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恋爱脑,团宠师妹被迫修罗场》 第1章 重生恢复记忆 “响哥!这寡妇性子太烈咬舌自尽了!” “晦气!你去把那个野种拖出来,待会和她娘一起扔井里去。” 粗哑阴毒的男声传来时,鹿呦还没睁开眼睛,她的意识还沉浸在被天雷劈死时的愤懑和痛苦当中。 “可惜了,这小丫头长得其实还不赖。” 脚步声越渐逼近,有绳子套上了脖颈。 “怪只怪你和你娘一样不识抬举,你们母女既要诚心找死,就别怪我们哥俩心狠手辣,不懂怜香惜玉。” 绳子骤然收紧,痛感传来,鹿呦抽动着眼皮猛地睁开双眼,然后下意识反手拽住男人的肩膀狠狠一摔。 “砰”地一声,男人惊恐地倒在地上闷哼,随即挣扎着爬向屋外大吼道:“响哥,这丫头还没死!快进来帮忙!” 这人好生眼熟。 这是哪里? 她不是死了吗? 脑子里传来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拿着锯子生硬地撬开脑仁闯了进来。 “嘶嘶……系统正在连接中……” 鹿呦:? 不及细想,又从屋外闯进来一个满脸凶相拿着大刀的恶汉。 两个人渐渐向她靠拢,皆露出狰狞可怖的神色。 鹿呦缓缓向后退。 【嘀嘀……连接成功】 【姓名:鹿呦】 【身份:修仙小说《爱上反派师尊》里的炮灰女配。】 【属性:凡人】 【你好,欢迎来到修仙世界,我是你的系统小悠,很高兴——】 正在这时,拿刀的大汉猛地挥刀直直劈下! 鹿呦本能一躲,将颈上绳索反手一套。顺便一脚踢翻了侧边偷袭的男人。 “你会武功?你怎么会武功!!” 不等男人再质问,鹿呦拽紧绳子骤然一勒,身子翻转,不着痕迹地夺过男人手里的刀,然后反身狠狠一捅。 侧边摔在地上的男人似是吓傻了,哆嗦着往外爬。 鹿呦却抽出刀刃,地狱罗刹般又是挥刀一砍,霎时间鲜血飞溅,男人瞪着眼睛不甘倒下。 【——为……您……服务……】 完成这一切只在刹那,鹿呦用光了全身力气,不自觉地跌坐在地上,轻轻呕出一口鲜血。 【啊啊!难道剧情又崩了!你不应该是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社畜吗?为什么你一穿来就砍了两个人!!!】系统崩溃地大叫道。 “有没有可能这是我穿来的第二世?” 脑子里的剧痛还未消减,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像倒带一样缓缓卷入,鹿呦不由自主地捻着眉心,脸色惨白。 【你说什么?你已经来过一世,那现在你是重生了?!怎么可能!】 “闭嘴。” 鹿呦忍无可忍,本就剧痛的头部因为这尖利的机械声,更加痛苦。 【……】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稍减,一切记忆也已全部归位。 是的,如那个系统所言。 车祸被撞后,鹿呦穿越了。 穿进了一本小说世界里。 坦白来讲,她当初能翻到这本小说,纯粹是因为手太贱。 她本来是想去某花市搜索一篇快乐原耽,结果却不小心点到了一个小广告弹窗。 在看了一眼小说简介后,没忍住,看了一页又n页。 鹿呦承认,剧情很俗,可她是土狗她爱看。 这是本典型的狗血修仙虐恋小说。 男主云义yi是云境界高高在上的清月仙尊,女主秋允之则是他名下唯一的弟子。 两个人日久生情,师徒相恋,却碍于人伦不得在一起——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原文那个炮灰女配。 因为长得倾国倾城,妍姿艳貌,被男主拉来纳成宠姬,成为让女主吃醋的完美工具人。 可这个女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春! 她误以为自己才是男主心中第一人,不仅恃宠而骄、飞扬跋扈,还几番针对女主。 后来男主为了女主,废了她的修为、碎了她的金丹、还毁了她的容。 大傻春悲恨交加之下,偷了男主给女主的飞升丹,想让女主渡劫失败,结果却被男主召来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死无全尸! 很不幸。 鹿呦穿的人就是这个堪称徒有美貌、胸大无脑的大傻春。 更不幸的是,她是胎穿,还失去了所有记忆! 更更不幸的是,她真的走了剧情成了男主的宠姬,最后跟原主一样被天雷劈了个稀碎! 只不过,有点不一样的是。 可能因为死的太早,那些施加在女配身上的满清酷刑都没来得及给她上一遍,最后劈死她的那道天雷也不是男主召来的。 而是,她并不认识的一个男人...... 【那个宿主,有一丢丢不好意思哈。】 冰冷的机械声打断了鹿呦的思绪。 【我刚刚检测了程序,才发现我们在传送过程中,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bug,导致你提前进入这个世界并且失去了所有记忆。】 【不过问题不大,系统已经在竭尽全力地修复当中了。】 鹿呦:…… 鹿呦深吸了一口气:“送我回去!麻溜的!” 这鬼地方,她真是待的够够的了! 【宿主,你在现代的尸体已经火化下葬了,我无法达成你的意愿。而且你是被我选中的天选之人,只有完成系统任务,才能脱离这个世界。】 鹿呦:“任务??天选之人???” 【是的,我是拯救世界系统,这个世界在不久之后,将要分崩离析,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当个救世主,拯救世界。】 鹿呦:“我在初中的时候,都没这么中二过,你认真的?” 【我知道听起来很中二,但这一切都是真的!】 鹿呦:“......我不要,我拒绝。” 【宿主,你已经和我绑定。如果完不成任务的话,你会噶的,而且还是很惨,魂飞魄散,没有转生机会那种哦。】 鹿呦:“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诉事实。】 鹿呦:“......那我完成任务,有什么好处吗?” 【有的,宿主如果完成任务并且飞升的话,将会收到系统赠送的一份超级大礼包,绝对包您满意。】 鹿呦:“!!还是个盲盒??” 【宿主,有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我的程序崩坏,导致能量不够,所以可能随时会陷入休眠,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尽快提出。】 鹿呦:“我的问题很简单,金手指是什么?这个世界为啥会崩?” 【我的能量不够,所以也不能给你金手指。崩塌的原因是因为男女主的死亡,导致世界严重坍缩,不能再运行。】 【所以,你的核心任务,是阻止他们死亡的结局。】 男女主死亡? 鹿呦一愣。 她看小说的时候才看了一半,并不知道后面的剧情。 前世死的又早,对系统说的任务简直是一头雾水。 可男女主一般来说不都是天道宠儿吗?为啥会一起死了? 想不通! 鹿呦:“你把所有剧情传送给我,我要了解事情的始末,才好做你说的任务。” 【对不起,宿主,我的能量太低,无法达成你的意愿。】 鹿呦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还能干嘛?” 【滴......您的系统已陷入休眠,当前电量0%】 鹿呦:“???” 鹿呦:“......” 低头骂了几句国粹,鹿呦才开始打量周围和地上的两具尸体。 这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屋子里只简单摆放着一张木桌和几条板凳。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瓷器,本就破败的木门更是摇摇欲坠。 这是……还未修仙时和鹿香如一起住的屋子。 鹿呦穿来后,什么都没有,但却得了个便宜娘亲。 娘亲长得好看,性子温柔,对她也好。 可惜,在她13岁那年,村里来了两个亡命之徒…… 瞳孔倏然放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鹿呦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跑去。 院里大雪纷飞,皑皑一片。 面色发青的女尸躺在雪地上分外扎眼。 她衣衫凌乱,青丝散落,瞪着大大的眼睛似是怨愤和不甘。 鹿呦浑身颤抖,她匍匐过去,将女尸轻轻拢入怀中,紧紧抱住。 “娘......” 泪水滑落,顷刻被冻结成冰。 —— 两日后。 一把大火,将这一切付诸一炬。 鹿呦跪在一座矮坟前,生生磕了三个响头,才背起行囊,决然地踏入风雪之中。 林子里,银装素裹,月华如练。 鹿呦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思考着今后该怎么办。 前世被丢进井里后,鹿呦并没有死,她拖着最后一口气爬了上来。 在几经周折之后,她被合欢宗的渡海道人看中,收为了徒弟。 原以为否极泰来。 却没想到,渡海道人只是见她生的好看,想将她养到成年,当做炉鼎来用。 鹿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免遭毒手,逃了出来。 合欢宗说白了,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仙门。 宗内主修媚术不说,还一摊子狗屁倒灶的龌龊事儿,早就在修仙界里声名狼藉,恶臭昭着,是属于人人都能唾弃两口的存在。 鹿呦前世是逃出来的,根本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 她顶着一身合欢宗弟子服,被人鄙视唾骂不说,还因为盛绝的容貌,被打入妖女狐狸精那挂,洗都洗不掉。 但凡碰到个正义之士,就想对她来个替天行道,仿佛不收了她这个妖孽,他们的功德就会化整清零。 她前世,活的极其糟心。 所以,这辈子,绝对绝对不要再进合欢宗!! 可是不进合欢宗,又怎么踏入修仙道呢? 树林里,灌木渐渐拔高,冷冽的空气一股股吹来,冻的鹿呦双颊泛红。 她呵了口白气,将手拢入袖中,皱眉沉思。 “北玄天、南青云、东太极、西剑仙。” “青云宗......” 云境界的东南西北分别矗立着四大修仙门派,其中又以青云宗为首。 青云宗资源海阔,天才如云,是所有修士向往之地。 而那里也是小说剧情开始的起点。 算算时间,下次弟子大选恰好就在半年后...... 鹿呦一边走,一边低头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一时想的太专注,没注意到前方有人在打斗。 等一只箭擦着她的脸飞过,她才惊觉不妙。 ———— 【手动排雷~ 1,系统毫无存在感,但是个伏笔。 2,师叔前世有强制情节,这世不会且有反转,谨慎入坑。 3,非大女主文,非大女主文,女主前期小白花,后期独当一面,谨慎入坑。 4,情节偏多,慢热,非传统修仙,谨慎入坑。 5,五个男主,但戏份最多的是师兄和师叔,也可以说这两个是主男主哈,其他戏份少一点。 6,女主绝美,但是个小戏精,识时务者的性格,弱小的时候会装白莲花演戏,介意勿入。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2章 俊秀少年搭个顺风车呀 抬个头,就看到了一群妖族人和一个身材劲瘦的修士打的难舍难分。 那修士大约是修为不弱,仗着一个人对付七八个妖族都还算游刃有余,旁边那个放冷箭的更是被他抽空一剑攮死了。 时下妖魔联合,与修仙界宿敌已久,双方一见面不是你死我亡,就是不死不休。 但是像鹿呦所在的凡界,这种事还是挺难看到的。 为了避免被波及,鹿呦悄无声息地踱到了一棵大树下藏了起来。 正想偷偷再看一眼,一把灵剑好死不死地甩飞过来,正好插在她左脚三寸的位置。 她小心翼翼地缩回脚,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响起脚步声。 月光稀疏,雪压枯枝,微弱的光亮照着这一方林地,让一切显得朦胧似幻。 那修士捡起剑,一起身,恰好就看到了一张白煞煞的小脸对着他尴尬的笑。 他一愣,鹿呦一退。 眼见妖族人就要追来,那修士皱了皱眉,念了个诀,飞剑瞬间腾空。 鹿呦也愣了。 他走了,她怎么办? 似乎是听到了鹿呦的心声,那人飞了半步,又回了头。 他伸出了手。 “跟我走。” 鹿呦眼中闪过警惕。 她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妖族人。 咬了咬牙,将手递给了他。 手心一紧,身子一轻,人已落在了飞剑上。 “咻!” 一支利箭,携着冷冽的风声呼啸而来,刚好射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 未及反应,就见漫天的箭雨朝着他们奔射而来。 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却那修士挥袖一挡,全身灵气暴涨,眨眼就提快速度不见踪影。 鹿呦松了口气,脚下一软,靠在了他的背上。 那人愣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继续飞行。 可他飞的太快,又飞的太高,风刮在身上就跟刀子剐人似的。 鹿呦浑身发抖,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想要汲取一点点温度。 那人浑身一僵,本能想要弹开,却又硬生生的忍住。 感受到鹿呦微微颤抖的身躯,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给鹿呦打了个防护罩。 防护罩是刚学御剑的修士用来抵抗过快的速度带来的风雪,高修为的修士是用不着的。 但是对于此刻的鹿呦来说简直是恰到好处。 也许再晚给一点,她就要被冻死了。 飞行了一夜,直到旭日东升,那修士才飞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停了下来。 他动了动,想跳下飞剑,身后的人却像年糕一样死死粘在了他背后,一时竟没法挣开她。 “下来。” 鹿呦没动,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梦乡,甚至还下意识地蹭了蹭鼻尖。 那人没法,只得将她的手指一一掰开想将她放下来。 只是甫一掰开,后面的女孩就是惯性往下一跌,他不得不又将她捞回到了怀里。 昨晚情势紧急,夜黑林暗,他也未曾看清楚他带走的人长什么模样。 只隐约看她弱不禁风,眼神灼灼,心下不忍才出手搭救。 现下一低头,就忍不住怔了怔。 螓首蛾眉,皓雪凝霜,皎若朝霞辉映,灼若芙蕖出波。不过将将豆蔻,却已隐隐有了绝色之姿。 修仙界自来不缺美人,但长成这样的也实属少见。 见她脸颊泛红,他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发现烫的惊人。 原来是发烧了,难怪怎么叫都叫不醒。 —— 鹿呦是被饿醒的,一道烤肉味若有若无地钻进鼻子,仿佛要吸人脑髓。 “醒了?”淡淡的清越声。 睁开眼,不远处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头插木簪,鸦发半绾,穿着一身惨绿罗衣,系着条青玉缎带,面白如玉,墨眉似剑,眸光澄朗,隽绝非常。 只是身上血迹斑斑,又添了几分冷煞清肃。 这人穿的青云宗的筑基弟子服,可她前世在青云宗多年,从未见过他...... 又是一阵肉香飘来,肚中传来一声饥叫。 胃酸灼烧着心肺,鹿呦舔了舔唇,指着他手里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肉问:“我可以吃吗?” 许是她的模样实在太饥渴,少年忍不住一笑。“本就是给你烤的。” 特地为她烤的? 他说这话,鹿呦就有点不相信了,谁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么好呢? 修仙界里,可多的是把貌美女修绑去做炉鼎的下作事儿。 她看着那个少年,没有动。 许是看出了她的犹疑,少年咬了一口:“呐,没有毒。” 肚子实在太饿,鹿呦半信半疑地接过兔肉狼吞虎咽起来。 看她吃的太急,少年还递给了她一壶水。 鹿呦该吃该喝一点没耽误,却忍不住觑眼打量他。 见他面色平淡,嘴角含笑。和昨晚那个大杀四方的修士简直判若两人。 “等你吃饱了告诉我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 鹿呦咀嚼的动作一顿。 还要送她回家?这个人是修仙界里的奇葩?还是想送她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鹿呦又瞅了瞅他衣服上的宗门徽记,怎么看也不像假的。 可她上辈子遇到的青云宗弟子可没这么友善。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 她已经重生了,这辈子离妖女这行还有点任重道远的说。 想通之后,鹿呦又偷眼瞄了瞄他,心中却生出了一些其他想法。 嗯,长得好看,心软,实力不错,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顺风车司机...... 本来她就在苦恼怎么才能在半年之内,以凡人之躯赶去参加宗门大选。 此人的到来,岂不正中下怀? 鹿呦转了转眼珠子,连咀嚼的动作都秀气了起来。 “大哥哥,你叫什么啊?” 仗着自己稚嫩的外表,她卖萌道。 “云晨。” 云晨?没听过。 鹿呦眨了眨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声音软糯:“你好像比我大,我叫你云晨哥哥好不好?” 少年没有说话,鹿呦只当他是默认了。 “云晨哥哥,我叫鹿呦,‘呦呦鹿鸣’的鹿呦,你唤我啊呦就好。昨晚我不小心走进树林,看到你和那群奇奇怪怪的人在打架,他们是坏人吗?” 亲切称呼,顺便表明立场。 “是的,快吃吧,你住哪里?”云晨又提了一嘴,顺便再递了块肉给她。 鹿呦却不接,而是满眼惊惶的看向他。“你能不能不要送我回去,求你了!” 她这演技,应该没有退步吧? 那少年一怔:“为何?” 她大颗大颗地掉下眼泪:“村里有个恶霸,杀了我娘亲不算,还想将我卖进窑子里换钱,若我此时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半真半假,更有利于人信服。 云晨蹙眉:“我随你一同回去,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鹿呦轻轻摇头,双眼噙泪。“不要,云晨哥哥你才受了伤,他们人多势众,鹿呦不是怕你打不过他们,只是怕你伤势又加重了。” 嗯,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把善解人意发挥到最大化。 云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确实看着有些吓人。 “鹿呦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贝齿轻咬,她脸颊上泛起局促的红晕。“我...我有个兄长是青云宗的弟子,现在娘亲一死,我在此处也算是举目无亲了,可否请云晨哥哥带我去青云宗找他?” 云晨脸色倏然一冷:“你知道我是青云宗的人?” 鹿呦心中微紧,这人还挺敏锐的。 面上却是歪头一笑,一片嫣然,指着他袖口处的祥云图案道:“这里绣着呢,兄长以前回来的时候就穿的这个样式的衣服。” 云晨面色一缓,看来是他想多了。 云晨望着燃起的篝火,沉思良久,缓缓开口:“我出门历练,还需与同门一道汇合才能回宗,你要一道吗?” 鹿呦嘴角一勾,忙不迭的点头。 费了这半天劲儿,可算是蹭到免费的顺风车了。 心事一了,手中的兔子肉便格外香甜,她啃的眯起了眼睛,像一只餍食的猫。 等鹿呦吃完,云晨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嗯,不烧了。” 鹿呦一怔,她发烧了吗? “走吧。” 不及细想,云晨已经把她提溜到了剑上。 两人一路飞行,直至快天黑又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3章 第一个勾引的男人 “大师兄。”云晨停下剑行了一礼。 前面一人踏剑而立,松形鹤骨,器宇不凡。他穿着白色锈金边的弟子服,手握一柄竹木折扇,脸色温润,玉琢香培。 显然,意料之外的是鹿呦不是云晨。 眼前这个人叫陈最,是她前世第一个勾引的男人。 只不过勾引的不太到位,最后还反目成仇了。 陈最是青云宗的首席弟子,年纪轻轻,天赋不凡,鹿呦遇到他的时候他恰好刚刚晋升元婴。 她学的是合欢术,合欢术选择双修对象,那自然是修为越高越好。 彼时陈最已经是鹿呦能够到的天花板级别的人物。 所以她用媚术勾引了他。 只不过道行太低,被人一眼识破。 她却没多沮丧,仍旧亦步亦趋地跟着,变着花样地想让他跟自己双修。 也不知是她的不要脸精神太过强大,还是陈最的意志力本就薄弱,他终于带她回了宗,还郑重宣布要和她结为道侣。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鹿呦的身份却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宗门上下反对,甚至有陈最的粉丝经常拦住她的去路破口大骂,言行之间全是贬低折辱。 鹿呦前世脸皮还没修炼到家,一时没受住打击,在又一次被人羞辱后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青云宗。 结果刚出宗门不远,就被渡海道人派来的人找到。 鹿呦拼死反抗,且战且逃,浑身负伤下又狼狈不堪地折了回去。 但陈最关了门,不见她。 她等了三天三夜,最后被下面的人像块破抹布一样扔出了大门。 那时正值隆冬,青云宗宗内四季如春,外面却是冰天雪地。 她浑身都是血,虚弱地连喘口气都变得艰难。 恍惚间只想着如果被抓住就咬舌自尽吧,这样好歹要体面点。 也就是这时,云义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轻薄的玄色衣衫,头戴玉冠,身形瘦削,腰间的佩剑尚还滴着血,也不知道是杀了谁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然后他撑开了那把养了万千魂魄的幽冥伞,替她遮了一身的风雪。 “怎的弄地如此狼狈。” 他的声音清冷的没有温度,却仿佛天地间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脸色异常苍白却绮丽好看地不像话的男子,然后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 “求......仙尊怜悯......” 云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替她擦去了未干的泪痕,捏起了那早已染血的下颌,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如此姝色,死了倒也可惜。” 下一秒鹿呦便被人抱进了怀里,身后是一片刀光剑影,她却只感受得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微凉温度。 自此后,她就成了云义的宠姬,是世人眼里不折不扣的狐媚妖女。 那时的鹿呦哪里记得什么小说什么男主,只大约知道,自己应该是能活下来了。 若是能活,谁又想死呢。 哪怕活的谨小慎微,卑如蝼蚁,但是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陈最问道:“回来的这么晚,是又去挑了哪个妖贼的老巢?” “是夜行魔,前一阵子听说他带着妖族人在凡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一时没忍住便动了手。”云晨答道。 哪里是路过,分明是故意找了过去。 不知为何,云晨天生仇恨妖族,恨不得啖其血肉,每次历练总会找借口单独去挑一个妖贼的老巢,搞的一身是伤。 陈最也没戳穿他,只是问他:“伤势可还严重?” 云晨摇头:“小伤尔尔,大师兄给的回春丹很管用,服下后已无大碍。” 他一动,陈最便看到了他身后的鹿呦。“这位是?” 云晨跟他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鹿姑娘。”陈最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鹿呦缩在后面一声不吭,两人也只当她是害羞。 鹿呦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大师兄,”云晨突然开口,“能否请你帮忙带一下这位鹿姑娘?” 陈最:? 鹿呦:??!! 她拒绝,她一万个拒绝! 前任就该死远点!何况还是个负心汉前任! 云晨道:“是这样的,我灵力快要耗尽了。虽然适才吃了回灵丹,但要恢复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我怕待会儿稳持不住掉了下去。她是个凡人,不比你我,所以还是让大师兄带着更为稳妥一些。” 不管鹿呦心里如何叫嚣着拒绝,她还是被换到了陈最那柄剑上。 她不着痕迹地站远了一些,直站至剑尖末端。 陈最意外地看她一眼,见她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倒起了好奇心。 他出身仙门世家,自小天赋非凡,又被当成宗门继承人培养,所见之人无不阿谀奉承,巴结讨好,少有人像这女孩一样给他甩冷脸。 翻译过来就是,她跟外面的那群妖艳贱货不一样。 鹿呦要是知道他心里这么想,高低得骂一句,犯贱。 两人行,变作了三人行。 陈最飞的很快,比云晨还要快的多。 鹿呦光是想站稳都有点困难,不得已,她拽住了陈最飘在后头的腰带。 “鹿姑娘,据我所知,青云宗是有一名弟子叫陆也,可却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个妹妹。” 鹿野这个名字本就是鹿呦忽悠云晨的,她哪里知道,还真有这么个人存在。 鹿呦声音柔柔却暗含不耐道:“有或没有,仙长回去后亲自问问家兄不就一目了然吗?何苦在这里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等他回去问完,她都到了青云宗了,就算被拆穿又怎样。 “我何曾为难你?鹿姑娘莫要多想,只是这路途闲闷,随意聊聊罢了。” 陈最笑了笑,不再开口。 一路风驰电掣,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赶到了他们和同门约定好会合的地点——牟泽山。 只是刚下飞剑,三人却是同时变了脸色。 “是血腥味!” 第4章 事有蹊跷,无一生还 牟泽山脚,不到百米,躺着十几具死状凄惨、横七八竖的尸体。 他们大多着墨灰色弟子服,间或有几个和云晨一样着淡绿色青袍,看样子应该是青云宗的历练弟子。 还有一些尸体衣着散漫,当是散修无疑。 两人急忙上前去探查同门的鼻息,却发现无一生还。 陈最拧眉道:“死的多是外道弟子。蓝寻他们应该尚还安在。” 外道弟子就是外门弟子,通常内门弟子出去历练会挑几个顺眼的外门弟子一起陪衬。没事时让他们干些粗活,有事时就拿来挡枪。 云晨面色冷沉:“蓝寻师姐他们一行修为并不弱。” 言下之意就是,事有蹊跷。 “那个......” 远处传来鹿呦弱弱的声音,“这里好像还有一个活人。” “什么?” 两人同时一愣,快速上前。 那人被压在死人堆下,身穿蓝色锦衣,血糊了一脸,看不出长什么样子。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地叫着:“救我......” 云晨将人扒了出来,仔细打量,有些惊诧:“玄天宗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牟泽山隶属青云宗境内,与北边的玄天宗南辕北辙。玄天宗的人就算做任务也不可能做到牟泽山来。 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陈最掏出丹药喂了那人一粒,又仔细查看了伤口。 “他们所受的伤并非是妖兽,也非是灵器,倒像是......妖刀......” 两人心里俱是一沉,如果是妖族人到牟泽山,那事情就变得严重多了 “我即刻传信回宗内,告知各位长老。” 陈最取出乾坤笔在虚空写下了几个金字,右手一挥,字就变成了金色的纸鹤,振翅一飞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 他转身道:“现在天色已晚,事态未明。你与鹿姑娘待在此处稍作休整,我去林中探查一番,或许能找到妖族人的踪迹。” 云晨道:“还是我去吧,我对妖族人更熟悉。” 陈最摇头:“你灵力还没恢复,若是碰到妖族人只怕凶多吉少。” 云晨欲言又止:“可是……” “别可是了,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我只是去探查一下情况,又不会孤身迎敌。” 陈最踏上了飞剑,“照顾好鹿姑娘和玄天宗的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回来唯你是问。” 话音未落,人已飞远。 云晨叹口气,走到鹿呦跟前。 “鹿姑娘,我想把同门的尸骨收敛一下,玄天宗的人就麻烦你照顾一二。若是你听到什么异动,即刻唤我。” 鹿呦心里很是凄凉,本以为蹭了趟免费顺风车,没想却是一趟死亡列车。 一边是修仙大宗,一边是妖族,全是神仙打架。她一个凡人,夹在中间,两边要是打起来,她估计是第一个领盒饭的。 想到这里,她还是决定再挣扎挣扎,充分发挥一下白莲花不要脸的精神来求生。 “云晨哥哥!”她唤道。 云晨回头。 “云晨哥哥,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些害怕......” 夜风里,她身子羸瘦,小脸苍白,只用眼神怯怯地看着他,仿佛已将他当成了唯一的倚靠。 云晨心下一软,安慰道:“莫怕,我就在附近,你唤我一声我便过来。” 鹿呦眼眶微红:“我知道云晨哥哥你是个好人,否则也不会答应带我去青云宗找我兄长。我也清楚你就在附近, 可是......我还是有些害怕,万一有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我身无寸铁,恐怕......” 鹿呦又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白衣男子。“还有玄天宗的这位哥哥,鹿呦实在是害怕自己只是一介凡人保护不了他......” 她眸中氤氲,贝齿轻咬,秀眉微蹙,一股破碎感迎面扑来。 怎么样怎么样!姐都这么可怜了,你是不是应该丢件兵器给我自保一下! 果然,云晨默了片刻,将手里的剑递给了她。 鹿呦心里一喜,果然还是白莲花这套管用,前世的媚术没白学! 结果她刚刚接过剑,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晨:“……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鹿呦咬牙,白莲花的风姿险些维持不住。“云晨哥哥我是凡人,拿不动灵剑。” 她怎么就忘了,灵剑至少也要筑基以上修士才能拿得动,而她现在还是个凡人! 云晨反应过来赶忙拿走了剑。“抱歉,我没想到......”你这么弱,后面的话他默默吞了回去。 鹿呦站起来,双手还在颤抖。“没事,是现在的我太弱了。” 她一定要进青云宗,一定要好好修炼,要变强!要变成那种飞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佬! 云晨又沉默了,半晌他掏出一把匕首。“这是我刚修炼时,师父送我的礼物,叫斩青丝。虽非灵宝,却也削铁如泥。” 递给鹿呦后,他想了想又把朝绝剑靠在了一旁的树上。“朝绝剑我也一并留给你。” 这人好的有点不真实,鹿呦的疑心病又犯了,探寻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却诡异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羞愧。 他赤诚朗朗的样子,倒显得她有多处心积虑多不堪似的。 她撇了撇嘴,靠在朝绝剑另一边闭眼休憩。 本来只想假寐一下,却没想到身体太过疲惫,刚一闭眼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跌落云端快死的那一刻。 梦里没有痛苦,只有血越流越多,她想拿手去捂,却发现手骨也早就碎了。恍然间,有一道身影站在跟前,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鹿呦!快走!” 一声大喊刺破了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鹿呦打了个激灵,随即睁开了双眼。 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围绕过来了十几个妖族人,他们奇形怪状,服饰迥然,手持妖刀,面露凶相,虎视眈眈。 第5章 玄天宗的未来大佬 云晨手握一把普通的银剑,墨黑色的长发被风扬起与深沉的夜几乎融为一体。 他冷面而立,浑身杀气腾腾,眼中是止不住的凶煞。 朝绝剑径自出鞘,对着从旁逼近的几个妖族发出峥鸣警告。 鹿呦心口一跳,爬起来转身就往后跑,却忘记了地上还有个玄天宗的人,直接被绊了个狗吃屎。 “怎么把你给忘了。” 她呸了口土,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本想绕过地上的人径自先逃命,却又莫名想起刚刚答应云晨的要照顾此人一二。 认命地叹了口气,鹿呦回过身,抡起手掌各扇了那人两个耳刮子。 “醒醒,快醒醒!” 玄天宗那人拧眉怪叫一声。 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就是胸口、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隐痛...... “你醒了?快跟我走!” 尚未缓口气,就被一只微凉的小手拉着连拖带拽地往身后的树林跑。 眼见着两人要逃,妖族人更是凶相毕露,挥舞着妖刀就要嚯嚯而来,却被朝绝剑寒光一扫全都横亘在原地不得寸进。 夜风越发的冷肃,空气里凝结的铁锈味几乎令人作呕。 云晨手里的剑已经开始卷了刃。 终于在两人身影完全消失那刻,他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杀意。 “朝绝!” 灵剑听到主人召唤,遽然奔来。 本命剑回归,与主人心灵相通,如虎添翼。 只见少年衣袖翩飞,侠光剑影,气势长虹,纵横一扫,便是血肉横飞一片。 他眼眸半阖,脸上不复适才的清朗,隐有黑气缠绕。 “妖族人都该死!” —— 整片山林黑魆魆、阴沉沉犹如森然的鬼蜮,鹿呦却拉着人未敢停歇。 “疼疼疼!这位姑娘,我胸口有伤不能这么跑!” 身后传来男子嘶哑干裂的嗓音。 许是真的疼痛,他的尾音有些发颤,却仍能听出来是个极年轻的少年。 鹿呦有些意外,她本来看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的,还以为至少是个前辈级别的人物。 “你先憋一下!” 所谓身份决定待遇,既然不是什么大佬前辈,现下又是紧要关头,鹿呦更是毫不客气地拉着他跑的几乎快出残影。 这是能憋的么! 玄天宗的人忍不住暴咳几声,却仍然没能阻止的了鹿呦奔跑的步伐。 开玩笑,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一种逃生的本能。 而现在那个本能告诉她,跑的越远越好。 何况他们俩一个凡人一个伤狗,不跑是等着给妖族人下酒下菜吗? 鹿呦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拉着那人。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胸腔快要炸裂,整个人已经到了极限,她才停下来,靠在树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缓了许久,从旁传来了一道悠悠的声音。“你没事吧?” 鹿呦抬头,黑暗里本该什么也看不真切,那人黑的发亮的眼眸却又明晃晃地倒映在了眼底。 他看起来并不疲惫,甚至有点精神奕奕。 “没...没事...”鹿呦又喘了口气才回答道。 看来之前陈最喂给此人的回春丹起了效果,他又是个修士,身体素质自然比她这个凡人好了不知几倍。 是以她跑的都快晕厥过去了,这人看着倒跟没事人似的。 “你是青云宗的弟子吗?”玄天宗的人开口问道。 鹿呦没回答,反而问他:“你还能御剑吗?” 那人摇了摇头。“不能,我灵力还未恢复。” 鹿呦道:“那你蹲下吧。” 玄天宗的人:? “我跑不动了,你来背我吧。”鹿呦理所当然道。 “我?” 玄天宗的人一脸惊诧地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伤,“你确定要我背吗?” 就差没指着鼻子骂鹿呦丧尽天良,奴役一个伤重之人。 鹿呦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刚才不是吃了青云宗的回春丹吗?人既然醒了,那肯定死不了了。快点蹲下,不然待会妖族人追来咱俩得一起死。” “你是青云宗的人?” “蹲下!” “我……” “一、二——” “好的!” 那人蹲下,鹿呦顺势挂了上去。“往前走。” “一直往前吗?”鹿呦没有回应。 “我叫薛玉宸,你叫什么?”鹿呦没有回应。 “我是玄天宗的,你是刚进青云宗吗?”鹿呦没有回应。 “刚刚那个人是你师兄吗?”鹿呦没有回应。 “你们有没有把此事告诉宗门长老?”鹿呦没有回应。 “这次妖族来的人很多,恐怕是有什么阴谋。”鹿呦没有回应。 “你还醒着吗?” 终于鹿呦忍无可忍,掏出了云晨给她的匕首,比划到了薛玉宸的后脖子上。 “你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立刻废了你。” 感受到刀刃冰凉的触感,薛玉宸瞬间闭上了嘴巴。 良久,他才从身后听到一声闷闷的回答。 “鹿呦。” “什么?” “我说,我的名字叫鹿呦!” 鹿呦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你再走快些。” “哦,好。”薛玉宸一听,脚下不敢停,走的飞快。 薛玉宸......鹿呦在他背上,却忍不住回味这个名字。 这名字好似有些耳熟啊。 鹿呦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人是玄天宗项明长老的关门弟子。 项明长老是玄天宗的大长老,薛玉宸是他唯一的徒弟,自小就被养在身边。 说是师徒,也算半个父子。 小说里描写薛玉宸天赋高超、为人正直、品性高洁,所以项明长老对他极尽怜爱,有什么资源宝贝都统统往他身上砸。 许是宝贝砸的多,薛玉宸修炼并没有什么瓶颈,一路飙升至元婴。更在几十年后的朝元榜上,一举跃进了前十名,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大佬。 可惜却在下一次比赛中,被女主几招就打的狼狈不堪。 是个衬托女主的工具炮灰一枚。 但他好歹以后也是个大佬级别的人物。 这人不会是个记仇的吧? 鹿呦后知后觉地想到,她今天扇了这人两巴掌,又逼他受伤还要背自己,还拿匕首威胁他,可谓是把恶毒女配人设演的有点淋漓尽致。 要是被大佬记仇了,那以后的日子恐怕还有点提心吊胆。 她要不要先灭口? 算了,好像打不过。 鹿呦郁闷地收回了匕首,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终于她酝酿了半天,掐了把嗓子,堆起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玉宸哥哥,你既然是玄天宗的人,那怎么会出现在青云宗的牟泽山呀?” 薛玉宸抖了几抖,才开口道:“我本来是在玄天宗的宁峰岛做宗门任务,却看到了一群妖族人鬼鬼祟祟往南而行。我怕其中有阴谋,就一路尾随。没想到竟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牟泽山。” 薛玉宸顿了顿:“我给我师父发了信号,不过他还没回我。他们妖多势众,我一个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叹口气:“结果刚到牟泽山脚,你们青云宗弟子就刚好跟那群妖族人碰了个正面,尔后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就下去帮了忙。后来......你应该也知道了。” 鹿呦有点无语,该说他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有勇无谋呢? 居然敢一个人尾随一群妖族人这么久,能活到现在应该是祖宗在地下把头都磕秃噜皮了吧。 想是如此想,鹿呦还是用那甜地发腻的嗓音问道:“那玉宸哥哥,你跟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薛玉宸又是一抖,不知为何,他感觉鹿呦每叫一声哥哥,他就感觉身上瘆一分。 “我跟了他们很久,却一直不敢靠太近,只隐约知道,他们好像在护送什么东西。” 护送东西? 第6章 妖族人的任务 妖族人护送东西护送到了牟泽山,那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这可是在青云宗的地盘上! 难道是什么绝杀阵? 可这些妖等级也不算高,只是有点多。估计还没等布完阵就被青云宗的高阶弟子赶到杀的片甲不留了。 这些妖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鹿呦默默思索片刻,开口问道:“可是我看这些妖等级也不高,怎么就把你们打的这么狼狈?” 薛玉宸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低咳一声:“本来他们是不可能打得过我们的,但是其中一只妖身上有吸灵幡,所以......” 吸灵幡?那可是好东西啊。 它可以暂时抽光修士的灵力,让他们毫无作战能力。 虽然这灵宝等级不高,但是只要没有高阶修士在,一旦祭出那就是绝杀般的存在。 怪不得这些宗门弟子和散修死的那么惨。 薛玉宸作为项明长老的爱徒,身上应该有自保的东西,所以才幸免一难。 “唉。”鹿呦假意叹气,“这些妖族人实在是太狡诈了,真是苦了你们了,玉宸哥哥。” 这声音不似刚才甜腻,却也柔的挠人。 薛玉宸莫名耳根一红:“不……不辛苦。” 鹿呦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你身上还有伤,我现在已经缓了过来,还是我自己走吧。刚才为了逃命,不得已冒犯了玉宸哥哥,你不会生气吧?” 薛玉宸急忙摆手:“不生气,权宜之计,我懂得。我又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果然男人还是得十七八岁好呀,长得嫩又没那么多心眼子。 鹿呦满意一笑:“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顺便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未来大佬,刷点好感准没问题。 鹿呦从身上撕了块碎布。“忍着一点哦。” 她揭开薛玉宸染血的衣襟,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刮去了表面的烂肉。 薛玉宸吃痛,却忍住了没哼声。 “有酒吗?”鹿呦问。 “有。” 鹿呦意外看他一眼:“看不出来玉宸哥哥小小年纪就喝酒啊?” 薛玉宸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酒罐。“不是,这是我买回去想孝敬师傅的,他老人家就好这口。” “哦......” 鹿呦接过薛玉宸手里的酒,撒在伤口。 “嘶……”薛玉宸痛的直皱眉。 “好了,没事了。”鹿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薛玉宸的伤看着吓人,其实连内脏都没伤到,他又吃了陈最给的回春丹,恐怕要不了两天就能生龙活虎。 薛玉宸道:“谢谢。” 咕咕,不知是谁的五脏六腑发出了一道灵魂交响曲。 “你饿了?”薛玉宸问。 鹿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认。 “我身上已经没有辟谷丹了,待会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打一只妖兽。”薛玉宸略微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突然,一阵风刮过,裹挟着馥稠的肉香靡靡而来。 鹿呦鼻尖轻耸。“什么味道?好香!” 薛玉宸却是忍不住面色一肃:“这是烤妖兽的味道,这附近有人!” 鹿呦本来就饿,闻着这香味就更饿了。 不等薛玉宸理好衣服,她就循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到走到一处高耸的山坡,无路可走,才发现是一群妖族人,在山坡底下架火烤着灵鹿。 他们约摸有三十多个人,身上穿着兽皮制的衣服,腰间挂着骨头制成的配饰。有的头上长角,有的后面长尾巴,看样子不像是高等妖族。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绑着几个垂头丧气的青云宗弟子。 鹿呦定睛一看,哟,还是前世的老熟人。 陈焕芝,陈最的妹妹;沈仲兰,玄神长老的女儿;蓝寻,碧落仙尊的乖徒;宦紫易,玄门长老的小徒弟;安语琴,炼器峰主主的亲传弟子…… 除了这棵树外,后面还有几棵树也全都绑着三四个弟子。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宗门宠儿、天之骄子。 看样子,他们也是着了吸灵幡的道。 鹿呦找了个厚厚的杂草堆趴了下去。 “鹿——” 薛玉宸的声音紧随而至,却被鹿呦一把按了下去。 “嘘!” 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抵在了他的唇间,惹的薛玉宸心口一跳。 “是妖族人。”鹿呦压低声音悄悄道。 “谁?” 未等薛玉宸开口,这边的动静却是引起了妖族人的警觉。 烤着灵鹿的一个火堆旁,坐着一个头上长着牛角的妖族人。 他身材健硕,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眼睛瞪地如铜铃般大小,右手握着一个沁了血色的石斧。 他努了努嘴,吩咐一旁的手下。“你上去看看。” 看架势,这个牛头人就是这群妖族的头领。 一个长着豹耳的妖族领了命令,拿着妖刀径直朝着鹿呦和薛玉宸的方向走来。 一时间气氛紧张,薛玉宸灵力没恢复,鹿呦又是个没修为的,一旦被发现估计就要横死当场。 豹耳妖爬上了山坡,却并没有贸然前进,而是拿出了一张鸦青色四四方方的布,念了一句口诀。 那张布缓缓升起并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它开始绕着周围的树林转圈。 鹿呦手里捏着匕首,和薛玉宸两个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突然,那张布竟然朝着他们的方向径直冲了过来。 两个人皆是一惊。 豹耳妖眼神凛冽,大步走来。 薛玉宸全身紧绷,牙关一咬就要强行召唤出飞剑—— “喵~” 一只山猫蹿了出去。 豹耳妖顿住了脚步没有再前进,四方布绕了一圈后飞回到了他手里 “原来是只妖猫。”豹耳妖笑了笑拎起了那只山猫转身离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鹿呦两个才敢缓缓吐了口气,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就是吸灵幡?” 鹿呦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度,几乎就趴在薛玉宸耳边。 “是的……”温热的气息令薛玉宸忍不住有些脸色发烫。 鹿呦疑惑:“它为什么没有发现我们?” 薛玉宸刚想张嘴,就听到鹿呦恍然大悟道:“噢我懂了!吸灵幡只会吸灵气、探灵气。可我们两个一个凡人,一个差点被吸成了梅干菜,它自然是探不出什么来。” 听到这话,本来很紧张的薛玉宸却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豹耳妖下了山坡,径直朝牛头人走了过去,恭敬地拱手低头道:“大人,并无异样,是山里的妖猫在作怪。” 牛头人点了点头,用棍子拨弄了一下燃的正旺的火堆,问道:“盒子呢?” 豹耳妖愣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朱紫色雕龙刻凤、精美至极的长方形盒子。 牛头人接过盒子,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样,思索了半天,将盒子递给了旁边一个身材矮小、长得贼眉鼠眼的妖族。 “盒子就暂且交给你保管。” 那妖族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盒子。“大人,小的妖力低微,恐怕担不起此重任啊。” 牛头人却是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猎鹰他们这会儿都还没有回来,恐怕青云宗又有人上山了。” 听到这话,周围妖族全都大惊失色。 “我们这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护送盒子到九夭谭,你灵力虽然低微,但是会钻土,人也小巧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旦......青云宗的人找来,你就带着盒子赶紧跑。” 牛头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护送的宝贝在一个妖力低微的喽啰身上。 一旁的豹耳妖眼色阴狠地看了一眼被捆绑住的青云宗弟子,提议道:“不如我们先把这些青云宗的人杀了,也免得有什么后患!” 感受到这股凌厉杀人的视线,青云宗众人皆是神色一凛,怒不可遏地看向豹耳妖。 可他们没了灵力,又被绳子捆住,想要脱困简直难于登天。 “不可。” 牛头人摇了摇头,“这一群人虽然废物,却也是青云宗的亲传弟子,一个个都在宗门内点了魂灯。若是全杀了,势必会引起青云宗的警觉,到时候他们若是派出高阶弟子过来,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他又接着道:“当务之急,是先把盒子送到九夭谭再说。我们若是还有机会回到妖族,再把他们全杀了也不迟。” 他这么一说 周围众妖瞬间心领神会,不再有任何质疑。 “大人英明。” 一阵恭维声后,有殷勤的妖族为牛头人献上刚烤好的嫩鹿肉。 听着牛头妖大口咀嚼的声音,鹿呦感觉自己更饿了。 第7章 杀妖夺宝 “我们得救他们!” 薛玉宸压得极低的声音传来,带了一丝急迫。 鹿呦很想说,大哥你是玄天宗的人,又不是青云宗的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正义感爆棚啊? 从内心来讲,鹿呦并不想救这些人,毕竟前世这些人对她也没多好。 可这些话却不能对薛玉宸说。 “救嘛肯定是要救的,但是现在光凭你我的能力,恐怕不但救不到人,还得把自己折进去。” “那我们应该怎么救?” 相互扶持逃亡了一晚上,薛玉宸对鹿呦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陈最你认识吧?”鹿呦问。 薛玉宸点头:“我知道,他是青云宗的大弟子。” “那就对了,陈最已经用金鸽传信回了青云宗内部,相信过不了多久,宗门内就会派人前来。到时候等他们一打起来,场面肯定混乱,我们再趁机去救人。” 薛玉宸觉得鹿呦说的十分有道理,便捺下了焦躁,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向下观察。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光破晓,太阳初升。妖族人也休整整齐,将要拔营启程。 薛玉宸不禁着急起来。“不能再等了!再等他们就走了。” 他感觉身体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灵力,又不想妖族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就想勉力一试,谁料刚刚站起来就又被鹿呦扯了下去。 “我说你好歹也是项明长老唯一的爱徒,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沉不住气就算了,怎么连耳朵也不好使了,你再仔细听一下。”鹿呦没好气道。 此刻早已天光大亮,鹿呦为了拉住他又不想暴露藏身的位置,是以整个人与薛玉宸贴的极近。 阳光下,她秀眉轻蹙,雪白的肌肤薄而透明,精致小巧的脸廓包裹住微染艳丽的五官,青丝如黛,皓颈如霜,恰如三春之月皎皎明朗,又似红蕖碧筱褭褭秋烟。 薛玉宸本是不耐地回头想与她分说几句,却一时不察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听......听什么......” 他刷地一下红透了脸,心脏也如擂鼓跳动。 鹿呦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却有些莫名。“听什么?你没听到打斗的声音吗?青云宗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亏你还是个修士,怎么连我个凡人都不如?” 听到这话,薛玉宸连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激烈打斗声。 “云晨好像也来了,他居然没死!” 鹿呦兴奋起来,“再等一会儿,等他们突破妖族人的防御,我们就下去。” “嗯。”薛玉宸不自觉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鹿呦远远瞧见那牛头人貌似终于按捺不住,提着石斧带着豹耳妖一起冲了出去。 他带着精锐部队一走,整个营地便就只剩下一些低级末等妖族。 “就是现在,你去吸引那些喽啰的注意,我去给他们松绑。”鹿呦拍了拍薛玉宸的肩膀。 薛玉宸点了点头,眼眉凌起,手中凭空变出一柄银白色的长枪,身子一跃,便宛若游龙一般矫健地跳下了山坡。 “想不到这小子耍起长枪来还挺好看。” 鹿呦欣赏了一会儿薛玉宸英勇的身姿,却并没有按照约定前去给青云宗的人松绑,而是从山坡侧面悄悄滑了下去。 薛玉宸在前方吸引注意力,她的动作又极是谨慎小心,是以一时也没人发现她。 她摸出匕首攥在手心避开打斗的人群,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背后。 大树后,那个贼眉鼠眼的妖族人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半截身子留在外面探头探脑,似乎正在观察局势。 鹿呦悄摸溜到他身后,将匕首抵在了他喉间。“别动,把盒子交出来。” 冰冷锋利的刀刃就恒在脆弱的软骨上,鼠妖全身一僵,随即抖抖瑟瑟地举起手来。“仙子饶命!” “盒子呢?”鹿呦又问了一遍。 那鼠妖神色惶恐:“什么盒子?小妖只是个下阶妖族对于仙子说的什么盒子那是一概不知啊!” 感觉到刀口又深了几分,温热的鲜血滴在手背,鼠妖心下一凛,脚下一跺,就想遁土而逃。 鹿呦一把将他提溜了出来。“我看是你跑的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着,眼神一冷,匕首狠狠插在鼠妖的手背。 鼠妖痛的大喝一声,心中更是慌张。“仙子有话好说!” 不敢怠慢,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了盒子。 鹿呦满意一笑,正要伸手,却见那鼠妖手心微微蜷起,一枚银针赫然乍现。 鹿呦心下一冷,她本不想伤这鼠妖性命,奈何他非要寻死。 她侧头躲过银针,手间匕首狠厉一划。 鲜血四溅,鼠妖抽搐着倒下。 他恨恨地瞪着鼠目,似是要将她生剜进地狱。 却至死都没发现挟制他的人只是个凡女。他太胆小,又太慌张,以至于只想凭借本能求饶。待到发现不对,却已被鹿呦一刀切喉,直接抹杀。 看着那双阴冷的眼睛,鹿呦忍住心里的不适,将朱色盒子揣进怀里,又擦了擦匕首,才蹑手蹑脚地赶去解救青云宗的弟子。 薛玉宸还在打斗,鹿呦尽量低矮着身子摸到了其中捆绑弟子的一棵大树下。 她掏出匕首,正要开割,就看到牛头人带着豹耳妖惊慌失措地往回跑,那模样活似背后有恶鬼追似的。 鹿呦一愣,手中的动作便不由停了下来。 那两只妖看到后方乱成一锅粥的样子神色也有些迷惘。 被捆着的宦紫易本来看到有个人来救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直支支吾吾地想叫鹿呦快一点,可他嘴里堵了布条,只能哼唧两句。 眼见鹿呦居然又停了下来,心里不由一急,整个人开始剧烈挣扎。 其余青云宗的人也想尽快得救,便不甘示弱地随着宦紫易一起扭动起来。 七八个人一起闹腾的动静不可谓不大,直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鹿呦刚想骂一句蠢货,就看到两只妖目光凶悍地瞪了过来。 旁边打斗的薛玉宸也察觉到了不对,他一掌拍飞了眼前的一个小妖,直接翻身一跃就朝他们攻了过去。 那两只妖似乎不想与他多加纠缠,一出手便是凶狠毒辣,招招夺命。 薛玉宸本来灵力就没完全恢复,刚才又鏖战许久,现下早已力不能支,在两只妖手下没过上两个回合就被直接踹翻于地。 身体在地上拖迤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薛玉宸闷咳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呕涌而出。 所有的骨头都好似被碾断,疼痛无以复加下,他还想颤抖着手指再次握紧银枪,却无济于事地再次重扑于地。 见他已是苟延残喘无力回天,豹耳妖就要挥出最后一拳—— “慢着!” 一声大吼,鹿呦脸色惨白地站了出来,嘴巴无声地做出两个口型:盒子。 两只妖顿时目色一厉。 “放了他,我就把东西还给你们!”鹿呦声音微颤,神色却还算镇定。 在妖族人的盒子和薛玉宸的性命之间,鹿呦选择了后者。 她知道在这四方离乱的世界里这有多愚蠢,可她仍旧做不到像脑子里理智思考的那样视若无睹。 她想着,妖族人将那盒子如此宝贝,她拿来换薛玉宸一条命应该不难,只要她稳住跟他们谈判…… 还没想完,她就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两只妖眼神阴狠地朝着她飞扑而来。 鹿呦急忙转身就跑。 不是!怎么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等等,她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谈判就是个荒唐的笑话。妖族人只要杀了她,自然可以拿回盒子。 鹿呦一边跑一边后悔,果然人就不能装逼逞什么英雄,那两只妖实力至少在七级以上,杀她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耳边突然风声一唳,两只妖已然飞至身后,近在咫尺。 鹿呦一急,整个人硬生生摔扑在了地上。 在强大的威压下,她冷汗涔涔,浑身战栗,由着本能倒爬了几步,嗓子好像被人灌了哑药什么也说不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牛头人睛目如刃,拎起血淋淋的石斧就要劈下—— 第8章 清月师尊 鹿呦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耳边却忽地传来一道雷霆万钧的剑啸之声。 那声音锐不可当,势如破竹般携裹着狰狞磅礴的剑意绝然碾压而来。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径直劈下的石斧在距离头顶几公分的位置轰然碎裂。 她不敢睁开眼睛,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脸颊,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是她的血,还是那两只妖的血,她分不清。 直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溘然扑跪在脚下,她才忍不住颤栗地睁开双眼。 眼前,触目惊心地倒着一具牛首分离的尸体,豹耳妖也被拦腰斩断,瞪着溜圆的豹眼似是难以置信。 血流了一地。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披玄衣,手执墨黑色镌刻金文的长剑,脸色苍白若雪,眉目间竟显绮丽,单薄高挑的身材宛若一柄笔直的利剑,如瀑般微蜷的发丝随风轻轻扬起。 他只单单站在那里,却好似一张笔力遒劲、张扬肆意的水墨画。 “云义......”鹿呦忍不住低喃出声。 执剑的男子微微挑眉,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犀利地看了过来。 她手心一紧,赶忙将头低了下去。 “小师叔。” 云晨御剑而来,对着云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云义却只是点点头,眼神仍旧森然地看着鹿呦,带着打量之意。 鹿呦自是将自己缩成鹌鹑形状,连眉毛都不敢露一个。 云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也正在此时,陈最带着那群被解救的青云宗弟子一起来向云义行礼道谢。 “晚辈拜见清月师尊!” “多谢师尊出手相救!” 声音整齐划一,像是事先排练过似的。 云义却没搭理,他转过头用那绣了君子兰的天蚕丝细细擦拭了黑色的长剑,眉眼间全是淡疏的冷然。 “连一群下等妖族都打不过,废物。” 青云宗众人只觉心口齐齐中了一箭,堵的发慌,却无一人敢置喙。 “回去后,自去戒律堂领罚。”云义收回长剑,声音清冽玉润,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意。 “是!” 众弟子头都不敢抬,只齐齐应了声是,只恨不得跟鹿呦一样缩成鹌鹑才好。 全场静默,鸦雀无声。 直到许久都没听到清月师尊问话,众弟子这才鼓起勇气窸窸窣窣地抬头观望,却发现清月师尊不知何时已是乘风离去。 众人不由得齐齐吁了口气。 “我的亲娘哎,我怎么感觉清月师尊这么吓人呢?刚刚在我旁边,我差点就喘不过气了!” 安语琴拍着胸口,一阵后怕的样子。她长着一张圆嘟嘟的脸,这话说出来也只是让人觉得很可爱。 “吓人?那是强者的威严好不好?”宦紫易眼冒星星,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崇拜的光芒。 “清月师尊可是还没过百岁就能在朝元榜蝉联了二十多年榜首的人!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不懂就别瞎说!” “我当然知道清月师尊很厉害,可是他站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就是很害怕嘛!” “那不是害怕,那是折服于强者的威严,不是安语琴你怎么回事?不许说清月师尊的坏话!” “我没有......” “行了!你们俩都给我少说两句。” 眼见两个小孩就要吵起来,沈仲兰沉着脸站了出来。 她本就是元神长老的女儿,又年长,自身修为也不弱,所以下面的弟子对她的话自然要听几分。 两个小孩俱都闭了嘴,却是冷哼一声互不理睬。 沈仲兰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蓝寻,担忧地问道:“蓝寻师姐,清月师尊要我们这次回去到戒律堂领罚,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处罚?” 蓝寻的师傅乃是碧落仙尊,青云宗的戒律堂正是在她管辖之内,所以沈仲兰才有此一问。 蓝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清月师叔鲜少出来理事,也不知道这次他会怎么跟众长老们交待。” “对了,大师兄呢?”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沈仲兰突然开口问道。 “大师兄?他刚才还在这儿呢。咦!大师兄怎么去那边了?” 沈仲兰顺着蓝寻的目光望过去,正好看到陈最和云晨正围着一个女孩在说说笑笑。 而她记得,那个女孩只是一介凡女,刚才想救人却差点被妖族劈死的逞能之辈。 相貌长得倒是不错,连她见了都忍不住动容三分。 想到此,沈仲兰不由心口一窒。 “仲兰你怎么了?”蓝寻看她脸色不对,关切地询问。 “没什么。师姐,焕枝醒了吗?”沈仲兰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蓝寻摇头:“还没有,她之前太吵闹被妖族人打晕了,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 “是吗?那得去告诉大师兄才行啊。毕竟焕枝是他的亲妹妹,他肯定会担心的。” 沈仲兰笑着理了理袖口和衣襟,然后向着陈最的方向走了过去。 鹿呦正对着她的方向,自是一眼就看到她过来了。 看到沈仲兰还是那样虚心冷气、端庄高贵的模样。不禁感叹,哪怕重回几十年前,有些人该是什么汤味儿还是什么汤味儿。 鹿呦要是自诩白莲花,那沈仲兰就是真正的心机婊。 前世,沈仲兰与陈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喜欢他多年,却未得其果。陈最虽然一早就拒绝过她,可她仍旧心存希望,觉得陈最终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直到陈最出去历练一趟,带回了鹿呦这朵小白莲不说,还宣布要和她结为道侣。 沈仲兰一直将陈最视为掌中之物,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她在表面对鹿呦客客气气,背后却一个劲地使阴招下黑手,那些辱骂诋毁鹿呦的弟子,大多就是沈仲兰煽动的。 搞笑的是,鹿呦一开始还觉得这人怪好的咧。所有人都不待见自己的时候,就只有沈仲兰还愿意跟她说话。 直到后来她无意间撞见沈仲兰再次跟陈最表白,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要是一早知道跟陈最在一起会有那么多破事儿,鹿呦是绝对不会掺和进来的。天下男人这么多,她干嘛要自作孽地找罪受? 只可惜等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沈仲兰走到陈最身侧,一脸担忧的样子。“师兄,焕枝她被妖族打晕了,现在都还没醒呢。” 陈最却好像早就知道。“无妨,我已经给她喂了回春丹,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 “话虽如——” “对了,师妹,你乾坤袋里还有多余的衣服吗?”陈最却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问道。 “衣服?”沈仲兰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从乾坤袋里掏了一件衣服出来。 却见陈最转身就将衣服披在了那个凡人女孩身上。 她僵住了,鹿呦也僵住了。 鹿呦下意识地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昨晚逃跑时被树枝刮的破烂不堪,刚才还被溅了一身妖血,看上去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却听陈最说道:“多谢师妹,回头你拿着我的牌子去锦绣坊多制几件法衣,统一记在我账上就好。” 是了,他一贯如此温柔细心。 鹿呦不自觉地撇撇嘴,却不经意间瞥见沈仲兰的脸色一沉。 心念一转间,鹿呦的嘴角便刻意地勾起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她上前攀住了陈最的胳膊轻轻摇晃。“陈最哥哥,你人怎么这么好啊,要不是你一路多加照顾,人家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沈仲兰一听这话,更是气的眼神飙刀子。 陈最一脸狐疑地看向鹿呦,似乎是在问她在发什么疯。 鹿呦却没有理会,而是更近一步地上前抱住了他的腰。“陈最哥哥,人家刚刚差点就死了,好怕怕,你怎么也不早点过来?” 他浑身一僵,怔在原地像个木头桩子似的。 而鹿呦两眼瞅着沈仲兰在后面快要咬碎牙根的表情,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 上辈子没来得及报复回来,这辈子怎么着也得恶心恶心她。 果然沈仲兰看了没一会儿就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鹿呦在后面啧了啧嘴,心道,果然还是太年轻,不像上辈子那么沉的住气。 眼见沈仲兰走远了,鹿呦才赶忙松开手,跳的离陈最八米远,转头若无其事的自语:“啊对了!薛玉宸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他才行。” 陈最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我不知道啊。”鹿呦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拒不承认。 “是吗?” 似是被她气笑了,陈最抓着的手越发用力。 鹿呦痛呼一声:“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陈最斜睨她一眼,半晌缓缓松开了手指。 鹿呦没敢看他,像一只鱼一样滑溜地蹿了出去。 陈最盯着她欢快跳脱的背影,微微失神,良久才忍不住低笑一声。“有意思。” 鹿呦跑到林子前头,才发现云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现下正在给薛玉宸输送灵气疗伤。 两个少年,一个身穿惨绿青袍,清秀雅逸;一个蓝衫麟带,俊迈英挺,实是养眼至极。 鹿呦没敢打扰他们俩,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甚至忍不住有点想磕他俩的cp。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都打起了盹昏昏欲睡,脑门突然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陈最站在面前道:“走了。” 鹿呦惊醒,茫然四顾,却没看到云晨和薛玉宸的身影,不禁脱口问道:“他们人呢?” 陈最祭出飞剑:“薛玉宸的伤势太重,云晨先送他回去疗伤了。” 鹿呦噢了一声,随后又反应过来,他们都走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和眼前这个人一路同行?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和抗拒。 陈最看她一眼,神色微沉。“鹿姑娘似乎不想与我一道。” 鹿呦一怔:“也不是……” 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还是就此别过吧。” 等等,这意思是不想免费带她坐顺风剑了?那怎么行! 第9章 千年修仙古城 眼看青云宗的人齐齐祭出飞剑就要离开,鹿呦终归还是厚着脸皮扒上了陈最的飞剑,并且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十分友好的笑容。 陈最似笑非笑。“怎么,鹿姑娘回心转意了?” “仙长说哪里的话?鹿呦刚刚只是担心他们二人的伤势才一时有些情急,脸色差了几分。并不是针对仙长您的。” 鹿呦讪讪一笑,神情颇有几分谄媚,“再者说了,您这芝兰玉树,仙风道骨的,能够被您带着一路同行那是小女子的荣幸啊,您说是吧?” 陈最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手中竹扇轻挥,灵力汇聚,银剑平地而起,眨眼便是百米高空。 这速度比上一次还快,鹿呦这次不敢托大,手忙脚乱地抱紧了他的腰。 心里却是叹了口气,上辈子只觉得这人渣却没发现还这么小气! 一行人一直飞了两天两夜才终于到达青云宗山脚下的来安城。 来安城是隶属于青云宗的一座千年修仙古城。城市规模庞大,落座于群山起伏之间。 城里百姓众多,不止有修仙世家,散仙,还有普通凡人,更甚至还有一些妖族或者人族与妖族诞下的混血,只不过他们大多身份低贱,是社会上的最底层。 青云宗在来安城里拥有最高的话语权,平常城市的管理则由议事堂的常规弟子来协理。 眼见着来安城越来越近,陈最却只把鹿呦送到了城门口。 “好了,下来吧。”陈最停下飞剑,神情冷淡道。 “你不送我进城吗?就把我扔这里?” 鹿呦可是记得,青云宗的弟子只要佩戴了宗内腰牌就可以出入自由。可普通人进城却要交十块下品灵石!现在的她哪有什么灵石。 “这里还不够吗?”陈最侧头乜她一眼。 “当然不够!当初云晨可是答应我,要送我到青云宗的!” “这里也算是青云宗。” “这里怎么能算青云宗呢?” 鹿呦气急,闪身拦在了陈最前面,“你要么带我进城,要么给我灵石。否则......我就说你非礼我!说你堂堂青云宗的大弟子非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让你颜面扫地!” “你以为你说这些会有人信?”陈最好笑地看着她。 的确......不会有人信。 她怎么忘记了,陈最是谁,那可是青云宗宗主的首席弟子,是下一任门主的预定人选,多的是女孩对他前仆后继。 她一介凡人就算说这些也只会被人说成痴心妄想。 想到前世的经历,鹿呦冷下脸,转身就走。 “生气了?”陈最踩着飞剑紧随其后,声音带着促狭。“我也没说不给你啊。” 鹿呦不想搭理他,只一个劲往前走。 “嗯,小姑娘气性还挺大。” “也罢,看在你救了薛玉宸的份上,这个给你。” 一个绣着最字的钱袋落在了怀里。 “半年后的弟子大选,我在青云宗里等你。” 耳边擦过一道风声,鹿呦抬头,陈最已经御剑飞远了。 “你当我是乞丐啊?死渣男,你前世欠我的知不知道?” 鹿呦恨恨地把钱袋子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对天大吼:“我鹿呦,是有骨气的人!我不受嗟来之食!我要靠我自己!” 吼完,看了看地上好几个脚印的钱袋,又默默地捡了起来,自如地揣进怀里。 “人还是不能跟钱过不去。” —— 青云宗,邢旧峰,戒律堂后院内。 一名身穿朱褐色仙袍的修仙老者正舒适惬意地躺在院中的竹编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杯刚刚沏好的新茶,嘴里哼着小曲儿,样子惬意又自在。 “严正长老真是好雅兴。”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在背后,严正手里端着的茶杯一个不稳,顷刻洒了大半。 他连忙爬起来,冲着身后之人恭敬一礼道:“不知道清月仙尊大驾光临,小老有失远迎。” 身后之人衣袂翩飞,神色淡淡。 最近宗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怎么把这尊大佛都给惊动了。 严正略一思索,不甚明白,便问道:“仙尊来此,有何吩咐?”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云义面容冷峻,双目沉沉扫来。 严正不禁心口一紧,额头渐渐泛起冷汗。 “这......小老不知......” “打开看看。” 一个乾坤袋被扔了过来,严正预感到不好,战战地接过袋子,一打开却还是被吓的脸色发白。 里面竟然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牟泽山遇难弟子的尸骸! “这......这......” “要不是我在回宗半途收到了陈最发出的金鸽令,尸体就不只是你看到的这些了。” “这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杀我宗门弟子!” 云义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极为讽刺。“连牟泽山有大量妖族入境都不知道,这宗里的探声堂莫不是个摆设?” 妖族?严正心中凛然一紧。 “还有,让星阳去问问各峰主长老,平常都是怎么教导弟子的。一群筑基金丹居然打不过一群低级妖族,死伤不算,还被活捉生擒,实是可笑。” 云义的声音越加薄冷,严正低着头讷讷称是,不敢反驳一句。 正在这时,戒律堂前院响起了一群弟子稀稀拉拉的声音。 “你说这次会怎么罚咱们啊?” “不知道,死了这么多人,我看这次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牟泽山会有妖族来啊?要不然怎么会一点防备也没有?” “别说了,这次连清月师尊都惊动了。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啊。” 各幸存弟子在陈最的带领下慢慢进入戒律堂,几个人不时低头交耳几句。 结果刚到大门口,众人就看到了戒律堂的严长老背着双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众弟子心里皆是咯噔一声,暗道:完了! 而另一边,鹿呦在交了十个下品灵石后,终于踏入了来安城的大门。 第10章 误入卖货直播间 一进城门,鹿呦就直奔到了一个卖馄饨的摊位,一连吃了四碗,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在来的路上,她虽然厚着脸皮问陈最讨了颗辟谷丹,可是这玩儿只能保她不死却不能保她不饿。 现下终于有吃食进了肚子里,她整个人都不禁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又过了一会儿,鹿呦才从怀里的袋子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灵石,对老板招了招手。 “老板,向你打听个事儿,这青云宗山下有什么可以长租且便宜的房子吗?或者客栈也行。” 老板笑嘻嘻地接过灵石:“这位客官,您是从外地赶来参加弟子大选的吧?” “嗯?”鹿呦挑眉。 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您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至少得是赶路赶了三五年。” 三五年? 鹿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还真是和乞丐差不多。沈仲兰的衣服她在路上嫌晦气早就给扔了。 “老板好眼识,我确实是从外地来的。走了许久身上的盘缠也不多了,所以才想找个便宜的房子租住。” “唉,那可就有点难了。” 老板收好灵石回到了摊位上。“这些来参选的弟子啊早就把内城里能住的地方全都订满了,这一时半会儿你想要找个合心意的地方住那还真不容易。” “什么?” 鹿呦一脸讶异,亏她还提前了半年搭了顺风车过来,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大家都是聪明人。 “不过......”老板却是话音一转,“内城南街附近或许还有能租赁的房子,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鹿呦向老板道了谢后,并没有直接进内城,而是先进了成衣店换了一身衣服,顺便再买了一个凡人也能用的乾坤袋,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陈最给的灵石就已经缩了一大半,恐怕找不找得到住所是一个问题,后面还能不能吃得上饭也是一个问题。 “真是一个小气吧啦的男人,既然给了,就不能一次性给多一点吗?就给这么一点,当打发叫花子呢。” 鹿呦咬着牙,想到陈最那张脸就来气。她上辈子是怎么看上这个人的?就因为他长得帅吗? 想了想还真是因为人家长得帅。 果然颜狗不得好死。 鹿呦在心里幻想着自己是自己容嬷嬷,陈最是紫薇,用针反复扎了上百遍,这才舒坦了一点。 走过开阔的石子路,不远处停着几辆飞天马车。 车子没有顶,敞着篷且朴素,一旁明码标价地写着不同的路程需要的不同灵石,从四十灵石到二百灵石不等。 像这样的马车每隔一段路就会有几辆,跟现代的出租车没什么区别。 鹿呦掂了掂所剩无几的钱袋,决定还是靠走路到内城。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直到脚趾起泡,都还没有走到内城。 她拉着路人一问才知道,若光凭着两条腿,至少也得走个两天才能走到目的地。 鹿呦妥协了,和车夫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三十五块灵石的代价坐上了飞天敞篷马车。 等上了天她才发现,自己坐的这种飞车是天上行驶着的飞车里,最低级最简陋的那种。 那些稍微像样一点的,至少都是由两匹飞马拉着,车壁顶盖或多或少都待带些雕刻装饰,而不像她大喇喇地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鹿呦倒是无所谓那些或鄙视或嫌弃的眼神,只是不住叹息那所剩无几的灵石,揣摩着怎么才能赚回来。 很快,车子就进入内城停在了一处杨柳河畔,边上红砖绿瓦,亭台楼阁,实是美不胜收。 鹿呦给了灵石,又是一阵肉疼。 内城和外城大不相同,外城清冷,门堪罗雀;城内喧嚷,人烟阜盛。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夕阳如血,落日余晖,街上却还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是凡人,间或夹着一些背着剑的修士,也有少量面容妖冶的妖人低头匆忙赶路。 鹿呦茫然地走在街上,低着头思虑着今晚应该住在哪里。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青云宗新一届招生简介出炉啦,现在只要九块灵石就能买一份!价钱合理,童叟无欺!” 不知不觉间鹿呦走到了一处闹市中,街边站着个高个青年正在卖力地吆喝他手中的几本册本子。 他身穿深蓝色的短褐,头发用纶巾高高竖起,小麦色的皮肤,大概二十上下,长得浓眉大眼,颀长挺拔。鬓角两边还挑着几缕碎发,显得散漫又不羁。 鹿呦一愣,什么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小摊贩的颜值都能这么高了?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需要一杯茶水钱,您就能买到一份安心,一份前程。所谓‘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有这本册子在手,大家必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我们还附赠春香楼出版的《青宗小卦》一本,现在两本一起只需要十五块灵石就能拿下!” 鹿呦:!!!她这是闯进了什么带货直播间吗?! 这时,又见到那高马尾青年举着其中一本册子,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神色微妙道:“青宗小卦里的最新一期可还收录了四位仙尊的小肖像哦~大家错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就这么点东西就想卖十五块灵石,傻子才会买!”鹿呦一阵吐槽。 可话音未落,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蜂拥到了那个吆喝青年的摊位上。 “我要一份!” “我也要一份” “老板我要双份!” “老板我要四份,我要给我家四个孩子都带一份!” ...... 原来大家都是这么有钱的吗?! 果然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穷!她恨!! 鹿呦刚刚踏出去几步的脚不自觉地又倒退了回来。 她前世好歹在青云宗待了好些年,虽然只是以一个宠姬的身份,可是不比这些外人了解青云宗? 什么青宗小卦,不就是八卦吗?她能写! 什么肖像画能卖九块灵石!她会画! 想到这里,鹿呦双眼冒光。 “让一让” “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 “我家孩子快嘎了,我先来!” 鹿呦奋力地挤到了最前面,用十五块灵石重重地砸在了木板桌上。 “老板,两本我都要了,外加想和你谈笔生意。” 第11章 极品宅院春香楼 一个时辰之后,鹿呦站在了一所杂草丛生,颓败荒芜的房子门前,感觉自己应该是走到了某个传销组织的根据地。 她艰难地转过头,指着前方难以置信道:“这就是你说的春香楼?又大、又舒适、风水上佳的极品宅院?” 似乎是为了应景,久经风霜的门匾“咯吱”一声掉了下来,扬起了一大片灰尘。 “这难道还不够大?风水还不够好?住几天习惯了你会发现别有一番风趣的!” 一旁站着的高马尾青年丝毫不在意地捡起门匾,顺手用布条缠了一圈再挂了上去。 鹿呦气的呵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哎,你别走啊!” 高个青年连忙拦住了她,“你现在出去可再也找不到比我这儿更好的住所啦,那些参选的弟子早就把内城能住的地儿都住满了,你能碰到我带你来这里都算是烧高香了知不知道?你居然还嫌弃!” 鹿呦歪了歪头:“城南街那边不应该还有房子?” 青年却是瞪了她一眼:“那边你也敢去?城南街一带住的都是些凶神恶煞的散仙,你一个凡人去了连骨头都要被拆掉。” “有没有这么夸张?”鹿呦嘟囔道。 “总之,你没事最好少往那边靠,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鹿呦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一下后面那个感觉快要摇摇欲倒的房子,十分犹豫,这房子确定能住人? “唉,”青年叹了口气,双手抱胸靠在柱子上, “你要走就走吧,我也不拦你,免得你还以为我是什么坏人。要是找不到房子露宿街头了,你可不要来敲我的房门,我这个人心肠很硬的,不会给你开门的。” 鹿呦咬了咬牙:“咱们之前可是事先约定好了,你给我包吃包住,我才跟你一起过来的。没想到你说的包住就是在这里?” 鹿呦指着那根被虫蛀了快一半的木柱子,“我要是被砸死了,你还能给我算工伤啊?” “哎?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啊,哪有自己咒自己的啊?况且,我乌林在这里都住了十几年了,从来没什么事,怎么偏偏轮到你来了就要出事儿了?”乌林抱着双臂一脸傲娇。 “行吧,”半晌,想到自己兜里为数不多的灵石,鹿呦妥协了,“那你之前答应的卖出去的灵石和我四六分账还作数吧?” “不是三七吗?” “四六!”鹿呦咬牙。 “行,四六就四六呗,你四我六。不过你哥哥真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啊?”乌林打开门上的小锁,推开了门扉。 “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跟你说青云宗的宗内秘辛,还有答应每个月给你画十五幅宗里人的小肖像?”鹿呦紧随其后跨了进去。 这院子里倒是比门外要好一点,虽然还是显得很破败和凋敝。但除了花坛里的杂草依旧茂盛,其他的倒是一看就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我之前还以为春香楼是个......” “是个花楼是吧?”乌林一脸奸笑地接过话茬儿。 鹿呦白了他一眼,走上台阶:“你没事取这个名字做什么?” “这可不是我取的,是它本来就叫春香楼。这里以前也确是个花楼,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荒废了。我找人给了一点灵石把它盘了下来,就当成安身之地咯。”乌林摊了摊手,耸了耸肩。 “发生了什么事情?”鹿呦看着黑漆漆的房子好奇道。 “这个嘛......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吧。” “那这里就你一个人住?那些册子都是你一个人写的?” “那不然呢?” “那你还真是个人才。” 乌林笑着拱了拱手:“承蒙夸奖。” “我今晚住哪儿?” 乌林摸着下巴想了想:“你就住在二楼靠窗的那个房间吧,不过......” 乌林突然贱兮兮地凑了过来:“这房子有点闹鬼,你晚上可别乱跑哦~” 闹鬼? 鹿呦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如果是还没穿越前的她可能还真会被唬住,可她前世好歹也是个修士,虽然修为平平,却也见过大风大浪,怎么会怕这种东西? “真的有鬼哦?你真的不怕吗?” 乌林见她长得白嫩孱弱,年龄又小,是以存了几分吓唬的心思。 此刻见鹿呦面无表情,径直跨上二楼踏进房间,他却愣在身后,忍不住脸色讶异。 二楼房间里,陈设简单,大而空旷,地板和桌子上更是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鹿呦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换上了乌林送来的新被褥,这才有时间坐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风餐露宿这么久,她早就疲倦和困怠,可又实在惦念那只从妖族人手里抢来的宝贝盒子。许是当时云义的出现惊吓到了所有人,反倒令她不合时宜的举动免过了诸多探寻。 鹿呦留了个心眼,直熬到了晚上半夜三更,等隔壁传来了轻微的打鼾声,这才悄悄地点燃了一只蜡烛,借着微亮的灯光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刚买的乾坤袋。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买的这个应该叫做储物袋,是专门为凡人量身定做的,只需要简单念个口诀就可以轻易打开。 