劝。 他担心的可不是古尼玛德的安危。 而是赵蓁。 他知道,以赵蓁的实力,如果古尼玛德真的要胡作非为,他必死无疑。 他身后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古尼玛德死了,他的父亲神鹰侯一定会发疯。 这位神鹰侯虽然已经归降于北燕,但他麾下依然有一支亲军,实力强大。 而且他还是当初神鹰部落的族长,就算神鹰部落解散了,他的影响力还在。 一旦神鹰侯要杀赵蓁,赵蓁必将陷入险境。 只是神鹰侯世子显然不这么想。 在他的意识里,再厉害的高手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整个北燕国,就没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第255章 你们陛下不会生气吧? 北燕国确实没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但不代表这个天下没有。 北燕国的江湖极为萎靡。 甚至都没有什么江湖武夫的说法。 之前的草原上,确实也有会武道的人。 但顶多也只是会一些淬炼体魄的武道,能练出真气的,真的是寥寥无几。 真正的高手,基本上都在北燕国皇宫里。 或者说,是当初宇文清他们带来的那些燕国遗民。 从北燕连一个像样的江湖门派都没有就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神鹰侯世子的潜意识里,就不认为有哪个女人能在他二三十个入了品级的武夫手下底下有机会反抗。 除非是当初那些玄甲军里的高手来了,否则谁也没有用。 这就是见识眼光的局限。 秦茂拦不住古尼玛德,只好朝赵蓁隐居的山洞喊道: “神女,快走。” 此时,山洞里赵蓁刚刚从入定中醒来。 她已经察觉到了外面来的一批人。 但从这人的气象来看,甚至让她出手的兴趣都没有。 朝一旁也在盘膝静坐的小明轻声道: “敢不敢看杀人?” 小明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坚定了下来,点了点头。 赵蓁笑了笑,随手捡起身边一截树枝,牵着小明走了出去。 山洞外的区域并不宽敞,二三十个人已经站的密密麻麻了。 看到赵蓁出来,秦茂连忙跑了过去,焦急道: “神女,你快走,我帮你拦着他们。” 说罢,便直接抽出了一柄极为华丽的佩剑,站在了赵蓁身前,竟有一股慷慨赴死的气势。 古尼玛德脸上横肉抽了抽,一脸狠笑。 “二傻子,就你他娘的也想当英雄?别一会儿哭着去找秦将军告状了。” 秦茂眼中明显带着一抹惧意,他倒不是怕古尼玛德会杀了自己。 但挨一顿打是不可避免了。 可就算是害怕,他依然还是握着剑站在赵蓁面前。 一步不退。 赵蓁诧异地看了眼秦茂,眼里不再像上一次那样淡漠,总算是多了几分嫌弃。 她伸出手,轻轻一挥,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量将秦茂掀飞。 就像扫开一个拦路的垃圾一般。 但秦茂落地之后,双脚却稳稳的站在了地上,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秦茂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没有受伤,刚想上前拦着赵蓁,但却立即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赵蓁一手牵着小明,一手握着一根树枝,看向古尼玛德,淡淡道: “找我何事?” 古尼玛德看了眼被掀飞的秦茂,吐了口唾沫,冷笑道: “没用的东西。” 随后转头看向赵蓁,发现果然是一位气质容貌罕见的美女。 脸上立即透出淫秽的表情。 “嘿嘿嘿,果然漂亮,比城里那些人马强太多了。” 赵蓁皱了皱眉头,语气已经多了几分杀意。 “你现在离开,还能不死。” 但这个时候,古尼玛德哪里还有理智? 他提了提腰带,伸手挠了挠裤裆,笑道: “我说,给你个机会,跟我回去做我的人马,让我骑过瘾了,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赵蓁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秦茂,问道: “杀了他,你们陛下会不会生气?” 秦茂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还轮不到陛下...” 还没等他说完,赵蓁便抬起了手中树枝,低头对小明道: “看着,杀人的时候,就应该干净利落。” 小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古尼玛德一愣,忍不住狂笑。 “哈哈哈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敢...” 但还不等他说完,雪山上忽然凭空吹来一阵狂风。 积雪被席卷而起,宛如龙卷。 赵蓁手中树枝轻轻一颤,刹那间,那暴雪龙卷骤然爆发。 视线瞬间被遮掩,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见。 那二三十个入了品级的武夫,包括神鹰侯世子古尼玛德,顷刻间被笼罩,不见踪影。 秦茂连忙伸出手挡在身前,身子下意识蹲了下去,抵抗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虽然这不是针对他的,但些刮过来的雪花打在他身上依然让他有种刀割一般的刺痛感。 终于,风暴停了。 暴雪渐渐平息。 视线也慢慢恢复。 秦茂站起身,看向那片战场。 双眼不由自主的缓缓瞪大了。 那里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只剩下满地的尸体,以及刺眼的鲜血。 所有人,一个不剩,全都死在了赵蓁那一招之下。 秦茂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此时在他的心里,赵蓁俨然已经与神女这两个字完美重合。 她就是真正的神女,拥有绝世容貌,超凡脱俗的气质,以及足以主宰任何人的超凡力量。 秦茂心里那不自量力的爱慕逐渐化作了敬畏,这是作为凡人对神女的仰视。 赵蓁随手扔下树枝,看向秦茂道: “你下山后,告诉这个人的家里,想要报仇,尽管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今天之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秦茂麻木的点了点头。 赵蓁牵着小明往回走,不再理他。 小明的身体明显在颤抖,那不是恐惧,是兴奋。 原来,原来姐姐这么厉害。 原来姐姐真的是神女。 秦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上都城的,犹如失魂落魄。 直到回到秦府,碰到他父亲秦开,秦茂才回过神来。 从秦茂那里得知古尼玛德被杀的消息后,秦开第一反应也是震惊。 但随后脸上却露出莫名其妙的笑意。 他连忙叮嘱秦茂道: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记住,如果神鹰侯找你问起此事,你就说山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女,只是一群当初在玄甲军下逃走的反贼。” 秦茂一怔,不明所以。 秦开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怒道: “听见没?你要敢多透露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秦茂一脸懵逼的连连点头。 秦开揉了揉他的脸,笑了笑道: “不疼吧?好儿子,你算是立功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秦茂分明听到,他父亲嘴里似乎还在哼着小曲... 第256章 借刀杀人 古尼玛德被杀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神鹰侯府。 神鹰侯大怒,当场便生撕了一位服侍他的婢女。 随后带着人冲到了将军府,质问秦茂。 因为秦开提前打了招呼,秦茂倒也没有说漏嘴。 神鹰侯虽然有些怀疑,但儿子被杀是事实,他立即调遣族中高手,甚至带上了他那一队亲兵——神鹰部落当年最精锐的勇士,直奔神女峰。 浩浩荡荡足有五六百人。 神鹰侯的动作宫里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 原本按照律法,神鹰侯就算是要调动自己的亲兵,人数一旦超过百人,也必须向兵部报备,让皇帝知道。 否则就是罪同谋逆,是死罪。 但今天,神鹰侯已经怒火失去了理智,再加上他一贯嚣张,认为北燕之所以能立国他神鹰侯功劳最大。 所以根本没有把这条律法当回事。 兼领兵部尚书的秦开明知如此,也并没有管。 但还是入了一趟宫,见到了宇文清。 向宇文清表明了此事。 宇文清皱着眉头问道: “秦将军是想借刀杀人?” 秦开笑了笑,他知道这一点小伎俩自然瞒不住智慧近妖的宇文清。 随后老老实实回道: “陛下,神鹰侯自持功绩,目无王法,留着始终是祸害。这一次不管山上那位能不能杀的了他,他也必须死。” 秦开的意思很简单。 神鹰侯上山为儿子报仇,如果被山上那位高手杀了也就罢了。 就算没有被杀,他也有理由以擅自调动大军的罪名,治他死罪。 他知道宇文清素来仁义,不愿擅杀功臣。 但神鹰侯始终是异族,让他活着,危害太大。 所以他这趟进宫不仅是为了给皇帝报备,更是劝说宇文清狠下心,除掉神鹰侯。 不过他还是小看了宇文清。 宇文清是仁义没错,但并不是一个只会仁义的庸君。 神鹰侯以及神鹰侯世子平日里犯下的罪行足以证明,这家伙罪该万死。 只是没有一个能堵住神鹰部落其他族人嘴的理由。 今天既然出了这件事,神鹰侯也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就算念及过去的功劳不杀他,至少也能将其贬为庶民,然后让神鹰部落另一位威望不小的人继承部落族长的位置。 那就万无一失了。 宇文清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 “传旨,让神鹰侯速速收兵,撤回城里,朕可以不追究他擅自调动军队之罪。” 秦开一愣,有些着急道: “陛下,不可啊...” 宇文清笑了笑道: “秦将军以为,神鹰侯这个时候会听劝吗?” 秦开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那...随便派一个小太监传个旨就行了?” 宇文清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秦开笑了笑,拱手退出了御书房。 随后御马监一位小太监出了宫,直奔神女峰,往神鹰侯那一群浩浩荡荡的亲兵追了上去。 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刚刚赶到神女峰下的神鹰侯。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宣读了圣旨,神鹰侯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依旧带领着人马往山上去。 小太监只好慌忙回宫复命。 赵蓁站在半山腰,已经看到了那群骑兵。 她虽然没打过仗,但也知道骑兵只有在开阔地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如果是在开阔地带,让她以一己之力对抗五六百正规骑兵,恐怕就算是她也会有危险。 除非是飞到天上避开,以绝对的制空权来跟这群骑兵对战。 不过骑兵一旦舍弃了战马,选择上山跟她对抗,就算有四五百人,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别说四五百骑兵,就算是四五万又如何? 能御空飞行的她,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赵蓁低头对身边的小明道: “你在山洞里藏好,等我解决了这些人,再带你离开上都。” 小明点了点头,乖巧的钻进了洞里。 赵蓁笑了笑,转过身,初雪剑已经出现在手中。 她一步步走上前,越过那些地上的尸体,往山下走去。 她要把战场拉回山下,在那群人刚好不能使用战马的地方,主动迎击他们。 这也是赵蓁第一次与军队对抗。 大周之所以可以靠大军踏平江湖,产出那么多拥有一品武夫的圣地。 那是因为一旦一支军队人数达到一定数量后,便会形成某种质变。 再加上军中同样有高手,所以形成的战力极为恐怖。 而武夫对敌,一口真气一旦耗尽,就需要找空隙换气,让体内再次涌现磅礴的真气。 这种时候,在军队战阵狂风暴雨一般丝毫没有间歇的冲杀下,武夫很难找到换气的机会。 身上力量,反应速度,体魄抗性都会随着减弱。 这个时候就是最容易被杀的时候。 所以为何江湖武夫就算修为再高,也不敢跟朝廷对抗的原因。 除非能达到陆地神仙境,能动用天地元气。 一口真气之绵长,足以让他拼杀万军。 实在扛不住,还能御空飞走。 理论上来讲,只要陆地神仙不是死脑筋,死战不退。 天下间没有任何军队能杀得了他。 