储物袋里的空间一般不大,大约也就四五平方,修仙世界里的凡人大多用它代替出远门的包裹。 鹿呦念了口诀,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床上。 那只精美华贵的朱紫色盒子在夜晚的衬托下竟然淡淡地散发出一圈淡紫色的柔光,这和周围的破烂形成了一层强烈鲜明的对比。 妖族人这么宝贝,那一定是个好东西,既然落到了她手里,那自然就是她的机缘! 鹿呦急不可耐地想打开盒子,可她无论怎么使劲,那盒子都纹丝不动。 “怎么打不开?难道是有机关。” 鹿呦埋头又研究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打开,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难道是要滴血认主?” 鹿呦想到了某些小说写的桥段,虽然很离谱和老套,但这里本来就是小说世界,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那是用上古清虚木做的材料,雕刻了特殊的暗纹,就算你血放干了也未必打的开。”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女声,宛若野兽的爪子挠在枯枝上,令人忍不住恶寒。 第12章 真的有鬼 “谁?” 鹿呦心里一惊,想都没想就将云晨给的匕首紧紧攥在了手心。 “你那把匕首好像也有点来头啊?看样子应该是乌沉木做的刀鞘,只可惜煞气太少了。” 那嘶哑难听的声音又继续点评道,显然对她手里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难道这春香楼里真的有鬼? 鹿呦握着匕首,强自镇定。 “我?我也不记得我是谁了......” 那声音飘飘渺渺,突然间近在咫尺。 鹿呦一抬头,一个披头散发吐着舌头的头颅就这么倒吊在她眼前,眼角还缓缓留下了一行血泪。 鹿呦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握着匕首就是一刺。 却没想到那颗头颅只是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我是鬼,你还用匕首刺我,有没有脑子?” 鹿呦本来就被她吓地差点心肌梗塞,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 她一把抓住了这只女鬼的头发,提溜起来像转陀螺一样三百六十度转了十几圈,然后再恶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吐槽道:“大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形象,三更半夜的这么冷不丁出现,换谁能带着脑子跟你说话?” 鹿呦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赤足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了个干净。 亏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鬼修,原来就只是一只死状凄惨的鬼魂罢了。 修仙界里,凡未入修行的鬼魂都弱的很,根本不足为惧。 哪里想到,那只头颅居然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控诉道:“呜呜,你居然欺负一只无辜可怜的鬼!你烂裤裆!” 鹿呦翻了个白眼:“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跑来吓唬我?” “呜呜,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只是看到你那个盒子很别致……” 盒子?鹿呦眼神一亮,赶忙拿来了盒子。 “刚刚看你说的头头是道的,你有什么办法打开吗?” 女鬼晃了晃脑袋,漂浮在了空中:“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我需要一点材料。” “材料?” “仙蝶引、天星石和玄阴锤,你把这三样东西拿过来,我可以叫乌灵帮你打开它。” 得咧,没有一样是她买得起的材料。 鹿呦决定直接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了另一个好奇的问题:“你认识乌林?” 女鬼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我是他师傅,我们肯定认识啊。”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鹿呦一脸怀疑。 “我是不知道我是谁啊,可是他非要叫我师傅,我有什么办法?”女鬼生气地说道。 鹿呦捂着下巴思索,如果这女鬼真是乌林的师傅,那她刚才把人家师傅当成陀螺一样转了十几圈,算不算对死者的大不敬?乌林要是知道了不会想杀了她吧? 应该也没那么严重吧?指不定就是那小子派她来吓唬自己的...... 鹿呦越想越困,眼看盒子一时打不开她那股兴奋劲也过去了,就想上床好好睡一觉。 可一看旁边还在嘤嘤嘤的女鬼,又觉得有点不妥。 鹿呦走上前去,拎着女鬼的头发,无视女鬼满脸问号的眼神,从窗户外面探出脑袋看了看隔壁,眼看隔壁的窗户也还没关上,她一用劲就把头颅扔了进去。 既然是他师父,那就让他自己好好消受吧。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鹿呦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早上,鹿呦是被隔壁发出的尖锐暴鸣声吵醒的。 “鹿呦!是不是你把我师傅扔我床上的!!” 乌林顶着鸡窝头,光着脚只穿着中衣,蹬蹬地来到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脸色煞白地质问道。 那模样一看就是受到了过度惊吓。 毕竟任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颗阴森森的头颅悬挂在头顶能不惊悚,哪怕是他师父也不行! 鹿呦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你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只是把她送还到了你房间里,可没送到你床上。再说了,她不是你师傅吗?你还害怕你师傅啊?” 乌林语塞。 害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也是很恐怖的好不? “昨晚是不是你让你师傅出来吓我的?”鹿呦翻身下床,递了个眼刀过去。 “咳咳,没有的事。我师傅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你房间里。”乌林摸了摸鼻子一阵心虚。 “你师傅叫什么?怎么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说起昨晚那个女鬼,可不是一般的惨。成了鬼不算,连魂身都丢了,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连鹿呦这个凡人都可以随意欺负两下。 却见乌林霎时变了脸色,避而不答道:“她叫束雪,现在失去了所有记忆,智商大概和七八岁的孩童差不多。昨晚估计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鹿呦“哦”了一声,识趣地闭嘴没有再问。 不一会儿,等鹿呦简单梳洗一番后,乌林带着她去街上吃了碗阳春面算作早餐。又带她去墨宝坊里重新买了几刀新纸,然后一股脑地塞进鹿呦手里。 “好了,这些接下来都是你的工作。你好好写,写完我再来帮你润色。” 一瞬间,鹿呦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被老板无情压榨的社畜时候。 怎么说呢,痛苦中又有点怀念? 乌林却是满面笑容,他个子极高,眼角有一道浅浅的十字疤痕,嘴角叼着一根草杆,有几分痞气却又潇洒。 他摸了摸腰间的牛皮袋,掏出了一把钥匙:“这个给你,自个儿回去吧,我再去青云宗山门口转转。” 鹿呦接过钥匙:“你写的那些东西不会都是从山脚下打听到的吧?” “不然呢?” “可是青云宗的门规好像规定了弟子不得向外透露宗门信息啊?” “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有我乌林出马,哪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 乌林取下嘴里的草杆,顺手掏了掏耳朵:“再说了,你知道的宗内消息不也是你哥哥给你讲的?不也没怎么样吗?” 说的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第13章 八卦不够,美人来凑 鹿呦其实很想跟着去看看,不过一想兜里的那点灵石,还是赶紧回了春香楼开始了在修仙界里的八卦写稿生涯。 《青宗小卦》其实就是类似于现代的八卦周刊,只不过它的内容几乎都是青云宗内的人和事,可以说极大一部分满足了来安城里人对青云宗的向往和想象。 这写的第一个八卦嘛,当然要从沈仲兰的父亲,青云宗的玄神长老写起啦。 毕竟沈仲兰那么讨厌,她爹上辈子的料又是十足十的激情刺激。 什么婚内出轨仙侍啦~ 什么养了十三房外室啦~ 什么包养头牌小倌啦~ 什么为了几十年前的情人和别人大打出手啦~ 就这么个色老头,随随便便写一件风流韵事出来,估计都够来安城里的百姓津津乐道好几天了,不愁青宗小卦不大卖。 想到这里,鹿呦猥琐一笑,蘸下墨水刷刷就开始写了起来。 可能是玄神长老给的灵感太强烈,鹿呦一下就写了十几篇,中间连一点停顿都没有。 看到那写完的厚厚的一沓纸,鹿呦这才伸个懒腰满意地笑了起来。 “八卦是写完了,可还得配几幅肖像小画。” 鹿呦不自觉地咬着笔头,开始回忆起这些人的形态长相。“玄神老头喜欢穿珠光宝气的法衣,留着八字山羊胡,常年喜欢用鼻孔看人......” 不一会儿一个色气满满道貌岸然的老头就跃然纸上,简直跟本人一模一样。 接下来要画的是...... “云义?”鹿呦看了看自己手里随手写下的那张小稿。 【云义,字知还,乃青云宗四大仙尊之一。其人长相甚丽,主剑修,修杀道,蝉联朝元榜榜首二十七载有余......】 云义这人除了性格有点冷,嘴巴有点毒,个人私生活倒是干净的很,在女主出来之前,连一个可以写的八卦都没有。 不过...... 八卦没有,长得好看也可以成为卖点嘛。 想到这里,鹿呦邪魅一笑,几笔就勾勒出一幅姿态妙曼的肖像画。 只见画中之人单手撑着头,身子微微侧躺,玉白色的发冠散落,黑亮的发丝打着卷锤到了如雪的皓腕上。他衣衫半敞,露出结实白皙的胸膛,明明长的眉目如画,却眼神幽冷,神情淡漠...... 这是鹿呦上辈子在云义身边最常看到的画面,连她都差点把持不住,还能拿不下来安城里那些少女少妇的心? “嗯,还得加几块腹肌,腰间还得点一颗鲜红色的痣......” “哇不得了,鹿呦你竟然玩这么大!” 乌林的声音突然响在背后,鹿呦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回头,看他拿了一叠资料一脸惊叹的样子,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下次进门前能不能先敲门?我怕我忍不住想揍你。” “想不到清月仙尊长得这么好看......”乌林弯下腰啧啧咂嘴。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之前的小肖像都画的是啥。” 鹿呦可是仔细看过乌林之前画的那些肖像,堪比曾经的中小学语文教材插图。 “嘿嘿,那不是没见过。随便画的吗?”乌林尴尬一笑,拿起那幅画又仔细看了看,“我跟你说,就凭这幅画,青宗小卦这个月的销量绝对可以破万你信不信?” “真的啊?那得赚多少灵石?”鹿呦一脸向往。 “至少这个数。”乌林伸出了五个手指,挑眉一笑。 鹿呦眼睛刷地一亮,那她岂不是可以去买束雪说的那些材料了? “那事不宜迟,你赶紧来修一下稿子,我们明天就去墨坊印出来。”鹿呦兴奋地站起来,拉着乌林坐下,脑子里已经在幻想收灵石收到手软的场景了。 乌林答应了一声,也开始急不可耐地看起来。 此时的两个人还没意识到,这些画和稿子将会在来安城掀起一股怎么样的巨浪。 一个月后,青云宗探声堂内,玄神长老手里捏着一本小小的册子,气的来回走动。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说为什么最近老有人看着他表情不对劲,连家中的管家几次见到他都是欲言又止,原来是这个叫什么《青宗小卦》的册子惹的祸! “查到了吗?到底是何人所为?”玄神长老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吼道。 底下的弟子全都噤若寒蝉,只有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街边的两个凡人少年,他们在一个月前发布了这个册子......” 那个弟子没说的是,因为内容太受欢迎,城里现在几乎人手一本。 “两个黄口小儿也敢编排本长老的私事,真是好大的胆子!翟为,你去带一些外道弟子,把这两个人给我丢进牢里!”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穿青云宗的弟子服,做事还是得顾忌一点宗门脸面。” “弟子领命。” 翟为退了出来,心里却直骂这老头不道德。 他还知道脸面啊?自己私生活混乱,被人当八卦写了出来,现在居然要他手下的弟子去以势压人来摆平这事儿。 那两个人一不是青云宗弟子,二《青宗小卦》里从头到尾没提过玄神长老一个字儿。虽说是钻了空子,可他们其实也没什么理由拿人,真要是有什么事儿,顶锅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 不过骂归骂,玄神长老的命令他还是不敢违背的。 另一边,青云宗舆长峰大殿内,清羽仙尊长泽风却是捧着册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云义啊云义,你也有今天......” 等笑够了,他才招呼来一旁的小童:“去,把这个给云知还送过去,让他好好看看。” 小童不明所以地把东西送到青寒峰,却看到平常仙气飘飘,常年冰山气质的清月仙尊,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脸色变化可谓是十分精彩。 这任谁看了还敢说清月仙尊只是个冰块脸啊,小童默默地想着。 “下去吧。” 云义挥了挥衣袖,等到小童完全离开,才侧身对着旁边一个透明的虚影问道:“回来了?秋家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第14章 到底谁是罪魁祸首 那个透明的人影嘻的一笑,幻化出了一身火红色的衣袍,从虚空里走了出来。 “不怎么样,当年那个女孩确实还活着,但是密钥却仍然没有踪迹。” 那是一个长得十分艳丽的男人,一身红衣不算,头上还插着一根火红色的羽毛。 “不过我怀疑,真正的秘密可能藏在那个女孩身上......” “继续说。” “整个秋家,我都掘地十尺了还是找不到。要不是没有,就是它可能被放在某个人的身上。 可秋家当年一百多口全死在了你的剑下,唯一的活口就是当年那个你一时心软放走的小女孩。 如果密钥真的存在,那除了在她身上别无它想。”红衣男子口气笃定道。 云义问道:“你上次说那个女孩今年要来参加宗门大选?” “是的,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要到了吧。” 红衣男子想起了那个女孩倔强的神情,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弧度。 云义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还有一件事......” 红衣男子开口,“凌玉那边传来消息问,天衣门那群修士该如何处理?” 云义眉色一冷,讥讽道:“一群泥猪癞狗,杀了便是。” “一起杀了?若云境界这边察觉到了恐怕......”红衣男子有些犹疑。 云义冷冷一笑:“察觉又如何?不过是妖族作乱罢了。反正你我身上早已罪盈恶满、血债累累,又何必在乎添这几条?” 红衣男子点头称是:“那我这就去回信息。” “等等......” 云义略一沉吟,“你再去查一下这个册子是怎么回事?看看是谁写画的。” 红衣男子接过册子,看到上面的画像,差点憋不住笑出声。 “你不会才知道这个吧?” 红衣男子脸色讶异,“听说这个东西可在来安城里流行一段时间了。深得城中百姓的喜爱,几乎人手一本,所有人都爱不释手呢。” 云义脸色一黑:“谁画的?” “那就不清楚了。” 红衣男子耸耸肩,转头又是一笑,“不过画的这么细致,那应该从你身边人开始着手调查啊,外人可不知道这个细节。” 红衣男子指了指画上的那颗红痣,笑的极是揶揄。 云义一把扯过了册子,声音冷淡:“我身边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你去调查清楚,再来禀明于我。” “是,尊上。”红衣男子微微躬身,声音慢吞吞地回复道。 有趣,竟然还有能看到尊上破防的一天。 而画册的两个罪魁祸首,此刻却在拼了命地逃跑。 “你肩膀上的伤还好吗?还能不能跑?” 鹿呦一边跑,一边问旁边的乌林,刚才逃跑的时候乌林替她挡了一剑。 “我没问题,你手呢还好吗?” 乌林脚下不停,回话倒还清晰。 “皮肉之伤没什么大事,不过你的兄弟们真的能顶住吗?我看那些人来势汹汹的,应该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吧?” 鹿呦的手也在混斗中不小心被划了一刀,现下正是疼的厉害,她却无暇顾及。 “没事,他们一看就没有下死手,只是想给我们一点教训而已。我乌林好歹在这一片混了十几年,兄弟们还是很讲义气的,只要避过这遭风头,咱俩再回去,准没事。” 这两人本来每天赚灵石赚的嘴都合不拢了,今天却突然遇到一群人过来砸了他们的摊子。 起初两个人还以为是同行闹事,可他们不仅砸了摊子还要强行抓人,两人就琢磨出不对劲了。 也幸好乌林的兄弟左天正好带着手下路过,左天是这一片的混混老大,见有人欺负自家兄弟,自然就带着手下的人一起招呼了上去。 可怜翟为等人,没穿弟子服,又不敢用宗门术法和招数怕暴露身份,这一会儿正跟街上的一群混混打的你来我往。这说出去都没人信,也绝对是他们人生里最可耻的一段黑历史。 翟为打了半天,终于发现最重要的两个人跑没影儿了。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暴露身份了,祭出飞剑就往两人逃跑的方向追了去。 只不过追的时候他还是默默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块方巾,包住了脸和头,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罢了,罢了,宗门的脸丢就丢吧,反正不知道是他做的就行。 那两人跑的倒是快,翟为直追出了城外十几里才终于找到了这两个人。 鹿呦和乌林也发现了身后有人在追,两人一对眼。 “分开跑!” 于是就默契十足的往相反的反向跑。 翟为愣在原地一会儿,朝着鹿呦追了过去。 他的调查结果显示,真正写出那些内容的是一个女孩。 鹿呦跑了一半就被追上了,虽然对方蒙了面,她也看的出,来人应该是青云宗的弟子。 心里不禁一阵恼火,不过就是想赚点钱,堂堂一个大宗门居然如此小家子气! 眼见着,对方越走越近,鹿呦的手不禁伸进了储物袋里想摸出那把匕首。 可储物袋里现在除了以前那些破烂还装了灵石,鹿呦摸了半天竟然只摸到了那块妖族的盒子。 “这位哥哥,你我无冤无仇,干嘛如此咄咄逼人呢?”鹿呦扬起一张天真的笑脸,似是人畜无害。 她手心的伤口极深,此刻被盒子下的暗纹一压,禁不住疼的整张脸都皱了皱。 也不知道这只盒子打人疼不疼?沉倒是挺沉的,可惜对上修仙者几乎没有悬念。 唉,还是太弱了呀。 翟为看到那张脸也是一愣,可是他不敢违抗师命,正想伸手去抓鹿呦,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紫光。 那光芒绚丽刺目,翟为不禁闭上了眼睛,可等再睁开眼,眼前却没有了鹿呦的踪影。 鹿呦整个人,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第15章 掉进一处机缘福地 鹿呦大概率是掉到了一处洞天福地里。 这里空间不大,周围灵气馥郁,头顶蓝天白云,遍地灵花灵草。 不远处,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平缓的流淌,几乎听不到流动的声音。 这里是盒子里的世界? 是她的血连接了这里? 鹿呦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越看越觉得这里很像小说里描写的女主日后的一处机缘之地。 顾不上摔下来瘸了的那只腿,鹿呦趔趄着四处查看。 越看越心惊,这些灵花灵草至少都有千年之龄,溪水里流淌的也都是纯粹无比的灵泉。 “我不是做梦吧?” 摔断腿的疼痛时不时传来,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梦境。 这里似乎更像是一处小秘境,小说里描写女主后期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这处机缘,直接靠着丰厚的灵气和资源一举突破金丹晋升元婴。 可是后面才会出现的秘境怎么会跟妖族人的盒子联系在一起? 鹿呦实在想不通,却很兴奋。 她一瘸一拐地拨开茂密的灵草,想向前探索这处空间具体有多大。可没一会儿就摸到了黑色的石壁,它们嶙峋堆砌着像假山一样,四面环绕。 鹿呦摸着石壁想看看有没有机关,却忘记了她手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不一会儿石壁上就满是血手印,更有一道血痕顺着一处凹槽缓缓淌了下去。 突然,下方脚腕处的石壁上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光芒,光芒如线条般流转,渐渐勾画出了一个复杂繁琐的方阵图。 “血煞护龙阵?”鹿呦惊奇地打量着下面闪烁不停的图案。 传闻,上古时期,有许多能够毁天灭地的阵法,也有一些坚不可摧的护法大阵。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的阵法都失传了,这血煞护龙阵就是其中之一。 鹿呦前世心法不行,就想多学一些阵法力求自保,所以特意央求了云义准她进入青云宗的藏书阁。 她在里面翻遍了能看的阵法书籍,别管能不能用,但是几乎全都背了下来。 其中有一本十分古老的仙籍里就记载了这血煞护龙阵。 它是上古时期的大能专门设来守护传承灵宝的阵法,一般只能由设阵者最亲近的后辈才能解开。 设阵之法早已不可考究,可解法却很简单,只需要将被传承者半身的血液浇筑在阵眼即可。 “小说里好像没写这茬儿......” 小说里只写了女主得到了这处机缘,却没写这里还有个传承宝地。 眼见着下面的阵法图渐渐黯淡,鹿呦一咬牙撕裂了手掌上的伤口将血液滴在了上面。 随着血液的滋润,阵法图又渐渐亮了起来,鹿呦的眼睛也随之越加明亮。 果然如她所想,她的血是有用的。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也许她的祖先在远古时期是非常牛掰的大能,只不过后来却一代不如一代,甚至渐渐沦为凡人...... 鹿呦放血没了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眼花。 她现在还是个凡人,要是真的放她半身血,恐怕还没进传承地,就先一命呜呼了。 她晃了晃脑袋,连滚带爬地回到刚才遍地灵花灵草的地方,低头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株血风草。 血风草是专门炼制回血丹的原材料,它可以快速补血、养血。千年血风草更是能让流血过多的将死之人起死回生。 鹿呦粗鲁地拔起灵草,来不及洗就直接塞进嘴里嚼烂咽进了肚子。 直到腹中传来一道暖流,全身发烫,脑袋也不再昏沉,鹿呦才又赶忙跑到血煞护龙大阵那边,继续开始放血。 不知过了多久,在鹿呦又生嚼了一株血风草后,石壁上的图案终于现出了原貌。 那是一张大型的血色圆盘,里面勾勒了错综复杂的线条,每个线条内部还绘着小而精致的阵图。 鹿呦将手靠在上面,只听到“轰隆”一声,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一道透明的门帘。 鹿呦试探性将手指伸了过去,见并无异样,才跨了进去。 “终于来了......”一道古老而空灵的声音响在前方。 抬眼,一个身穿上古白衣,仙气飘飘、长得仙姿佚貌的半透明男子虚虚坐在一个莲花座上,看着鹿呦点头微笑示意。 可看着看着他的笑容消失了:“怎么回事?身上怎么连一点修为都没有?” 鹿呦哪里还不明白,这可能是她的往上数不知道第几代的老祖。 “难道是你进此地之前耗光了灵气?”虚影疑惑。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个凡人还没有开始修炼,老祖?”鹿呦试探性地回答。 却见那道虚影脸上一僵,随即指着鹿呦破口大骂。 “废物!不肖子孙!” “我堂堂江家后人竟然堕落成为了一介凡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怎么还有脸进来?给我滚出去!” 江家?她娘不是告诉过她,她爹是个负心汉早就死外面了吗? 还没等鹿呦反应过来,虚影一拂衣袖,一阵风起将鹿呦扫了出去。 扑通一声鹿呦摔在地上,痛的全身骨头都抽搐,还没爬起来,那人又挥了挥衣袖将鹿呦挥了进来。 眼见着鹿呦被摔的鼻青脸肿的,虚影这才感觉出了口气,脸色平缓了一点。 “说吧,现在外面江家怎么样了?” 这个癫子!鹿呦口吐鲜血,疼的爬都爬不起来。 “什么江家?我不知道。” 上古时期的大能都这么厉害吗?仅仅只是一抹神识就可以像玩弄蚂蚁一样玩弄她。 “难道江家已经覆灭?”虚影一脸震惊,随即开始掐算起来。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天意啊,天意......” 半晌,虚影抬起头看着鹿呦,眼神晦涩不明:“作孽!十三岁竟连灵海都还未开发。” 开发灵海是凡人想要修仙最重要的一步。 除了少数极富有天分的人可以自我开发外,大多数凡人都需要借由高阶修士为自己打通灵海。 只有打通了灵海,才能发现灵脉,然后再用灵脉感知灵力,吸收灵力,进而开始修炼之路。 一般来说,能够自我开发灵海的都是修仙的绝世天才,修炼速度相较旁人来说也是一日千里,列如云义和秋允之。 而像鹿呦这种,由旁人帮忙打开灵海的,却要看打开之人的修为和手法。 修为越高手法越好,那灵海就越大,再辅以一条好的灵根,修炼起来未必比那些天才差。 只可惜上辈子鹿呦的师傅渡海道人只是一个连金丹都没有的筑基修士,是以鹿呦虽然拥有最纯净的冰灵根,却因为灵海太小而导致修为平平。 “你过来。”虚影朝着鹿呦勾了勾手。 第16章 原来金手指是老祖 鹿呦却是警惕地往后一爬,她害怕这人发疯又给她扇出去。 “啧,身为小辈就该听话,我是你的老祖还能害你不成?” 又是一拂衣袖,鹿呦整个人如风一样飞扑跪在了那道虚影面前。 随着膝盖“咔嚓”一声,鹿呦疼的直想骂娘,什么狗屁老祖! 虚影抬手摸到了鹿呦的天灵盖,摸索了半天才欣慰道:“还好灵根还不错,不愧是我江岳的后辈。” 江岳?那不是修仙界第一世家的江家老祖吗?难道她和江家有关系?她那个负心汉渣爹不会就是江家子弟吧? 虚影手指微张,周围灵气翻腾似滚汤。 鹿呦只感觉到头顶一凉,随即被一股强大澎湃的灵力侵入颅内,顿时眼白上翻,全身抽搐。 灵力在脑海里渐渐汇成一个芝麻大的旋涡,随着时间加快,那个旋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渐渐汇成小溪、河流、湖泊,最后汇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可还没有停止,旋涡带起的风暴激起高高的海浪,海浪上空隐有流星坠落,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近在咫尺,与整片大海交相辉映。 这是她的灵海...... 假的吧?她上辈子的灵海才只有一个洗澡盆那么大。 那些天才的灵海都长这样?? “倒还有个意外之喜,你这冰灵根之下竟还藏着一根极品变异灵根,虽说旁边还有两个杂根,不过日后你自寻机缘去杂就是了。” 经过这番操作,虚影整个人都更淡了几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没似的。 “杂灵根还能去杂?”鹿呦记得可以用天材地宝来滋养不好的灵根,却从没听过杂灵根还可以去除杂质。 “那是自然,就你这点杂质算什么?你老祖我以前有一条摸都摸不出来的杂根,后来还不是被我打造成了极品纯灵根?” 江岳悠然一笑,“你出去后就去找江家,让他们帮你找点宝贝洗洗根儿。” “江家?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鹿呦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你爹是谁没关系,你只要告诉他们,你是我江岳亲指的下一任家主就行了。嗯......等你修为到了化神再做家主吧,现在还太嫩了点。” 江岳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豆芽似的身材,不满地摇头。 “家主?您是真看的起我!” 得咧,她要真跑去那么一说,不被人揍死也得被人安上不知天高地厚的骂名。 “你是我江岳看重的后辈,他们谁敢说一个不字?”当然除了鹿呦,目前也没一个江氏子弟到过这里。 鹿呦抽了抽嘴角:“您刚才不还骂我废物吗?” 江岳白了她一眼:“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戒指拿着,到时候到江家一拿出来他们就懂了。” 江岳递出了一枚银灰色戒指,鹿呦刚刚接过,又听到江岳在那儿喃喃自语:“应该能接受吧?虽然过去几千年了,但是老祖宗的东西这群小崽子应该不敢不认吧?” 鹿呦接过戒指的手一僵,有种砸回去的冲动。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江岳打了个响指,从袖袍里掏出了一枚半人多高的蛋。 “这个,以后就交给你了。你把它带到一个叫做什么什么山的地方来着?那儿有个叫九夭谭的地方,你把它带到那里去孵化出来。嘶......是什么山来着我怎么给忘记了?” “牟泽山?”鹿呦试探性地问道。 “啊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儿!” 鹿呦算是搞明白了那些妖族为什么一定要去牟泽山的九夭谭了,感情就是为了这颗蛋啊。 可是妖仙向来势不两立,妖族人为什么会帮着江岳做事啊?难道在远古时期还有妖仙和谐的一幕? “那是自然,在我们那个时候,可是妖仙世代友好,比邻而居的。我找他们帮点小忙,他们当然不会不答应。” 鹿呦一脸惊悚地看着江岳,这人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江岳敲了一下她的头,“我刚才帮你开的灵海,灵海里还残有我的神识,自然能感知到你想法的一二。” “那那颗蛋里是什么东西?”鹿呦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地上看起来巨大无比的蛋。 “这个嘛......”江岳摸了摸下巴,“我也不知道,等你自己孵出来不就知道了?” 不是吧?这么不靠谱?万一孵出来是条凶兽怎么办? “不靠谱?”江岳眼睛一瞪,又给了鹿呦一记爆栗子,“老祖我还不靠谱?又给你开灵海,又给你传家主之位,还把上古......蛋给你,居然还说我不靠谱?” “疼疼,我错了,老祖。您最靠谱了,天下第一靠谱!”差点忘记了这人现在听得到自己在想什么。 不想再挨打,鹿呦不自觉地离江岳远了一点。 “你过来!跑什么?我心法都还没传承给你!” 江岳这抹神识几千年来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后辈,自然是想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传给她才好。 “心法?可是老祖,我几个月后就要参加宗门大选,如果修了别的心法就不能再修宗门的心法了。” 上古大能要给自己传承心法,鹿呦自然是十分心动的。可是她一想到系统说的那些任务,好像还真的非进青云宗不可。 “谁告诉你说修炼了一个心法就不能修炼别的心法了?”江岳一脸诧异,都忽视了鹿呦心里想的那些碎碎语。 “可是我们都不能啊?如果想要修别的心法那只能先自废修为再自废筋脉......”废完之后还是不是正常人那都不好说。 江岳摆着手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后辈啊,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没听过‘双丹璧合’?” 鹿呦摇了摇头。 “按照常规来说,我们的灵海只有一个,丹田也只有一个,所以能容纳的心法也只能有一个。” 鹿呦点头。 “但是,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将灵海颇为两半,丹田自然也一分为二。两者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却能将两种心法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不过前提是,你的灵海足够大。” 鹿呦有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c盘和d盘吗?如果空间足够大那分四五个,七八个又有何妨? “什么水盘地盘?乱七八糟的!” 看着江岳一脸嫌弃的表情,鹿呦赶紧收回了心思。 “以你现在的灵海,要是再想修一个心法,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闭上眼睛,静下来,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眉心的位置,然后进入你的灵海之中......” 鹿呦闭上眼,来到了灵海中波涛汹涌的海面。 “在这里,你就是万物的主宰,你是这里的神,你拥有最高的权利......” 鹿呦漂浮在空中,一念起则巨浪滔天,一念落,则风平浪静。 这是独属于她自己的世界,是她的灵海...... “现在你想将这片海一分为二,你的手里有一把剑,它光芒万丈,锐不可当,可以斩断天,截断海,毁灭世界的一切......” 一剑斩下,灵海被一分为二。 鹿呦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拿剑时毁天灭地的快感还有些许残留,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到了后期以后,可以移山填海的感觉吗? 如此令人神往...... 江岳一脸的欣慰,想不到这小孩比他想象中的天赋还要高,不愧是他江岳的后人! “现在,我来给你传承心法。” 一根凉凉的手指点在眉心。 “此法名曰《星辰万象诀》......” 灵海中,星空翻覆,突现万千星辰,星辰之间排列有序,错落有致,似是巨大的棋盘,又似天蜘所织的大网。鹿呦用手轻轻一碰,便化作了一道流星汇入心间。 “靠你了,小孩......” 江岳若有若无的声音飘了过来。 鹿呦睁开眼,一阵风吹过,最后的虚影也消失不见。 鹿呦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跪下,向着莲花座的方向认真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 这句有些迟到的道谢,他应该能够听得到吧? 第17章 乌林的过往 鹿呦出来的时候,那个要抓她的青云宗弟子已经不见了,周围一片空旷,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看来她在盒子里待的时间并不短。 鹿呦靠着里面浓郁的灵气,不知岁月地修炼,直至到了炼气六层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还要参加宗门大选,这才依依不舍地爬了出来。 来安城内。 乌林一如往常地开始早早收摊儿,摊子上依然摆满了册子,却不再是鹿呦写画的那些。 他将东西有条不紊地塞进储物袋,然后跟周围认识的人都一一打了招呼才准备回家。 “还没找到啊?这怕是都有三个月了......” 左天这会儿刚从老爹的兵器铺里出来,正好看到乌林,就凑了上去。 “没有,大概率是没了。也罢,命不好。” 乌林抬头望天,声音洒脱,眼里却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唉,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啊就这么没了。这些天杀的,以后肯定会有报应的。” 左天长的有些五大三粗,脸却圆圆胖胖的,这会儿一脸惋惜的表情反而显得有点滑稽。 乌林没有回答,转头掏出了一袋子灵石给他。 “把这个给禄老大,以后我就不欠他什么了,春香楼也彻底归我一个人所有。” 左天接过袋子一脸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还得是我林哥,我还以为你欠那么多灵石,没个三五十年还不清,没想到这才短短十几年你竟然全部还清了!这事儿,我可要回头好好跟兄弟们吹一吹!” 乌林垂下了眼睛,如果不是那个人…… “城南街那边我就不去了,你改天把字据给我带回来就成,禄老大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没问题。”左天大气地一拍胸脯,然后突然神情激动地扯了扯乌林的衣袖,“林哥!你看那是谁?” 乌林抬头,一抹熟悉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对面的人也看到了他,默契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 青云宗,青寒峰。 一只妖娆的红色蝴蝶扑扇着翅膀飞进了大殿内,落在了一个眉眼如画的男人肩膀上,大殿内只他一人,显得寂寂而寥落。 云义抬手,蝴蝶飞到了他的指尖,缓缓展开翅膀。 “竟然还活着......” 云义失笑,手一挥将灵蝶收了起来。 “也罢,就让我亲自去看看你是谁,是故者还是敌人......” 云义隐了身形,眨眼消失在殿内。再次出现时,已经在春香楼门口。 此时的鹿呦还不知道上一辈子的‘老情人’因为她画的那些肖像画已经找了她好几个月,她一出现的消息传来,就立刻寻了过来。 她此时与乌林一人拿了一瓶桂花酒,爬上了春香楼最高的房顶,两个人你来我往,喝的正是起劲。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可以,命很贱,我喜欢!”乌林灌了一口酒,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你还有一千多颗灵石还没分给我,我怎么舍得死?”鹿呦也笑着灌了口酒。 “那为你的回来,干一杯?” “干一杯!” 两个酒瓶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纯粹而愉悦,恰如当空悬挂的月,少年赤诚的心。 “今后有什么打算?”乌林问道。 “去参加弟子大选啊,你呢?今后想干什么?” “我?我以前本来一心只想把欠别人的钱还完,让师傅的春香楼真正保留下来。可现在钱也还完了,春香楼也还在,我却反而不知道做什么了。” 乌林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有些茫然。 “原来之前的春香楼是你欠债买的啊,我说你每天那么努力,起早贪黑的。” 鹿呦恍然大悟,碰了碰他的肩膀揣摩问道,“你师父是怎么回事,现在能不能说说?” “我师父?” 乌林歪了歪头,似在回忆,“其实我是个孤儿,刚出生就被丢在瓦巷,有一个妖族妓人看我可怜就把我收养了,可没等我几岁,她就被客人给作践死了。” “后来,我就被我师傅捡去了。她是春香楼的老板,也是一名炼器师,春香楼里的姑娘和孩子全是走投无路被我师傅收留的,就像我一样,但她从来不让他们卖身,只是靠弹唱跳舞赚些糊口钱。” “直到有一天,楼里来了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年轻人。他能说会道,精明能干,总是哄的师傅哈哈大笑。师傅不仅把春香楼交给了他打理,还把炼器的手法也一并教给了他。” “可是某天,他却不辞而别了。”乌林眼神落寞而讽刺。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把春香楼里所有人都杀了,包括我师傅。我因为出门替师傅采买躲过了一劫。” 乌林喉头滚动,眼眶泛红,“我很害怕,想找师傅,然后师傅就真的出现了,却只是以鬼魂的身份......” “后来,这里被管事堂的人收走卖给了一个叫禄为的散仙,我稍长大一点后,就去立了字据将春香楼赎了回来。” 乌林灌了一口酒,神色凄凉。 鹿呦喝了酒有些上头,十分气愤:“这种人就是人渣!你没想过报仇吗?把他找到大卸八块摔在你师傅的灵前!” “想呀,怎么不想?”乌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我当时年纪尚小,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更何况,他修为不低,我却连修炼都还没入门,怎么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那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弟子大选吧?”鹿呦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参加弟子大选?” “对!” “不行的。”乌林自嘲一笑,“我一个出身卑贱,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配——” “你配!你天仙配!” 鹿呦没好气地乜他一眼,酒劲渐渐上来,便忍不住露出了本性,一把揽住乌林的肩膀。 “不是哥们,你怎么能有这种妄自菲薄的想法呢?你一个堂堂青宗小卦的主编,青云宗招收弟子需要什么条件你比我清楚多了,现在你说什么配不配的,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哈!” “是,我知道。可是......” “行了,就这么定了。你跟我一起去,我会提前给你报名的。”鹿呦拍了拍手,笑的豪气万丈。 乌林看她似乎跟平常有些不一样,但他头脑也有些发涨,甩了甩头,有些大舌头地问道:“你呢?你什么来历啊?那个什么陆也不是你哥哥吧?” 见被拆穿,鹿呦也不再隐瞒。“确实,我没什么哥哥,只有一个已经被人害死的娘亲。” 第18章 异姓兄妹和天涯沦落人人 她的眼眸平静若深潭,却又泛着幽森的凉意。 乌林被这眼神一激,连酒都醒了几分。 “你知道吗?” 鹿呦喝了一口酒,眼角泛起莹润的光,“我一直都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只有她,只有她让我觉得这里的一切是真实的......” 她抽了抽鼻子,转过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挺好看?” 乌林点点头,可不是嘛,他从来没见过比鹿呦还好看的女孩子。 “那是因为遗传的我娘!” 她的表情骄傲又自豪,“她可好看了,性子还温柔,才学又出众,小时候我不喜欢念书,她会凶我,用戒尺打我,可是事后也会买糖糕哄我。” 鹿呦的眼睛亮亮的:“我从小没有爹,总会被人骂没爹的野种,我娘就会站在门口替我一一骂回去。” “小时候家里也穷,就会养一些大白鹅来补贴家用。平时我娘忙,都是我在喂它们,喂了一年,就有感情了。每次要出售卖钱,我都会抱着它们不撒手,哭的稀里哗啦的。可过了几年,家里就不养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对呀!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呀!” 她轻轻晃着脚,眼睛睁的大大的,氲着清透的薄雾,“所以我就跑去问我娘了,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 她咬着唇,声音轻颤,“她说‘每次卖鹅你都要哭,但是娘不想看到你那么难过’......” 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下,鹿呦胡乱用袖子抹了抹脸,可却怎么也擦不干。 “还有...每年冬天,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穿不暖,可是她每次领完工钱都会从镇子上买一块烙饼放进胸口捂着给我带回来,到家的时候都还是热的......” 从她穿越进来,丢失所有记忆开始,她就不再是曾经那个大学生了。 她变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跌跌撞撞地长大。 她在现代只不过是个没人在乎的福利院孤儿,可是在这里,她有鹿香如,她拥有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母爱。 可是鹿香如死了,死在了自己最无能为力的年龄,哪怕重生一世,她也没能来得及救下她。 这是她切切实实活了几十年的世界啊,她怎么可能只把鹿香如看做一个纸片人来逃避自己的伤痛? 她想活着,不是为了那个什么狗屁系统的任务,只是因为鹿香如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活的好好的,活的开心自如,活的光芒万丈。 鹿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她被人害死了,我没有亲人了,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爱我了!” 眼泪缓缓淌下,水灵的眸子里竟是绝望的可怕。风吹着白皙地近乎透明的皮肤,扬起发梢,使她看起来像是个快碎掉的娃娃。 乌林喉头一窒,心口酸涩地几乎要掉下泪来。 看着那张花猫似的脸,他近乎有些手足无措地替她擦去泪水。 “别哭,别哭啊,你看我一出生就被人丢了。我也没什么亲人,连唯一的师父都被人害成了那个样子,我比你还惨对不对?” 向来自诩洒脱不羁的人,现在却慌的不成样子。 “要不这样吧?你说的那个哥哥是假的,但是我是真的呀!我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以后我来做你哥哥怎么样?我们结为异姓兄妹,以后我来疼你护你,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明天就歃血为盟......” 乌林觉得他应该要做点什么,否则眼前的人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散不见。 “哥哥?”鹿呦扑哧一笑,眼角还挂着泪,嘴上却揶揄道,“那有人欺负我,你会站出来吗?” “会。” “那赚的灵石也会分给我吗?” “会。” “那要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讨厌我,骂我,恨不得我去死。你还会认我吗?”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嘴角的弧度却漫不经心地彰显着不信任。 乌林看着她,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会。” 眼中讶异一闪而过,笑容停滞,她缓了半晌才开口:“刚刚喝的有点头晕,说了些胡话,你别放心上。” 乌林拉住她的胳膊,神情有点着恼:“喂!你要当胆小鬼吗?说了要结为异姓兄妹,那就不能反悔。我不管,反正在我乌林心里,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妹子了!” 在这么一个异世么...... 鹿呦怔怔看着他良久,突然笑了。 “好啊,那就说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兄,我就是你的义妹。我们两个一起进青云宗!一起报仇,一起赚灵石!永不背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个人拿起酒瓶各自一碰,一个一生的承诺就此埋进心底。 不一会儿,两瓶酒就见了底,两个人也醉的东倒西歪,面红耳赤。 “...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还给你立了个牌位,就在我师傅旁边,我明天带你去看。” 喝醉后的乌林竟然一反常态,呜呜的哭起来。 “呸呸呸,你个晦气的家伙,怎么能咒我呢?” 鹿呦也是神志不清,想呸乌林,却不知呸到哪里,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她一把抱了上去,用牙使劲一咬:“让你咒我,我咬死你,咬死你......” 云义没有动,他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地用手捏起鹿呦的脸。 面皮白皙,双颊绯红,眉眼波澜像是一颗青涩的果子泛着潋滟的光,凄凄楚楚却又挠人心扉。 这并不是他记忆中任何一个人的脸。 可是,她又为何会知道自己身体的特征? “没有人爱了吗?天涯沦落人罢了......”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自嘲的弧度,眉宇间却蓄着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悲悯。 掌心的杀气不知何时消弭散落。 明月当空,夜风微凉,风吹进空荡荡的胸口,灌注了久违的酸涩感。 这感觉并不陌生,只是太久了,久到他都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人,一个和他怀里女孩一样的人。 怀中之人浑浑沌沌,一会儿对着他又啃又咬,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一会儿又嚎啕大哭,悲悲戚戚。 鬼使神差地,云义抚上了她单薄的脊背,轻轻拍打,似乎这样能使她好受一些...... 第19章 江家四小姐 阳光有些刺眼,鹿呦坐在床上,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她昨天干嘛来着了? 居然答应和乌林结为异姓兄妹,好像还咬了人,后面呢?有些不记得了...... 果然酒品不好就不应该喝什么酒,她的一世英名算是在毁在昨晚了! 不然还是先走为妙吧?要是现在让她看见乌林,感觉能尴尬地扣出一座城堡。 说干就干,鹿呦开始迅速地收拾行李—— “嘭”地一声,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精神奕奕的乌林。 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正红圆领衣袍,腰间配着香囊,头上束着金冠,显得极为正式和俊挺。 鹿呦被惊艳了一下,平日的乌林总是一副不修边幅,散漫不羁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正经打扮一下也挺好看。 只是,她现在的样子......鹿呦默默抬下了刚刚爬上窗牖的脚。 “这是要干嘛去呀?”乌林抱着手臂好以整暇地看她。 “我......今天的阳光不错,我想下去散散步......”鹿呦讪讪一笑。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乌林笑的堪称和蔼可亲。 “哈哈哈......这不是之前的册子积在墙角受潮太久了吗?我寻思着也该晒晒了......” “是吗?”乌林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走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储物袋。 “哎哎哎......别......” 打开一看:“哟,里面还塞了个饼馕,怎么这也要晒晒太阳?” “我......” “鹿呦啊鹿呦啊!你想反悔是不是?昨晚说好的事情今天就想翻脸不认账?”乌林咬牙切齿。 “不是,我......” “懂了,你是嫌弃我!你根本就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你觉得我身份低贱,没有修为,只会给你丢人!” “我没有!我什么时候说我嫌弃你了!” “没有嫌弃......”乌林唇角一弯,“那就走吧!” “走?去哪儿?”鹿呦一头雾水。 “过来不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鹿呦捂着自己被切了一刀的手指,看着面前插了两根香烛的灵牌只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就这么和人结拜了? 不是,怎么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呢? 乌林却是一脸灿烂开心,大方道:“那个,今晚想吃什么啊?哥请你。” 束雪在牌位后面探出阴森森的脑袋,露出血红的舌头:“我也要一份,最好是陈记家的卤牛肉。” “放心吧,少不了您老人家的那一份。”乌林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愣着干什么,走啊!” “哦。”鹿呦愣愣地跟了上去。 阳光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亦趋亦步地紧紧相挨,有微风从头顶掠过,落英缤纷。 —— 日子过的很快,眨眼就到了宗门大选这天。 此时正值盛夏,青云宗山脚下的空地上早早就排满了来参选的马车和妖兽车。 各车之间也极有默契,华贵的和华贵的并排放,普通的和普通的并排放,一眼就看的出来贫富差距。 因为还未开始登记名册,又烈日炎炎,大多数参赛者待在车里都有些闷的慌,便一个个地冒出来透了透气。 一辆华丽的四架妖兽车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没甚坐相地横躺在座椅上。 她锦绣华服,浑身贵气,手里还捏着块散发凉气的冰灵珠,使得车座内的温度凉爽又舒适,可她脸上却全是不耐和烦躁。 “吴叔,还没有开始吗?” 江悦儿觉得自己快被憋疯了,从江家不远万里地赶过来参选,饭都没能好好吃一口,又碰着这么个鬼天气,青云宗还迟迟不开门,她待在马车里都快生蛆了! “回四小姐,还没呢。您且再耐心等等。”候在马车下的中年男人恭敬回道。 “等等等!从昨天晚上等到了现在都还开始,这青云宗的架子就这么大!”江悦儿怒火冲天地掀开帘子。 因为来的赶巧,正好是昨夜四更,吴聘便做主直接驱动兽车到了青云宗门口等着。 没想到就是这一行为让江悦儿大动肝火,从昨夜嚷到了现在。 “我的四小姐唉,这里可不是在江家,您可小声点儿吧!” 吴聘很是头痛,他就知道护送四小姐来青云宗不是什么好差事。 “小声?我为什么要小声?我江家可是云境界的第一世家,就算青云宗的宗主当年也到我江家做过客,家主可没有把他关在门外这么久!”江悦儿一脸不以为然。 吴聘无语了,人家那是身份尊贵去江家做客,你现在是到人家地盘来参加弟子大选,这能一样嘛! “我爹娘也真是的,不要我学江家心法就算了,居然还要把我送到青云宗和那些贱民一起参加什么弟子大选。”江悦儿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 “要不,我故意输给他们?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江悦儿突然感觉这个是个好主意。 “万万不可啊四小姐!”吴聘吓了一大跳,赶紧劝说,“您是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江家心法才被老爷和夫人送到青云宗的,若是您故意落选,老爷和夫人定会震怒的!” 最主要的是,他肯定会因为办事不力被处罚。 “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江悦儿仰天长叹一声。 突然,她眼尖的发现,自己左边的空地上居然驶来了一辆黑不拉几的牛车,顿时眉毛一横,大怒道:“什么阿狗啊狗也配停在我江家的旁边!吴叔,你快去把这些贱民给我赶走!” 这边地界停的都是有头有脑的世家,乍然进了一辆牛车就显得十分扎眼,众人纷纷议论指点。 鹿呦这边和乌林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空位,也就这旁边还有个窄位置,这才把牛赶来了过来,结果刚过来就被人骂了一顿,顿时一挑眉:“你说谁是贱民呢?” “说你呢,就是你们两个!也不看看这附近停的都是些什么人,就敢把牛车赶到这里,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江悦儿猛的跳下车走了过去,吴聘拉都没拉住。 天气本就炎热,鹿呦心里也是燥热烦闷,听到这话就来了火气。 “怎么?这块地是你家买的还是你家租的,谁都不能停?” “还有,是谁规定了这一片就只能停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车子了?” “是青云宗的弟子贴了明文告示了,还是你亲耳听到他们给你说的?” 江悦儿走到跟前,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既然我说不过你,那就用实力来叫你闭嘴,让你知道像你这样的贱民根本就不配站在这里!” 乌林脸色一变,挡在鹿呦面前。 鹿呦却是一把拉开乌林,挑衅道:“你的实力?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实力,放马过来。” 正好让她试试最近修炼这么久有了什么进步。 江悦儿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剑刺来,她虽然未曾学过江家心法,可从小耳濡目染,武学招式却是学了个八九成。 鹿呦这边也不敢用灵力,只用学的招式来应付她。 江悦儿擅长攻,鹿呦却也善躲,每次眼看要刺中,鹿呦却总能巧妙的避开她的剑。 鹿呦这一阵子除了修炼,还格外注重体格的锻炼,加强筋脉的韧性。 这一番打斗下来,果然感觉到和以前不一样,江悦儿的动作在她眼里总是慢一拍。 眼见总是伤不到鹿呦,江悦儿气急败坏地从腰间掏出了一节半透明的鞭子,念了个诀,那鞭子便飞过来将鹿呦捆了个结结实实。 江悦儿收起剑,得意一笑:“这个叫做打神鞭,任你有什么能力现在都动不了。” 鹿呦暗中催动灵力,却发现在鞭子下她连灵力都施展不了,这打神鞭好生厉害。 一旁的吴聘却是大惊失色:“四小姐!您竟然把打神鞭偷了出来!” 江悦儿不耐烦地翻白眼:“不是偷,是借。等我回去,会把它放回祠堂的。” 原来这打神鞭是江家某个老祖的遗物,一直作为守护家宅的宝物供奉在祠堂里,这次江悦儿出来竟然偷偷把它拿了出来,算是闯了大祸。 吴聘是真的气急了,可是江家离这里十几万里,一时半会儿还真拿她没什么办法。 “我看你现在还怎么躲。” 一旁的江悦儿却丝毫没看到吴聘难看的要死的脸色,反而拿着剑在鹿呦脸上比划,“小脸儿长得倒是不错,要是给你划花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牙尖嘴利。” 鹿呦心口一凛,不由自主地开始拨动手里的银戒,一旁的乌林更是目眦欲裂,直接就要扑将上来,却被吴聘从旁拦住。 江悦儿不悦地瞥他一眼,眼神一狠,剑尖划下—— 第20章 关系户 正在这时,一道凌厉的风刃突然打来,直接震地江悦儿虎口一麻退后三步,宝剑脱飞。 “都是要参选的弟子,姑娘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此时从后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少女,她头戴维帽,身姿绰约,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男人,可在场却无人敢小瞧他,因为男人身上散发出只有金丹期修士才有的威压。 “要你多管闲事,你又是什么人?”江悦儿被打掉了剑自然愤怒,却碍于她身后的金丹修士没有上前。 “秋家,秋允之。”少女清冷的开口。 江悦儿却是发出一声讥笑:“原来是秋家,那个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灭了族,只留下一个遗孤的秋家啊。本姑娘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听到这话,周围之人议论纷纷。 “听说秋家当年不知惹怒了何人,被灭了整整一百多口人,连怀孕的妇人都不曾放过。” “是啊,我也听说了,全族只有一个小女娃活了下来,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秋家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修仙世家,族中高手如云,却能一夜之间被人血洗满门,也不知道凶手会是怎样的顶尖高手。” “住口!”秋允之没有动怒,她身后的老人却是一脸阴鸷地看向众人。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僵持不下,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宏亮古朴的钟声。 江悦儿收回打神鞭,对鹿呦轻蔑一笑:“登记要开始了,这次就算你运气好。” 鹿呦瘪瘪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江悦儿眉头一皱,又要发怒,却被吴聘赶紧拉走:“快走吧,四小姐,那边已经开始排队了。” 江悦儿一边走,一边回头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好咧,我等着——”鹿呦还想回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却被乌林一把拉到了旁边。 乌林眼眶微红,满脸紧张:“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鹿呦心下一软,拍拍他的肩:“没事,我心里有数呢,她不能拿我怎么样。” 乌林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恨恨道:“那个八婆要是敢划下去,我跟她没完!” 鹿呦扑哧一笑,扯了扯他的衣袖,“快走吧,登记开始了。” 不一会儿众人就到了青云宗的大门口,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因为知道待会要搜身检查,鹿呦怕暴露双丹田的事,一早就绝了灵气。 这会儿烈日当头,灼灼炙烤,她又不像那些富庶弟子有避暑的法宝,不一会儿就热的双颊绯红,热汗淋漓。 神色恍惚间,右边的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鹿呦转过头,一抹清绿颀长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探进眼帘。 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好久不见,鹿姑娘。”云晨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越。 “云......”鹿呦愣了愣,倏尔甜笑道,“好久不见,云晨哥哥。” 乌林眉毛一拧,他这个正牌哥哥都没被这么叫过! 云晨略带歉意道:“抱歉,之前答应了要带你来青云宗找你兄长,却食言了。” 当时薛玉宸的伤势过重,云晨不得不提前带他回宗请人医治,虽然他请托了大师兄照顾鹿呦,可到底他并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鹿呦,可伤势甫一养好,戒律堂的惩处也跟着下发,他和大师兄他们一起被关进了思过崖数月,直到昨夜才被放出来。 刚放出来,就被告知今日是弟子大选。云晨想着鹿呦应该会来,便一早拾掇整齐站在山门外等待,果然,逡巡不久,就看到了她的影子。 “其实......”鹿呦喏喏道,“我并没有什么兄长在青云宗,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云晨愣了愣,看她面色难为情,恍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无奈,“以后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在我面前,用不着这样。” 鹿呦尴尬一笑,她扯了扯乌林,介绍道:“这是我的义兄,乌林。” 又回头对乌林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长得帅又心善的大哥哥,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就被凡界那个恶霸打死了。” 乌林用眼神示意:妹妹你装的是不是有点过火? 鹿呦踹了他一脚,乌林赶紧转身拱手行了一礼,“久仰大名,多谢兄台之前仗义执仁。” 感觉哪里怪怪的?云晨淡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顿了顿,他又问:“我看你们在这儿排队,是要一起参加弟子大选吗?” 两个人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云晨见那排队的弟子见首不见尾,鹿呦被烈日晒的汗如雨下,嘴唇干裂,便忍不住开口道:“你们随我来。” 他直接找登记师兄兑换了通行牌,带着他二人长驱直入青云宗的大门。 江悦儿正好眼尖地瞧见了这一幕,直接跳了起来:“为什么他们俩可以不用排队直接进去?” 她声音尖锐,惹地旁边的弟子白了她一眼:“人家有关系,你有吗?” 江悦儿气结,她堂堂江家四小姐还比不上两个贱民篓子? 不对,肯定是那个贱贼仗着好看勾引的别人,江悦儿狠狠呸了一口:“狐媚子,小小年纪就知道魅惑男人,真是下贱!” 吴聘这会儿恨不得把老脸埋进土里。 青云宗内有灵气滋养,使得气候四季如春。云晨提前带他们进了宗门,也让鹿呦稍微缓了会儿气,攒了些力气。 不一会儿,弟子们便登记完毕,鹿呦和乌林跟着众人一同来到了一道高耸入云的天梯前。 古朴的钟声再次敲响,周围忽地云蒸雾绕,仙气缭绕。周围弟子悉数不见,独留她一人站在这飘渺的雾中,仰望这高不可攀的玉梯,佛如尘埃。 鹿呦知道,每个修仙小说里都有的那关,爬天梯来了! 第21章 上来就扎几刀 踏上第一阶台阶,一股无形的威压随之而来,每前进一步,威压随之增加一分。 刚开始鹿呦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往上爬,可随着越来越往上,她开始呼吸困难,步履艰难,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 在鹿呦看不到的地方,其他人也跟着她一起在往上爬,只是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有的人爬到一半就累瘫在那里,有的人一边哭一边爬。 但是所有人都只看得到自己,在这漫无尽头的天梯上,仿佛只有无尽的孤独。 鹿呦这个人吧,不算强大,偶尔也会软弱,唯有坚持和毅力这方面独占鳌头。 当年高考她正好得了流感,硬是用铅笔扎了大腿十下才完整地写完了试卷。也正是因为当时的坚持,后来才被高校录取。 此时此刻,当年那种脑袋昏沉倦怠的感觉又来了,鹿呦毫不犹豫地掏出匕首扎了手臂一下。 疼痛袭来,脑袋暂时清醒,鹿呦又继续往前。 就这样,每到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扎自己一刀,没过一会儿全身就变得血淋淋的。 此刻青云宗坐在云霄殿前,通过天罗镜观看现场直播的众长老们,也陆陆续续注意到了这个满身是血的参选弟子。 “嘶,此子有些难以平说啊。”一长老抚须摇头。 “也算的上是心性可佳。”另一长老却是颇为赞赏。 “等等,她身上为什么还带着刀?难道没有经过搜身环节?”一个长老质疑道。 鹿呦被云晨开了小灶,直接进入了大门,自然是没有经过搜身环节的。 一旁的清羽仙尊长泽风却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狐疑,这不是他以前送给云晨的那把‘斩青丝’?难道是那小子? 长泽风战术性地咳了咳嗓子,开口道:“宗门大选规定了不可带法宝、灵丹、和灵宠,以防作弊,但是也没规定了不许带把刀,是吧?” ‘斩青丝’算不得什么法宝,却是算得上一把绝世短刃。 “这确实如此,如果只是一把普通的刀,没什么问题。”众长老犹疑一番纷纷点了点头。 一旁的玄神长老却是冷哼一声:“我看此子不行,这根本就是在投机取巧。” “比选尚未结束,长老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武断。”长泽风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咦?这个孩子倒是很不错。” 不待玄神长老发作,众人的吸引力很快又被另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吸引住了,只见那少女虽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还是坚定地爬上了最后一步台阶。 “这个女孩叫什么?”有人问道。 “叫秋允之,是秋家的遗孤。”一旁的仙侍答道。 “秋家啊,怪不得......”众人皆作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边,鹿呦踩着自己的血终于爬到了最上面,顿时就如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晃眼只瞥到了秋允之一个人在旁边,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第二个爬上来的人。 真不愧是女主,和小说里写的一样强。 秋允之看到鹿呦也是诧异了一番,她刚才出手救鹿呦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参选弟子,没想到竟然是第二个爬上来的。 虽然方法惨烈了一点,但依旧不可否认,这个人很强。 第三个爬上来的人是个面相阴柔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不到三十岁,眼里却透着一股厌世感,好像年轻的身体里住了个苍老的灵魂。 陆陆续续的又有人爬了上来,不一会儿,天梯上面的广场上就站满了人。 又等了许久,连江悦儿都上来了,鹿呦却还是没看到乌林。 不是吧,她偷偷给他塞了那么多灵芝灵草来强化经脉,还在大选前特意给他来了个魔鬼训练,他居然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叮铃~” 广场前方的站台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修士,他摇响了手里的铃铛。 “时间到,第一关大选结束,一百阶以上弟子可留。” 话音刚落,天梯渐渐消失,又有弟子被甩上了广场,其中就有乌林,而其余未上百阶天梯的人则全部被送出了山门。 鹿呦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去搀扶他。 乌林白着唇,脸色发青,语气却十分轻快:“我还以为我被淘汰了,还好还好,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被传送到了这儿。” 他刚说完就看到鹿呦满身的血,悚然一惊:“你身上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为了上来扎了自己几刀。”鹿呦不以为然道。 乌林扯唇一笑站了起来:“行啊,不愧是我乌林的妹妹,对自己够狠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 两个人还没寒暄几句,第二关又到了。 第二关倒是轻松很多,只是去测灵石前去测试灵根,却也是能不能留下来最关键的一关。 还是之前那个站台,白袍弟子用手虚空一画,一块测灵石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 “接下来,叫到名字的人站到台前来,将手放在测灵石上即可。” 众人皆被这一手凭空现物小小震撼了一把,顾不得先前爬天梯的疲惫,一个个开始翘首以盼。 “管如。” 第一个被叫到的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他先是一愣,接着快速小跑上了台子,将手放在了测灵石上。 不一会儿,测灵石上就发出了一道淡蓝色的光芒,很快就熄灭。 “中品二级水灵根,可留” 叫管如的少年又是一愣,接着狂喜起来,中品灵根意味着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会成为内门弟子。 “下一个,雷飞鹏。” “下品四级火灵根,可留。” 第二个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只是下品,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会被分做外门弟子。 “下一个,左修远。” 第三个人,很巧的也是第一关里第三个爬上来的阴柔男子。 “上品暗灵根,等级不详。” 拥有暗系灵根的人算得上比较稀少,所以白袍弟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才说了句‘可留’。 “哎哎,暗灵根是什么灵根?”乌林好奇地戳了下鹿呦的胳膊肘。 “这个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他特别适合去炼阴魂来修炼,很有邪修的潜质。”鹿呦觉得左修远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啊?”乌林一脸震惊。 “嗯,也不一定,如果不误入歧途,好好修炼的话说不定会有另一番造化。”鹿呦解释道。 ...... “下一个,秋允之。” 第22章 女主光环 终于轮到女主了,鹿呦开始踮起了脚。 秋允之走上台前,她一身白裙,仙姿袅袅,此时去了维帽,更是露出了一张天仙似的脸,惹的台下众人发出一声声惊叹。 “哇,原来刚刚救你那姑娘这么好看!!”连乌林都忍不住啧啧称赞,甚至侧过头对鹿呦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你还好看的女孩,嗯……气质看着也比你温柔,应该不像你一样喜欢揍人!” 鹿呦瞪他一眼,不就是逼着他做魔鬼训练的时候,揍了他几顿吗?他居然记挂到了现在! 乌林立马做投降状:“我错了!我家妹妹最温柔最好看最善解人意!” 其实论容貌,鹿呦未必比秋允之差。但是她现在才十三岁,根本就还没长开,何况她俩的长相也根本不是一个类型。 秋允之长得冰清玉洁,清冷高贵。 鹿呦却是袅袅娉娉,丰姿冶丽,是看一眼就能被打入祸世妖姬那一挂的存在。 更可气的是,在修仙界大家普遍对于仙气飘飘的长相格外喜爱,像她这种盘丝洞出来的妖精收获更多的不是赞美反而是唾弃和鄙视。 想到前世长大后被人追着骂的场景,鹿呦就觉得心累不已。 秋允之将手放上去,测灵石霎时发出一阵炫目刺眼的白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此时云霄殿内的所有长老也全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神情难掩激动。 “这是先天极品风灵根!”一个长老低呼。 另一个长老激动地凑近了天罗镜仔细观看。“没有错,确实是先天极品风灵根。” “我青云宗向来天才辈出,可这‘先天极品风灵根’却是天才中的天才,看来不久后的‘重霄’大赛,我宗实力又要更进一步,可谓是大善。”一位长老抚须点头,一脸欣慰。 “这秋家血脉有此天赋倒也不算意外。”一个长老缓缓坐下,喝了一口茶,又带着一脸惋惜地说道,“只可惜当年秋家不知被何人灭了族,只留下这么个遗孤血脉,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祸事,秋家应和北境江家旗鼓相当才是。” “说到当年那场祸事,我后来曾派弟子调查多年也未有结果,实是蹊跷......”玄神长老一撩衣摆坐下,故作高深道。 “呵呵,”一旁的长泽风却是一笑,“这云境界高手如云,你我瞧着别人如云泥,别人瞧着你我未必不是那井底蛙,有何蹊跷可言?” 玄神长老心里一怒,这长泽风平常与他就有些不对付,今日更是三番两次拿话怼他,安的是什么居心? “清羽仙尊久不涉世,一心沉醉修炼,连徒弟也只得云晨那一个,今日怎么有闲心跑来看宗门大选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瓶颈?”玄神长老讥嘲道。 “劳您挂心,本尊修炼并无不妥,日前才刚进一小阶。只是先前出关时,掐算到了此届有一弟子与我有缘才来此与诸位同坐。”长泽风唇角一勾,不甚在意的模样。 好一个才刚进一小阶!在场众人皆是嘴角一抽。 修炼到他们这个地步,就算是进一小阶,那都是需要时间和机缘的。 而长泽风不久前才进过一小阶,现在又进了一小阶,虽然宗门实力也会随之提高,可是众人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酸,俱都沉默了。 此时此刻,测灵根现场,参选的弟子们也沉默了。 见过逆天的没见过这么逆天的!秋允之一来,天赋一测,就吊打了所有人。 只有鹿呦毫不意外,毕竟她看过小说。秋允之作为女主,天赋不强才怪了。 只是这么强的女主最后为啥会死?难道是被男主杀的? 不是吧,这剧情有这么癫吗? “下一个,鹿呦。” 台上的白袍弟子一喊,鹿呦回过神,连忙上了台前。 她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渍,才将手放了上去,可是等了一会儿却什么光亮也没亮起。她愣了愣,又重新放了上去。 不应该啊,一般只有没有灵根的人才会什么光亮都没有,可是她明明是有灵根的,何况她还被江岳开了那么大个灵海…… 台下众人开始嘲笑议论起来,吵着让她快滚下来,别耽误时间。 鹿呦脸色一白,正想再试一次,测灵石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彩色强光。五颜六色的,差点没把周围弟子的眼睛给闪瞎。 这是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过测灵根还能测出个七色彩虹? 白袍弟子震惊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念道:“极品九级左位灵根,可留。” 在场变得鸦雀无声,许多人甚至听都没听过这个灵根。 有博学弟子现场解惑道:“这左位灵根,本指的是几个杂灵根互相融合在一起的下乘灵根,但若其中有极纯粹的极品灵根或变异灵根,则就完全不一样,修炼速度甚至不比那些先天灵根差。” 有人问:“比之刚才那位姑娘怎么样?” 那人摇摇头:“不好说,左位灵根变数极大,端看机缘和造化。” 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比他们好太多,一时间鹿呦被众人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而云霄殿的众长老们见此也大多是高兴,虽说左位灵根更废资源,但是潜力也是不可估量的。青云宗又是仙门之首,自然也不缺那点资源。 玄神长老此刻还不知道鹿呦就是画他八卦的那个黄毛小儿,只是下意识看着鹿呦就觉得喜欢不起来,但宗门有天赋高的弟子进来是好事,于是也就只是皱了皱眉没开腔。 云霄殿里的长老们自持身份只用天罗镜在观看,而各峰主和弟子却全都兴致勃勃地坐在现场,实时观看。 只不过周围布了隐身阵,鹿呦他们什么也看不到罢了。 “看来咱们要多一个师妹了,大师兄。”云晨微悬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便忍不住咧唇一笑。 十年一度的宗门大选自然是大事,虽然与宗门大多弟子无关,但是还是会有很多弟子忍不住来凑这个热闹,此刻一眼望去观众台上乌泱泱坐的全是人。 “那丫头本来就不简单,意料之中的事罢了。”陈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倒了一颗丹丸塞进嘴里。 “大师兄!你在吃什么?”宦紫易眼尖地看到了,立刻凑了过来。 “新练的筋骨丸,拿下去与下面的师弟师妹分了吧。”陈最随手递给了云晨一颗,才将瓶子扔给了宦紫易。 宦紫易喜滋滋的接过丹瓶,大师兄平常可不常练丹药,但是他一旦练丹,就必定是极品。 宦紫易自己偷偷拿了两颗,这才拿下去分给其他师弟师妹。等瓶子空了又贼兮兮地凑了过来:“大师兄,下面那个女孩是不是就是半年前坐你飞剑那个?” 陈最瞥了他一眼,宦紫易兀自不觉,笑的一脸荡漾:“原来她叫鹿呦啊,当时就觉得长得挺好看的,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要成咱们的师妹了。” “玄门长老布置的功课做完了?你看起来很闲嘛。”陈最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宦紫易笑容一收,立刻正襟危坐离陈最远了一点:“哎呀,今天天气不错,嘿嘿......” 而另一边,一众女弟子里。沈仲兰接到陈最给的丹丸本来是觉得高兴的,可看了看下面的鹿呦心里又觉得不痛快极了。 当时虽然不喜,可看她只是个凡女不足为惧,不料如今竟还要进青云宗。 “仲兰姐姐,那个女孩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和我哥同乘飞剑的那个?”陈焕芝坐到了旁边,嚼着丹丸眼带探究地看着下面。 沈仲兰看着陈焕芝,眼珠一转,突然生了个主意。 第23章 过不完的心魔 灵根测试完,鹿呦和乌林都留了下来。 不过令鹿呦有些意外的是,乌林第一关的成绩并不算好,但是他的灵根却是上品满级金灵根。怪不得末雪会收他做弟子,这样好的天赋拿来炼器再好不过。 这第二关测下来局势基本已定,但是却还有两关要过。 这第三关名叫‘迷踪幻影’,意思就是以幻境来考验弟子的心性和悟性。这些幻境种类繁多,各不相同,但却会反应出每个人最真实的渴望或者恐惧。 台上金铃一响,四周突然出现了数十个和台上白袍弟子同样衣着的修士,他们皆持剑而立,神情肃穆。 “画阵!” 白袍弟子大吼一声,将手中金铃扔至空中。却见那金铃悬而不落,“叮铃叮铃”地响起来覆盖了整座广场,在周围形成了一圈透明的阵膜。 数十名弟子紧随其后,凌空踏剑,绕着上空开始结印画阵。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鹿呦的错觉,总觉得其中一名弟子绕在她头顶的时间格外多。还没来得及细想,又是一道铃声响起,头一晕便闭上了双眼。 “唉,没意思了,他们进入了幻境,咱们也不能看到他们到底都有些什么心魔,又是怎么做斗争的,只能在这儿干等着,实在是没意思极了。”宦紫易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的说道。 此时阵内的人全都闭上眼睛,盘腿坐于原地,时不时有人面现狰狞,显然已经陷入了执障中。 “若是觉得无趣,不如把玄门长老给你布置的功课拿来做做。” 宦紫易回头一看,陈最捧着一本厚厚的丹书看的津津有味,连云晨也在一旁翻着剑谱,顿时觉得生无可恋:“不是吧,咱们面壁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透透气,你们俩居然还有心思看这些?” 云晨收了书:“他们在阵里还需要好些时辰,趁这个时间看看剑谱没什么不好。” 顿了顿,看了眼宦紫易的身后,难得打趣道:“陈师妹今日没有与你一起来?” 往日陈焕芝可是最爱黏着宦紫易这个师兄 ,可称得上形影不离。 宦紫易四周张望了一下,也好奇道:“对哦,今日都没看到过她,以她那爱热闹的性子居然不来,实在是太稀奇了。” 陈最翻书的手一顿,向着沈仲兰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没开口。 陈焕芝此时却一脸作则心虚地在后殿里,把一个白袍弟子拉到边角,急切地问他:“卢师兄怎么样?成了吗?没被人发现吧?” 卢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那是当然,你师兄我出马,有什么搞不定的?” 说罢又凑近低声耳语道,“我在她头上多加了两道印,平常人受一道心魔也就不得了,她得足足受三道,这一关不可能过去的。” 陈焕芝满意地笑起来:“太好了!多谢卢师兄,回头我给你送我哥炼的丹药。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说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害,这事儿我自然是不会说的。不过那女孩怎么得罪你了,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 卢淳想起女孩那张白嫩的我见犹怜的脸,当时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可以拿到陈最的丹药,也就冷下了心肠。 陈最的丹药是宗门公认最好的,但是像他这样的普通弟子,一般是没机会拿到的,只能拐着弯从陈焕芝这里骗点来。 陈焕芝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她在半年前勾引过我哥哥,好多人都看见了是不是?” 卢淳半年前并没有去牟泽山,不过这事儿他也略有耳闻,只听说大师兄和一个女孩同乘一剑,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便忍不住替鹿呦说了两句话:“捕风捉影的事儿你也信?” 陈焕芝娇哼一声:“反正我不管,像我哥哥这么身份高贵,天赋异禀的绝世天才,当然只有我仲兰姐姐这样出身名门仙家的人才能配得上啦,她不懂规矩,那就在进门前好好教训一下呗。” 卢淳不置可否地笑笑,早就知道了陈焕芝的刁蛮任性,可今日见她这样蛮不讲理地针对一个无辜女孩,心下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鄙视,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边广场上过心魔的参选弟子,接连一个个苏醒过来,唯有鹿呦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秋允之也算是醒的比较晚的一个,因为她的心魔正是十几年前家族被灭当晚。她挣扎好久才在梦魇中斩掉了当年杀害秋家满门的人,这才破了幻境。 醒过来下意识望向鹿呦,却见鹿呦并没有清醒,不禁有些困惑,难道此人比她的心魔还要重? 看着看着却发现不对劲起来。 鹿呦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滚滚,眉头紧蹙,嘴角渐渐渗出鲜血。 “不好,这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啊!”一旁的弟子大叫一声。 乌林此时也醒了过来,抓着那弟子急问道:“走火入魔会怎么样?” “这...轻则影响道心,重则陷入迷障,永不复醒啊。” “什么?”乌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行,我得找人来救她。” “时间还没到,此时若是找裁判弟子来,就视为自动放弃了参考,成绩便作废了。”那弟子一脸惋惜。 “这......” 乌林左右为难,他自然是比谁都知道鹿呦是有多想进青云宗,他不知道如果叫来裁判弟子,会不会影响她接下来的成绩。 “再等等吧,我相信她没有这么弱的。” 秋允之走到一旁,眉头难得一皱。 鹿呦此时此刻,看着又劈下来的天雷,心里只想骂娘。 真是没完没了了,先是鹿香如死在她面前的场景一次次播放,后面又是她被扔出青云宗的画面一次次播放,最后是她在天雷下都已经不知道被劈了多少次了! 又是一道天雷轰下,鹿呦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她闭上眼睛,开始尝试调动体内的星辰万象诀,她总不能再被劈死一次在这幻境里。 而场外,陈最和云晨等人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这小丫头怎么还吐血了呢?”宦紫易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不好,她陷入心障里了!”云晨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陈最也一改往日的淡然,面色微沉:“关卡一旦开启,你我皆不得靠近,只能靠她自己。” 幻境里,鹿呦在天雷的轰炸下,不断运行着星辰万象诀做着抵抗,可她如今才刚刚练至第一重,根本无法抵抗这么大的天威,哪怕是在幻境里。 又是一口鲜血涌出,鹿呦知道她快撑不住了。 “在这里,你就是万物的主宰,你是这里的神,你拥有最高的权利......” 脑海中突然想起江岳说过的话,这是教她劈开灵海时的话,在灵海中,她是神,可以随心所欲,万物皆为她用。 而她现在所在的幻境,一切难道不都出自于本心,由自己死前的执念所幻化而成的吗? 既然是由自己所创造,那自己就是这里的神! 鹿呦猛的睁开双眼,站起来直视那噼啪作响的天雷。 在她心里,天道雷劫是不可抵抗,高不可攀的东西,她畏惧、敬仰,却又不敢直视。 可如果,自己是比它更强大的存在呢? 鹿呦运起星辰诀,手中渐渐化出无形之剑,昂头飞跃至空中,对着那片电闪雷鸣的黑云,倾力挥下—— 第24章 打了一巴掌 当鹿呦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云义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怎么回事?难道她还没出幻境? 这样一想,心中火气顿时沸腾。 真是没完没了是吧?一个接一个,这是想存心搞死她的节奏! 就算是他是云知还又怎样? 就算他实力超强无人能敌又怎样? 她现在已经重生了!再也不是那个被他逼在犄角却只能卑微讨好的女孩了! 这一切都是幻境,只是幻境! 所以不能害怕,不能逃避,她要直面而对。 只是她未曾想过,原来他也是她心魔中的一环。 鹿呦咬着唇,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终于,她鼓起勇气,蓦然而怒道:“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云知还,我也不会再害怕你了!我不信你今天在幻境里还能再对我做些什么!” 她闭上眼睛,抖着手猛地抬起来,给了对面的幻影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后,全场死寂。 手指微麻,她错愕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幻影,脸上清晰浮起了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印在雪白的脸庞上格外醒目。 鹿呦微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用力太大,她的手也红了。 她喃喃自语:“这幻境里居然这么真实?打人的手感也这么好?” “好,好的很!” 一声冷笑猝然而出。 对面的人阴冷着脸,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剐成碎片。 鹿呦被他眼里的寒意吓地一个趔趄,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才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下巴掉落的样子。 完了,这居然是真的? 云义心中怒火盛灼焚烧。 可笑至极!他竟被一个毛头丫头掌了掴! 依着他的修为,并不是躲不过这一巴掌,只是他没有想到,也没有料到,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她这一巴掌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直到真实被打后,他自己都震惊到不可思议地愣在了原地。 这是真实的云义! 她绝对是完了,死的透透的了! 丧钟敲响在耳边,鹿呦咽了咽口水,本能地挤出一个惶恐又讨好的笑容来:“那个,我以为还在幻境里,我不知道......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哈哈哈,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她转身就跑,什么宗门大选,什么心魔测试,她都管不着了,她现在得赶紧逃命! 可是脚步却被禁锢在了原地,身后强大的威压逼的她动弹不了分毫。 下一秒,脆弱纤细的脖子便被人轻而易举地撮进了手里 鹿呦骇地惊叫一声,却只能被迫抬头仰视。 男人容色苍白,眉眼绮丽,嘴角微勾的弧度划出近乎病态的美感,骨节分明的手指却一点一点收紧,仿若万年寒冰。 “我倒不知,你的幻境里竟然还有本尊的存在?” 他眉间一挑,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声音危险又暧昧,像是一只吐着红信的毒蛇随时准备咬上到嘴的猎物。 鹿呦被激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脖颈间传来的窒息感越来越严重,令她忍不住挣扎起来:“放...手...” 云义却不为所动,神色越加邪肆。 “还请仙尊手下留情!” 乌林最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舍妹年幼无状,一时被心魔蛊惑,不是有意冒犯仙尊!还请仙尊大人大量饶了她吧!” 云晨和陈最见势不对,也御剑而至。 云晨神色焦灼,想上前阻拦,却被强大的威压瞬间弹开。“小师叔!她绝不是有意冒犯的!你快将她放了!” 鹿呦有被他们感动到!但她却隐约感觉今日的云义似乎有点不对劲。 陈最冷凝着脸,也上前一步开口道:“师叔,此人已被默定为内门弟子,现在杀了,恐怕不妥!” 云义神色一沉,冷眸微眯:“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我跟前置喙了?” 他眼中邪气翻涌,不似平常,手指猛地攥紧——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却突然听得旁边传来一道急呼:“云知还,你给我住手!” 清羽仙尊乘风而来,尚在空中就将一道磅礴的灵力挥之出手。 云义被这股灵力逼的一退,指尖微松,却是面色不善地抬头:“怎么,师兄也要来替此子求情?” 长泽风本来在云霄殿坐的好好的,惬意地喝着茶呢,一看到天罗镜里的这一幕,直接就喷了出来。 其他长老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尊煞神被人掌掴!还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参选弟子掌掴! 这简直就是闻所不闻,惊耳骇目!要知道云义这厮可是连他们这群自诩德高望重的长老,平常见了都得避让三分的存在啊! 只能说后生可畏,勇气可嘉!众长老心里佩服的同时也忍不住泛起一丝诡异的快感。 长泽风飞身上前,一把打开了云义的手,将鹿呦护在身后。 “我这好不容易才看上一个弟子,你今日就要在我面前弄死了不成?都快一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人家一个小姑娘计较?人家又不是故意的,瞧瞧你那凶样,可别吓着了我徒弟。” 鹿呦一脸懵逼,连咳嗽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当真要把她收为弟子?”云义用天蚕丝擦了擦手,神态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那还能有假不成?” 长泽风见他脸色稍缓,这才凑过去以手掩口小声道,“除了云晨,你几时见我收过徒弟?这孩子我算出来与我有缘,你就我卖我一个面子。” “不行。” 长泽风神色一僵:“为何?” 云义唇角一勾,玩味地看向鹿呦。“我觉得她与我也甚是有缘,不如做我的徒弟,如何?” 周围又是齐齐掉了一地的下巴。不是吧,被打了一巴掌还上赶着做人师父…… 鹿呦心里也是一惊,不好!这厮肯定是想将她要回去好好折磨一番! 她顺势往地上一跪,对着长泽风库库就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云义:...... 众人:...... 长泽风:“哈哈哈哈,好徒儿好徒儿,快快起来。” 眼见着云义的眼神又要变得危险,长泽风凑过头警告他:“你最好适可而止啊,你不会是想让我连个传承衣钵的人都没有吧?” 云义拧着眉,不着痕迹地看了旁边的云晨一眼。“看来师兄是铁了心要跟我抢人了?” 长泽风眼睛一瞪:“什么叫跟你抢人?她本就是我看中的弟子!” “也罢,”云义突然扯唇一笑,“既然是师兄看中的弟子,我也不好夺人所爱。只是,我见这孩子生的可爱,心中不胜喜欢......” 他轻风踏步行至鹿呦跟前,俯身下躯,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意味深长道:“无妨,你我来日方长......” 鹿呦赶紧扭过头,假装没听到。 云义又是一笑,一拂衣袖,转身消失在原地。 他一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好几摄氏度。 长泽风也忍不住松了口气,他一转头看到这些小辈还一个个呆若木鸡、瞠目结舌的样子,便清了清嗓音道:“没事了,都别愣着了,各回各位吧。那个,还有几关还没过呢?” 被指到的白袍弟子毕恭毕敬道:“回仙尊,还剩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啊,行,继续吧。” 长泽风顿了顿,又指了指一旁的鹿呦:“她也和你们一起,虽说已是本尊的弟子了,但是该过的关还是得过。” 等长泽风也离开,场内的弟子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一个个看着鹿呦那个目光复杂的,不亚于地球人看到外星人跳钢管舞。 连江悦儿这个时不时发疯的颠仔都觉得刚刚的鹿呦绝对是发了批疯。 第25章 押对题的快感 这一遭生死关头下来,鹿呦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水浸了个透。 她这几辈子活的还真是如履薄冰...... 看来得想办法尽早提升实力,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只有修为说了算! “我的姑奶奶,你可吓死我了!”乌林一脸后怕地爬起来,心疼地看着她白皙的脖颈那圈明显的乌黑,“我那儿有祛瘀活血的药,回去我给你涂点儿。” 鹿呦宽慰道:“没事,就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过两天就消了。” “我刚才真的以为他要对你痛下杀手了,还好还好清羽仙尊认你做了徒弟......” 乌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痛恨自己的废物和无能。 在云义掐住鹿呦脖子的那一瞬间,他除了跪在地上求情什么也做不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勤加修炼,努力上进,成为真正能庇护她的存在。 察觉到乌林心情的失落,鹿呦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他就是吓唬吓唬我,他一个堂堂的清月仙尊,哪会儿因为弟子犯了个小错误就直接把人杀了,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对了,他刚刚为什么会在这儿?”鹿呦转移了话题。 一般来说,只有在拜师大典上,长老和仙尊们才会出现。 乌林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我那时看你吐血吐的厉害正在犹豫要不要找审判弟子,他突然就出现了,就好像一直这儿附近似的。然后你就醒了,还给了他一巴掌,我都懵了。” 鹿呦皱眉沉思,乌林摆了摆手:“算了别想了,反正你现在都被清羽仙尊收做徒弟了,我就不信他还敢对你不利!” 鹿呦却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以云义那种六亲不认的性格,玉皇大帝来了都未必好使...... 观众台上。 宦紫易好半天都没合上下巴,他神色有点迷茫:“我没听错吧?她刚刚说清月师尊会对她做什么?难道师尊以前……” 他这关注点...... 云晨和陈最齐齐脸色一黑:“你听错了!” “听错了?”宦紫易一脸怀疑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是吗?可我明明听的挺真——” 云晨闪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警告道:“都说你是听错了就是听错了!我师妹她只是在幻境里被迷了心智,才口不择言说了些胡话,你说话最好给我谨慎点。” 宦紫易憋屈地点头,云晨这才放开手。 宦紫易喘了口气,又有些不服气地嘴碎道:“这都还没正式拜入宗门呢,你们一个个的就开始维护她了,我看你们也被她迷惑了!清月师尊也是,被打了一巴掌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她!” 作为云义的头号迷弟,宦紫易现在对鹿呦持有很大的意见! “宦师弟今日是想与我切磋切磋?”云晨温和一笑,手指却做出拔剑的姿势来。 宦紫易脸色一白,语带惊恐:“我什么都没说!是我听错了还不行吗?我还有功课在身,就先走一步了,二位师兄你们继续!” 开玩笑!谁要跟云晨这个剑痴切磋啊,谁不知道每个跟他切磋的弟子不躺个三天都下不了床! 云晨和陈最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最后一关开始,鹿呦和众弟子身前摆放了一张案牍,案牍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正中间还摊着几张雪白的薄纸,薄纸一侧有个青色的小册。 册上用林茂工稳的字体写了整整三页的理论题。 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修炼常识,从基本的灵草灵丹,到稍微复杂的阵法炼器,名目之繁多,不胜枚举。 而恰好,鹿呦上辈子因为无聊,在藏书阁里把这些都简单背了一遍。 乌林现在也很激动,谁懂妹妹给他押对题的快感啊! 不一会儿,在现场弟子还在库库解答的时候,鹿呦第一个交卷了。 连秋允之都忍不住为之侧目,修仙界的人大多注重修炼,少有人会花时间研究这些所谓的理论知识。 毕竟你研究的再好,也不能让你的修为更加精进。 江悦儿写的更是抓耳挠腮,她看到鹿呦交卷,只以为鹿呦是写不出来交了个白卷。 毕竟连她江家四小姐都答不上的题,她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众人心思各异,很快作答的时间就到了。 白袍弟子金铃一摇,所有案牍上的纸卷便全都飞到了他手中。 有弟子想去抓,却被阵法隔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还没写完的试卷飞走。 接下来就是各长老们评定结果的时间,一般为期三到五天不等,参选的弟子们则各自回去等待传唤。 如果被选中了,会有一张红榜告示贴在内城城墙上,也会有金鸽专门过来报喜。 很多弟子被选进宗门一开始是没有师父的,只有简单的等级划分。 炼气以上,筑基以下,配粉色弟子服,简称粉袍弟子; 筑基以上,金丹以下,配青绿色弟子服,简称青袍弟子; 金丹以上,则统一配白色弟子服,简称白袍弟子。 至于外门弟子,则一律着灰袍。 弟子每进一小阶,所获得的修炼资源都会多一倍。 元婴以上则没有任何限制,待到化神以后就可以自请开山,成为一峰之主。 而像鹿呦这样,一开始被高阶修者收为徒弟的,那是少之又少。 大多数的新晋弟子都要熬过五年,等参加完宗门大赛,表现出优异的天赋和成绩,才有可能被师父看上收入门下。 师父一经选定,便再不可更改。 鹿呦和乌林收拾完,正准备回春香楼却被云晨拦住了去路。 第26章 掉入泥淖的神明 “师父想见你,特命我在此等候。”云晨唇角微扬,“提前恭喜了,小师妹。” 鹿呦讶异:“小师妹?” “忘了告诉你,清羽仙尊也是我的师父。舆长峰现在除了我们两并无其他弟子。另外,四大师尊名下的弟子里,你算是进门最晚也是年龄最小的那个。”云晨解释道。 她前世......似乎并未听过长泽风有过徒弟,也从没见过云晨…… “怎么了?”云晨见她眼神怪异,便出声一问。 “没什么,一时有点受宠若惊罢了。”鹿呦摇摇头。 云晨见她嫩白的脖子上淤青犹在,大大的瞳仁里也蕴藏着丝丝不安,便忍不住温声道:“别太担心,师父他老人家很好相处的,在我来之前就已经精心为你布置了住所。另外,乌林道友他也另有安排。 突然被点名,乌林指了指自己:“连我也有份?” 云晨点头,吹了一声口哨,从天边飞来了两只洁白如雪的仙鹤,姿态高雅地停在他们面前。 “请!” 直到坐上仙鹤,飞上云端,鹿呦都还有点不真实感。这仙鹤是青云宗养的宝贝神兽,向来只接待贵客,一般弟子连毛都摸不着更别说坐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被带到了一处建筑恢宏的大殿里。 长泽风正在百无聊赖地品着清茶,见到三人一来,便是弯唇一笑,将茶杯放下。 “弟子拜见师父。”云晨行了一礼。 乌林和鹿呦也学着云晨的样子行了个礼。 长泽风满意的点头:“不错,云晨你把这小子带到阎春长老那儿去,就说我给他送了个徒弟来。” 鹿呦和乌林俱是一愣,阎春长老是青云宗最好的炼器大师,手里曾出过好几件开了灵智的宝器,却性子古怪,为人孤僻,从不轻易招收弟子。 长泽风这是要送乌林一个机缘。 乌林心中自是惊喜不已,当下就拜谢个不停。 鹿呦有点拿捏不准长泽风为什么这么做,但心中也是替乌林高兴的。 等两个人一走,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他们师徒二人。 鹿呦没说话,长泽风也没说话,他轻扣着几案,带着些许打量之意望着下方。 少女面色恭敬,眸底却藏着丝丝警惕,宽大的弟子服越发衬的人孱弱瘦小。 看来以后得好好给她补补才行。长泽风摇了摇头,踏下玉阶,轻轻敲了敲鹿呦的头。“适才打云知还那一巴掌的时候,瞧着气势倒是挺足的,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却呆头呆脑的。难道是云晨领错了师妹进来?” 鹿呦捂着脑袋,莫名看他一眼。 长泽风长得眉清目朗,风光霁月,此刻却嘴角含笑,眼中戏谑。 “我——”鹿呦嗫了嗫唇,“我得罪了清月仙尊,可会给您带来麻烦?”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他笑了笑坐回殿前,呷了一口茶,“大可放心,你小师叔看着是凶了点,但心地不坏,不会为难你的。况且有为师在前替你挡着,有什么可怕的?” 我信你个鬼!她可是打了云义一巴掌唉,他不找机会把她剁了才怪! “你可知,我为何会收你为徒?”长泽风突然一问。 “不知。” “我日前出关时,给自己算了一道卦象,卦中显示命中注定有一弟子继承衣钵,那便是你。” 继承衣钵?这更离谱了。 “您不是已经收了云晨师兄吗?为何不让他继承您的衣钵?” “云晨?”长泽风笑容一顿,“他修剑道,我修阵道,两者岂可相提并论?” 长泽风竟是修的阵道!那为何还要收云晨这个修剑道的人作为弟子?鹿呦更糊涂了。 “你可愿意入我阵门?若你愿意,我必将倾囊相授,助你扶摇直上。” 鹿呦前世本就对阵法感兴趣,此刻又怎肯错过。 “师父在上,弟子愿入阵道,不改心志。” ———— 青寒峰,邵坛殿。 夜色寂寥,明月高悬,殿外积水空明,藻荇交横。窗前探进了几支枯瘦的青竹,倒映在空旷奢华的地板上,被风一曳,便显得疏影斑驳,凄清落穆。 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踉跄着步入殿内。 他捂着胸口,英眉紧蹙,额间青筋暴突,冷汗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下脖颈,似乎每走一步都痛不可忍。 白日高高在上的仙尊,此刻却面色惨白地像一个死人。 云义靠着窗棂,指甲深深扎进手心。 月光下,他低着头,一侧面庞如玉,一侧隐在阴影中讳莫如深,或明或暗间,像是神明堕入了泥淖,只余破碎的矜傲。 “尊上......” 一声清叹,凤渊从虚空中走了出来,从火红色的衣袖中掏出了一只瓷青色的玉瓶, “这次的解药,赶紧服下吧。” 云义却置若罔闻,他的周身不知何时萦绕了一股阴森的黑气。 黑气肆虐,邪厉地渗透薄腻的肌肤。刹那间,青黑色的血管暴涨,墨黑色的瞳仁骤起妖冶紫光,修长的手指痉挛着长出锋利的指甲—— “不好!” 凤渊心口一紧,连忙划开黑色的虚空,想要紧急一避,却在下一秒被一道强悍的黑色灵气直接掀翻在地。 头骨撞在地上发出铿锵闷响,凤渊来不及查看伤势,赶忙退至远处,运起妖力护住自己的心脉。 云义暴喝一声,一步步朝他走来,满脸暴戾杀气。 凤渊咬了咬牙,又退后了几步,口中焦灼道:“我知道你不想吃,但是如果一旦停药,妖化就会更严重,后果你是知道的!” 云义怒然转身,暗紫色的眸子越发阴沉。 “尊上!” 听得这声呼喝,云义脑中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反手给了自己一记重击。 顷刻间锥心的痛楚压制了惑乱的神智,喉间泛起腥甜,鲜血涌出染红了白皙的下颌。 又来这招? 凤渊气急,他是真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却见眼前伸出了一只青白的手掌,云义声音嘶哑:“拿来......” 凤渊一边倒出药丸一边忍不住牢骚:“打伤我不要紧,但是你能不能好歹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云义没说话,接过药丸一口咽下。 不一会儿,狂暴躁动的戾气终于被按下,眼前之人又恢复了那高不可攀的冷清模样。 云义擦掉嘴角的血渍,用术法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衣。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凤渊无语,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出去? 第27章 前程往事里的欲孽 因为束雪还在春香楼,所以乌林虽然成功拜了阎春长老为师,但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鹿呦自然是跟着他一起,并没有选择留宿在舆长峰。 一则她暂时对青云宗还没有归属感;二则她刚刚得罪了云义,怕他半夜过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真躺床上了,她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总觉得事情哪里怪怪的。 云晨既然是长泽风的徒弟,没道理她从前没有见过他呀? 还有长泽风为什么会突然收自己当徒弟,如果真的是什么命中注定,那前世怎么不见他来找自己? 再就是云义这厮,虽然他平常就爱冷着张脸,不讨人喜欢。但是像白天那个模样,也只有那个时候...... 鹿呦想起了前世。 她被云义救后不久,就成为了他所谓的宠姬。 可一开始,云义并没有碰过她。甚至,他们俩的关系可以说很微妙。 云义将她安置在了偏殿,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调遣了十几个仙侍来服侍。可他本人却十天半月都不来一回。偶尔见一次,还是兴致所起,来教她练几招自创的凌云剑法。 鹿呦并不喜欢云义,当时求他也只是为了苟住小命不得已而为。 可这人出手实在是阔绰豪横。 只要一过来,准会带些灵石灵宝、锦囊玉轴、异兽奇珍什么的,每一次都能砸的她眼花缭乱、心花怒放,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出。 只有一点不好,他不允许她私自出门。 鹿呦虽然从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可这样的日子久了也难免腻味。 于是她想到了逃跑。 将值钱的东西一卷,天高海阔,岂不自在? 可惜每次还没飞出墙头,就被云义提溜着脖领拎了回去。 外界都在传她媚骨天成,手段了得,把一向清冷高傲的仙尊迷的五迷三道,魂不守舍。 实际上,云义教她练剑都是用分身傀儡,跟她说话都至少隔着三步以上的距离。 鹿呦无聊的时候也会恶意揣测,暗想这人肯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比如说那方面不太行,或者说干脆就没有? 不然怎么说得通,他巴巴养着自己,大把花着灵石,却只看不吃,一副清心寡欲,道貌岸然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陈最来找她,还语出惊人地说要带她走。 鹿呦恨不得片死他,怎么会跟他走? 好巧不巧,那天云义正好回来,甚至站在最佳观景点,全方位无死角地看完了他们两极限拉拉扯扯的盛景。 然后他就莫名发了疯,不止打伤了陈最,还差点杀了他。 鹿呦其实有点心虚,但是她不能真让云义把陈最给杀了。 或者说就算是杀了也不能是因为她的缘故。 怎么说呢,这两个人身份一个比一个高,随便哪个出了岔子,青云宗的人都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本就是个孤女,还名声尽毁,就算被他们抓起来施以极刑,鞭笞拷打,也没人会过问。 于是她声泪涕下,苦苦哀求,甚至抱着云义的大腿死死不撒手。 云义确实没有杀陈最,但是鹿呦接下来却经历了惨绝人寰的一夜。 如果早知道,为陈最求情的结果,换来的是这人在床上对她百般掠夺和无尽索取,她当时一定会袖手旁观。 可惜没有如果,那时的云义丧失了所有理智,连眼瞳都变成妖魅的紫红色,谪仙般的脸更是一改往日的清冷高贵,用鬼魅妖孽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他像是被人夺了舍,不论鹿呦怎么哭打,却只知道予取予夺。 鹿呦悔不当初,这厮哪里是有什么隐疾,分明是禁欲太久导致心理变态! 翌日清醒后,他看着鹿呦红肿的眼睛,却默然道了声抱歉。 可自此以后,鹿呦就怕他怕的紧,没事就龟缩进藏书阁里看书,尽量不去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没有用,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等待她的就是无尽的欲孽深渊。 也许是食髓知味,云义来见她的次数开始频繁起来,每一次都耳鬓厮磨,极尽暧昧,情到深处时他还会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唤她啊吟。 啊吟,这是云义给她取的小名,鹿呦并不认,可他叫的却很欢。 每隔一段时间,他那诡异的妖瞳就会再次浮现,指甲也会变得锋利而尖长。 每到这个时候,他便不会再顾及鹿呦的意愿,变得疯癫而可怕,欢好之时更是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中,一起湮灭。 到后来,她真的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宠姬。 可鹿呦却觉得很可悲。 她向往碧空万里、山陬海澨;向往晴云秋月、沧溟九州,而不是成为一个人的禁脔,就这么过一生。 …… 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鹿呦就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抽离出那种难受的感觉。 前世的云义和小说里的男主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直到她死前,他和秋允之都没有发展出哪怕一丁点的暧昧关系。 虽然秋允之确实做了他的徒弟,可却一心修炼,无暇他顾。 鹿呦甚至在重生恢复记忆后,一度怀疑自己穿错了频道。 可系统却说,男主会死、女主也会死,世界还会崩。 这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难道是因为她作死的太快,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发展感情,等她死后这两人才开始甜甜蜜蜜、谈情说爱? 然后感情谈崩了,演变成为相爱相杀,你捅我一剑我捅你一剑,最后再葬个天下苍生助助兴? 鹿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这只是一本狗血虐文小说,剧情太正常反而不合常理。 可这么一来,所谓的任务,岂不就是阻止这两人谈恋爱?毕竟没有了爱情,就没有了那么多破事儿! 可怎么阻止呢?像前世一样先把云义勾引过来让他爱上自己? 不可能!她宁愿去勾引女主都不愿意再去接触那尊煞神! 对了,不是还有男二吗?只要女主和男二好了,还有他男主什么事儿? 只不过那个怨种魔尊好像还有十几年才会出场啊,她得想想办法...... 第28章 云义的秋后算账 鹿呦想着想着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并且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前世陈最来找她的那天。 他质问她为什么成为了云义的宠姬,还一脸受伤不已的表情。 鹿呦看的怒火中烧,如果不是他闭门不见,她又何至于此! “怎么了?昔日恋人竟然成为了自己师叔的女人,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接受不了?” 鹿呦穿着最艳的紫衣,语气轻佻,凑近陈最耳旁讽刺道,“可惜呀,清月仙尊比你修为高,比你好看,连地位也比你高,你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陈最身体僵硬,眼中晦涩不明:“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投入他的怀抱?” “不然呢?” 鹿呦拨弄着自己新染的鲜红色蔻丹,满脸不以为意。 “你不过就是一个大弟子而已,怎及得上四大仙尊的地位?你不会以为我之前说喜欢你的话都是真的吧?不过就是骗骗你,让你带我来青云宗,拿你做个跳板而已。你这样的修为,我鹿呦还看不上。” 鹿呦这人有个特点,若是有人让她不好过了,她也不会让那人好过。哪怕尽是些违心话,但只要给对方添了堵,她就觉得高兴。 陈最攥紧双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血渗了一手,他却兀自不觉,而是怔怔地看着她。 良久,他突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声音暗哑:“你是被逼迫的对吗?是小师叔强迫你的对不对?” 鹿呦挣扎了一会儿没能挣开,心里觉得好笑。 不是他先见死不救的吗?这会儿倒像是他被负了心似的。 果然男人最爱演戏了,就算是分开,也要把自己伪装成受了多少委屈不得已的样子,来得到别人的同情。 “他没有逼迫我,你本来就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跑到我这里来装深情?是沈仲兰不要你了吗?然后想跑到我这里来找点什么存在感?那还真是抱歉呢,我也不要你了。” 她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本就娇嫩妩媚的脸更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陈最却用手捏起了她的下巴,眼底蕴藏着疯狂:“是吗?那若是你被我要了,他还会允许你留在他身边吗?” 说罢勾起一抹涩然的微笑,不顾鹿呦的挣扎吻了下去。 “你疯了?放开我!” 鹿呦吓地咬了他一口。 “我是疯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了我师叔的怀抱!你让我怎么能不疯?” 陈最阴鸷着冰冷的眸子,一步步朝她逼近...... “不要!” 鹿呦大吼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全身冷汗。 “不要什么?” 还没缓过来,又听到了一道冰冷的男声,差点没吓的魂飞魄散。 一抬头,云义那谪仙般的脸映着月光,恰好嵌入眼底。 只是他的脸色不好,看起来格外苍白乏力。 他怎么会在这儿?! “清...清月...仙尊...” 鹿呦的嘴不自觉的哆嗦起来,这人这么晚都能摸到这里来? 简直就是无语到家了。他不会是想将她剁碎了喂狗,一雪前耻吧? 这样一想,抖的更厉害了。 “你抖什么?”云义蹙着眉,看到鹿呦抖的跟筛糠似的,有些不明所以,他过来不过是想问她几个问题,也值得她怕成这样? 鹿呦一咬牙,干脆起来跪在床上虚虚磕了几个头:“仙尊大人大量,弟子今日真的不是有意冒犯仙尊的,还请仙尊饶我一条小命,弟子必定铭记于心,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仙尊。”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等哪天她要是修炼的比他还强,看她不把这丫的按在地上摩擦! “你还知道你冒犯了我?”云义冷笑。 这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鹿呦脑子里急速转动,暗自掐了一把大腿,旋即抬起那张泪光点点又楚楚可怜的小脸,小声啜泣道:“弟子真的不是有意的。” 可刚刚摆出这白莲花的姿态,她就后悔了。 云知还是普通人吗?当然不是! 云知还会吃她这套吗?当然不可能! 那她还表演个什么劲,别没引起他的同情心,倒勾的他又让自己去做宠姬了! 不过她现在才十三岁,这人不至于这么禽兽吧? 想是如此想,鹿呦还是赶紧把眼泪一收,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是要杀要剐还是把我扔进无尽深渊?” 刚说完就想踹自己一脚,以她现在的身份能知道什么无尽深渊啊! “你知道无尽深渊?” 果然,云义冷眸微眯,怀疑地看向她。 她怎么会不知道?上辈子每次逃跑被抓回来,这人就会拿无尽深渊来吓唬她。据说只要扔下去,哪怕是大罗金仙都得魂飞魄散。 “我曾经在野传里看过,书中描写的甚是可怖,就记了下来。”鹿呦干笑一声,转了转眼珠子,悄悄将身体往后挪了挪。 “撒谎!” 云义却不买账,一把擒住了她的下颌,“说,你到底是谁?” 怎么又是下巴遭罪!鹿呦忍不住闭了闭眼:“我谁也不是,我只是鹿呦!一个普通弟子而已!” “普通弟子?那这些画是怎么回事?” 云义冷笑着从手里凭空变出了一张画纸。 鹿呦看着那张眼熟的不能再眼熟的画纸,错愕地瞪大双眼:“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她以为这人应该是不理俗事才对,怎么连这种小事他都会知道的!! “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鹿呦心虚地低下了头:“我真的是听别人说的,我随便乱画的......” 云义冷哼一声,随手聚了一道淡紫色的灵气。 鹿呦心肝一颤,赶紧抱住他的手,狗腿道:“我说我说!我曾经远远见过您一面,当时就觉得天人之姿、世无其二,终生难忘!是以才会忍不住想画下来!” “满嘴胡诌!” 显然云义并不相信她的话。 见他眸间全是怀疑打量和掩饰不住的杀气,鹿呦心口也无端生起了一股无名火,他还想真杀了她不成?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云知还!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一揪倒是把云义给揪愣了,心里甚至划过一丝怪异的荒诞感。 鹿呦却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她把脑袋伸了过去。 “来吧!你杀!你杀!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杀了,我看你怎么跟我师父交代!” 自从穿越进来后,每天都活的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现在可好,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了! 既然要发疯,那就一起疯吧! 去tnn的狗屁任务,她受够了,毁灭吧! 云义被她这一打岔,手里的杀气和威压顿时荡然无存。 少女眼中含泪,却一脸倔强凶狠地看向他,像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小兽。 云义不自在地别过眼:“拿长泽风来压我没有用,我若想杀你,谁也拦不住。” “那你杀啊!”鹿呦恶狠狠道。 云义瞳孔微缩,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见她不避不讳,一脸任君处置的模样,他反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暂时还不想杀你。” 鹿呦一愣,微微抬头,恰好撞进一双漆黑幽黯的眼眸。 他看着她,笑的耐人寻味。 “你既是进了青云宗,以后自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猜,你的秘密,究竟能藏到几时?” 他缓缓靠近,倾身上前,“是一个月,两个月,亦或是一年,两年......” 他将她撑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是要让她无所遁形。 “你我修仙之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说对吗?” 如雪如玉的脸庞就这么近在咫尺,连他纤长的睫毛都根根分明,高挺的鼻梁更似下一秒就要摩挲下来。 想到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鹿呦一时气结,脸上却忍不住地开始发烫。 “妹妹?”门外传来乌林的敲门声。 云义微微侧头,笑意停滞,衣袖一挥消失在原地。 第29章 污言秽语 三日后,金鸽报喜。 云晨踩着飞剑带着仙鹤亲自去接他俩到青云宗参加拜师大典。 来安城里前往青云宗的弟子众多,但只有他二人是坐着仙鹤去的。 前有青衫弟子御剑开路,后有数名仙侍拿着花篮撒着花瓣垫后,实是显眼到家了。 一路上不仅引的新晋弟子纷纷侧目观看,连城内的百姓也都倾巢而出,把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争先恐后地就是想目睹这一盛景。 鹿呦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鬓边:“我是不是也应该学一下那些凡界状元郎,簪个花儿什么的?” 想不到她这个未来师父,私底下居然这么骚包,倒是令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簪花,簪什么花?”乌林问道。 鹿呦笑了笑:“没什么。” 其实鹿呦实是误会了长泽风。 只因为她昨天打云义巴掌的事儿闹的太大,长泽风不得不考虑为她这个新弟子造个势,好让那些传闲话的人都掂量掂量闭个嘴。 只可惜,他这番苦心不仅鹿呦没意会到,坐在飞天马车里的江悦儿更是气的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够被清羽仙尊收为徒弟,我却只能成为一个御兽峰峰主的徒弟!”她撩起帘子,一脸不服,“不过就是个贱民而已,这些青云宗的人实在是太不识货了!” “四小姐,慎言呢!御兽峰峰主宋俟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你怎能如此不敬?” 吴聘暗暗叹气,这江四小姐自小在江家被惯坏了,养的骄横又跋扈,今后进宗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江悦儿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当着他的面说,孰轻孰重我还是分的清的。” 江悦儿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日前才放了大话羞辱了鹿呦一番,今日就被狠狠打回了脸,怎能不生气。 鹿呦在路上自是也看到了她,还大大方方地给她打了个招呼,顺便做了个鬼脸。 做法有点幼稚,但是心里却很爽。 “你!”江悦更是气的快炸了,赶紧探头出去吼道,“你得意什么!你个狐媚子肯定是靠着勾引别人才能进宗,有什么好得意的!” 只可惜,仙鹤飞的太快,江悦儿的话根本没有传到鹿呦耳里,倒是云晨斜着冷瞥了一眼身后。 “吴叔!追上去!我不许她比我还先到青云宗!” 吴聘:...... 等江悦儿紧赶慢赶终于赶到青云宗门口,正好看到云晨扶着鹿呦下来,鹿呦听到动静又回头对她做了个鬼脸。 “啊啊啊啊!!欺人太甚!” 江悦儿直接炸了,“不就是当个清羽仙尊的徒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江家的四小姐呢!!” 鹿呦看到江悦儿炸毛的样子,忍不住笑的更欢了:“哈哈哈,太好玩了,乌林你看到她那模样没?简直就是我一天的快乐源泉!” 乌林掩饰性的咳了咳:“快走吧,拜师大典快开始了!” “站住!” 却没想到江悦儿跑至跟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怎么你又想跟我切磋一下啊?可惜大典快开始了,等结束了再陪你玩吧。” 在鹿呦眼里,江悦儿就跟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一样没有区别,但是偶尔逗逗还是挺快乐的。 江悦儿冷哼一声,瞅了眼周围密集的人群,突然气沉丹田,高声呼喝道:“大家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就是她,站在我旁边的这个女孩儿。” 她指向鹿呦,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那天她打清月仙尊的的事情可是被很多人都看到了,而且很多好事之人还根据她说的话编纂了多条桃色八卦。 其中有一条,便是说她和清月仙尊有一腿。 江悦儿本就看不惯鹿呦,更是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她勾引了清月仙尊,爬上了清月仙尊的床才能被破格提为内门弟子!哦对了,恐怕不止是清月仙尊,连她旁边站着的这个男人也被勾引了,所以才亲自带着仙鹤来接引。是问,你我谁有这种待遇啊?” “长着一张天生丽质的脸,却行着这恬不知耻,伤风败俗,辱没仙门的事,真是好不要脸!” 宗门前本就驻足了许多弟子,她嗓门又大,一时引的所有人纷纷侧望。 有人不屑地呸了一口:“我说呢,怎么就能运气那么好,直接被仙尊收为了徒弟,原来是靠这个啊......” 旁人露出猥琐一笑:“也不怪仙尊们遭不住,要是换做你我恐怕也是甘之如饴啊~” “你说的对,这小脸,假以时日必是震惊四方的美人。可惜你我修为太低......” “是美人又如何?长得好看就可以枉顾礼法,无视规矩,行苟且之事吗?你我辛苦闯关,到头来岂不是笑话!”有正义之士道。 江悦儿见目的得逞更是张杨:“这位师兄说的没错,这对我们不公平,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闯关,临到头还不如人家抛一个媚眼?” “你!” 乌林被气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就想动手。 鹿呦伸手拦住了他,一旁的云晨却彻底冷下了脸,甚至召出了朝绝,剑尖直指江悦儿,声音凛冽如冰:“姑娘慎言,我师妹乃是堂堂正正闯过四关被遴选进宗的!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还要当众杀人灭口不成?”江悦儿抱着手一脸不以为意。 乌林忍不下去了。“你这个八婆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他拨开鹿呦的手:“之前你就仗着身份找我妹妹麻烦,现在还要空口白牙来污蔑她的清白?亏你还是个姑娘家,说出这些话来也不害臊!” “你这个贱民说谁是八婆?”江悦儿气的竖起了眼睛。 “说你呢,就是你呢!死八婆!别说我妹妹是靠实力进来的,就算是比美貌,你也比不上她一根头发丝儿。你别不是太嫉妒眼红了就编造这些谣言来自我安慰吧?” 乌林本就是写八卦册子写惯了的人,之前顾忌着这人的身份,现在他妹妹都成了清羽仙尊的弟子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自然怎么怼的狠怎么来。 “我胡编乱造?昨天可是很多人都看到听到了!还有这两只仙鹤就摆在眼前呢,有哪个刚入门的弟子坐过仙鹤进来?” 乌林和云晨俱是面色一沉,这东西根本就解释不清楚。哪怕他们跟新弟子说,是师尊疼惜徒弟才派来仙鹤接引,也会被有心人骂作目的不纯。 “喂,你表演够了没有?我脚都站麻了。” 鹿呦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还有点困。 “怎么?心虚了?”江悦儿一脸你怕了吧的幼稚表情。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嗓门太大,吵到我了。” “你!” “还有啊,下次泼脏水前,能不能先去找一下事实依据啊?” “事实依据?还需要什么事实依据?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狡辩。” “好好就算我是勾引好了。那么请问诸位,青云宗弟子大选,评判弟子成绩的标准是什么?” “自然是由几十位长老一一评分,最后以总分论高低。” 鹿呦点头:“是呀,几十位长老呢,这青云宗登记的红榜可从来没有作假一说吧?我就纳闷了!我就算再能勾引,也总不能把全宗所有的长老都勾引一遍吧?” 江悦儿眉心一跳,突觉不妙,就见鹿呦转头对着她而来。 “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江悦儿一愣,名字?她堂堂江家四小姐干嘛要去关注一个贱民叫什么? 鹿呦轻轻一叹,“也不怪你,毕竟区区一个第二名确实很难让人记住。” “鹿呦?”有人惊呼,“你是鹿呦?红榜第二名?!” 是的,还是没能比得上秋允之的天赋能力,鹿呦只得了个第二名。 但就算是第二名也足够堵得上这群人的嘴了。 要是换做前世的她,说不定还真会唯唯诺诺地被吓到。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被污言秽语一包围就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了。 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她笑道:“另外,你对我的实力有所怀疑,那干嘛不直接放马过来找我打一架?打一架之后不就什么都明了了吗?” 江悦儿嘴硬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是因为拜师大典快开始了,我才不跟你计较。你要想迟到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想迟到。” 那天和鹿呦打那一架,她就感觉到了吃力,要不是打神鞭根本就找不回场子,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输了岂不是丢死人了? 鹿呦哂笑一声:“看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不想跟我计较啊。” 秀眉微扬,她笑的略微有些不怀好意:“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何?” 第30章 赌约和拜师大典 “赌什么?”江悦儿有点莫名其妙。 “你说我是靠着勾引别人才能成为内门弟子,那自是觉得我天赋秉性实力样样不行。那不如我们就打个赌,就赌五年后的宗门大赛,我能赢过你成为这届弟子的魁首!” 鹿呦顿了顿,“若是我输了,我就在云境界广发告示,承认你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若真如此,那估计宗门也容她不得,何况新届弟子没有七八百,也有三四百,她一个小贱民如此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 江悦儿在心中冷笑连连。“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要赖账!” 鹿呦点点头:“我自是说话算数,可若是你输了呢?” 她唇边笑意加深,看着对方如同一场闹剧。 江悦儿一脸傲慢:“我不会输的。” “还是说清楚点比较好。这样吧,你若是输了,就跪在我门口三天,敲锣打鼓地说,【你错了 ,不应该随便污蔑他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怎么样?赌还是不赌?” 江悦儿略一迟疑。 “怎么?大小姐不敢了?”鹿呦激道。 “赌就赌,谁怕谁!”江悦儿心一横,直接应下了赌约。 吴聘:...... “还有一件事,” 鹿呦突然笑的有些蓄意,“大家如果觉得凭着勾引就能成为红榜第二和内门弟子,那大家不妨也去试试嘛。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才貌双全的妙人,一定比我厉害的多。” “哦对了,” 她突然转头对着刚才淫邪秽语的弟子,有些可惜道,“其实现在也挺开放的,断袖分桃者并不在少数,几位师兄一表人才,卧龙凤雏,亦可去向清月师尊自荐枕席试试嘛。”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可谓是打翻了调色盘,五彩缤纷。 而这戏剧性的一幕也很快就被小弟子们传到了拜师大典上。 在场的大能们无不是耳目聪敏之人,哪怕不刻意听,也晓得了个七七八八。 长泽风先是不悦地皱眉,而后却是一脸自豪地勾起嘴角:“这丫头口气倒是不小。” 正巧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御兽峰峰主宋俟。 长泽风袖袍一拂,双手背于身后,声音端着一股子高冷味儿:“宋峰主觉得谁会赢?本尊瞧着你那徒儿好像甚有把握,连本尊也禁不住为我这新收的小徒捏把冷汗呢。” 宋俟抽了抽嘴角,他很尴尬,非常尴尬,本来看在老友的面子上,觉得不过就是多收一个徒弟罢了。谁知道他收的不是徒弟,是活爹呢。 长泽风身为四大仙尊之一,虽然他不常出来料理俗事,但是他手下的人却掌管着常事堂,宗门资源和任务全经由他手。 可以说,得罪谁那也别得罪管钱的。这下好了,以后去拿月例的时候还不知道会遭受多少白眼挤兑。 宋俟赶紧赔笑道:“仙尊说笑了,孩子之间的玩笑话怎可当真。” “是吗?”长泽风嘴角弧度加深,“本尊倒是甚为期待结果。宋峰主不好奇吗?” 你这话让人怎么接?! 宋俟有种将江悦儿打包回江家的冲动,顺便再跟他那个老友断一下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正在这时,一众新晋弟子鱼贯而入,内门弟子们粉粉嫩嫩,外门弟子们灰不溜秋。 乌林看着自己身上刚换上的粉色外衫,很是痛苦:“为什么宗里的练气弟子服是粉色的!你们女孩穿着倒是挺好看,可是我这么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要每天穿着粉红衣衫,简直是......”羞耻到爆了! 鹿呦看了看他,衣服是粉白透红的,领口衣襟处还绣有花纹。乌林却长得高大遒劲,身材伟岸。 就怎么说呢?也还算是可爱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奇葩想出来的这招。 出于羞耻心作祟,估计没有哪个男弟子可以一直忍受这身荡漾的粉衣,就算是拼死拼活,他们也得爬到筑基以上。 至于女弟子,嗯......她现代十几岁的时候非常讨厌粉色,只喜欢黑白灰这些颜色,觉得很酷...... 有青袍弟子分别为他们系上弟子腰牌,再戴上宗帽。 那些弟子穿的衣服跟云晨穿的是一样的,档次和逼格都要高的多,乌林酸地眼睛都快冒泡。 额,惨绿少年嘛,确实好看的紧。 弟子们穿戴整齐后,便有白袍弟子引领着他们来到临仙台,开始跪拜一众长老和仙尊,最后还要再拜一下羽化飞升的开派祖师。 因为要拜的人太多,等三跪九叩完毕,一众弟子都有些头晕脑胀。 但还没完,还要等宗主慷慨激昂地讲一下新弟子规训言,长老们也得说几句,往届优秀弟子也得发表一下的心得感悟、讲几句勉励修炼的漂亮话。 等这一系列程序下来,新弟子们都懵地有点找不着南北。 鹿呦他们这些被师父提前看中的幸运儿,还得上台再敬个茶才算完事。 这些幸运儿零零碎碎也有二十多个,所以鹿呦也不算打眼。 鹿呦一边走,一边眼尖的发现秋允之朝着云义的方向走了过去。果然他们俩还是成为了师徒,这点倒是没有改变。 云义似是有所察觉,眼神犀利地扫了过来。 鹿呦赶紧低头,接过仙侍捧着的茶杯,献给长泽风。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长泽风喝过了茶,却没有立时叫她起来,而是手心凭空变出了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今日你我既成师徒,我这做师父的也不好空着手。这碧月火乃是先天灵物,威力非凡。是为师从一处秘境中偶得,今日便将它赠与你吧。” 说着将那团幽蓝色的火焰缓缓注入鹿呦的眉心。“此灵物,物随主形,你修为越高它威力越大,是不可多得的成长型灵物。日后你定要勤加修炼,不可懈怠。” 鹿呦一闭眼,灵海中便多了一道幽森的火焰,大约有拳头大小,正好奇地徜徉在她的灵海之中。 鹿呦一个念想,它便飞了过来躺在她的手心,乖巧又温顺。 她喜欢的不行,长泽风居然一出手送就送了个先天灵物!这可是有灵石也买不到的大宝贝啊!何况还是个成长型,放眼整个云境界估计都没几件! “师父,它有名字吗?”鹿呦问道。 “没有,你自个儿取个吧。” 鹿呦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动漫,笑了起来:“那就叫卡西法吧!” 看戏法?长泽风不理解,但既然是自家徒弟取的,那还是微笑好了。 其他长老心里那个恨啊!这个大显眼包居然一出手就送了个先天灵宝,岂不是让他们接下来无论送什么都会显得很寒酸? 长老们纷纷捏着手里的灵宝那是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云义倒没这个顾忌,随手就扔了一件高阶灵宝给秋允之,慵懒抬手道:“起来吧。”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鹿呦那边,待看到师徒两个熙熙融融的笑脸又觉得十分碍眼。 等这些弟子敬完茶,收完礼物,拜师大典也算是正式结束。 第31章 不是什么正经人 鹿呦的新住所,叫悠然殿,是离长泽风寝宫不远处的一个偏殿。 据说此殿恰好建于宗内的灵脉源头之上,只要待在里面,无需打坐修炼都可自进修为。 当初殿宇刚刚建成,便有不少长老峰主提议,将它单独划分出来作为宗内的修炼圣地,却被长泽风一票否决。 鹿呦被云晨领着穿过九曲回廊,一路佳木茏葱,奇花熌灼,美不胜收,间或还有几只仙鹤在清澈的莲塘里嬉戏玩乐。 “因为灵气充足,所以宗里的仙鹤几乎都养在了舆长峰。”云晨从旁解释道。 怪不得长泽风用起这些神兽来毫不客气,感情是因为他就是饲主啊。 “师父只收了我们两个弟子,所以平常这里可能会有些冷清。” 云晨伸出手,指着一处飞檐画角的木楼,“那儿是我住的地方,离你不远,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那个,有件事情......” 鹿呦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斩青丝,“之前一直忘记把这个还给你了,现在物归原主。” 云晨却没接:“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我当时只是借......” 云晨却突然回身。“伸手。” “啊?”鹿呦莫名。 云晨拽过她的手,将一只温润细腻的玉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看起来很合适。” 阳光下,幽碧色的光泽衬地少女的手臂越加莹白。 “这......” “这是望月镯,可抵化神修士三次攻击。” 鹿呦震惊地抬头,这不是相当于三个保命符吗?这么贵重是要送给她?青云宗的人都这么大手笔的吗? 见她神色惊诧,云晨唇角却微微翘起:“他们说师兄都是要给师妹送见面礼的,我挑了好久,你喜欢吗?” 少年眼眸透亮,眉宇带笑,傍晚的斜晖映照在棱角分明的脸庞,高高竖起的墨发被风一吹,恣意飞扬。 见鹿呦久久不语,云晨颇有些打赖道:“已经套在手腕上了,就算不喜欢,你也错过拒绝的机会了。” 拒绝?谁会拒绝这种用心挑选又能保命的礼物呢? 鹿呦抿嘴一笑,扬了扬腕间的镯子:“超超超喜欢,谢谢师兄。” 少女娇俏狡黠的笑容,衬地脸庞越发明媚。不自觉地,云晨嘴角的弧度弯如新月。 不一会儿,云晨就领着她到了一处精美的屋宇前。 四周依山傍水,百卉含英。磅礴的灵气源源不断从地下渗出,在脚腕处交汇成薄薄的烟霭,恍若仙境。 踏上玉阶,映入眼帘的便是古色古香,低调奢华的内景,一眼看的出被人精心布置过。 云晨把人送到就准备离开,却被鹿呦拽住了袖子。“师兄,喝杯茶再走吧?” 见她歪头一笑,尽是嫣然。云晨喉头一动,不自觉应了一声:“好。” 茶香袅袅间,鹿呦坐在雕花檀椅上,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副画像。“其实我把师兄留下,是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云晨放下茶杯。 鹿呦展开画卷:“这画里的人师兄可认得?” 大选结束后,鹿呦回到春香楼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特地叫乌林去打听了青云宗以往的惯例。 果然,为了新弟子的道心着想,“迷踪幻影”阵一般只会设立一道心魔障碍,而她却整整过了三道。 这显然不合常理,鹿呦想到了当时在她头顶画阵的那名白袍弟子,凭着还算清晰的记忆将他的模样画了下来。 云晨接过画,眼眸半阖。“……这是御兽峰的弟子,叫卢淳,不是什么正经人,你找他何事?” 卢淳是一个普通弟子,原本天赋平平,悟性不高,两年前却靠着旁门左道、丹药偏方突破筑基结丹成功。 宋俟知道后,觉得此人心性不纯,投机取巧,不堪造就,便动了将他逐出师门的想法,后来却不知为何歇了心思,放任不理。 鹿呦咬着唇,没说话。 听到御兽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焕芝就拜在宋俟名下。 她是陈最的妹妹,自小千娇万宠长大,又对陈最盲目崇拜有着严重的恋兄情节,前世的沈仲兰正是利用她这点,疯狂撺掇她和自己作对。 看来是那次在牟泽山把沈仲兰刺激的狠了,才会招来这场祸事。 对此鹿呦倒是不后悔,她前世憋屈的久了,这辈子只想恣意妄为一点,最好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只是她没想到,沈仲兰会这么早就出手针对她,天晓得她现在的身体才十三岁,就算真的要勾引陈最,那也得等到成年再说吧? 沈仲兰这个颠婆...... 鹿呦正想的出神,一旁却突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抬头,正好看到云晨将茶杯扣在桌上,脸面寒霜。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鹿呦愣住:“啥?” 云晨对卢淳此人的印象本来就不好,见问了半天,鹿呦也没说话,还满面轻愁的样子,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他欺负了鹿呦。 此刻一问,鹿呦又是小脸一片煞白,他便更是确定了几分。 “我知道了。”云晨豁然起来,随手召出朝绝剑,“跟我走!” 鹿呦懵逼,不是,你知道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晨拎到了剑上,唰地一下飞了出去。 —— 御兽峰,练功场上。 卢淳正在训练一只刚刚契约的雪狼妖兽,来回奔跑跳跃间,汗水如注,湿透的衣衫粘在身上很是难受,他干脆把上衣全部脱光,露出强健精壮的身材来。 “卢淳师兄!”忽然听到一声娇俏的呼唤,抬头一看正是陈焕芝。 卢淳笑了笑,捡起地上的衣服走了过去。 “陈师妹怎么会到这儿来?” 陈焕芝看着他裸露的上半身忽然红脸:“之前不是说好要给你我哥练的丹药吗?我可是说话算话的,诺给你。” 陈焕芝递了一个青蓝色的丹瓶过去。 卢淳正要接过,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急呼:“卢师兄,外面有人找你切磋!” 第32章 筑基越级挑战金丹 话音未落,就看到云晨一身青衣,煞气凛然,带着鹿呦破空而来。 鹿呦眨了眨眼看向下面,好家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陈焕芝又拿着陈最的丹药诓诱别人给她做事。 卢淳看到这两人,心里便明白了几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云晨师弟今日怎么有空到我们御兽峰来?” 云晨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声音漠冷:“舆长峰弟子云晨,特来请教。” “云晨师兄,你干什么呀?你来就来怎么还把那个小狐狸精带过来?”陈焕芝在下面叫唤道,有些不明白状况。 鹿呦无语,感情她现在已经有这么个荣誉称号了? 云晨却是攥紧手指,忍无可忍地挥出一道风刃:“她是我的师妹,也是你的师姐,休得信口胡言!” 卢淳挡在陈焕芝面前替她挡下这一击,陈焕芝明显被吓到了,云晨这模样和往日大相径庭,像是恨不得要生吞了她一样。 “云师弟何必这么大动肝火?有什么误会你下来我们细细分说,不要伤了和气嘛。”卢淳劝道。 云晨的声音依旧冷如寒冰:“没有什么误会,拔剑吧。” 见他这么强硬,卢淳也不禁沉下了脸。 “云师弟如今虽然已经筑基满级,但我已是金丹之身,你确定要向我挑战?” “越级挑战才更有意思不是吗?”云晨唇角一勾。 他将鹿呦放置在一旁安全的空地上,转身握紧了朝绝剑。 卢淳也凛着眉召唤出了本命剑做出防御的姿态。 一时气氛紧张,犹如绷紧的弓弦,连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也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云晨凝神聚气,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似要将周围一切都吞没。 他身形如电,率先腾空而起,朝绝剑不断颤动,携着一道雷霆之力猛然劈向卢淳。 卢淳急急翻身一避,却未能避开剑气锋芒,手臂被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霎时间血色翻涌。 卢淳心中一凛,不敢轻视,连忙运起体内金丹不断旋转。澎湃的力量突然汹涌,他向前一步,双手凌空一挥,召唤出一只金色的小雕,小雕扑扇着翅膀渐渐变大,变成一只巨大无比的金雕。 金雕挥舞着翅膀扑来。 云晨冷峻着眉眼,锐利的轮廓在它的金光下越发清晰。 他突然勾唇一笑,在金雕快要抓来那一刻,闪身消失不见。 金雕短暂性地一懵,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凌厉杀气,紧急扑腾回身,却根本来不及。 下一秒,寒光一闪,剑刃直直刺在金雕的脑袋上,那妖兽痛苦嘶吼一声,鲜血如注,直直坠落。 “不!”卢淳在下方凄厉一叫,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来,本命妖兽受到重创,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卢淳心生愤恨,直接抓起长剑,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他金丹护体,全力一击,威力不可小视。 剑光交错间,犹如雷霆交汇,逼的云晨踉跄后退几十步。他本就是越级挑战,等级限制下,他的灵力不如卢淳的庞大。 威压倾倒,云晨嘴角渐渐渗出鲜血。 卢淳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早就听闻云晨是个剑痴,喜欢找人切磋比试。可他竟然妄想用筑基之身挑战他一个金丹修士,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不自量力! 卢淳眦目横眉,瞳孔寒芒一闪,就要直接暴起全力一攻,结束这毫无悬念的一战。 却见云晨倏尔一笑,邪肆的眉眼渐现癫狂。 他双手颤栗,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像是终于唤醒了嗜血的凶兽。 他轻身一侧,腰峰下划几乎贴于地面,墨黑色的发凌乱地遮住眉眼,手中利剑翻转,一道精纯无比的灵力顷刻挥出。 卢淳未料到他还有后招,急急御起灵盾挡御,却根本来不及! 剑气势不可挡,脆薄的灵盾不堪重负皲裂成片,情急之间,卢淳竟突然召出刚刚契约的那只雪狼抵挡在身前,一声凄厉愤怒的狼嗥过后,地上只余一片血色。 云晨却是眸色一冷:“卢师兄好手段!” 话音未落,便是纵身一跃,从卢淳头顶踩过,反身又是一剑。 他身形太快,宛若白虹贯日。 心力交瘁下,卢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噗嗤一声,腰间剧痛传来,周身灵气尽数溃散,卢淳无力地跪了下去,人事不知。 云晨长剑一收,神情桀讽:“这就是你口中的金丹?原是连我一个筑基都不如。” 见战斗终于结束,周围的御兽峰弟子赶紧上来去把卢淳抬下去救治,只怕再晚一会儿,小命都难保。 云晨转过身,惨绿罗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的身姿却依旧修长笔挺。 “看来卢淳师兄有点身体不适,云某改日再来讨教。” 周围御兽峰的弟子:...... 不是,讨教是这么讨教的吗?越级秒杀还叫讨教!! 鹿呦在一旁看的热血沸腾,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强者的战斗,什么时候她才能像这样也打一架! “走了。” 云晨倏然行至鹿呦跟前,敲了敲她的脑袋,召回了她的神智。 鹿哟赶紧比出了大拇指:“师兄你真是太帅了!” 云晨弯唇一笑,将鹿呦拎到了剑上。 云晨一边飞,鹿呦一边兴奋地来回踱步。 “我的天,师兄你怎么知道那天的‘迷踪幻影’是卢淳搞的鬼?我本来还以为没有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 云晨蹙眉,他只是以为鹿呦被欺负了,想不到弟子大选那天,鹿呦的反常居然也是他搞的鬼。 看来刚才还是打的太轻了...... “师兄你刚才用的剑法是什么?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鹿呦兀自还在兴奋,却看到云晨突然弯下腰吐出一口血,她心下一慌:“云晨......” 云晨咳了咳,带血的手指抓住鹿呦的手背拍了拍:“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眼中突然酸胀,她早该知道,一个筑基越级挑战一个金丹怎么可能会一点事都没有? “为什么?”鹿呦声音暗哑。 “什么为什么?” “干嘛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我之前还诓骗了你!” 云晨垂下眼睫,想起第一次见鹿呦的时候,她的眼里明明布着惊惶害怕,却又迸发出一股强烈坚毅的求生之欲。 楚楚可怜的小兽在那一刻仿佛渡上了一层神光。 “大概是因为,看着你就让人觉得活着其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吧。” 第33章 真相大白 接下来的一个月,御兽峰的弟子总能这样或那样地看到以下几个场景。 卢淳正在疗伤。 “舆长峰弟子云晨,特来请教。” 卢淳正在干饭。 “舆长峰弟子云晨,特来请教。” 卢淳正在睡觉。 “舆长峰弟子云晨,特来请教。” 卢淳全身都包成了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只剩下了两只恨恨的眼珠子。 “舆长峰弟子云晨,特来请教。” 卢淳:......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还不行吗!! 他就不该为了那几颗破丹药出卖自己的灵魂!老天爷啊!怎么就不能来道雷劈死这个瘟神啊! 卢淳没办法,他着人找到陈最,把弟子大选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抖了出来。 他和陈焕芝做的这事不地道不说,更是犯了宗门大忌。但是他笃定陈最为会了妹妹把这一切压下来,以他宗门大弟子的身份再去警告云晨两句,什么事不好解决?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最竟然在第二天直接绑着陈焕芝到了宗主沈淮序面前,跪着亲自请罪,说没有教导好幼妹。 宋俟作为陈焕芝的师父,自然也被一道请了过去,过去的同时他也顺便把卢淳一并打包带了过去。 被告都到场了,鹿呦这个当事人兼原告怎么能不来呢? 对于这些事,鹿呦本来是一无所知的,她这一个月以来一心沉醉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睡觉都在打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悠然殿澎湃的灵力加持下,再加上盒子里的灵花灵草辅助,她终于攀升到了练气满级,只差一步就要筑基—— 却在这时,突然收到了自家师父的金鸽传信,令她速速到云霄殿来。 鹿呦不明所以,但是师父的话她不敢不听。 等到了一看,殿内乌泱泱地坐了一片儿的人,连云义都在。他和自家师父坐在上首,一个睥睨着冷脸,一个神色不明地扣着案几。 下首跪着陈最和哭地稀里哗啦的陈焕芝,不远处还躺着木乃伊一样的卢淳,云晨则站在旁边面无表情。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是我管教不当,才让焕枝犯此大错。只她尚且年幼,心性不稳,有什么罪责我这个做兄长的一并替她承担。” 陈最跪在地上,肩胛笔挺,字字铿锵,一派正直无私模样。 卢淳心累地闭了闭眼。 他本来算准陈最和陈焕芝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陈最这个做哥哥的是绝对不会把妹妹推到危险的境地的。 可没曾想,陈最直接釜底抽薪,主动承担了所有过错! “按照宗门规矩,擅改阵法、戕害同门,当受鞭笞二十,以示惩戒。”严正长老在一旁抚须道。 陈焕芝哭泣的小脸刷地一白,鞭笞二十可不是什么小惩戒,多的是弟子扛不住,被打的筋脉尽废。 陈最叩首道:“弟子甘愿领罚。” 宗主沈淮序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徒弟。 这事其实可大可小,私下未必不可以解决。但他却非要闹到明面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做宗主的还怎么明目张胆地包庇自己的徒弟? “不!我没有!” 陈焕芝突然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指着卢淳嘶声力竭,“是他冤枉我的,我根本就没让他这么做过!我跟那个小狐......我跟鹿呦师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卢淳只是个普通弟子,而宋俟平常最是心疼陈焕芝这个小徒弟,之前没有把卢淳逐出师门也是因为陈焕芝替他求情。 现下事情可能有转圜,便出来说道:“焕枝心地单纯、心直口快,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都是他的弟子,但是分量却截然不同。 卢淳就从没指望过他会替自己说话,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留声石,冷笑道:“师父此言差矣,陈师妹和鹿师妹无冤无仇,我又为何要平白无故去欺负一个新弟子?” 卢淳催动灵力,播放了留声石。 【卢师兄怎么样?成了吗?没被人发现吧?】 【那是当然,你师兄我出马,有什么搞不定的?】 【我在她头上多加了两道印,平常人受一道心魔也就不得了,她得足足受三道,这一关不可能过去的。】 ...... ...... ...... 【反正我不管,像我哥哥这么身份高贵,天赋异禀的绝世天才,当然只有我仲兰姐姐这样出身名门仙家的人才能配得上啦,她不懂规矩,那就在进门前好好教训一下呗......】 陈焕芝没想到那天卢淳身上竟然带着留声石,她脸色惨白,神魂恍惚地跌坐于地。 陈最攥紧拳头,沉痛地闭上眼睛。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他居然毫无所觉。他不敢想象,如果那天的鹿呦没有闯过三道心魔,如果小师叔真的掐死了她...... “啪啪啪。”长泽风站起身连击三下手掌,勾唇讽刺道,“宋峰主可真是养了两个好徒弟啊!” 宋俟刚替徒弟说完就被打了脸,此刻老脸涨地通红,无奈起身请罪:“是宋某教导不利,还请宗主责罚。” 沈淮序皱着眉抬了抬手:“那就按照——” “这么说来......”一旁的云义突然开口,“那天打我一巴掌的事,就不能算在她身上了是吗?” 突然被指着的鹿呦成为了全场焦点,她莫名看了云义一眼,这厮又想干什么? “严正长老,按照宗门规矩,以下犯上应该怎么处理?”云义眼眸微抬,用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艳绝的容色却像是淬了毒的曼珠沙华。 严正整肃了一下身形回道:“按照宗门条例第三十二条,以下犯上者当处鞭笞十五,严重者逐出山门。” 严重?打了仙尊一巴掌算严重吗? 沈淮序脸色微变,他斟酌道:“这也不能这么算......” 谁的徒弟谁心疼,长泽风更是唇角半扯,站了出来:“星阳师兄难道是想说,我那徒儿是故意以下犯上冒犯她的师叔?” 好好好,你们这么玩是吧?咱们三儿同一个师父,你们俩现在居然要孤立我?沈淮序幽怨地在这两人身上瞟了又瞟。陈最可是他心爱的大徒弟,鞭笞二十,他都已经心痛的要死了,现在居然还说什么逐出山门? 沈淮序吸了口气,敲了敲手指:“他们二人虽然心术不端,但好在并未酿成大祸......便各罚二十鞭以示惩戒,宋峰主管教徒弟不严,罚例三年,至于以下犯上的罪,等他二人伤好之后再行处罚。” 眼见徒弟在下面殷切望着自己,沈淮序咬了咬后槽牙又道:“陈焕芝那份儿由陈最单独带领......” “宗主,是要现在执行吗?”严正长老问道。 沈淮序心中暗暗盘算,他的大弟子现在正是冲击金丹后期的关键时刻,若是此时负伤,怕是会倒行逆施。 他缓缓开口:“宋俟,我观你那弟子似是伤势未好,恐怕挨不过三鞭。我青云宗对弟子向来宽厚仁德,从不曾传出过苛责之名。不若......等一月之后,再将他二人一起行刑。各位意下如何?” 沈淮序的意思很明显,要行刑可以,但是不能打死了人,毁了宗门的名声。 他用这点做理由,众人倒是无可反驳。 眼看长泽风和云义都没开腔,严正只得站出来给沈淮序一个台阶下:“宗主思虑周全。” 沈淮序暗暗松了口气,似是生怕再有意义,他一拂衣袖站了起来:“那便就这样决定了,大家都散了吧。” 第34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鹿呦在要离开的时候,被陈最唤住了身形。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哑着嗓子,神色低迷愧疚。 鹿呦心口一涩,前世的陈最也说过同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脸色,一模一样的语气。可对那时的她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提醒一句:“陈师兄,你觉得以令妹的心智会想到这一招吗?” 陈最顿然抬头,眼中疑光一闪。 鹿呦却没等他回答,径直走到了云晨身边:“走吧,师兄。” 等回到舆长峰却又被长泽风召了过去。 “请师父安。”鹿呦行了一礼。 长泽风穿着宽大的素色长袍坐在上首,脸色微沉。“坐。” 鹿呦坐下,见他神色不似往常,心下便有些惴然。 “《青云心经》练得怎么样了?”长泽风问道。 《青云心经》顾名思义就是青云宗的主功法,是每个弟子都必须熟练掌握,倒背如流的心法。鹿呦进门第二天,长泽风就扔给了她。 但是鹿呦之前为了早点筑基,一直在不停地修炼《星辰万象诀》,现在才把《青云心经》背到第三章...... 有点心虚,鹿呦甜笑:“还不错的师父。”可千万别考她啊! “那个跟你同时进门的秋家遗孤好像已经筑基了。”长泽风道。 什么?这么快?不愧是女主! “你不要有压力,秋家人本来就不同寻常。”长泽风又道。 鹿呦无语,他不说她不就没有压力了? “我这有几本阵法入门书,你带回去有空翻一翻。”长泽风甩出几本灰尘仆仆的书,看上去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掏出来的。 他咳了咳:“为师这里也没有什么适合新弟子的教案,这些你先将就看看。” 鹿呦起身谢过。 一时间,两人又沉寂了下来,气氛诡异的尴尬。 “那个......”长泽风突然开口,“今日大殿之事,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卢淳行事隐秘,也少人会去注意这种细节,是以如果不是陈最捅出来,大家还真发现不了。 鹿呦愣了愣,不是她不说,而是她压根就没想过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长泽风。 一则,她没有什么证据;二则,在她的世界里向来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所以她不喜欢也不想要对别人抱有莫有的期望。 鹿呦掩饰性地笑了笑:“我说了师父你也不一定信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信?”长泽风定定地看她。 “我......”鹿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呦,”长泽风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希望你以后不论受了什么委屈,遭受了什么不公,都可以告诉我。或许我并不能做到最好,但是我至少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鹿呦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长泽风转过身子拍了拍她的手:“你或许可以试着依靠依靠我们。” 依靠......多么陌生的词汇啊...... “可……以吗?”鹿呦眼神很迷惘,声音更是低喃的近乎听不见。 说来可笑,鹿呦活了三世,除了鹿香如,未曾有一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孤独也罢,愚蠢也罢,她像个盲人摸着石头过河,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得到所谓的偏爱。 “傻孩子,你当然可以。” 眼中忽的雾气弥漫,坚不可摧的心防像是被豁开了一条口子,倒灌进暖流。 她几乎有点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抖着声音想要抗拒:“我不是小孩子......” 她不是小孩,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她就是自己的女战士,就算摔的再疼,她也会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再黑暗也无所谓,再难过也无所谓,只要还活着,她就一定可以...... “傻徒儿,哭什么?”一声轻叹,长泽风弯下腰替她擦去眼泪。 哭了?她竟然哭了? 鹿呦破防了,被天雷劈成焦炭的时候她都没哭! 鹿呦窘迫地往后一退,仓惶行了一礼:“弟子有事先行一步……” 话未说完,便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长泽风看着自己手心那滴尚还温热的泪微微出神,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前遭受过什么,年岁不大,心防倒是挺重...... “师兄。”一道低醇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长泽风向后乜了一眼,转身往后一坐,懒洋洋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 云义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了下去,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自师父故去,淮序师兄一心忙于宗门事务,月白师姐道心受损尚在调理。唯你我二人最是亲近。” 长泽风瞟他:“那你那天还对我徒弟不依不饶的?” “那日......”云义眸色微闪,“不提也罢,我今日来想问师兄一件事。” 长泽风呵地笑了一声:“你还能有事情问到我头上?” “我想问......”云义摩挲着杯璧,“你为何会收鹿呦为弟子?” 长泽风笑容一顿,他神色微转,半晌才开口道:“你还记得当年师父为我批过一道卦吗?” “记得。” “师父说我命中带煞,注定无妻无子,更不会有徒弟。这也是我当年为什么答应帮你照顾云晨......可是她不同!” 他倏忽抬头,眼神灼灼:“我出关之前,手中龟甲滑落,天地自占!卦象显示,有一人将会继承我的衣钵,成为我的徒弟。而那个人就是鹿呦!” “她是异数,也是变数,也可能......是希望。” 云义哑然,他想起鹿呦那张清丽的小脸,总觉得莫名熟悉。可是他从前又分明没有见过她。还有,她身上藏着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长泽风站起来,负手而立。“距离师父预示的时间不多了,百年之内,云境界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候,所有人都将无一幸免。” 他叹了口气,“你我蝇营狗苟,煞费苦心,不就是为求得一线生机吗?” 云义沉默不言,他抬头看向门外的星宿,碎光点点,宛若萤火。 第35章 蜻蜓点水的一吻 悠然殿里,夜色沉沉。 鹿呦坐在莲廊边挼着一只仙鹤的白毛怔怔出神,挼着挼着,不小心扯掉了一根羽毛,那只鹤痛鸣一声,回头怒瞪了她一眼。 鹿呦摸子鼻子讪笑:“不好意思鹤兄,手劲大了一点,我下次轻点。” 那只鹤却并不买账,只见它脚爪一蹬,噗通跃进莲池,用翅膀一刨,划拉出一大片水花,朝着鹿呦迎头浇去。 它速度太快,待鹿呦反应过来它真正的意图时,身上已然被浇了个透心凉。 眼看着她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一样,那只鹤居然还喔喔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鹿呦深呼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默念道: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跟畜生计较…… “哗啦”一声,又是一道水花迎面扑来,鹿呦抖索着身子在风中凌乱。 “喔喔喔!!”那只白鹤笑的越发张狂,甚至还用白硕的屁股对着她扭了扭。 不生气,不……不生气你姥姥啊! 鹿呦愤恨地抹了一把脸,直接撩起裙摆就跳了下去。 “你给我站住!” “喔喔喔~” 一人一兽在池子里你追我赶,你打我一拳我挥你一翅膀,打地激情四射,热烈如火,没有任何技巧,全靠怒火。 不一会儿,池面上就漂满了凌乱的白毛和头发丝儿。 混乱中,鹿呦手脚并用地扒上白鹤的背,对着它的屁股就开始库库拔毛,“喜欢用屁股嘚瑟是吧,看我不把你变成光腚的秃毛鸡!” “喔喔!”这次不是嘲笑,而是愤怒。 白鹤怒然飞起,在空中掉了个转,直接将鹿呦甩了下去。 噗通一声,身体砸在池子里溅起大片水花,鹿呦扑在水里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脏水,眼睛也被渗进了淤泥。 “喔喔喔!”那只仙鹤扑腾着翅膀又开始嘲笑起来。 似乎是玩上了瘾,它伸出爪子还想抓着鹿呦再来一次,却突然被人拎着翅膀整个提了起来。它恼怒地扭头,谁敢提它鹤大爷? 结果就对上了一双冰雪般的眸子,顿时气焰一消。 清清月仙尊啊......那那没事儿了...... “你等着,今天这梁子算是结定了!等老娘修为上去了一定要抓住你拔光你身上每一根毛儿!” 鹿呦划着水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廊台,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揉搓着刺痛的眼睛。 周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的有些诡异。 她忍着不适睁开双眼,眼前却一片浑浊,什么也看不到。 她使劲眨了眨,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心里不由地一慌:“你个秃毛老白鸡干了什么?我的眼睛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 没有回应,一阵风刮过,湿透的衣衫粘在身上冷地她直打寒颤。 鹿呦下意识伸出手向前摸索 ,却冷不防摸到了一片凉腻的触感。 这手感怎么有点不太对,连片毛都没有…… 她还想再摸一摸,确认一下眼前到底是什么东西,手腕却突然被人摄住。 “你还想摸到什么时候?”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犹如晴天霹雳。 鹿呦浑身炸毛,用力猛地一推,转身就跑,可没跑两步就因为什么也看不见被台阶绊地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她捂着腰痛地龇牙咧嘴,下一秒却被人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极冷的幽香透过衣襟渗进鼻腔,男人劲瘦宽阔的胸膛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囊括,他的声音近乎乖戾地有些慵懒:“你很是不乖。” 一瞬间,一种莫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像上辈子一样摄住了她的整颗心脏。 “云知还!你放开我!” 她剧烈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钳制。 脑子里一片空白,慌乱间,她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可是直到舌尖尝到了血腥味,身后的人都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 “你好像很怕我。”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洞察的笑意,“为何?” 鹿呦僵在他怀里,不再挣扎,无力的窒息感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她怕他,怕的紧,打心眼儿里的怕。 她前世见他杀过修士,也见他斩过妖族,他有着骇人无比的实力,一念之间就能轻易决定她的生死。 鹿呦从来不觉得她在云义心中有很重的分量。 相反,她过分清醒地知道自己就是一只被人豢养的金丝雀而已。 试问,谁会真的对一只鸟雀付出真心呢? 一旦她不再好看了,一旦他腻了、厌烦了,是不是就会像杀那些人一样把她杀了? 她害怕死亡,害怕被关起来,害怕没有自由,她也害怕他失去理智时那可怕的样子,她怕极了...... 直到胸口传来轻微的颤动,湿热的泪水浸透衣襟灼烧着皮肤,云义才发现怀里的人哭了。 她哭的隐忍而又倔强,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几乎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心口划过一丝难言的钝痛。 他将她抱进室内放在了榻上,用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为何要哭?” 她咬着嘴,清澈透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像是星光点点,碎在银河。 云义几乎是抑制不住地伸出手,想替她擦去眼泪,她却倏然别开了脸,声音冷漠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怕你,所以能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蓦地冷笑出声:“那看来你是不想解毒了。” 解毒? “也是,不过就是中了莲蕸而已,死不了人。”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鹿呦一愣,莲蕸不是书里写的一种毒草吗?中毒者若不在两刻钟内解毒将会永久失明!难道她的眼睛...... “等等!” 她认命地扯住了他的衣摆。 云义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站在原地。 “帮...帮我解毒!” “你不是说你怕我,让我离你远点吗?” “我瞎说的还不行吗?” “不行。” 鹿呦呼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咱俩的事情能不能先往后挪一下?现在估计还剩不到一刻钟了,你先帮我解毒是不是更重要一点?” “重要吗?”他语气无辜。 