只有同为陆地神仙的高手,才能对陆地神仙造成威胁。 赵蓁从来没有跟军队对抗过,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杀得了这五六百人。 但她并没有半点慌乱。 她虽然不是陆地神仙,但想要杀她,除了陆地神仙,还真没有人能办得到。 神鹰侯还不知道,他们一行人早就被赵蓁一个人包围了。 就在他们循着之前的人留下的痕迹往上攀登时,一袭素白衣裙,犹如神鹰天降,从半山腰飞跃而下。 笔直的砸入人群之中。 恐怖的劲气,直接掀飞了那些身手不俗的亲兵。 神鹰侯亲兵虽然震惊,但好在是久经战阵的将士,并没有因此而慌乱。 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结阵应对。 神鹰侯猛地转身,看向赵蓁,第一眼他便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杀死他儿子的凶手。 赵蓁看向神鹰侯,明明站在地处,眼神却仿佛是在俯视。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第257章 你想杀她? “杀...” 神鹰侯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下令。 将赵蓁团团围住的亲兵得到命令,毫不犹豫的开始进攻。 每一个人手上都有一张硬弓,对着赵蓁的下半身开始放箭。 之所以是下半身,这是军中围杀部分敌军的常用方式。 因为用这个角度,就算被躲开,也不会误杀自己人。 而且一旦命中,虽然不致命,却能直接破坏对方的战斗力,再冲杀起来就简单许多。 只是这种手段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赵蓁。 不过赵蓁也不敢轻视,一出手,便是自己除了万剑诀之外最强大的手段。 初雪剑离开了她的手掌,化作一柄飞剑,在人群中穿梭,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恐怖的剑意和剑气,从她身上猛然爆发。 肃杀之意,笼罩了整片战场。 而就在此时,刚好是许知行来到北燕上都城的时候。 感受着远处那座雪山上熟悉的剑意,许知行第一时间便猜到了这是赵蓁。 ‘这丫头也来上都了?’ 稍微想想便知道,赵蓁应该是来找宇文清的。 只是此时赵蓁分明是在倾力奋战,宇文清这小子怎么还不知道出手帮忙? 就在许知行诧异的时候,北燕皇宫内,正在批阅奏折的宇文清忽然心头一跳。 猛地抬头望向北方。 虽然相隔遥远,但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里有一股冲天剑意出现。 不知为何,这股剑意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初宇文清离开龙泉镇知行学堂的时候,赵蓁的剑道修为还尚浅。 并没有如此精纯强大的剑意。 所以宇文清也只是感觉有些熟悉,但却不知道那就是赵蓁。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神女峰上,有一位实力极高的剑道高手。 如今的北燕皇城,若论修为实力,他这位皇帝绝对可以算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一品儒道修为,加二品武道修为,让他的综合实力足以达到陆地神仙之下罕有敌手。 思虑再三,宇文清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心中总有种必须要去的感觉。 宇文清脱下龙袍,披了件白色斗篷,吩咐身边的贴身太监守好御书房,任何人都不能进来,随后便从御书房后面离开了皇宫。 一品儒道修为的他,自行领悟出了许多小神通,其中一项,便是近似于飞行的神通。 宇文清将其称之为平步青云。 一步踏出,脚下会出现一朵青云,带着他扶摇直上,足以跨过四五里的距离,近乎飞行。 与此同时,上都城外,许知行也起身赶往神女峰。 有咫尺天涯的神通在,他仅仅几步跨出便来到了神女峰脚下。 再次身形一闪,来到了赵蓁动手的那片战场。 感受到赵蓁并未陷入险境,便袖手旁观,坐在不远处观战。 神鹰侯虽然人多势众,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赵蓁竟然实力高到了这种地步。 那柄剑就像是一把神剑,竟然能够自己飞起来杀人。 他的亲兵在那柄剑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根本挡不住。 神鹰侯此时已经有了撤退的想法,赵蓁太恐怖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 五六百人马,没一会儿功夫竟然就被杀了近半。 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想到这里,神鹰侯便开始不由自主的后退。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了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山石上。 神鹰侯转头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北燕皇帝。 传闻北燕皇帝不仅智慧近妖,武力同样是举世无敌,乃是天上神人下凡。 神鹰侯仿佛找到了靠山,心下大定。 连忙跑了过去,单膝跪下行礼道: “臣古尼玛谛,拜见陛下,恳请陛下出手,降服贼子...” 神鹰侯还没说完,便看到北燕皇帝从他身边走过,就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对他没有半点反应。 神鹰侯微微错愕,看向宇文清,见他一脸呆滞,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 顺着宇文清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看的竟然是不远处那个正在疯狂厮杀的女人。 宇文清停下脚步,连续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 随后背对着神鹰侯,淡淡问道: “你要杀的,就是她?” 神鹰侯虽然听出有些不对劲,但却没有细想。 反而一脸愤怒道: “没错,陛下,这个女人是反贼,他杀了我儿子,杀了我的士兵。他们同样是也是你北燕的士兵。 陛下神武天下无敌,恳请陛下出手,杀了她。” 宇文清依旧背对着他,神鹰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宇文清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笑声。 随后抬起了手,掌心一团恐怖的力量闪烁不定。 神鹰侯大喜,连忙道: “陛下神武,有陛下出手,她必死无疑...” 宇文清缓缓抬起手。 “呵...你...竟然要杀她?” 神鹰侯一愣,不明所以。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神鹰侯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 “陛...陛下...她...她是...反贼...” 宇文清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反贼?” 神鹰侯亡魂皆冒,宇文清的眼神,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宇文清,竟然要杀他? 极度恐惧让神鹰侯彻底崩溃,他转身就跑,期望能够逃回一命。 然而,以他的实力,又怎么可能从宇文清手下逃脱? 宇文清随手一挥,那团包裹着极致狂暴的剑气的力量,瞬间落在了神鹰侯身上。 他没有再看神鹰侯,眼神始终留在那个不断杀人的少女身上。 厮杀中,赵蓁感受到了这边的动静。 猛地转头,初雪剑如临心至,顺着她的意念,化作一道流光急速飞射而去。 但当她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后。 赵蓁身形一颤,如遭雷击。 直接愣在当场。 初雪剑就像是被踩了一脚刹车一般,竟然硬生生停在了那宇文清的鼻尖。 第258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赵蓁的愣神,让那些围攻她的士兵找到了机会。 长矛,箭矢,利刃疯狂而来。 赵蓁仿佛看不见一般,眼睛里只有不远处那个一身白色斗篷的青年。 宇文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抬起手猛地下压。 顷刻间,恐怖的力量凭空而降。 那些士兵直接被压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但宇文清并没有要他们的命,说到底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 “滚回去,今日之事,敢透露半个字,诛九族。” 听到宇文清那宛如天威一般的声音,这些神鹰侯的亲兵不由得心神大震。 这些人中也有人见过宇文清,知道他的身份。 连忙跪伏在地上,被吓得浑身颤抖。 连连回道: “谨遵陛下旨意...” 随后一个个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跑下山去。 下了山后,找到自己的战马,恨不得立即飞回上都城。 等那些士兵离开后,宇文清伸手轻轻弹了弹初雪剑剑身,微微笑道: “初雪,好久不见。” 初雪剑轻轻颤动,仿佛是在回应他。 赵蓁呆滞的眼神慕然惊醒,并指一招,初雪剑化作剑光回到了她体内。 宇文清一步跨出,在赵蓁面前停下。 两人刚好相距十步距离。 “蓁蓁,长大了...” 赵蓁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连忙转过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厮杀的缘故,呼吸变得尤为急促,胸口起伏不停。 赵蓁背对着宇文清,双手都有些局促不安,低声问道: “你...你怎么来了?” 宇文清笑了笑,略带埋怨道: “我倒要问你,早就听说神女峰有一位神女的传闻了,你来上都有段日子了吧?竟然不来找我?几年不见,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赵蓁低着头,没敢说话。 宇文清走上前,靠近了几步,又道: “恭喜你,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修成了《剑经》,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赵蓁依旧没有说话。 宇文清叹了口气,又上前了几步。 “蓁蓁,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看过你...你们。” 背对着他的赵蓁微微低眉,神情也从刚才的慌乱慢慢变成了一抹伤感。 她知道宇文清为何没有回去看他们。 因为他现在是北燕国的皇帝。 他的一举一动,关乎大周和北燕两国的局势。 又怎么可以随意走动? 如今的宇文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整天陪着她读书练剑的大师兄了。 他是北燕国皇帝,是无数北燕子民心目中的光武大帝。 肩负着一个庞然大国的希望和未来。 赵蓁知道,这样的宇文清,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跟她回学堂。 所以她来到上都那么久,始终不敢去见他。 既然注定又要分别,那又为何还要相见? 不如就此放下,各自安好。 宇文清再次上前几步,已经到了可以伸手就能触碰到赵蓁身体的距离。 “蓁蓁...我...” 宇文清话还没说完,赵蓁忽然向前跑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看向宇文清,脸上极为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师...师兄,我只是...路过,不知道你在这里...” 宇文清一愣,忽然有些心痛。 赵蓁撒的这个谎实在是太拙劣了。 但她是不是撒谎不重要,关键是,她为何要撒谎? 为何要躲着自己? 宇文清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眼神忽然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赵蓁身后。 这个北燕国的开国皇帝,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之一,被北燕无数国民尊为光武大帝的年轻人。 此时却红了眼,膝盖慢慢弯曲,跪了下去。 赵蓁一愣,想到了什么。 猛然回头,看到身后那个人,眼中猛然迸发出强烈的惊喜。 “师父?” 可紧接着,眼中的惊喜却缓缓被委屈替代,眼眶渐渐湿润。 “师父...” 许知行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弟子,叹了口气。 伸手轻轻拍了拍赵蓁的肩膀,然后走到宇文清面前,将他扶起。 “都是一国之君了,还这么下跪,成何体统?” 宇文清看着脸上多了些许岁月痕迹的许知行,咧开嘴笑了笑,一如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年模样。 “先生,我就是成了仙,也是先生弟子,弟子跪先生,天经地义。” 许知行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宇文清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既是赞许,也是宠溺。 虽说对待所有的弟子,许知行都是一视同仁,从不刻意关照哪一个。 但赵蓁和宇文清毕竟不同。 他们两个,是许知行真正一手养大的孩子,既是弟子,又是子女。 对他们两个,就算是许知行也难免会更多几分牵挂。 时间一晃,跟宇文清分别也有十多年了。 那个每天给他泡茶,帮他整理打扫房间,替他教导师弟师妹的大弟子,如今竟已成为了一个庞大帝国的君王。 许知行忽然有种自己在渐渐老去的感觉。 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慨。 许知行转过头,朝赵蓁招了招手道: “过来。” 赵蓁看了眼许知行,又看了眼宇文清,随后低着头一步步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许知行看着赵蓁,轻声道: “师父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孩子,只顾着钻牛角尖,你问都不问,就知道你师兄真的不能放下这北燕国皇位? 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说,好好商量吗? 你这么躲着不见,让你师兄知道了,他得多伤心?” 说到这里,许知行转过头,对宇文清使了个眼色。 宇文清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立即换上一副伤心的神情,连连点头。 “嗯嗯嗯,伤心,心都快碎了...” 看着宇文清那夸张的模样,赵蓁忍不住噗嗤一笑。 脸上也多了一些不好意思。 宇文清其实刚才就猜到赵蓁为何躲着不见他,此时听许知行说明,也有些无奈。 “蓁蓁,能不能相信师兄?再给师兄一点时间,好吗?” 赵蓁怔怔的看着宇文清,内心渐渐多了几分懊恼。 懊恼自己一厢情愿,没有站在宇文清的角度去想这件事。 他的师兄可是注定将来要成为儒圣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贪恋皇权富贵? 又岂会放不下一个皇位? 师父的诗集里不是说过吗?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259章 你以为他是谁? 就在三人寒暄时,半山腰上,一个裹着厚厚皮袄的小孩从上面艰难的走了下来。 看到小男孩,赵蓁连忙道: “师父师兄你们等我一下。” 随后飞身而起,落在了小男孩身边。 一把搂着小男孩,再次飞身而起,回到了许知行他们面前。 “师父,师兄,这是小明,是我在上都城里捡来的,我看他身世凄惨,便收留他。 本来想收为弟子,但我毕竟修为德行都不够深厚,怕没有开山收徒的资格。 所以就让他记名在师父名下......” 赵蓁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许知行的眼神有些古怪。 宇文清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赵蓁一阵诧异,好奇问道: “师父,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主修剑道,不同于许知行和宇文清的高深儒道修为,能看常人看不见的那些异象。 许知行盯着小男孩看了许久,又转头看了眼宇文清。 宇文清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小明,我问你,你父母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明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到了赵蓁身后。 赵蓁连忙解释道: “师兄,小明刚来上都的时候,舌头下一根筋被恶徒剪断了,不能说话。” 宇文清一怔,眼神骤然冰冷。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恐怖的威压之中。 许知行拍了拍宇文清的肩膀,轻声道: “定心。” 宇文清浑身一颤,连忙收摄心神。 赵蓁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太厉害了。 许知行蹲了下来,看向身子躲在赵蓁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男孩,笑道: “小明,来,我帮你看看舌头。” 许知行的《医经》修为已经有六品了,从紫阳山到北燕上都,一路上采集了不少药材药性,配合道家真气,已经修炼出蕴含着无限生机和药力的《医经》真气。 小明的舌头或许在寻常医生眼里,几乎不可能恢复。 但在他这里,却也未必。 小明看着许知行温和的笑容,心中戒备稍稍淡去了些,但还是仰头看了眼赵蓁,有些胆怯。 赵蓁将他从身后牵了出来,笑道: “小明,这是姐姐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别怕。” 小明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走到许知行面前。 许知行伸手摸了摸小明的下颌,让他张开嘴,看了眼。 体内药力缓缓流淌,进入小明的舌根。 几息后,许知行笑了笑,说道: “放心,能治,不过需要做个小手术。” 赵蓁眼中一喜,连忙拉着小明道: “小明,快谢谢先生。” 小明也有些激动,立即就要跪下。 被许知行托住了身体,笑道: “好了好了,不用下跪。” 说罢,转头看向宇文清道: “去安排一间清净的院子,我跟蓁蓁在上都住一段时间。” 宇文清大喜,连连点头。 随后几人一同下了山。 宇文清孤身一人回了趟皇宫,他知道先生和师妹都不会喜欢皇宫这种地方,所以连邀请都未曾邀请他们。 让贴身心腹去准备了一间偏僻雅致的别院后,宇文清又专门出宫,亲自带着许知行三人去了别院。 安顿好后,赵蓁忍不住好奇问道: “师父,刚才你和师兄见到小明,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小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说起这个,宇文清便不由自主的看向不远处正在自顾自练拳的小明,眼神颇为复杂。 许知行喝了口茶,轻轻笑道: “从小明的气象根底来看,他与你师兄似乎是同出一源。就如同一棵树的两根分枝,虽各不相同,但根底是一样的。” 赵蓁一愣,没反应过来。 “同出一源?什么意思?” 猛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转头看向小明,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明时那一股熟悉的感觉。 然后又看向宇文清。 她终于知道那股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 小明的轮廓和眉宇,分明与小时候的宇文清极为相似。 也就是说,小明是宇文清的... 儿子? 想到这里,赵蓁猛然起身,一脸难以置信。 “师兄...你...你有...” 宇文清复杂的看了眼赵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 “先生说的没错,这孩子,跟我血脉相同。” 赵蓁忍不住捂住了嘴,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水。 看到这个样子,许知行和宇文清都不由得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该激动的不应该是宇文清吗? 她哭什么? “蓁蓁你怎么了?” 赵蓁背过身去,摇了摇头。 “没...没事...” 许知行和宇文清诧异的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 宇文清看向不远处的小明,双手不由自主的捏紧拳头。 “既然有了小明,那就说明我父亲应该还活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父亲为何不来找我?” 许知行也有些想不通。 “你父亲当年离开,应该就是来草原建立复国的势力。按理说,北燕已经立国,他的愿望早就了了。 但从小明这个孩子来看,他肯定是身不由己,否则不可能任凭自己这么小的孩子流落在外。 等我治好了小明,好好问问他,或许就能知道你父亲的下落。” 宇文清点了点头,这就是他看到小明为何会突然失控的原因。 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是他内心最深的牵挂。 听风楼势力遍布天下,可搜寻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找到父亲的下落。 作为人子,这让他怎么安心? 就在两人谈话间,赵蓁猛地转过身,眼角还带着泪水,脸上却满是惊讶问道: “师父,师兄,你们的意思是...小明是师兄的父亲所生?是师兄的弟弟?” 许知行一愣,点了点头。 宇文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先生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他们同出一源,根底是一样的。 不是兄弟,还能是什么? “你以为呢?” 宇文清好奇问道。 赵蓁一怔,脸颊瞬间通红。 搞半天,原来是她想错了。 赵蓁慌忙躲闪宇文清的目光,支支吾吾道: “我...我...我以为...你们的意思是...小明也是燕国后裔...” 呃...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第260章 外科手术 许知行哈哈大笑。 指着赵蓁,笑道: “蓁蓁啊蓁蓁,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你这脑洞,还真是不一般...” 宇文清也反应过来,猜到了赵蓁的想法。 满脸无奈道: “蓁蓁,你这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赵蓁脸颊通红,脸上带着心思被人戳穿的尴尬,娇声道: “哎呀,我...我以为师兄你都是皇帝了...有个儿子...也说得过去...” 宇文清一怔,随后连忙解释道: “师妹你别误会,我虽然是北燕国皇帝,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后宫...” 赵蓁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窃喜,但脸上却骄傲道: “你有没有后宫,跟我解释什么?” 宇文清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许知行打断了。 “好了,你们两个,平时都挺灵光的,怎么一见面就脑子都不够用了?” 两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许知行又岂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思? 不过宇文清的身份确实是一个负累。 就算赵蓁勉为其难为了宇文清留在他身边,宇文清也不忍让赵蓁这么一位剑仙待在深宫内院,整天面对那些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 想到这里,许知行看向不远处的小明,若是能从小明那里得知宇文城的消息。 那就能去把宇文城请回来做这北燕的皇帝。 他是燕国太子,不管是出身还是威望,也足以坐稳这个位子。 宇文清看着许知行看向小明的目光,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之后的日子,许知行每日都会为小明以药力真气温养舌根。 等小明舌根恢复正常的活性后,他便在赵蓁和宇文清好奇的目光下,进行了一场这个世界闻所未闻的外科手术。 以神魂之力将小明催眠后,切开了小明的舌根,找到那根被剪断的筋,将其连接起来。 然后用药力真气催动其生机,进行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温养,断掉的筋肉总算是初步愈合。 只是目前还很脆弱,依旧无法说话。 若每天以药力真气温养,差不多需要三天就能彻底恢复。 