鹿呦气结。 “也就是瞎了两只眼再也看不见而已,并不影响修炼,”云义扬着唇,笑意加深,“相信鹿师侄可以克服这点困难的。” 鹿呦:...... “嘻嘻。” 鹿呦突然扯起一抹浮夸的笑容,“刚才都是我胡说八道的,您老千万别介意!” 她攀上他的衣袖,语气十分谄媚:“仙尊大人,亲爱的仙尊大人,只要你给我解毒,信女以后愿意每天三炷香为您祈福保平安!” “我不喜欢香烛味儿。” “那我以后每天敲一百下木鱼,给您积攒功德,祝您早日飞升!” “我并非佛修。” 鹿呦急了,她可不想以后真的变成一个瞎子! 云义喜欢什么呢? 他喜欢什么呢? 她一直都在逃避,从不敢正式面对过他,竟是连他的一点喜好都想不起来。 脑子里唯独浮现了他将她抱着怀里,亲昵呢喃的画面。 是了,他应该是喜欢这样的…… 不然不会每次一生气,她略亲一亲,哄一哄,便会好上许多。 也许,现在也会呢? 脑子里思绪纷繁,扰的她几乎不能思考,这人突然的出现,可能会瞎眼的惊恐,将她的脑子剪成了一团乱麻,她几乎凭借着上辈子讨好的本能,视死如归地搂上他的肩膀。 温软的唇瓣突然覆了上来,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仿若蜻蜓点水般轻轻划过,荡起阵阵涟漪。 胸口若擂鼓般猛地一跳,他宕在原地,指尖发麻,宛若一尊玉尊佛塑。 眼前的女孩却还薄红着脸颊,氤氲着双眸,用葱白的手指勾住他的脖颈,喏喏地问他:“现在可以了吗?” 脑子里仿佛有一根旋紧的弦刹那间崩断,犹如绚烂斑斓的烟花怦然炸响在每个角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哑着轻轻应了一声好。却浑然不觉自己震颤过声璧。 他看到自己蜷曲着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却仿若是看着另一个人在动作。 有滚热的血液从脚底一直蹿上殷红的眼角,勾勒出一片欲色迷章。 第36章 四个小人排排跪 “夫道者,统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名,含阴阳动静之机,具造化玄微之理,统无极,生太极......”(摘自大道论) 临仙台上,一名长老正在上面讲解道义。 阳光疏懒,透过树荫漫漫撒下,有微风吹过,卷起一树杏花盈盈而落,花影摇曳,似锦如云。 这是新弟子每月必听一次的论道课,所有人都不得缺席。 鹿呦上辈子听了好些年早就听得都倦了。 这会儿坐在下首,用手撑着头,一派专心致志的模样,脑海里却早已神游天外。 云义那厮,昨晚给她解完毒就直接闪身不见了,速度快的就像是落荒而逃。按他的性子,居然没有继续为难她,简直就是稀罕。这人不会吃错了什么药吧? 不过话说回来,她都已经重生了,干嘛还要怕他? 再怎么着她现在上头有个长泽风顶着,他也不敢乱来。昨晚真的是眼前一黑,心也盲了,被他这么一吓,连神智都丢了,简直是丢脸到家,没出息极了。 鹿呦叹着气,将脑袋抵在桌案上哐哐砸了好几下。 “啪嗒” 一个小石子砸在背上,鹿呦回头一看,乌林在后面隔着几个座位做着什么口型。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鹿呦一时没看明白,她也回以口型:什么? “下学一起走!” 这次他出声了,鹿呦听明白了。 台上的长老也吹胡子瞪眼地开口了:“你们两个,边上给我站着去!” 今日讲道的是弟子堂的玄门长老,也就是宦紫易的师父。 他平常最是严厉古板,授道的时候见不得弟子有任何小动作,鹿呦和乌林的行为无疑是挑衅了他的威严。 两个人悻悻地走到杏花树下,开始罚站。 “你刚刚干嘛一直在那儿撞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乌林问道。 鹿呦抬头仰天:“也没啥事儿,就是突然想撞了。” “作为兄长我不得不说一句肺腑之言,有病还是得早点吃药。”乌林一脸情真意切。 鹿呦嘴角勾着笑容,手指却在他腰间软肉狠狠一拧。 乌林“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不思进取!” 玄门长老横眉厉眼,冷笑道,“既然不喜欢站着,那你们就跪着听吧。” 他衣袖一拂,一道强大的灵力扫来,鹿呦和乌林猝不及防,同时扑通跪了下去。 “哈哈哈哈!” 一直注意他们俩的江悦儿直接笑出了声。 玄门长老怒而转头:“笑什么笑?你也给我跪着去!” 江悦儿:“我堂堂江......” 她还没说完,就被玄门长老直接一袖子扫飞。 三个人一起排排跪,一时间场面有点滑稽。 江悦儿咬牙切齿:“晦气!你们两个扫把星!” 乌林不乐意了:“哎!我说你不要没事找事,我告诉你啊,我乌林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传统美德。” 江悦儿不屑地呸了一口:“就凭你?” 乌林撩起袖子,正要发作,左边地上突地又被扫了一个人过来。 三个脑袋一起向左凑了过去,只见那人粉衣翩翩,仙姿玉色,一身清冷,正是这次弟子大选的第一名——秋允之。 “你怎么也被罚了?” 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秋允之优雅跪着的身形似乎有一丝皲裂。 她理了理衣摆,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迟到。” 三个人一起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够狠!” 连玄门长老的课都敢迟到,是个狠人。 秋允之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抽。 她自从到了青寒峰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云义,青寒峰里没有仙侍也没有其他弟子,等她收到通知说今日有一堂玄门长老的论道课的时候,已是晚了时间。 玄门长老这课足足讲了三大时辰。 甫一结束,众弟子便争相奔往食肆堂,都唯恐去的晚了连汤都没有了。 鹿呦他们四个跪在地上,因为时间太久,头上都覆着一层花瓣,乍眼看去还以为是几个杏花精。 眼见着所有人都走了,几个人都按捺不住了,可是玄门长老的禁锢还没解开,他们根本就站不起来。 “我好饿呀......”鹿呦率先开口。 “我也饿。”乌林顺口接过。 “我也是。”江悦儿眉眼嗒丧,下意识跟了一句。 “我......” 秋允之还没开始说,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咕声,惹的三个脑袋又朝她侧头瞥去,顿时禁不住,脸色微红。 四个人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玄门长老过来给他们解禁。 “可知错了?”玄门长老抚着胡须,嘴角些许称意。 四个脑袋忙不迭地点头。 “下次还敢不敢?” 四个脑袋又统一亟亟摇头。 他这才满意地点头,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慈祥,挥手将他们的禁锢解开。 等他一走,乌林和鹿呦互相搀扶着起了来,秋允之和江悦儿看上去却还好,应该是从小就锻炼,身体强健的缘故。 “这会儿赶回峰门肯定没饭了,要不,咱们也去食肆堂凑合一顿?”乌林提议道。 一般来说,每个峰门都有自己独属的饭堂,拜了师父的弟子是不用再跟新弟子们一起挤在食肆堂用餐的。 但是每个峰门开饭的时间也都固定在晌午正点,一旦过了,就不能再吃了。 几个人现下都饿的不行,便一致默认了乌林的提议。 食肆堂里,先前下学的弟子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只剩下零星几个跑的慢的坐在那儿啃着大馒头。 乌林一看也没什么好吃的了,便去领了几个馒头回来,给鹿呦和秋允之一人分了两个。 江悦儿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的那份儿呢?” “呵,”乌林抱着手臂好笑道,“你之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居然还想我给你拿吃的?做梦吧你!” “切,谁稀罕。” 江悦儿翻了个白眼自己走了过去。 鹿呦咬着馒头意外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变了不少啊。” 乌林一只脚搭在板凳上,一只手掰扯着馒头。“她以前或许是什么大小姐,可这进了青云宗后嘛......呵呵,还真没谁惯着她。” 江悦儿进宗这一个月可算是吃足了苦头,宋俟不太待见她,宗门弟子又不许找下人伺候,一应事务都需亲力亲为。 她过惯了小姐日子,性子又暴躁跋扈,得罪了好些同门,后来其他弟子都不乐意同她说话了。 鹿呦一边咀嚼,一边用手撑着脑袋瞅着眼前的秋允之。 瓜子脸,杏仁眼,薄嘴唇,远山眉,妥妥标准的美人脸,简直比游戏里捏的建模脸还要美上十分。 她要是个男人,绝对会被迷的神魂出窍。 秋允之察觉到她的目光:“鹿师妹在看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污?” 鹿呦认真道:“你好看。” “你也...好看。”秋允之刷地红了脸,略微羞涩地低下头。 怎么办?好像更秀色可餐了一点。 要不她试着攻略一下女主,然后一脚踹倒云义自己上位,这样所有的事情不就解决了?虽然她是个直的,但是长得这么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鹿呦绽放了个友好清甜的笑容:“秋师姐,之前你救了我,我都还未跟你说感谢呢。” 秋允之自家族被灭后,就从未跟同龄人一起相处过。去到青寒峰后又整日都是一个人,现在被人突然示好,她虽觉得稀奇,但并不反感。 她嘴唇难得一抿:“当日那般情形,谁见了都会出手的。” 鹿呦不置可否:“那可未必,我——” “啊啊啊!!” 第37章 谁先动的手 远处突然传来江悦儿杀猪般的大喊大叫,三人皆是心神一紧,循着声音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堂门口站了个长相阴柔的男子,正用力地掰着江悦儿的指骨,将之一一向后折断。 骨头断裂发出刺耳的咔嚓声,江悦儿更是痛的整个人都在打摆子。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长得愚蠢,就不要出来惹人生厌。” 男子的声音阴森森的含着厌恶,像是从坟墓里爬出的伥鬼。 新弟子们被吓的当场呆怔原地,他们才进门一个月多,哪里见过这般狠辣手段。 男人将一只手掰完还不算,还想举起江悦儿的另一只手,却被一道迎面打来的风刃所打断。 秋允之站了出来,面容冷冷。 男人握着发麻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沉的戾气。“你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秋允之目光一厉,“左道友行事如此歹绝,莫不是忘了,这是青云宗,非你逞凶之地?” 原来此人正是当日弟子大选的第三名,左修远。却因为暗灵根的属性没有被人收做徒弟。 左修远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我并未杀她,不过是略施小惩,有何不妥?” “按照宗门条律,第二十六条,同门之间内斗戕害,将处置鞭刑二十,左道友是想尝尝戒律堂的鞭子吗?” 感谢之前对陈焕芝的三堂会审,鹿呦将这条宗门条律记得牢牢的。 眼看又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了出来,像是秋允之的护花使者一样。 左修远神色更沉,嘴里却嘲讽道:“内斗戕害?那也要看看是谁先动手的不是吗?” 江悦儿脸色惨白,嘴里却愤恨道:“分明是你先撞的我!我让你道歉,你不肯,我才动手打的你!” 一时间,场面有点沉默。 左修远嗤笑:“听到了吗?是她先动的手。” 秋允之皱眉:“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 话未说完,就见平地起了一阵风,云晨踏剑而来。 他青衣俊目,神色明秀,甫一下来就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筑基满级,非是对手。 左修远在心中很快下了判定,身子一闪,便隐匿于人群之中。 鹿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了沉眉,总感觉这人不太简单,可她却毫无印象…… 她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用脚踢了踢江悦儿的裙摆。 “喂,你的打神鞭呢?堂堂江四小姐居然被人收拾成这样?” “关你屁事!” 江悦儿捂着左手冷哼一声,一脸恼怒,“要不是因为吴叔把打神鞭带走了,能轮得到这狗崽子在这儿嚣张?” 行吧,这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的,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鹿呦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 云晨的到来令新弟子们都有些雀跃。 “那是云晨师兄!青云宗上一届最年轻的剑道天才!” “听说云晨师兄前阵子,以筑基之身越级挑战一个金丹修为的师兄,还把对方给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师兄是御兽峰的,我还见过本人呢!” “......” 新弟子们吵吵嚷嚷,云晨却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鹿呦跟前,语气颇为歉意:“今日练剑晚了些时辰,我们走吧。” 弟子们的目光又看向鹿呦,一派羡慕。 鹿呦倒是没想到,他早上说要来接自己的事儿是真的,一时便有些愣住。 “等等!” 乌林突然开口,他走到云晨旁边,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 “兄弟,我找我妹妹还有点事儿,你能不能先等等?” 云晨猝不及防被他一按,眼神有些错愕,他不着痕迹地拍开乌林的手。 “我听师妹的。” 乌林嘻地一笑,凑过去把鹿呦拉到旁边,献宝似地掏出了一枚碗莲状的绿晶石,“快瞅瞅,这是啥?” 鹿呦好奇接过,只见那晶石华光流溢,处处精致,显然是灵器。 便不禁有些诧异道:“哪儿来的?” 乌林神秘兮兮地笑:“你猜。” “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聪明!”乌林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才一个月就能锻造灵器了?可以啊,很能耐嘛!”鹿呦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乌林道:“也不全是我自己做的,阎春长老也替我改进了许多。我想着你还没到筑基,平日出行也不太方便,便做了这个灵宝飞舟。” 鹿呦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我就只有你这么个妹妹,不给你给谁啊?只不过这个成色还是一般,你先拿去玩着,等我做出更好的,再给你换新的。除了飞舟,你还想要什么我......” 他还在喋喋不休着,却见鹿呦扯了扯他的衣袖。 “谢谢。” “你跟我说什......” “哥哥。” 乌林怔住。 鹿呦从没叫过他哥哥,每次一有事都是直接唤他大名,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唤他。 她笑容明媚,眼如新月,恰似春月桃花,渲的乌林心口一暖。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鹿呦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乾坤袋,“这是上次师父带我去逛库房,我选的一些炼器材料,我想你应该用得着。” “不行,当哥哥的怎么能要妹妹的东西呢?”乌林背过身表示拒绝。 “拿着吧,”鹿呦直接塞进了他的手心,“反正我师父也不炼器,这些东西堆在他那儿也是无用,还不如你拿去让它们变得更有价值一点。” “好了,我要走了。等我下次有空,直接去阎春长老那儿找你。” 乌林捏着袋子的手骤然一紧,回过身,鹿呦已经站在云晨的飞剑上朝他挥手。 —— 每个山峰之间相隔距离并不算近,例如舆长峰和宗门正殿之间,若是不靠御剑,一来一回也要爬个一天一夜。是以,云晨才会来接鹿呦回去。 秋允之和江悦儿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秋允之是靠着走路,所以她才会迟到。而江悦儿则是花了灵石,在御兽峰租了个灵兽飞过去的,像她们这种新弟子,只有等筑基后才能契约灵兽。 鹿呦在手里把玩着乌林送的那个舟器,有一件事情,倒是渐渐涌上了心头。 江岳给的那枚蛋她还没能送去牟泽山孵化出来呢。 鹿呦本来是想等筑基以后再去,可那天她筑基被打断后,却又生了些其他感悟。 她现在修炼的是双份心法,两个丹田。 一个快要筑基,一个却还没步入正题,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平衡。 她若想将两份心法完美的融合到一起为己所用,两者之间的实力便不能差太多。 是以,她暂时还不能先筑基,得等到把另一份功法也修炼上来再说。 不过,倒是可以趁这段时间先去把那枚蛋孵出来。 鹿呦正想的出神,胳膊却被轻轻拍了拍。 云晨递了个红彤彤的灵果过来。“赤炎果,可以提升灵力,吃吧。” 鹿呦微愣:“这个果子不是只有禁地林才有吗?” 禁地林非指某处地方,而是泛指各种诡谲怪异之地。里面通常凶险无比,但也生长着一些俗世里见不到的天材地宝。 “后山里也有一棵。” 他顿了顿,“你若喜欢,我再给你摘。” 鹿呦好奇了,“后山也有?我好像还从没去过后山啊。师兄,你能不能带我也去瞅瞅?” “不行,太危险了。” “危险?咱们在宗门内有什么危险的?”鹿呦不解。 云晨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半晌才道:“里面有阵法......” “阵法?那正好呀,我最近正在研究师父给我的那些书,你带我去见识见识,找找灵感。” 见云晨还是没出声,鹿呦又道:“没关系的,你还在我身边呢。实在不行,我们就给师父发信号,让他来救我们。” 云晨终是拗不过她,还是带她去了后山。 “踏过这里后,便不能再御剑了。” 云晨停在了一片树林前,收起了朝绝剑。 鹿呦哦了一声,打量着四周。 这后山,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整个青云宗都是春意盎然。却没想到这后山一反常态,不止天色灰蒙压抑,连这温度都阴冷的刺骨。 云晨一边带路一边叮嘱:“前面不远处就是阵眼,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鹿呦点点头,亦趋亦步地跟在后面。 第38章 那阵法有些惑人心智 这片林子很安静,枝干虬结,壮如钟鼎。郁郁葱葱的树冠铺天盖地的遮住了所有的阳光,让空气都变的阴霾又潮湿。 恍然间,鹿呦还以为自己进入了原始森林。 她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走着走着却冷不丁地踩到了一个软软滑滑的物体。 什么东西?不会是踩到屎了吧? 鹿呦下意识地用脚碾了碾,想要再确定一下脚感。 脚下的东西却突然拱了拱,她腾地一下弹开了身子。 那玩意儿居然还顺着她的裤脚爬上了她的脚腕。 光滑的鳞片,黏腻的触感…… 鹿呦僵硬地低下头。 一条手腕粗细长着鸡冠,颜色翠绿的蛇,正吐着信子紧紧缠在她的脚踝上。 很好,一看就有剧毒!:) “别动!” 这一刻,云晨的声音简直是天籁。 鹿呦流着两条宽面条托付似地望着他。 云晨却没理会,他脸色严肃地走过来,不动声色地蹲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掐住那蛇的三寸狠狠一扯。 “冠子蛇,三级妖兽,蛇胆可以入药,蛇皮也可以充做材料,毒液还可以用来炼制解毒丹。”云晨像背教科书似地说道。 那蛇愤怒地吐着红信,蛇身乱摆,无能狂怒。 从它的嘶嘶声来看应该是骂的有点脏。 然后,云晨顺手将它塞进了乾坤袋。 目睹这一切的鹿呦。 “六。” 云晨:“?” 鹿呦微笑:“我的意思是,师兄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云晨却瞥了她一眼:“宗门里开设了常识课,你有空也可以去听一听。” 鹿呦继续微笑:“好的呢,亲爱的师兄。” 眼见云晨的神色越来怪,鹿呦赶紧咳了咳,让自己显得正经一点对。 “对了,这赤炎果树还有多久能到啊?你说的阵法是设在它附近的吗?” “差不多还有一炷香的功夫,阵法就在前面不远处。” “把手给我。” 云晨突然向她伸出了手。 “啥?” 云晨道:“那阵法有些惑人心智,以防万一,我先牵着你走过去再说” 鹿呦伸出手,饶有兴趣地问:“惑人心智的阵法,难道是迷魂阵? “不知道。”云晨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鹿呦很意外:“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通过阵盘过去的?” “靠感觉。” 鹿呦:……所以真正的天才是这样的吗? “来了。” 云晨的话音刚落,周围就平地涌起了白色的烟雾,这烟雾袅绕,似是白粥般浓稠。 眼前,像是糊上了一层纱布,什么也看不清。 若不是手心还有温热的触感传来,鹿呦几乎要以为云晨原地消失了。 “乾一、兑二、离三、震四……” 随着云晨不断变幻着步伐,鹿呦在心里缓缓推敲着阵图的脉络,越推却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怎么有点像是传说中的九宫迷魂阵…… 可这玩意儿不是只有化神以上的大佬才能布置吗?难道是她师父布下的? 此阵盘根错节,杀机四伏,入阵者不仅会失去方向感,还会被侜张为幻,神魂错乱。 若是不提前知道生门的方位,根本解无可解。 见云晨走的稳稳当当,丝毫不乱,鹿呦只以为是长泽风之前告诉了他解法。 可越是走,她的脑子就越是迟钝,眼前也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心里也涌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她甩了甩头,打算开口和云晨聊聊天来保持一下清醒。 “师兄,你是什么时候被师父收为徒弟的?” “不记得了。” “不记得?”鹿呦微怔。 “我自有记忆起便在舆长峰,师父是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 这是失忆梗? “那你还记得你那个时候是几岁吗?” “不记得。” “……那你现在多大了?” “不知道,我从未过过生辰。” 鹿呦沉默了,好造孽的娃。 “到了,就是这里了。”云晨停了下来。 “啥?我怎么还是啥也看不见?” 她的眼前不还是一片浓雾吗? 他是怎么知道到目的地了? “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再去给你摘几颗果子回来。” 手心的温热突然一空,鹿呦茫然地缩回了手。 她向来珍惜小命,在如此强大的阵法面前,不敢作死。便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云晨回来。 不知过了许久,她站的脚心都有点酸胀了,却仍然没见到云晨的身影。 “怎么这么久啊?” 鹿呦对着白茫茫的迷雾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 她干脆蹲下身子,双手撑起了脑袋。 忽地,左侧刮来了一道大风,顷刻吹散了惨白的雾霭。 雾霭消失,鹿呦的眼睛霍然睁大。 一棵树,一棵晶莹剔透、闪闪发光、浑身散发着菁纯灵息的宝树,茕茕崛立在前方。 它粗壮的干身赤红狰狞,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睛。 树冠顶端长着妖冶的紫色叶片,结着累累的硕果。 云晨踩在上面,正摘着果子,绿衣翻飞间,像是一汪清池翻进了血海。 这一切,美的危险又虚幻。 鹿呦歪头打量间,云晨已经笑意晏晏地捧着果子回来了。 他再次牵起她的手:“走吧。” 可迎接他的却并不是温声软语,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刀尖直直刺入心脏,甚至还在里面搅了一圈,才带着鲜红的血肉缓缓抽出。 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为什么。 “你笑的太假了,他从来不会这样笑。” 鹿呦眼神冷淡地看着倒在眼前的男人。 不一会儿,倒在地上的尸体便倏然消散成雾。 随着尸体消失,那些奓靡的奇景也一并不见,周围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果然是幻境吗? 鹿呦摸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云晨是什么时候跟她走散的? 是进入迷雾林那一刻还是刚刚放开她手的那一刻? 鹿呦毫不犹豫地给长泽风发了求救信号。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迷雾不断变幻出不同的幻影,可它们的演技实在太过拙劣,几乎全被她一眼识破斩于刃下。 鹿呦尝试调动体内的碧月火来驱散雾气,可卡西法刚一划出指尖,还没蹿出火花,就吓的蓝色小苗一飘,缩了回去。 “……你好歹也是先天灵物。” 鹿呦叹了口气,现在的修为还是太薄弱了。 “呦儿,呦儿......” 隐隐绰绰的声音飘荡在远方,倏忽一阵风起,带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雾气似乎也被吹的胶着在了一起。 随着声音呼唤的越来越频繁,鹿呦的眼睛也越来越迷蒙,越来越涣散。 脑子里好像糊上了一层浆糊,她不自觉地迈开步子,眼神空洞地朝着前方走去。 “呦儿,快来,快到娘这里来......” 貌美的妇人,双目慈祥地对着她招手。赤色的丹唇像是凤凰花汁般鲜艳。 她像是等在了那里许久,连鬓发都凝了一层细小的霜珠。 “娘亲,呦呦好想你......” 看到鲜嫩的少女就这么扑进她的怀抱,妇人艳丽的嘴角忍不住兴奋地翕张。 她缓缓将头靠近女孩纤细白皙的颈项上,声音蛊惑,“娘亲也很想你啊,我的好女儿——” “刺啦”一声,尖牙扎入血肉。 美妇人猛地眦大猩红色的眼珠子,像是要爆凸而出。她不断挓挲着森森利齿,饥渴贪婪地吸取着少女的血液。 刺痛牵入神经,脑子瞬间清明。 鹿呦颤抖着手去拨动右手的戒指,只见白光一闪,美妇人瞬间被弹开,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很快又爬起来,四肢着地,脸上的幻象再也维持不住,露出丑陋狰狞宛若恶鬼般的魈脸,再一次朝着鹿呦狠狠扑去。 鹿呦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跑。 她尝试着调起灵力,可这林子却古怪的很,连功法都运行不起来。 身后那只紧缀不舍的幻妖,实力至少是在七阶以上,若是被它抓回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鹿呦近乎是使出吃奶的劲玩命地跑着,她知道这个行为很危险,可是她又不得不跑。 若是真的运气差跑到了死门,希望手上的望月镯可以抵挡一二吧。 只是青云宗里为何会有妖物的存在?云晨又去了哪里?鹿呦心中疑窦丛生。 啪嗒一声,脚心突然传来剧痛,似乎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物品上。 下一秒,整个人便直接踩空摔了下去,连滚几翻,人事不省。 第39章 这玩的是什么play 一澄如洗的天空,洁白宛如棉絮的云朵,耳边潺潺流动的水声...... 鹿呦睁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一切。 她好像正在水里泡着……这是哪里? 不及细想,脚底尖利的疼痛便席卷而来。 鹿呦咬了咬牙,拖着湿重疲乏的身体,艰难地从溪水里爬了出来。 她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 脱下绣鞋,脚下血淋淋一片。 有个拇指大小的黑洞,几乎将她整个脚掌都贯穿。现下被溪水一泡,红肉翻起,便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鹿呦从乾坤袋里掏出丹药喂了自己一粒,又用烈酒消了毒把伤口包扎了一番,才开始拿出新衣服重新换上。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冷汗涔涔,脸色发青,身体更是不住搐缩。 又休息了一会儿,她才开始有精力打量周围的一切。 平静不起波澜的小湖泊,青青的绿草地,不远处还长着一片竹林,苍翠挺拔,高高耸立。 没有白雾,没有幻妖,也没有危机四伏的迷魂阵,安静祥和的令人有些不适。 这里还是青云宗吗?她难道又触碰了更高深的幻阵? 鹿呦满脑子问号,忍不住又给长泽风打了个信号:师父,速来救场。 等了半天,还是没见人来。 鹿呦决定自力更生。 她支撑着一瘸一拐的腿,向远处的竹林走去,试图寻找出口。 可甫一进入竹林,整个人就怔在了原地,一丝凉意顺着尾椎骨爬上了天灵盖儿。 坟墓,全都是坟墓...... 黑黢黢的荒冢,一座接一座,密密麻麻地矗立在芜秽的竹林间,显得阴冷又可怖。 鹿呦忍住了拔腿就跑的冲动,缓缓往前挪动。 越是往前,越是心惊,这里的坟墓大多数都没有碑文,有的更甚至只有一个草草的坟堆,荒凉的悲哀。 这里难道是宗内前辈的埋骨之地? 可青云宗向来注重礼仪,怎么可能会如此潦草。 鹿呦满腹疑团,走了许久却仍旧只有阴森森的坟茔与她作伴。 冷风不时吹过,发出低沉的嗥叫,犹如丧钟悲鸣,令人不寒而栗。 顾不上脚上的疼痛,她开始加快步伐。 可脚上的伤口还是太疼,不得已,鹿呦抬起脚,以金鸡独立的姿势飞快地跳着走。 跳了好一会儿,渐渐有些力不能支。 鹿呦靠在了一棵竹子上,正打算休息休息。却突然听到了从竹林里,隐约传来的说话声。 声音眇眇忽忽,不甚清楚,似乎是一男一女在争执什么。 女人的声音呕哑嘲哳,犹如鬼哭狼嚎,男声却几乎微不可闻。 鹿呦心里却松了口气,总算是遇到人了。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了一个精致的小凉亭矗立在前方。 凉亭里有两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发老太太,和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 看背影像是奶奶和孙子,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有些不太融洽。 白衣男子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白发老太却抓着他的脑袋,哐哐往旁边的桌子上砸,嘴里还不住发出嗬嗬的怒吼声。 似乎是觉得不够,她突然抓起桌上的剪刀,一把戳进了白衣男子的肩膀。 “都是你,都是你!你该死,你罪该万死!!” 她嘶声力竭的尖叫着,似乎已经疯癫到极致。 她就这么拔出剪刀又狠狠捅进去,白衣男子却像是没有痛觉般,任由她施为。 不一会儿他身上白衣便尽数染血,斑斑驳驳的看着就像是杀人未遂现场。 鹿呦看的小脸煞白。 这是什么魔幻场景?她走错片场了? “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啊啊啊!” 又是一声嘶哑刺耳的疯叫,白衣男子终于缓缓抬起了头。“那就...杀了我吧......” 他嘴角渗血,脸色看起来苍白的病态。黯淡无光的黑眸在抬头的瞬间,像是沉寂在海底的淤泥,不曾见过天日。 鹿呦却在白衣男子抬头的刹那,直接跳了起来。 云义!!这厮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被下了降头吗?居然呆呆傻傻地跪在那里被人随便捅? 眼看那个老太太的剪刀这次居然要往胸口上扎,鹿呦脑子一空,身子已经率先一步冲了出去,一把夺下了她的剪刀。 “你这个老太太有病就去吃药,在这儿发什么疯?” “还有你?脑子被驴踢了吗?她都要捅你心脏了,你居然还不避不躲的?你是真想死啊你?” 鹿呦捂住胸口直喘气。 吓死了,还好她动作够快。 云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闯入的鹿呦,似乎整个人都错愕住了。 鹿呦转过身,正想去查看他的伤势,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指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去死吧,你们都去死!!” 云义的脸色倏然一变,想都没想就打了一道灵力过去。 老太太被打的倒退三步,神色迷茫。 “咳咳咳,原来…你没有…被下降头啊,那你为什么不躲……” 鹿呦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还没缓过来,就看到那个老太太突兀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那张脸,皱纹满布,沟壑丛生,数不清的刀疤纵横交错,像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全是褶皱的黄皮子,脸皮子中间张着两个黑黝黝的大洞,像是要把人吸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鹿呦头皮发麻,她近乎是不假思索地扯着云义就想跑。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却莫名觉得害怕。 可云义没有动。 鹿呦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刚才那下难不成是回光返照?现在他又恢复到了降头状态? 手臂突地一凉,云义撑着她缓缓站了起来。 眼前阴影掠过,他衣袖一挥,亭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俏生生丫鬟装扮的侍女。 她们一左一右地上前,非常熟练地架起了那个老太太。老太太倒也配合,完全不像先前那样疯癫。 云义眼帘微阖:“送她回去吧。” “是,主人。” 两个人架着老太太身形一闪,原地消失不见。 鹿呦愣在了原地:“这玩的是什么y?” 第40章 他有人格分裂吧 云义:“?” “我的意思是你居然在这里金屋藏娇!” 鹿呦的语气异常兴奋,她是不是发现了这人什么把柄,以后可以好好威胁…… “她们是傀儡。” “哦,那没事了。”语气颇有些遗憾。 “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老太太是谁?”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口,空气里刹那间弥漫出诡异的尴尬。 半晌,云义开口:“不该问的少问。” 鹿呦切了一声:“挺好,那你不该打听的也少打听。” 云义奇异地看她一眼:“你这是不怕我了?” 鹿呦转了转眼珠子,将头转到了一边儿去。“我干嘛要怕你,你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云义捏着她的下巴掰了回来,似笑非笑:“是吗?我以为我曾经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令你厌恶至深。” 鹿呦瞳孔一缩,猛地打开他的手。“神经病!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血呼啦嚓的,你也不嫌寒碜!” 云义:“……” “咳咳,你刚才为什么不避也不躲?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痛?” 云义勾着唇角,神色十分冷淡。“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 鹿呦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什么精神什么状态?如果你觉得痛还不知道躲,那不纯纯受虐狂吗?” “受虐狂? ”他眉间一挑,“何意?” “就是……” 算了,还是不能真的触怒这厮,她还得靠他走出这个怪地方。 “没什么,这儿是什么地方?怎么才能出去?” “出去?” 云义蓦地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知道上一个闯进这里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他说着伸手摩挲上了鹿呦纤细的脖颈,像是在抚弄什么上好的瓷器。 鹿呦汗毛倒立,下意识想跑,脚底却像是粘在了地上,她怒道:“你又对我用了禁锢术!” 云义却仿佛没听到,径直说道:“我猜你应该不想知道……” 他低下头,狭长的凤眼里泛着散漫的幽冷,“你说我是该杀了你呢?还是杀了你呢?” 鹿呦陡然清醒,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那些阵法都是你布置的,幻妖也是你放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别人闯进来?” 云义勾了勾唇:“还算聪明。” 看来她猜对了...... 可是这人布了这么大一个迷阵,把一个老太太藏在与世隔绝的旮旯里,他是想干嘛? 有事没事体会一下被凌虐的快感? 自己前世居然一点察觉也没有? 这个人藏的够深啊! “等等!” 眼看他的手指就要收紧,鹿呦连忙开口,“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你的事情,我不会过问也不会说出去。只要你放了我,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就只当你是我师叔,你也只当我是个普通弟子,行不行?” “师叔?” “那不然你当我爹,我当你儿子,儿子总不能背叛老子!” “……” 鹿呦泄气,“实在不行,你出手把我的记忆封了,这样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云义收回手,笑了笑:“你这倒是提醒了我,既然你不肯说,我直接搜魂也一样能够得到答案。” 鹿呦瞬间怒气值爆仓:“你特喵丧心病狂啊你,搜了魂我不就成傻子了吗?” 云义眼尾一挑:“有何不可?” “你!” 这人总有本事把她气吐血。 夭寿,她刚才就应该让那个老太婆把他给捅死才对,她是吃饱了撑的吗,居然还冲过去救他? 鹿呦忍了又忍,然后—— 挤出了两滴晶莹的鳄鱼泪,可怜兮兮地抱住了他的腰,哽咽道:“我错了嘛,你能不能不要杀我,呜呜,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 上次她就发现了,这厮好像还挺吃这套。 云义果然全身一僵。 鹿呦继续哭道:“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你相信我,呜呜……” 云义拎着她的脖领提了起来,神色难得一见的无语。 “谁教你这些的?” “伦家是真心哒......” “你拿这些魑魅伎俩,来对付我?”云义嗤笑一声。 鹿呦收起装腔作势的眼泪。“那我要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你,说又说不过你,横竖都是你说了算,如今你想杀我灭口,还不许我为自己求个情?” 云义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罢了,我送你出去。” 他说着,手一松,将禁锢解开。 这一下实在突然,鹿呦毫无准备,身体一个趔趄后,脚心杵在地上,爆发尖锐的疼痛。 她嗷地惨叫一声,怒道:“你就不能提前通知一下吗?” 云义蹙眉:“你脚怎么了?” 鹿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义突然蹲下身抬起了她的脚,解开她缠着的纱布:“你可真能耐啊你,一脚一个准地踩进我做的陷阱里。” 鹿呦被他抓着脚,十分怪异:“你干什么?” “你以为我不会在陷阱上面涂毒吗?你要是还想要你这只脚,就老实待着别动。” 他掏出一瓶药粉洒在上面,手法还算轻柔。 鹿呦却感觉别扭的要死,刚才这人还要打要杀的,这会儿又这么关心她,怕不是人格分裂吧? 也是,前世就感觉他有点这个倾向...... “嘶。”痛感传来,鹿呦缩了缩脚。 云义给她上完药,又重新包扎好,再将鞋子给她穿上。 做完这一切,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刚刚的动作熟稔的就好像曾经做过无数遍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 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着恼,他一把将鹿呦推开,站了起来。 鹿呦又是惨嚎一声。 嘛的,她就说这人指定有什么毛病! 眼见她要摔倒,云义皱了皱眉,又将人拉过来揽进自己怀里,打横抱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连着两次伤害,鹿呦这会儿疼的厉害,都没有力气跟他争辩了,只虚虚扯了扯他的衣襟:“我给我师父发了信号,你将我送出去即可。” 云义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在后山放了蔽灵石,你的信号应当是没发出去。” 鹿呦心累地闭上了眼睛,难怪,她说长泽风怎么半天不来,自己也使不上灵力。 “还有一件事……” 鹿呦这次扯的是他的长发,谁叫他的头发实在太长,刚好垂下来盖在她脖子上,弄的她怪痒的。 “云晨不知道是不是还困在林子里,你先带我去找他。” “他不会有事的。” 云义眼神微闪,手心翻动,画出一个空间,探了进去。 第41章 一起涮火锅吧 迷雾林中,云晨挥下最后一剑。 鲜血喷溅,幻妖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地上,直滚了一圈才停下。 它眦裂的妖瞳中仍旧残留着一丝不甘的恐惧,死死地盯着前方。 云晨握着剑,在周围环视了一圈。 这周遭受阵法影响,本该白雾浓稠,不辨人影。可落在他的眼里,却有如几净,一派澄明。 没有,还是没有。 自他摘完果子回到原地,他的小师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失望,他收起剑准备再去寻找下一个地方。 正在这时,眼前的白雾突然开始剧烈翻涌,扭曲挣扎间,从黑暗的空间里走出了两个人。 云晨下意识抽出剑横指前方,却在看清两人的容貌时,兀然怔住。 他的小师叔正抱着她的小师妹,容貌盛极的两人,亲昵的依偎,宛若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心不自觉地揪起来,泛起连他自己都不懂的空落。 可下一秒,他却看到少女挣脱了男人的怀抱,欣喜地朝他奔跑而来。 “云晨师......靠,好痛!” 鹿呦刚刚下地跑了没两步,就痛的缩成了一团,云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你这是怎么了?” 鹿呦却对他绽了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事,就是脚受了点轻伤,不严重。” 她又看了看云义,解释道:“我不小心触动了阵法,是云...是小师叔救了我。” “多谢小师叔......”云晨刚想道谢,眼前一阵风起,云义已经消失不见。 见他离开,鹿呦倒也松了口气,她扯了扯云晨的衣袖。“走吧,我们这么久不回去,师父该着急了。” 云晨见她面色发白,知她肯定伤的严重,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故意说的轻松模样,便弯腰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以为能护你周全,却害得你......”云晨低垂着眼眸,声音暗哑。 鹿呦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说要来的人是我,乱跑的人也是我,你只是心软禁不住我的哀求才带我来这里的。如果我不幸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活该,是我运气不好,怎么能怪责到你身上呢?更何况,我现在只不过受了点小伤,养两天就好了呀。” “可是若不是我带你来,你根本就不会受伤。”少年澄澈的眼眸仍旧固执地看着她。 “嗯......怎么说呢?” 鹿呦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云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如果没有别人的保护就一定活不下去?” 云晨怔住:“怎么可能!” 鹿呦笑道:“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至少现在的我确实是这样。可是,人总不能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一直龟缩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一直做个没用的废物。” “世界很危险,但是如果我不去接触,如果我不去经历,我就永远也不可能成长,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你和师父都想好好的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可有的时候过分的保护也是一种伤害。天生万物,各得其意;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 “我人生的道路只能由我自己来走,好或不好,也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 “所以......”鹿呦对他眨了眨眼睛,俏皮道,“别难受啦,想想今天晚上咱们吃点什么好吃的?” 云晨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个师妹。“抱歉,是我着相了。” 鹿呦打了个呵欠,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好困啊,我先睡一觉,你等到了再叫我。”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她侧颜娇憨,云晨不自觉地微微一笑,神色温柔。 等他二人御剑飞走,刚刚消失不见的云义,竟又缓缓浮现。 他低垂着头,眼神索寞,手心的温暖似乎还萦绕在心间,可这偌大的天地间,到底还是只剩下了他一人。 良久,他阖上双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转身离去。 —— 到晚上的时候,悠然殿里居然架起了一桌小火锅。 鹿呦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桌上琳琅满目摆好的菜和切好的肉片,不由自主地笑意盎然。 她开口道:“我就随口说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置办出来了。” 云晨拿来碗碟。“食材都是现有的,不过寻找佐料费了些时间。” 鹿呦笑道:“真好,我上一次吃这玩意儿因为太辣,整整喝了三大碗冰饮,还被他们嘲笑了好久。” 云晨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坛酒。“我准备了葡萄酿,是甜的,可以解辣。不过你有伤在身,不可多饮。” 鹿呦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边的月,缓缓道:“春花月色,美酒佳肴......不过,只你我二人,好像孤单了些,你去把师父叫上,咱们三儿一起涮火锅!” 云晨看她兴致高昂,应了一声,便去请长泽风了。 约莫过了二刻钟左右,鹿呦掐着时间,下了几盘灵肉,看他们师徒两人沐着月色而来,便招了招手。 “师父师兄,快来,现在这会儿这肉的软嫩正好合适。” 长泽风修仙多年,修为高深,早已辟谷多年,不食俗谷。平日里饮些灵茶,啖些灵蔬已是难得。 可这会儿他却跟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一同围着一锅香俗的汤底自然的坐下,全然没有半分大佬的自觉和派头。 看着汤锅里翻滚的灵肉,他笑了笑:“如何想到这种吃法?倒是新奇。” 鹿呦给他夹了片肉。“师父快尝尝,可好吃了。” 长泽风拿起快箸。“徒儿有心了。” 鹿呦眼睛亮晶晶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长泽风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吃的。” 鹿呦也笑了。“那您得多夸夸师兄,点子虽是我想的,但是这些可都是师兄一手操办的。” 长泽风又随手摸了摸云晨的头。“好孩子。” 云晨拿碗的手顿住,他和长泽风虽然师徒多年,但因为道向不同,平日两人都是各炼各的,少有交集,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和自己的师父亲昵。 鹿呦拿出酒碗,替他们一一斟上,“今晚咱们师徒三人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不行,你......” 云晨下意识否决,又突然想起,他答应师妹不会把她受伤的事情告诉师父,便硬生生改了话头, “你一个女儿家,喝那么多酒成何体统。” 第42章 醉饮天地 长泽风搭在他脑袋上的手啪地拍了一下。 “你小子,哪儿学的酸文迂腐?我派修仙之人不拘形迹,醉饮天地乃浮生一大乐事。更何况,就你这酒,再来几十坛也未必醉的了人。” 鹿呦赶紧接过话茬:“就是就是,来,师父我给您满上。” 云晨瞪了她一眼,她却视若无睹。 酒过一旬,见气氛渐渐融洽,鹿呦给长泽风夹了片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父,您和小师叔的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长泽风握筷的手一顿,“......还不错,他是你师祖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进门的时候才只有十三岁,也算是我见着长大的。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鹿呦道:“就是突然想到了嘛,听说他性情不是很好,但是我之前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他最后还是没有对我怎么样。我想着,应该是顾忌着您的面子才对。” 长泽风笑笑:“他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凶了点,纸老虎罢了,不必怕他。” 纸老虎?鹿呦不置可否。 她继续问道:“师父,听说小师叔他惊才绝艳,不到半百就已突破元婴成为化神修士,这是真的吗?” 十三入道,十日筑基;弱冠之年,炼成金丹;未到不惑,已修化神。 这就是云义的变态修炼之路,至于他现在的修为到底有多高深,没有人知道。 长泽风道:“是真的,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也是最刻苦的人,你们可不要去学他。” 这下两个徒弟都有点懵。“为何?” 长泽风喝了一口酒。“这修炼嘛,讲究的是循序渐进,过则不及。你们先把基础打好,比什么都强。” 长泽风这意思是说云义的修炼太过了?鹿呦蹙眉。 “那师父,小师叔他在进宗之前可还有什么亲人吗?” “这倒没有,你师祖当年是在河里把他捡回来的,那个时候浑身都是伤,穿的跟个小乞丐似的,啧啧,可怜死了哟。”长泽风一脸唏嘘。 鹿呦微愣,她从来不知道云义还有这些不堪的过往。 自她认识他开始,他便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举手投足间更是一派清隽矜贵,她还以为他自小长于仙门世家。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那至少也应该是陈最那般模样。 而他性情冷漠,喜怒无常,行事更是乖张...... 可是如果他本就没有什么亲人,那她今日见到的老太太又是谁?他又为何甘愿跪在地上任其凌虐? 实在是令人百思不解。 鹿呦不想管闲事,可她总觉得,她今日应该是无意间触碰了什么隐秘剧情点。 或许这背后的秘密就是完成系统任务的关键? “人生百载,白驹过隙。当年人事,恍如昨日,却似经年。不可回首,不堪回首呀!” 长泽风笑着摆手,举起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鹿呦和长泽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云晨却是惯常沉默,只时不时给他们俩斟些酒,加些菜。 酒过三巡之后,长泽风依旧眼神清明,鹿呦却有些头脑发胀了。 她抬眼瞅着云晨清俊的脸庞,忍不住想起他白日里说的话,便不由自主地去问长泽风。 “师父,师兄他在进宗以前是干什么的呀?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长泽风神色依旧漫不经心,却侧头对云晨道:“你师妹醉了,送她回去吧。” 云晨低头:“是,师父。” “唉?我没醉,我还能再喝几大碗呢......” 话没说完,就被云晨直接扛在了肩上。 眼见师兄妹两人离开,长泽风坐在原地,身子一摊,长腿慵懒地搭在凳子上,一边浅啜着酒,一边仰望着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寥落的笑意。 “今晚的夜色,可真好啊,可惜师父你再已看不到了。” 他举杯邀月同饮一杯,喝完后,摩挲着碗壁,低下头看着寂寂的影子,声音苦涩:“师姐,你如今又在何处......” —— 翌日清晨,鹿呦醒来,倒是神清气爽,不觉有任何难受之处。 不禁感叹,果然是灵酒,喝完不仅不会宿醉,还精神倍棒儿,改天应该多去找云晨拿几坛才是。 正想着,云晨就推门而入,手上还端了一盘早点,样式看着有些简单,但却香气扑鼻。 云晨递给了她一只羹勺。“趁热吃。” 鹿呦摸了摸脑袋,“厨堂里的早膳何时做的这般精致了?” 云晨嗯了一声,坐在了她对面。“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鹿呦翘起脚,笑嘻嘻道:“嘿,已经不疼了。估计没两天就能好完。对了,师兄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再用一点?” 云晨道:“已吃过了。你这两日就好好躺着养伤别乱动,要是觉得烦闷了,就用金鸽唤我。” 鹿呦摇了摇头:“烦闷到不至于,我脚虽不能动,却可以修炼,正好这两天稳住心神,好好巩固一下修为。对了,师兄你今日不去练剑吗?” 鹿呦觉得稀奇,往日他可是天不亮就去练剑场了。 云晨道:“等你吃完,我就去。” 鹿呦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为了给她送早餐,才耽误了时间。 她赶忙端起碗,就想把碗里的粥三两下的刨完,却一不小心呛到了。 “咳咳咳......” 云晨皱眉,替她拍着背:“你吃这么快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我这不是想着,赶紧吃完,正好不用耽误你时间吗?” 云晨蓦然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子,用不着着急。” 云晨虽然是这样说,但是鹿呦还是三两下干完了饭。 等他走后,鹿呦开始盘起腿,心念一凝,便进入了自己的灵海之中。 与上次进来相比,这次的灵海要相对温和一些。 卡西法在她进来的刹那就感应到了她,摇着蓝色的尾巴就飞了过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脸蛋儿。 鹿呦佯装生气道:“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跑的比兔子还快。” 卡西法火苗霎时短了好几截,虽然没有五官,鹿呦却仿佛能看到它可怜巴巴的表情。 便叹了口气:“算了,也不能怪你。物随主形,我不强大,你也好不了哪儿去。” 鹿呦在灵海中原地坐下,心里默念着青云心经,开始尝试着调动灵气,进入另一个丹田。 她之前本就有了经验,此刻虽然换了心法,但是做起来却毫无阻塞,甚至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不一会儿,田丹内便蓄满了灵气,初始的那步引气入体算是完成。 ...... 这么一修炼,就是一上午,等云晨给她送吃的来,她才恍然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她匆匆吃完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修炼。 云晨见她修炼的专心,也未打扰,只是每次走之前都会留下一两个赤炎果。 就这么一连过了三四日,鹿呦的脚总算是好的差不多了。 她想起江岳给的那颗蛋的事儿,便迫不及待地去向长泽风请了个长假。 第43章 走了公的又来了母的 这日清晨,云晨照例揣着赤炎果,端着吃食进来。 屋子里却人去楼空,只桌子上摆了张信笺,写着:师兄勿念,我有事出去几天。 云晨当即拿着信笺去找了长泽风。 “师父,她去了哪儿?” 长泽风此刻正拿着莲蕸在喂给白鹤,闻言连头都没回。 “你说你师妹啊?她说她祖母百岁大寿,她要回去祝寿。” 他说着抓着一只白鹤左右看了看,问道:“唉,你帮我瞧瞧,它们是不是又胖了点?是我平日里喂莲蕸喂的太多了吗?” 若是鹿呦此刻在场,便会知道,她一直以为上次中毒是运气不好的缘故,但事实上罪魁祸首却是她的师父。 莲蕸对人体虽有毒,会致人眼盲。但对于仙鹤来说却是解馋的零嘴儿。 长泽风没事就会丢一捧在塘子里喂给它们,所以满塘子的水几乎都沾了莲蕸的毒性。 鹿呦上次很不巧地,不仅在里面洗了个澡,还喝了好几口。 云晨却是看着他,剑眉微拧道:“师父!师妹她在俗世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又哪里来的百岁祖母?” 长泽风动作一顿,无意识地扯下了白鹤几根羽毛,怒道:“这小丫头居然敢骗我?” “喔喔喔!!”白鹤发出熟悉的痛鸣。 —— 鹿呦此时此刻,却已乘着飞舟,向着蔚蓝的天空出发! 金色的阳光透过低矮的云层照进冰绿透明的碗莲小舟里,照的少女脸上的绒毛似是敷了一层细腻的金粉,熠熠流光。 许是乌林第一次做还不太熟练的缘故,飞舟两边还加了两个大翅膀,无端生出几分可爱来。 鹿呦一边啃着之前云晨送来的赤炎果,一边翻着长泽风给她的阵法入门书。 可这书说是入门,却仍旧令她晦涩难懂。 “看来,还是不能逃过基础教育呀。” 鹿呦摇了摇头,决定回去后就跟新弟子们一起去上课。 许是赤炎果的香气太过浓郁,不一会儿,便有鸟雀飞来,相继想要啄食。 她站起来,挥了挥衣袖,将它们赶走,三两下便将赤炎果啃进了肚子里头。 等鸟雀一走,鹿呦看了看前方那片苍翠起伏的青山,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总算是到了!” 这已经是她飞行的第六天了,带出来的灵果点心都快消耗殆尽了。 鹿呦拨动旁边的机关,正打算让灵舟降落,舟底却突然传来一道重击。 左右摇晃下,她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被直接甩飞了出去。 危急之间,鹿呦赶忙驱动灵力,将手紧紧扣在了舟壁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砰地一声,又是一道猛烈的撞击。 身体像个无根的浮萍,随着飞舟左摇右摆,鹿呦愤怒地朝舟底看去,却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只六级左右的风蚀鸟,鸟身长达四丈,羽毛黢黑,锯牙钩爪,此刻正不管不顾地煽动翅膀朝着她的莲舟撞来。 鹿呦大急,这风蚀鸟穷凶极暴,只要盯上猎物,就如猎鹰见着兔子绝不撒手。 这飞舟再被它这样撞几下,必然解体。 她现在要么找机会把这鸟干掉,要么得想个法子把它引开。 可这高空是飞鸟禽兽的天下,她在这里跟它斗上,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 理智思考一番,鹿呦从乾坤袋里掏出了最后一只赤炎果。 她咬了一口果皮,让浓郁的果肉香飘逸出来,然后对着那只风蚀鸟晃了晃。 对于妖兽来说,像赤炎果这样的灵果,可是非常稀罕的,平常连见都难得一见,更别说吃了。 所以,它很快就被鹿呦手里红彤彤的果子吸引了注意力。 鹿呦却在它放弃撞击转头攻来的瞬间,轻轻松开了手,任由果子往下掉落。 风蚀鸟尖鸣一声,急急往下冲去。 鹿呦得意一笑。 “大傻鸟!” 她趁此机会,赶紧爬了上去,转动舟内机关,就想驱动飞舟尽快驶离这片空域。 头顶却突然掠过一片巨大深层的阴影,宛如乌云蔽日,将她的小舟团团包围。 鹿呦惊愕抬头,就看到比先前那只还大了整整两倍的风蚀鸟,盘桓在上空,有如鲲鹏展翅。 完了,引走了公的,又来了只母的。 情势不太美妙。 如果说刚刚那只她还有一战之力,那这一只,估计就只能给人家塞塞牙缝了。 鹿呦想到了跳舟逃生。 可她躲在飞舟里,还能仗着飞舟掩护一二,要是跳了下去,岂不直接暴露在风蚀鸟的目光之下? 但她若是不跳,等刚才那只大傻鸟回来,左右夹击之下,岂不是死的更惨? 鹿呦脑子里飞快地转动。 瞬息之间,那只风蚀鸟已经伸出爪子,向她的飞舟抓来。 鹿呦赶紧操控把手,往下一矮,将将擦着那只鸟的爪缘飞过。 一击不中,风蚀鸟显得异常愤怒。 它直接提快速度,朝着鹿呦俯冲而来。 太快了! 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眼见避无可避,鹿呦干脆握着匕首迎头而上。 可就在在利爪将要刺穿身体的刹那,她的周身却陡然燃起了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热烫灼烈,将她从头到脚包裹的没有一丝缝隙。 风蚀鸟凄厉一叫,扑扇着往后一撤。 它的两只爪子差点都被烤熟了,又被鹿呦当中刺了一刀,此刻简直痛不能忍。 它愤怒地嘶鸣,几番朝着鹿呦扑来,都被火焰逼的不得近身。 尝试了几次后,它似是学乖了,盘在空中,用阴晴不定地隼目看着鹿呦,像是在考量怎么对她下手。 还不走? 鹿呦不淡定了。 碧月火虽然是先天灵火,威力不凡,可她都还没筑基,卡西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舟底突然又被巨烈一撞。 完了,那只大傻鸟也回来了! 鹿呦咬着唇,干脆直接将飞舟一收,趁着烈焰还包裹着全身,整个人笔直地往下一坠。 第44章 神龙出世 噗通! 身体落入寒潭,溅起大片的水花。水流灌进耳鼻,窒息的痛苦随之而来。 鹿呦屏住呼吸,用力蹬脚,挣扎出水面。 “呼!”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有如新生。 可这潭中之水,冰冷刺骨,不过片刻,身上就被冻的快没了知觉。 鹿呦咬了咬牙,朝着岸边划去。 终于,在身体快要整个麻木时,她抓住了一棵垂杨柳,借着外力,将湿漉漉的身体从潭水里拖了出来。 “咳咳......” 吐了几口水,总算是平复了几分,身体却仍旧冷的发抖。 鹿呦哆嗦着手指去摸乾坤袋,掏出了里面的散寒丹,含了一颗在嘴里。 好在这次出来,准备还算齐全。 身体温度渐渐回暖,她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一转,看了看周围。 这是深渊底部,树林葱郁,古木参天,有微弱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渗落。 脚边的深潭,碧若翡翠,深不见底。 鹿呦赶紧掏出之前买的地图,对着景物一一比照。 对的,就是这里没有错,九夭谭! “看来运气不错,竟是误打误撞的掉进了这里。” 鹿呦勾了勾唇,将盒子里的那颗蛋抱了出来。 说实话,她其实挺不理解的。 为什么孵个妖兽蛋非得送到这九夭潭来,这里面的水又寒又冰,哪里像是孵化生物的温床。 可想到江岳的话,鹿呦还是迟疑着,将这颗蛋缓缓推进了月牙形的水潭中。 按理来说,这么大一颗蛋落入水中,怎么也得有个声响,可这颗蛋掉下去,却连个水花儿都不打一个。 它被幽碧色的潭水包围,缓缓没入,就像是嵌进玉石里的明珠,璀璨又夺目。 这蛋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江岳这般大费周章,几千年了还在惦记? 直到蛋身完全没入,水面恢复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鹿呦仍旧站在那里,望着潭面,目不转睛。 良久,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算了,自己不过就是个跑腿的,现下任务完成,还是尽快回去为妙。 这山林中全是凶兽猛禽,以她现在的修为,并不适合在这里久待。 鹿呦正准备离开,空中却突然传来了两道嘹亮尖利的鸟鸣。 “不是吧!还来?” 鹿呦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躲进手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盒子里。 只要这两只风蚀鸟找不到人,自然会离开。 可也许是看不上她的修为,那只宝盒尚未认她为主,鹿呦虽然能够自由出入其中,可每次都是靠着最原始的法子——“滴血认亲”。 而现下,显然已经来不及。 风蚀鸟的利爪已在咫尺之间,鹿呦心一横,眼一闭,直接往冰冷的潭水中扎了下去。 那两只鸟似乎对这深潭颇为忌惮,见鹿呦跳进潭中,却不敢追来,只在低空盘旋怒鸣,不舍离去。 鹿呦趁这个机会,浮出水面换了口气。 风蚀鸟见她冒了头,高鸣一声,俯冲而来。 正在这时,潭水中“哗啦”一声,猛地蹿出一条巨物,未来得及看清样貌,就见它一口咬住其中一只风蚀鸟的脖子,将之生拉硬拽进潭底。 另一只风蚀鸟凄厉嘶鸣,却挥舞着翅膀,落荒而逃。 潭水中央,很快漾出一滩暗红血色, 几许波纹过后,水面归于平静。 鹿呦看的身心俱寒,手脚并用地朝着岸上爬。 脚腕却突然被一只滑腻的触手卷住! 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鹿呦只来得及吐出几个泡泡,就直接被潭水淹没头顶。 身体被拖着不断下沉,心肺憋气憋的快要爆炸,鹿呦拿着匕首,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怪物却皮糙肉厚,刀枪不入。 神识一点一点涣散,一切都归于黑暗之中。 —— 漆黑的潭底,散发着淡淡紫光的宝盒,在主人无力松手那一刻,缓缓掉落。 叮当一声,蛋壳皲裂,白光闪过。 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带着地动山摇的震动,将潭中之水尽数搅浑。 远古巨兽的威压,有如实质,匍匐绵延数百里,使得百兽齐鸣,莫不惊骇。 山林中,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手拿酒壶,姿态懒散地靠躺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神龙出世,有意思。” —— 狭窄逼仄的教室里,如血的夕阳透过半面砸碎的窗户,照在坑坑洼洼的书桌上。 少女握着手里断了一截的铅笔,却异常认真地记着笔记。 纸本脆薄,字体却工整秀丽,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只要努力,拿到奖学金就好了。 只要努力,考上大学就好了。 只要努力,她就一定可以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要努力呀,一定要努力呀! 她答应过别人的,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的开心自如,活的光芒万丈。 对了那个人是谁呢? 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明明是个很重要的人的! 为什么就是突然想不起来了! 少女慌乱地站起来,四处张望,穿过周围透明的人群,发疯般地寻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找不到。 “小孩,醒醒,快醒醒!” 谁,谁在叫她?是那个人吗? 周围空间突然被撕裂一个大口子,阳光渗透黑暗,仿佛照进心堂。 鹿呦缓缓睁开双眼,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芙蓉面,柳如眉,神肌玉骨,姿态风流。 她果然还是死了吗…… 不然为何还能再次看到娘亲站在她眼前? 看到眼前的小孩终于醒了过来,姜月白松了口气。 这怎么也是他们青云宗的弟子,可不能折在了她手里。 她正想站起来,揉一揉自己蹲了半天发麻的脚,却不料,整个人突然被人抱住。 “娘!呦呦好想你,好想,好想!” 眼前的少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我没做到答应你的,我还是死了,呜呜……” “停停停!” 姜月白一把扯开她扒着自己的爪子,声音无限拔高,“老娘都孤寡三百年了!哪儿来的你这么大的闺女!你可别给我乱认亲!” 少女怔住,神色迷茫:“娘,你不是还没死一年吗?” 姜月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小屁孩,你再敢咒老娘试试!老娘屁股给你打开花信不信!” “还有,什么死不死的,老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救活,是让你说晦气话来膈应老娘的吗?啊?” 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女子,鹿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嘶,好疼,不是做梦。” 那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秘密暴露 “走快点,没吃饭呢你!” 鹿呦怨念丛生的看着前面的青衣女子,非常以及肯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她娘。 尽管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娘绝对没有她这么凶! 可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她不理解!很不理解! 手心突然酥麻。 鹿呦低头一看,一条水蓝色长脚的小细蛇正从她的手腕爬到她的食指,似乎是寻到了更好的地方,它再次盘蜷着趴下了脑袋。 这只小蛇,说实话,长得有点不像蛇,反而有点像传说中的龙。 但它长得太过迷你,鹿呦实在没办法把它跟威风凛凛的龙联系到一块儿。 自从她上次醒来,这只蛇就一直盘在她的手上,怎么赶都赶不走。 没办法,鹿呦观察半天,见它长得十分卡哇伊,又没有一点要攻击的意思,就随它去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前面的姜月白,居然一下就晃没了影儿。 鹿呦赶紧小跑追了上去:“姜姐姐,你等等我……” 姜月白站定脚步,语气不耐,“姐姐?小屁孩,你还真是张口就来啊,老娘比你大了几百岁,叫姐姐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鹿呦嘿嘿一笑:“您说哪里话!您长得这么貌美如花,看着比我还年轻几岁,叫您一声姐姐,那还是我占便宜了呢。” 姜月白看着她咂嘴:“啧啧,小屁孩,哪个峰的?这么能说会道,我看看,谁是你师父。” 鹿呦反应过来:“您不会也是青云宗的吧?” 姜月白冲她一笑:“你猜。” 这人既然能够从那只实力高强的怪物手里把她救出来,就证明修为绝对不低,再加上她说自己三百来岁,那也不可能是新弟子。 那就只可能是青云宗的峰主或者长老,或者仙尊。 可青云宗的长老峰主,她大概都记了七八分,如果出现一个和自己娘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不可能毫无印象。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她从未见过的一个人,青云宗四大仙尊之一的碧落仙尊。 鹿呦试探道:“或许我应该叫您一声师叔?” 姜月白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 鹿呦心领神会地行了一礼:“姜师叔好,我是舆长峰的弟子鹿呦,多谢您刚才出手搭救!” 姜月白一脸兴味:“哟哟哟哟,小风风居然收徒弟了!不得了,简直不得了!真是千年老铁树开花,邪门到了家。” 小风风? 怎么办,鹿呦突然好想笑!她快憋不住了! 姜月白突然凑到她跟前,语气调侃:“小孩儿,你这次出来是不是瞒着你师父的?” 鹿呦笑容凝固:“您怎么知道?” 姜月白上下打量她一眼:“就你师父那护短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放任自己才练气的徒弟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所以说你瞒着过来是来干什么的?” 姜月白半眯着狐狸眼,一副什么都看穿了的样子。 鹿呦讨好一笑:“我……我确实是瞒着我师父的,那个,您要是回宗,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姜月白了然一笑:“替你把今天的事儿瞒下来?” 鹿呦点头。 要是长泽风知道了,她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 姜月白突然哈哈哈大笑,笑了半天,脸色一正:“那不行,我最喜欢跟别人告状了!” 又瞅着她,语气懒散:“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来这儿是干啥的,不然把这个一起告诉你师父吧?” 鹿呦悚然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这事儿她可瞒的好好的,一个风声儿都没漏! 姜月白略带嫌弃地看她一眼:“大惊小怪干什么?不就是撅着屁股下个蛋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鹿呦人有点麻。“……您在那儿多久了?” 姜月白道:“不久,也就从你被风蚀鸟打的屁滚尿流掉下来开始吧。” 鹿呦:“……我好像并未瞧见您的身影。” 姜月白道:“小丫头眼神不好,怪谁?” 鹿呦:“……” 所以说,这人目睹了全程?? 鹿呦瞬间有种被剥了衣服的羞耻感。 她瘪了瘪嘴:“您堂堂一个仙尊,只身一人来这儿干嘛?” 姜月白睨她一眼:“那就是老娘自己的事儿了,小丫头片子少管。” 鹿呦无语了。 青云宗四大仙尊里,只有姜月白跟个隐形人一样,不论大小事物,从不露面。 鹿呦一直暗忖这个师叔有社恐症,所以才不喜欢出门。 现在看来,她分明活泼的有点过分,只是一直都不在宗门内罢了。 鹿呦眨巴眨巴眼:“师叔,您要是告诉了我师父,我肯定会被他打死的,他老凶了。” 姜月白转头看她:“没关系,我最擅长的就是递鞭子,以前你师祖抽小义子的时候,都是我递的鞭子。” “……” 鹿呦抽了抽嘴角。 见她不说话,姜月白突然问道:“你那个盒子哪儿来的”” 鹿呦心口又是一跳,断然否定:“盒子?什么盒子?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哦,是吗?那这是什么?” 姜月白指着她的手。 鹿呦低头就看到刚才缠在她手指上的蓝色小蛇,从嘴里吐出了一个紫色宝盒。 鹿呦不明白,那么小一张嘴,怎么能吐出这么大一个盒子! 但是现在宝盒摊在她手里。 刺眼、醒目、张扬…… “不知道?”姜月白瞅着她,神色越发好玩。 鹿呦:“……” ...... 半盏茶时间后,姜月白抬头:“所以说,这是你家祖宗传承给你的宝贝?” 鹿呦点点头。 她当然不可能把实情全部告知,只说盒子里有个小空间,藏着些先祖留下来的遗物。 依照姜月白的身份地位,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东西来谋财害命。 不过,她记得她当时沉进潭底的时候,这盒子也跟她一起沉了下去,怎么会被这么条小蛇吐出来? 鹿呦探寻地盯着手指上的蓝色小蛇,难道这小东西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姜月白也跟着凑了过来,用手夹起小蛇左右晃了晃:“它也是你祖上留给你的?” 蓝色小蛇翘起头,碧绿色的眼珠子凶戾地盯着姜月白,似乎随时准备进攻她。 姜月白却是一笑,用指甲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肚子。 “小东西,刚出生就想咬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小蛇龇了龇牙,转头向鹿呦递了个水润巴巴的眼神,似乎是在告状。 鹿呦一愣,“这什么什么妖兽?看起来挺有灵性。” 姜月白扑哧一笑:“你亲手放进九夭潭的蛋你都不认得?哎呦喂,你要笑死老娘。” 鹿呦惊诧,指着那条小蛇结结巴巴:“它…它是那个蛋孵出来的??” “不然呢?” “可是,那么大个蛋!”鹿呦瞪大眼睛,夸张的比划,“现在就,这么丁点大?这到底是什么妖兽?” 姜月白笑着,沉默不语,将小蛇又抛回她怀里。 小东西闻到熟悉的气味,瞬间就趴了下来,又懒散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这东西就是江岳要她孵化的千年妖兽? 就长这样?说好的凶猛无比呢? 这迷你的,感觉一个指甲盖儿都能戳死吧? 眼看,姜月白又走远了。 鹿呦赶忙又追了上去:“师叔,您真的没有什么姐姐或者妹妹什么的吗?” 第46章 她掏出了一把大刀 日照西山,枫叶似火。 鹿呦细薄的肩膀上,挑着个腕粗的木担。 担子两边,各挂了两只沉甸甸的野鸡,压的她半弯着腰,连走路都难。 “呼~呼,我走不动了,师叔!” 鹿呦停下来,抹了把汗,没啥形象的往地上一坐,直喘粗气。 天晓得,她挑着这四只该死的野鸡,已经走了整整一晚上山路了!! 她本来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跟着姜月白,自然能够安全无恙地走出这片深山。 谁能想到,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不御剑不御器离开这里就算了,居然还一路走一路猎杀妖兽。 猎杀妖兽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她猎杀的太多,把鹿呦自己带来的乾坤袋都塞满了! 昨晚 她更是趁鹿呦闭眼休憩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又抓了四只野鸡来,还弄了根木棍绑上让鹿呦一路挑着,说是有用。 要不是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鹿呦真想挑骡子走人! 姜月白啃着一张烙饼,一脸嫌弃的摇头。“小屁孩就是矫情,这才走多少路,就喊累了?” 那张饼子!那张饼子还是从她这里抢走的! 鹿呦深呼吸了一口气,“师叔,弟子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姜月白瞥她一眼:“一路上就数你话多,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可闭嘴吧你。” 鹿呦:“......” “不行!”鹿呦猛地站起来,“我必须要问一下,为啥咱们不能直接御剑飞走,还要一直在这山里转悠?” “你懂什么?走路也是一种修行,年轻人,戒躁戒妄啊。” “好好好,就算走路是一种修行吧,那这几只鸡又是怎么回事儿?” 鹿呦指着地上那几只被红线五花大绑,却还在扑腾的鸡,一脸悲愤。 姜月白啃着饼子,从腰间取下酒囊,从里面倒出最后一滴酒,好好品味了一番,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哎呀这酒也没了,看来不出去是不行了。行吧,咱们今儿就出山!” 鹿呦咬牙:“没酒了你才想着要带我出去?” 姜月白大力地挼了一把她的脑袋,将鹿呦的头发薅的乱七八糟的,然后用指甲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怎么?不是你死皮赖脸要跟着我的吗?” “老娘可没有求着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当个小尾巴。这会儿不乐意了?那你直接走啊,老娘又没拦着你。” 直接走,她确实可以。 可是看了看姜月白那张脸,鹿呦舍不得。哪怕她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会是她娘,但是她还是舍不得。 认命地挑起木担,她乖巧地低头:“我错了,师叔,咱们现在往哪个方向走?” 姜月白指着前方一座黑色的山峰:“那儿,看到了吗?爬上去。” 鹿呦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她:“那儿是风蚀鸟的巢穴!我之前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没错啊,就是那儿。” “......”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 鹿呦一只手抓着几只鸡,一只手抖索地跟帕金森似地爬上了山崖。 姜月白在下边点了几下脚尖,尘埃不沾,风姿皎皎地踏了上去。 鹿呦看了看自己黢黑的手掌,默了。 “小屁孩,快快,咱们在这儿躲起来。” 姜月白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拎起鹿呦,鬼鬼祟祟地藏到一棵大树下。 然后,掏出了一把大刀。 ?? 像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姜月白突然按住鹿呦的手,将她手腕上那条蓝色小蛇一把揪了下来。 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袋,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把威压收着点儿,别坏老娘好事。” 小蛇被弹懵了一瞬,随即恶狠狠地盯向她。 姜月白眼睛一眯,作势又要再弹,小蛇缩了缩尾巴,不情不愿的点了个头。 “这才乖嘛。” 姜月白满意一笑,随手将它往后一扔,然后从鹿呦手里抓过了那几只鸡。 鹿呦将将才接住那蛇,就看到姜月白挑起那几只野鸡,用大刀挨着个的给它们戳了几个血窟窿。 她戳的很有分寸,既能保证这几只鸡,鲜血长飙,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人顶着鹿香如那张温婉娴静的脸究竟在干什么?! 鹿呦抓狂。 姜月白却没理会她,她将野鸡一只只扔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鹿呦就看到了几只风蚀鸟徘徊而来。 几只鸟都很谨慎,盘旋半天,发现并没没问题,才飞了下来。 但它们还没来得及叼起野鸡脖子呢,就被从旁蹿出来的姜月白抡着大刀,一刀一个地解决掉了。 速度之快,眨眼就只剩下漫天鸟毛乱飘。 把鹿呦看的一愣一愣的。 姜月白从几只风蚀鸟体内挖出了妖丹,看着几具庞大的鸟尸,一脸惋惜:“这些可都是能卖灵石的啊......” 鹿呦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丑话说在前头,我是绝对拿不动这些大家伙的!你死心吧!” 却见姜月白嘿嘿一笑:“把你那小飞舟拿出来使使。” 鹿呦一把捂住自己的乾坤袋:“你别想,它还是个孩子,承受不了这么多!” “咻~” 姜月白弹了一下指尖,鹿呦便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靠,不愧是师出同门,这女人居然使了跟云义一样的禁锢术! 姜月白毫不客气地从鹿呦怀里抢过了乾坤袋,不费任何力气地就打了开来。 “哟,好东西还不少,今晚的房费就由你付了啊。” 鹿呦气的吐血,眼睁睁看着她掏出小莲舟,又眼睁睁看着她举起几乎比她本人还大了十几倍不止的妖兽尸体扔了进去。 只听嘎吱一声,整个飞舟都沉了沉。 鹿呦甚至非常清晰明显地看到舟壁上裂了几条小缝。 姜月白却丝毫不在意,她抓着鹿呦往上一飞,脚踩在兽尸上,然后选了个腹毛最柔软的位置,大喇喇地往下一躺,闭上了眼睛。 还不忘指挥她道:“往黟阳城走,老娘睡一会儿,别打扰。” 黟阳城? 鹿呦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城市不仅处在云境界边缘,还是个三不管的无主之地。 城中不分善恶,秩序紊乱,鱼龙混杂。 来往之辈皆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其中不乏邪修和妖魔两族之人,是个真真正正,不看身份地位,只以拳头修为论高低的地方。 因为位置特殊,来人殊异,那里也拥有南境最大的黑市交易市场。 鹿呦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因为云义前世带她去过一次。 那次他好像是为了拍下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鹿呦却不甚清楚。 “咱们不回宗门吗?” 姜月白翻了个身,不理会她。 鹿呦叹了口气,掏出她买的全境地图,开始规划方向。 第47章 万死难辞的罪人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黟阳城外,黄云千里,暮色暗昏,狂暴的冷风卷着沙粒,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城郭旁边,站着两个闲散修士,皆作黑衣黑袍装扮,不辨容貌。 其中一人伸手远眺,似是在张望什么。 “庾老,这凤左使究竟何时能到?他不会放我们鸽子吧?”另一人语气含躁,微微不耐。 被叫庾老的黑袍修士沉了沉眉眼:“凤左使虽然神出鬼没,但向来言出必行,想来是不会的。再等等看吧。” 旁边那人点点头,等了片刻又道:“庾老,咱们这次挖的人丹,成色可都是极好的,这要价是不是能再涨点?” 人丹,顾名思义就是人的内丹。黟阳城的邪修最擅长干的一件事,就是杀人,炼魂,挖内丹。 这内丹可不常见,往往一颗就能卖价数十万灵石。 庾老冷笑一声:“价钱已是谈好的,岂是你想涨就能涨的?你趁早歇了你那点小心思。对方可是掩月阁的高阶妖士,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掩月阁,几十年前由妖族人成立的一个杀手组织。 人数不详,实力高强,只要灵石到位,你便可如阎王点卯,定人生死。 “这掩月阁就当真那么厉害?”这问话的修士是刚堕不久的邪修,此间消息虽略有耳闻,却并不全知。 庾老一叹:“当年秋氏一族何其显赫,最后还不是被杀的只剩下一个遗孤?” 另一人惊诧道:“这外间皆道,杀害秋家的乃是当世不二的高手,难道竟是掩月阁派去的妖族之人?” 庾老沉默不语,不再搭话。 少顷,黄沙遍地的路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人头戴斗笠,红衣似火,姿态散漫。 另一人玄衣墨发,高瘦清冷,却面貌无奇,寡淡如盐。 两人一前一后,长身玉立,气势绝然。 待走到近前,两个黑袍修士才看到这二人身上萦绕了一股淡淡的妖气,使得风沙不得近身。 庾老率先走出一步:“凤左使果然信守承诺,只不过,这位是……” 浑浊的眼珠子里透露着丝丝打量。 被他打量的玄衣男子神色淡漠,面容清疏,一身清冷之气铮然凛冽,让人看的心生寒意。 庾老不自觉地收回目光。 红衣男子不答反问:“货呢?” 庾老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锦盒。“三颗人丹,不多不少,每一颗修为都不低于二阶,您且验验。” 红衣男子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放了三颗金灿灿的人丹,闻着味道尚还新鲜,想来是刚挖出来没多久。 他将盒子收起来,扔了个袋子过去:“老规矩,六十天后,还在此处。” 庾老接过,用神识查探片刻,欣然道:“您放心,老朽知晓。” 红衣男子笑了笑,一阵风起,眼前的两人悉数不见。 一刻钟之后,一间清雅的酒肆二楼里,坐下了两个气质斐然的男子。 凤渊斟了杯茶,递给对坐其貌不扬的人。“御虚界的舆图已出世,据说要在明晚拍卖,我已着人去留意了。” 玄衣男子接过茶,眼眸微抬。“何时开境?” 凤渊道:“这倒是不知,御虚界是个大秘境,若想打开,估计得等上一等,我们先把舆图拿到手再说。” 玄衣男子轻轻摩挲着杯壁,陷入沉思。 凤渊道:“尊上,婵绥宫那边,可能需要你回去一趟。” 玄衣男子眸色一冷。 凤渊宇眉轻皱:“那个人不日就要醒了,你留下的傀儡估计瞒不了几时。” 玄衣男子猝然捏碎茶杯,碎裂的瓷片扎进手心,他却兀然不觉。 半晌,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森寒的杀意,声音冰冷道:“我知晓了。” 凤渊看着他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故意语带轻松道:“对了,你之前让我查的,你那个师侄,你肯定猜不到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从袖子里掏了张小笺出来,递给了对面的人。 玄衣男子接过,一目扫完,面色微怔,“竟是她的女儿?” 凤渊笑着摇头:“何止?想不到江家那位久病积痨的大少爷竟还有这么桩风流韵事。这么一颗沧海遗珠流落凡间,这江家人竟是半分不知,也是可笑。” 玄衣男子默然无语。 凤渊又笑了笑,语气揶揄:“这么说起来,她岂不算是你的后辈,得叫你一声祖宗?” 玄衣男子手心微捻,一簇细小的火苗挑起,将笺纸烧的蜷曲挛缩。 明亮的火光衬的他黑冷的眸子越加暗沉,他薄唇轻启,透着若隐若无的讥诮。“她是酆国后裔,我不过是个万死难辞的罪人,与我有何干系?” 凤渊哑然。“……当年那些事,根本不能怪到你头上。” 玄衣男子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我的存在,不过就是一场罪孽。” 凤渊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他,又是叹了口气。 “什么?这么点破酒,你要卖我三千灵石?!” 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少女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她虽然尽量拔高音量,可仍旧声音娇软,音色脆甜。 而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玄衣男子,抬起了头。 —— 鹿呦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店小二,气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黑店,绝对是黑店! 哪里有一坛酒,就卖三千灵石的道理。 他与其在这儿卖酒,不如直接去抢来的比较快! 店小二在这黟阳城多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 此刻见鹿呦长得乖巧又好看,更是半分不计较她刚才的失语之处。 “这位姑娘,这坛酒可是桑落酒啊,不仅采用灵气最盛的灵米酿造而成,更是在地下埋了近八十年。” “若不是你今儿说要,我还舍不得挖出来呢。这三千灵石,可一点也不高。” 店小二手摸着酒封,语气平和。 鹿呦看看那酒,又摸了摸自己刚刚掏出来的几颗灵石,扯了个笑容,讪讪道:“不好意思,这酒我不要了……” “不要了?” 店小二仍是笑着,眉毛却是一跳。 他拍了拍手,然后从旁跳出了几个威武雄壮的大汉。 他笑眯眯的道:“姑娘当真不要了吗?” 鹿呦咽了咽口水,这几个人,修为至少都比她高。 “嘿嘿……”鹿呦连忙堆了个笑容,从乾坤袋里掏出灵石,“我要,我要,我要的。” 她怎么差点忘记了,这可是黟阳城,随随便便碰到个人,都可能是个恶徒。 店小二收了灵石,服务态度异常良好,不仅给她打包了酒坛,还送了她一包点心。 “姑娘慢走,下次再来。” “嘿嘿,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鹿呦抱着酒坛,缓缓退出去,一转身,整张脸就垮了下来。 她的灵石!她的灵石!她好不容易攒的灵石! 姜月白!这个杀千刀的!啊啊! 鹿呦抱着酒坛,气冲冲地就要去找姜月白算账,结果刚刚跑下台阶,就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哎哟!” 第48章 平平无奇的故人 鹿呦被撞的七荤八素,却不忘记搂紧怀中之酒。 她捂着头,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前面的人微微伸手,似是想扶她,却停在半空没有动。 鹿呦顺着他玄色镶金纹的袖袍往上一看,不禁脱口而出道:“是你?” 玄衣男子倏然抬眸,一绺寒光直射而来。 “姑娘认识我?” 他长得很一般,不是个能让人记得住的长相,但浑身气质卓绝,让人难忘。 鹿呦不自觉的手心一紧:“前辈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故人?” 他嚼着这两个字,似是带了一丝笑意。 男子的外貌瘦弱的尖峭,平平无奇的眉眼下,唯有一双清亮的眸子还算看的过去。 可鹿呦看着那张脸,却不禁陷入了回忆当中。 ————回忆分割线———— “你个卑鄙无耻的老淫虫,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丑样,脸皮子皱的都能当我太爷爷了,居然还想让我委身于你!我呸,你做梦!” 烈风阵阵,鹿呦拢着身上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缓缓往后退。 她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已是穷途末路。 光是逃出合欢宗,已经废了所有灵力,她藏在身后的手,抖地连剑都握不住。 渡海道人扯了扯松垮的皮肉,牵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奸笑:“乖徒儿,为师养了你三年多,可不是让你白吃干饭的。” “你也配当我师父!什么玩意儿!” 鹿呦退无可退,身后已是万丈悬崖,悬崖下是禁地林,以她的修为,跳下去绝无活路。 渡海道人对她的话不甚在意,翻不出手心的蚂蚱罢了,蹦不了多久。 他淫秽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又扫,笑容狎亵:“徒儿,你这样的资质不做炉鼎实在是太可惜了。只要你答应,为师保证,以后每月至少给你三百灵石。” “去你奶奶的三百灵石,你留着给你自个儿的坟头上供吧!就你这老帮菜的身体,禽兽不如的德性,指不定哪天就无寇暴毙!”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为师翻脸无情了。” 渡海道人目色一沉,对旁边的弟子挥了挥手。 “去,抓住她。” 鹿呦心口一凉,脚跟已然悬空。 心乱如麻间,她眼色一狠,纵身往后一跳。 赶来的弟子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声音惶恐:“师父!” 渡海道人阴沉沉的眼睛往崖下一扫,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禁地林连他都未必能活着走出去。 眼中闪过怒色,转眼又看到惶恐的弟子里有一个眉眼尚算娇俏。 他狞笑着勾了勾手:“你过来。” 随着身体不断下跌,鹿呦尝试用剑挂在峭壁上自救,奈何手上全然没有力气。 一路火花四溅,只听“砰”的一声后,她似乎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身体痛麻,鹿呦蜷躺着好一会儿才有了知觉。 她竟没有被摔死。 动了动,好像腿也没断,胳膊也没折。 乖乖,难道她的炼体术又精进了? 可身下软趴趴的。 鹿呦后知后觉的一看。 好吧,原来她砸中了一个人。 她赶忙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就是好像被她砸的吐了血。 身下的人一身黑衣,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看起来伤的不轻。 又被她这么一砸,直接就晕了过去。 林子里隐隐传来野兽的嗥叫,鹿呦心知此地不宜久留。 她看了看地上的男子,犹豫了几番,还是将他拖拽到一个隐秘的山洞里藏了起来。 “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接下来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鹿呦握着剑正欲离开,脚下却突然一软。 哐当一声,剑落在地上。 她的身体也软倒在那人胸口上。 全身无力,血液沸腾,白皙的小脸顷刻绯红一片。 该死,那个老狗居然还给她下了药! 药效来的迅猛,她手软,脚软,浑身似是一滩水,怎么也爬不起来。 心口若万蚁咬噬,让人燥痒难耐。 眼前越发迷蒙,她咬着鲜红欲滴的唇,软软撑在那人身上,本想借力起身,却又一阵无力,靠躺下来。 心火灼烧着心智,她的身体越渐滚烫,水润的眼眸媚色横生。 口干舌燥下,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却触摸身下那唯一冰凉的触感。 身上本就碎裂的锦帛也显得十分碍事,朦胧间,衣衫滑落,大片香肩裸露在外。 她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只是感觉自己好难受,像是要化掉一般,又不知该怎么做。 只能尽量将身体贴紧那冰冷的来源,来驱散心头燥湿的热意。 手指,却突然被人攥住。 清冷如雪的眼眸缓缓睁开,带着令人心悸的幽暗。 神思陡然清醒了几分,鹿呦颤着唇想要说话,吟出口的却是一声嘤咛。 羞臊铺天盖地的涌入心尖,渲的娇红的面庞越发潋滟。 男子似是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蓦然出神。 鹿呦借着脑子里仅存一线的清明,用尽力气翻过了身,声音抖软的不像话:“你…别…乱来……”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情景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意味着什么,可是身体却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她又羞又怕,趴在他的胸膛上,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栗起来,却还要抵抗着来势汹汹的欲望。 冰冷的手指突兀地抚上她的左肩,轻轻摩挲,带着茧子略微粗糙的触感,激的身体一片酥麻。 随着手指的抚摸,肩背上若隐若现的图案缓缓浮现。 一枝艳丽的月临花染着妖冶的澜色,横陈在玉白的肌肤上,活色生香。 男子的眼眸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指腹无意识地摩搓,似要将花蕊碾碎。 鹿呦的眼角沁出绝望的泪水。 果然还是逃不过吗? 不管怎么努力,还是逃不开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吗? 她闭上了眼睛,似是认命般等待着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凌辱。 身体却被轻轻抱了起来,一件衣服批盖在了身上。 眼前的男子身材削瘦,可抱着她的手却异常沉稳。 鹿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拼命咬着牙,忍着呼之欲出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 淫毒再次侵袭理智,她伸出手不断乱挠,直到指尖触摸到微凉的皮肤,心中才激起一声喟叹。 抱着她的人似是僵硬了一瞬。 他轻叹一声,腾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作乱的指尖。 “再忍忍。” 他的声音清列玉润,像是山泉般抚慰人心。 奇迹般的,连燥热都去了几分。 鹿呦安分下来,却忍不住死死咬住唇角,咬的沁出血色,尤不罢休。 一根手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渍,伸进口腔,带着丝丝凉意触到温热的舌尖。 “咬吧,这个不疼。” 她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下。 手指微不可见的一颤,男子的脸色染上斐然的薄红。 下一瞬间,他就抱着怀里的人一起跳入秋意深凉的湖水。 ————回忆分割线结束——— 鹿呦怔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眼前的男子,正是她跳下崖底遇到的人。 她当日,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可他却并没有对她怎么样,甚至后来还护送她走出了禁地林。 可自此之后,鹿呦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此人。 没曾想,这辈子竟然在黟阳城见到了他。 但前世相遇的场景实在令人尴尬,鹿呦陡然红了脸颊。 她将头埋低,声音讷讷:“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我很久没见过他了,所以才将前辈认错了,不好意思。” 她抱着酒坛匆匆离去。 玄衣男子嘴角略勾,望向一旁的凤渊。“你确定将人完全调查清楚了?” 凤渊望着鹿呦离去的背影,亦是诧异。“我确定以及肯定,把她所有的身份信息全都挖出来了。” 玄衣男子抬起袖子,自扫一番。“既是如此,我今日的装扮,她应该是第一次见,何以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凤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兴许真的是长得像她的朋友?” 玄衣男子冷眉横了他一眼。 凤渊讪讪闭嘴。 第49章 不靠谱的姜月白 鹿呦抱着酒,七拐八弯地到了一个客栈。 原想着姜月白去处理那些妖兽尸体,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却没想到刚刚进门就看到她斜倚在门框上瞅着她。 “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味儿!还没开坛老娘就闻到了这浓烈的酒香,快拿来给我尝尝 。” 她搓搓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慢着。” 鹿呦抱着酒转了个身躲开了她的爪子,然后伸出了手。 “三千灵石,一分不能少。” “灵石?作为师侄给师叔来点孝敬,你居然还想要灵石?不孝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姜月白扼腕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鹿呦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把手中酒坛扬的高高的。 “你给不给?不给我可就要砸了,那三千灵石我要不着,你也别想喝。” “别别,有话好说。”姜月白堆了个笑。 鹿呦扬手:“给钱。” “哎呀,不是我不想给你,是真没有了。不信你看。” 姜月白摸了摸乾坤袋,然后打开,往下一倒,空空如也,穷的都能听见风响。 鹿呦眼睛都看直了。“你耍什么花样?就凭你刚刚拿去卖的妖丹和妖尸,至少也能卖好几万灵石,现在你跟我说一颗都不剩了?” “是啊,是换了挺多灵石的,可耐不住它不经花啊!” “花了?那么多灵石你跟我说没一会儿功夫就花完了?你骗小孩呢!” 鹿呦怒气冲冲,这人就是想讹她灵石! 这些灵石可是她在来安城里的时候和乌林一起攒了好久才有的,她自己都舍不得花,现在姜月白一坛酒居然就要花三千灵石! 鹿呦直接绷不住了! 姜月白嘀咕:“可不就是骗小孩嘛……”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是真没了。不然咱们上楼去,我把衣服脱了给你摸一摸,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藏的有。” 姜月白一副耍赖的样子。 鹿呦无语了,“那么多灵石你花哪儿去了?” 姜月白叹了口气:“唉,赌了两把,手气不太好。” 鹿呦瞪大眼珠子:“你还去赌博?” 算了,这人没救了,她走了算球了。 鹿呦一脸气愤地转身,却被姜月白定身在了原地。 她夺过酒,拎着鹿呦的衣领子将她提进了客栈。 “你干什么?放开我!” 鹿呦气的小脸通红,却没注意到客栈里好几个修士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小丫头,安静点儿。” 姜月白皱了皱眉,看着周围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眼睛,冷冷一扫。高级修士的威压凛然压去。 那几个人瞬间埋下肩膀,收敛了眼神。 能够散发这个威压的人,不是他们能惹的起的。 鹿呦也注意到不对,默不作声地由着姜月白将她拎上了二楼。 待进了房间,姜月白将她往床上一放,走到窗边,轻轻打开窗户的一角,蹙眉向下望去。 果不其然,见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下面张望着。 她倒是大意了,忘记这小丫头模样生的俊俏,修为又低,一看就是个好宰的羔羊。 还好这些人初次见她,拿不清底细,没敢轻易下手。 姜月白看了一会儿,关上窗户,走到床边。 “我倒也不是要拦着你走,只是你刚刚也见到了,若你只身一人单走,恐怕还没走到城门,就连骨头都得化了。” 鹿呦别过头,不理她。 姜月白跟着她转了个身。“小丫头真生气了?” 鹿呦仍旧气鼓鼓的样子,不说话。 “哎呀,不就是三千灵石吗?瞅你那小气的德性,师叔我又没说过不给你。” 鹿呦摊出了手。 姜月白咳了一声:“现在没有,等回宗了再给你。” 听到了这话,鹿呦稍缓了缓脸色。“那你什么时候回宗?” “过两天。”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 “过两天就是过两天,小丫头着什么急,不然我直接给你师父发信号,让他来接你。” 给长泽风发信号? 他要一来,自己不就全都穿帮了吗? 鹿呦瘪了瘪嘴:“行吧,那我就再等你两天。” 姜月白看了看她,抬起手在房间内布置了个结界。 “你在这儿待着别出去,等我办完事来接你。” 她说着戴上一个斗笠,直接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鹿呦跳下床,冲着她的背影吼问:“你去哪儿呀?” 却早已看不见姜月白的影子。 不禁又气馁地坐回了床上。 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客栈,这可是黟阳城! 这个姜月白一点都不靠谱! 鹿呦自我调节了一下心情,然后开始打坐修炼。 她得尽快把修为提上来才行。 —— 姜月白像一只灵蝶般轻巧地落到地面,那几个还在张望的黑袍修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三两下地扭断了脖子。 姜月白将这些人的脖子扭了三圈,直到看着跟个麻花似的,确定死的透透的了,她才松了手。 她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闪身不见。 少顷,一座简陋质朴的宅院,被人轻轻叩响了大门。 院里有个小童叫喊:“谁呀?” 姜月白道:“是我,你师父今日可在?” 梳着总角的小童连忙开门,把人接了进来。“我师父今日去见客了,得稍晚点才回来,姜前辈您先往里请。” 还没进门,姜月白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药香。 这院子不大,只简单落座了几间房,堂檐下用木架子堆满了灵草灵药,品目繁多,却收拾的整齐,看起来并不凌乱。 阶下放了一只半人高的丹炉,炉下还燃着灵火。 小童将她引进后,先去添了把柴,再领着她上了厅房。 知她性子,给她捧了杯酒来。 姜月白惬意一笑:“喝了那么多酒,还是你家师父酿的最合我的口味。” 小童莞尔:“前辈您在这里稍坐坐,师父应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姜月白点头。 没过一会儿,天色渐蒙,月暗云霄。 门口响起动静,小童连忙起身去开门。 姜月白摊在椅子上没动,却听到门口传来小童惊喜的声音:“师父……凤前辈,月前辈,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门口。 第50章 妖界的月归冥大人 屋门口走进了三个男子,皆是身材高挑之人。 “啊蒲,去准备几杯热茶。” 当先一人摘掉头上斗笠,将披风卸下,交给一旁的小童。 “唉,好的。” 啊蒲接过袍子,脆生生应了一声。 “前些年见他也不过才豆丁大小,如今竟长得这般高了。” 凤渊语带笑意,将身子侧过,给从旁的玄衣男子让路。 “吃了那么些灵米,再不长些个子,岂不白白糟践?” 说话的男子素衣白裳,五官端正,头发绾成一丝不苟模样,气质沉静。 “小孩子正该吃的好些才对。” 凤渊笑笑,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这几月的药引,新鲜的,趁早炼制药效好一点。” 素裳男子接过,却目光微阑地看向他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玄衣之人。 “这药吃的越久,效用越低,你和你家月君还是早些另辟蹊径的好。” 被叫月君的男子眉头微皱。“还可以撑多久?” “不到十年,冥域毒丝鸟的妖毒有多霸道,你应该比我清楚。” “十年?”凤渊语带冷诧,“这如何够?” 素衣男子道:“也并非全然没有效用,只是他体内的妖气会一步步侵蚀神智,到时候——” “师父,师父~我忘记告诉你了,姜前辈,姜前辈她今天也来了!” 啊蒲气喘吁吁地跑来,打断了他的话,手里还提着个水壶。 三个人皆是一怔,却见一名青衣女子走下阶檐,语气悠然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再看看热闹。” 玄衣男子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低声唤道:“师姐。” 姜月白嘴角勾起一抹微冷的弧度。“不敢当,堂堂掩月阁的阁主,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月归冥大人,叫我这一声师姐,可是要让我折寿的。” 玄衣男子神色一黯,嘴角微嘲:“是,是我不配。” 他这么一说,姜月白眼中却闪过愠怒,她语气恶劣道:“你确实不配!你最好赶紧把你这身皮子给老娘换了,老娘看着磕碜。实在是太丑了!碍眼至极!” 对面的人微微怔住,随即轻叹一声,变换了容貌。 一袭白衣,清逸出尘,胜雪三分的面庞,绮丽清绝的眉眼,朗朗如日月入怀,颓唐如玉山将崩,恍惚间,恰是谪仙入凡。 “如此可还满意?”丹唇轻启,他狭长的凤目里含着些许无奈。 姜月白盯他片刻,笑道:“是了,这才是我的师弟,青云宗的清月仙尊。” 她将青云宗三个字咬的极重,却语气轻松,全然没有刚才的冷意。 许是自欺欺人,她虽早就知道一切真相,可仍旧觉得她的师弟就应该是这样皎皎如明月之人,而不是那啑血嗜杀的妖族邪孽。 至少,在她的面前,她不想看到他那一面。 院子里其他几人,对这一幕见怪不惊,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只有啊蒲岔声惊呼:“我的天!月前辈竟是长这样?” “啊蒲,不得放肆。”彦邈出口训斥自己的弟子。 “是,师父。” 啊蒲赶紧收敛情绪,眼里却仍旧难掩惊色。 他自小跟着自家师父长大,自然也见过月前辈无数次,也心知他表面幻化的容貌是假象,但是却从不知道掩藏在假面之下的容颜如此绝然。 啊蒲缓了缓,开口道:“师父,几位前辈,热茶已经备好了,大家不妨先进屋坐着说?” 凤渊看了看云义和姜月白,又看了看彦邈,笑道:“我就不进去了,我另有事情找你师父商榷。” 他转头道:“彦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彦邈点了点头,随他一同出去。 他们二人一走,院里瞬间空旷了下来。 姜月白率先跟上啊蒲的步伐,见云义还停在原地,又回头道:“走吧,愣着做什么?还要师姐请你不成?” 听到师姐两个字,云义眸光微动,跟了上去。 屋子里燃了熏香,是清新的丹荔味,并不厚重,让人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下来。 啊蒲端来了两盏茶,放在桌几上。 “二位前辈请用,我再去准备几道茶点过来。” 姜月白顺手揉了揉他的头,语态柔和:“小孩真乖。” 啊蒲腼腆一笑,退了出去。 屋子里现下并无旁人,云义蓦然转头,突兀问她:“你何时带着鹿呦离开?” 姜月白柳眉微挑,嘴角挂笑:“你碰到那小丫头了?” 云义看着她,未曾答话。 姜月白却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我倒是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小丫头是跟着我一起过来的?” “以她的性子,不敢独自一人过来。” “哟哟哟,你还挺了解她的!”姜月白表情夸张,语气含笑。 她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我家小师弟何时会这么关心一个人了,这简直就是旷古奇闻呢!你莫不是吃了什么转性子的药吧?” 云义斜睨她一眼,眼神里含着淡淡的无语。 “不过这小丫头确实挺招人喜欢的,就是稍稍蠢了点。” “是吗?” 他端起茶盏,却并不喝,任由袅袅升腾的热气氤氲了眉眼,像是在掩饰什么。 姜月白似笑非笑地瞄他:“那些杂碎不会都是你派来的吧?” 提到这个,云义的语气就冷了下来,他嘲讽道:“不都被你杀了吗?” 姜月白耸耸肩,语气无辜:“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派来的,谁知道不长眼睛的那个人就是你呢。” 云义低笑,嘴角的弧度轻薄如刃。“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幽默,只是不知道,师兄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会作何感想?” 提到长泽风,姜月白便低下了几分眉眼,她端起旁边的杯子抿了一口,才发现拿的是杯清茶,并不是先前啜饮的酒杯。 “知道又如何?他总不至于追过来。” 云义笑意加深,不置可否道:“师姐是要试试看吗?” 这回轮到姜月白沉默了,惯常嚣张的脸上,连笑容都隐匿了几分。 云义道:“你已近十年未曾回过宗门,若是有空,还是回去瞧瞧吧,师兄他寻你很久了。” “呵,”姜月白语气不屑道,“他寻我,我就要回去,他有那么大面子吗?” “可你既携了那孩子上路,总该有始有终,将她安全送回去,不是吗?”云义的语气平淡,却带了一丝少有的严肃。 “那还不简单,我直接将她扔给你不就是了?” 未料到姜月白会如此说,云义眸色微怔,语气冷淡道:“以我在这里对外的身份,你觉得适合带着她吗?” 姜月白本是随口一说,却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说道:“未必不可呀,反正这里又没人认识她,凭着你的身份,更没人敢动她分毫。倒省得我每天看着她,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老娘也能腾出时间,干点自己的事儿。” “你就是不想回宗门见到师兄罢了。”云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姜月白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反正就这样了,她在哪里,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去派人接回来。” 云义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疼道:“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你要我如何解释?” 姜月白很少见他如此模样,倒是十分纳罕。“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反正她也是你的师侄,你总不至于把她扔在这里不管。” “行了,我先找彦邈配药去了,就不跟你多聊了。” 姜月白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师姐。” 云义叫住了她。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底微有波澜:“你的心脉修补的如何了?” 姜月白略微侧头,清冷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极长,不仅将云义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中,连她自己的脸,也或明或暗地摇曳。 她勾了勾唇角:“挺好的,不必担心。” “对了,我用的这张脸皮子......那张画像是谁的?”她忽然开口,眼里流光轻漾,“那个小丫头,好像把我错认成她娘了。” 云义张了张口,正巧这时,啊蒲端了茶点过来:“姜前辈,您这是要去哪儿?” 姜月白又揉了揉这小孩的头。“找你师父呀,他们还没谈完?” “应该差不多了吧,我带您过去。” 啊蒲将手中盘子一放,对云义道:“月前辈,您先坐坐,我先带姜前辈去找师父,等会儿再带师父来给您号脉。” “去吧。” 第51章 在劫难逃的征兆 “你的意思是,冥域毒丝鸟的毒根本就没有办法完全根除,一旦破障丹也压制不了他体内的妖气,他到最后,就会完全变成连妖兽都不如的怪物?” 凤渊声音冷冽的发抖,他感觉喉咙滞涩地刺烧着心肺。 彦邈神情严肃,眉头紧皱:“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他肯......” 他断然摇了摇头:“但是他不会答应的,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凤渊咬牙暗恨:“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本以为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可......” “师父。” 啊蒲的声音突然而至,两个人赶忙收起了话头。 ——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鹿呦摸着干瘪的肚子下了床。 她朝窗户看了一眼,姜月白还没有回来。 屋子里暗的令人心悸,深秋的夜里早就浸染了寒霜,没有月亮的天空,挂着零星几点萤光,寂寂而又寥落。 鹿呦摸了摸自己身上尚且单薄的衣衫,轻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次出来会耽搁这么久,她就应该多准备两套厚衣服才对,她现在的修为还达不到不侵寒暑的地步,手脚冰冰凉凉的,有些难受。 她摸黑走到桌前,点燃了上面的油灯。 灯火如豆,只能照亮小小一个角落,可总算让死寂的黑暗里多了一丝温暖的光亮。 这是一间很一般的客栈,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都陈旧的不行,不过在黟阳城里,这算是正常的。 鹿呦坐下来,将头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用手轻轻捻动跳跃的灯芯。 明黄色的灯光照在脸上,将那双麋鹿般的眼睛照的更加清澈明亮,可清润的眼底,却又隐隐绰绰地弥漫了一丝雾气。 她想起,前世跟鹿香如在一起住的时候。 很多个夜晚,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守着一盏灯,轻轻拨弄着微燃的灯芯,等着她回来。 那个时候,灯火微弱的亦如现在,只能将她半边身子拢在光亮里。 她其实有点怕黑,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学会了去适应。 好在,每一次的等待都是有回应的。 不管多晚,鹿香如都会回来,她的怀里还会揣着些小孩最喜欢吃的零嘴。 鹿呦很喜欢,她会把那些糖糕藏起来,等第二天,再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拿出来细细咀嚼。 那味道甜甜的,只要尝一尝,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她会回来吗?像娘亲那样。 肚子饿的有些发慌,可她不敢走出姜月白画的结界。 这里是黟阳城,她很清楚,以她的修为,一旦走出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什么会跟着一起过来呢? 她明明最怕死了,前世活的又苟又怂,什么尊严呀脸面呀,她都统统放下了。为了活下去,她可以对着云义那个陌不相识的人献媚,为了活下去,她在看到他杀过人后,就开始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她活的,很卑微呀。 可是,在看到鹿香如那张脸的时候,为什么就理智全然消失呢? 她好想,好想,娘亲再抱一次她啊,像小时候那样,蜷缩在温暖的怀抱里,一点也不冷呢。 鹿呦缩在凳子上,紧紧地抱着自己,她的眼皮渐渐阖起,周围终于完全黑暗。 云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少女环抱着双臂,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只,她的头靠躺在桌子上,昏暗的灯火衬的雪白的脸庞越加玉润,她闭着眼睛,秀气的弯眉轻轻蹙起,眼角泛着湿润的光渍,像是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幼崽,只能从自己身上汲取温暖。 云义的心,蓦然划过一丝胀痛。 如果他从前有过经验,就应该知道,这是对一个女子的心疼,也是在劫难逃的征兆。 可他没有,他想着,也许是上次的伤还未好全吧,伤口牵动了心脏,扯的令人难以呼吸。 可受伤也是一种习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轻微的疼痛对他来说,反而是清醒的药剂。 只是这一次,又有些不同。 他将少女轻轻抱进怀里,她温热的鼻息扫过颈项,带起轻微的颤栗。滟潋的唇色,殷红似丹朱,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摩挲。 软软的,亦如上次,那蜻蜓点水的一触...... 她的力气明明再小不过,触碰过来的力道也轻的不能再轻,却好像在他的心里焊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令他蚀骨难消。 “不要离开我......” 少女轻声低喃,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的脸皱成了一团。 云义伸手抚上她的眉心,似要将她所有的愁绪都捻平消散,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昏黄灯火下,两个互相倚靠的影子,像是红尘中交叠的风灯,唯待天明。 —— 门口响起轻微的动静,姜月白坐在房顶上喝着酒,有些意兴阑珊地往下看去。 是那两个养眼至极的家伙啊。 看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从喉咙里闷出一口轻笑:“呵呵,居然还亲自去把人接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夺舍了呢。” “想必您多半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尊上对她好一点不是挺正常的吗?” 凤渊站在旁边,语气带了一丝欣悦。 “你是说,他是因为她的身份?”姜月白挑唇一笑,似是不予苟同。 凤渊一愣:“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姜月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还是太年轻了呀。” “太年轻?”凤渊笑意敛起,有些莫名:“我已经快八十岁了,还年轻?” “哈,才八十岁,连老娘一个零头都没有。唉,怎么全是一些傻不拉几的小崽子,真烦!” 姜月白喝完最后一口酒,将酒瓶随意一丢。“老娘要去睡觉去了,你自个儿在这儿喝西北风吧。” “等等,尊上让我告诉你,明晚的拍卖场会有一株雪玉骨参,是修补心脉的圣品,至于要不要去,就随你意愿了。” 姜月白轻轻一笑:“几十年了,难为他还在留心这个。啧啧,我这个师弟呀,看似面薄寡情,实则用情至深,是个不折不扣的妙人。” 第52章 多聊聊不就熟了 黟阳城里今日难得出了个太阳,天刚刚翻过鱼肚皮,就有红彤彤的朝霞迤逦出来。 “凤前辈,你今日怎么换了装扮?” 啊蒲刚刚给丹炉添了柴薪,手里抱着一堆还未来得及分类的草药,便见凤渊一身锦绣纹衣,一副风流倜傥公子模样,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记得,这位前辈平常最喜着红衣,穿着打扮惯常散漫无束,今日这般变幻,倒似换了个人般。 凤渊抽了抽了眼角,他想吗?他也不想,但是尊上这么吩咐的,他能怎么办? 若是还做妖界那般打扮,房间里那位小仙子,估计会吓懵吧? “今日天气好,小爷我任性。” 凤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把折扇,唰地打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言谈举止间,已全然入了戏。 啊蒲:“......” 房间里,鹿呦缩在床角,跟门口那个人大眼瞪小眼。 身姿高挑,面貌平淡,是她昨天才撞到过的人,没有错。 可是,谁能告诉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飞快地扫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先前那家客栈了。 这是个十分陌生的房间,地方不大,布置的却很典雅,白墙上挂着装饰的字画,字画左边伫着个紫檀色的博古架,圆桌上燃着一笼香烟,闻之令人心安。 她这是被人掳来的,还是被人绑架了? 姜月白呢?她死哪儿去了? 不对不对,这人前世也不是个坏人啊! 而且,她这辈子也就昨天跟他打了个照面,压根就没有过其他交集,他把她绑来做什么? 鹿呦皱着眉,脑瓜子里全是问号。 但她倒也不是很害怕。 毕竟,在前世那番境地下,这个人都没有对她做什么,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那人清咳一声,那走上前来几步,神色之间微有些不自然地问:“昨夜睡的可好?” 鹿呦:“啊?” “我是......”他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鹿呦点头:“你是?” 踌躇半晌,他终是勉强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让自己显得温和一些。 “我是你姜师叔的一个故人。” 鹿呦歪头:“故人?难道是我的师公?” “噗!” 凤渊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直接就喷了出来。 云义嘴角一抽,从牙关里蹦出了两个字。“不是。” “那你是?” 她睁大眼睛,一脸好奇。 云义有些头疼的捻了捻眉心,他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 他本是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又瞥见凤渊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嘴角顿时一勾,一把将他扯到了前面来。“你来说。” “我?”凤渊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 云义眼眸微抬,淡淡睥睨而来:“不然呢?” 凤渊看了看坐在床上满眼警惕的鹿呦,又看了看风轻云淡的某人。 他赶紧打了个小结界,屏蔽了所有声音,着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会杀人打探消息,哪会哄什么小孩?” 云义淡笑,声音悠然:“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会呢?” 凤渊不解:“不是,那是你的师侄,又不是我的。再说了,我长这样,她能信我吗?” 凤渊虽然改变了装束,但是仍然是原来的外貌。 他原本就是妖族人,长得就有点妖孽,现在又刻意想装扮成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这眉目神态里便带了点轻佻浪荡。 云义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眸微眯,声音低沉:“去不去?” 凤渊咬了咬牙:“行,我去!属下为尊上,刀山火海,披荆斩棘再所不辞!” 凤渊撤了结界,转过身,扬起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将嗓音使劲夹了夹:“小妹妹,我们是你姜师叔的远房表侄,受她嘱托,将你接过来照顾几天。” 鹿呦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人怎么笑的跟个狼外婆似的? 她狐疑道:“可你后面那个人,刚刚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我师叔的故人。” 这坑挖的! 凤渊猛地朝后控诉了一眼:你刚刚怎么没跟我窜一下台词? 云义抿唇不语。 凤渊转过头,硬着头皮道:“嗯......怎么说呢,他是你师叔的朋友,我是你师叔的表侄,虽然听起来不太一样,但其实都是与你师叔相熟的人,所以她才会放心把你交给我们。” 顿了顿,似是怕鹿呦不相信,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绝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好人?”鹿呦嘴角一撇,“谁家好人趁别人睡着了,半夜把人掳到这里的?” 凤渊深吸了口气,又往后看了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 云义将头微微抬起,不去看他的眼神。 凤渊闭了闭眼,又转了回来:“这个,其实......你也要理解我们一下。” 鹿呦瞪大眼睛:“我还要理解你们?” “事情是这样的,你师叔呢,把你嘱托给我们之后,她就有事情先走一步了。但是这黟阳城你也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邪修遍地走,妖魔鬼怪什么人都有,我们呢,是怕你在客栈遇到危险,所以连夜将你接了过来。” “先走一步......” 鹿呦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待咀嚼了几遍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她陡然拔高音量:“你说什么?她先走了?” 她这反应倒也在凤渊的意料之中,他继续道:“你放心,你师叔虽然走了,但是我们会把你安全送回青云宗的,所以呢你暂且在这里住几天,等我们办完事就带你一起回去,你看好不好?” 他这语气完全就是把鹿呦当成小孩子哄,不过她本身也才十三四岁,所以也没什么不对。 鹿呦却像是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仍旧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她走了?她就那么走了?连我的三千颗灵石都没有还给我,她就直接把我扔下自己走了?” 凤渊尴尬一笑,这也不是他欠的债,怎么面对这小丫头的质问,还有点心虚呢? 鹿呦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没忍住,小脸气的通红。 姜月白!这个姜月白!! 知道她不靠谱,没想到这么靠谱!! 她怒气冲冲地跳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穿,挽起袖子就急急忙忙往外冲。 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鹿呦咬牙切齿,张牙舞爪:“别拦着我!今天我和她必须躺着一个!啊啊!!气死我了!” 云义无奈一笑:“以她的修为,你确定能追的上吗?” 修为?是呀,以姜月白的修为,几息之间估计就能走好几百里,她哪里追的上。 心头顿时沮丧。 她瘪着嘴差点没哭出来。“可是她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她还欠我三千灵石呢,说好的一起回宗就还给我,骗子!大骗子!” 眼泪在眼里打转,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气鼓鼓,肉嘟嘟的,活像个松软白嫩的肉包子。 “扑哧。” 云义抱着手,倚靠在门框上,情不自禁地低笑一声。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宠溺:“我替她还给你可好?” 鹿呦却是眉毛一弯,凶道:“你笑什么?我们俩很熟吗?” 又突然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替她还钱?” 云义又笑了笑,这次却有些揶揄:“还是不要了吧,毕竟我们两确实也不太熟。” “别呀!” 鹿呦连忙道:“多聊聊不就熟了吗?” “这位大哥,我叫鹿呦,今年十三岁半,师从青云宗,家师乃是舆长峰的清羽仙尊,敢问大哥尊姓大名?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家中几口人?做的什么营生?可曾婚配?有无病史?师从何人?修为——” “喂,你查户籍呢?” 凤渊终于看不下去出口打断了她,他捡起桌上的果盘,无聊地将里头的果子抛来抛去,心头却是感叹,这小丫头变脸速度也忒快了一点。 鹿呦从鼻腔里冲他哼了一声,又满眼星星地回头望着眼前的人,似乎在期待他的回答。 “归冥。” 两个字,言简意赅。 原来他叫这个啊,活了两辈子倒是第一次知道。 第53章 戈矛将起 院子里,一棵高大的青松树下,少女将脑袋趴在石桌上,不断的唉声叹气。 凤渊隐着身形站在檐角,问旁边的人:“你为何不直接把灵石给她,还要等到回宗门之后?” 三千灵石,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的毛毛雨罢了。 云义面色淡淡:“以她财迷的性子,多半拿到了就会自己跑了。这两天司煜城也会派人过来,还是不要让她乱跑的好。” 凤渊眉头一皱:“凌玉那边传来消息了?” 云义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戈矛将起,呼鹰走狗们自是要忍不住跳出来蹦跶两天。怕是要不太平一阵子了,你以我的名义传信给长泽风,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凤渊点点头,又道:“那这个小丫头你准备如何办?” 云义看了看前面娇小的身影,眉心微拧:“算了,等今晚拍卖结束,我直接送她回宗,以免夜长梦多。” 凤渊道:“那雪玉骨参......” “一并拍下,到时候送到彦邈这里来,她自会来取。” “是,尊上。” 凤渊抬手行了一礼。 这两人都是隐匿了身形,虽然就站在不远处,大大方方地谈论着事情,鹿呦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她这会儿心情很有点不好。 姜月白走了不说,归冥答应给她的灵石也没直接给她,还说什么要过两天。 这黟阳城里又灵气稀少,不适合修炼,她昨天打坐半天,才勉强吸收了指甲盖儿那么大点的灵气。 要不是为了等姜月白回来,她早就钻进宝盒里修炼去了。 还有就是她手腕上的那条小蓝蛇,不知怎地,这两天蔫嗒嗒的,看起来很没精神,盘在她手上,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绣的逼真的纹身。 鹿呦之前也没少拿东西喂它,但它从来不吃,也不喝水,都不知道是靠什么为生的,这两天看起来,都快不行了。 这条小蛇虽然不像什么厉害的妖兽,不过好歹也是江岳留下来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噶了。 鹿呦想起,早上来给她送饭的那个小童好像提过一嘴,说他师父是什么厉害的药师。 要不然,拿去给他师父看看,兴许还能再抢救一下? 鹿呦摸了摸手腕,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她越走便越是惊讶。 这宅子似乎并不简单,这外面看着朴素简陋,一眼望去不过几间青堂瓦舍。实则穿过后门,便是乾坤内秀,不仅修筑了七八间精致清雅的居室,还凿了个灵田,种着好些灵株。 鹿呦刚走没一会儿就迎面碰到了端着簸箕的啊蒲,簸箕里装满了药草,似乎要拿去晾晒。 “鹿姐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啊蒲对这个只比他大两三岁的小姐姐很有好感,因为她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轻柔,看起来就很好相处。 鹿呦笑了笑:“那个,你之前说你师父是药师,我有点事情,可能想麻烦他一下,你看......方便吗?” 啊蒲道:“方便呀,怎么不方便?只不过我师父现在还在给月前辈号脉,你可能要等一会儿哦。” “月前辈?” “啊,就是昨天带你回来的那个人。” “他姓月?” 啊蒲疑惑地看着她:“月前辈不姓月,姓什么?” 鹿呦抽了抽嘴角,她还以为这人姓龟,还在纳闷,怎么偏偏就姓这个...... 那他的名字连起来,应该是叫月归冥。 好像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等等,号脉? 鹿呦开口问道:“他受伤了吗?为什么要你师父帮他号脉?” 啊蒲蹙眉纠正道:“不是受伤,是中毒,他——” “啊蒲!” 侧边的一间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冷喝,带了一丝怒气。 啊蒲赶紧收了话头,低应一声:“师父。” 木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素衣白裳的男子,眼神冷淡地看了过来:“让你把草药拿去晒着,在这磨蹭半天是做什么?” 啊蒲心虚地低下头:“那个,鹿姐姐说找你有点事情......我就跟她聊了几句。” 彦邈目光移向鹿呦,不辨喜怒:“鹿姑娘,找彦某何事?” 他姓彦啊。 鹿呦用余光瞟了瞟他身后的屋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看来月归冥已经离开了。 “是这样的......” 鹿呦将来意说明了一下,举起手腕伸过去:“您看看,还能救的活吗?” 她倒是大大方方地伸过来,彦邈却不敢直接去触碰,他用神识缓缓探去,却在刚刚触到皮肤的时候,看见一个凶兽对他迎头一吼,吼的他神魂跌宕,面色惨白。 他捂着头,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这是何兽,竟是如此凶悍? 鹿呦连忙将人扶住:“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彦邈微微摇头:“无妨,这兽你从何处所得?” “我......” 鹿呦嗫喏了一下,她总不能把江岳说出来,这样的话她不仅难以解释,还要暴露自己的秘密。 要不,还是把姜月白拉出来当借口吧,反正她整天没个正行,背个锅应该没什么。 鹿呦道:“这是姜师叔送给我的灵兽,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彦邈道:“你刚刚说这兽快死了?” 鹿呦听到此话,顿时一愁:“是呀,它自从跟了我,就不吃也不喝的,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差......” “差?”彦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这兽,可不像是精神差的样子。反倒像是吞噬了什么东西,这会儿正有点消化不良。” 鹿呦更疑惑了:“可它没吃过什么呀......” 彦邈摇摇头:“不一定是吃的,灵丹、灵宝、灵植,甚至人类的内丹,对妖兽来说都有效用,吃了不仅可以提升修为,还能让它们不吃不喝也能存活。” “那也就是说,它其实啥事也没有,就是需要点时间消化消化?” “你可以这么理解。” 鹿呦蹙眉,她对这个世界的灵兽了解的并不多,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世,她学的方向都和灵兽不太沾边,所以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过。 不过,这蛇一直盘在她手腕上,她袖子里两袖清风的,它能吃什么呢? 一时想不通,她便干脆不想了。 向彦邈道谢之后,正准备回屋子里继续打坐修炼,却在走出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凤渊和月归冥一起,两个人穿的贵气,似乎准备出去。 她连忙拦住了他们俩:“你们俩要去哪儿?” 这两个人不会也要溜吧?难道答应她的事情又要反悔了?她的三千灵石又要泡汤了? 凤渊看了看旁边的月归冥,又回了头,笑道:“我们出去一趟,晚上就回来接你回去。”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姜月白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 然后她就直接溜了! “不行!” 鹿呦将手臂一横,大鹏展翅般拦在他们面前,“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万一你们是诓我的,跟我师叔一样跑了怎么办?” 凤渊被她逗的一乐:“小丫头,我们虽然走了,但是彦邈和啊蒲不还在吗?” 鹿呦口齿清晰道:“那能一样吗?你们不过就是来找他看病的人,要是一走了之,我还能赖上人家一个药师不成?” 凤渊看着她,语气无奈:“我们是真有事儿。” 鹿呦抬高下巴,用余光微微瞟了瞟他们:“咳咳,其实呢,我也不是非要拦着你们不可,只要月归冥把之前答应给我的灵石给我,我就立马走人,绝不打扰你们。” “灵石?” 月归冥轻笑,手上出现个锦袋,用食指轻轻勾住,在鹿呦眼前晃了晃。 她眼睛立马一亮,嘴角绽开一抹抑制不住的笑容:“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月归冥却在她抓过来的瞬间,又收了回去,直接让她扑了个空。 “喂!你耍猴呢!”鹿呦恼怒地看着他。 他身体往后靠了靠,笑意越发深邃,微微偏头道:“带着她一起。” 留在此处也未必安全,还是跟在他身边比较好一点。 “啥?”凤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家尊上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眼里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凤渊打量了一下鹿呦身上的装扮:“行行,带着她还不行嘛!不过她穿这身可不太行,得换换。” 鹿呦有点糊涂地看着他们俩,这是要带着她一起? 别啊!她只是想要回灵石而已!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鹿呦戴着个斗笠,看了看自己身上新换的一套男装,又看了看眼前颇为熟悉的一张牌匾,上书:朵云轩,三个大字。 不是,她怎么跟着他们来到了,前世到过的地下拍卖行了? 第55章 满天星河,灯火如昼 眼前的这块牌匾十分普通,除了那几个字龙飞凤舞,看起来有些霸气外,其他地方都灰扑扑的,甚至还缺了一只角,若不仔细看,当真是看不到。 牌匾下侧,镶着两扇锈迹斑斑的青铜古门,乍一看去,还以为是谁家不要的破烂给搬到了这里。 可鹿呦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简单的遮掩手法罢了,这扇门后藏着的繁华和奢败足以乱迷人眼。 果不其然。 只见凤渊手指微张,未见他有什么动作,门边两只石雕兽头便“咔嚓”一声轻轻转动,直到对准铜门锁心,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黄铜色的锁芯微亮,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又是一阵咔咔声响过后,青铜门上浮现了一张极其复杂抽象的阵法图案。 那阵图上泛着诡异的红光,呈圆盘之状,嵌在了两扇门面当中,像是一张血盆大口,下一刻就要凶咬而来。 以鹿呦现在的学识,连其间脉络走势都有些看不明白,更不知道这阵法的来历和名字。 但她和这两人也不算相熟,所以心里虽有好奇,却并未开口询问。 凤渊走上前,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符号,红光一闪,铜门便缓缓打开。 他未曾进去,而是侧身一让,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鹿呦此时却有些打了退堂鼓。 凤渊说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也没信,但是在向啊蒲旁敲侧问过之后,她又确定了这两人确实是姜月白的旧相识。 而前世的事情,又让鹿呦对月归冥此人多了层滤镜,觉得他算是个不趁人之危的君子。 再加上那天在客栈受到的阴影,和月归冥的灵石诱惑,鹿呦选择了暂且信任。 虽然这两个人的身份疑点重重,可这黟阳城内,她也并不认识其他人,若想安全出城,还是得靠着他们。 可若真要跟着他们走进这扇铜门,她又有些迟疑。 这云朵轩里进出之人,可都绝非泛泛之辈...... “怎么,后悔跟上来了?” 月归冥站在前方,语带狎意,阵图上微亮的红光衬的那双清冷的黑眸略显妖异。 光影流转间,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是这丝感觉太薄弱,转瞬消失不见。 “那我要是说后悔了呢?” “那可就......” 他唇角微漾,伸手将她轻轻一拽,“有些来不及了。” 身子前倾,裙角飞扬。 哐当一声,铜门落锁。 眼前蓦地一黑,再睁眼,已是满天星河,灯火如昼。 朵云轩,说是地下拍卖行,其实却是另一处异界空间,就如鹿呦盒子里那个小秘境一样。 只不过这里更大,更宽,几乎囊括了一整条街市。 这里其实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玉衡弯。 传说,万年以前有个修为至臻的大能,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后却为了一个爱而不得之人,身死道消。 而这片天地,便是他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所开辟而出的星辰一界。 所以,这里虽然只有黑夜,没有天明,却永远星海灿烂,瑰丽如画。 但是随着光阴轮转,日月变迁,这里竟渐渐沦为了暗黑交易市场,也成为了那些外界所不容之人的天堂。 街市上人影攒动,热闹非凡。 但这热闹,比起外间,又有不同。 来往之人,不是戴着面具,就是以幻术遮了样貌。他们穿着迥异,各不相一,有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有衣薄露骨,狂放不羁的。 手中忽地一沉,被放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戴上。” 月归冥低沉的声音,亦如以往的简洁。 鹿呦轻哦了一声,把面具戴在了脸上。 不多时,三人便走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楼阁前。 还未近前,便有一个低眉顺眼,小厮装扮的男子走了过来,俯首道:“三位贵客里边请。” 门口两侧立着两个煞神般的大汉,那小厮领着他们径直走过,竟未有丝毫阻拦。 走过穿堂,入目便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有穿着清凉的妖界舞姬在看台上跳着舞,热烈奔放的舞姿,不时引起一片叫好之声。 看台之下的男子,怀里基本上都搂着一个媚色如烟的女子,她们曲意奉承,娇笑吟吟,被人上下其手,撕裂衣帛,也不会反抗,如同乖巧的绵羊。 鹿呦看的眸色一暗,视线不再停留此处,跟着小厮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里布置奢华,还有令人安睡的小塌,从这里往下看去,视野绝佳,几乎能看得清舞姬头上颤动的朱钗样式。 小厮领着他们到了之后,便离开。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长相美丽的侍女进来,一人端着茶水,一人端着点心,皆是低头敛眉,不发一言。 将东西摆好之后,便悄然离开。 鹿呦捧起茶杯,暖了暖手心,抬头向他二人瞥去,眼神里带着疑问。 月归冥看她片刻,突然开口:“这里设了结界,无人能窥,你可以把面具摘下来。” 鹿呦点点头,将面具摘下放在一边。 室内一时便静默了下来,鹿呦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俩究竟是什么人?” 凤渊倒茶的手一顿,月归冥则是眼眸微抬。 见他二人不说话,她又歪了歪头:“嗯......是不能说还是不能告诉我?” 还是没有人说话。 鹿呦轻叹一口气:“好吧,也不用告诉我,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你们就当我没问过。” 她确实挺好奇的,不过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她也晓得。 这两个人既然缄默不答,那肯定是有他们顾忌的理由。 鹿呦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识时务。 别人给了三分脸色,她可能会顺杆往上爬一分,但绝不会再多。只要不是和她本人息息相关的事,她一般也不会特别在意。 “嗨,早上不才跟你解释过吗?” 凤渊突地一笑,打破尴尬,“我是你姜师叔的表侄,他是你姜师叔的朋友,我们两呢就是普通的修士,来这黟阳城办点小事,恰好就碰到了你们师侄二人。” 鹿呦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已经完全相信了,你不用再解释了。” 凤渊一噎,正要再说话,楼下却突然敲响了一声锣鼓。 台下舞姬不知何时离去,诺大的看台上站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甫一站上去,周围便陡然一静,针落可闻。 “各位道友,各位妖士,暌违日久,拳念殊殷。” “今日是我朵云轩时隔半年以来,第一次拍卖。所拍之物,相信大家已有所耳闻。废话不多说,我们这便开始。” 第56章 御虚神宫 “第一件拍卖的宝物,便是这个。” 老者手中一挥,灵力涌动,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突然出现在手中,登时照的一室生辉,亮如白昼。 “南海鲛珠,也就是咱们俗知的避水珠,这并不稀奇哈,但是小老为什么要将此珠拿出来呢?” 这老者卖了个关子,见底下的人争相询问,才继续道:“大家都知道避水珠虽可以水开帘幕,踏水如地,却往往只有几息时间,并不能持续太久。而这一颗——” 他将珠子举高了一些,更显流光溢彩。 “只要捏在手中,便可在水下如履平地,不限时长。这是今日头一件宝物,所以为了讨个吉利,我们设置的初拍价格并不高,算是回馈大家。” 一般来说,修为到了化神以后,这种珠子是用不着的。 不过在云境界里,化神以上的修士又不是大白菜随处可见,大多数人都只是筑基到元婴之间。 至于筑基以下的,除了鹿呦,这里估计没有一个。 这便显得这珠子有些弥其珍贵。 鹿呦在听到价格不高的时候,就已经疯狂心动了。 她要是有了这个珠子,以后岂不是可以随意下海? 听说海里的宝贝可多了! “起拍价四千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灵石,众位请吧。” “......” 心塞塞! 就算月归冥把那三千灵石还回来,也够不上人家起拍的一个底价! 听着下面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鹿呦郁闷地把头往后一缩,像打了蔫的茄子。 果然这种地方,从来就不是她这个穷鬼能来的。 “喜欢?” 月归冥垂眸端着茶杯,猝然开口。 鹿呦瘪瘪嘴:“这世界人有谁不喜欢大宝贝的?可喜欢归喜欢,又不一定要拥有嘛,我现在过过眼瘾也很不错的!” 主要还是太穷了,等她哪天要是暴富了,就来这朵云轩全部包场,买买买!! 月归冥失笑一声,对凤渊挥了挥手。 凤渊跟他多年,哪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手指轻点间便向楼下发了个信号。 “两万灵石一次,两万二灵石一次......” “三万!三万灵石!这位妖士出了三万灵石,各位还有要加价的吗?” 下面突然出现了个妖修,瞬间将价格拔高到难以企及的高度。 众人心中对这颗珠子虽有兴趣,可预估的价格也不过就是两万出头,如今竟有冤大头出三万灵石来买,他们也懒得再争。 如此便一锤定音。 这第二件宝物,就有点邪门了。 是一只邪道骨,乃是从一具元婴修士头上扒下来的颅骨,被人炼成了法器,藏有无数阴魂,可勾人魂魄。 鹿呦对此毫无兴趣,她和那些正派修士一样,对这些邪修很是抵触。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吃人不吐骨头的事情比比皆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曾为了某些原因伶仃杀过几人。 可若要她完全泯灭人性,沦为和这些邪修一样的人,她还是做不到。 最后拍卖的几件物品,价格都太高,鹿呦连一点念想都生不起来,属实是穷比崽子看热闹,分文没有。 于是她便只能喝茶喝茶再喝茶。 宝物看了个够,茶水也喝了个饱。 终于,轮到最后一件宝物,压轴登场了。 “这最后一件稀世奇珍,既不是天才,也不是地宝,亦不是灵丹和法器,诸位可以猜猜看这里面是什么?” 只见白发老者手中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木质宝盒,色如黑炭,隐有暗纹。 先前那些东西拍卖时,凤渊和月归冥都一副稳如老狗模样,半点不带惊诧的。 这个东西一出来,他们却同时顿住了手里的动作,茶不喝了,人也微微坐的正了些。 鹿呦瞧他俩模样,倒是生了几分好奇,朝下望去。 下面的人猜什么的都有,但显然没有一个说到正点子上。 鹿呦看了半天,也晓得那老者惯是喜欢故弄玄虚一番,也不着急,只等着看他接下来说什么。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把金色的钥匙。 那钥匙不过指头大小,却泛着灿目的炫光。 凤渊和月归冥却是同时呼吸一窒。 两个人立刻打了个结界,传音入耳。 月归冥道:“不是说只有御虚界的舆图吗?为何朵云轩手里会有秘钥?” 凤渊道:“我也不知,我手下传来消息说只有舆图,没想到竟连秘钥也有,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月归冥道:“这朵云轩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以掩月阁的实力,这么多年你们竟从未摸透!当真废物!” 凤渊被骂了却也不生气,只是眉头紧皱道:“此人神秘莫测,修为高深,我派去的高手无一人生还。” 月归冥冷笑:“是吗?那看来是要本尊去会会他了?” 他眉眼邪肆,妖气渐涌,眸中紫色戾光若隐若现。 “尊上!” 一声低喝,唤回了几分神智,月归冥将妖气逼了下去,重新用干净的灵力冲洗了周身,散去刚刚的戾气。 他下意识朝旁边的鹿呦看去,却见她看着下面看的津津有味,并未发现他刚刚的异样。 不知怎的,他竟微微松了口气。 “大家想必,都听过这御虚界的大名吧?” 白发老者卖弄道:“这御虚界,乃是上古神界坍缩下来残留的一角界域,又经过千万年的膨脝,变成了现如今,所有人都能耳熟能详的弥天秘境。 这里面,天材地宝,机遇几何,自是不用小老多加赘述。 但有一点,秘境每百年一开,非是有缘之人不得进入。” 那老头笑着将钥匙晃了晃 “这个东西,大家在这里看到,想必是十分纳罕的。甚至可能还会觉得我堂堂朵云轩竟拿出这么个玩意儿来糊弄大家。但是别急,听小老我慢慢道来。 这御虚界能进去之人已是屈指可数,能出秘境者更是十不存一。 但这秘境之中,却还有一处宝殿,从未有任何人踏足过其中,这便是传闻当中的御虚神宫! 而这把钥匙正是开启御虚神宫的关键所在! 价值几何,大家可想而知,所以我们的起拍价格是两百万灵石。” “两百万灵石?” 鹿呦直接惊诧诧地站了起来,“这得卖多少份青宗小卦!” 月归冥本是看的出神,闻言便是眉心一跳,冷幽幽地朝她乜了过去。 鹿呦兀自不觉,“我的乖乖,这么多灵石,我在梦里做梦都不敢梦到!” 这数额太庞大,楼下一时噤若寒蝉。 等了半天,竟无一人叫喊,那老头略显尴尬地笑笑:“那看来今日是多有遗憾——” “二百一十万!” 对面雅间之中,突然传出一道男声,声音洪亮,堪比金石。 第56章 乖乖待一会儿,莫要乱动 听到这声音,鹿呦抬起头好奇地朝对面看去。 这谁啊!这么财大气粗的! 不过每个雅间都设了结界,她只能隐约看到几分人影,却看的并不具体,就跟打了马赛克一样,糊成了一团。 这朵云轩的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 心头略有失望,鹿呦正要转头,对面却突然走出了一人,那人打破结界,双手撑在栏杆,将真容完全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却浑不在意。 那是一个身材伟岸的妖族男子,金线龙纹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束彩腰带也被解了一半,堪堪遮住最低的腰线,小腹上劲鼓的肌肉显得尤为突出。 “我靠,八块!” 鹿呦数了一数,确实是八块腹肌没有错,而且还是很有料的那种。 “这妖族人平常都吃些什么?怎么感觉一个两个身材都挺不错?” 她又继续呢喃了几句,背后却突然一凉,仿佛有一道视线冷冰冰的凝在了身上。 她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了月归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子里却冷嗖嗖的,扫的她直冒寒气。 她本能往后一缩,离他远了一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月归冥收回目光,从鼻子里极轻地哼了一声,几不可闻。 “莫名其妙。” 鹿呦嘟囔了两句,又继续往前看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妖族男子身边又走出了个妖娆的丽姬,他大手将女人一把揽进胸膛,眉眼张狂地看着下面,一开口就是势在必得的语气。 “不用在那喊价了,声音恁的难听,本尊听你叫嚷了一晚上,这耳朵都快鸣了,赶紧呈上来!” 那老头面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下一秒却还是伏低做小道:“司大人,您也知道我们朵云轩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本尊在的地方就是规矩!” 那男子将威压一放,周身气势陡然凌人,压的下面的人几番喘不过气来,连在结界里的鹿呦都感觉到了不适。 见他动了怒,他怀里的女子娇笑一声贴了上去,用玉臂揽住他的颈子,吐气如兰道:“大人,您这样让奴家好怕呀。” 那妖族男子却是转瞬即笑,变脸极快。 他无视在场诸人讶异的目光,将那女子压在身下,肆意摸了两把,调笑道:“怕什么?本尊又不是针对美人儿你的。” 那女子身上的衣服被他剥的所剩无几,堪堪只留了一块遮羞布,却也不避不躲,无半分扭捏状态,甚至将自己傲然的双峰向上挺了挺。 鹿呦眼睛都看的直了,这两个人不会要在这里上演一场活春宫吧? 哎呀,这不太好吧?怪让人难为情的...... 她搓了搓小手,脖子前倾,一脸兴奋期待。 眼前却突然一黑。 一只冰冷的手掌覆盖在了眼睛上,将她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鹿呦一怔,下意识往前一推,没能推动。 她有些着脑:“你干什么?” 月归冥的声音不辨喜怒。“你说呢?” “我说什么?” 手掌下,卷翘的长睫轻颤,仿若挠拂在心间。 手指触电般想要缩回,眼角余光却又瞥到那腌臜的一幕,他蓦然转头,将手指捂的更紧了一些。 “你才几岁?一个女孩家竟是一点不知羞。” 他力道太大,鹿呦竟是撼动不了半分,她急眼道:“不就是看两眼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赶紧给我起开,我正看到关键——” 这一次,干脆连嘴也一起捂住了。 “唔唔唔!!” 月归冥微微一笑:“乖乖待一会儿,莫要乱动。” “唔唔!” 她的真服了! 这人管那么宽作甚,不就是看个现场直播吗? 又不是他在前边表演,凭啥不让人看! 手心下的嘴唇极软,摩挲着略带薄茧的皮肤,奇妙的感觉缓缓蔓延,他垂眸看她白皙面庞,微微出神。 对面的人到底还没狷狂到那种地步,和那妖姬放肆了一会儿,就大手一挥,放下了布曼。 帘布一垂,遮住了一室旖旎。 下面的老头见此也是无奈一叹,将盒子收起来,打算一会儿给这妖族人送上去。 前面早已恢复了平静,又有舞姬登台甩袖而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他却觉得有些吵闹。 他打了个结界,屏蔽了所有声音。 当万籁俱寂后,心跳声便格外明显,他的手还覆在她的脸上,未曾挪开,是一时怔然,还是下意识不想放开,有些未曾可知。 “尊上!” 凤渊的声音,将神智唤回了几分。 将心思抽回到正事之上,他略略思索片刻后传音给凤渊:“这司煜城亲自跑了过来,是因为提前知道了这里有秘钥?” 凤渊见他还捂着鹿呦,略有些诧异,却还是传音而回:“多半是的,不然以他自大的性子,最多只会派几个下属过来看看。” 他嘴角略勾,泛起一抹冷意。“有趣,连我都不知道的消息,是谁给他走的风声?” 凤渊道:“有没有可能是朵云轩背后的人?” 他摇摇头,“这朵云轩虽夹在妖界和云境界之间,却一直滴水不漏,审时度势。连你派去的人都被全部杀了,又为何会突然向司煜城那个老餮卖乖?” 这个问题,凤渊一时答不上来。 根据他调查得到的消息,这朵云轩背后的老板并非妖族之人。 那个人虽然游走在两族之中将钱石赚了个盆满钵满,可真要帮着外族对付自己的族人,这就多少有点太扯淡。 月归冥嘴角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起来。“看来,我确实得找机会去会会此人才行。” 凤渊犹疑道:“那这秘钥......难道就这么让司煜城拍去?” 月归冥笑意颇深地看他,“这两百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的意思是?” “让他先拍下得意两天,等到出城之后——” 他抬头,一丝阴冷笑容,在嘴角一闪而逝。 凤渊一愣,随即跟着笑道:“我懂了,就按老规矩办!” 月归冥垂下眼眸,不再搭话。 少女雪白的肌肤因为被他轻轻捂着,挑起一抹薄红,竟显嫣然。 唇角微扬,他将她放开,站了起来。 “走吧。” ———— 鹿呦直觉这两个人有什么大病! 去一次朵云轩什么也不拍就算了,关键是连个热闹也不让她看! 还一直捂着她的眼睛和嘴!真的是大无语!! “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第57章 去无尽深渊洗个澡 三个人此刻已经回到了先前的小院子里。 鹿呦神色恼怒,她被月归冥捂了半天,这会儿脸上都还有些微红的指印。 月归冥却是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猝然问道:“好看吗?” “你说哪个?是那妖族人的八块腹肌,还是——” 眼见月归冥的眼神越来越冷,鹿呦不自觉将后面的话吞下了肚子。 他冷笑一声:“你倒是看的仔细。” 鹿呦轻声嘀咕:“我看看怎么了?看看又不犯法......” 月归冥轻呵一声,问道:“你的师父跟师叔平常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他这声音砸过来,鹿呦就有些恼了。 如果只是骂她,她是不一定会生气的,毕竟前世被骂的太多,脸皮早就练的厚如城墙。 可他干嘛要说自己的师父跟师叔?还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 “首先,我们两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其次,不是你带我去的吗?要不是你带我进去,我哪里能看得到那,那种场面。就算哪天,我要是跟着学坏了,那也是你带的,你可别把锅乱甩在我师父跟师叔头上。” 月归冥神色有些不明地道:“你师叔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了,你还维护她?” “那也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就算你前——” 就算你前世是个好人,可是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我在乎的人! 鹿呦这人其实挺护犊子的,与她不相干的人便罢了,若是被她纳进心里的人,她是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对方受委屈。 “前什么?为何不继续说了?” 鹿呦瘪瘪嘴:“......不想说了,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你不是一直想回宗门吗?” 月归冥的声音悠悠响起,鹿呦刚刚转过身子,又瞬间转了回去。 这会儿天色渐暗,他拢在阴影中,唯有那双眼睛,寥若星辰。 鹿呦蹦哒了过去:“你决定要送我回去了?什么时候?” 他低头看她,“你想什么时候?”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啊!最好就是现在。” 朱唇轻启:“那好,就现在。” 鹿呦一愣,就现在? 随即一阵狂喜涌入心间,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她的脸色猛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看着前面的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声音更是甜如蜜糖般:“嘤嘤嘤,月哥哥!你人真好~” 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将头微微扬起,避开了她炽热的眼神。 凤渊在旁边,看她转换态度之自然,之速度,简直比那变脸的戏人还要胜上三分。 他有些感叹地对月归冥传音道:“你这后辈跟酆国王室那些人可没有半点相像,我现在有点怀疑,我之前是不是查错了。” 月归冥淡淡睨他一眼:“要是查错了,你便去无尽深渊洗个澡再回来吧。” 凤渊一噎,连忙摆手。“大可不必!!我就开个玩笑,她的身份绝对是真真儿的,不信你把她衣服扒开看看,后背绝对有朵月临花的胎记!” 月归冥眸色一冷:“你是看这个才确定她的身份的?” 凤渊被他看的后背一凉,直接脱口而出道:“没有!我怎么可能是看这个确定的!!” 他这声音是凭着本能吼出来的,所以也就没通过传音入耳。 等他吼完才发现不太对劲。 鹿呦圆润的眼睛在这两人之间扫了又扫。 不对劲,不对劲,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感觉哪里怪怪的,怎么越看越像是有一点点暧昧呢...... 他们俩不会是一对儿吧? 她这眼神实在是太诡异,盯的两个人都有点头皮发麻。 凤渊刚刚才在月归冥那儿受过惊吓,此刻又被她这么乌溜溜地盯着,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连忙一甩子袖子,变出了一辆飞舟,急不可耐道:“赶紧上去!快走快走!” 他这反应,更让鹿呦确定了几分。 这人肯定在掩饰什么。 应该是觉得她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秘密了,才想赶紧把她打发走。 这么一想,前世的事情就能说的通了。难怪月归冥能够坐怀不乱,仿若柳下惠转世一般,原来是因为志不在“此”啊! 她眼神幽幽地,又朝他们俩扫了一扫。 凤渊被这么一看,冷汗都淌下来了,他将鹿呦往月归冥身边一推。 传声道:“赶紧带她走,我感觉她这眼神绿幽幽的,像是在憋着什么蔫坏的劲儿。” “是吗?你还是先想想,等我回来之后怎么解释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吧。”月归冥眯起眼睛,语气倏冷。 凤渊苦笑一声:“我真没有啊!!” 月归冥转过头,不再看他。 待看到那个略大的飞舟时,又不禁微微蹙眉:“你拿这么个东西出来做什么?碍事。” 凤渊哭丧着脸:“不是,您老现在扮演的身份,修为最多才到金丹吧?你确定你可以在她面前使用缩地成寸?” 月归冥嘴角微抽,问道:“用这东西几天才能到?” 凤渊道:“至少七八天……不过你自己可以在中途做点手脚,以她的修为应该是发现不了。” “......”倒是忘了这茬儿。 月归冥看着眼前的飞舟有些沉默,这种东西,他都有多少年没坐过了? 除了刚到青云宗那几年,那时候他才刚学会御剑...... 他略微摇了摇头,将脑子里凌乱的思绪摒去,提着鹿呦轻轻一飞,便落在了轻舟之中。 食指轻点间,灵力涌进舟内机枢,飞舟开始缓缓上升。 鹿呦一愣,看了看还在下面的凤渊,急道:“他还没上来那!” 月归冥看着她秀丽的侧颜,想起凤渊刚刚说的话,心里莫名有些沉闷,他淡声道:“他另有要事,不与我们一起。” 她哦了一声,脸色看起来有些失望。 月归冥眸色又是一冷,朝下轻剜了一眼。 凤渊没来由地感觉后脖子一凉,他缩了缩头。“算了算了还是正事要紧,等他回来再解释吧。” —— 黟阳城外,黑色的夜晚轻慢地拉开幕布,空中乌云低矮,几欲压城,山雨欲来的沉闷感,让空气里多了些令人窒息的味道。 轰隆一声,伴随着低沉的雷声,一道金色的闪电穿透云霄,犹如蛟龙一般横劈天际,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光芒划下,有如昙花一现,将蜿蜒的沙道照的皎如白练。 白练之间,有十几个身影持刀而伏,他们全身漆黑,连脑袋都拢在暗袍之中,形如鬼魅。 林间,凤渊将身体漫不经心地靠在树上,他低垂着头,闭阖着双眼,任由火红色的长发随着夜风漫卷疏狂,霹雳雷光之下,竟像是一只在深渊里静待浴火的长离。 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如豆子般倒落。 却在落在他身上那刻,顷刻化成雾霭,半点未曾沾身。 不知多久,耳边隐有动静,像是妖兽驰骋而来。 淡红的唇瓣轻扯,邪异而诡魅,他缓缓睁开双眼,低笑一声:“终于来了。” 第58章 注意点分寸感 这雨来的突然,鹿呦不过伫在舟边眺望了一下夜空,身上就被打了个半湿。 她赶紧小跑进了舟仓之内。 凤渊给的这个飞舟,只比鹿呦那只略大了一点,不过好在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棚子,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仓内空间,乍眼看去有些狭窄,只容得四五个人落座。木棚顶上还挂了个摇曳的灯火,明明灭灭的,让本就昏暗的环境更添了几分阴冷。 月归冥坐在右侧,闭着眼睛,似是已经入定。 鹿呦猜测他可能进入灵海修炼去了,便也没打搅,而是轻手轻脚地坐在了他的对坐。 舟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冷风刮的仓门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倾灌而来。 每打一次雷,鹿呦就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 没办法,前世被雷劈死的阴影太大,她控制不了这本能的害怕。 她想镇定下来,跟月归冥一样进入灵海修炼,可噼啪作响的雷声搅的她心绪不宁,连专注精神力都做不到。 尝试了几番未果之后,她干脆放弃了修炼的想法,转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本阵法书,想仔细研读。 可灯火又太暗,连字都照不清。 心里不由起了一丝烦躁。 她皱着眉,将鞋子脱了,爬上靠坐,捞起旁边一件似是披风的东西,搭盖在了膝弯上,然后蜷缩起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携着天威盖头劈下。 这声响极大,尽管她捂住了耳朵,却仍像炸响在脑海里般恐怖。 她下意识地往后靠缩,背后却是冷硬的木板。 肩膀撞在板上,发出嘭然的钝响。 月归冥撩开双眼,映入眼底的便是少女白煞煞的脸庞,她的眼睛本是生的圆润,平常即使不刻意笑,也像水灵灵的葡萄串子一般讨喜,可此刻,那双灵润的黑眸里却写满了惊惶。 她就这样,把那小小的身体极尽全力地往角落里缩,手指攥着那件蓝色的大氅,紧紧的,导致纤细的指骨都略微发白。 见他醒来,她的语气有些歉然:“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这个雷太大了,吓了我一大跳。你继续修炼吧,我绝不会再打扰你了,我保证!” 她坐的位置,已经是尽量离他远了一些,却没想到还是把人给吵到了。 “轰隆~” 又是一道雷,身子情不自禁的一抖,鹿呦干脆将整个脑袋埋进膝盖。 她有点欲哭无泪,这雷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往常这个天气的时候,她都是最难熬的,虽然在幻境里破了心魔,可是在现实里,那种本能的恐惧依旧还在,根本由不得她自主。 前世,她被劈死的时候,并不是一下子就死的。 而是被天雷一遍又一遍地洗刷, 那个劈死她的男人,似乎有很大的恶趣味,她在天雷里挣扎的越痛苦,他就笑的越疯狂。 先是皮肤皲裂,鲜血一点一点的涌出,再然后是筋脉寸断,灵海消毁,最后,连她身上的骨头都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就像碎裂的瓷片还扎在血肉上,扯的生疼。 可那人还吊着她一口气,不许她死。 鹿呦知道古代有凌迟处死的酷刑,可文字苍白,她也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一种痛。 直到她被天雷劈死那刻,她想,她应该是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痛入骨髓,贯彻心扉的痛苦啊。 她不明白,她连认识都不认识那个人,却还要被这样对待。 她也不懂,她明明都已经那么努力地活着了...... 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她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当时痛苦的魔障中。 随着雷声轰鸣,月归冥的心,似乎也跟着揪扯了起来。 又是这种感觉,连呼吸都快要被抽走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凿进胸口,灼烧着他的心肺。 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害怕成这样呢? 几不可闻的一道叹息。 他站起来,俯身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宽大的袖袍将她整个裹了起来。 她没有反抗,少有的乖巧,只是本能地瑟缩着,似乎连神智都丢了般。 他垂眸看她,一时间眼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阵风来,颠灭了舟顶唯一的那盏灯,一切沉入黑暗之中。 修长的手指伸出衣袖,一点灵力从指间倾泻而出,化成数道流萤,漫天婆娑。 耳边的雷声倏然消失,他半搂着她,声音极致温润:“抬眼看看。” 他这声音近乎带了一丝宠哄的意味,将鹿呦的神智一点一点拉了回来。 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不再是漫无止境的天雷。 眼里倒映着蓝色的萤火,扑闪明灭,犹如星河陨落,如梦似幻。 她下意识伸出指尖,轻触其中一抹光亮,萤火四散,下一秒又熠熠而聚。 这是用灵力凝成的灵萤,除了好看,没有什么大用处。 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瞬间的迷茫,待看清自己居然在月归冥怀里之后,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却不妨一头撞在男人坚硬的下颌骨上。 “嘶~” 两道抽气声同时响起。 鹿呦是疼的,月归冥也是疼的,他捂着下巴,将人拉了回来,声音微倦:“你又在闹什么?” 鹿呦猝不及防被他按进怀里,整个人都懵掉了,什么情况? 她怔了一瞬,挣脱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背着凤渊做这种事情呢?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不过跟他分开才不到半天!” 