这一场小型外科手术看得赵蓁和宇文清两人是目瞪口呆。 还从未见过这种治病方式,竟然将一个人的舌头切开。 这要是万一切错了,或者没有弄好,岂不是舌头就废了。 但好在,许知行出手,万无一失。 小明恢复的很好。 三天时间过去后,小明便能尝试着说话。 一开始还有些口齿不清,练习了半天后,便差不多能正常表达了。 只是听起来与常人还是有些差别。 不过只要坚持练习,用不了多久就能跟常人无异。 经过这件事后,赵蓁和宇文清才知道,许知行竟然又收了两名弟子,并且创立了两门全新的修行之法。 许知行那不能用常理看待的博学二人早就见怪不怪。 随着他们的眼界越来越高,他们也越来越佩服许知行。 脑海中竟然有这么多的超凡知识。 每一项拿出来,都能成为传世不朽的经典。 有的时候他们甚至怀疑,许知行会不会根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而是从天上而来,是真正的九天仙神。 对于自己最亲近的两名弟子,许知行自然是没有半点藏私。 他将纸上谈兵和咫尺天涯两项技能传给了宇文清,并且根据宇文清自创的平步青云进行修改。 让他这个技能彻底蜕变,变成了真正可以御空飞行之技。 只不过较比真正的御空飞行,平步青云的速度还是要慢不少。 除了这些之外,许知行趁着小明养伤这段时间,也将的《道藏》专门抄录了下来,送给了宇文清。 并将道门修行之法,也一并传授给了他。 让他在北燕国内寻找合适的传人,建立道门,传播大道。 做完这些后,许知行才说起来自己来北燕国的正事。 他当初之所以进入云州后便直接御空来到北燕,主要是因为他感应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召唤。 那是属于文道气运星辰的召唤。 也就是说,北燕国内,有一位文道气运为他选中的传人。 进入北燕后,他跟着这一道若隐若现的感知,一路走到了上都。 如今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人就在上都城内。 但具体是谁,只有当他看到的时候才能确认。 文道星位的事宇文清自然知晓。 因为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泥丸宫内,便有一颗星辰起起伏伏,淬炼着他的浩然真气,使其心境始终浩大光明,修行儒道的速度和质量,都远非之前能比。 如今听许知行说上都城内竟然也有一位文道星位选中的传人,宇文清自然是大喜。 他北燕国势弱,不管是文道还是武道,都远远落后于大周。 若想将来不被大周所灭,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强大自己。 一位文道圣人,足以证明很多的事。 最根本上来讲,至少文道气运事是认可了北燕这个国家。 所以当许知行说出这个消息后,宇文清便第一时间开始派人排查整个上都城内的读书人。 找出其中一些比较优异的,传他们进宫面圣。 实则是让暗处的许知行一个个挑选。 只不过可惜的是,一连三天,城内读书人几乎都看了一遍,竟然依旧没有找到。 许知行倒也不气馁。 该遇见的时候自然就遇见了。 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先找一找小明的来处。 以及消失了十几年的宇文城的消息。 第261章 一个奇怪的地方 手术半个月后,小明总算是彻底恢复了。 表达也与常人无异。 宇文清再也忍不住,询问小明的身世。 据小明自己说,他是从很远的北方过来的。 在来北燕草原之前,他曾生活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那里无限大,又似乎无限小。 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在那里他不管向哪个方向走,都走不到尽头。 可一回头,不用走多久就能回到起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许知行眼神明显有了细微的变化。 但他没有打断小明,听他继续说。 他从出生就跟随着父亲和母亲生活在那里。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亲似乎一直都在寻找走出那个地方的方法。 可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后来父亲母亲也死心了,就带着他在那里生活了下来。 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一片森林。 很大。 里面物产丰富,足够他们一家人生存。 父亲跟他说过很多外面的事,其中就包括一个叫燕国的地方。 小明说,每次说起这个地方,父亲就会哭。 父亲还说,他还有一个哥哥,是燕国唯一的后代。 告诉他,如果以后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去找到哥哥。 小明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他们一家生活在那里,时间久了基本上也都没有了出去的想法。 因为他们尝试过太多次,早就麻木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小明在林子里玩耍,无意中走入了一个树洞。 从树洞里出来后,回过头,却发现林子消失了。 身后竟然是一座极高的山脉。 就像是一堵墙,挡住了他的退路。 仿佛他是从山脉的那边翻越过来的。 可他明明只是钻入了一个树洞而已。 小明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他知道,或许他完成了父亲母亲一辈子的希望,从那个林子里走出来了。 他来到了外面。 可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不知道。 小明凭借着在那个奇怪地方跟随父亲学习的生存本领,一路从那条山脉之下走到了上都。 这一路上,他打听了很多的消息。 知道这里是北燕国,而北燕国的前身,就是父亲所说的那个燕国。 所以他想要在北燕国找到哥哥。 只是没想到,从小到大与世隔绝的他,根本想象不到人心有多黑暗。 小明一路上饱受欺凌,被人贩子抓去卖钱。 被同为孩子的同龄人无故殴打。 被恶徒控制上街乞讨,为了让他讨得陌生人同情,竟然残忍地剪断了他的舌根。 万幸,被他碰到了赵蓁。 这才从魔窟里逃了出来。 听着小明这些经历,赵蓁不由得有些鼻头发酸。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承受这么多的厄难。 相比而言,她小时候虽然失去了母亲,但却远比小明幸福。 难得的是,经历过这么多的厄难后,小明并没有因此而心生怨愤。 只是当他知道宇文清竟然就是他的哥哥后,一向坚强的小明,也不由得哭的昏天黑地。 搂着宇文清的腰,不停地重复着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去救父亲母亲吧...” 宇文清轻轻拍着小明的后背,眼眶不禁泛红。 很难想象,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走过数千里之遥,从极北的天山山脉脚下走到上都城的。 这一路上,他得吃多少苦,经历多少生死磨难? 小明今年也才八岁,他刚来走出那个奇怪地方的时候,才六岁。 走了整整两年才走到上都城。 可来了这里,舌头竟然被人硬生生剪断了。 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稍稍设身处地的想想,宇文清便由衷的感到难以抵抗的绝望感。 找到哥哥,这是支撑着小明走过几千里路途,客服无数磨难唯一的信念。 在这之前,他从未有过妥协,始终坚强的活着,像一株路边的野草,始终不倒的活了下来。 终于在找到了哥哥的那一刻,他才暴露出一个孩子的本性。 彻底的将内心里的惶恐、绝望和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因为找到了哥哥,他就有了依靠。 就能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小明,或者说宇文明,抱着宇文清的手因为过分用力,关节都已经发白。 但不管宇文清怎么安慰,他始终都没有放开。 直到他哭的力竭,几乎昏死过去,这才缓缓软了下来。 宇文清立即以儒道神通为他安抚定神,让宇文明彻底放下内心的戒备好好睡一觉。 安顿好宇文明后,三人神情都有些沉重。 赵蓁心疼的叹了口气。 “之前只是觉得小明可怜,可没想到,他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宇文清脸色有些森然,目光中带着一抹杀意。 “是我的错,堂堂北燕国都,竟然还有这等拐卖幼儿,残害幼儿的行为,我这个皇帝太失职了...” 许知行叹了口气,安慰道: “世人千人千面,鱼龙混杂,有善就一定有恶,这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对于这种拐卖残害幼儿之徒,刑罚就算再严厉也不算过分。” 宇文清点了点头。 “是,弟子回宫后立刻召集群臣,彻查北燕国内所有人口拐卖案例,颁布律法,严惩这些没有人性的恶徒。” 许知行没有说话,这属于北燕国内政,就算宇文清是他的弟子,他提点一下就好,过多干预,未必是好事。 说完小明的事情,宇文清脸上露出一抹难色,看向许知行问道: “先生,您见多识广,无所不知。刚才小明说的那个奇怪的地方,先生可曾听闻?” 赵蓁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许知行。 她也很好奇,这天下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 许知行沉默了良久,不禁想起了大荒剑仙曾告诉过他关于九州的事情。 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也曾尝试过。 确实如大荒剑仙所说,九州是一个连陆地神仙都无法离开的牢笼之地。 刚才小明所说的那个奇怪的地方,跟九州边界的情况极为相似。 只不过小明来的那个地方,更像是九州之外,是一处类似于九州的空间。 同样也是出不去,进不来。 可让许知行想不通的是,九州边界,连他都出不去。 那宇文城又是如何从九州去到那个奇怪地方的呢? 宇文明又是如何从那个地方回到九州的呢? 这一切,究竟隐藏着什么谜团? 九州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是不是回到龙泉,找到李玄天,就能解开这所有的秘密? 李玄天又为何说,不入神游境,连知道这个秘密的资格都没有? 欲知后事如何...... 第262章 极北荒原,走不出的天山山脉 “我确实听说过。” 宇文清一惊,连忙问道: “先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请先生告诉我。” 许知行无奈摇了摇头。 “我虽然知道,但那个地方,大概率是去不了。” 宇文清一怔,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已经拥有飞行的能力,这天下间,又有哪里还有他们去不了的地方? 许知行没有说话,低头想了想,绝对万事没有绝对。 小明竟然都能从那个地方出来,谁又能说他们就一定去不了那里呢? 想到这里,许知行改口道: “或许可以试试看,等小明心绪平复下来,我带着他去他出现的地方看看。 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宇文清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他不可能放弃。 这是找到父亲唯一的机会。 赵蓁看了眼宇文清,有些心疼。 “师兄,放心,有师父在。” 许知行一愣,随后无奈笑道: “我说蓁蓁,你也别太盲目信任师父,很多事,师父我也办不到。” 赵蓁笑了笑,点了点头。 可她的眼睛分明在说,‘我不信。’ 许知行也没有再解释,一切等小明醒了再说。 过了三天,小明才从一开始的患得患失中恢复了过来。 心境也慢慢平稳。 于是许知行、赵蓁和宇文清三人便带着小明直接御空而起,向着北方急速飞去。 从上都城飞到极北天山山脉,直线距离都有两千多里。 若是许知行自己,自然用不了太久。 但赵蓁和宇文清无法支撑这么长远距离的飞行,所以中途休息了一下。 等他们赶到山脚下时,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小明对自己出现的地方记忆犹新,没用多久便找到了位置。 那是一处山坳,从高空来看,就像是一个放倒了的酒瓶。 瓶口狭窄,里面却十分开阔。 宇文清第一时间走了进去,散发出自身全部的浩然真气,笼罩了整个山坳内部。 想要找到一些线索。 可不管他怎么找,始终找不到任何破绽。 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坳,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宇文清不死心,看向小明问道: “小明,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小明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 随后跑到一处山壁下,掀开了一块石头。 露出了石头里面压着的一颗彩色鹅卵石。 指着石头道: “哥哥,这是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随身带着的彩石,我怕以后找不到这里,就把这颗石头留在这做记号。” 难为他,那个时候那么小,竟然还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但这颗石头看在宇文清眼里,却是那么刺眼。 明明小明可以从那里面出来,为何他们却进不去? 那里究竟是哪里? 许知行轻轻一叹,伸手搭在宇文清的肩膀上,说道: “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宇文清不明所以,随后跟着许知行猛然升空。 来到半空后,立即调转方向,往更北方飞去。 一路沿着天山山体,斜行向上飞行。 很快便来到了远高于天山山脉的高空,看看到了更北方的世界。 九州,草原以外的世界。 宇文清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里,只见入眼之下,全都是一片雪原,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际,更看不到半点生命存在的迹象。 但宇文清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不明白许知行为何要带他到这里来。 许知行指着更北方,说道: “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宇文清摇了摇头。 许知行笑了笑,但眼里却有些沉重。 “去看看就知道了。” 随后带着宇文清骤然加速,身后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音爆声。 两人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飞出去几十里。 许知行没有停下来,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全速飞行。 一口气直接飞了将近一刻钟。 宇文清算了算,他们至少飞了六七百里。 可低头看去,底下依旧是荒芜一片,没有任何人烟,甚至都看不到半点绿色和其他生物。 连一只鸟都没有看到过。 难道北燕更北以外的世界,竟然是一处死地? 宇文清百思不解。 两人悬停在半空,许知行问道: “看出了什么吗?” 宇文清皱着眉,轻声道: “飞了六七百里,连一只鸟都看不到,这北方世界,难道是一处生机灭绝之地?” 许知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过身指向南方,说道: “你再看看后面,我过来的地方。” 宇文清诧异回过头。 看到了一条横贯在天地间的山脉。 “这是...” 似乎想到了什么宇文清眼神猛然大变。 心头不由得毛骨悚然。 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他指着那顶多二三十里外的山脉,语气带着些许颤抖的问道: “这是...这是天山山脉?” 许知行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天山山脉。我们飞行了几百里,但天山山脉却依旧在身后。” 宇文清面无血色,像是见到了这一生最难以置信的事情。 眼神呆滞,身上气息明灭不定。 许知行皱了皱眉,但却没有说话。 他相信他的弟子。 大约几息后,宇文清缓缓呼出一口气。 身上气息也不由得平稳下来。 这一份心境,不愧是儒道一品的修士。 要知道,当初大荒剑仙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甚至走火入魔,若不是李玄天搭救,恐怕这位难得一见的陆地神仙就只是昙花一现了。 宇文清皱着眉,捏紧了拳头,看向许知行,问道: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知行目光闪烁,内心显然也有些波动。 “我也不知道,有人说,九州其实就是一个牢笼。但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宇文清凝重道: “九州?先生的意思是不只是北燕以北,整个九州东南西北每一个地方都是这样,根本走不出去吗?” 许知行点了点头。 宇文清转过身,看向更北方那一望无际的荒原,口中轻轻呢喃。 “囚牢吗?所以,我父亲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类似于九州一样的...小天地? 那...小明又是如何走出来的?” 第263章 北燕储君 许知行摇了摇头。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宇文清极力掩饰这内心的失落和不甘,唯一能找到父亲的机会,没想到却得到一个更加绝望的结果。 这实在太让他难以接受了。 可以他与许知行就在这天山山脉探寻了许久。 就算是许知行那极其强大的神魂之力,以及对天地大势的感知,依旧始终无法找到半点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 但许知行却没有半点沮丧,更不会因此而颓废。 宇文清好奇的问许知行,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许知行笑着告诉他,沮丧、颓废,都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 内心还不够自信。 只要人还活着,只要还有明天。 不管是多么无解的难题,迟早总会有一天能解开的。 我们能做的或许不多,但把这不多的事情尽力做好,至于结果如何,无须太过放在心上。 宇文清虽然没有许知行这番心境。 但许知行的话还是给了他希望。 看不清方向,只是因为站的还不够高而已。 回到了上都城,宇文清不再去纠结九州或许是一座牢笼的事,也不再去想如何能救出父亲。 而是第一时间宣布了一件足以震动整个北燕国的事情。 他把宇文明带到了皇宫,当着朝廷百官的面宣布,宇文明就是北燕储君,唯一的储君。 百官大惊,一时难以接受。 丞相姬子之更是拼死进谏,想让宇文清收回成命。 然而,一向愿意接受谏言的宇文清却少有的展现出身为帝王的独裁和霸道。 以身为天子的无边威严和一身恐怖实力的强大威压,压迫整个朝堂,无一人再敢多说半个字。 从那以后,宇文明便住进了北燕皇宫。 由宇文清亲自教导。 宇文明一开始并不愿意,因为他不想跟赵蓁分开。 最后还是赵蓁答应也一同入宫,陪在他身边,这才答应下来。 皇宫里忽然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朝臣又开始有了异议。 宇文清登基这么些年,从来不近女色,忽然多了个女人待在宫里,那些大臣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姬子之几次试探,劝说宇文清,若是可以,不是不可以立赵蓁为妃子。 为他延续子嗣。 但宇文清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是喜欢赵蓁没错,但绝对不会把赵蓁困在皇宫里。 就连他,也早就想好了,等哪一天宇文明能够扛起北燕,他就会功成身退。 随赵蓁一起回学堂去,一心追求儒道至圣之境。 另一边,许知行也没有着急离开上都。 一来是因为还没有找到那位文道气运指定的弟子。 二来,宇文清恳求他为北燕儒林学宫开课讲道一段时间,传授真正的儒道学问。 传播儒道,是天下人人皆可明白圣贤至理,本就是许知行立德、立功、立言该做的一件事,所以自然不会推辞。 于是许知行就留在了上都,一边寻找那位文道星位弟子,一边在儒林学宫讲学。 宇文清并没有大肆宣扬许知行的身份,只是跟儒林学宫里的几位先生传了道旨意,从今天起,儒林学宫一切以许知行为尊。 皇帝亲自下的旨,那些本就对儒道学问一知半解的先生自然是不敢不从。 不过当见到许知行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时候,他们心里依旧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轻视。 许知行自然是不会跟这些先生计较。 而是颇为耐心的召集这些先生先开了一个小课堂。 温和的询问他们,读至圣儒学读到哪里了? 又有哪些地方有疑惑? 平日里读书教学的时候,会有哪些难题? 让大家畅所欲言。 因为先入为主,大部分人只觉得许知行这是在做样子,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当然,也有心思活泛的人,知道许知行能够被陛下指派来儒林学宫主持讲学,就算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也一定有非一般的人际关系 这样的人,至少是不能得罪的。 所以在许知行提出这些问题后,这些人便十分配合的站了出来,提出了几个浅显的问题。 让许知行面子上好看一些。 许知行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只是笑了笑,随后依旧是耐心地一丝不苟地且能够举一反三的为他们解答。 听完许知行的解答,众位先生忽然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心里的轻视也淡了几分。 随后又有人开始提问,问题也越来越难了。 但许知行的解答依旧是风轻云淡,信手拈来。 不禁解答的极为透彻,而且用的也还是最前线的语言,结合日常生活中最常见,最常识的道理,让他们听后再无半点疑惑。 至此,众人才明白,许知行并非是靠关系来镀金的。 而是真正拥有极高学问的儒学先生。 再也没有人还有半点轻视的心思。 全都争相抢着提问。 这一场在先生中进行的小规模讲学竟然一刻没有间断,持续了一天一夜。 饿了就在课堂里吃,就算想要解手,也都尽力憋着。 除非实在憋不住,绝对不愿意离开哪怕一刹那。 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他们的陛下也乔装打扮混进了人群中,跟着听了一天一夜。 再次听到许知行讲课,宇文清仿佛回到了在学堂里的日子。 心里和身上的压力,不知不觉松了许多。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学堂读书,看师妹在桃花林下舞剑,听先生坐在河边抚琴。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从那天起,许知行便每天准时在儒林学宫开学讲课。 他讲课的对象不是学宫里的学生,而是那些先生。 因为只有这些先生学会了,才能教更多的学生。 学生学会后又去传授给其他的学生,就像是蝴蝶效应,一点点改变,就能影响整个世界。 至于结果,一切交给时间。 第264章 偷偷留在学宫的杂工 不知不觉,许知行已经在上都城待了几个月了。 草原的冬天,宛如被大雪冰封。 但奇怪的是,今年的上都城,好像不太冷。 但只要一走出上都城,就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冰冷刺骨的世界。 也是在这个冬天许知行才发现。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儒道修士都像他一样,能够自然而然的影响身边天地。 宇文清已然是一品儒道修士,但在不主动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对身边天地造成太大的影响。 顶多只能让他周身几米之内,变得有些不一样。 要知道当初许知行仅仅只是六品的时候,便能让整个学堂里寒暑不侵。 许知行本以为只是因为弟子们的修为还不够。 可现在宇文清甚至都可以言出法随,一言便足以改变天象。 却依旧做不到许知行那样。 现在看来,这一份能够影响身边天地的能力,似乎只有他才有。 而且这份能力,还能受他自己控制。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异能。 就比如这段时间,因为没有了酷寒,儒林学宫的学子不需要再为抵不住严寒而无力学习。 所以今年的儒林学宫并没有像往年一样,早早就暂停了课业,让学子们回家避寒。 今天是除夕,学宫上午上完学便停课了。 所有的学子和先生全都各自回了家,去陪家人过年。 当然也有一些外地来求学的学子,就住在学宫里,过不过年都一样,没有那个条件赶回家去。 许知行也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忙着批阅那些先生根据他布置的要求写的文章。 仔仔细细,写下修改意见,圈出一些精彩的地方。 这段时间听了许知行的讲课,这些先生的文章倒是多了一些可圈可点之处。 令许知行颇为欣慰。 当批改完最后一篇文章,许知行收拾好笔墨纸砚,也打算回别院去了。 