月归冥眼里有些不明:“我做了何事?又与凤渊有何关系?” “你刚才!”想到刚刚的画面,鹿呦的声音低矮了下来,“虽然我才十三岁,但你也要注意点分寸感才对!” 他挑眉:“分寸感?不是某人害怕打雷死命往我怀里钻的吗?” 鹿呦一噎,有点怀疑人生。 她有吗? 她刚刚不小心陷入魔障之中,整个人都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难道真的是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 不是吧!! 她一时有些气弱,嗫喏道:“那你应该直接把我推开啊......毕竟你和凤渊才是一对,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了,得多伤心啊!” “一、对?” 月归冥重复咬了这两个字,额头上的青筋隐隐作跳。 鹿呦点点头:“对呀,你们俩不是一对吗?不用藏了,我都猜到了。反正修仙界民风开放,又不像凡界那么迂腐,你们不必遮遮掩掩的。” 她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我理解的表情。 他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断、袖?” 月归冥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磨,戾气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你不是吗?” 鹿呦理所当然的反问。 要知道,鹿呦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她前世遇到月归冥的时候,刚好十六岁,正好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该长的都长了,脸也生得尽态极妍。 就是这么个条件,还是在那般场景! 说实话,要是颠倒一下身份,换成一个绝世美男,中了媚毒,衣衫不整地在她怀里乱蹭乱摸,还不停去脱她的衣服,她肯定是忍不住的!说不定还会兽性大发,当场把人给办了。 可月归冥忍住了啊! 不仅坐怀不乱,还带她去湖里泡了个冷水澡。 以鹿呦的经验,她总结了以下三个点。 要么他不是人。 要么他不是个男人。 要么他是个断袖。 而且,他和凤渊两个人,没事就在那儿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不就是因为顾忌着她的存在,所以才只能用这个隐晦的方法来传情吗? “呵,” 他眼尾一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下一秒,便将眼前的人擒住双手,倾身压在了榻上。 第59章 诡计多端 一阵天晕地旋之后,青丝尽数散落。 这榻座极窄,导致鹿呦半边头颅悬空,不得不往后仰起来,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 她微微失神片刻,便看到月归冥眼神一暗,俯下身来似乎要朝她亲来一般。 !!! 什么情况?? 冷汗瞬间淌下,她语气慌乱:“你先冷静、冷静一点!” “冷静?” 他嗤笑一声,充耳不闻,将头埋在她脖颈下面狠咬一口,阴恻恻地在她耳边笑问,“你说,断袖会这样对你吗?” 脑子瞬间懵掉,下一秒,鹿呦便剧烈挣扎起来。 “停停停!我为我刚才说过的话给你道歉!” 月归冥却只是冷笑。 鹿呦急得满头大汗:“不是,我现在才十三岁!你特么禽兽啊你!” 身前的人影瞬间石化,连攥着她手腕的指骨都泛起了僵硬。 鹿呦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忙不迭从他身下钻了出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丫发什么疯?难道他真的不是断袖?她误会了他,所以他才会恼羞成怒? 还是说,这人其实是个双,对自己这种小萝莉也有点想法? 我靠,死变态! 鹿呦惊疑不定地看他半晌,生害怕他又扑了过来。 却见他一直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 鹿呦又往后撤了两步,觉得稍微安全了一点后才道:“就…就算你不是断袖,你这款也不是我的菜!你还是死心吧!” 月归冥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深受打击一般。 难道是她说话太直白了? 害怕将他惹恼,又会发什么疯,鹿呦又补充了一句:“你长得其实也不是特别丑……啊不是,你长得其实也还可以!主要是咱俩年龄差距有点大,所以不太适合!” 还是不说话,她继续说道:“我师父管的也挺严的,家里不让我早恋!我觉得还是凤……咳,更适合你。” 眼看他眼神又冷了下来,鹿呦赶紧又往后缩了一点点。 月归冥撑着额头,有些头痛欲裂。 他刚才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竟会对一个小丫头…… 一想到刚才的事情,心头又是一跳。 他赶紧念了个静心诀,压抑住浮躁的内心。 嘴里却又不由自主的轻叹。 怎么一跟这丫头待在一起,就总是容易心神紊乱…… 他捻了捻眉心,干脆闭上了眼不去看她。 见他一直垂头叹气,像是完全丧失人生希望一般,鹿呦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听到她的声音,月归冥感觉头更疼了,他烦躁道:“闭嘴!” “什么毛病......” 鹿呦嘟囔了两句,却还是讪讪地往门边靠了靠。 仓内的萤火还在飞舞,闪闪烁烁的极是好看。 鹿呦有点诧异,一般来说以灵力幻出的东西,会随着灵力的流失,而慢慢黯淡消散。 可这些萤火,却一直都是粲然发亮的。 还有...... 她透过木隙往外看去。 果然,外面还是电闪雷鸣,飘风急雨。 按理来说,这样的天气,飞行在空中的小舟是绝对不可能保持像现在这般平稳,不见半点颠簸,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用灵力控制着这个飞舟的行驶。 可如果不是修为极其高深的人,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鹿呦眼带深意的朝着月归冥看了一眼。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又为何要掩藏身份呢?他和姜月白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她渐渐想的出神,没有发现月归冥睁开双眼,眼神倏然一冷。 脚下突然晃动,灵舟倾倒,一股强大的威压带着冰冷的水汽拦腰斩来。 月归冥速度极快地将她往怀里一拉,堪堪避过。 飞舟棚顶却直接被这道威压削去了一半。 头顶少了遮蔽之物,大雨便如洪水倾泻般,直接浇灌而下。 冷风呼号着吹来,吹的剩下的木板咯吱作响。 站在舟中的两人,身上却浮起一层淡薄的灵气,将所有风雨尽数隔绝在外。 因为这层灵气的缘故,鹿呦甚至都没感觉到冷意。 但她的眼神依旧泛着惊诧,顺着她的目光往上,一只巨大无比的妖兽正飞在舱玄左侧。 那是一只鹿呦只在书上见到过的金鼎兽,着书人用了大量篇幅来描述它的凶残,她却只记得四个字:吞人食魄。 一道闪电劈来,照亮半边夜空,也将那妖兽的形貌照的一清二楚。 它全身金毛灿灿,狮头虎尾,头上还长了一只独角,獠牙近乎咧到耳根之后。 它背上安绑着的玉辔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披散着头发,松垮着衣裳,赫然正是今日在朵云轩当众渲淫的妖族人! “哈哈哈哈!” 司煜城仰天长笑,笑声极为狂妄嚣张,如雷电击石般,震耳欲聋。 半晌,他停下笑,用拇指别了一下鹰勾似的鼻头,舔着尖利的牙恶劣地勾起嘴角:“月归冥!老子终于逮到你了!你以为老子还会像以前一样上你的当吗?” 月归冥双眼微眯,幽暗的瞳孔渐渐泛起森寒入骨的戾气。 见他这样,司煜城笑的更是畅快:“哈哈哈,没想到吧?老子会在这里等着你!你的下属,今日只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是吗?” 他薄唇轻勾,眼神里带了一丝不明的意味,“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蠢。” 司煜城笑容消失,煞气汹涌的隼目内闪过一丝疑光:“你什么意思?” 月归冥语气幽幽,不急不徐地道:“此刻血域无主,你觉得我能干什么?还有,你确定你的属下能够带着秘钥安全返归妖界?” 司煜城心中犯疑,月归冥这小子向来诡计多端,多次算计于他,这次又耍了什么把戏? 他啐了一口道:“你在这儿放他娘的什么狗屁?老子虽然离开血域了,但是司缙元还在!就算你那个属下再怎么能耐,还他妈能趁我不在,占了我的域界不成?” 月归冥没有搭腔,只是不置可否地挑眉一笑。 司煜城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倒是着慌了一下,不过又很快稳住了心神。 他这次出来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 这月归冥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得到他亲自来这里堵他,也绝对不会猜到他的掩月阁里出了个叛徒,更不会猜到他让人今晚带着秘钥改走了荒道...... 对的,这小子又他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司煜城目光生冷,幽深的碧瞳中发出骇人的杀意,“不管你弄喧捣鬼什么东西,今日都是你的死期,我绝不会放你活着回到妖界!” 嘴角扯起冷意,月归冥目下无尘地看他一眼,轻蔑道:“凭你?” 司煜城也笑了,笑的阴鸷如刀,“凭我一个人,我自是不敢来找你,但若加上这个,可就不一样了。” 司煜城扭了扭头,将骨头扭的咔嚓作响,然后从手里凭空变出了一个东西。 “异魔丹?” 月归冥脸色微沉,侠长的眸底掠过一道暗光。 第60章 雨夜之战,晚夜花 司煜城道:“你我修为本就相差无几,但我若要吞下这异魔丹,便可在短时间之内将妖力成倍翻长!你今日必死无疑!” 他眦唇狂笑,眼中杀意汹涌如潮。 “哧,” 淡淡的冷嘲轻讽声。 月归冥眼中挑起了一抹兴味,“我说你怎么突然生了一副狗胆,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敢来找我,原来是寻到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是当真觉得凭借这个就能杀了我?” 司煜城大怒:“死到临头还他娘嘴硬!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他抬手就挥了一道攻击过去。 这一击饱含怒火,威力不凡,顷刻就将那蹁跹的小舟击成了碎片,舟内之人却仍旧毫发无损。 月归冥眼底泛起冷意,他抱着鹿呦立于高空之中,如履平地。 小舟被毁,脚下便没了着力点,鹿呦此刻如果不是被月归冥搂在怀里,早就掉了下去。 也不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高,下面暗黢黢的,像是个深渊大口似的,要是掉下去了估计得九死一生。 鹿呦打了个激灵,赶忙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生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抖了下去。 月归冥和司煜城在那儿机锋交战了半天,鹿呦除了最开始听到了他那声大笑之外,就再也没听到过啥。 等她看到前面的妖族人叭叭的翻着嘴唇半天,却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她才意识到月归冥的结界将他们俩交谈的声音也屏蔽了。 得咧,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呗。 不过,对面的妖族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他朋友,倒像是来寻仇的。 也不知道月归冥战斗力怎么样? 鹿呦现在的境况属实有点尴尬,她还没筑基,连飞都飞不了,如果高空离地面太远,就算她用了灵力,掉下去也会非死即残。 即使她侥幸没被摔死,在受伤状态下,估计也难敌林中凶兽。 总结来说,她要是丢下月归冥一个人跑了,死亡的概率比留在他身边大的多。 现在,她也只能祈祷这人的实力最好不要太拉垮,否则他一旦嗝屁了,她也绝对活不下来。 月归冥被她这样抱着,少女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他竟微微走了神。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好的是这口!” 司煜城突然浪荡地笑起来,“这么多年,老子都没见你身边扑过一只母蚊子,还他娘以为你是个兔儿爷呢,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 “不过,”他转头邪肆地舔了舔唇,“这样式儿的老子还没尝过,等杀了你之后在再慢慢品玩,你看中的东西,向来是格外美味的~” 淫邪的目光不怀好意地扫来,月归冥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挡,身上陡然爆发出骇人的威压,将周围的风雨直接冷凝成冰,朝着司煜城直射而去。 心中的戾气再也遮掩不住,凛冽的杀意,将幽暗的瞳孔浸的冷如寒冰,他咬着唇,将轻薄的唇线抿的薄如利刃,“你在找死!” 瞳膜之中,紫色光芒隐隐跳动,他的掌心渐渐凝聚了一团黑色的妖气。 鹿呦看的心目一裂,他是妖族人! 司煜城一口吞下异魔丹,浑身暴涨几十丈,硕大的脸上生出黑毛,变成一颗青面兽头,竟是直接现出原形,化成了一只半人半兽的饕餮! “司餮老儿!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风雨之中,一道亢昂悠长的声音掣电般传来,紧接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穿透雨幕,如削尖的利箭翩然而至。 他的身后还紧跟着十几道鬼魅黑影,眨眼之间,便将司煜城团团围住。 凤渊!!他怎么也在这里! 鹿呦看的心惊胆战,这些人,竟然全是妖族人! 月归冥勾唇一笑:“来了?” 凤渊将手中黑色盒子一抛,笑道:“幸不辱命。” 司煜城一双凶戾兽眼看的目眦欲裂,直接大吼一声,将全身都化成了兽身形态。 月归冥冷眸渐眯,他将怀中的鹿呦推给凤渊:“送她走。” 凤担心道:“你现在的状态搞的定吗?” 月归冥淡然道:“足够。” “那好吧。” 凤渊应了一声,抬手就将瞳孔地震的鹿呦直接打晕,将她夹在咯吱窝下,掠雨而行,转瞬消失在夜空之中。 一柄镌刻金文的黑色长剑,在雨幕之中渐渐幻化成型,泛着暗红的血光,将眼前之人俊美无铸的面庞照地凛然生煞。 雨越下越大,黑暗之中,雷光频闪。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握紧冰冷的剑镗,那双恣戾的眼眸终于完全变成了妖冶的暗紫色...... ———— “这丹丸是彦邈新研究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罢了,罢了。” 迷蒙之间,嘴里似乎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苦涩的味道蔓延在舌尖,紧接着,脑袋又是一沉,彻底没了知觉。 二十天后,青云宗悠然殿内。 一个身着青绿罗衣的少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碗走了进来,见床上的少女还在昏睡,他不禁叹了口气。 他走到床边坐下,将玉瓷碗暂且搁置一边,把半垂的帘布勾挂了起来,然后从被子里面将少女的身体轻轻扶起,靠躺在了自己怀里。 等固定好姿势后,才从一旁的角几上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因为没有意识,喂进的药水大半都洒了出来,他捏着一块绢帕,每喂一口,就替她擦拭一下嘴角,不一会儿,便将小半碗的药尽数喂完。 少女静静靠躺在他的肩头,熟睡的侧颜姣好如玉,黑长的羽睫如鸦扇般静静低垂,似乎在下一秒就要苏醒过来。 他不自觉地伸手轻触她的脸颊,清澈的眼眸里生了几许波澜。 “呦呦,你为何还不醒过来?” 清越的少年声轻轻响起,温柔之中带着一丝愔然。 少女却紧闭着双眼,毫无所觉。 良久,他抿了抿唇,自言自语道:“前些日子,我做任务路过了一座山,叫兰乌,那里漫山遍野都开满了一种花,煞是好看。我也不太认识,便折了几只回来......” 他笑了笑,手中凭空变出了一只娇艳的花枝,“我去问了师姐,她说这花叫晚夜,四季都会盛开,等你醒过来,师兄就带你去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睫也渐渐垂了下去,手指微微用力地攥了攥花枝。 “真...的吗......” 虚弱的声音自怀中传来,少年指间一颤,瞳孔骤缩。 第61章 我对师妹并没有那种情谊 鹿呦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还是隔雾看花般的模糊。 她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身上连一丝力气也无,像是大病一场,抽走所有了生气般,连头也在隐隐作痛。 身体又跌回了先前那个怀抱里,她急喘了几口气,轻咳了几声。 “你醒了!” 清暖的少年音,带着一丝极力压迫的轻颤,响在耳畔。 是云晨啊...... 她还以为是谁呢,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真是一点都不像他本人了。 “我...我去叫师父!” 云晨声音微哽,透着慌乱。 “你...先...让我缓一缓......” 不行,头好晕,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她这是怎么了? 云晨刚刚悬空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喉头紧涩地轻“嗯”了一声。 鹿呦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前终于清晰起来,也有一些力气渐渐回流到身体里。 她抬起眼眸,一只粉嫩的花枝便骤然映进眼底,上面覆盖着一层灵气,还带着清晨的朝露,像是刚采摘下来一般。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环住她的手臂一紧,随即将只携花的手背到了身后。 鹿呦眨了眨眼,他这是干啥?不是说要给她看花儿么? 云晨轻咳了一声,问道:“师妹,你好点了吗?” 鹿呦点了点头,“好了一些了,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 她记得从朵云轩出来之后,月归冥和凤渊说要带她回青云宗,之后的事情呢?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头又有点疼,她蹙着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 云晨关切的声音。 鹿呦瘪了瘪嘴,有些委屈道:“头好疼,胸口也好闷......” 云晨无奈一叹:“你睡了十多天了,是会有些不适的。” “十多天?”鹿呦惊诧道,不是,她又不是猪,怎么能睡这么久? 等等,她是怎么回来的? 不行,头又疼了...... 云晨见她面色苍白,将她轻轻放下,替她盖好被子,温声道:“我先去请师父过来,有什么事情,等你好一些,我们再谈。” “哦。” 鹿呦窝在被子里,低低应了一声。 云晨收拾好碗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待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用灵力将她屋里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瞬间,暖暖的阳光倾倒如水,微风袭来,满室馨香。 这样她应该就不会觉得闷了吧? 少年看了一眼身后,踩着窗框跳了出去。 结果刚刚跳出去,就看到了乌林拉着一张脸,眉眼不善地瞅着他。 “有门不走,你跳窗干什么?做贼呢?” 云晨身体一僵,他只是不想来回走动吵到她而已! 乌林瞥了他一眼,又问道:“我妹妹呢?她今天醒了没有?” 见云晨还跟闷葫芦似的愣在原地,乌林烦躁地将他推开,抬步就往里屋走。 乌林眼见就要跨过门槛,身上的腰带却被人猛地一拽,身体直接被拽飞了出去。 他愣了一瞬,随即大怒,云晨居然像提着个猪猡似的,御剑将他提在了半空之中! “娘的!你是不是有病!” 乌林抬脚一翻,直接就朝云晨攻了过去,两个人在空中打了一个回合,最终以云晨反剪住他的胳膊结束。 乌林虽打不过云晨,却并不服气,他咬牙切齿道:“你刚刚在里面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见我妹妹,你——” “她醒了。” 乌林愣了一瞬,随即狂喜:“醒了?真的醒了?” 十八天了!!她妹妹自从回来整整昏迷十八天了!可算是醒了! 云晨淡淡开口:“嗯,但是刚刚醒,头还疼着,不能被打扰。” 乌林蹙了一下眉,又有些狐疑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的?还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 云晨有些莫名:“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乌林却是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上次没看见,你把我妹妹抱在怀里!我告诉你!这事儿我不同意!” 云晨噎了一瞬,也不由得有些羞恼:“我那是为了给她喂药!” 乌林却根本不买账,冷嗤道:“喂药还能把人抱怀里喂的?你当我三岁小孩啊?我告诉你,我家呦呦年龄还小,你想都不要想!” 云晨有口难辩,这一阵子,因为鹿呦昏迷,乌林每天都会跑一趟舆长峰,一来二去,两个人早就熟悉了。 平常关系倒也不错,一谈到鹿呦身上,就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起因就是乌林有次过来,恰好看到他把鹿呦抱在怀里。 虽然云晨解释过那是为了给她喂药,乌林却压根不相信。 他从前是一天跑一趟,至此后,至少一天跑三趟,每天跟防贼似地看着他,甚至还试图将鹿呦接走,却被长泽风阻了下来。 云晨拂了拂衣袖,也带了丝怒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对呦......我对师妹并无你想的那种情谊!” 乌林冷哼一声:“你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否则,别怪兄弟我翻脸无情!” 云晨:“......” ———— 鹿呦在床上又睡了一会儿,再次清醒的时候,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头也没那么疼了。 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翻身起床去找长泽风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三个脑袋凑在床边,给她吓了一大跳。 鹿呦咽了咽口水:“那个,师父、师兄、乌林......你们这是?” 乌林见她醒来,神情激动地就要给她来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人还没扑上来,就被长泽风面无表情地扫了下去。 长泽风转过头来,勾起了一抹和煦的笑容,与刚才的表情判若两人般:“醒了?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鹿呦看了看被他一袖子扫的晕头转向的乌林,又看了看他堪称温和的眉眼,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她可没有忘记她骗长泽风的这件事...... 第62章 感觉身体不太对劲 鹿呦心里其实是有些理亏和歉疚的。 自她来了青云宗之后,长泽风和云晨对她都是极好的,虽然彼此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对她的关心和呵护却是肉眼可见的。 可她因为自身的经历,养成了独来独往,凡事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在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或者说,她害怕自己太麻烦,事儿太多,会成为别人的包袱,会被人所不喜。 所以,尽管知道去牟泽山这一趟可能会有些危险,她还是选择胡编乱造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只不过,在她原定的计划里,一来一回最多也就十天就能完成江岳给的任务,哪里想到会无端生出这许多变故,后来还跟着姜月白去了黟阳城,见到了月归冥等人...... 可到底,这一路惊险,提心吊胆不说,还差点死在九夭潭里的怪物手中,对于月归冥和凤渊两人,她更是知之甚少,比陌生人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一个人身处在那样一个环境中,她表面看似笑嘻嘻的,心中却一直悬而不落,恐惧和戒备着。 此刻床边站着的三人,都是她重生以来对她最好最亲近的人,鼻头没来由的一酸,喉头一哽,眼泪便掉了下来。 “师父......对不起,啊呦不该骗你......” 她这一哭,把在场三个人都弄的慌了神。 云晨心口紧涩,指骨被他攥的发白,却碍于长泽风在此,不敢上前去造次。 乌林却没管那么多,他不顾还在发晕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挤了过去又怒又急道:“你哭什么?是不是在外面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哥替你报仇去!” 见他这样,鹿呦一时有些难为情,但是情绪一旦脱缰,便如野马难以遏制。 就像是她小时候与别人打架,鹿香如不安慰她还好,一安慰,她便能瘪着嘴扑进她怀里委屈地哭上半天。 她极力想止住眼泪,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可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了,甚至还哭的抽抽搭搭起来。 长泽风叹了口气,道:“你们俩先出去。” 乌林哪里想离开:“可是,她......”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晨拖走了 云晨脸色极差,脑海里全是鹿呦哭泣的脸庞,心中一股火气乱蹿,烧的他险些丧失理智。 乌林也是急躁的不行,刚刚被云晨钳出门外,就见长泽风衣袖一扫,将大门紧闭,顿时便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转了没一会儿,就见云晨冷着脸对他道:“打一架如何?” 乌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一下,不耐烦地摆手:“没心情!” 云晨却不管不顾的朝他发起了进攻,乌林见他来真的,便也只能认真应对。 好在云晨虽然修为高,但和他对打,只用了一层功力。 一时间,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又凶又狠,除了不往命门上招呼,什么招数都使了出来,像是要宣泄掉什么一般。 悠然殿里,此刻只剩下了师徒二人,长泽风拍哄着她的背,安抚道:“好啦好啦,乖,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鹿呦渐渐止住了眼泪,心中却越来越羞臊,越来越难为情,老天爷,她究竟都干了些啥?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 可是为什么完全控制不了情绪? 就是好想哭呢? 好奇怪...... 长泽风此刻安抚她的样子,真的很像她想象当中父亲的样子,可是她活了三辈子,都没见过爹长啥样。 但长泽风毕竟不是她爹,只是她师父。 怎么办?实在是太羞耻了!想死! 鹿呦干脆将脸埋在长泽风宽大的袖子里,作鸵鸟状,顺便拿他的袖子揩了一下刚刚流出来的眼泪和鼻涕。 她这动作太自然,看的长泽风眼角一抽,忍了几番,才忍下将她扯出去的冲动。 他是个略有些洁癖的人,要是其他人敢这么做,早就被他打断了骨头。 但这是他自己收的徒弟,还是要传承他衣钵的徒弟,这就是另当别论。 罢了,不过就是一件新制的法袍而已,只要她开心,怎么着都成。 长泽风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轻柔:“不哭了?” “嗯......” 鹿呦闷闷地答了一声,声音沙哑之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奶猫一般,听得他心中又是一软。 “既然不哭了,那就跟师父说说,你为何要撒谎,离开宗门之后又究竟遇到了何事?” 他声音和缓,像是叙家常一般,一点都不像是要责问的样子。 鹿呦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摸了摸鼻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我是怕您不同意...所以才找了个借口问您讨要了出宗的玉玦......” 青云宗的弟子出山门都是要经过报备,领了玉玦之后才能出去的。 新弟子们可以直接去常事堂申请,但是像鹿呦这种刚进门就有幸拜了师父的,还得师父点头才行。 鹿呦前世虽然不是青云宗的弟子,但没有玉玦一样是出不去的。 她被云义关了好些年,每次想出去都得绞尽脑汁地编借口、想理由,云义倒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看她实在闷的慌了,也会同意那么一两次。 但每一次她出门,左右随侍之人起码五六个,还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她是真的使出浑身解数都跑不掉...... 所以,她下意识觉得出宗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加上她手里的宝盒和江岳给的传承,随便拿出一个都能让外间的人趋之若鹜,眼热疯狂。 鹿呦知道,在修为不高的时候,身怀至宝,那就是一种罪过。 所以不论是对长泽风还是姜月白,她都没有完全说出实情。 可姜月白那个性子也就罢了,长泽风是真的对她好。 拜师第一天就送给了她先天灵宝碧月火,随后更是打开自己的私库任由她挑选,还会每天例询一遍她的修炼功课。 底下那些弟子给他送来的孝敬礼品,他也会挑一些觉得她会喜欢的,着人送到悠然殿来。 他好的这样无可挑剔,便显得鹿呦藏着的这点私心格外不堪。 就像她刚开始遇到云晨一样,她算计他诓骗他,甚至还对他使了前世学的媚术,可他却心如明月,半点不介怀,还替她出头,为她讨回公道。 他们的好,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心中又不是铁人,怎会半点不动容? 可若要她一下子就完全打开心防,她又做不到...... 长泽风面色微冷,眉目里含了一丝薄怒:“你又在妄自揣测本尊,上次如此,这次亦是如此!在你心中本尊就是这般不值得你信任?” 他的语气少有的冷厉,连自称都改变了。 鹿呦心中一慌,连忙抬首,微红的眼眶还湿漉漉的,泛着晶莹的泪光,像个受惊的小兽般。 “我没有,师父,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 长泽风却只是垂眸淡淡看她一眼,清润的眸底隐有一丝失望。 鹿呦更慌了,她得到的温情本就不多,师父要是因为这个以后都不理她了怎么办...... 她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长泽风却侧过了头。 她喉头一涩,憋着眼泪,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除了前世和重生的事情没说,其他的,该说不该说的,都交代了个差不多。 长泽风越听,眉心蹙的越紧,待听到她差点被怪物吞噬时,心中更是一揪。 等听到她说救她那个人是谁时,琥珀色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错愕,又似诧喜。 “你说什么?救你的人是谁?” 他豁然站起身来,抓住鹿呦的肩膀,用力之大,像是要把指骨都一并箍进她的肉里般。 鹿呦痛的五官乱飞,低呼出声:“师父,疼!” 长泽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他慌忙放开鹿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眉宇之间却仍是不平静:“你说救你的人是...你姜师叔?” 鹿呦摸着被他捏过的肩膀,有些心有余悸。 若不是她出声的快,说不定连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看他激动的表情,好像和姜月白的关系并不简单,这不会又是什么爱而不得的戏码吧? 鹿呦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答道:“是姜师叔,她说正好路过那里,所以凑巧把我救了。” 长泽风怔在原地,眉峰凝起,眼眸流转之间,竟是千丝万缕的复杂。 半晌,他垂眸掩去所有神色,又缓缓坐了下来,声音僵硬道:“你继续说。” 肩膀的疼痛还在,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鹿呦脸色白了一白,却还是咬牙将所有事情都讲完了。 等说完之后,力气也仅剩无几,她偏了偏头,倒在了床上微微喘息。 她隐隐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情绪太容易波动了,心防似乎也变得格外脆弱。 她这是怎么了...... 第63章 欠揍的少年 长泽风见她倒下,才意识到她身体的不对,连忙拉过她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 待看到她腕间那条岿然不动的异兽时,又是眉心一拧,眸色生冷。 见鹿呦面色惨白,他抿了抿唇,回转了目光,从指间弹出一道精纯至极的灵气缓缓输入她的脉搏之中。 灵气入体,让原本紊乱的脉息渐渐平复了下来,随着这股灵气的流转,周身变得暖洋洋的,连皮肤也变得红润了几分。 身体有了几分力气,鹿呦撑起了身体,说话却还是有些发虚:“师父,弟子有几个问题想问。” 长泽风收回手,拉过被子替她盖在身上。“你说。” 鹿呦问道:“我是如何回来的?师兄又为何说我昏睡了十多日才醒?还有,我的身体......” 她的身体很乏力,情绪也不太对,头也时不时的疼。 她抬起莹润的双眸看向长泽风,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地有些孱弱。 提到这个,长泽风眼里便陡然闪过一丝怒火,他将手骨攥的咯吱作响。 这个凤渊!! 与此同时,妖界,婵绥宫。 朱甍碧瓦的宫院内,一个红衣似火的男子被绑住手脚,倒吊在一棵碧果妖树上。 他眉眼嗒丧,毫无挣扎,甚至摆烂般垂下四肢,任由身体跟着摆动的绳索一起风情摇晃。 显然,他被吊在这儿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 “咻~” 一道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紧接着,大树下蹿出了一个满头银发,黑衣碧眼的少年。 他抱着手臂,好以整暇地抬头看着上面的凤渊,声音嚣张又欠打:“哟哟哟~这不是我们的凤大左使吗?这怎么还吊在这儿呢?这可都有十多天了呢,尊上还没下令将你放下来呀?” 凤渊掀起眼皮,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将头转到了右侧,似乎是不想对着他这张幸灾乐祸的脸。 银发少年却跟着他一起转了个方向,还踏脚扭动,在下面跳了一段妖族时下最新热的霹雳舞,脸上欢快之余又尽显戏谑。 热舞完毕,他双手叉腰,摆了个自认为玉树临风的姿势,舔了舔尖牙挑眉一笑道:“怎么样?帅不帅?本将新学的,绝对能迷死风夜城那帮小娘们~” 凤渊盯了他一眼,啐道:“你丫别逼我骂你,不是让你守着尊上吗?你出来干嘛?他伤势大好了?” 银发少年笑着摊手:“那肯定啊,不然我怎么有心情来嘲笑你?” 凤渊闻言松了口气,看他那欠揍的样儿,又有些无语:“你不去训练你手下的妖兵,在这儿杵着干啥?” 银发少年将头一歪,瞪大碧绿色的眼珠子,啧了一声:“当然是过来嘲笑你啊!听说尊上那位好不容易寻到的酆国后裔,被你喂错了药,现在还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也有今天!” 凤渊嘴角一抽,陷入到了不好的回忆当中。 当日,尊上与司煜城大战之前,他带着鹿呦离开战场直奔青云宗而去。 原本一天就能赶到的路程,却因为和司煜城的手下交手受了伤,硬生生拖了两天才到。 他将鹿呦送到之后,就给长泽风留了道信蝶,简单阐述了一下妖族最近的动向,让他多加留意。 他心中忧心尊上那边的战况,却又想起这丫头在被他打晕之前看到了全过程,想必是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但无论是他还是尊上,身份之特殊隐秘,乃至和姜月白的关系,都绝不容许泄露一丝一毫。 他原本是打算动用妖力封存她的记忆,但他受了伤,便把握不好那个分寸,怕一个不小心将这小丫头搞成了傻子,那尊上还不得杀了他? 还好他兜里还存了几瓶从彦邈那里得来的药丸。 他隐约记得彦邈说过,效用好像是可以令人失去几天记忆...... 心头火急之下,他想也没想就喂了她一颗。 等他赶回战场,战斗已经结束。 他带来的那些属下没有一个还活着,司煜城也被斩杀在原地,死不瞑目,尊上也身受重伤陷入昏迷当中...... 后来,他把尊上带回了婵绥宫,发了信蝶给彦邈,又给凌玉发了消息,召他急速归来。 ...... 再后来,就是彦邈告诉他,他给鹿呦喂错了药。 至于那颗药丸具体是什么作用,连彦邈本人也不太清楚。 彦邈那些药丸自然不是给他们自己人用的,而是给那些不听话又不太规矩的人。 但他却用在了鹿呦身上...... 尊上清醒之后,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又厥过去。 然后他就被绑在这棵树上,直到现在。 说实话,凤渊觉得尊上已经挺仁慈了,至少没给他扔进无尽深渊去。 他心里虽觉得自己是活该,但是看到凌玉那张意气扬扬的脸又觉得十分碍眼。 他翻了个眼白吹了口气,将额前碎发吹地飘起来几缕,转头道:“她现在还没醒吗?” 凌玉摸着下巴瞅他:“你说谁?那位小仙子还是咱们尊上?” 凤渊恼怒道:“还能是谁?你刚不是说尊上大好了吗?自然是青云宗里的那位。” “哦~~~你说那位啊~~~” 凌玉勾起了一抹坏坏的笑容,将声音拖的极长。 凤渊仔细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却又见他表情一收,耸肩道:“我哪儿知道?最近又没消息传过来。” 凤渊眼角抽抽,咬牙哼声道:“滚,老子不想看到你。” 凌玉闻言却是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个肉饼,席地一坐,翘了个二郎腿,欠揍道:“唉!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哈哈哈哈~” 凤渊:...... 第64章 少年的执拗、emo达人 长泽风刚刚退出房间,拉紧门扉,就看到眼前蹿出了两个鼻青脸肿的人,给他虎了一跳,还以为什么妖魔鬼怪闯了进来。 “师父!” “师尊!” 两个人捂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行了个礼,又忙问他。 “师妹她还好吗?” “我妹妹怎么样了?” 没眼看! 长泽风皱了皱眉,将双手背于身后,半眯着眸子,斜瞥了他们一眼。“叫你们二人在门外守着,不到半晌功夫,怎就弄成了这副德行?” 二人脸上皆露出几分窘然。 云晨微微低头。 乌林却是在市井混大的,脸皮向来厚实,他忧心妹妹的情况,便率先抬脚一步,回道:“回师尊,我们俩就是切磋了一下,没啥大事......那个,我妹妹她......” 他说着忧心忡忡地朝后面瞟去。 可大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他心中焦急,只能又把目光移回到长泽风身上。 长泽风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了一眼,眸中掠过几分沉思,淡淡道:“她没事,只是暂时还需要静养两日,你们不可在此吵闹,就都先散了吧。” 两个人乖巧地点了点头,对着长泽风一一行礼告退。 长泽风看着他们边走边趔趄的背影,不禁失笑一声,摇头轻叹道:“这些小子还真是和我们当年一模一样呢......” 笑着笑着,眸子里掠过一抹哀伤,想起鹿呦刚刚说的那些话,他眉眼一沉,衣袖轻挥,消失在原地。 未几,见门口毫无动静,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不约而同地从琉璃瓦上翘了起来。 看到长泽风确实已经离开,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身手矫健地从房顶上往下一翻,稳稳落地。 乌林一改先前走路都不稳的样子,抖甩着袖子,大步向前,目的很明显。 云晨站在原地,眉心轻蹙,在乌林快要踏上汉白玉阶那一刻,飞身横剑拦在了他面前。“师父说,她需要静养。” 乌林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冷声道:“让开!” 云晨不语,也未动,眸子里透着一股拗劲。 乌林咬着牙压了压心中火气,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嗤道:“你不让我去见我妹妹,却跟我一同折了回来,难道是想把我撇开,自己单独去见她?” 云晨微微怔住,“我没有,我只是......” 乌林冷笑一声:“只是什么?” 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这一怔愣的功夫,乌林眼中却闪过一抹狡黠,从他旁边蹿了过去。 但是木门却被长泽风下了道禁制,乌林略一思索,把目光瞄向了云晨之前翻过的那扇窗户上。 屋子里。 鹿呦精神还不错,她半倚在靠枕上,眼神有些放空,脑子里还在回想着长泽风刚刚说的话。 长泽风告诉她,她是被月归冥送回来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昏睡这么多天,是因为她自己贪嘴,吃了有毒的果子…… 可是,她对此却毫无印象。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走出朵云轩那一刻,剩下的就是一片模糊,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而且越是回忆,脑子越疼…… 鹿呦白了白脸,下意识抬手去按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可刚刚抬起胳膊,肩膀又是一疼,她低哑的嘶叫一声,咬紧了下唇。 秀眉轻皱,鹿呦忍着疼,将衣服解开,露出半边白腻的肩膀。 她侧头看去。 果然不出所料,肩膀上淤青一片,五根黑色的指印骇然可怖地扣进了肉里。 长泽风刚刚心神紊乱,应该是用尽了全力…… 鹿呦垂下眼睫,心情有些低落。 虽然知道长泽风不是故意的,可她还是有点小难过……然后又想到长泽风之所以失态,是因为姜月白。 想到姜月白,她又想到了鹿香如和自己失去的那三千灵石。 想到那三千灵石,她又想到月归冥说要给她,最后也没给…… 想着想着,眼眶就又是一湿,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到肩窝里。 鹿呦心里却划过一阵无语。 搞什么?她现在成了深夜emo达人? 可关键是还没到深夜呢!! 她为什么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长泽风说她吃的那枚毒果的原因? 鹿呦抖着肩膀,抽泣的厉害,拼命咬牙想忍住,结果却忍的打起了哭嗝。 尼玛!受不了! 她是被下了降头吗? 正当鹿呦在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崩溃时,窗棂边却传来“呯砰”一声巨响。 那是花瓶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有两道颀长的身影一前一后扭打着翻了进来。 结果一进屋,看清屋内的情况,正要争执的两个人双双愣在了原地。 少女乌发未绾,长睫带泪,柔若无骨地倚在床沿,任由三千青丝如墨般倾泻,她衣衫微微凌乱,露出半边冰雪玉润的肩头,见他二人进来,脸上迅速涌起一抹绯色的薄红,衬的脸如朝霞,眉如新月。 两个人只虚虚瞟了一眼,脸就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般。 下一秒,几乎是同时手忙脚乱、意乱心慌地背转过了身。 鹿呦:…… 鹿呦也脸红了,但不是害羞的,而是尴尬的。 毕竟在怎么说她也是个现代人,以前穿个吊带满街跑都没啥,怎么可能因为露个肩膀就害羞。(前世没记忆,不算。) 但是,emo痛哭的一面,又被这两人看了一次,那就很尴尬了…… 应该说,尴尬的她想原地去世。 毕竟谁没事一天哭几次的? 林黛玉也没这么折腾的吧! “你们俩怎么会进来的?” 鹿呦郁闷的理好衣服,把被子一拉,盖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闷声闷气地道:“行了,我…嗝…收拾好了,你们俩转过来吧。” 两个人心口一阵狂跳,等稍微平复一点,又觉得不对劲,他们虽然只是晃了一眼,但她肩头的五个指印却还是很清晰的看到了。 难道说长泽风对她…… 鹿呦刚刚的样子很难不让人瞎想。 两个人皆是眉眼一凛,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长泽风可是她师父! 乌林最先沉不住气,急怒地转过身,声音冷肃道:“你老实告诉哥哥,你师父是不是对你!”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虽然长泽风不像是那样的人,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 乌林想到这里,眼尾一红,甚至生出要和长泽风拼命的想法。 鹿呦却被他们俩搞的很懵逼:“什么?你在说什么呢?” 云晨却仍是不愿相信:“师妹,师父他……” 他们俩这一打岔,鹿呦的眼泪总算是止住了,她粗糙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无语地朝他们看过去。“你们俩什么意思?” 乌林气急败坏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他刚刚把我们俩支出去,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鹿呦被他问的瞠目结舌,随即一股怒火铺天盖地地浇上来。 她强撑着坐起来,一个枕头丢了过去,怒斥道:“你脑子进屎啦!想什么屁吃!长泽风是我师父,能对我干什么?” 乌林被她砸的一懵:“那为何你肩头……” 原来是因为这个误会的,鹿呦翻了个白眼,招呼他们俩坐下,开始给他们解释起了缘由。 第65章 我们哄哄她? 她把事情的经过大概给他们梳理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宝盒和江岳的事情,因为长泽风交代她以后再不可泄露给任何人。 鹿呦讲完后就没剩啥力气,又扑倒在了床上。 乌林连忙把她刚刚扔的靠枕拿来垫在她的腰上,声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 鹿呦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也不知道你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乌林却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搬了个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手里还拿了个橘子,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说道:“所以说,你现在的异常状态很有可能是因为你误食的那枚毒果的原因?” 鹿呦掀了掀眼皮:“我觉得应该是,毕竟我又不是个爱哭鬼。” 乌林却是轻笑了一声,似乎有点不敢苟同。 他将手里的橘子喂给她:“那你师父有没有说,你误食的是什么毒果?” 鹿呦咬着橘子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乌林哦了一声,又要再喂一瓣,掌心里的橘子却被云晨连皮带肉一起拽走。 他眉毛一立,就要发火。 云晨却道:“她睡了十多天才刚醒没多久,你就喂她这么冷的东西,她的脏腑能受得了吗?” 乌林被他这不咸不淡的一句给堵的胸闷不已,又见他说完之后居然伸出手递了一杯热茶出来,更是气的不行。 他磨着牙想说点什么,却见鹿呦笑着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嘴里还甜甜道:“谢谢师兄,我正好说话太多,有点渴了来着。” 云晨抿了抿唇,眉眼略弯:“我是你师兄,以后不用跟我说谢谢。” 乌林再也忍不住,从喉腔里发出一道冷哼,鼻孔朝天道:“再怎么样,你也就只是个师兄!” 他可是鹿呦拜了把子的兄长,比亲生的那也差不了多少! 云晨却懒得搭理他,眉眼温润的又给鹿呦倒了杯茶。 见乌林语气不对,鹿呦这才仔细瞅了瞅他们俩,却见他们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倒是被吓了一跳:“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云晨勾了勾唇,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是刚刚跟他切磋了一下。” 他顿了顿:“然后他没打过,有点着恼罢了。” 鹿呦却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你都筑基了,他打不过你不是很正常吗?” 乌林才修炼多久啊,打的过才怪了。 乌林在旁边却是不服气极了,他把自己身上绿色的宗门弟子直接扯到她面前,扬起袖子:“你瞅瞅,这是什么?” 鹿呦愣了愣,随即惊喜道:“青袍弟子服!!你筑基了!!” “嗯~”乌林扯回袖袍,神采飞扬地比出三根手指,得意地眨了眨眼,“新晋弟子里第三个筑基的,你哥我厉害吧?” 鹿呦是真的为他开心,她语气也有些激动:“你什么时候筑基的?是我离开宗门那几天吗?” 乌林道:“那倒不是,是在你昏睡的这些天。” 昏睡…… 对了,她昏睡了十多天,岂不是也耽误了修炼十多天!! 完了完了,不会大家都筑基了,就她一个吊车尾了吧? 她还和江悦儿打了赌呢!当时仗着宝盒里的灵气和江岳给的戒指,口气狂妄的不行。 这要是输了可怎么办? 完了完了,本来要赢过秋允之就有点难,耽误了这么多天岂不是拍马难追? 鹿呦脸色一白,心里慌的不行:“那现在新弟子里多少人筑基了?秋允之她不会已经到金丹了吧?” 乌林却是被她逗的一笑:“你在想什么?哪有那么容易啊,你以为结丹跟吃饭似的简单呢? 现在新弟子里面,除了秋允之,左修远和我之外,还没有其他人筑基呢。” 鹿呦稍松了口气,又微拧了眉:“左修远也筑基了?” 这个人,她并不喜欢,他身上有一种让她不舒服的感觉。 乌林道:“是啊,比我早了那么几天吧。” 鹿呦郁闷的瘪了瘪嘴。 不是,这些人怎么这么卷啊! 比她在现代当学霸的时候还要卷! 她心绪一时有些飘远。 一会儿想到要是打赌输了该怎么办,一会儿又想到是自己懈怠了修炼,一会儿又想到万一以后连左修远那个阴比都打不过,以后在擂台上岂不是要被虐…… 想着想着,居然又掉了眼泪。 乌林一慌:“不是,怎么又哭了?” 鹿呦却是哭着瞪他一眼:“闭嘴,你以为我想啊!” 老天爷,她以后不会一直都这样吧…… 想一想,以后跟别人打架呢,她一边提着剑一边掉着金豆子,估计还没开打呢,就先把对手笑死了。 画面太美,鹿呦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这边眼泪止不住,哗啦啦的掉,乌林有些手足无措,“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唉你别哭了,哭的我难受!” 鹿呦哭着打嗝:“我…我也不想,嗝,但是…控制…嗝…不了……呜呜……” 啊啊!她吃的这颗毒果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她当时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吃!! 云晨坐过来拍拍她的背,眉心轻蹙,忧心道:“我觉得应该是她吃的那颗毒果有把人情绪放大的效果,所以才会这样。” “那怎么办?” 乌林低头,看鹿呦一张小脸哭的皱巴巴,上气不接下气的,心里一紧,抬起袖子轻轻替她擦去眼泪,“总不能一直这样哭下去吧?眼睛也受不了。” 云晨唇线紧绷,“我去找师父。” 鹿呦眼睫轻颤,拽住了他的袖子:“别……你别去!我就哭…嗝…一会儿就好了……之前两次都这样……别麻烦师父了…嗝……” 她满面泪痕,眼圈通红,葡萄似的大眼珠子里浸着湿湿亮亮的泪光,随着鸦青色的长长羽睫轻轻滚颤,看的云晨心头一哽,蓦然之间,他竟生出了一种将她揉进自己怀中的冲动。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沙哑:“好,我不去。” 鹿呦松了口气,心里却无语极了她这样以后还怎么修炼? 乌林皱了皱眉:“如果真的是按你说的那样,那她哭泣其实也有一定自己的情绪在里面,只要那股不好的情绪消失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哭了?” 云晨眼眸微阖:“按理来说应该是那样。” 乌林挠了挠脑袋:“那咱们哄哄她?” 云晨愣了愣:“怎么哄?” 乌林却是嫌弃的看他一眼:“一看你就是个木头桩子,看我的!” 鹿呦无语地看着他们俩,她虽然现在还在掉金豆子,但又不是死人,他们说的话她都听得到好吧? 而且她是个需要别人哄的人吗? 搞笑! 乌林却开始径自讲起了笑话,他在进宗前就是个写八卦的,自是妙语连珠不断,鹿呦还没怎么样,倒是把云晨听的大开眼界。 云晨想了想,想到了一件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鹿呦问:“这是什么?” 云晨道:“薛玉宸的信,前两天刚到的,本想过两天给你,但我觉得你现在看到应该会开心。” 鹿呦接过信,嘴唇果然抿了抿。 想不到薛玉宸那小子居然还记得她,也不枉她当时拉着他一起逃命。 见她渐渐止住了眼泪,乌林心里也是一松,他回头冲云晨挤眉弄眼:有用。 却见云晨挑起笑容,居然破天荒的也对他挤了一下眼睛。 乌林心里一惊,我凑,这小子绝对是个闷骚。 鹿呦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薛玉宸的信笺开始读了起来。 第66章 星疏月淡,适合练剑 在修仙界里,以书传信的人其实不少。 虽然速度比不上其他传信手法,但挥毫泼墨,以纸寄意乃是一件大雅之事,为不少修士所喜爱。 毕竟大家活的太久了嘛,除了修炼之外,总得找点其他兴趣爱好。 说白了,修士虽修了仙术,但骨子里也是个人。是人便有好恶不同,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在没有干戈的时候,大家都会尽量让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滋润一点的。 当然,和凡界相比,总会有些独特之处。 比如鹿呦手里的这封笺信。 入手便是一股淡淡好闻的龙涎香。 信纸上写着“卿姝道启”四个大字,下角还画着一支傲雪红梅,仔细一看,那花竟在朵朵绽放,像是活了一般。 拆开封纸,薄柿色的纸扉上用俊秀的字体文绉绉地写着: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天上星回,别来良久,甚以为怀...... 接下来便全是雅而晦涩的文言文。 鹿呦嘴角微抽,没想到看封信,居然还要考验文字功底。 还好她前世从小跟着鹿香如调墨弄笔,此刻看起来倒也不算吃力。 纸短意长,她很快就看完了。 正要将读完的信纸收起来,却见那纸上墨字跳动,竟化作点点星光划过眼前,紧接着信纸上画面一转,浮现了一个窈窕生动的倩影。 竟然是她本人! 画中之人对着她眨了眨眼,俏皮可爱。 鹿呦囧然。 这一幕自然也被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看到了。 乌林眉毛一扬,嘴角轻撇:“这小子挺会啊!他在信里说了什么?” 薛玉宸的事情,鹿呦也是跟乌林讲过的。 乌林当时听的时候还惺惺相惜,觉得这小子是条汉子。 毕竟生死之间,乃见品性。 薛玉宸身负重伤之下,都未曾退缩一步,反而不顾自身安危,敢勇当先,为鹿呦他们赢得一线生机。 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乌林对他钦佩。 但是看了这封信之后嘛...... 哼,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鹿呦将信纸折好放回,回道:“他说过些日子要过来一趟,代表玄天宗来给咱们宗门贺岁送礼。” 想不到日子过的这么快,再过不久竟都要过年了。 于修士来说,生命漫长,岁月易得,大家对于过年的热情自是没有凡人那般看重。但毕竟是个惯例旧节,怎么也会庆贺走动一番。 四大仙门里,以青云宗为首,其余三个门派每年都会派遣弟子过来拜年送礼,顺便切磋交流。 礼尚往来,青云宗亦是如此。 不过鹿呦就是个小弟子,这种大场面也用不着她出面,她只需要跟在后面看看热闹就好。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自己身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毒。 别到时候跟薛玉宸一见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就糗大了。 又聊了一会儿,鹿呦神情微倦。 见她精神不济,天色又晚,两个人便起身准备离开。 乌林走前担忧地看她一眼,给她掖了掖被角:“我明天还来,你好好休息先别想那么多,等我去找丹峰的兄弟问问,看看有没有法子把你这毒给解了。”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云晨。 俗话说,丹药不分家,炼丹的基本上都是俗知药理的人,长泽风是个阵修,对此一窍不通,云晨是个剑修,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专业的事情自然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要说青云宗最年轻最杰出的丹师是谁,那肯定非陈最莫属。 与其去找底下那些一知半解的弟子,不如直接去找大师兄...... 云晨在心里思忖片刻,敲定了主意。 鹿呦本来都闭上眼睛了,手心却突地一凉。 她不解地抬眸,便见手上被云晨塞了个红彤彤的大果子。 他长身玉立,眉眼修长,浅褐色的眸光澄澈而明朗,泛着润玉般柔和的莹泽,像是盛了一瓢初春的酒,清冽甘醇。 “赤炎果,” 绯薄的唇轻轻抿起,勾着几分眷眷,“以后,每日一个。” 鹿呦微怔,随后扑哧一笑:“那颗灵果树怕不是已经被你给薅秃了?” 少年莞尔,“不会,自你走后,我都给你存着呢,就算那棵树被薅光了,其他地方也还是会有的。” 他顿了顿,凝眸看她,“只要你想吃,我就去给你找、给你摘。” 心口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眼眶似乎又要泛酸。 鹿呦低下头遮住眼角泪光,声音微哑:“好啦好啦,你快走吧......” “不然再被你说两句,我这情绪又要绷不住了......” 她声音越来越来小,到最后只剩下嗫喏。 “我......” “行了行了,别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云晨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乌林却已经不耐烦地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拽。 云晨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却不自觉地往后回望,直到木门紧闭,遮住一室辉光,他才将视线缓缓收回。 轻吸了口气,云晨转过头,望向天际。 “今夜无风,星疏月淡,适合练剑。” 少年唇角微勾,手中祭出银白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夜空。 乌林:“......跑这么快?” 他剑都还没摸出来呢! —— 灵果上面温温热热的,似乎还残留着云晨指尖的温度。 鹿呦抱着果子发了会儿呆。 好险,差点被他三言两语又给弄哭了! 那个毒果的效用也太大了一点吧! 恐怖如斯! 她如此冷静自持的一个人竟然被这毒果害的一天哭了三次!! 想到今后可能要一直顶着这个泪失禁体质,鹿呦就觉得脊背发凉。 算了,想太多也没用。 她摇了摇头,准备把赤炎果装进乾坤袋里当做以后的储备粮。 结果手刚刚伸到腰带上就整个僵住。 不对劲! 出于习惯,她打腰带的结一般喜欢打在右边,但现在却在左边! 她掀开被子仔细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居然从头到尾被人换了一套,包括亵裤!! 可是舆长峰没有一个仙侍,全是男的!! 鹿呦石化了。 第67章 请主人赐名 鹿呦僵在床上半天,然后安慰自己,不就是换个衣服吗?有啥大不了的,她在现代还穿过比基尼去沙滩呢! 不过她的乾坤袋也不见了? 那里面可装着她的全部家当啊! 鹿呦刨开被子,把床单翻的乱七八糟,最后在床角的柜子里翻到了。 里面一同放着的,还有她之前被换下来洗干净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的,还熏了好闻的香。 鹿呦念了个诀,将乾坤袋打开,把赤炎果丢了进去。 本想就这么去睡觉,心中却又想起乌林穿青袍弟子服意气风发的样子。 不行,睡什么睡!她也得卷起来! 她掏出紫色宝盒,咬破手指,身影一闪,进入了盒中世界。 鹿呦进入宝盒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里面灵气浓郁,修炼速度加倍,第二个是因为里面有灵花易草说不定可以解她身上的毒。 但是她刚刚进去,人就呆住了。 灵气呢?? 她的那么多那么多,浓的快要化水的灵气呢??? 一滴不剩!!居然一滴都不剩!! 错觉!一定是错觉!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鹿呦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退了出去。 重新咬破另一个手指头,再进去一次。 没有!!居然还是没有!! 她的灵气!! 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因为今天咬的都是右手手指?? 鹿呦再次退了出去,这次她咬的是左手。 然后,还是没有。 她的灵气不见了!! 鹿呦气的两眼一翻,直接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鹿呦手腕上一直盘缠着的那条小蓝蛇悄无声息地翘起了脑袋,它顺着衣袖爬到她的脸上,拱了拱她的鼻头。 “主人,醒一醒~我错了~” 它开口说话,声音居然还是粉嫩嫩的奶娃音。 见鹿呦躺在地上毫无动静,银灰色的兽眼里闪过一丝无措,但它很快打起精神,又拱着小身体,爬到一边叼来一株碧绿色的草,喂进了鹿呦嘴里。 它趴在她胸口上,尾巴一甩一甩的,静静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就见鹿呦幽幽转醒,它眸色一喜,就要爬过来,就见鹿呦直挺挺坐起来,四处了望了一下,然后“哈哈”一声大笑,状似疯狂, “特喵的,我一定是在做梦!” 然后又直挺挺的倒了回去。 小蓝蛇急的乱爬,干脆从胸口爬到她脸上,翘起脑袋,用尾巴去戳她的眼睛。 鹿呦被戳的眼睛一痒,睁开眼睛,就跟一对圆滚滚银灰灰的大眼睛来了个对撞。 这眼睛倒不恐怖,但它离的太近了,在鹿呦眼里,就呈现了超级加倍的效果。 “啊啊啊!鬼啊!” 鹿呦吓的直接站起来,把脸上的玩意儿一扯,摔在了石壁上。 小蓝蛇被摔的眼冒金星,吐出舌头,颤着奶音:“主人~~” 这声音? 谁家的小孩在说话? 不对,怎么会有小孩出现在她的宝盒里? 鹿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逡巡半天,终于在石壁上抠下了那条眼泛蚊香圈的小蛇。 “刚刚是你在说话?” 这里除了她和这条小妖兽再没有别人了。 小蓝蛇缓了过来,点点小脑袋:“是滴,是我在说话,主人。” 这条妖兽能说话本来就令她惊诧万分了,它竟然还叫她主人? 鹿呦摸了摸脑袋,“乖乖隆地咚,我果然还在做梦。” 小蓝蛇顺手爬上她的手腕:“主人,你没有在做梦,是我在说话。” 它真的在说话!鹿呦瞳孔震动:“什么鬼?妖兽居然可以说话了?” 在这个世界里,越高级的妖兽智商越高,如果和修士结成契约,还会有心灵感应。 但是可以说话的妖兽,那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小妖兽不满地甩了一下尾巴,声音委屈:“主人,我又不是那种低级妖兽,当然会说话了!” 事情有点混乱,鹿呦夹住它的小脖子拎了起来。 “等等,我们先一件一件来捋一下。现在我问,你答,不许撒谎。” 小妖兽点了点头。 “首先,你为什么叫我主人?” 它眨巴眨巴眼睛:“因为我们俩契约了呀。” 鹿呦张大嘴巴:“契约??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是你昏睡的时候啊,我主动跟你契约的,你还摸了一下我的尾巴呢!” …… “我记得,契约灵宠,一般只能由修士单方面契约吧?而且还需要写契文才行!” 小妖兽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那些低等货色,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 鹿呦定定看它一眼:“那好,第二个问题,你是什么妖兽?” 小妖兽伸出五只粉嫩的爪爪,嗷呜叫了一声,喷出一口小孩撒尿一样的水柱,故作凶恶道:“看到了吗!我是神龙!!” 鹿呦:…… 她面无表情地将这条小蛇往后一甩,拍了拍手:“玩泥巴去吧你。” 小妖兽在后面颤巍巍哭泣:“人家真的是神龙,呜呜……” 鹿呦翻了个白眼就要转身,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个画面。 彦邈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这兽,可不像是精神差的样子。反倒像是吞噬了什么东西,这会儿正有点消化不良。】 她的灵气……难道是它?? 鹿呦咬牙切齿:“第三个问题!我宝盒里的灵气是不是你给弄没的?” 小妖兽低下脑袋,委屈巴巴:“我错了,主人~” 哈。 鹿呦打了个响指,皮笑肉不笑道:“很好,今天晚上就吃炖蛇羹。” 她捏住它的三寸,就要来个十八禁限制级画面。 小妖兽却蹬着小脚巴住她的手指头:“呜呜,我提前出世,营养不够,实在太饿了才会忍不住把那些灵气吞了的。” “提前出世?你为什么会提前出世?” “我当时在九夭潭里感应到你有危险啊!如果我不提前破壳出来的话,你就要被那头触手怪吞吃了!” 鹿呦震惊:“你的意思是当时是你救的我?可明明是姜师叔救的我才对!” 小妖兽道:“这也没错。我是从触手怪嘴里把你抢了下来,但你溺水太久,我也无能为力,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才出现把你救醒的 。” “你救的我?你这……” 鹿呦上下打量它一眼,仍是不可置信。 小妖兽羞愤道:“那是因为提前破壳,没有吸收到营养,所以我才只能以这个形态出现!!等你后期把我养肥了,我可是很厉害的好不好!!” 鹿呦想到这盒子里所有灵气被它吞了,脸就是一黑:“养不起,就你这肚子,神仙来了都养不起,你赶紧把契约解掉,找别人做你主人去!顺便把我的灵气给我吐出来!” 小妖兽死死扒住她的手指:“我不要,我们神龙一族一旦择定一个主人,就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而且,你跟我契约你自己也是要好处的!” “好处??我所有灵气都被你吸光了我还能有什么好处??” “我跟你契约之后,我吸收的灵力也会有一半进入你的体内,还是最纯粹不用再去杂的那种!你想想,你有了这些灵力,修炼起来还不日进千里?” 鹿呦狐疑的看它:“我怀疑你在天方夜谭。” “是不是真的,你现在去探探自己的内府不就知道了?” 它说的话实在太匪夷所思,但鹿呦还是凝神屏气探进了自己的内府。 里面确实多了一些灵气,但并不多…… 鹿呦皱了皱眉:“你不是说有一半吗?” 它可是记得这里的灵气可以直接让一个金丹修士毫无悬念的晋升到元婴,一半灵力怎么可能这么少。 小妖兽瘪嘴:“那我不是还没消化完嘛……” 鹿呦:…… 好像也不是可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她虽然没了宝盒里的灵气,但是有这么条小妖兽在手,以后岂不是比天才还天才?? 鹿呦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抑制不住。 小妖兽:“咳咳主人,我是早产儿,要吸收完这些灵力还需要一定时间,所以……您暂时还是得先靠自己。” 鹿呦大牙一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认我做主人?” 小妖兽眨了眨银灰色的大眼睛,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就是我的主人呀,以前是,以后也会一直是。” 鹿呦皱眉:“以前?” 小妖兽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尖:“唔~人家的意思是,就是很喜欢你嘛,还没破壳前光听到你的声音就很喜欢了呢~” 鹿呦:…… 她的魅力有这么大吗?有点自我怀疑。 小妖兽却乖乖巧巧地看她一眼,甚至还像狗狗一样摇了摇尾巴。 它本就长得有点可爱,这动作一出来,直接把鹿呦的心萌化了一下。 好吧,多了条兽宠好像也不错,虽然看起来不太威风…… 但是可爱即正义!! 鹿呦摸了摸鼻子:“那个,你有名字吗?” 小妖兽趴了下来,做恭敬的匍匐状:“没有,请主人赐名。” “额……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啊……” 她沉吟一会儿道:“看你全身都是蓝色,不如就叫啊蓝? 想了想又摇头:“不行,好像有点太普了……要不,咱们取个谐音,叫啊澜!你看怎么样?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的澜,至于大名,就叫渌澜之如何?” 鹿呦越想越觉得不错,正好还跟她的姓一个读音!哈哈她简直是个天才! 小妖兽银灰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笑意,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渌澜之谢主人赐名!” 第68章 要是变成废人怎么办 “唉!” 鹿呦坐在地上,第108次叹气。 这里的空间原本就不大,以前有灵气加持,仙雾缭绕的恍若人间仙境,现在嘛…… 她耷拉着眼皮朝周围乜了几眼。 很好,灵泉干涸,沃土焦黄,连灵花灵草也萎蔫了…… 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实,可是看到原本灵气丰茂的地方变成如今这般惨淡光景,她的心脏还是直抽抽的疼。 也不知道那些灵株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算了,还是等明天去问问师父吧,他活的长,阅历高,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眼看这里既无灵力也无法修炼,多看一眼还令她心塞,鹿呦干脆退了出去。 一出宝盒,感受到周围飘然的灵气,竟不自觉的连身心都松了一松。 悠然殿本身就建在青云宗灵脉源头之上,虽然比不上宝盒里的灵气浓郁,但也不算稀薄。 鹿呦心中略有安慰,盘腿坐了下来,想要开始修炼。 结果刚刚酝起心法,眼前就是一眩,无力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 为什么头会这么晕? 她咬着唇,艰难撑起来,不死心地试了一次又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她根本无法修炼,一旦运转丹田,就会头晕目眩,力所难支。 心里突然弥漫起无限恐慌。 她不会在那个毒果的影响下,变成一个废人吧…… “主人,你现在体内毒素未清,强行修炼恐怕会倒行逆施的。” 渌澜之微微慵倦的声音响了起来。 它提前出壳,躯体幼弱,又吞噬了磅大的灵气难以消化,导致大部分时间都沉入深眠当中。 之前和鹿呦说完了始末,就又趴在她手腕上睡了过去。但此刻鹿呦心神大拗,它受此感召,也睁开了眼睛。 “毒素?到底是什么毒素?怎么连修炼都修炼不了?” 鹿呦愤恨地掐紧了手心,心防摔破之下,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渌澜之微怔,原本有些泛朦的兽眼顷刻清醒了过来。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感知到你体内有好几种毒素,以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修炼也不适合情绪波动。” “还…好几种?!我到底吃的是什么玩意儿?” 鹿呦之前问过长泽风,可是对方说的含含混混,不甚清楚。 她本来想着,这毒最多也就能令人昏睡几天、哭几下罢了,哪里想到这下连修炼也不行了。 得咧,也不用做什么任务,修什么炼,飞什么升了,说不定过两天她就被毒的嗝屁儿了。 一时间,鹿呦有点心如死灰。 渌澜之的小奶音却悠悠响起:“主人不必担心,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吃了什么,但是等我把灵气完全吸收完,我有办法可以帮你把毒逼出来。” 鹿呦却不买账:“等你吸收完,黄花菜都凉了,我骨头都长蛆了。” 小妖兽嘟囔道:“我开始吸收会慢一点,但等我长大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鹿呦却不想理它,她翻了个身,捞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了起来。 本来以为自己还要emo一会儿,结果这一整天下来早就神疲力乏,不一会儿竟哭着睡着了。 ——— 翌日清晨。 万籁俱寂,晨光微熹,浅蓝色的天幕上,悄然晕出一抹淡红的霞云。 薄雾之中,飞花之下,眉眼精致的绿衫少年凌然挥下最后一剑,剑气铮鸣,眼前的大树轰然倒塌。 他敛气息神,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干脆利落的将长剑一收,抬步走向膳堂。 不多一会儿,再次走出来,他手中便多了一只小巧精美的食盒。 这会儿天才刚亮,连扫地的小弟子也才刚抱着笤帚走上台阶,他打了个呵欠,笑意盈盈地跟前面的人打了个招呼:“云师兄,你今日又来找季爷爷给小师姐做吃的呀?” 长泽风虽只收了两个弟子,但是舆长峰太大,日常杂事总是需要人打理,所以这外殿里便多了许多外道的弟子。 这小弟子便是其中之一,他每日的工作也很简单,就是将膳堂门口的台阶地面清扫一遍,然后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事务简单,每月还有五十块灵石可以拿,舆长峰的灵气又足,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所以,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扫地弟子,他也觉得挺满足,毕竟他的资质确实太差。 而且待在这里,他还能常常看到自己最崇拜的云晨师兄。 这可是青云宗最年轻的剑道天才啊!!多少外道弟子只听过他的名字,却连见都没见到过呢! 小弟子心里一时涌起了一丝骄傲。 就是师兄每次来的都太早了,他若稍起的晚一点,便看不见他。 也不知道年迈老朽,早已退休的季爷爷是怎么心甘情愿这么早爬起来替他做早膳的…… 小弟子心中嘀咕,却突见云晨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弟子激动地攥紧了帚把。 啊啊云师兄居然对他笑了!! 他见到他好多次了,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笑! 小弟子激动的红了脸,连扫地都格外卖力了起来。 悠然殿,木门外。 雾气还很深重,门口的禁制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早已消解。 云晨却没有直接推门进入,他将食盒往地上一放,自己则撩起衣摆坐在了玉阶上。 现在还太早,她应该还没有起来。 他将手指搭在食盒上,匀出一层薄薄的灵气覆盖住盒身,以免刚做的羹粥被晨寒消融了热气。 过了许久,朝阳升起,流景扬辉,一缕金色的阳光漫在他峬峭的眉眼,将白白的霜雾化成水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下去,晕湿了一小块襟衫。 他却兀自不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打开。 鹿呦肿着一双核桃似的眼睛,本想打开门晒晒太阳,却看到门口坐着一道绿色的身影。 听到响动,他缓缓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笑意:“你醒了。” 第70章 再见大师兄 见他身上雾寒凄清,被阳光一晒,竟是冒出了一层白白的气体,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鹿呦怔了怔,连忙将人拉进了屋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你来了为什么不敲门?坐在外面干什么?” 她有些微恼,她刚刚拉他手臂的时候,浸的她手指头都泛僵,可见这人待在门外多久了。 云晨却是抿着唇笑了笑:“并没有多久,也才刚来一会儿罢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可以化开你肩膀上的青瘀。” 他顿了顿,又掏出了一个瓶子:“嗯,这是明目丹,虽然现在还暂时解不了你的毒,但是吃了后眼睛应该会好受一点。” 云晨看了看她整个都红肿的眼睛,眉心轻蹙。“你昨晚又哭过了?” 鹿呦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无奈道:“……哭了那么一小会儿……也没多久,后来就睡着了。” 云晨眸光微闪,他低下头,将食盒打开:“这个,趁热吃,等吃完后,把明目丹也吃了,应该过一会儿就会消下去。” 鹿呦哦了一声,坐了下来,开始慢慢吃东西。 她最开始其实是不太适应有人坐在旁边看着她吃饭的,不过云晨来了这么多次,她现在也算习惯了。 鹿呦吃着吃着想起一个问题,她斟酌半天,几次饶于口舌,都没有问出口,但是心里又实在刺挠。 终于她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尽量表现的大方,和不在意地问他:“那个……师兄,我之前衣服是谁帮我换的呀?嘿嘿,那个人还挺贴心的,连我之前的衣服都给我洗好放回来了。” 嗯,包括她的小衣和亵裤,都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放在最下面一层。 鹿呦虽然不想在意,但是…… 不行,她其实还是有点在意! 云晨一愣,随即耳根微红:“……你衣服是我找蓝寻师姐过来帮你换的。” 鹿呦松了口气,还行还行,他总算没有因为她年龄小,随便找了个男弟子过来给她换衣服。 她笑了笑:“蓝寻师姐人真好,居然还帮我把衣服也给洗了,等我好一点,我就去谢谢她。” 说起来,蓝寻还是姜月白的徒弟呢,这师父不太着调,但这徒弟却是个沉稳又持重的人。 姜月白收的弟子也不算少,但是她常年不在宗门内,教导弟子的任务便全都落在了蓝寻这个宗门二师姐的头上。 鹿呦也见过她几次,虽然蓝寻当时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是也没有像那些人一样露出轻鄙的眼神,所以鹿呦对她的印象其实挺好的。 她想的出神,却没有看到云晨耳根更红了一点,几欲滴血般。 他低垂着头,在她面前,竟是有些坐立难安。 “对了,师兄,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钱袋?我昨晚在乾坤袋里好像没找着。” 鹿呦倒不是觉得他们会把自己的钱袋给昧了,毕竟就她里面那点小钱,谁看的上啊,她只是以为自己不小心弄丢在了哪里。 云晨愣了愣:“你说的是一只粉色的锦袋吗?” 鹿呦眼睛一亮:“是的是的,就是那个,师兄你见到过吗?” 云晨微微抿唇,从她床边的桌子上,将袋子拿了过来,“不是在这里吗?” 那袋子藏在一摞书后,不仔细看竟是发现不了。 鹿呦心中惊喜,却又疑惑:“你怎么知道它藏在那些书后面?” 云晨看了看她,却并未答话。 屋子久不住人,便会生尘,但是鹿呦的屋子可一直都是新崭崭不染尘埃的。 他端起茶杯,垂下眼睫:“它刚刚露出了一只角,恰好看到了。” 鹿呦失而复得,心情愉快,她钱袋里虽然没剩多少灵石了,但是却还是有些压箱底儿的钱的, 她捏着钱袋,习惯性地打开想数一遍,却愣在原地。 云晨见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鹿呦将钱袋捂进胸口,摇了摇头。 她现在有点慌神。 她的袋子里居然多了好几千灵石! 她暴富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竟然在里面看到了那颗在朵云轩里拍卖的那颗鲛珠…… 可是那颗珠子当时不是被妖族人拍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钱袋里? 鹿呦有点茫然。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木门却被“噔噔”敲了两下。 门口来了一个人,穿着白色云纹金边的弟子服,身材挺拔,面如冠玉,手中漫不经心地握着一把竹木扇,气质矜贵又温润。 云晨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大师兄,你来了。” 鹿呦直接愣在原地。 不是,陈最怎么会来这里?? 云晨却捏了捏她的手臂,小声道:“呦呦,行礼。” 鹿呦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我给他行礼?” 说完又感觉不对,讪讪地低下了头,陈最是宗门首席大师兄,他们这些师弟师妹见到了是应该行礼的。 但是鹿呦哪里愿意,她往后一缩,躲在云晨背后,小声问他:“他怎么会来这儿?” 她声音虽小,但是陈最修为已是接近元婴的存在,怎会听不到? 但他也不奇怪,毕竟之前焕枝对她做了那些事情,她会排斥他也是应该。 云晨把手往后一伸,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脸上却歉意道:“大师兄勿怪,呦呦她刚刚醒来,现下还有点情绪不稳。” 陈最点点头,了然道:“我明白,之前的事情如果换成是我,也会有些芥蒂。” 云晨亦点了点头,然后将人迎了进来坐下,又亲自奉了一杯茶,才转头摸了摸鹿呦的脑袋,温声道:“别怕,是我把大师兄请来的,他是宗内最好的丹师,说不定可以帮你解掉身体里的毒。” “我哪里是害怕……” 她明明是不想跟他接触! 云晨却摩挲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声道:“我明白,之前那件事情对你影响很大,不过那件事情大师兄也并不知晓,他后来也将陈师妹狠狠责罚过了。今日虽是我自作主张,但是你体内的毒耽误不得。” 他顿了顿:“你若实在不愿意,我就去跟大师兄说说。” 鹿呦却扯了扯他的袖子,秀眉轻蹙,声音闷闷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 鹿呦当然比谁都想把毒给解了,她只是有点不太喜欢跟陈最待在一起罢了。 眼见逃不过,她也不躲了,干脆直接站出来,大大方方行了个礼:“那就拜托大师兄了。” 陈最微愣,他原以为,经历过那个事情之后,鹿呦不会再理他的了。 唇角轻勾,陈最道:“鄙当尽力而为。” 第71章 鞭笞之刑 对于陈最还懂药理会救人这一点,鹿呦其实不太意外,毕竟她前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一身的伤就是他给治好的。 那个时候,她刚被一个正派女修给收拾一顿,在泥地里滚一圈之后,像个狼狈的脏脏包,一点都看不出本来颜色。 女修朝她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随后跟同门一起对她奚落嘲笑了一番才离开。 这种事情,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鹿呦早就麻木了。 自从她的画像不知道被哪个好事者张贴出来之后,她就算什么也没做,好端端走在路上,也会有人时不时跳出来对她进行讨伐。 她在泥地里坐了很久很久,就在她以为这次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一身伤痛都要凭自己慢慢熬过去时。 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干净,白皙,骨指分明,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不沾春水的手,同她身上的泥污形成鲜明的对比。 手的主人,亦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他叫她姑娘,然后将她扶起来,没有半分嫌弃的样子。 那是鹿呦第一次见陈最。 第一眼,便觉得他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 可是天上的云,却对地上的泥伸出了手…… “前些日子你可曾给她喂过什么药?” 清润的声音响起,陈最温凉的手指搭上她的眼睛,似要查看。 鹿呦不自觉的瑟缩一下,将眼睫垂下,掩盖住眼底情绪。 她的动作很轻微,却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陈最微怔,却还是掀开她的眼皮例常检查了一番。 云晨答道:“她之前一直昏迷,身体虚弱,我便给她喂了一些滋补的灵药。” 陈最点点头,又搭上她的脉搏,神情有几分凝重。 云晨看的心中一紧,问道:“如何,这毒可能解掉?” 陈最沉吟片刻,轻拧眉心:“这毒有些奇怪,不似本境之物,倒像是妖——” 他顿住话头,不再说下去。 如果鹿呦体内的毒跟妖界牵扯上关系,那便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事。说不得,她还会被带去戒律堂…… 陈最看了看低垂着头,小脸微白的鹿呦,心念微转间,笑了笑道:“许是我学艺不精,竟是有些看不明白。待我回去研究几天,再给你答复。” 云晨心头微有失望,若是连陈最都束手无策,那便麻烦了。 又听陈最开口道:“我虽然暂时不能帮她解开,但是可以配一点丹丸,替她压制一下毒性。” “那便再好不过,”云晨神情微松,又是一礼,“多谢大师兄。” 陈最淡淡一笑:“你与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了,鹿呦是你的师妹难道就不是我的师妹了?” 云晨也是一笑,“师兄说的是。” 陈最点点头,正要再嘱咐两句,门外却突然飞进了一只金色的灵纸鹤,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划出一道灵力,纸鹤便散成金光,组成了一张符文。 这是戒律堂发来的执罚符。 陈最收起符纸,神色自若道:“今日是我行刑之日,原以为会在午后,没想到竟是提前了。” 鹿呦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是了,之前宗主将他和卢淳鞭笞的日子往后推了一个月,今日可不刚好到时间吗? 这么说来,陈最今天就要去挨打了?! 怎么办,有点想去看他被揍的样子! 以前在心里对他扎扎小人就能爽到,要是看到他被虐打,岂不是要爽飞? 不行,这种好事她怎么能错过呢! 眼看陈最起身御剑离开,鹿呦坏坏一笑,扯了扯云晨的袖子:“师兄,戒律堂执罚咱们能去看吗?” 云晨有些纳闷她突如其来的兴奋:“可以是可以,不过——” 却见鹿呦眼睛一亮,“走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云晨眉梢一挑:“热闹?” 糟糕,忘记云晨和陈最关系极好,应该不会乐意看他被罚。 鹿呦打了个哈哈,“我是说……我还没见过戒律堂是怎么罚人的呢,想去看看,好让自己引以为戒,以后绝不犯错!” 她说的大义凛然的样子,又睁着小鹿般的眼睛对他眨了眨,云晨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脱口应了她一声好。 “师兄真好!最最最喜欢师兄了!” 鹿呦高兴起来,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走,云晨任由她拉住,眼中却泛起一丝迷蒙。 最喜欢么…… —— 戒律堂,行刑台。 鹿呦到了之后才发现,来的人居然不少。 按理来说,陈最作为首席大弟子,宗门怎么也会顾忌一点他的颜面,不会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的。 但是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导致好多弟子都知道了,虽然有些一知半解,但是不妨碍他们过来观看。 当然,这里面的人大多数还是仙尊和长老们的徒弟,细眼看去还有一些熟面孔。 云晨并没有带她挨的太近,而是落在了邢台边上的环形长廊中。 不巧的是,另一头竟也站着陈焕枝和沈仲兰,看她们俩还举止亲昵的样子。 鹿呦对此也是蛮佩服的,也不知道沈仲兰给陈焕枝灌了什么迷魂汤,自己哥哥都被害这样了,还能半点不介意。 鹿呦拉着云晨站远了一点,不想沾染是非。 她就来看个热闹,这个颠婆应该不会再发什么疯吧? 鹿呦心里清楚,背后害她的人绝对是沈仲兰,但她手段巧妙,身份又高,真要追究起来,她也不过在陈焕枝面前闲聊搬弄几句罢了,是陈焕枝自己脑子不清楚做下了错事,与她何干? 这么阴着来,鹿呦还真是暂时拿她没什么办法。 只不过…… 鹿呦笑了笑,沈仲兰确实是完美隐形了,但她最喜欢的人可就要被鞭打责罚了,也不知她心里会有什么感想呢? 沈仲兰和陈焕枝自然也看到了鹿呦,只不过站的稍远,看不清她的表情。 陈焕枝眼中闪过愤恨,切齿道:“都怪这个狐狸精,要不是因为她,我哥哥怎么会被罚?” 听到这话,沈仲兰停驻在鹿呦身上的目光缓缓转过来,冷凝在陈焕枝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弧度。 要不是你太蠢,又怎会被人抓住把柄?还害的你哥替你背锅? 想到上次陈最来找她说的那些绝情冰冷的话,沈仲兰心里就是一恨,这个蠢货被发现就算了,居然还把她的名字抖了出来! 眼底阴霾一闪而逝,沈仲兰低下头无可奈何一笑道:“这种话以后可莫要再说了,鹿师妹现在已经是清羽师尊的徒弟,连云晨师弟也对她另眼相待、青睐有加。要是被他们两听到你这么说她,肯定绕不了你。” 她越是这么说,陈焕枝就越是怒火难遏:“听到又怎么样?好歹我也是陈家的二小姐,难道他们还能为了这么个来自凡界的泥点子不顾陈家的面子对我动手?” 她说着又朝着鹿呦狠狠剐了一眼,恨恨道:“也不知道这小狐狸精使了什么手段才被清羽师尊收为了徒弟!” 她这眼神又凶又狠,连远在另一角的鹿呦都感受到了,她心里无语至极。 不是吧,她这辈子连话都没跟陈焕枝说过,就又被恨上了? 这人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被驴踢过? 无语归无语,热闹还是不能不看的。 眼见严长老揣着鞭子走上邢台,鹿呦赶紧将身子倚靠在朱漆雕花的栏杆上,向下俯瞰。 青云宗因为是第一仙宗,所以规矩向来最多。这不,连惩罚两个弟子,都得先来个仪式。 邢台背后雕着一座开派祖师的黑石象,面目威严,手持戒尺,十分生动。 严正先是对着石象拜了拜,上了一炷香后,才回过身,对着陈最和卢淳两人进行了一番义正言辞的申斥和劝诫。 陈最撩起衣摆笔直一跪:“谨遵长老教诲。” 他这跪姿十分潇洒,带着一点金声掷地的意味,又加上他身形如松,气质千仞,一时间,竟半点不像是来受刑的样子。 卢淳也跪下来,但他心中惴惴,眉眼搭撒,看上去十分颓萎。 这模样和陈最形成鲜明反差,引的周围弟子又对陈最崇拜了几分。 “不愧是大师兄,连受个刑都这么帅!” 卢淳心中冷笑,他要是有陈最的修为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在那儿装逼。 但他没有,甚至还要忧心,被鞭笞之后筋脉还能不能正常运行。 怕什么来什么,严正居然第一个走到了他面前,想拿他先开刀。 卢淳瞳孔一缩,鞭子就已经落下来了。 这青云宗的刑法鞭自然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宗门里排得上号的神器之一。看似轻轻的一鞭,实则蕴含了千钧之力,打在背上,深可见骨。 卢淳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这一鞭下来像是直接打在了他的七魂六魄之上,痛的他直接咋呼出声。 还没缓过来,又是一鞭接一鞭。 背上很快涌起血色,卢淳被打的痛哭流涕,连跪姿都险些维持不住,要不是还有一丝清明,他只怕会倒在地上打滚抽搐。 鹿呦看的眼睫轻颤,目露惧意。 虽然不是打在她身上,但卢淳表现的实在太痛苦,倒看的她都有些脊背发凉了。 卢淳很快就被打的昏迷过去,人事不省。 有弟子把他拖走之后,就轮到陈最了。 在场观刑的很多弟子都是陈最的迷弟迷妹,再见过卢淳被打的惨样无比的样子之后,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替陈最捏了把冷汗,目露不忍之色。 严正长老执法公正,也不可能对陈最徇私,所以打卢淳多重,打陈最就有多重,甚至因为他是大弟子,要以身作则,更多了几分力道。 陈最却咬着唇,攥紧手心,一声不吭。 若不是看他面若金纸,背后鲜血几乎浸透雪色白衣,众人还当真以为他不疼呢。 看自己哥哥被打成这样,陈焕枝眼泪汹涌难止,心底对鹿呦又更恨上了几分。 沈仲兰也不好受,陈最是她喜欢的人,她自然是见不得他受苦,但她也不会觉得这是她害得陈最如此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把这事扣在了鹿呦脑袋上。 场上弟子们看的于心不忍的闭上眼睛。 有几个弟子在下面小声议论。 “大师兄干嘛要对陈焕枝这么好?虽然他们俩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陈焕枝既不懂事又爱闯祸,我要是有这么个妹妹,连理都不想理!” “我也是,我就有个妹妹,每天都烦她烦的要死,也就大师兄这么好的性格才能受得了她吧?” “她以前闯祸让大师兄帮忙擦屁股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让大师兄帮她抗下鞭罚!可恶至极!” …… 这几个弟子都是陈最的死忠粉,平常就看不惯陈焕枝仗着陈最是她哥哥的那副嚣张做派,经此一事之后就更是厌恶了几分。 鹿呦原以为看到陈最挨打,她心里会感到愉悦和痛快,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心口甚至还有一丝难受。 那些弟子不明白陈最为什么对陈焕枝那么好,鹿呦却是知道的。 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鹿呦的思绪渐渐陷入回忆之中。 第72章 他终归还是说了谎 平仙城里。 天晴的像一张蓝色的纸张,只有薄薄的几片云彩在空中飘荡,阳光是暖的,风里带着清甜的花香。 宽阔的街道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街边的小摊贩偶尔吆喝两句,兜售自己的货品。 面目英俊的男人,白衣冠带,站在街边正在挑选什么。 “叮铃铃”,一道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簌簌响起,由远及近。 白衣男子唇角微勾,下一秒,便被一个嬿婉纤丽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他眼角含笑,嘴里却温声轻斥:“怎么冒冒失失的,摔了可怎么办?” 少女却踮起脚尖,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笑声亦如她身上的铃铛一般,清脆好听。 “啊最,啊最,你快看,我新换的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男子柔柔一笑,眉目情深:“好看,你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她却垂下眼,娇甜的脸上略有几分担忧:“真的吗?可是我害怕他们会不喜欢我……” 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软:“我家呦呦长得这般好看,性格又可爱,怎会有人不喜呢?” 少女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那你说,你妹妹也会喜欢我吗?” “会喜欢的。” “那万一她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会,她会喜欢的。” “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 少女瘪了瘪嘴。“你们兄妹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呀?” 男子笑了笑:“是的,我比她大了十五岁,她小时候几乎是被我一手带大的,说是妹妹,其实也算半个女儿。倘若她以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替你教训她。” 少女目露向往:“真好,我娘就只生了我一个,平常都没有人跟我玩,村子里那些小孩也只会欺负我,跟我打架。” 男子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少女却停下脚步,眨着大眼睛,向他伸出了手,:“啊最,脚好疼,要背背!” 男子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蹲下了身子。 少女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拿着一串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声音含糊不清:“啊最,青云宗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青年的脚步很稳,声音温润:“那里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四季如春,遍地都是繁花,宗门里的弟子有很多,但是都很和善,你会喜欢那里的。” 少女咬到了里面的酸果,微微牙酸。“真好,不像合欢宗,什么都没有……” 周围人递来异样的眼光,背着少女的青年却仿佛没有看到。“今日为何换了一身衣服?” 少女皱了皱鼻子:“我娘说去别人家做客要穿的端庄大气一点。” 青年纠正她:“不是做客,是回家。” “……回家?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 “以后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会护你疼你一辈子。” “那你不许撒谎。” “我陈最愿与鹿呦,朝暮与共,行至天光,若违此誓,人神共愤,孤苦一世,永失所爱。” 他说的这样认真,青天白日,神明共睹,少女脸上扬起一抹巧丽的笑容,悄悄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嘻嘻,咱们拉钩钩,永远不变。” “好,永远不变。” …… 青云宗,宁洮殿。 少女一身血污,头发散乱,神情慌乱。 “啊最,你开开门,我错了,我不应该与你赌气离开,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你别不理我!” 她拍着门,指尖渗血,眼泪夺眶而出,声音的沙哑昭示着她已经在这里喊了很久了。 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却一直紧闭着,无论她怎么拍打都毫无回应。 她渐渐无力,倚着门框滑落到地上,手指却还贴在门上划下一道血痕,哭的哽咽:“求你了,不要不理我……” 她趴在那里,血液顺着伤口蜿蜒,染脏了华贵的地板。 不知过了多久。 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她被抬了起来狠狠摔在了大门之外。 好冷啊,原来青云宗外是这么冷啊,比娘亲去世那一年的冬天还要冷…… 意识渐渐模糊,她匍匐在地上,像一摊烂肉般蜷缩。 有一双绣花锦缎的鞋子停在了面前。 有人弯下身来,轻轻一笑,含着嘲弄:“真脏啊……” “丢下去。” 轻轻的一脚,没有太多力气,却正中心窝。 她像个轱辘似的滚下台阶,耳边轰鸣,犹如丧钟,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她哭的嘶声力竭。 “撒谎!你撒谎!全都是假的……” 第73章 斩妖除魔,以拯黎元 眼泪,控制不住,滚滚落下。 视线变得一片模糊,令她看不清眼前,恍惚间,陈最似乎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没回到青云宗时,满盛温柔和缱绻。 鹿呦倏然背过了身,闭上眼睛,将手指攥的发白。 “呦呦,是不是又难受了?” 云晨微哑的声音恂恂响起,他用手指轻轻替她揩掉眼泪,动作轻柔又小心。 指腹温暖的感觉传来,鹿呦睁开眼睛,抬起头怔怔地看他。 少年脸庞清俊、轮廓分明,丝般顺滑的黑发被一根青色的发带半绾高束,本应意气风发的眉眼,却因为对她的担忧,盛了一缕轻愁。 是了,她已经重生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孩了。 她现在有师父,有哥哥,还有师兄...... 她满面泪痕,湿润的眼瞳轻轻颤动,下一秒却再也忍不住,瘪着唇将自己扑进他的怀中,哭的难以自抑。 脑袋里嗡的一声,世界安静。 云晨怔在原地,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般。 他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怀里喃喃,“...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少年伸出泛僵的手指将她轻轻揽住,将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哑涩而又认真,低低的几乎不可闻。“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 还没等陈最的鞭罚结束,鹿呦就被云晨抱回了悠然殿。 在毒素的影响下,她哭的差点没厥过去,心里虽然觉得无语至极,可这情绪一来,她又控制不了。 不可避免的,她的眼睛又肿成了核桃。 鹿呦有点不好意思,她当时情绪失控,又不想被别人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就干脆躲到了他怀里,没想到哭起来没完没了的。 好在这会儿已经止住了,就是云晨的衣服也被她哭的湿哒哒、皱巴巴的。 鹿呦靠在榻上,看着他胸前晕湿的一团,叹了口气:“我这两天大概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掉光了......” 云晨坐在旁边,从袖中拿出了一盒药膏,“闭上眼睛,仰头。” “哦。” 鹿呦乖巧的听话照做,清凉的油膏被涂抹在红肿的眼周,火辣辣的感觉瞬间消了下去。 “师兄,你今天不去练剑了吗?” “今日不去了。” “为啥不去了啊?” 指腹摩挲,带起微酥的感觉,云晨温热的呼息轻拂在脸上,弄的皮肤痒痒的,鹿呦不自觉伸手扣了扣。 “别动,小心弄在眼睛里。” 他这么一说,鹿呦就不敢乱动了,讪讪地放了下了手。 “是不是因为这些天照顾我,搞的你都没时间去修炼了?” 她这声音带着歉意,听的云晨直摇头,“想什么呢?我自己想休息一日不行吗?” 休息?她自从来了青云宗,可从没见他歇过一日。 “好了,眼睛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 鹿呦睁开眼睛正欲回话,就见乌林甩着袖子,满面笑容,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小哭包,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听到乌林新给她取的绰号,鹿呦眼角就是一抽,但是看到他掌心里拖着的东西时,又不禁眉开眼笑,惊喜道:“陈记家的卤牛肉!!你怎么知道我馋这口好久了!” 乌林得意一笑:“我是你哥我还能不知道你?” 这陈记家的卤牛肉味道堪称一绝,在整个来安城都是小有名气的存在。鹿呦以前和乌林每次去店里都要排好长的队伍才能吃到来着! 但是自从她到了青云宗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肚子里的馋虫直接被勾了出来,鹿呦跳下塌,小跑过去接他手里的油纸包:“你今天回春香楼了?” 云晨皱眉看着她胡乱趿着的鞋子,略微烦躁。 乌林拍开鹿呦的手,将纸包往后一扬:“这东西油多,你也不怕把你手给弄脏了。乖乖在这儿坐着,我来给你拆。” 乌林将她按在桌边坐下,将纸包一层一层拆开,还没拆完,喷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鹿呦咽了咽口水,接过乌林递过来的筷子就要开动,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师兄,这个可好吃了!!你快来尝尝!” 云晨蹙着眉,将目光往下移,看着她的脚:“鞋子......” 鹿呦一愣,才看到她半个脚后跟都在外面,鞋子也被她塞的一塌糊涂。 有点点尴尬,她把裙子一撩,盖住了脚:“好了,现在看不到了,快来吃吧!” 云晨:...... 他没说话,仍旧固执地看着她的脚。 鹿呦怀疑他应该是有点强迫症,但是她的鞋子是软缎做的,若要穿的周正,就得用手扶一下。 但......她手里还捏着筷子呢!她总不能刚摸完脚又去夹吃的吧! 正当鹿哟尴尬的不行的时候,一纸灵鹤却飞了进来,停在了云晨面前,云晨一拂衣袖,站起了身:“师父有事唤我过去,你们俩先用。” “等等!” 云晨刚刚走了两步,就被鹿呦唤住了步伐,她夹了片肉,用手捧着凑到他嘴边:“这个真的超好吃,超绝的,你一定要尝尝!趁它现在还热着,味道正是最好的时候,待会等你回来冷了之后,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 对于好东西,鹿呦向来是不吝啬安利的。 她眼神殷切期待地望着他,“拜托拜托,就一小口,你尝过之后肯定会爱上的!” 她以前也不明白束雪一只鬼为什么会这么爱吃这玩意儿,后来被乌林带着吃过一次后,她就明白了。 香气确实扑鼻,云晨微微张口,将她递来的肉片含进嘴里。 鹿呦眼睛一亮:“怎么样?好吃吗?” 他眉眼一弯:“好吃的。” 鹿呦抿唇一笑:“好了好了,你去找师父吧。哦对了,你帮我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办法把那种快死、但是又还没死的灵株给救活的办法。” 云晨点点头,祭出飞剑离开。 他一走,乌林就凑了过来:“你问他这个干什么?” 鹿呦转了转眼珠子:“那自然是有用嘛。” 她坐下来,把纸包往乌林那边推了推,“你也吃。” 乌林摇了摇:“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带的。你赶紧吃吧。” 鹿呦哦了声,也不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还是以前的味道,呜,真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含混的问他:“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今天是不是回春香楼了?你是回去看束雪的吗?” 乌林坐在旁边,给她倒了杯水:“是啊,今日刚好是重阳,可不得回去给她老人家上点供奉吗?” “重阳?”鹿呦夹肉的手一僵。 乌林见她眼神一黯,忙问道:“怎么了?” 鹿呦放下筷子,声音落寞:“我想到了我娘,自我离开凡界之后,就连一炷香都还没给她上过,她应该会怪我了吧。” 乌林怕她又被情绪牵动哭起来,便捏了捏她的脸蛋,故意去惹她:“瞧你这脸,跟小包子似的,哈哈哈!” 鹿呦瞪他:“幼稚!” 乌林被她逗乐了,上下觑了她一眼:“哈哈,我幼稚?你要不要看看你才几岁啊,你说我幼稚?我可是你哥哥!比你大了整整五岁呢!” 鹿呦切了一声,不屑地别过了头去。 乌林跟着她转过去:“哎呀,别不开心了,既然你觉得你娘可能会怪你,那咱们就趁今天这个日子,好好地去祭拜她一下,她看到你的诚心就不会怪你啦。” 鹿呦双手撑着下巴,撅着嘴:“说你幼稚你还不服,凡界离云境界这么远,以咱们现在的脚程,一来一回至少都要一个月,你觉得自从上次我骗过我师父之后,他还会让我出去吗?” 乌林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谁说祭拜一定要在墓地上才行,你娘的牌位你没带着吗?” “没有牌位。” 她当时刚刚杀了人,为了躲避官府的追缴,费劲力气将鹿香如掩埋都已是不易,哪还有功夫去找人刻牌位啊。 “这......” 乌林挠了挠头,也有些犯难。 想了想,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啊!有了!” 鹿呦抬头瞅他。 乌林一拍手掌:“不就是没有牌位吗?哥帮你刻一个不就好了?” 鹿呦瞪大眼睛:“你还会这个?” 乌林冲她眨了眨眼睛:“你忘记你哥我是学什么的?炼器唉!在木头上刻几个字还不是小意思!嗯......不过光刻牌位还不够,咱们还得去买点香烛纸钱,而且宗门里不许烧这些,咱们还得出去一趟才行。” 鹿呦被他说的有点呆愣:“不是,我师父现在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的......” “谁说一定要你师父同意的?” 鹿呦道:“我师父不同意,就没有玉玦,山门口的弟子看不到玉玦不会放行的。” 乌林却是嘻嘻一笑,从袖子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个东西在她眼前一晃:“你说的是这玩意儿?” “玉玦?还是两个?”鹿呦震惊一脸,“你哪儿来的?” 宗门内的弟子一个人最多拿一块玉玦,绝不可能有多,他哪儿来的两个! 乌林又是一笑:“你又忘记你哥我是干什么的了!快走!” 鹿呦:“......六。” 鹿呦和乌林两个鬼鬼祟祟的一起出了宗门,另一边云晨站在殿前,却是一脸严肃:“师父,此番急召我来,是为何事?” 长泽风坐在上首,紧蹙眉心,沉吟不语。 云晨略一思索:“可是妖魔两族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看来,你亦有耳闻。” 长泽风点头,向来风光霁月的脸上略显阴沉:“边境弟子传来消息,那群畜生在凡界大开杀戒,已是屠了两座城。” 云晨闻言脸色倏然一沉,眸底透着几分晦暗不明,冷然瘆人。 他撩起衣摆笔直一跪,拱手道:“弟子云晨,愿替师尊前往凡界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以拯黎元!” 长泽风手指轻敲案几,缓缓开口,“我找你过来,亦有此意。此次除你之外,宗门还会派出三十余名弟子与你一同前往。” 他说着略带忧色地看他一眼:“只你修为尚浅,此番过去,切不可贪功冒进,致自己于危险之境。” 云晨垂首一礼:“弟子领命,定不负所托。” 长泽风颔首,挥手示意他退下。 云晨却仍旧跪在那里,并未离开。 长泽风垂眸看他:“还有何事?” 云晨微微低头,掩去眸底情绪:“我走后,师妹她......您多上一些心。” 长泽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你的意思是我平常对你师妹不够上心?” “弟子不敢,只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容乐观,我怕......” “行了,起来吧,为师心里有数。” 长泽风轻轻一笑,他也是难得看到云晨这个模样,一时竟有些稀奇。 云晨听他这么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他又将鹿呦跟他嘱咐的事情跟长泽风说了之后,才告退出去。 见他离开,长泽风看着自己手心的一块玉佩,勾起嘴角,神色不明:“万物有灵,顽石有心,何其妙哉......” 第74章 你们修仙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发誓 青云宗山门外,鹿呦回头看着身后的大门,不可思议道:“咱们就这么出来了?” 乌林站在下头,脚踩在一块大石上,身子半俯,将自己手指上那块黑色的弟子牌转的呼呼生风。“喂,再不走待会天可就要黑了!” 鹿呦转过身,对着他比了两个大拇指出来。 乌林挑着眉,冲她笑的狡黠又得瑟,他将自己背上背的那个白色包裹拆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柄剑:“今儿咱们御剑去,办完事后,早去早回。” “哇!你都学会御剑了!” 鹿呦惊喜地围了过去,拿起他那柄剑,东摸摸西看看,带着一点眼馋。 那剑是柄灵剑,但并不算好,不过鹿呦看着依旧羡慕,她什么时候也能御剑啊! 乌林道:“嘿,也就只学会了御剑,连怎么收起来都还不会呢,这不,每天就只能背着这个大东西,别提多不方便了。” 鹿呦嘴角轻撇:“不是,你能不能不要凡尔赛啊,尊重一下我这个病号行不行?我连御剑都不会呢!” 乌林将剑放在地上,踩了上去,又拉着鹿呦也踩了上去。“凡尔赛是什么?” “就是说你太得瑟了。” 鹿呦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犯嘀咕,他这上剑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太接地气了? 不过一想自己上辈子第一次御剑的时候跟他也差不多,也就理解了。 “得瑟?”乌林笑哼一声,“我还有更得瑟的呢!抓稳咯!” 他脚下一踏,灵力涌起,飞剑“咻”的一下飞了出去。 鹿呦猝不及防差点掉了下去,赶紧抓住了他的腰带。 “哈哈哈,怎么样?才学几天,这技术还不错吧?” 鹿呦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飞的东倒西歪、后仰前合的轨迹线,心里十分不敢苟同。 她看着乌林被风吹的鼓囔囔的袍子,不合时宜地想到,他这背上实在是应该贴一个“新手上路”的实习标签。 因为鹿呦生害怕自己掉下去,所以将他的带子拽的极紧,却听乌林在前头,有些羞愤道:“不是,你别拽我裤子啊!快给我拽掉了!” 鹿呦低头,原来她拽的不是腰带!而是裤腰带嘛!! 她悚然一惊,连忙放开,结果忘记自己在空中,身子往后一仰,就要栽下去。 关键时刻,乌林大手将她一捞,又捞了回去:“我去,你别吓我!” 鹿呦:...... 两个人一路也算有惊无险地飞到了来安城里。 乌林将剑收起来,重新背起来。“哇,每次回来都感觉那么亲近,呦呦——” 乌林正要对鹿呦说话,瞄了一眼旁边,居然没人!他妹妹不见了!! 而鹿呦此时此刻,却蹲在路边,捂着胸口,翻着白眼在那儿不停干呕。 嘛的,她居然有晕剑的一天! 她以前以为陈最御剑就是最野的了,她现在收回这个想法,要说野谁能比得上乌林啊! “呕!” 鹿呦又呕了一下,眼泪花都给她搞出来了。 乌林逡巡半天,终于在路边找到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鹿呦了,他惊诧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鹿呦:...... 她翻了个白眼,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好意思问。” 乌林对此一点自觉都没有:“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问?” “算了,懒得和你说。” “别呀,你懒得和我说,但是我想跟你说话嘛,你知道你不在的最近这段时间里,来安城里发生了多少趣事儿吗?想不想听啊?一看你就好奇,嘿嘿,我慢慢讲给你听,话说......” 人群熙攘,两个人穿着青云宗弟子服,又容貌盛绝,引的周围的百姓频频侧目。 不一会儿乌林就从左天的铺子里淘了一块上好的安魂木,抱着与鹿呦一起回到了春香院。 看到门口还是那么破败,鹿呦不禁一笑,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恰巧,门口的那块牌匾又掉了下来,乌林仍旧是毫不在意地捡起来,缠了一圈又挂了上去,他大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鹿呦眼中掠过一抹复杂,却还是冲他笑笑踏了进去。 院子里的摆设一如既往没变,只是之前跟乌林一起栽的一颗小树苗似乎长高了一点,这颗小树也不知道啥品种,乌林弄过来的,说是要让它做他们俩友情的见证。 门口的石桌石凳倒是一尘不染的,应该是乌林上午才回来打扫过。 束雪藏在柱子后面,露出阴森森的半张脸,因为惧光,她不敢出来,却有些委委屈屈的道:“你都不来看我......” 说着流下两行血泪。 鹿呦:...... 乌林在一旁笑道:“她这不是来了嘛!之前是有事,没有忘记您老人家的,对吧呦呦?” 鹿呦忙不迭点头:“我的错,我已经好好反省我自己了!居然因为太忙就忘记来看我们最亲亲的束雪小可爱了!” 束雪瞪大黑红色的眼珠子,兴奋地吐出红色的舌头。 额,明明是很恐怖的一幕,为啥她看着有点滑稽? 束雪道:“你过来,我要蹭蹭!” 鹿呦一脸拒绝,往后一退:“这还是算了吧!” 束雪一哭,又是血泪两行:“呜呜,你果然不爱我了......” 鹿呦:......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进了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束雪满意地从柱子后面飞了出来,用只剩头颅的脑袋蹭了过来。 然后,鹿呦脸上就被她蹭的血呼啦擦的。 鹿呦皱着脸,颇有些痛苦,她真的是拒绝的!! 但是如果不愿意,束雪这只鬼就会一直嘤嘤嘤哭泣,鹿呦也拿她没办法。 等乌林从屋里洗了几个水果出来,看到她脸上的狼狈,直接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怎么又被我师父蹭成这样了。” 鹿呦一脸无奈,束雪只有七八岁的智商,她总不能和一只如同小孩的鬼讲道理吧? 而且,蹭脸是束雪表达友好的方式,毕竟她没有手也没有脚,只有一颗头颅。 鹿呦坐在檐下,安抚着束雪,乌林给她们递了果子后,就把刚刚买回来的木材抱了过来,开始雕刻。 他平常没个正形,但做起事情来却极是认真,捧着个未经雕琢的木头也像捧着个艺术品一样。 他的肤色原本接近小麦色,这两个月待在青云宗内倒是养了几分白皙出来,浓眉大眼的五官,微微深邃,略有点异域风的感觉。 鹿呦剥着果子自己却没吃,而是递给束雪。 当然这些吃的对束雪来说没什么用,只是给她过过馋瘾罢了。 她是靠着香火灵力维生的,乌林平常会在她的牌位前面摆很多灵石,供她吸收。 至于,被她吃下的东西,会被她的阴气所化掉,变成一团浊气消散。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乌林就将一个雕文刻缕的灵牌做了出来,他做的细致,连泛毛的底部都磨了平整。 乌林擦了擦汗,笑着招呼鹿呦:“好了,你来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鹿呦双手捧着接过,摩挲着上面鹿香如的名字,眼睛又有些微微泛潮:“谢谢......” 乌林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个小丫头怎么老爱说谢谢?云晨之前说的很对,你对我们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云晨?鹿呦悚然抬头:“完了,我忘记给我师兄留个信号了,他要是回去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 她说着急急忙忙地想要运起灵力发个信号出去,结果一运灵力,脑袋又是一晕。 乌林连忙扶住她:“这又是咋了?” 鹿呦苦恼地皱起了脸:“我忘记我现在还不能动用灵力。” “害,我以为什么事儿呢!那还不简单,我来给他发。” 乌林说着指尖轻挥,化出一只灵鹤出来。 鹿呦注视着灵鹤飞出院墙,突然扯了扯乌林的袖子:“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宗门的这种传讯方法有点太老旧,太不方便了?” 鹿呦很想念现代的手机,只需要轻轻一划,打个电话,发个消息,别人就能收到了。 乌林不解的重复:“老旧?不方便?据我所知,咱们宗门的这种传讯方法已经是最快的一种了。” 鹿呦摸摸下巴:“你就没有想过,还有比那更简洁,更快速的办法吗?” 鹿呦想到有些小说里说的传讯玉简,不仅可以互相传递消息,还能在上面接任务发帖子什么的,不要太方便。 难道是因为她穿来的这个修仙时代是处于一个比较落后的时期,所以还没发展出来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乌林道:“怎么说?” 鹿呦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大致跟他描述了一遍,乌林的眼睛却越听越亮,脸色甚至隐隐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红晕:“呦呦,你真的是个天才!” “呵呵,”鹿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我想的,是我以前在一本话本里面看到的,因为太新奇,所以就记住了。” 乌林连忙问她:“那你还记得那个话本叫什么名字吗?” 如此巨作,他一定要去拜读! “啊?我......小时候看的,哪儿还记得呀?” 乌林眼里闪过失望:“那就太遗憾了,能够想出这些的人,那必定是个惊艳世人的天才,可惜无缘得见了。” 鹿呦心里嘀咕,你要是能见到就怪了。 又见乌林精神奕奕地抬起头,一扫刚才的丧气,炯炯有神地冲她道:“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可以实现!但是需要仔细研究一下,我回去跟阎春长老好好商量一下这事儿!” “嘿嘿......那个,那咱们是不是该进入一下正题了?”鹿呦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灵牌。 乌林反应过来:“哦对,还得祭拜你娘呢!” 不一会儿,他就掏出了之前买的香烛和纸钱,又把贡品恭恭敬敬地摆上,将鹿呦娘亲的牌位放在束雪牌位旁边,小心问她:“放在这里可以吗?” 鹿呦点点头,跪在蒲团上,点燃香烛,磕了几个头。 双手合十道:“娘亲,你放心,我现在过的很好,像你曾经希望的那样......今后也会过的越来越好。” 旁边突地一暗,就见乌林也撩了衣摆跪了下来,也随着她一样磕了几个头,“前辈你好,我是鹿呦的哥哥乌林。 啊对了,您应该不认识我,可能还会觉得稀奇,猜想这是哪儿来的野小子啊居然自称是我们家呦呦的哥哥! 嘿嘿,小辈跟您解释一下,我与呦呦是正经歃血为盟结成的异姓兄妹,虽然我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对着您的牌位,以自己的性命启誓,” 他竖起手指,“我乌林,会把鹿呦当成自己最亲最重要的人,尽我所能,竭我所有,护她一生周全,全她一世喜乐,若违此誓,身死道消,魂无所归!” 他说的慷慨激昂,把自己都快感动哭了,却听到鹿呦从旁幽幽来了一句:“你们修仙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么发誓啊......” 乌林被她这话一梗,酝酿的情绪全没了:“不是,什么叫都喜欢这么发誓?除了我,难道还有谁在你面前发过誓?” 鹿呦轻撇唇角:“呵呵,没有......我看话本子里那么说的。” “又是话本子?你到底有多喜欢看话本子?” “我就喜欢,你管我!” “你是我妹妹,我不管你,谁管你!” “略略略~” ...... 束雪趴在牌位上,一会儿看看左右的人儿,一会儿看看右边的人儿,看他们俩斗嘴斗的不亦说乎,她缓缓伸出血色舌头,把眼皮往上一翻,露出全部的眼白,然后蓦地往前一伸。 然后看着两个人被她吓的惊诧诧的大叫,她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狡黠,露着大白牙阴森森一笑。 第75章 交到了新朋友,卦修 冬月二十,甲子月,甲子日,宜成服,忌修造。 山中无岁月,玄英不知寒。 临仙台上,暖风轻拂,杏花落满头。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长老论道课。 台下,座无虚坐,一眼望去,粉飒飒的弟子一茬儿又一茬儿,几乎要与背后的杏花海融为了一个色儿。 在这片粉衣蹁跹的唯美画卷中,那伶仃几个绿衣罗袍的少年就显得极为醒目。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鹿呦。 今日讲课的是无尘长老。 无尘长老面白无须,长了张讨喜的笑脸,性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若说惹了玄门长老最多也就是罚跪,惹了这位嘛,那可是真要挨揍的。 “道势术,以势养道,以术谋势。有道无持,道乃虚空,有恃无道,其恃也忽......” 无尘长老讲着讲着停了下来,将本就半弯着不大的眼睛看向了一处,抬起左臂虚虚一指:“你起来说说,本座刚刚讲的是什么?” 看到周围瞬间凝聚过来的目光,鹿呦颇为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 想不到第一个被点名的居然是她,还好她今天认真听讲了! 鹿呦庆幸地站了起来,正准备滔滔不绝地说一下自己的见解,却见无尘长老不冷不淡地瞟了她一眼道:“本座说的是你后面的那个。” “我后面的?” 鹿呦连忙回头,却看到乌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位子换到了她后面。 但是他现在正埋头捣鼓着一个玉石,聚精凝神的压根没有听到无尘长老刚刚说的话。 眼见着无尘长老居然从台子上走了下来,鹿呦见势不好连忙踹了他一脚,但他居然毫无反应,脸上满头大汗的,跟陷入痴障里似的。 偏偏他一身绿色弟子服,乍眼之极,引的周围弟子频频侧目。 无尘走到他旁边站定,满脸温和笑意。 乌林挠了挠头,蹙着眉头,似乎很有些困扰:“这个机窍怎么才能把灵气灌进去呢?呼,有点难有点难......” 无尘长老脸上的笑意似乎僵了一瞬,他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乌林却将他的手拂开,目不斜视道:“别闹,哥哥正在做事呢。” 鹿呦看的目瞪口呆,这个憨憨不会把无尘长老当成是她了吧? 终于,以爱笑着称的无尘长老冷下了脸来 他手中掏出一把硕大钢尺,劈头就朝乌林打了下去:“做事?我让你做事!本座的课你也敢开小差!当本座是死人呢!还要当本座的哥哥?嗯?!本座看你倒挺像个癞疙瘩!” 他一边说,一边将戒尺劈头盖脑的打下来,直把乌林打的“哎呦”好几声才看清眼前的状况。 “长老,这是个误会!!哎哟!啊!” 他用手挡着脸,又被打了后脑勺,干脆躬身把脑袋埋下去,却又被打了屁股。 无尘长老下手毫不手软,不多一会儿,就把乌林身上打的全是红条条的印子。 鹿呦看的叹为观止,又再次庆幸,还好她今儿专心听课了。 “呼,我就说,今日不宜修造,我还在纳闷应验在哪里呢,原来是在他身上啊。” 鹿呦旁边,一个梳着十字发髻的少女小声嘀咕着,她长得圆脸杏眼,清新可爱,一只手捏着一个黑色的龟甲,一只手拨弄着几枚青色铜板。 这是鹿呦最近新交的一个朋友,名叫向元灵,是玄微长老新收的弟子。 她修的道嘛也挺别具一格的,是个卦修。 鹿呦瞅了她一眼,趁着无尘长老打乌林打的正嗨,凑过去悄声问她:“元灵,你是说我哥今日犯了忌讳才会被打的?”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三好青年,鹿呦以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自从穿越之后嘛...... 她觉得林黛玉大战威震天,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向元灵点了点头,指着被打的上窜下跳的乌林:“对啊,卦象上说,今日不宜修造,你看他手里拿的东西,一看就是个器材嘛。” 鹿呦:“......修造不应该是指造房子吗?他捣鼓一下器石也算啊?” 向元灵把龟甲收起来,重新翻开书页:“那怎么能不算呢?对了,呦呦,上次玄门长老布置的功课你写完了吗?借我用一下啊。” 鹿呦向后迅速瞥了一眼无尘长老,见他还在激愤地打着乌林,才转了回来小声道:“无尘长老的课你也敢直接抄啊?” 向元灵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毫无羞臊道:“是借是借!借来看看找找灵感嘛!而且我肯定不会在他课上抄啊!啊不对,我是准备带回去晚上慢慢借鉴的,你到底写完没有啊?” 鹿呦在现代好歹也是个学霸,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理论课,她回道:“写是写完了,就是写的马马虎虎。” 向元灵却是咬齿一笑:“那就行!”说着往后一瞄,看着那边的暴打已经快接近尾声,她连忙道,“快快,快打完了,趁现在赶紧给我。” 鹿呦一边掏课业本一边道:“不用这么着急吧?咱们待会不还要一起去食肆堂吗?” 向元灵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今日是论道课,不是常识课,应该用不着回去抢饭吃。” 向元灵学的卦道并没有专门分类的峰门,所以她跟着自己师父一直住在主峰,而主峰嘛,是弟子最多的地方了,她每次回去吃饭都得靠抢的才行。 鹿呦看着她无奈摇了摇头。 自从云晨出去做任务后,她没事就会到主峰这边来上上常识课,每次过来向元灵都恰好坐在她旁边,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识了起来。 向元灵只比鹿呦大了两岁,三观和性子都很是不错,就是和大多数弟子一样不太喜欢写理论题。 无尘打完乌林之后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从容带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收拾过人。 乌林就比较惨了,脸上好几个大印子,头上也好几个大包,看的鹿呦十分唏嘘。 很快,无尘长老就讲完了课。 鹿呦收拾好桌面,从袖间掏出个瓷瓶递给了后面的乌林:“喏,上次我师兄给我的祛瘀膏我还没用完,你赶紧擦擦吧,能止疼的。” 乌林一边捂着脸,一边含混道:“我自己有,不用他的!” 鹿呦却是往他手里一塞:“这个药效比你那个好......” 向元灵却从旁挽住了她的手臂,悄声道:“你管他干嘛啊,他都挨打多少次了,估计早就习惯了!咱们快点去食肆堂,晚点可又要吃馒头了!” 她这话说的小声,但乌林都筑基了,哪里听不到,他跟在后面气愤道:“臭丫头!什么叫管我干嘛?我可是呦呦她哥哥!她关心我一下怎么了?” 自从向元灵和鹿呦做朋友之后,平常没事便黏着她,两个人日常形影不离的。乌林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学着人家小姑娘手挽手的一起走路,只能像个保镖似的跟在她们后面,显得他格外孤独。 这也导致他对向元灵持有很大的意见。 向元灵停下脚步,上下看了他一眼:“这位师兄,您能不能先整理一下自己现在的尊荣啊?大白天的,看着很吓人的好不好!” “你!!”乌林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鹿呦瞅瞅他们两个,摊手道:“你们俩没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走没影了吗?” “什么?!” 两个人皆是失声一惊,一人拉着她一只手架着就往前跑。 鹿呦:...... 等三个人到了门口一看,发现排队的人都排到了门口的松木树下。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往后一排,各自擦了擦汗。 向元灵对乌林埋怨道:“都怪你,不然这会儿我都带着呦呦在里面坐着了。” 乌林又是一气:“什么叫怪我啊?你这人讲不讲道理,要不是你在那儿说我,我们能来的这么晚吗?” 鹿呦叹口气,这两个人又开始吵起来了,就跟欢喜冤家似的。 “鹿师妹,你们也来了。” 可巧的是,秋允之正排在她的前面,她已晋升筑基,现在穿着一身绿衣弟子服,却一点都不影响她的气质容貌,反而给她身上添了一份如雪的清冷感。 鹿呦抿唇一笑:“秋师姐,你又变好看了。” 秋允之闻言,脸上又薄薄的红了一层,那股如山巅清雪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也染上了一分烟火气。 好可爱! 她前世怎么没发现秋允之这一面呢?实在是太可了! 不过她前世与秋允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道倒也正常。 乌林和向元灵也看到了秋允之,皆是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秋允之清亮眼眸微微垂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上次......谢谢你们的款待!” 秋允之说的事情其实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那天刚好是鹿呦十四岁的生辰,云晨一走,长泽风又忙,舆长峰里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跟向元灵还没那么熟,就只打算邀请乌林过来两兄妹一起聚一聚,哪里晓得,他来是来了,却带了一大帮子人,呼啦啦的一串,全是平常和他玩的要好的兄弟。 乌林为人撒阔开朗,做事不拘小节,又讲义气,所以他虽才来宗门没多久,却在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再加上他是新弟子里第三个筑基的,更是备受尊崇。 这群弟子,全都是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能跟乌林玩到一起的,性子不可避免地都带了点自来熟和洒脱不羁。 一群人乌泱泱的进来,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有拿酒的,有提菜的,还有专门抱礼物的,看到鹿呦就齐声声叫喊一声:师妹好! 给鹿呦人都看麻了。 她一看殿前这么多人,干脆就给向元灵也发了道邀请符。 又想着,秋允之一个人在青寒峰冷冷清清的,平常也没个什么说话的人,便给她也发了一个。 她做这些,有自己的真心,也有出于礼节的原因,所以并没有期望两个人真的会来。 但最后,大家却都到了。 那天晚上,是鹿呦第一次过生辰有那么多人陪着。 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围着篝火烤肉,一起燃放孔明灯,一起畅想未来,一起论道施展术法,好不热闹。 明亮灼眼的火光,照耀着一张张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的肆意脸庞,将那漆黑的夜都点的亮如白昼一般。 鹿呦一想到那晚上的场景,嘴角便勾起了一抹暖暖的笑容。 又听秋允之轻声开口:“嗯......不知你们过两天是否有空......” 她咬了咬唇,有些羞怯和不安的感觉,“我也想邀请你们来青寒峰坐坐。” 鹿呦问:“过两天是你的生辰吗?” 秋允之微愣,连忙摆手:“不是的,我的生辰是年后,我只是单纯想邀请你们过来坐坐罢了。” 想到青寒峰,鹿呦就想到了云义,对于这尊煞神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犯怵啊。 但是秋允之这个性格,她要是拒绝了,她肯定会伤心的。 有点伤脑筋...... 鹿呦心里还在犹豫,向元灵却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她眼睛陡然一亮,神色颇有些激动:“秋师姐,我听说你师父是咱们宗门里长的最俊的那个是不是?” “哦,对了,我袖子里还藏着他的画像呢!” 她说着从袖子掏出了一张叠成方形的纸,用手轻轻一抖,在他们面前一扬。 “你们看!就是这张!怎么样?你师父和画里的人长得一样吗?还是说......其实还要更好看!!” 她手里的画纸并不大,而且边角有锯齿,像是从什么书页上撕下来的一样。 鹿呦:...... 乌林:...... 秋允之接过画像,点点头:“差不多,虽然我也没见过我师父几次,不过这画应该有画出他七八分神韵吧。” 向元灵低下头,比了个八的手势:“才八分!那真人得有多好看啊!!等等,你刚刚说连你都才见你师父几面?为什么啊?他不是你师父吗?你来青云宗都快半年了,怎么可能才见过几面啊!” 对此,秋允之也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我师父好像每天都很忙,反正平常基本上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向元灵道:“那你平常修炼啊参悟啊这些,谁教你啊?” 秋允之道:“这个,他倒是有找别的长老过来给我讲解,还扔了很多书让我自己看。” 很多书...... 鹿呦想到了长泽风,这两人不愧是师兄弟,做事真是如出一辙。 向元灵震惊:“你就是凭借这些在一个月之内筑基的?” 秋允之道:“有什么不对吗?” 向元灵扑进鹿哟怀里:“呜呜,果然天才就是天才,非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以前我还嫌我师父那个老头子这不对那不好的,现在想想,他实在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师父了。” 她哭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等等!你都见不到你师父,那咱们去青寒峰是不是也见不到他本人了?” 秋允之迟疑道:“也许,也是有机会的......” 向元灵道:“好吧,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我可早就想见见这位传说当中的青云宗第一美了!” 青云宗第一美...... 鹿呦嘴角一抽,也不知道云义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鹿呦想到前世有个人醉酒,在他面前夸他长得美如天仙,当场就被他一剑贯穿的画面,就不寒而栗。 不行,她改天还是得提醒一下向元灵,这种话得少说。 几个人排了许久,终于吃上了热乎的饭菜。 青云宗做的饭菜都是选用最新鲜的灵米灵蔬所做,对身体大有裨益,所以即使是筑基和金丹的弟子,一到饭点,也会准时出现在饭堂,少有列外。 鹿呦四人吃了一会儿,就看到有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外道弟子跑了过来,直冲冲地对着乌林就是一跪,双眼含泪道:“乌师兄,求您……救救我姐姐吧!她快不行了!” 一般来说,外道弟子很少会进入内门,他穿的服饰与周围人群迥然,脸上又如此悲戚,还说跪就跪,引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乌林被他吓的筷子都掉了。 “不是!我不认识你啊,你谁啊你?” 第76章 外道弟子高岩和他姐姐 来安城里,刚下过一场冬雨,青石砖上湿漉漉的,带着浸人肌骨的寒意。 因为太冷,街道上人烟稀少,不似往日那般繁华。 四个衣着光鲜,身穿宗门弟子服的年轻人依次御剑而落,带起一片尘风,惊的树上栖息的几只黑鸦呱叫着飞起。 乌林将飞剑重新背起,看着眼前萧瑟的一幕,不禁感慨了一下:“我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冷来着。” 他说完,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件白色狐狸毛的厚实斗篷,给一旁的鹿呦轻轻披上,嘴里碎念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几个也跟着我过来干什么?尤其是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也来凑什么热闹?” 鹿呦双手拢着披风,小声反驳:“我现在已经好差不多了,可以修炼也可以用一点灵力了......” 乌林道:“那也不行,陈最给你配制的丹丸只是暂时抑住毒性,万一你——” “好啦好啦!” 向元灵站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啰嗦?呦呦她自己心里有数好不好?” 乌林眉毛一挑,就要反驳,却又听向元灵道:“你不是过来帮高岩救他姐姐的吗?救人如救火,就不要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连一向静雅清冷的秋允之也点头附和道:“向师妹说的是,我们还是尽快去高家看一下具体情况吧。” 时间回溯到今日晌午。 乌林在被那灰袍弟子吓掉筷子后,周围众人看他的眼神变得诡异又八卦,一个两个把耳朵竖起来,都想来个前线吃瓜。 乌林被他们看的坐如针毡,对那灰袍弟子道:“你找错人了,我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姐姐。” 那灰袍弟子骨瘦身轻,脸色白丧,抓着乌林的袖子哭道:“乌林哥,你忘记了,我是左老大的手下,高岩啊!” “高岩?” 乌林皱眉看着他,确实是有几分眼熟,但他记得这小子以前不是肥肥壮壮的吗?怎么现在都快瘦脱相了。 一看真的是熟人,他又哭的悲切,想来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乌林也没心思吃饭了,拉着高岩到外面,听他娓娓道来缘由。 乌林的兄弟左天,是来安城里的混混老大,两个人孩童时期就相熟,关系非比一般。 之前乌林和鹿呦摆摊被玄神长老派人砸了摊子,也是左天带着手下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这些手下里,其中有一个就是高岩。 高岩家住来安城,世代都只是普通百姓,但祖祖辈辈下来,也攒了不少家资,足够一家人过的富贵又安乐。 可惜好景不长,在高岩十五岁那年,他爹被人勾着染上了赌瘾,不仅将家中积蓄败的一干二净,还将自己八十岁的老母气的卧床不起。 父亲变成混账,祖母又病入膏肓,高岩生母早逝,唯剩一个嫡姐与他相依为命。 经此变故,高岩痛定思痛,一改从前不着调的性子努力上进,还去参加了青云宗弟子大选,被遴选成为了一名外道弟子。 眼见日子越来越好,祖母的身体也渐次好转,他爹的赌瘾却又犯了。 但高家早就被他祸害的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又哪有多余的财物给他。 这败类搜寻无果之下,竟趁着高岩不在,将他姐姐卖给了城南街的散修来换取灵石。 这些散仙可不是什么善与之辈,人落在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高岩得知真相之后,目眢心忳。可他只是个外道弟子,哪里打得过那些人。 四告无门之下,才求到了乌林这里来。 乌林想着,他与城南街的散仙禄老大有几分交情,若是晓之以理,灵石给够的情况下,说不定能够不动兵刃将高岩的姐姐给换出来,便点头应下了此事。 他原本打算自己前往,哪知道鹿呦她们三个也一并跟了过来。 因为要兑换通行玉玦,所以几个人比高岩晚了些时辰才到了来安城。 乌林循着高岩给他的地址,七拐八弯地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这里日光黯淡,阴冷潮湿,地面布满青苔,脏水顺着石壁流下,散发出一股恶臭,不时还有几只蜈蚣和蜚蠊爬过,吓的向元灵一惊一诧的。 “你确定你没找错地方吗?这里怎么能住人呢?” 她自小家境殷实,父母疼爱,哪来过这种阴暗脏腐的地方。 一旁的鹿呦却呼出一口白气,声音平静道:“应该是这里没有错,高家被挥霍一空,想来以前的宅子也被他爹给卖掉了,他们不得已之下才住到了这里。” “他爹可真不是个东西。”向元灵捏着鼻子,嫌弃地看了看周围,朝着香喷喷的鹿呦靠了一靠。 秋允之走在后面,也微皱了皱眉,她家人虽然全部被屠杀,但她当时尚小,所记不多。且自那以后就被远方的叔伯接回家中精心养着,从未被苛待。 所以她也很难相信,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乌林却毫不在意,像这样的地方,他看的多了。 终于,四个人走到了巷子尾最后一家人的门口。 这里屋门破败窄小,门前却被打扫的很是干净,门楣上挂着几块白色丧幡,迎风摇曳。 向元灵拽着鹿呦的手一紧:“咦,我就说,成服之卦会应在哪里,原来是在这里!等等,高岩他姐姐不会已经......” 这话说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一变,难道他们来晚了? “吱吖”一声,门被打开,高岩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新换了白色的丧服,戴着孝麻,招呼道:“乌林哥,你们来了,快请进,这里简陋,委屈大家了。” 乌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高岩眼眶一红,用衣袖揩了揩眼角,领着他们进了门。 乌林瞧着这窄小的院落里居然停放着一口薄棺,问出了心中疑惑:“你姐姐......” 高岩连忙摇头,含了几分悲切道:“不是我姐姐,是我祖母,她昨日刚刚过世。” 几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了几分怜悯,向元灵小声道:“是不是她知道了你姐姐的事......” 高岩红着眼眶点头:“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亲戚嚼了给她听,晚间便不行了。” 乌林安慰了他几句,又领着鹿呦她们们几个给高家祖母上了几炷香,才开始询问他姐姐的事情。 乌林道:“你姐姐是被卖给了城南街哪个散仙?我可认识?” 高岩摇头:“不太清楚,我爹他不肯说。” 向元灵气愤道:“他还不肯说?” 鹿呦却是脸色一冷:“他不肯说,便把他抓来痛打一顿,就什么都肯说了,难道你还顾忌着他是你爹而下不了手?” 高岩摇头:“非是如此,我早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但自我回来之后,他就销声匿迹,怎么找也找不到。” 乌林抱着手臂,犯难道:“我们连你姐姐被卖给了哪个散仙都不知道,又如何救她?” 他沉了沉眉眼:“或者,我应该先去禄老大那里走一趟......” 高岩却叹了口气:“没有用,禄老大不管这事,他说我姐姐被卖给了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让我死了救她出来的心思。” 乌林诧异道:“得罪不起的?要知道禄老大在城南街那边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还有他也得罪不起的人?” 高岩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鹿呦问他:“那你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高岩道:“自然是有的,我费尽心思,打探到她被关进了城南街的......” 他停下来,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堪,声音低若蚊呐,“一处花楼后面。” “花楼??” 高岩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77章 人在江湖混,要低调 夜黑风高,孤月高悬,星光黯淡。 一座画栋飞甍的屋顶举架上,猫着四个藏尾露头的黑色人影。 向元灵看着前方的灯火通明、丝竹乐舞,嘟囔道:“咱们为什么要从这里进来?我还想着去见识一下花楼长什么样子呢。” 乌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花楼你家开的啊?咱们是青云宗弟子,真要进去了,估计第二天就得被全宗门通报。” 青云宗的规矩多不是开玩笑的,宗门规训里对于弟子的言行规范都是有严格标准和要求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青云宗就没有人出来花天酒地了。 相反,出来的人还挺多。 有一些弟子长老,在修为到了自己的极限再也不能往上攀登时,便会放任自己纵情酒色,流连花丛。 但人家至少会变幻容貌,遮掩行迹,他们可不会这个。 向元灵瞅了瞅大家身上黑色的衣服,和头上包着的丑不啦叽的黑布,嫌弃道:“咱们干嘛要换这种衣服?好难看!” 鹿呦却是狡黠一笑,这些可全都是她的手笔,“你不懂,晚上出来做事,都是要穿夜行衣的,这叫江湖上的规矩。” 秋允之问道:“江湖?是什么地方?” 鹿呦挠了挠头:“这个怎么解释呢......江湖不是一个地方,它指的是一种社会环境,你们可以理解为它泛指整个云境界。” 向元灵似懂非懂:“咱们云境界什么时候有晚上出来非得穿黑衣服的规矩了?” 鹿呦抿了抿唇:“这个嘛,人在江湖上混,总得低调一点的。咱们穿成这样,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 向元灵不明觉厉:“说的也是,我们俩刚刚穿的粉色弟子服确实有点招摇。” “别说话,来人了。” 乌林向她们挥了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个人连忙将头一矮,暗搓搓地往下一瞄。 只见后院内,走进了一个黑衣黑袍的高大男人,他全身包裹,脸上戴着黑色面具,像是拢在黑暗里的一团阴影,半点看不清样貌。 鹿呦嘀咕道:“这些来寻欢作乐的人,保密工作竟做的这般好。” 向元灵也凑过来低语道:“说不定就是咱们认识的哪个长老和师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乌林无语:“你看不清别人的脸,就人不可貌相了?” 向元灵却没理他,而是低呼道:“糟糕,他好像看过来了!” 四个人连忙将头一埋。 黑衣人看了看远处,眼中闪过一道疑光,左边的房门口却走出了一个小童,将他迎了进去:“大人,这边请,我家主人等待久矣。” 黑衣人眉头一皱,挥手在门口布下一道结界,才跨了进去。 屋顶上的四人齐齐松了口气。 向元灵道:“这里屋子这么多,我们怎么知道高岩他姐姐被关在了哪里呢?” 高岩是外道弟子,修为不过才炼气一层,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四个人便没有带着他一起过来。 鹿呦道:“这还不简单,分头找一下不就清楚了。” 乌林却道:“咱们今日过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先探查一下情况,看看他姐姐到底怎么样了,是活着还是......总之,以我们几个的修为,不能跟这些人硬碰硬,也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身份,你们要是见势不对就立马撤,知道了吗?” 乌林年龄最长,又是唯一的男孩子,口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严肃。 他在市井混大,知道这世上腌瓒事多,心中十分后悔将她们带过来,但要让几个人此时离开,又没人愿意。 他心里想着,要是真被抓住了,就直接报自己师父的名讳,让他过来捞人得了。反正以他们几个的身份,这些人也不敢造次。 当然,能不被发现还是尽量不被发现的好,毕竟全宗门通报也不是闹着玩的。 见几个人点了点头,乌林才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分头行动,你和秋允之一道走左边,我和我妹妹一道走右边。记住!只是探查!千万不要闹出动静来!” 鹿呦和向元灵也知道,现在就她们修为最弱,所以对他的这个分配也没啥意见。 只是临行前,向元灵又给了他们几张符纸:“这是敛息符,我师父给我的,咱们一人一个。” 几人揣在怀里收好,悄无声息地跳了下去。 黑暗里,乌林拉着鹿呦摸到一个阴暗的拐角藏起来,然后拿出了几根头发丝,嘴中低念道:“借物现影,为我所见,起!” 只见那几根头发缓慢漂浮起来,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却只有短短一秒就掉回了乌林掌心。 乌林道:“她果然在这里,只是方位暂时不明确。” 这些头发是高岩他姐姐的,施了咒后,可以凭借头发是否发亮来判断她是不是在附近。 不过乌林学咒尚浅,只有离的很近,这头发才会有反应。 鹿呦点了点头,和乌林摸黑往前。 这后院不比前面,大多房间都黑布隆冬的关着门扉,偶有一两个亮着灯火的,仔细一听也全是吟哦浪语,听的乌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鹿呦的耳朵全部堵住。 鹿呦也听的脸颊微微泛红,但她好歹是个现代人,比起乌林那羞臊心慌的样子,要淡定的多。 两个人找了一圈,却什么踪迹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奇怪。 乌林开口道:“我觉得她可能不在右边,要不咱们还是先撤了?” 鹿呦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前方一道小拱门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好像还没进去看过。” 乌林一看还真是! 那处小拱门藏的有点隐蔽,掩在一处花枝之下,不仔细看,真看不到。 乌林道:“那咱们就进去看看,要是还没有,就真得撤了。” 鹿呦点了点头,和乌林一起猫着腰,小心挪了过去。 结果刚刚穿过拱门,乌林手中的发丝就隐隐亮了一下,鹿呦也看到了,神色微澜道:“就在这里,可算找着了!” 她话音刚落,乌林便捂住她的口鼻,拉着她往旁边的花丛中一躲。 不到须臾,便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人从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穿行而过。 定睛一看,几人身上皆配着刀,看样子,也是有几分修为的人,只是不高,估计还没到筑基。 除了这几个,不远处还站着差不多十几个同样穿着打扮的人。 乌林心中泛起几分沉重:“是这里没有错,但是守着的人太多,我们还是先回去和她们商——” 他这声音极小,但是还未说完,便听到前面房间里传来一道高亢痛苦的尖利女声。 第78章 烛火半燃,红蜡垂泪 惨痛的叫声,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声音的主人显然正在经历非人的虐待。 乌林手中发丝陡然发烫,轻轻震动起来。 鹿呦按住了他的手:“不行,这里面的人应该就是高岩他姐姐,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她可能会被折磨致死!” 乌林攥了攥手,咬牙道:“我知道,但是人太多了,我们不是对手。” 鹿呦心下焦灼,不禁想到,要是云晨在这里就好了,凭他的修为一定...... 鹿呦摇了摇头,怎么这会儿还想起了一些有的没的,她看着前面那群人,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沉吟片刻,鹿呦道:“现在等秋允之她们过来,估计是来不及了。待会等我数到三声,你就跳出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尽可能把他们给拖住,我趁机进房间去救人。” 乌林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急道:“不行!里面的人是什么修为你都不知道就要闯进去,不要命了吗?” 他声音带着慌乱,手指攥的极紧,黑暗里唯有那双桃花眼泛着清冷的光晕,不容置疑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傻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鹿呦笑着扬了扬自己手腕上的碧色镯子,“这是望月镯,可以抵挡化神修士三次攻击,里面的人就算是元婴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你也知道,我是个很怕死的人,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倒是你,能够撑到秋允之她们赶到吗?” 听她这么说,乌林才松了口气:“他们都没筑基,牵制一会儿没啥大问题。” 鹿呦眨着眼睛和他击了一下掌。 乌林取出鹿呦之前给他的黑色面罩,将脸蒙住,然后扛起长剑,没有等鹿呦报数便姿势潇洒地往中间一跳。 “哟,哥几个这么晚还不睡觉在这儿当门神呢?” 他这么冷不丁出现,将周围护卫都震的呆怔了一瞬。 几人面面相觑一眼,唰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没有一句废话便朝着乌林群起而攻。 “我去,要不要这么凶残!” 乌林举剑回挡,动作略有些钝拙。 他是个器修,虽然宗门里也会开设剑术课,但和专业的剑修对比,那还是不够看的。 不过好在这些人修为不高,尚还能应付。 鹿呦掏出青丝斩,从旁矮身摸进了房门。 她动作极轻,但开门的时候还是发出了细小的吱吖声,可屋内的人居然毫无所觉。 房间里,烛火半燃,红蜡垂泪,男人淫笑着趴在面色惨白的女人身上,动作粗暴,毫无怜惜。 女人气若游丝,血痕遍布,仅仅是看一眼,便令人触目惊心,她美丽的眼睛里泛着死人才有的灰败,微微张着唇,露出染血的贝齿。 一股怒火,霍然蹿上冰冷的胸口,烧的四肢百骸都发起轻微的颤栗。 鹿呦想起了鹿香如,她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无助吗…… 她不敢再想,牙关轻扣,发出几不可闻的喀嚓声,眼角泛起洇红,一股恨意滋生上眉梢,将雪白的肤色蒙上一层森森的阴晦。 清澈的双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鹿呦抬起头,脸色竟是凛然的杀意。 床上的人,修为不高,几乎与她持平。 她眯起眼睛,举着匕首,悄无声息的靠近。 床上的男人正忙着鞭挞,心神全在那档子事上,全然没有察觉背后的危险已经来临。 但是烛火却将一道人影倏然投掷到白色的床幔上,男人心中竦然一惊,几乎瞬间就萎靡了下来。 他惊慌失措之下,只来得仓惶爬蹿。 只听得“噗嗤”一声,匕首插入,染红了白腻的肉。 痛楚令他下意识张口呼救:“来人——” 却在下一秒,被人一耳光扇来,扇掉了半边牙齿,留下一道黑窟窿,呼呼渗血。 鹿呦并没有给他机会反应,又扇了他几巴掌,将他打的血齿齐落,口不能言。 她心中怒极,不顾毒素的反噬,肆意动用了灵力,将眼前的人抽的几欲昏厥。 但床上的人也是个修士,在短暂的发蒙之后,渐渐找回了神智。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修为并不高! 他眼神狰狞发暗,拔下自己手上的白色扳指,就欲反击,鹿呦自己就经常用戒指给人猝不及防的一击,哪里不知道他这小动作的目的。 她抬脚就是一踹,直接将他的扳指踹在了地上,然后眉心拧起,举起匕首笔直插入他的心膛。 床上的人猛烈挣扎,青筋迸现,嘴中发出怒到极致的“嗬嗬”声,瘈搐着手臂,爆发出最后一道殊死攻击。 灵力如剑,正中鹿呦的后背。 “噗!” 鲜血涌出,染红了嘴角,鹿呦却仍将匕首死死地按在他胸口,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那人伸着手,努力地往前坤伸,似乎想要勾到床下散落的衣物。 鹿呦却缓缓笑了,口齿全是血腥味,她却毫不在意,低声道:“是在找救命的法宝吗?可惜你没机会了!” 眼睛一沉,她猛地一用力,将匕首完全捅了进去。 那人眼睛暴突,眦目欲裂,头猛地向上弹了两下,手指狂乱抓扯,将鹿呦脸上戴着的面罩扯了下来,他眼中爆出恨意的烈光,随后渐渐涣散,绝了声息。 太阳穴隐隐作痛,鹿呦看着眼前的血色和腻白的死肉,忍不住干呕出声。 心里的恶心一阵接一阵,她捂住胸口轻咳一声,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一枚回春丹,丢进了嘴里。 丹药咽下喉咙,带来清凉的感觉,使胸口的不适好了许多。 鹿呦站起身,看了看床上早已昏厥过去的女子,扯过被子把她全身一裹,咬着牙颤巍巍地将她抱了起来。 她身材本就瘦小,刚刚杀人又基本耗光了灵力,此刻抱着怀里的女子,眼前直愣愣的发黑。 她甩了甩头,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脚踩在地上,有什么东西从那堆乱布里滚了出来。 那是一只龙鳞甲,可护住心脉的玩意儿。 想必这就是那人心心念念想要保命的宝贝,可他色欲熏天,嫌这东西影响他办事,将之一并丢在了床下。 鹿呦想了想,将女子暂时放下,给她也喂了一枚丹药后,俯身将龙鳞甲捡了起来放进了乾坤袋里。 屋外嘈杂声一片,兵刃交接,发出铿锵之声,听这动静之大,应该是秋允之她们也到了。 鹿呦抱起女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 第79章 鲛人和五行阵法 夜幕漆黑,玄月高挂,四人御剑而行,在空中飞的极快,可他们身后却跟着紧追不舍的几个黑衣人。 乌林身上背着刚刚那个女子,不停地往回探头,骂道:“真是阴魂不散!不就是带走了一个女人吗?也至于!” 他们不敢飞回青云宗,也不敢回头去来安城找高岩,便只能先往城外飞去,企图把这些人甩掉再说。 鹿呦低声道:“可能不止,我刚刚杀了里面的人……” “什么?” 乌林悚然一惊,脚下飞剑一扭,差点没掉下去。 却听身后的鹿呦幽幽开口道:“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怕的?居然还会杀人。” 乌林抖着唇,没有回话。 鹿呦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泛起潮意,嘴角却扬起一抹嘲弄,冷冷道:“其实我不止杀过这一个人,还杀过好一些人,我手上一点也不干净,跟你想象中的那种软糯乖巧的妹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你之前看错了人,也结拜错了人。” 她轻轻笑起来,眼里却闪烁着泪花。 没关系,厌恶她也没关系,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的人,怎么能奢求,别人一直对她好呢。 她早就有觉悟的,可为什么心还是好难受…… 乌林却低垂着头,神色不明,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看我的?” 鹿呦没有说话,乌林侧过身来。 他眼眶通红,嘴角轻颤:“鹿呦!你凭什么觉得,我看错了人,也结拜错了人?你以为在我眼里的你一直都是那种乖巧软糯的人吗?你是不是有点太看轻我,也太看轻你自己了!我不是蠢货,我知道我认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我在对谁好!” 鹿呦微微怔住,眼中泪水沁出,她抿着唇别过了头。 “可我杀了人……” 乌林却是咬牙切齿地看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个笨蛋,能让你起杀心的人能是什么好人?杀了便杀了!你在这儿难受什么!” “我不是难受这个,我是……” 乌林无奈一笑,语带鼻音道:“你是害怕这样的一面被我看到,然后我就会不理你。但是你又想让我知道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对吧?” 鹿呦低下头,沉默下来。 乌林叹了口气,眨掉自己眼角的泪水,抽了一下鼻子道:“别扭的小孩,你听清楚了,你哥我只说一次,但是句句都是真心话。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做过什么事情,好的还是坏的,你永远都是我乌林的妹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没有完全把我当成你哥哥,但是我会等,等着你真正接纳我,把我当成自己亲人的那一天。” 鹿呦喉咙泛着哑:“我没有,我已经……对不起,是我想错了。” 兄妹俩不合时宜地在这儿互诉衷肠,前面飞着的向元灵却大煞风景地来了一句:“你们俩磨蹭什么呢?他们快追上来了!!” 乌林收起情绪向后一看,黑衣人果然又与他们拉近了一些距离。 心中杂念顿消,乌林蹙着眉头,含了一颗回灵丹,将灵力逼到极致,提快速度。 见势不对,秋允之曲起手指,比了个结印手势,口中默念道:“风出艮角,地户排兵,巽方前路,呼煞疾颰!” 她指尖微亮,灵力涌出,周围忽的刮起了一阵大风,拖举剑身,将四人的速度猛不丁地又加快了许多。 身后的黑衣人骤然被他们拉开了距离,向元灵一下子摊了下来,感叹道:“还得是咱们的天才秋师姐!就是厉害!” 鹿呦朝后张望,眉心微凝:“这些人似乎不像是之前守在门口的那些护卫。” 提到这个,乌林也觉得蹊跷,他开口道:“确实不是。之前那些护卫,人虽多,但修为却很低。而这群人......他们的修为我看不透,应该比我们要高一些。” 秋允之道:“这些人穿着打扮都甚为古怪,不像是寻常修士。” 向元灵却扬了扬自己的袖子:“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是黑衣服,咱们不也是黑衣服!都差不多嘛!” 秋允之摇头道:“虽然都是黑色,但却不尽相同。我们的衣服是鹿师妹在来安城里买的,所用的料子都是云境界寻常的布料所织,他们身上的衣服却绣着暗纹,像是用鲛绡织成的绉纱。” 向元灵疑惑道:“鲛绡我知道,传说是由鲛人所织,一匹可卖得上万灵石,但这个东西虽然珍贵,也不是没有啊。” 鹿呦心中微沉,这个世界的鲛人,早在三百年前就归顺了妖界,算是妖族的附属臣民之一。 她解释道:“偶然见得一匹鲛绡并不稀奇,但他们身上全都穿的是这个就有点问题了。” 向元灵恍然大悟:“你们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云境界的修士,很可能是鲛人?!” 修仙界的修士和妖魔两族势同水火,这鲛人被划入妖界之后,自然也不受云境界的人待见,他们乍然出现在来安城,就显得十分蹊跷。 秋允之沉吟道:“这件事,我们得上报宗门才行。” “不行!”乌林却断然否决,“我们要是把此事告知了宗门,那咱们今日在花楼大闹一场的事情不就瞒不住了吗?” 向元灵苦恼道:“是啊,我可不想被全宗门通报啊!” 秋允之仍旧坚持:“可事关重大,我们决不能隐瞒。” 鹿呦摸着下巴,慢悠悠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既能告诉宗门,又能让他们不知道我们去过花楼。” 向元灵连忙问她:“什么办法?” 鹿呦正欲开口,就看到身后的几个黑衣人猛然蹿了过来,她微急道;“这个回去后再商量,咱们现在还是先想办法甩掉他们吧!” 眼见后面的人越来越近,乌林急的冒出了冷汗:“我灵力快不够了!得先找个地方落下去才行。” 鹿呦环视了一下周围,见下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心里涌出个主意,对乌林道:“就降在这里吧。” 乌林不疑有他,驱动灵剑落在了空地上,秋允之她们紧随其后,也跳了下来。 这树林开阔,被月光一照,明亮通透,几乎没有可藏身之处。 鹿呦牵头,带着他们几个往前狂奔,只是一边跑,一边将手中不知何时拿出的赤炎果,削成五六瓣,均匀地洒在他们跑过的路上。 不多时,身后的几个黑衣人便也落了下来。 为首一人,戴着黑色面具,身形高瘦,赫然正是鹿呦他们之前在举架上看到的那个人。 一个黑衣人开口道:“大人,咱们还要追吗?” 那首领抬起眼眸,瞳孔竟是深邃的冰蓝色,他张望了一下远处,冷声道:“追,决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另一名黑衣人却有些迟疑道:“大人,那玄川老儿的儿子死了与我们何干,我们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戴着面具的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与玄川会晤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 几人心中皆是一凛,不再有任何质疑,朝着鹿呦他们追去。 但是他们追行的道路,却并不平坦,老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妖兽扰乱他们的步伐,这些妖兽虽然等级不高,数量却很多,扰的他们不胜其烦。 四个人跑了一会儿,渐渐力不能支,尤其是鹿呦,她身上还带着伤,此刻不过强撑罢了。 她喘着气,停下来撑着膝盖。“咱们歇息一会儿恢复一下灵力,那些妖兽应该能拖住他们一时半刻。” 其他三人灵力也用的差不多了,便齐齐点了点头,打坐的打坐,吃丹药的吃丹药。 只有向元灵掏出龟甲卜了一卦:“坎为水,坤为地,上坎下坤,行险而顺,乃中上之卦呀!” 她歇了一会儿,见鹿呦脸色白煞,竟没有坐下休息,而是在周围不停转悠,她疑惑道:“呦呦你在做什么?你脸色很不好,快休息一下啊。” 鹿呦摇了摇头:“我暂时还能撑的住,我想在这里布个阵,待会再拖他们一下。” 向元灵道:“布阵?这我就不懂了,不过我刚卜了一卦,咱们今天应该没有性命问题!” 鹿呦轻轻一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向元灵爬起来凑到她身边,问道:“你要布什么阵啊?有没有那种等他们一进来,就能立刻把他们给秒杀的阵法?” 鹿呦回答道:“有是有,但以我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我本来想布个五行阵的,那个威力也大,但是咱们现在只有四个人,所以只能折中布个迷阵了。” 五行阵,是鹿呦最近正在研究学习的一个阵法。 阵法以五行相生相克为基础,一人也手,引致对方进攻,暴出弱点,其他四人则绵绵而上。五人互为守御,互补空隙,犹似一体,变化无穷,可以将原本一层的攻击,成倍翻长。 “哎哟!什么东西戳我脚!” 向元灵突然惊叫一声,惹的其余三人皆朝她看来。 “怎么了——” 鹿呦正欲询问,就看到她脚下蹿出了一只乳白色长着翅膀的猪。 她直接怔住。 猪?还是长着翅膀的猪?? 向元灵却十分兴奋,一把揪住猪耳朵拎了起来,“哇,想不到我们在这种荒郊野外,还有此等口福!” 乌林也笑了,稀奇道:“我还从没见过长翅膀的猪。” 那只猪长的小巧,双手可抱,全身肉色泛着莹白,皮薄的可以看到里面的血管。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都产生了一个想法:这烤着得多香啊...... 却听空中突然传来一道娇喝的女声,带着蛮横和急厉:“你们赶紧把它给我放下!!” 鹿呦皱眉,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第80章 大敌当前 一道绿色人影冲过来,一把抢走了向元灵手里的那只猪。 乌林忍不住纳闷惊呼:“江悦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鹿呦看清来人样貌的时候,忍不住心尖儿一凉,靠,连江悦儿都筑基了! 这段日子,新弟子里面又陆续有人筑基,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现在修为满涨,灵力漫溢,却因为那个毒素的原因,迟迟不敢筑基。 听陈最说,那毒霸道歹毒之极,若是她强行运转丹田和灵脉去冲击筑基,便会游走到心脉,导致药石无医。所以鹿呦看着他们那些筑基的弟子,心中虽眼馋,却并不敢冒险一试。 现在一看到江悦儿身上的弟子服,她忍不住呼吸一滞,刚才被击中的背部好像更疼了。 江悦儿看到他们几人,也是诧异万分,她抱着那猪,挑眉道:“我怎么在这儿?我还没问你们穿这样在这儿荒郊野岭干嘛呢?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儿!” 乌林一时有些语塞,看着她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忍不住撇嘴道:“我们几个大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怎么了?怎么一到你嘴里就成没干什么好事儿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江悦儿横眉怒视道:“你说谁是狗呢?” 乌林抱胸嗤笑:“谁应谁是。” “呵!”江悦儿冷笑一声,拔出佩剑就朝他刺了过去。 乌林灵力还没完全恢复,躲的颇为狼狈,嘴里却不依不饶道:“你有病吧?逮谁咬谁啊!” 向元灵看的目瞪口呆:“这谁啊?这么凶。” 倒是忘记了,向元灵还不认识江悦儿,鹿呦不咸不淡道:“江悦儿,御兽峰的弟子,嗯......不算什么好人。” 江悦儿一手握剑如风,一手提着那猪的耳朵,直把那猪提的白眼上翻,连猪嘴都咧扯到了耳根后。 乌林一边狼狈躲,一边指着她的手:“喂,你这猪都快被你甩晕乎了,你确定不顾虑一下它的感受吗?” 江悦儿持剑的手一顿:“猪?你竟然说我的乌金兽是猪?” 乌林咋舌:“这玩意儿也能是灵兽?” “你!”江悦儿更怒,手中动作带了几分真格,秋允之却挥出一道风刃隔开了她们俩:“别闹了,那些人追过来了。” 江悦儿疑惑:“那些人?”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飞来了几个黑衣人,脑袋拢在衣袍里,脸上戴着面具,浑身散发着凛然的杀气。 乌林赶忙祭出飞剑:“这些人来的也太快了,快走快走!” 江悦儿眼神鄙视:“我就知道,遇到你们几个准没什么好事儿。” 鹿呦他们哪还有心思跟她打嘴仗,一个两个都恨不得多长几条腿。 结果鹿呦才刚刚扒上乌林的剑,就见江悦儿居然横剑往回一指,口气傲慢道:“就这么几个魑魅魍魉也值得你们怕成这样?简直是把我们青云宗弟子的脸都丢尽了!” 众人:...... 不是,这人怎么还自爆家门呢!! 前面那人声音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比了个上的姿势。 江悦儿握着剑就要冲上去,秋允之终于看不下去,拽着她的衣领就是往后一撤,江悦儿却半点不领情:“你们干嘛呢?宗门有训,遇敌当战你们不知道吗?”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就被那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乌林咬牙:“你个扫把星!” 江悦儿又要反驳,鹿呦却忍不住道:“你可消停点吧,这些人来者不善,修为莫测,咱们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个问题。” 江悦儿皱眉:“我就出来做个任务也能碰到你们,真是晦气到了家,你们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群人的?” 说话之间,黑衣人已经举刀攻了过来,几人心中一凛,乌林和秋允之率先站了出去迎敌。 秋允之眼神坚定,剑法凌厉,身形飘忽不定,犹如山间的风飒然翩飞,但黑衣人的身形更加诡魅,她的剑未曾伤到他们分毫。 江悦儿心下一横,也握着剑冲了过去。 三个人一时与那几人战成了一片,刀剑闪烁,气浪翻滚,震得周围的树木随之摇曳。 但黑衣人显然更胜一筹,不过片刻,乌林身上便中了一刀,鲜血长流。 鹿呦心中一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抬手就给宗门发了一道灵鹤。至于为什么不是发给长泽风,因为她师父最近并不在宗门内。 可那鹤还没飞出几步,就被旁边那个黑色面具的人伸手劫获,他一点点逼近,鹿呦和向元灵不自觉往后退。 向元灵声音抖的不行:“呦呦,你之前的那那个阵...布...布的怎么样了?” 阵? 对了!现在江悦儿一到,他们刚好五个人,正好可以布下一个五行阵! 眼见三人气势渐弱,力怠不敌,鹿呦咬破食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符,手中汇聚灵力,沿着周围勾了一个圈,她冷汗涔涔,眼神专注,口中低念道:“五星列照,焕明五方,水星却灾,木星致昌,荧火消祸,太白辟兵......”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急声吼问道:“江悦儿你什么灵根?” 江悦儿被刀压着单膝跪地,手中剑不断震颤,她咬着牙没好气道:“火灵根啊!你连这都不知道!” 鹿呦松了口气,又开始忙活起来。 可那面具男哪肯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飞身举剑而来,乌林一急,从怀中掏出了个法器朝他砸了过去,这可是他新研究的天雷珠,只可惜刚刚逃跑的时候用的太多,现下只剩了这一颗。 