赵蓁还等着他回去过除夕呢。 宇文清身为皇帝,除夕夜会有国宴宴请朝中大臣,一时脱不开身,只有等皇宫里的宴席结束才能来许知行这里。 宇文明如今身为储君,自然也是需要出席这样的宴会,所以也来不了。 收拾好东西后,许知行正要离开学宫。 经过学宫外院一条走廊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莫名一动。 走廊隔壁不远处,是平日里学宫内打杂的人聚集休息的地方。 这个时间点,早已是空空荡荡。 但那却有一间杂物间里依旧亮着灯光。 许知行停下脚步,看着那杂物间里投射出来的微弱灯光,怔怔出神。 脚下也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这间杂物间里虽然堆了很多东西,但却并不混乱。 那些干活的工具全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墙角,逐个分类,竟然还颇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杂物间中央摆着一张粗糙的木质凳子。 凳子上垫着一块石板,石板上是一个小巧的红泥火炉。 火炉上架着一口砂锅,锅里正不断的冒着热气。 似乎是在煮着什么东西。 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青年就坐在火炉边,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里面放着一个白褐色相间的麸糠馒头。 青年从砂锅里挑起一块肉片,盖在馒头上。 随后放在身边一块简易木刻的牌位前,眼中带着一抹伤感轻声呢喃道: “娘,过年了,今天咱们在学宫里过年,您也不用受风寒了。” 就在这时,杂物间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一声轻,两声重,一长两短。 正在吃饭的青年一愣,不禁有些慌乱。 毕竟他只是杂工,晚上是不能在学宫留宿的。 只是除了学宫,他也无处可去。 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找个废弃破房子,或者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就一下就好了。 但今天过年,青年不想让娘亲跟他一样露宿街头。 所以才偷偷留在学宫里。 没想到这个时间点竟然还有人来。 他只好连忙将娘亲牌位收了起来,怀着忐忑的心理走上前打开了门。 本以为门外可能是哪位学宫的管事,自己也少不了一顿呵斥。 没想到打开门后却看到一个温和儒雅的笑容。 来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可不知为何,在这个人的目光注视下,自己就好像是个...小孩子? “我见这有火光,便来看看,冒昧打扰了。” 许知行微微颔首道。 青年回过神,连忙道: “哦...我...我马上收拾干净,这就走。” 许知行笑了笑,问道: “介不介意我进来坐坐?” 青年一愣,有些诧异。 一身文士青衫的额许知行虽然从穿着上看不像是权贵人士,但那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淡然气质,明显让人感觉他并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兴趣到这杂物间里来? 青年不敢拒绝,侧着身道: “先生若不嫌弃,那就进来吧。” 许知行点了点头,抬脚跨过了门槛。 青年顺手关上了门,然后忙不迭的找来仅有的一个凳子放在许知行面前的火炉旁,笑道: “先生坐吧,靠炉子近一些,暖和。” 许知行低头看了眼那个红泥小火炉,上面的砂锅还在汩汩冒着热气。 青年连忙解释道: “这些都是我自己带来的,炉子里的炭和锅里的肉是前天学宫发给下人的福利,小的没有私自偷拿学宫里任何东西。” 许知行笑了笑。 “打扰你吃饭了。” 青年人低着头没有说话,可不是嘛!锅里的肉再煮可就不好吃了。 许知行看透他心思,只是轻轻笑了笑。 “不会耽误你太久,就问几个问题。” 青年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许知行看了眼砂锅里那几片肉,还有碗里的麸糠馒头,问道: “今日除夕,怎么回不家去?” 青年人不敢说出实情,只好隐瞒道: “回先生,我吃完饭就走。” “无妨,小心火烛即可。” 青年一愣,有些意外。 但看着许知行的样子,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温暖的气质,又觉这位先生本该如此。 许知行又问道: “可认得字?” 第265章 文道星位传人 青年嘿嘿笑了笑。 “先生说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有机会读书识字?” 许知行也笑了笑。 “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读书识字也不是某些人独有的特权。 但我也知道,以你的处境,当以生存为先。 不过做人做事,未必就一定要读书识字。” 说完这些话,许知行便站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过身,看向青年问道: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拱手回道: “小人并无姓名,娘亲生前,只叫我大壮。” 许知行点了点头,笑了笑。 “大壮,马上新年了,祝你新年安康。”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青年愣在原地,望着许知行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但内心却也多了几分温暖。 他可不认为这突如其来的祝福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毕竟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呢? 只是想不明白,这位一看就极为不凡的先生,怎么会突然跑过来跟他这么一个杂工说话? 青年想不通,也不再多想。 回到杂物间,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离开了。 万一又有人来,说他图谋不轨那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另一边,许知行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思量着方才与那青年的一番对话。 目前来看,还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但这也是让许知行最意外的地方。 文道气运,竟然会选中一个大字不识且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的普通青年作为他许知行的文道传人。 那散落的三颗文道气运星辰,是这天下亿万生灵仅有的三个成为文道圣贤的机会。 既然落在了大壮的身上,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许知行没有过多深究。 至于大壮资质是好是坏,他也半点不在意。 更不会因为这是文道气运给他找的弟子,就一定会收他。 一切都要亲自去看,去听,去分辨。 最后究竟结果如何,都犹未可知。 带着这份思虑,许知行回到了别院里。 赵蓁早就做好了饭菜,热好了酒,等着他回来过年。 就像多年前,宇文清离开后,每年过年这天晚上,学堂草庐里都是他们两个。 不过不同的是,每年过年,大虎、呦呦还有知秋他们这些弟子各自在家里陪完父母亲人后,都会来学堂里陪许知行。 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守岁。 今天过年,真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所以不由自主的,心里会升起几分思念。 赵蓁给许知行斟满酒,端起酒杯道: “师父,又过了一年,蓁蓁敬你,希望师父永远年轻,永远开心。” 许知行哈哈一笑,回敬道: “好,那我也敬蓁蓁无忧无虑,平平安安。” 赵蓁抿嘴一笑,两个梨涡尤为明显。 喝完第一杯酒,师徒俩便有说有笑的聊着过往的开心事。 说起陆呦呦因为遇袭导致全身瘫痪,如今只有修行《剑经》这一条路能帮助她恢复。 赵蓁眼中满是担忧,不由得望着窗外,向南的方向,悠悠叹道: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 扬州龙泉镇。 龙泉河边,还是那几间草庐,还是那一片十里桃林。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学堂里,吵吵闹闹。 贺知秋在跟纪安比赛投壶,输了的没酒喝,赢了的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从纪安那通红的脸色来看就知道,谁赢的更多了。 另一边,许红玉手里抱着一颗鲜嫩硕大的桃子,风一般乱跑。 因为她身后,有个浑身雪白的老爷爷,张牙舞爪的要抢她手里的桃子。 那可是她用《灵经》修为,辛辛苦苦温养了三天才好不容易在这季冬时节长出来的一颗大桃子。 自己都舍不得吃,怎么可以被那可恶的白胡子抢了去? 李玄天也是老顽童心性,都快二百岁了,非要跟许红玉这么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争抢。 看得一旁轮椅上的陆呦呦无奈摇头。 自从许知行走后,家里这一老一小就没安分过。 不是许红玉偷偷把李玄天酒葫芦里的酒换成龙泉河水。 就是李玄天趁着许红玉不注意,偷偷拿她腰上那两条本命鱼须炼制的腰带去钓鱼。 还真别说,这两条腰带钓鱼效果极佳。 不用钩,不用饵,只要放进水里,就有无数鱼虾争抢着扑上来。 咬住腰带一头死都不松口。 李玄天甚至还拿着飞去了东海,钓上来一条有巨鲨。 每次都气得许红玉差点显出本相,学堂边那条龙泉河里的河水就没消停过。 反正这两个人,从来没有一天是安安静静度过的。 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人如今也住在学堂里。 那就是青萍剑宗的莫青瑶。 这位当初天下皆知的剑宗圣女,在学堂待久了,身上那股剑客才有的凌厉锋锐,竟再不见踪影。 反而更像是几人中的大姐姐,平日里照顾着大家的生活起居,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微笑,显得是那样的温婉贤淑。 若不是刻意去想,根本意识不到她曾经是一位在战国乱世就靠手中剑杀出赫赫威名的绝世天骄。 虽然知道许红玉并不是普通的孩子,一身实力,甚至不输于她跌境之前。 但莫青瑶还是会下意识的把她当做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眼神始终不离开许红玉,生怕她磕着碰着。 李玄天追了一圈,撑在桌子上,吹胡子瞪眼道: “小红鱼,不就一颗桃子嘛,这么小气干嘛,等后院桃子熟了,我还你一箩筐。” 许红玉做了个鬼脸,仰起头道: “好不害臊,后院的桃林本就是我家先生和师兄师姐种的,就算熟了,那也是我先生和师兄师姐们的,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李玄天也不生气,嘿嘿笑道: “嘿嘿,那么大一片桃林,我摘一筐你家先生也不会有意见。” 说到这,他一扭头看向一旁投壶输的心情郁闷的贺知秋,问道: “缺心眼儿,你有没有意见?” 贺知秋一怔,勉强笑道: “前辈都开口了,我哪敢有意见...” 李玄天一脸得意,看向许红玉道: “你看,这不就有桃子还你了吗?” 许红玉哼了声。 “你就是仗着自己活得久,修为高,欺负人。等我长大了,我要拔光你的白胡子,看你还敢不敢欺负人。” 李玄天哈哈大笑。 “救你?修行起来刚坐下就屁股痒,肚子饿的,等你能修行到打败我,还不知道要等猴年马月呢。” 许红玉一脸不忿。 “哼,我现在就去修炼,一口气超过你,看你还嚣张。” 说着,许红玉果然走了出去。 莫青瑶连忙追在身后喊道: “红玉,李前辈给你开玩笑呢,要修炼也先吃完饭再炼啊...” 刚走出门的许红玉听到吃饭两个字,脚步一顿。 转过身来,却看到李玄天那看好戏的眼神,一时拉不下面子,一扭头,再次离开。 莫青瑶无奈,只能跟上去再劝。 许红玉此时却愣在了院子里,眼神灼灼的看着院子外。 “先生?难道是先生回来了?” 许红玉猛然惊喜...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第266章 一路万里,心向光明 听到许红玉的呢喃,莫青瑶也不禁心头一震。 “先生回来了?” 她虽然没看见,也没有感觉到。 但许红玉既然反应这么大,那就肯定是没错的了。 只是当她跟着许红玉跑到院子外面后,却失望了。 许知行并没有回来。 来的反而是一位风尘仆仆的陌生人。 许红玉一脸失望,嘟了嘟嘴,嘟囔道: “还以为是先生回来了呢。” 她之所以会有这种错觉,是因为刚才在院子里,她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属于许知行的气息在靠近。 一时兴奋过头,并没有去仔细感知。 所以才会认错。 收拾好失望的心情,许红玉连忙走上前,看着那个陌生人问道: “你是谁?身上怎么会有先生的气息?” 莫青瑶站在许红玉身后,打量着这个陌生男子。 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所以倒也不担心。 陌生男子看着眼前的许红玉,先是有些疑惑,随后惊喜道: “小姑娘,你说的先生可是许先生?” 许红玉点了点头。 “对,就是我家先生。” 青年仿佛是松口气,连忙道: “我受许先生所托,来给龙泉镇知行学堂送一封信。” 许红玉恍然大悟。 难怪会有先生的气息,原来他身上有先生的书信。 莫青瑶听是给许知行送信的,连忙道: “兄台快里面请,先休息一下。” 这大过年的,跑来送信,可见是个极重信义之人。 莫青瑶不敢怠慢,连忙将青年请了进去。 贺知秋和纪安几人听说是给许知行送信来的人,也都纷纷出门迎接。 热情的让这位陌生青年都有些局促。 此时一众弟子中,贺知秋的辈分最高,理所当然的,这封信就要交到他的手里。 这是一封用油纸包裹着的信件,保存的非常好。 除了一些折痕之外,看不出任何破损。 仅仅是这一个细节,就让贺知秋对青年更加高看了一眼。 打开信件,那份独属于许知行的浩然之意扑面而来。 上面的字迹是如今已成为读书人心中主流字体的正楷字,但许知行的正楷字,在这个世界无人能及。 因为这个世界所有的正楷字体,都是从许知行的字体中分流出去的。 不管是形还是神,都很难达到许知行这个原版祖宗的高度。 这一点,无人能够模仿。 贺知秋认真的看了一遍,看完后才交给其他人传阅。 而他对于青年的感观又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从许知行信中得知,这封信竟然是从凉州西部送过来的。 凉州、离州、扬州。 穿越三洲之地,路程何止万里。 难怪这个青年走了一年多。 难以想象,以他的武道修为,走这么远的路,将会经历一些怎样的凶险。 别的先不说,光是这份信义就足以令人钦佩。 信中许知行还提到过,青年遭逢大变,心有死志。 若这一趟送信走了万里他依旧没有活下去的意愿,让贺知秋他们尽力再挽回。 但事不可过三。 在白帝门许知行已经挽回过一次。 万里送信是第二次挽回。 到了龙泉贺知秋他们是第三次挽回。 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 再说太多,不见得就是为他好。 真到了这个地步,或许死,对于青年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能竭力挽救那些被白帝门关押的矿工,唯独却救不了自己。 青年正是当初许知行游历凉州时,在白帝门遇到的那位青年,名为姜华。 因为自责自己一句话害死了亲弟弟,有负于父母所托,兄弟之情。 所以心有死志。 许知行念他内心善良仁义,就算心如死灰,依旧还能竭尽全力去拯救其他人。 不忍看他就这么结束自己的一生,所以用送信的方法让他多走一些路,多看一些人,多经历一些事。 期望他能走出自己内心的阴霾,继续好好的活下去。 想着许知行信里的话,贺知秋沉思了片刻,看向青年,展眉笑道: “姜兄,一路走来,辛苦了,今天正好除夕,跟我一起好好过个年如何?” 姜华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心中暗想不愧是许先生的弟子。 还不等他回应,已经看完信的纪安便已经拿来了一副碗筷,放在了桌子上笑道: “姜兄万里送信,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好好喝两杯。否则先生若是知道,肯定要怪我们照顾不周了。” 贺知秋点了点头,站起身直接拉起姜华的手臂道: “来来来,我最喜欢交朋友了,姜兄,来尝尝我学堂独有的桂花酿。这可是我们这的宝贝,是我师妹亲手酿的,没剩多少了。” 一边说着,贺知秋便已经拉着姜华坐在了餐桌边上。 纪安连忙给他满上一杯桂花酿。 莫青瑶端着一盘饺子摆在他面前,笑道: “这是先生所创的一道美食,名为饺子,有幸福团圆之意,你尝尝。” 许红玉看了眼姜华,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桃子,眼神不断在两者之间交换。 最终还是忍着不舍,把桃子递了过去。 “喏,大桃子,给你吃。” 说完还忍不住吸了下口水。 坐在轮椅上的陆呦呦看向姜华笑道: “我行动不便,就不招待你了,还请自便,不要客气。” 李玄天看着学堂里这些人的表现,不由得暗笑道: “呵,一个烂好人教出了一堆烂好人。”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眼中没有半点不屑,反而满是欣慰。 为什么世间无敌,活了两百多年,早就看透人间冷暖的他,会在知行学堂一住就是两年? 这就是原因。 这一群孩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 但有他们在,李玄天就会觉得这个世间充满了希望和阳光。 就算付出再多,也不会失望。 李玄天看了眼姜华,轻声哼道: “小子,过完年,我可以教你两招,你学刀的是吧?” 姜华一怔,看了眼李玄天,视线环顾一周。 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满满的关怀。 可明明他只不过是第一次跟他们见面而已。 姜华忽然觉得鼻头酸涩。 眼眶不禁微微泛红。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站起身看向众人。 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深深鞠躬。 许久后才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267章 时光慢慢走 其实姜华在离开白帝门,走了不过几百里便明白了许知行的意图。 这一路从凉州走到扬州,途行万里,见到了太多不一样的风景。 也看到了太多触目惊心的事。 相比而言,他所经历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这世上有多少人就算竭尽全力也只不过是勉强活着。 有多少人就算必死无疑,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有多少人,哪怕看不到半点希望,也依然坚强活着。 他姜华只不过是经历这点事,又有什么资格放弃自己的生命。 如何对得起许先生如此费尽心思的帮助他? 当姜华走过离州,进入扬州,看到那奔腾而过的玉液江时。 那堆积在他心里的阴霾终于破开了一道裂缝。 有一束光,从那裂缝中照射了下来。 这个心已经死了的年轻人,总算是焕发出了一抹生机 进入知行学堂后,看着那一张张真挚关怀的面孔。 姜华心底的阴霾终于彻底消散。 仿佛守得云开见月明,重获新生。 除夕夜,学堂里又多了个人。 姜华心怀感激,一个个敬酒,最后更是醉的不省人事。 除夕过后,姜华向众人提出辞行。 信既然已经送到了,他也要去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要回到家乡祖地,重新把姜家建立起来,去帮助更多的人。 不负父母所望,不负先生所愿。 贺知秋几人见他一扫阴霾,重获新生,也没有过多挽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留在学堂未必就是姜华要走的路。 临别前,李玄天说话算数,专门教了姜华一套刀法,还有一段精炼气血真气的口诀。 姜华并不知道这个教他刀法和口诀的人就是那世俗中传闻的陆地神仙,是那天下第一人。 但依旧是满怀感激,学的无比认真。 等姜华走后,李玄天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出神。 当年,他也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子。 甚至有希望看到那一品之上的风景。 可这个姜华都能走出自己心底的枷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为何他那个天资和才情明明远胜姜华的弟子,却始终走不出给自己画的地牢? 李玄天回过头,看着学堂里许知行那些弟子。 不由得感叹。 论培养弟子,他比起许知行来说,差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姜华走后,学堂里依旧还是那个样子。 贺知秋代替了赵虎,成为了知行学院的副院长。 承担起了教导学院弟子读书的担子。 而且相比于赵虎的沉稳,贺知秋则更要激进一些。 学院里主流的学习课程依旧还是科举的内容。 但在科举内容之外,还增加了一门课程,那就是至圣儒学。 相比于科举的内容来说,至圣儒学更深奥,更难懂。 大部分学子不愿意在这上面下功夫,不过但凡是能够在至圣儒学上有所领悟的学子,科举的课业内容也都不会差。 许红玉没心没肺,每天到处疯玩。 学堂里,镇子上,总会看到她的身影。 镇子里的人也都知道这是许先生的小弟子,再加上许红玉生的乖巧可爱,任谁见了都很难不喜欢。 陆呦呦瘫痪的消息终究还是没能瞒得住她的父母,但为了陆呦呦能够更好的恢复,她父母只好让她住在了学堂里。 自从得了文道气运星位,纪安修行儒道的速度突飞猛进。 得到星位两年后,便已进入四品之境。 莫青瑶如今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她也在两年前开始修行儒道。 或许是因为心境的变化,两年的读书修行,也有了不小的进步。 凝练出了八品儒道浩然真气。 在学堂里,时光仿佛走的很慢。 慢到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但学堂之外,龙泉镇却是日新月异。 十几年时间,镇子里人口数量翻了十几倍不止。 从一开始只有一些老弱妇孺的荒凉小镇,演变成了如今参差数百户人家。 有一些是当初官府迁来的流民,还有一些则是冲着知行学院的名头专门定居在此。 其余的,则是小镇自行繁衍的人口。 如今的龙泉河两岸,建起了不少房舍。 河流上,船只川流不息。 龙泉镇码头也成为了整个龙泉镇最热闹的地方。 这或许有安宜县官府十几年来的治理之功,但说到底还是因为有许知行这位引动九州天地文道和武道大兴的圣人坐镇。 他所在的地方,自然而然就会被天地钟爱,赐下福缘。 这也是为何龙泉镇这十几年来,年年风调雨顺,田地丰收的主要原因。 就像此时的上都城儒林学宫。 因为有了许知行这位儒道祖师日日在此讲课,整个天下的文道气运都会不由自主地向这个地方靠拢。 让儒林学宫里的学子总会有突如其来的灵感,学起儒学来,也明显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特别是那十几位学宫夫子。 每日听许知行讲课,沉浸在许知行的浩然之意中,对于儒学的理解和参悟,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再由他们去向学子们讲课,效果远胜从前。 除夕过后,有五天的休沐时间。 趁着这个时间,许知行专门让宇文清调查了一番关于杂工大壮的信息。 大壮并非草原原住民,而是当年的燕国遗民。 燕国覆灭后,大壮便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云州边境。 但因为他身上始终烙印着旧燕国的痕迹,所以在云州遭受了许多不平等对待。 后来大壮听说云州以北,有一座望南城。 那里都是一些没有国籍,没有身份的人。 于是便带着母亲去了望南城。 恰巧赶上宇文清举兵一统草原。 大壮要侍奉母亲,没有去参军,而是跟随北伐军做战后建设工作。 就这样,大壮带着母亲跟随北伐军来到了上都城,参与了上都城的建设。 等北燕立国之后便在上都城安了家。 大壮为人勤恳老实,又能吃苦,没两年便也算是稳定了下来。 可天不遂人愿,母亲却患上了重病。 第268章 新生 大壮孝顺,不忍母亲承受病痛。 于是便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积蓄全部用来给母亲治病。 可母亲的病却像个无底洞,填进去再多的钱财依旧没有好转。 到最后,甚至连好不容易盖起来的房子都给卖了。 甚至还倒欠了药铺好几两银子。 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百般苦劝,让大壮不要再管自己。 可大壮却根本不听。 最后母亲无奈,趁大壮出门抓药的时候,一头栽倒在水缸里,把自己淹死了。 大壮也从此成了孤苦无依之人,母亲没了,家也没了。 好在药铺掌柜也是一位燕国遗民,不忍大壮就这么消沉下去,便介绍他到儒林学宫做杂工。 虽然待遇一般,但好歹有个能吃饭的地方。 做个几年,攒点银子,也能重新置个家。 从那以后大壮便在学宫留了下来。 每个月有二百钱的工钱,每天管一顿吃食。 大壮在学宫做了两年,赚到的工钱一分没花,全都给药铺老板,偿还当初买药欠下的银子。 到现在,大壮都还只是一个居无定所,每天靠学宫一顿饭过活的单身汉。 看完大壮的这些信息,许知行也大概有了些认识。 年后开学,许知行也并没有刻意去安排大壮的生活,依旧让他在学宫里做活。 大壮也一直不知道,那天来杂物间跟他聊天的那位青年,就是如今学宫里被所有夫子都尊为先生的人。 直到有一回,大壮被安排去内院夫子课堂外的院子里修整景观摆件,无意中看到了屋内正在给诸位夫子讲课的许知行。 他才知道那天晚上跟他说话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大壮不由得惶恐,心绪难平。 想不通那天晚上许知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杂物间,又为何跟他说了那些毫不相干的话。 正在讲课的许知行察觉到屋外的大壮,朝他看了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壮连忙躬身行礼。 心里不由得一暖。 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记得他。 那几天时间里,大壮都在院子里忙活。 只要有空,他就会竖起耳朵听许知行给夫子们讲课。 虽然很多都听不懂,但大壮每次都会觉得如饮甘泉,身心都无比畅快。 只是院子里的活只做了三天。 三天后他就没机会再进院子里了。 大壮怅然若失,感觉自己似乎是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但他也知道,现在的他,尚且没有还清在药铺欠的银子。 还没有资格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压下心里的渴望,大壮继续着以前一样的生活。 但令大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某一天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离开学宫走在回他那个临时住宿的破败草棚时,竟然又一次碰到了许知行。 这并不是许知行故意安排的偶遇。 确实是碰巧遇到而已 但许知行也知道,他与大壮之间的因果联系已经建立,这种看似巧合的偶遇,实则却是必然的结果。 修行道法到了这个境界,他也已经明白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彼此相连。 既然活在这世上,那就不可能逃脱这根线。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做好自己,守住本心即可。 大壮连忙走上前,向许知行行礼。 “见过许先生。” 许知行还礼道: “咱们还真是有缘,你这是打算回家了?” 大壮点了点头。 指了指不远处一条巷子的最里面。 “我在那里搭了个草棚,算是安身之所了。” 许知行顺着大壮的所指的方向看去,笑道: “天色还早,现在回去想必你也没什么好做的,不如陪我去喝两杯?” 大壮一愣,随后连连摆手道: “不不不,小人哪有资格跟先生一起喝酒...” 许知行笑了笑,摇了摇头道: “好吧,不勉强你,明天见。” “好...先生慢走,明天见。” 许知行转身离开了,大壮却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出神。 这么平易近人的先生,还真是从未见过。 竟然会拉着他这样的人一起喝酒。 大壮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回到了他那个草棚里。 第二天去学宫上工时,管事的忽然来找他,让他以后就负责内院的事情。 大壮听后不由得欣喜。 并不是因为内院的活就要轻松一些,也不是内院工钱多。 而是这样的话他就有机会再去听许先生讲课了。 当然,这也并非是许知行刻意安排,而是最常规的人事调动。 从那天起,大壮便时不时的抓住机会听许知行讲课。 虽然他听不懂,但不知为何就是喜欢听。 而且每次听过之后都会觉得浑身舒坦。 就连身上那件单衣似乎也变的暖和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大壮一过就是两个多月。 在领完一个月的工钱后,大壮马不停蹄地就去了药铺。 这一次,他的脚步明显轻快许多。 因这个月的工钱还完欠下药铺的钱后,他身上欠的债就彻底还清了。 不仅还清了,还能剩下几十文钱。 从今以后再挣钱,那就都可以攒下来了。 攒钱并不是让他最开心的。 最主要的是没有了债务,大壮才会觉得自己完全属于自己。 心里的负担也会因此放下,往后的生活就能越来越好。 而且现在,他似乎又有了一个新的生活目标。 他想读书。 读许先生所讲的那些书。 如果攒下了钱,他就能去书铺买书。 虽然不认识字,但大壮觉得总会有办法的。 还清了药铺掌柜的钱后,大壮难得的给自己买了两个包子做晚餐。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过年晚上,第一次吃晚餐。 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因为吃饱了不习惯,还是终于还清了债务。 这天晚上,大壮竟然失眠了。 睡不着,大壮便索性抱起母亲的牌位絮絮叨叨的跟母亲说话。 说着他对未来的憧憬。 偶尔也会提到许先生。 这个时候的大壮,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最幸福的。 当然,如果母亲还在,那就更幸福了。 不过母亲就算不在了,他也依然要好好的活下去。 活的比以前更好。 要不然,又万一母亲在天上能看得到,可得多难过? 第269章 命运不公 还清了药铺的钱,大壮把剩余的钱数了又数,四十九文。 花了四文钱买了两个肉包。 还剩四十五文。 吃完肉包后,大壮告诫自己,够了。 有这一次的破费就够了,往后就算再馋,也不能再这么浪费。 毕竟四文钱若是用来买麸糠馒头可以买八个。 够他吃四天了。 第二天从学宫回来后,大壮先去了趟书铺。 在书铺伙计鄙夷的目光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问了又问。 最后还是咬牙花了三十六文钱买了一本书。 听书铺伙计说,这本书是北燕国读书人入门启蒙的书籍,名为三百千,是教蒙童识字用的。 三十六文钱虽然对于大壮来说,很贵。 但他并不后悔。 如获至宝一般捧着这本书回了草棚,大壮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识字,看也看不懂。 但大壮早就想好了一个笨方法。 他用树枝在地上一遍一遍的临摹这本书的书名,努力记住那三个字。 打算第二天去学宫的时候,向他人请教。 虽然同为杂工,但杂工里也有一些人是识字的。 大壮心想,如果每天都能学三个字,日积月累,他总有一天能把所有字都学会。 到时候想必也攒下了更多的钱,可以买更多的书了。 就这样,学宫那群杂工里多了个每天向别人请教认字的杂工。 每次请教的时候,都会引来一片哄笑。 笑他区区一个杂工,连个住的房子都没有的贱民,竟然还妄想着读书识字? 不自量力。 对此,大壮毫不介意,也根本不会动摇。 依旧是孜孜不倦,每天请教。 只是时间久了,那些被他请教的人也有些烦了,不愿再搭理他 因为大壮不仅要问字怎么读,还要问是什么意思,问那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怎么解释,有什么道理。 那些杂工能认字已经是难得,又如何能够给他解释这些经义? 久而久之,自然就不愿意理他。 大壮没有办法,只好先学字,其他的以后再说。 对于大壮的改变,许知行全都看在眼里。 对此,他并没有干预。 大壮的方法虽然慢,但对于他现在来说,却是最适合的。 这是他主动学习,这种学习得来的效果无疑是最稳固最牢靠的。 若他真的能以这种方法走上儒道,就算不做他许知行的弟子又如何? 文道气运并没有规定,得了文道星位就必须只能做他许知行的弟子。 能走上正道,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不过虽然说不干预,但许知行还是会以大壮不知道的方式来帮助他学习。 比如发现大壮在屋外听讲的时候,许知行会刻意的放慢速度,讲的更详细一些,并且专门制作了一块黑板。 用石膏制作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板书,一字一句的去分解。 大壮不知道这是专门为他增加的教学方式,学起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从许知行的板书里,他能学到更多更详细。 比如那些字的笔画顺序写法,那些经义背后的含义和道理。 对照自己所读的书,心中疑团也被一点点解开。 每天回去后,大壮都会把许知行写过的字用树枝在地上反复的描写很多遍。 等确认自己再无半点错误和生疏,才会停下。 就这样,他学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个月的时间,一本三百千上的生字基本上全都掌握了。 不过就算是已经掌握,大壮每天还是会捧着那本三百千反复的读,反复的临摹。 直到背得滚瓜烂熟为止。 自从开始自学读书,大壮便有种奇怪的感觉。 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要读书的。 每天只有在读书的时候,他的内心才会感觉欣喜无限。 那一个个文字就像是一个个鲜活的小人,会钻进他脑海里,陪他谈心,向他讲述这人世间的道理。 甚至于他感觉自从读书后,他的身体好像都变得好了许多。 每天都元气满满,精神百倍。 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不一样了。 平日里待人接物,似乎也多了几分儒士的风度。 连往日里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管事,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有种不由自主的气弱感。 但往往这个时候,大壮就会得到远比其他人更繁重的工作。 对此,大壮欣然接受。 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就像是已经得到了比他们紧抓着不放的宝贝更加珍贵的东西。 为了平衡,自己再多受一点罪,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人恶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天下工后,大壮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 可回到草棚后他傻眼了。 那个偏僻的角落里,哪里还有什么草棚? 只剩下一堆灰烬。 大壮发了疯一般跑进灰烬里,拼命翻找 可却什么都找不到。 他的全部家当,他的书,全都被付之一炬。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让大壮难以接受的是,他母亲的牌位,竟然也在这场莫名其妙的火灾里被烧成了焦炭。 大壮跪在灰烬里,哭了一夜。 但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准时来到了学宫,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壮不是没有想过那场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可他没有证据,也根本不知道是谁。 只是有一次偶然间,大壮路过茅房,听到了两个同为杂工的人在聊天。 他才知道放火的人是谁。 那一刻,老实巴交的大壮彻底失去了理智。 将那个放火之人一脚踹进了粪缸,死死的按住他的脑袋。 最后若不是有旁人把他拉开,恐怕大壮就要背上人命官司了。 大壮因为这件事被学宫赶了出去,他也因此失去了唯一的生计来源。 游荡在上都城繁华的街道上,大壮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为何命运却一次次的跟他作对? 幼年时父亲上战场战死。 青年时国破家亡,他和母亲在云州艰难生活,遭受了太多的冷眼和不公。 但这样,依然没有磨灭掉他对生活的希望。 因为他还有母亲。 后来跟随北燕北伐军来到了上都,辛辛苦苦攒下了一份家业。 可老天又在这个时候让他一辈子没有享过福的母亲身染重疾。 脆弱的家境再次遭到毁灭打击。 母亲离世后,他活着的目标就是早点还清药铺掌柜的钱,然后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不再有任何其他的追求了。 但这个时候却让他接触到了儒学。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对儒学有种近乎本能的痴迷。 好不容易识了字,读了书,开始懂得一些道理。 本以为将来的日子有这些甘之如饴的道理相伴,总该会更好过一些。 可为什么,就这么一点简简单单的追求,老天也要将他剥夺? 难道,他就不配好好的活着吗? 就注定一定要永远待在泥泞里,挣扎痛苦的过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