只听“嘭”的一声,法器炸开,爆出一道强烈的光晕,将黑衣人震的连退三步,他看了看手臂被气波划出的伤口,血液顺着指尖流下,竟不是红色,而是深蓝色。 众人心中更加确定,此人就是鲛人无疑。 趁此机会,鹿呦赶忙招呼他们三个站到了她的阵法圈内,她看了看前方,凛声道:“你们听我号令,站至方位。” 她举手结印,双眼闭阖,澄澈的光芒自周围亮起:“南为火,西为金,北为水,东为木,中为土......” 秋允之微怔:“我是风灵根,站何处?” 鹿呦道:“风木同道,不拘而一,屹临东位!” 月光洒落,夜色如水,阵法启动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点亮。 黑衣人见那几个弟子剑势一变,竟像是有如神助一般,与他的手下打了个对手,他眼色一沉,掏出一只三清玉笛,横在了唇边。 笛声悠扬,如泣如诉,本应哀婉动人,却裹挟着江河奔腾般的气势,击穿云霄,锐然逼来。 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动弹。众人目光惊恐,这人竟是音修! 阵法被破,鹿呦猝然喷出一口鲜血,她的修为还是太弱了,这人的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 眼见刀光冷冽,近逼眼前,鹿呦取下望月镯,闪身拦在了前面。 只听“砰”的一声,一道透明的光波如水般散开,生生横拦下了这几剑。 于此同时,凡界,正与妖族缠斗的云晨似有感应,手中银剑一滞,被对面的妖族寻到空子,一刀插入他的肋下。 血色如花,染红了寒利的刀芒。 旁边的师兄厉声一喝:“云晨!大敌当前,你在干什么?!” 云晨眉目一凌,幽深的眸眼中骤起一道阴沉沉的戾气,他反手握住那刀刃,举剑一刺,一剑贯穿那妖族人的咽喉。 第81章 得救了 望月镯的辉光只持续了一会儿,几个黑衣人目光眈眈地看着她,似是有些忌惮,那吹笛的人却不愿再与他们纠缠,直接祭出利剑攻了过来。 鹿呦如法炮制,将望月镯挡在胸前,将那人生生弹开。 却见他捂着胸口,嘴角竟是溢出一丝蓝色血液。 向元灵欣喜道:“呦呦你这镯子太厉害了!看来咱们不用怕他们了!” 她朝着对面的人吼道,“喂,你们几个鲛族人,来我们这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鹿呦却是焦灼的不行,不停去扯她的袖子,咬牙低声道:“这镯子最多还能挡一次!咱们得快点想办法离开。” 向元灵一愣,气势顿消。 那群黑衣人退至面具人身后,小声道:“大人,那镯子有古怪。” 冰蓝色的眸子里掠过几分审视,这些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绝不可放走,他眼神一冷:“继续!我不信她这镯子能一直挡下去。” 鹿呦心中叫苦不迭,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鹰唳之声,江悦儿眉眼一弯:“我师兄他们过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林中深处走出来十几个御兽峰的弟子,其中金丹者便有两人。 黑衣人神色一凛:“大人!” 那领头者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还是比了个手势:“撤。” 江悦儿本来见自己人过来了,还想反打一波,那些人却眨眼消失在了眼前,半点不给反扑的机会。 见危险解除,鹿呦几个手脚一软,不听使唤地坐在了地上。 秋允之修为最高,看起来要好一点,她向御兽峰的弟子们拱手行了一礼。 其中一人诧异道:“你们这是?” 江悦儿小跑了过去:“尤师兄,我们刚刚碰到了鲛族人。” “鲛族人?”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他们才做完宗门任务,正欲赶回去,没想到竟无意中救下了鹿呦他们几个。 江悦儿本是与他们一起,但她刚契约的灵兽还没养熟,竟趁她不备跑掉,她这才先一步追了过来。 乌林捂着手臂站起来,与他们解释了一下经过,当然,他滤过了花楼的事不提,只说无意间发现这几人的身份,才引来杀身之祸。 御兽峰的大弟子尤尚略一沉吟:“此事重大,你们得与我一道回宗,禀明上告。” 秋允之点头:“这是自然。” 鹿呦此时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歪倒在了向元灵的怀里。 向元灵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 ——— 花楼里,血色房间中步入了一个穿的珠光宝气的矮胖老头,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床上的一摊狼藉,乌云密布的脸上燃着滔天怒火。 旁边跪爬过来一个护卫,战兢兢道:“长老,二公子他……” 玄川抬手就挥了他一掌,面目狰狞道:“废物!竟让人在你们眼皮底下杀了你家主子!” 护卫被他这一掌打的倒地抽搐,血流不止。 玄川眼中闪过阴霾,问道:“与你们交手的,究竟是何人?” 护卫抖如筛糠:“他们…蒙…着脸……” “啪”地一声,玄川直接捏碎了他的脑瓜子,白色的脑浆溅了一手,他眼中闪过一道黑气,又看向床上血迹干涸的死人。 床上死的是他的二儿子,可他脸上却无半分悲痛,微浊的眼底布着一丝隐隐的担忧,若是被人发现他与鲛人暗中往来…… 不行!此时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突然,他眸光一闪,似是看到了什么,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白色的扳指。 ——— 悠然殿内,灯火通明。 乌林不顾自己的伤势,守在鹿呦身旁,一旁是匆匆赶来的陈最。 床上的少女,双眼紧闭,面如纸色,嘴唇却因为染血的缘故赤艳如丹。 陈最眉头一皱,探上她的脉搏,却见脉息紊乱,毒素加深,他不由地怒声道:“不是说好不能让她动用灵力吗?你这个当哥哥的是怎么看着她的!” 乌林眼角红赤,对于陈最的质问,他反驳不了一句,他哑声道:“是我的错......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最掏出压制的药喂了她一粒:“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尽快配出解药才行,但解药当中的一味药材,却只有妖界才有。” 乌林眉头一拧:“什么药?” 陈最眼都没抬:“阴凝草,长在极渊之地,百年难得一株。” 乌林豁然站起身,神色惶然:“我去妖界,我去找!” 他手是上还在汩汩流血,却浑然不绝。 陈最掏出丝帕替鹿呦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声音冷然道:“清羽师叔已经派人去了,这舆长峰现下一个人都没有,你若再走,谁来照顾她?” 陈最心中也有些没底,按理来说,长泽风已经派人出去了一个月,可直到现在还杳无音信,而他本人更是不知为何离开了宗门。 陈最眼色微沉,手心灵力轻点,给长泽风发去了一道灵鹤。 第82章 执法弟子 云深夜澜,月色半隐。 屋子里,丹烛燃的明亮,一脉橘黄色的暖光照在床边,将乌林半边身子尽染舒色。 他毫无形象地坐在那里,手肘撑在下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脑袋。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饶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可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会晃晃头,半睁开眼睛看看床上的鹿呦。 “娘...娘...你别走......” 呓语的声音惊醒了乌林大半的瞌睡,他附身过去抓住她的手,“呦呦,哥哥在,哥哥不会走。” 见她脸上汗如滚珠,他又笨拙地用袖子去擦,可刚刚触到她的额头,又被烫人的温度惊地缩了一下手指,“怎么还会发烧呢?” 他想也没想,就要给刚走没半个时辰的陈最发消息,叫他再回来。 结果刚刚抬手,就被一只微潮的手抓住了。 鹿呦缓缓睁开眼睛,嘴唇有些苍白,虚弱地开口:“好渴,乌......哥哥,能给我倒杯水吗?” 乌林怔住,侧眸去瞧她,却见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神色温柔地看着他。 那声哥哥,她知道意味着什么,乌林也知道。 心中一时有些百感交集,他慌忙背过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走到桌边给她倒了杯水,扶起她的身体,慢慢喂给她:“慢一点,别呛着了。” 鹿呦喝完水,看向他不太利索的左臂,“你的手......” 乌林笑了笑,捞起袖子露出里面白色的纱布:“别担心,大师兄已经包扎过了。” “那就好,”鹿呦也笑着松了口气,转瞬又担忧道,“元灵她们?” 乌林将她扶下去躺着,“她们也没事,跟着尤尚师兄一起去云霄殿禀明今日遇到鲛人的事情了。” 鹿呦点点头,又问:“那高岩他姐姐......” 乌林看着她叹了口气。 鹿呦一慌,半撑了起来:“她怎么了?我记得,我抱她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有气儿的,我还给她喂了回春丹......” 乌林连忙将她扶住:“她没事,我已经叫高岩过来把她接走了。” 鹿呦心下一松,不解道:“既然没事,你叹什么气啊?” 乌林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生了些许莹润,“我叹你一醒来就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怎么就不关心关心你自己呢?” 鹿呦一愣,“我……” 乌林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 “嗯,那个……” 鹿呦眨了眨眼,目光澄澈地看着他,“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宁肯毒素反噬也要动用灵力杀了那个人吗?” 乌林道:“为何要问?你自有你的理由,无需多问。” 鹿呦道:“可是你平常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害怕我动了灵力,这次居然没有生气?” 乌林定定看她:“如果能够让你不顾身体也要做的事情,那就证明它一定很重要,我干嘛要为了这个跟你生气呢?我乌林又不傻,孰是孰非分的很清楚的好吧。” 他怎么会跟她生气呢,他只会怪自己能力不够让她涉险罢了。 鹿呦眼如新月,半弯了起来。 悠然殿的大门却突然被一道凌厉的风扫开。 两个白衣玉带的金丹弟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皆是神情严正的样子。 这些人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闯了进来! 乌林站起身,恼怒道:“夜半三更,两位师兄来此有何贵干?” 鹿呦小声道:“哥,这几个师兄是执法弟子。” 乌林回头:“执法弟子?” 鹿呦指着那几个人身上的金色腰牌:“看那个,只有戒律堂的执法弟子才会佩戴。” 她解释着,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为首的白衣弟子道:“我们奉宗主之命,带鹿师妹前去云霄殿。” 乌林皱起眉头:“云霄殿?这么晚了,宗主叫她去云霄殿做什么?难道还要解释一下今天遇到鲛人的事情?我跟你们去吧,她身体还没恢复,不宜折腾。” 白衣弟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语无波澜道:“宗主只叫我们带鹿师妹一人过去。” “她一个人?”乌林声音陡然拔高,“她现在还在发烧怎么过去?!” 白衣弟子神情冷淡道:“宗主之命,不可违抗。” 说着径直朝着鹿呦走来,乌林一急,拔出剑拦在前面。 “你们不能带走她!” 为首的白衣弟子脸色微变,也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别别别!” 眼看就要打起来,,鹿呦赶忙出声,“千万别动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先不说乌林伤还没好,就说他的修为也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如果打起来吃亏的必然是他。 可是这么晚了,宗主为何会让执法弟子带她去云霄殿呢? 要知道,执法弟子一般不出来,一出来就意味着要对某个弟子兴师问罪。 可她也没做过什么呀? 等等…… 她今天好像才刚杀了人! 可这件事情,宗主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鹿呦心中惴惴,披了件衣服走下床。 乌林拉住她,眉眼焦躁:“呦呦!” 鹿呦安抚性的地看他一眼:“没事啦,兴许是元灵她们有事情还没说清楚,所以宗主再找我去问问。” 按理来说,舆长峰峰门下也是有弟子守着的,但执法弟子代表着宗门戒律堂,没人敢拦着。 眼见鹿呦被他们带走,乌林焦心如焚,他大概也猜到了一点眉目,无论是去花楼还是杀人,哪个都触犯了宗门条律,偏偏舆长峰主事的现在一个都不在。 他想了想给陈最和自己师父发了道灵鹤,自己也御剑前往主峰,却在大门口被拦了下来。“未过宵禁,不得入内。” 乌林从未在晚上来过主峰,哪里知道还有这条规矩,他一指前方的白色人影:“那他们两个怎么过去了?” 守门的弟子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执法弟子自是不一样。” 乌林恨恨地甩了甩袖子,思虑着强闯进去的几率有多大。 想了想又摇头,他若是因强闯被抓起来关着,那鹿呦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第83章 破防的玄神长老 云霄殿内,华灯相列 ,亮如白昼。 宗主沈淮序坐在上首,衣冠济济,不怒自威。 他看着下首站着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怎么又是她? “跪下!” 鹿呦一惊,缓缓跪了下去。 只是她这会儿还发着烧,手软脚软的,跪的姿势便有些散漫,近乎是半跪半坐。 沈淮序又是一蹙眉,问道:“本尊问你,你今日可去过醉花荫?” 醉花荫便是他们今晚去过的花楼。 鹿呦心里一咯噔,果然是因为杀人的事情吗…… 花楼里人多眼杂的,死个把个人并不奇怪,可这事儿能把沈淮序给惊动,那就太蹊跷了。 那个被杀的男人不会刚好是青云宗弟子吧? 可不对呀,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知道是她动的手呀,她当时明明一直蒙着脸的。 这人不会在诈她吧? 她这一迟顿,沈淮序的声音便带了一丝怒意:“本尊在问你话呢!” 鹿呦抬起头,语气无辜道:“宗主,醉花荫是什么地方呀?弟子听都没听过,又怎么会去呢?” 她们遇到鲛族人的事情沈淮序肯定是知道了,但去醉花荫这事可没人会抖出来,沈淮序估摸着是把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想试她一试。 她现在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沈淮序抬眼看了看门外,将门一扫,居高临下道:“现下殿内并无旁人,本尊虽是宗主可也算是你的师叔,你与本尊说实话,你到底去没去过?” 这种事情哪里能承认,宗门法规森严,她要是说实话,事情就大条了,挨鞭子不说还得连累乌林他们几个。 就那神罚鞭,几鞭子下去骨头都得断,现下长泽风不在宗门里,她可不敢托大。 不能说,绝不能说。 鹿呦垂首低眉:“弟子不明白宗主在说什么。” 沈淮序眼中微有失望,他冷笑一声:“不明白?你可知你今日杀的是谁?” 鹿呦瞳孔微缩,心中不安,却还是脸色如常地笑道:“师叔您说笑了,弟子一个女孩子怎么敢杀人呢?您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那肯定是谁也打不过呀。” 这人口气这么笃定,难不成真有什么证据不成? 很快,鹿呦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沈淮序沉声道:“本尊念在你师父的份上想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自己坦白,从轻处理。未曾料到你竟如此冥顽不灵,不仅杀人如芥,还矫言伪行,不知悔改。也罢,本尊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 他手中祭出一枚白色扳指弹到空中,施以灵力后,凭空绘出了一帧半透明的画幕。 画幕当中播放的正是鹿呦昨晚杀人那个场景,包括她被扯掉面罩弯腰去捡龙鳞甲的样子也被录了下来。 像素之高清,堪比1800k画质。 心猛然一坠,沉到了谷底。 这只扳指居然是留影石!! 这画面任谁一看都会觉得是她居心叵测,想要谋财害命,才举刀杀人。 鹿呦真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以前苦日子过惯了,见到稍微好点的灵器便想捡回来扔乾坤袋里。 这不,捡出麻烦来了吧? 退一万步讲,她当时怎么不把这扳指一起捡了呢? 鹿呦想了想,倒也不是她不想捡,主要是这扳指太小,掉地上后她没看到…… “鹿呦,你可知错?!” 大殿上面传来威严的讯问,鹿呦本想再狡辩一下,不知怎地脱口而出的却是:“弟子何错之有?” 刚说完,就又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现在说这话不是火上浇油吗? 眼见沈淮序怒火飙升,指着她就要下达什么满清十大酷刑。 鹿呦猛地抬首,大吼了一句:“师叔冤枉啊!!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弟子的!!” 沈淮序被她喊的一懵,继而又是一怒:“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鹿呦怔住:“人证?” 却见玄神长老一脸寒芒地从殿后走了出来,怫然大怒道:“竖子焉敢狡赖!你见财起意,痛杀我儿,即便你是清羽的弟子,老夫今日也绝不会放过你!” 鹿呦脸色一白,原来死的那个人竟是玄川的儿子…… 可说好的大殿里只有两个人呢?怎么殿后还藏了这个老头? 玄神这老东西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如今她杀了他儿子,恐怕连生撕了她的心都有。 鹿呦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连夜把自己召过来了。 长泽风不在,云晨也不在,她就算是被无声无息地处置了,也没有人会知晓。 头顶突悬利剑,鹿呦脸色更白,她干咽了一下喉咙,挣扎道:“您是长老,弟子本应敬您三分,可你这留影石掐头藏尾的,只留下了中间那一截,谁知道被你做过什么手脚!说不定是把我的脸换上去,想要陷害我呢?” 这事她真不能认啊,一旦认下,她今晚很可能就走不出这道门了,所以就算是胡搅蛮缠,她也绝不能认下,至少要拖到长泽风回来为止。 “你!” 玄川指着她脸涨的通红,一拂衣袖后对着沈淮序行了一个礼:“宗主你也看见了,这小儿丧伦败行,到现在还想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小老从没求过宗主什么,今日便求一个公道吧。” 鹿呦见状也是一个匍匐,磕头道:“师叔明鉴啊!弟子真的是无辜的!我不知道玄神长老为什么要刻意伪造一个留影石专门来污蔑我,可您想想,弟子连筑基都没有,哪有能力独自一人跑到醉花荫去杀个人又全须全尾地回来呢?此事难道不会太过匪夷所思吗?” 沈淮序:……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这修仙界里利用高阶修为修改留影石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玄川此次过来,原也不是为了他那惨死的儿子讨公道的,毕竟他儿子二十多个,死这么个玩物丧志的,真是无关痛痒。 但此刻还真被她气的有点哆嗦了。 他厉声道:“那是因为你有同伙!” 沈淮序眉心一跳:“同伙儿?” 同鹿呦之前想的不太一样,沈淮序虽然知道鲛人的事情,却并不知道鹿呦也是遇险的弟子之一。 毕竟当时大家心神都在鲛人身上,也没谁会刻意提一下具体是哪几个弟子。 所以此刻听到玄川的话,颇有几分讶异。 鹿呦抬起头,眼泪滚滚,神情楚楚,“师叔,他冤枉我的!弟子真的没有杀人,您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我师父的为人吗?我师父如此风光霁月的人,怎么会教导自己的弟子去杀人呢?” 她转了个头,又一脸悲愤地对玄川道:“玄神长老,弟子知道自己以前不懂事得罪了您,可您也不能空口白话冤枉我呀!” “得罪?” 沈淮序听的有些糊涂。 鹿呦叹了口气,哭诉道:“师叔,您不知道,弟子以前还没进宗的时候,因为穷困潦倒、食不果腹,去做了几天戏卦本子的写手,那个时候写了一些关于……” 她偷眼去看玄川,似是有些害怕。 沈淮序道:“你继续说。” 鹿呦眼眸含泪道:“写了一些关于玄神长老的混账话,可是我后来已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了!唉,没想到,长老竟然因为这个一直记恨我到现在……” “是你!居然是你!” 玄川被她这一番话差点没气吐血。 第84章 搜查赃物,无尽深渊 沈淮序双眼微眯,带着怀疑的目光凝向下首,却不是对着鹿呦,而是对着玄川。 玄川心中一惊,他竟差点被这黄毛丫头激的乱了分寸,想到进宗前和黑衣人的对话,他眼中狠戾一闪而过,此子必须死! 鹿呦后背莫名发凉,她瑟缩了一下脖子,又想继续哭诉两句,却见玄神长老对着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阴冷笑意,随后开口道:“如此巧舌如簧,诡辩珠玑,倒是尽得你师父的真传,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你在这儿置辩。” 沈淮序见他影射到了自家师弟身上,颇有些不悦:“长老,妄言则乱。本尊且问你,鹿师侄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玄川脸色阴沉,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是与不是,这留影石中已经给出了答案,她杀死我儿盗走龙鳞甲,这赃物如今必定还在她身上,只要搜一搜身便可真相大白。” 他说着就要走过来,鹿呦大惊失色,双手环胸:“师叔救命,这老头要非礼我!!” 玄川:…… 沈淮序:…… 玄川气的八字胡乱飞颤,指着鹿哟怒不可遏道:“一派胡言!本座行端坐正,岂容你在这儿毁谤诬指!” 鹿哟低头,语气委屈又无辜:“弟子怎敢,可是搜身不就是要……” 沈淮序嘴角微抽,语气不耐道:“行了,你自己把乾坤袋打开,不搜你身。” 鹿哟捂着自己的乾坤袋惶然膝行后退两步,不停摇头:“不行,这里面装的都是女儿家的私物,怎能轻易打开给人看呢?” 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她心里有鬼,玄川不欲再与她多言,抬手挥出一道灵力,袋子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用神识一探,却没有探识到他想找的东西。 不可能!怎么会没有!! 玄川目光阴毒地看向鹿呦,“你在耍什么名堂?” 鹿呦心里微松,还好还好,走之前觉得不太对劲,把之前那个袋子藏在了枕头下,现在玄川手里拿的不过就是个空袋子,只装了一些她不要的杂物,自然不会有什么。 鹿呦轻轻耸肩:“事实就如你看到的呀,什么都没有啊!” 玄川表情扭曲了一瞬,转身对着沈淮序后又是一派长老的雍沉气度:“宗主,此子狡诈无比,定是将赃物藏在了舆长峰,只要派执法弟子去舆长峰再搜上一搜,绝对能找到被她偷走的龙鳞甲!” 沈淮序难掩震惊地看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搜舆长峰?” 他那个师弟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让执法弟子强行把鹿呦带过来都已是犯了他的大忌,现下还要去搜舆长峰?等他回来知晓一切,非拆了他的主峰不可。 想到这里沈淮序就头痛,他两个师弟,一个比一个不好惹,长泽风表面看似温和,实则骨长逆鳞,云义呢?表面里面全是逆鳞,触之即怒,连他这个师兄对他都有点犯怵。 想到上次这两个人对鹿呦的回护之意,他心中不禁有了另一番计较。 沈淮序沉吟道:“此事等清羽回来后再说,至于鹿呦……暂且关进思过崖,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 玄川难以置信地抬头:“宗主!!” 沈淮序起身向下一睨,凛然含威,“行了,不必再说。” 他扫开大门,吩咐道:“将她带去思过崖。” 执法弟子一左一右地过来要去擒住鹿呦的胳膊,鹿呦甩开他们的手:“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们押着!” 结果刚站起来,就是个踉跄,又跌了回去。 跪了太久,她的脚又痛又麻,几无知觉。 刚才一直头悬利剑,心神紧张,这会儿听到暂时不会处置她后,就有些强撑不住了。 眼前晕眩地厉害,人影幢幢,她咬着唇,颤巍巍地又站了起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眼前一黑,人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阖眼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片翻飞的白色衣角,紧接着人便落进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 妖界,婵绥宫。 天色渐明,却只有一缕熹光冲破天际,冥蒙的夜色笼罩着天空,星子未散,晨露苍凉。 华丽的殿堂内,低头敛目的宫人端着一盆盆血水急步向外,站在门口一脸焦灼的红衣男子伸手拦住其中一个,急问道:“尊上如何了?” 那宫人一手抱盆,一手伸手比划着什么,却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 凤渊看不懂她在比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将她放开。 凌玉在一旁用紫晶石打磨着自己的馄饨弓,躬身银亮,弦如刀刃,亦如他的满头银发,夺人眼目。 他嘴角含着轻嘲,冷嗤道:“你何时变的这般蠢了,这婵绥宫上上下下都是哑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还跑去问什么?待会等彦邈出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勾着弓弦,射出一道以妖力而化的透明箭矢,一箭穿透了一只正在飞行的野雁。 凤渊一撩衣摆坐在阶前,捂着脑袋头痛道:“我是真不明白,他伤势刚好,又跑去无尽深渊一趟做什么?眼下司缙元带人去了凡界,正是进攻血域的大好时机,他却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凌玉手搭弓箭,眯起半只眼睛,冷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若尊上不去无尽深渊,那去的可就是你了。你可不要忘了,青云宗的那位小仙子命悬一线是被谁害的。” 凤渊脸色铁青:“你不用在那儿阴阳怪气,我知道是我害的,可我宁愿去无尽深渊的是我。” 凌玉却是一笑,他转身用弓箭对着凤渊,意味不明道:“你?你去了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吗?整个妖界,迄今为止,也就只有尊上一人走出过无尽深渊。” 他手指一松,利箭空弦,割断了凤渊的一缕红发。 凤渊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只是微微凌眉,回敬了一道风刃过去。“他是走出来了,可哪一次不是丢掉了半条命?以前是不得已,可现在呢,为了一个小丫头,他不顾性命打断计划,只为给她取一株阴凝草,可是值得?” 凌玉侧身躲过。“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尊上自有尊上的道理,更何况,若不是你胡乱作为,他又何必亲自犯险?” 凤渊沉下脸来,默然不语。 凌玉又道:“我知你复仇心切,可几十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这一两天?你我既选择了追随于他,就不该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他说着突然瞅见彦邈走了出来,将弓箭收起来,大步走过去,问道:“如何?血可止住了?” 彦邈正要开口,就见凤渊如风般飞到面前,急声道:“筋脉呢?断了多少?” 彦邈看了看后面,叹了口气道:“血是暂时止住了,筋脉……断了还可以再修,但他现在又陷入了梦魇之中,不知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第84章 云义的回忆 酆国的天,永远都是暗沉沉的,浓密的云层低垂在天空,压抑着阳光,使得整个国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面纱。 昏暗的天光里,连九重宫阙上的琉璃瓦也黯然失色,宫墙深院中,云义看着檐下剔透的冰凌蓦然出神。 他又回到了这里。 有宫人蹲下身替他披上厚重的狐裘,将烫暖的袖炉塞到他手里,轻笑着对他说:“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今日难得召您一次,您可要好好表现,尽量让她开心一些。” 他抬起头,眸光平静,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悒,缓声轻语道:“母后,并不喜欢我。” 宫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浮起微不可见的怜悯,“殿下,皇后娘娘她只是病了……” 病了吗? 他透过镂空的花窗看向影壁的另一头。 雍容华贵的妇人抱着裹成雪球般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荡,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拿着拨浪鼓轻声软语地哄着:“曦儿乖,娘待会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荷花酥好不好?” 这般温和神态,她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 她怀里的男孩长着一张精致澄澈的脸庞,一笑起来,便有浅浅的酒窝,像是新春初融的雪。 他拍着手欢笑:“好,曦儿最喜欢娘做的荷花酥,哥哥也喜欢,曦儿去叫哥哥一起过来吃!” 他说着就要挣脱她的怀抱,妇人的脸色却陡然一变,声若寒霜,“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不是你哥哥!不是!从来都不是,听明白了吗?” 男孩被她吓的面色一白,怯怯地唤了一声:“母后……”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妇人将他按进了怀里,神情无措又慌张:“母后错了,母后不该凶你,曦儿不要怪母后,母后不是故意的。” 云义收回目光,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微嘲弧度,跟随着宫人抬步走进了拱门。 见他走进来,妇人怀里的男孩似是想叫他,却又惧于妇人的威严,未曾开口。 云义敛目低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跪下!” 冰冷的声音带着冬日的严寒凛然砸来,他缓慢地直起腰身,目光静悒,声音清冽:“儿臣做错了何事,因何要跪?” 妇人未曾言语,她身后会看眼色的宫人已经走过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膝弯。 膝骨撞在地上,发出玉石敲击般的声响,疼痛让他的脸色发白,他却咬着唇一声未吭。 妇人发束金环,体态轻盈地走了过来,削如葱段的手指一把拽下他脖子上戴着的符篆,声音凌厉道:“这是本宫给曦儿求的平安符,你有什么资格佩戴?你偷了曦儿的太子之位还不够,连这种东西都不放过吗?” 手指轻轻的攥紧,他跪在地上,感到彻骨的寒冷,却略带倔强地抬眸直视她的眼睛:“可您也是我的母后……”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瞳孔一缩,尖声大吼道:“你不要叫我母后,我不是你母后,我不是!!来人呢,来人呢!!打,给我狠狠打!” 跟着他一起来的宫人扑通一声匍匐在她脚下,恳求道:“皇后娘娘不可呀!太子殿下日前才受过风寒,身子骨还未好全,怎能再受板刑?” 妇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动作温柔地将旁边的小男孩揽进怀里,将那只刚刚拽下的符篆戴上他的脖子,眼神恍惚,喃喃自语:“这是曦儿的,曦儿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她怀里的男孩却抗拒地抬起了头,“母后,这是儿臣送给哥哥的!你不要打哥哥!” 妇人却恍若未闻,“带二殿下下去歇息。” 男孩倏地哭闹出声:“不要,不要打哥哥……” 声音渐行渐远,重重的板子落下,血色染红白衣,似落在雪中晕开的破碎红梅,他咬着唇,喉间泛起腥甜,又被仓惶咽下。 手中的袖炉终是再也握不住,怦然砸落在地,随之一同掉落的还有他紧拽着的几张宣纸。 “这是何物?” 宫人从地上捡起纸张,粗略一看,上面字迹工整,墨如凤蛟。 她声音微紧,“禀娘娘,这……这是太子殿下所做的功课。” 妇人伸手接过,染着丹蔻的手指微微用力,纸张便被撕成了碎片。 他闭上眼睛,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来,早知结果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眼前突地光怪陆离,场景变化。 他头戴衮冕,身着玄色朝服,颌角还带着稚气未脱的清润,眼神已初俱睥睨之意。 殿内乌泱泱地跪着一群人,对着他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定三十二年,春。 酆国遭受妖族大举进犯,宣成皇御驾亲征,誓死顽抗,终是不敌,以身殉国。 年仅十岁的太子义,顺应民意,登上皇位。 人人都说太子早慧如妖,颖悟绝伦,必将力挽狂澜,拯救黎庶于水火当中。 可他未曾做到。 尽管,已经拼尽了全力。 山河破碎那一日,他作为酆国最后一任君主,一个即将亡国的君主,静静地坐在上首,手中轻抚着早已准备好的利剑。 国破,君殁,理当如此。 宫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哭成了一团。 那一日,是酆国难得放晴的一天,却在挥舞的妖刀之下,染上令人作呕的殷红血色。 尸体横躺了遍地,鲜血溅在玉色的台阶上,像是被泼了赤烈的丹墨般,灼痛双眼。 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佩剑,用绣了君子兰的绢帕细细擦拭。 耳边喊杀尖叫的声音似乎不见,大殿内针落可闻。 他摘下衮冕,脱下朝服,只着白色亵衣,持剑而下。 亡国者,怎配着冠。 凡人如蝼蚁,难与天争。妖人的利刀刺来的时候,他也握紧了手中之剑。 可有人却比他还快,挡在了他的身前。 刀很快,也很锋利,一刀刺穿了她的胸膛,雍容华贵的脸泛起青白的翳色,染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妇人嘴角血流不止,她开口想说什么,却颤抖着唇,溢出更多的血液。 他俯身去听,听到她干涸喑哑的声音,“娘,对…对不起你…活…活下去……” 剑,哐当一声落了下去。 共同落下的还有她的手指,他双目倏然猩红,渐现癫狂。 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随着他溘然跪在了地上。 第85章 系统的回归 云义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傍晌。 天很冷,他望向窗外。 下雪了。 他早已寒暑不侵,此刻却感到了寒凉的冷意,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回到了凡人之时。 脚步声响起,宫人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不经意间一瞥,却仿如被摄住心神般呆怔在了原地。 男人面如雪玉,眉似远山,薄唇微抿,一双冶若堇石的鎏金紫眸淡淡扫来,不含一丝温度,让人凛然生寒。 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出去。” 他声音低缓,却含着化不开的漠冷。 宫人如蒙大赦,连手里举着的托盘都顾不上,半跪着退了出去。 “哟,人醒了。” 人未进,声先至,凌玉跨步进来,却没有行礼,而是嬉笑着打趣道:“您这次醒的倒挺早,莫不是有什么牵挂之人,舍不得在那梦里久待?” 云义睨他一眼,声音冷淡道:“你也出去。” 凌玉看了看周围,指了指自己,“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 云义坐起了身,“去把彦邈叫过来。” 他身上伤口才刚结痂,这么一坐,皲裂的皮肤又渗出了血,流了满身都是,腥黏的厉害,也染脏了身上的白衣。 云义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厌色,施展术法,换成了黑不见底的玄衣。 凌玉本来还想贫嘴两句,见他这样,哪还有心思,忙不迭将彦邈传了过来。 一刻钟之后,彦邈看着他身上血色渐止,松了口气:“这伤口带着无尽深渊的魔煞之气,要想完全愈合恐怕还要点时间,您这几日还是得好生休养。” 云义身形笔挺,脸色毫无波澜,这样的伤口他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在意,他问道:“去毒丹何时能做好?” 彦邈抬头:“您说的是……给鹿姑娘的?” 云义没开口,站在一旁的凌玉却拍了拍彦邈的肩膀,“彦兄!你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我们家尊上拼死拼活的带回阴凝草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那个小仙子解毒吗?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制毒的方法真挺厉害的,随便拿出一颗都能把人折腾成那样,还差点解无可解,真不愧是咱们妖界鼎鼎有名的毒圣大人哈!” 彦邈:…… 这小子就不能不提这茬儿吗?他没看到月归冥的眼神变得很危险吗? 彦邈解释道:“倒也不是随便做的,那枚毒丹原本是给你们审讯叛贼所用,只不过被凤渊给拿错了。” 彦邈做的这种毒丹叫“肆情丹”,可以把人的情绪无限放大,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惶如兔。在审讯之时,只要稍施手段,人便会因为害怕,尽吐真言,可谓是替凤渊他们省掉不少力气。 鹿呦吞的这颗,其实只是颗半成品,威力大打折扣。 但彦邈做的时候本就没想过要解,自然怎么毒怎么来,才造成连他自己都差点解不开的局面。 凌玉笑道:“这么说来咱们小仙子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你的试药人?” 彦邈:…… 你就不能闭嘴吗! 他算是明白凤渊为什么会看不惯这小子了。 彦邈道:“阴凝草既已拿来,不出两日便可做好。” 云义轻微颔首:“尽快。” ——— 青云宗,思过崖。 鹿呦被关的地方,是思过崖里的一处山洞,里面凝着万年寒冰,即使是大白天也冰冷渗人。 好饿呀! 好冷呀! 鹿呦裹着个小被子一蹭一蹭地挪到了山洞口,放开嗓门大吼道:“快来人呢!要饿死人啦!!” 没有任何回应,气的她下意识踢了一脚,又被山洞口的结界猛地弹了回来。 “哎呦,我的老腰!” 鹿呦扶着腰,裹上被子又一蹭一蹭地回到了山洞里。 要说饿死,其实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作为修士几日不吃不喝也没问题,只是她没学辟谷,肚中便有些难受。 鹿呦本来以为思过崖就是坐在崖边来个面壁思过,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个鬼地方。 好在,她身上的伤不知为何全好了,现在除了冷一点,精神头倒是不错。 鹿呦拢着被子,双手抱膝,把下巴搁在膝弯上,心里有些忐忑。 她虽然狡辩的了一时,可她杀人却是不争的事实,宗门的规矩不是摆设,玄川也必定不会放过她。 她目前能做的只有等长泽风回来,只要他一回来,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她又有些拿不准,长泽风会站在她这边吗? 他如果知道她杀了人,会失望吗? 万一他—— 鹿呦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他是我师父自然是会维护我的!” 无事可做,避免自己再瞎想,鹿呦干脆将意识一沉,进入了自己的灵海之中。 星空闪烁,浩渺无边。 卡西法在她刚刚进入的瞬间,就飞来绕着她转了个圈,蓝色的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坠落的星辰,煞是好看。 它停驻在鹿呦的掌心之中亲昵依偎,鹿呦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身体,软软的,弹弹的,像是果冻似的,她有些讶异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长大了许多?” 比起上次进来,她现在一只手都快包不住它了。 可是,卡西法的成长和她的修为息息相关,她现在修为被卡着不敢进阶,它怎么反倒还要更厉害了? 卡西法感应到主人的想法,夸耀似地膨胀了一下身体,长至跟鹿呦一般大小,火焰汹汹,威风凛凛。 鹿呦眨了眨眼睛,竖起了大拇指:“牛掰,比我这个主人厉害多了。” 她说着垂头丧气地看了看周围,这里的灵气充裕的过分,但是却不能化作她的修为,就如守着个绝世美人,脱了裤子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个玩意儿。 鹿呦足尖轻点,人便浮于半空,她仰躺着看向星空,心中静谧一片。 不能修炼也不能动用灵力,她便想躺下思考一下人生哲理,可不知为何,意识却陷入了沉眠之中。 “嘶…嘶…” 在鹿呦闭上眼睛那一刻,她的灵海之中却倏然炸起了一道火花,一道冰冷的电子声冷幽幽地响起。 【宿主,我的能量恢复了一点,现在——渌澜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86章 渌澜之的原型 “我怎么会在这里?” 渌澜之冷笑一声,凭空化成人形。 只见星空之下出现了一个大概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水蓝色的长发,玉雕般的容貌,眉间一缕嫣红,像是神座之下的仙童,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性。 “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你的神识为何会出现在我主人的身上!”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他身旁便出现了一道虚虚透明的身影,青衣竹冠,鬓发潦草,手持一支玄檀玉笔,一开口竟还是那冰冷的机械声:“这与你无关,你可知私逃下界乃是重罪!” 他这一说话,渌澜之便是一怒:“闭嘴!若不是你干的蠢事,我主人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我又缘何要下来?” 虚影开口:“我承认我是有错,但我不是已经在尽量弥补了吗?我如今也不过才分了一缕神识下来,你竟把元神一并带来了,若是被此界天道发现,状告上去,你我都得完蛋!” 渌澜之道:“你弥补?你弥补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虚影有些语塞:“我......现在剧情还在掌握之中,等等,你没有把一切事情都跟她讲了吧?我告诉你,泄露天机乃是重罪!你此番私逃下界已是罪不容恕,若是再干涉下界之事,必死无疑。” 渌澜之道:“呵,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蠢吗?” 虚影道:“不是,你到底下来干嘛呀你!” 渌澜之看向鹿呦,缓缓开口:“你的命书我已看过,我来此助她一臂之力。” 虚影嘀咕:“那玩意儿就是乱写的,你看个寂寞你看……” 渌澜之凌厉抬头:“你说什么?” 虚影道:“没什么,你既在此,未免被天道发现,我便不再久留。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此间诸事,你不得干涉,不可扰乱,亦不可泄露天机,亦不可……总之,当好你的灵宠,不要无事生非。 另外,我得再告诉你一件事,执明神君也下来了,你最好小心点不要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也千万不要带累我!听明白了吗?” 渌澜之大怒:“你也配命令我?滚!” 虚影冷哼一声,消失不见。 渌澜之皱眉,连执明也下来了,此界竟是如此热闹,看来他确实得小心行事才行。 他伸手轻点少女眉心,在少女快要睁眼之际,又变回了软萌幼嫩的小蛇模样盘在了她的手腕。 清甜软糯的童音悠悠响起:“主人,你醒了呀~” 鹿呦在空中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难以置信道:“我睡着了?怎么可能呢?”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以元神状态待在自己的灵海中,怎么可能会像肉身一样睡着! 渌澜之爬进她的手心,将原本待在那里的碧月火一尾巴扫开,软声道:“主人,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连元神都如此疲惫不堪。” 卡西法不敢与他相争,怕怕地躲到了鹿呦的肩颈,却又被渌澜之暗中冷瞪了一眼,它火焰一缩,干脆蹿到了背后去。 鹿呦轻蹙秀眉,将渌澜之从手心抓了起来,“你这小蛇,这都多久了,灵力还没吸收完吗?” 渌澜之嘴角一僵,“虽然您是我最最敬爱的主人,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一下,我是龙!神龙!!!不是那种连脚都没有的低阶妖兽!” 鹿呦被他吼的一愣:“行行行,你是龙,超级无敌大恐龙行了吧。” 渌澜之不解:“恐龙是什么龙?我们龙族没有这个品种。” “这个嘛……” 说到这个,鹿呦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恐龙就是指令人闻风丧胆的超级大龙,很厉害的,不过,我有个问题。” 令人闻风丧胆?很厉害?超级大龙? 渌澜之满意了,很好,他喜欢这个称呼!“什么问题,主人您说。” 鹿呦觑眼看他:“你既然说到品种,那你是什么品种?” 渌澜之翘起脑袋,语气傲然:“吾乃上古九阴烛龙,是为天地所生,日月所置。” 他说的严肃,但鹿呦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没办法,就这细软的身段,软萌的童音,然后说着一本正经的话,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渌澜之声音微恼:“主人!!” “哈哈……对不起,我不笑了,哈哈……” 渌澜之:…… “咳咳,我真不笑了,但我还有个问题,你和江岳是什么关系?又为何一定要去那九夭潭才能孵化出来?” 渌澜之咕噜噜地转了转蓝色的大眼珠子,“江岳是谁?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只才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龙,至今也才半岁,除了主人谁都不认识哦~” 至于为何一定要去九夭潭,还不是因为只有那里界屏最薄弱,可以容他闯一闯。 “好吧。回到咱们最开始的问题,我那宝盒里的灵力你到底消化完没有?你不是说等你全部吸收完就可以帮我把毒逼出来吗?” “这个……这个,还差一点。” 渌澜之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其实他现在就可以帮鹿呦把毒逼出来,但是正如刚刚的虚影所说,他不能过多干涉此间诸事,否则便会降下天罚。 鹿呦失望地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打算退出灵海当中。 渌澜之却突然开口:“主人,你没发现这里的灵力变多了吗?” 鹿呦眼带落寞,“我知道啊,可我又不能修炼,光看着有什么用?” 渌澜之道:“主人,不能修炼的是你的本体,但不代表你的神魂也不可以修炼呀。” 他不过是提说两句,应该不算是干涉吧? 鹿呦蹙眉望向他:“什么意思?修炼…神魂??” 渌澜之点头:“对啊,神魂才是人的本体,肉身不过是一具载体,只有神魂强大了,才能无惧所有,横扫一切。” 鹿呦被他说的一愣,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方向。“可是又该如何修炼呢?” 渌澜之道:“凝神练魄,以魂化身,以灵做窍,与寻常修炼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刚开始感悟可能会难一些。” 鹿呦被他说的似懂非懂,外面突然传来嘈杂之声,她神魂一荡,便浮了出去。 一睁眼,便看到两个执法弟子一左一右擒着她的胳膊往外拖。 她挣扎起来:“你们在干嘛?!” “宗主有命,带你去行刑。” 鹿呦大惊失色:“什么??行刑???” 第87章 鸣冤鼓 霜雪初霁,凛风未歇。 来安城,沈府后院内,沈仲兰半躺在美人榻上,心情闲适地逗弄着笼里的一只彩色羽毛的雀儿。 “什么时辰了?” 身后的丫鬟上前答道:“回小姐,再过两刻就是申时了。” “申时啊,那鼓声应该已经敲响了吧。” 她嘴角微微上扬,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杀了沈二大概是她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吧,可惜……” 她眸光微垂,打开笼子,将里面的雀儿抓了出来想要替它梳理羽毛,那雀儿却不太配合,几番挣扎着想要振翅高飞,尖利的勾爪刺破了凝脂般的皮肤,带出一滴血珠。 “可惜,我不喜欢她” 她缓缓笑起来,用手轻轻一折,便将那雀的翅膀尽数折断。 “这样,就会乖了,不会再跑了。” 那雀先是凄厉嘶鸣,而后蜷缩着瑟瑟发抖,她温柔地摸着它的毳毛,不无惋惜地想到,若是陈最也是这样一只雀就好了。 打断他的腿,折断他的翅膀,将他永远禁锢在身边,光是想想都会令她觉得兴奋。 不过没关系,她动不了他,但是动了他喜欢的人,也是一样的。 脑海里浮现昨日的情景。 她看到陈最将倒下的鹿呦接进怀里,看到他不惜耗光灵力也要将她的伤治好,看到他抱着她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却仿若不认识的路人一般擦肩而过…… 可是凭什么? 她与他才是认识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又为何在那个女孩出现之后就对她弃若敝履? 她将雀儿放进了笼子里,拿了几粒灵米去喂它,那雀先是畏惧,在闻到馥郁的灵气香后,还是忍不住开始啄食起来。 看吧,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只要他还是陈家的嫡子,还是宗门下一任的继承人,就总会有妥协的一天。 ——— 来安城中,青云宗拥有最高的话语权,城市的管理也由议事堂的常规弟子协理,但除此之外,百姓之中也会推举出一位民心所归的城主,每三十年一轮换,为保证大家的权益,接任者只能由凡人来担任。 现任城主吕哲圣,正是三十多年前从凡界逃难而至的一名官员。 他公平正直,廉洁严明,深受百姓爱戴,不仅将从前所学全部致力于管理城市当中,还延续了凡界官府的传统,在辕门外设有鸣冤鼓。 只是来安城中,情况复杂,人妖仙皆有,要说什么绝对的公平那是不可能的,吕哲圣也只是尽量维持他心中的正义罢了。 那鸣冤鼓设立二十多年,却只有凡人寥寥鸣响过几次,修仙者们自是不屑过来这里的。 但今日,辕门的鸣冤鼓却被一个筑基修士所敲响,鼓声加持了灵力,震天动地,惊的来安城大半百姓都知晓。 吕哲圣意外地看向下首的男人,修者不跪,这是大家都不成文的规矩。 男人抱拳揖礼:“大人!我要状告青云宗弟子鹿呦,因见财起意,残杀我家二公子!” 吕哲圣:…… 什么时候修士之间的纠葛恩怨也能轮得到他一个小小的城主做主了? 青云宗,云霄殿内。 沈淮序指着下首一脸怒容:“玄川!!此事尚无结论,你怎可喧嚷的人尽皆知,来毁我宗门名声?!” “宗主,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作为宗主岂能包庇自己的师侄?” 玄川心中冷笑,兰儿说的果然没有错,只要将此事闹大,沈淮序为了宗门名声,就不得不处理鹿呦。 他必须要趁长泽风没有回来之前把这黄毛丫头给解决了,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把她的同伙儿逼问出来才行,不能留有后患。 鹿呦被押着到了戒律堂,跪到了先前陈最跪过的位置。 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她之前站在廊台上看陈最的热闹,可现在她却是被看热闹的那一个。 但是这次围观的弟子明显要比上次多的多。 “听说这个鹿师妹杀了玄神长老的儿子,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肠歹毒。” “你们不知道吗?据说她进宗门的时候就是靠着不正当的手段进来的。” “不会吧?我看她长的玉容花貌的,不像是那种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 …… 鹿呦翻了个白眼,这种嚼舌根的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有,烦死了。 她有点不理解,沈淮序那天明明都已经放过她了,又为什么突然要把她押过来当众行刑? 而且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么还通知了这么多弟子? 她心中疑惑,扫向四周,却没有看到一个相熟的面孔,不禁有些奇怪。 虽然微有失落,不过也好,大家都不来,也就看不到她狼狈的一面了。 鹿呦却不知道,乌林和向元灵、秋允之三人昨日在云霄殿外大闹一场,此刻都被暂时关在地牢之中。 戒律堂上空,天罗镜高挂,从弟子们这边的画面可以看到来安城里百姓们义愤填膺的脸,而从辕门那边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被押在地上跪着的鹿呦。 沈淮序没有出面,现场只有两个长老,一个是执刑的严正长老,一个是原告玄神长老。 玄川站出来厉声喝问:“鹿呦!你可知错?” 鹿呦在看到天罗镜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老头是想利用舆论来杀死她,沈淮序碍于她师父的面子想尽量拖延,但是她的性命和宗门声誉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长泽风就算事后想追究,也没有任何理由。 这招也太毒了吧!! 偏偏她当时做事不仔细,让人抓住了把柄。 鹿呦不是没想过把实情托盘而出,可这个世界上,一个凡人妓子的命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鹿呦是害怕的,她知道神罚鞭一鞭子打下来会有多疼,更何况以她如今的修为,多半挨上几鞭就得一命呜呼。可面对玄川的质问,她又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倔强。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又坚韧,“弟子无错!” “好好,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玄川冷笑着将那枚留影石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播放了一遍,引起了所有人的哗然。 “天哪,太残忍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蛇蝎心肠,长大之后还得了?” “宗门败类,宗主就应该下令直接将她处死!” “处死她,处死她!” …… 鹿呦面色一白,她经历过太多谩骂,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可此刻,心中还是生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涩然。 她凌然昂头,声音冷冽:“是,你儿子是我杀的!可那又怎样?他就是该死!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 众人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吼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都怔在了原地。 鹿呦却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慢慢站起了身。 她既无错,又为何要跪? 她环视周围,勾起浅薄的笑来。 她转身对着玄川。“我是杀了你儿子不错,可你儿子的命是命,被他虐杀女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她站在那里,竟一改往日,有了气势逼人的感觉。 “你为何只敢放那么一小段?是在心虚什么吗?你儿子做过什么事情你心里清楚,我杀他千万次也不为过!!” 凭什么作为女子,面对欺辱和糟践,就应该逆来顺受,卑微讨好?凭什么作为凡人,就只能像蝼蚁一般,连尊严都不能拥有? 鹿呦明白,这世间如熔炉,包括她自己,都苦苦挣扎于其中,她人微力小,连顾好自己都艰难。 可有的时候,又总会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愚蠢的想法。 玄川被她如炬的目光看的略微一慌,又很快镇定下来。 “你既已承认,那按照宗门条律,当受鞭笞三十!!严正你还愣着做什么?行刑!!!” 鹿呦轻嘲一笑,鞭笞三十,连金丹修士都不一定受得住,还真是看的起她。 她没有再跪,身形站的笔直,在鞭子落下之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痛苦却没有到来,长剑破空的啸声清晰入耳,裹着猎猎罡风,掀动她额边碎发。 睁眼。 明亮的天光里,手持银剑的少年,身形如电,疾风般飞掠而至。 灵器交戈,簌簌铮鸣。 他一身白衣,眉目清隽,似刀裁般的面庞被寒光一照更显冷峭,高高绾起的一束乌发,随着他的身姿轻轻飘动,姿逸绝伦。 严正被这一剑震的虎口一麻,竟是倒退三步,他怒目而视:“云晨!!你意欲何为?!” 第88章 云晨的礼物 云晨握住长剑,站于鹿呦身前,声若冷刃:“我意欲为何?我倒是想问问二位长老对我师妹意欲为何?” 玄川眼中锐光一闪,语气逼人:“她犯了大错,当受鞭刑!你若执意阻拦,视为同罪!” “错?” 云晨微微侧头,目光如剑,“何错?” 玄川道:“她见财起意,滥杀无辜,还不是错吗?” 云晨淡淡一笑,回头看她,“呦呦,你有吗?” 鹿呦乍然反应过来,“我当然没有!这老头诬陷我的!” 她是杀人了,可杀的又不是什么无辜的人。 “听到了吗?她说没有。” 严正凛声道:“云晨,不可胡闹,你师妹刚刚已经承认是她杀的人!” 云晨眉宇轻蹙:“焉知不是二位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严正一噎,他这鞭子不是还没扬下去,就被他给拦下了吗? 玄川脸色一沉,“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动手!” 云晨眉目一冷,指剑一横,“我看谁敢!” “你刚刚晋升金丹就如此妄自尊大,当真是目中无人,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玄川冷笑一声,手中挥出一道强大的灵力,势如破竹,朝着鹿呦的面门直击而来。 鹿呦一愣,不是,怎么这也能冲着她来? 玄川的修为已是化神,这道攻击她根本躲不了,仓惶之间,鹿呦只来得及举起手上的望月镯。 却听“砰”的一声,云晨竟然举剑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鹿呦心中一慌,这修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哪里受得住!! 云晨嘴角溢出血色,却仍旧固执地挡在她身前。 玄川却十分意外,他挥出的这道灵力,可以说是用了十层功力,一个区区金丹的小子,竟能生硬抗下?这如何可能? 他看着云晨目带惊诧,正欲再挥出一道攻击,试试他的底细,却被一旁的严正拦住了。 “够了!” 严正冷冷看了玄川一眼,“身为长老岂可对小辈动手?” 玄川看了看周围,收回了手。 也罢,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确实不好做什么,若是当真失手杀了这小子,倒是不好交代。 他说道:“这小子自讨苦吃,少不得给他一点教训。” 严正转过头,眼色冷厉地看向云晨。 “云晨,宗主已下了行刑令,你今日救不了她。” 少年眼尾倏红,猝然抬头,“我此去凡界,斩杀妖众两千余名,这番功绩难道还保不下一个她?” “这两者岂可同日而语?让开!!” “她没有做错事情,为何要受刑?” “她杀了人!” “那就是那人罪不可赦,死有余辜!” 严正被他气了个仰倒,怒道:“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云晨突然将剑一扔,走上台前,撩衣一跪,冷然道:“之前大师兄可以为陈师妹代罪受罚,我今日亦可。” “长老,行刑吧。” 陈最倒确实开了这个先例,严正一时有些为难,“这……” 眼中倏起薄雾,鹿呦闪身拦在了他身前:“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要他代我受过,要打就打我!” 云晨回头,攥住她的手轻轻一拽,眸色轻柔:“呦呦,听话。” 鹿呦却流着泪甩开他的手,声音哽咽道:“听什么话啊!你知不知道三十鞭意味着什么?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云晨轻轻替她揩去眼泪,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来:“傻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师兄我已经晋升金丹了,挨这几鞭子算不了什么。” 她眼圈泛红,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滚落,“到底是谁傻呀!云晨,你听清楚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一条命,我还不起。我是害怕死,我是想活着,可不是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我做错了事,我会去承担,不需要别人来为我的错误来买单!” 云晨目光静静地看向她,清澈的眼明亮又幽深:“可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师兄,师兄是有责任保护好自己的师妹的,不是吗?” 她微微怔住,嘴唇不自觉地轻颤:“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云晨忽然便笑了起来,眉如新月,眼盛星辰,上扬的唇边竟浮出浅浅的酒窝,他拉着她的手轻轻拽至身前:“低头。” 鹿呦不明所以地低下头。 一根通透如水的碧玉簪被插进了发髻里。 “生辰礼,迟了些,抱歉。” 他的声音很温柔,轻轻的,却如玉石般好听。 鹿呦攥着手指,眼中划过一丝不知所措的光芒。 为何?为何?究竟是为何? 这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就对别人好的人? 她不懂。 云晨侧过头,对着严正轻轻一礼:“严长老,烦请找人照顾一下我的师妹,云晨多谢了。” 鹿呦满眼惝恍,直到执法弟子来抓她的胳膊,她才蓦然惊醒。 “我不走,我不走……” 鞭子终归还是落在了云晨身上。 可鹿呦却觉得,像是抽在了她的心上。 整颗心脏都在剧烈的抽痛,眼前视线模糊,她抱着自己,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她却后悔了。 长泽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弟子血肉淋漓、几见白骨,一个弟子哭成了泪人。 鹿呦嘴唇一瘪,泪流满面地看向他:“师父……” 他的心,猛然坠入了谷底,紧接着便涌起滔天怒火。 第89章 啊呦,为师今日教你一招 一道灵力,势不可挡地击打在了严正执鞭的右腕。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带血的长鞭脱手掉在了地上。 严正脸色惨白地捂着手,看向来人。 男人向来风光霁月的眉眼尽染冰霜,冷冷扫来,令人遍体生寒。 台上,血透白衫的少年,终于坚持不住,缓缓闭阖上双眼,如玉山般倾身倒下。 鹿呦跌跌滚滚地上前将他揽进怀里,她不敢太用力,指尖轻颤着去探向他的鼻息。 有气…… 他没死!他没有死!! 视线迷糊,滚烫的泪滴在少年青白的脸上,鹿呦喉咙哽涩的几乎说不出话,她艰难地转头,抖嗦的不成样子。 “师父…救…救他……” 巨大的恐慌摄住了她整个心神,她抱着少年,失魂落魄,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尽数丢失。 一道青色的身影轻轻弯腰,远山芙蓉般的面容,眼带悲悯,“小丫头怎哭成了这样?” 鹿呦抬眸,睫羽带泪,“娘…月白师叔…” 最想看到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却无半点欣喜,声音嘶哑的像是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 “云…晨……师兄……” 姜月白叹了口气,从她怀里接过少年,输送灵力。 眼见少年的脸色一点点好转,鹿呦冷荡荡的胸口才开始慢慢回温,她又哭又笑:“他,好了,不会死了……” 有那么瞬间,她以为要像失去鹿香如一样,失去他了。 她像是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迷失者,在漫无边际的空寂里,哪怕只是遇到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光亮都想伸手握住。 可她握的越紧,失去的越多,直到失无可失,连命都丢掉。 她比谁都渴望得到爱意和温情,可她又害怕,在得到之后再次失去,所以她不敢。 不敢敞开自己的心,像个胆小鬼,蜷缩在曾经的阴影里。 可是此刻。 心,却像是被什么照亮了一般,明澈生辉。 鹿呦胡乱抹了一把泪,站起身,走到长泽风面前告状道:“师父!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想趁您不在把我和我师兄全杀了!!你今天要是再晚一点来,可就只能给我们俩收尸了!!!” 长泽风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冰冷地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为师不好,平素太过温和,竟让某些瞎了眼的狗东西欺辱到了你们的头上!” 鹿呦惊讶的抬头,我去,她平日里最温润的师父竟然骂人了! 玄川被他看的脊背发凉,可听到这话却是怒不可遏,他好歹也是长老,长泽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毫不给他留情面。 “长泽风!你徒弟杀了我儿子,你堂堂仙尊难道要枉顾宗门规矩,当众包庇她不成?” 长泽风眉眼一沉,正要开口,鹿呦却忍不住跳出来嚷嚷道:“去你奶奶的!!本姑娘刚刚就说的很清楚了,我杀你儿子是因为他虐杀女子,死有余辜!你仗着我师父不在,不听任何辩解,就对我师兄施以鞭刑,你根本就不配当这个长老!!” 鹿呦似乎想到了什么,拽了拽长泽风的衣袖,指向空中:“师父,那个白色的扳指!” 玄川瞳孔一缩,伸手挥出一道灵力,就欲将其毁去。 长泽风的灵力却比他快的多,不仅将他的攻击挡下,还指尖轻勾,将扳指抓入了手心。 鹿呦指着玄川跳了一脚:“师父你看,这老头心虚了!!他想销毁掉证物!你快打开看看,是不是他在里面动了手脚!” 鹿呦说着朝长泽风挤了一下眼睛。 师父,扳指现在在咱们手里,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动点手脚? 长泽风:…… 他敲了敲鹿呦的头,将扳指摊在手心,闭上眼睛分了一缕神识探入其中。 却见其中机窍错乱,确实是被人动过手脚抹去了什么,但以他如今的修为怎会看不穿这点小伎俩?他只用灵力轻轻一拨,其中被掩藏的画面便如拨云见雾般尽收眼底。 可越看,他的眼色越冷,眼中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 原来那沈二有个癖好,yinnue女子之前都会打开留影石留下当时的影像,以供事后赏玩,所以这扳指里藏了不少腌瓒画面。 长泽风眉心紧蹙,将扳指弹到空中,正要施展灵力还原全貌,鹿呦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拽住了他的手,哀求道:“师父,您能不能把……那女孩的脸,遮一遮?” 长泽风眸色一暖:“为师知晓了。” 玄川见势不对,居然举身而来,想要抢走那扳指,却被长泽风挥袖一扫,直接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黑石雕像上,震的地板颤动不止。 他捂住胸口,呕出的鲜血顺着花白的胡子流下,不可置信地看向长泽风:“分神!!咳…你竟…已到分神……” 长泽风目下无尘地看他一眼,将被他隐藏的画面全放了出来。 一幕幕不堪入目,污秽难言的画面,震的在场众人脑瓜子嗡嗡直响。 想不到竟然还有人玩的如此变态如此恶心!! 尤其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弟子直接被恶心吐了。 沈二玩的花样之多,……各种淫刑简直应有尽有,简直把所有人的三观震的碎了又碎。 这般高清又限制级的画面,看的众弟子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吃个瓜还能把自己给吃吐了。 玄川跌坐在那里,脸上青红交加,恼怒万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扳指里面居然还藏着他的影像…… 他当时心情焦急之下,只想赶紧把鹿呦给灭口,在抹除关键画面后,便将之带去了云霄殿,哪里会仔细观看被他抹去的到底是什么? 况且,他当时仗着沈淮序跟他的修为相差无几,必定看不出端倪,才敢如此拖大,却万万没料到,长泽风出去一趟,竟是晋升到了分神境! 画面播放到最后一帧,当众人看到玄川竟然一巴掌拍碎了那护卫的脑瓜子时,又是吐了一地。 不到片刻,这广场上竟然全是酸臭的味道。 长泽风眉心微蹙,挥手召来一道风,吹散了难闻的气味,他冷眸一扫,看向四周:“我倒是想问问各位,这样一个禽兽,该杀还是不该杀?” “杀!自然该杀!这种败类死了都是便宜他了!” “就是!要是我在现场,也定会把他的满地找牙再杀!” “想不到,玄神长老竟然是这样的人,看来之前是我们误会鹿师妹了。” “是啊,我就说,鹿师妹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个坏人呢?” “鹿师妹勇敢无畏,替天行道,实乃我等修仙之人的表率呀!” 鹿呦撇撇嘴。 切,一群马后炮。 却见长泽风冷着脸,双目锐利,“既是该杀,又为何要对我两个徒儿实施如此歹刑!!” 疾风骤起,吹的长泽风墨发飘扬,他召出长剑,以身为界,画出一个圆,将除了玄川之外的人尽数隔绝在外。 “啊呦,今日为师教你一招,名叫‘风起云涌涤尘嚣’,你可看好了!” 第90章 云晨的身材 “轰隆”一声,天色忽暗。 黑云如墨,阴沉沉地压在头顶,狂嗥的暴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分神境的强者只一个动作就能使得天地变色,日月隐辉,不同于云晨持剑的凌厉,长泽风握剑的姿势很是优雅,闲庭游步一般,从容不迫。 他嘴角微勾,眼中却淡漠一片。 玄川瞳孔紧缩,眼底漫起惊恐:“长泽风!!我乃宗门长老,你想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道恢宏浩荡的剑气,带着强大的威压感,决然碾压而来。 玄川连忙祭剑来挡,却仍旧被剑气贯伤了心肺,血如泉涌,他看着长泽风目光阴毒,恨不得生剐了他,这一剑几乎让他的修为整整倒退了三十年!! 长泽风却冲他勾了勾手,笑容微邪:“再来。” 鹿呦看的眼睛一亮,在场外不停地鼓手,高嚷道:“打他!!扁他!!揍死他!!死老头,居然敢打我师兄!真以为谁还没个后台呢!师父!!踹他下面!那里最疼!!” 长泽风:…… 围观弟子:…… 男弟子只觉得下体无端一凉,不由地夹紧了双腿。 长泽风额角一跳,不由地觉得他对鹿呦的教导,还有些任重道远,不过现在嘛……他眯眼看向玄川,凌然又是一剑。 确实该死! 化神对上分神,毫无悬念的一战。 玄川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修为频掉,几乎退至金丹初期,他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腐朽,转瞬便成了满头白发的佝偻老翁。 在长泽风最后一剑扫来之时,他浑浊的眼珠子紧缩,声抖如粟:“长泽风!老夫……老夫乃是赤辰之战的功臣!你不能杀我!” 长泽风握剑的手一滞,凛然抬眸:“若不是念在这个,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 他将剑一收,漠然转身。 “好自为之。” 他走了两步,又回了头,“你以后若再敢对我的人动一根毫毛,你怎么对那个护卫的,我就怎么对你,记住了吗?” 玄川心中大恨,却迫于他的威压,恐惧地点了点头。 等长泽风撤了结界,转身过来,鹿呦不解地问他:“为何不杀了他?!” 长泽风看向她:“啊呦,他这样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鹿呦一怔,不再说话。 ——— 舆长峰,飞角楼。 这是鹿呦第一次来云晨住的地方,脑海里不禁浮起,云晨当初领着她去悠然殿时说的话:那儿是我住的地方,离你不远,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可是她竟然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他,每一次都是他到悠然殿来见她。 云晨住在二楼,房间不如鹿呦那间大,布置的也十分简洁,除了必要的家什,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靠窗的木桌,几净整洁,十几本剑谱排列有序地靠在墙侧,被风一吹,便翻起一角泛黄的纸页,皎洁的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房间,清辉如水,静谧又温柔。 鹿呦守在床边,手肘撑着下巴,轻咬嘴唇看着那个静静躺着的少年。 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皎白的脸庞便格外恬静,少了一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看上去几乎要与月色融为一体。 鹿呦怔怔看他半晌,眨了眨眼睛:“你才傻,你是这天下最傻的傻瓜。” 坐了太久,脚都有些麻了,鹿呦换了个姿势,半趴在床上,仍旧侧头目光澄静地去看他。 月光下,他五官精致的像是冰镂琼雕一般,鹿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缓缓勾起一抹笑来:“这鼻子,要是在现代,砸个一百万都不一定有这个效果吧。” 纤长的眼睫轻颤,一双眼,缓缓睁开。 那双眼,涟漪轻柔,明朗如日月,清澈如水镜。 蓦地,鹿呦的心,好像漏掉了半拍。 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般,鹿呦慌乱地收回了手,低下了头:“你…你醒了呀…本来师父说你明天才能醒过来的…” 少年柔柔一笑:“这么晚了,为何不去睡觉?” 鹿呦瘪瘪嘴,抬头语气有些委屈:“你这个样子,我哪儿睡的着?” 说着眼中又泛起了水雾:“我今天差点以为……” 少年半坐起来,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拍:“呦呦,我心里有数,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好吗?” 鹿呦却没好气地看他:“没事?你管三十鞭叫没事?要不是今天师父及时赶到,你怕是……”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没说出口。 少年勾起唇角,抬手抚上她的眼角,擦去泪渍:“我是真的有数,我……与别人不一样。” 鹿呦眼中泛起疑惑,云晨垂下眼睫,微微犹豫了一瞬,却还是缓缓将自己的衣衫退去。 鹿呦吓地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呀!!你在干什么呀!我跟你说我不是那种人啊!!虽然你长得好看,身材也好,但是……我…我……” 云晨见她虽然捂着眼睛,却半睁开一只眼睛,从手指缝隙里偷偷觑他,不禁无奈一笑。 他转过身,拉着她的抚上他的肩背。 鹿呦脸颊陡然一红,语无伦次:“喂…我…不…你…” 云晨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想什么呢?你没发现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吗?” 他这么一说,鹿呦才微微愣住:“咦,对哦,你伤怎么好这么多!” 她白天看的时候明明还深可见骨,可现在,除了还有些未消的红痕,伤口竟然完全愈合了。 “不是,这……就算磕了神丹妙药也不能好这么快吧?” 云晨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说我心里有数,让你不要担心啊。” 鹿呦挠了挠头:“为啥呀?难道是你的体质特殊?” 云晨抿了抿唇:“这就不知了,不过你现在知道了,可以不担心了吗?” 鹿呦愣了愣,下意识垂头,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光裸的肌肤,她脸色倏红,瞪大眼睛:“想不到你瘦归瘦,身材还真的挺好的。” 云晨轻轻低下头,遮住了脸颊泛起的薄红,他扯过被子轻轻一盖,轻‘咳’一声,“嗯……你现在可以安心去睡觉了。” 鹿呦一怔,愣头愣脑地点头:“哦……” 她正要起身,却又被少年轻轻拽住了手,云晨眼神微乱:“那个,其实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鹿呦轻转头:“还有东西?” 云晨眸色微转,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袋子递给了她。 鹿呦不明地接过,却差点惊喜地跳起来:“糖葫芦!蜜饯儿!杏仁肉干儿!豌豆黄!云片糕……不是,你怎么会带这么多凡界的吃的回来?” 云晨微微侧头看她:“喜欢吗?” 想了想,他又说道:“你放心,这些都用灵力存着,是能吃的。” 鹿呦狠狠点头,“当然喜欢了,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呢,我跟你说,我以前在街上看到一个富家小姐左手拿右手的都是那些好吃的,我心里可羡慕了呢。” 看她嘴角勾起笑来,云晨的眉眼便也一弯。 鹿呦看着看着,拿出了一只拨浪鼓,颇为无奈道:“师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云晨却刮了刮她的鼻尖:“不是小孩也可以玩。” 鹿呦捏着拨浪鼓,突然歪头一笑,“我决定今晚不回去睡觉了,我要在这儿陪着你。” 云晨面色微怔:“胡闹,你一个女孩子——” 鹿呦却伸手拿出一块糕饼堵住了他的嘴,嬉笑道:“好吃的东西就是要一起吃着才香嘛,何况今晚的月色这么美,怎可一人独赏呢?” 鹿呦将鞋一脱,蹭上了床,半盘起了腿,云晨看的目光一滞:“你……” 还没说话,又被鹿呦塞了块点心堵住了,“嘿嘿,反正你赶不走我,不如咱们俩一起聊聊天,你给我讲讲你去凡界的事情,我跟你讲讲最近我经历的事呗?” 云晨怔怔看她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第91章 举止过于亲昵孟浪 月光隐退,晨曦轻拂,靛蓝色的天边还廖有几颗星子闪烁,一阵清风徐来,卷着几片花瓣落在了木桌,带来一股清馨的花香。 “那后来呢?妖族人被你们打跑了吗?” 万籁无声中,少女娇柔的嗓音软绵绵的,带了些困倦,略有些口齿不清。 她打了个呵欠。 昨日经历了那许多事情,又聊了一夜,鹿呦的眼皮便忍不住打起架来。 “后来……” 脑子困的有些迷糊,她眯着眼,呵欠连天,身子不由自主地斜倚,差点栽了下去。 云晨一惊,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拽,人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少女身躯娇软,清甜的香味直入鼻尖,他神情呆怔,莫名唇干。 鹿呦却是困的狠了,身前的怀抱坚实又温暖,令人心安。 她闭着眼,下意识蹭了蹭,调了个舒适的位置,蜷了进去。 少年低下头,低直的长睫温顺的纤伏,落下淡淡的影子。 他语声缓和又清润:“睡一觉吧,乖。” 鹿呦揪着他的衣襟,无意识地嗫喏:“不,…不睡…要陪…师兄……” 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来,直到少女呼吸绵长,他才有些不舍地将怀中之人轻轻放置在床。 在替她盖上锦被后,才轻手轻脚的下来。 此时,刚好一缕朝阳落在她莹润的脸颊。 肤色白皙,薄而剔透,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揽尽世间芳华,璀然生璨。 他不禁看的出了神,心跳也加快了一些。 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惊猝地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常规课上,有长老说过,非礼勿视。 他仓促地转身,不自觉地咽了咽喉。 楼下突然传来动静,他抬手隔绝了声响,缓步走了下去。 有外道弟子捧着个柚木文盘,上面叠放着几件做工精细华美的法衣。 见到他便是一笑:“云晨师兄!我来给你送新的弟子服!” 云晨一愣。 他晋阶的突然,先前所穿,不过是在凡界所买的普通衣料,倒是未曾想到,新的弟子服这般快就赶制了出来。 他接过衣服:“多谢。” 小弟子鼓起勇气,问:“师兄,你的伤没事了吗?” 他今日过来本想着放下衣服就走,可没想到会见到活生生的云晨,昨日的事情他虽没亲眼见过,但宗门上上下下都在传道,说的有鼻有眼的。 大家对玄川有多鄙夷,对云晨就有多崇拜,他从前在弟子中便极具声望,此次更是斩获了众多的迷弟迷妹。 大家私底下都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得知这小弟子要去舆长峰,便把探伤的重任委予了他。 云晨想了想道:“昨日幸得碧落师叔相救,已无大碍。” 他体质特殊,还是不宜让太多人知晓为好。 他冲那弟子略微颔首,才转身离去。 小弟子却没想那么多,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景仰:“不愧是云晨师兄,昨日才挨了三十鞭,今日就能行动自如了!” 云晨拿着衣服回到了房间。 床上,少女睡的正熟,嘟着唇,扒着被子,毫无形象。 他不禁摇首轻笑,抬步进入屏风之后,换上了新的弟子法衣。 一束阳光,打在地上,照在绣金纹云的黑色皂靴上,尘埃轻跳,温暖又静谧。 少年低头整理护臂,在经历一场大战后,他眉眼褪去了一些青涩,多了几分果决和坚毅,不经意间抬眸,竟有了几分摄人的气势。 整理好衣冠,他缓步走出。 只见阳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长身玉立,墨发高束,眉眼清澈,端的是丰神俊朗,英气逼人。 他走至床头,将少女胡乱伸出的手捉进了被子里,又仔细看了她几眼,才缓缓移开目光。 —— 晌午,舒天昭晖。 云晨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了陈最。 陈最手握折扇,脸色温润,他抬眸打量了云晨片刻,笑道:“恭喜。” 云晨亦低头一礼:“大师兄。” 陈最问:“伤如何了?” 他前日为鹿呦治伤耗光了所有灵气,在宁洮殿休养,等得知事情赶到现场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地。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看到云晨身受重伤,他心怀担忧,可看到那少女无事,他又松了口气,再看到少女抱着云晨哭的泣不成声,他的心又牵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感觉似嫉似妒,来的莫名又奇怪。 可总归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云晨将对那外道弟子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一瞥,又瞥见了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他开口:“这是给鹿师妹带的?” 他们这些金丹弟子,早已辟谷多年,并不需要每日都进食。 云晨垂眸看了看手上的盒子,勾起浅笑,轻‘嗯’了一声。 陈最眸光微暗,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今日过来,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顺便来给鹿师妹送药,我听说她昨日守了你一夜,可是还在这里?” 云晨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她在上面睡着呢。” 陈最笑容淡去,又听云晨问他,“大师兄,呦呦身上的毒你可找到了解法?” 陈最未答,反而莫名来了一句:“你们师兄妹的感情倒是极好。” 云晨一怔,说道:“师父只有我和呦呦两个弟子,自是要互相扶持,彼此照顾的。” 陈最抿唇淡笑:“话虽如此,可姑娘家大了,你也不小了,总该注意一些分寸才是。” 陈最指的是鹿呦住在他房间的事,哪怕是师兄妹,这也有些过了。 笑容微滞,云晨眼睑微微下垂,语气带着几不可查的勉强:“大师兄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呦呦年龄还小,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多加照顾一些,经陈最提醒,又猛然惊觉,他的举止似乎过于亲昵孟浪了。 讲常事的长老说过,男女有别,对待女孩子应当恪礼守仪,不得越矩。 师妹自然也是女孩子……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冒犯了她? “我适才过来前已经跟清羽师叔沟通过了,他说已拜托人把解药制好,不日便会送来。” 陈最的声音拉回了云晨的思绪,听到此话,他面上一喜,说道:“如此甚好,等她醒后,我便将消息告诉她,她定会开心不已。” 鹿呦这一觉,却直睡到下午才醒来。 她伸了个懒腰,却感觉像是还没睡醒似的,脑子还有些发懵,不过扫了一下四周,心里又涌起一股羞愧。 额……她不是来照顾守护病人的吗? 怎么最后反倒是她躺床上睡着了? 唉,她这跟现代那些去医院探视病人,最后却霸占病人床的不靠谱家属有什么两样啊? 楼下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陈最道:“此番妖界异动频繁,不仅大举进攻凡界,还派出鲛人到我来安城,必是心怀叵测,另有图谋。只是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却又为何会突然退兵……” 云晨道:“我在凡界时曾听师兄们论过几句,说是妖界发生内乱,乾坤之主月归冥趁司缙元不在,帅兵攻了他的血域,他这才不得不下令退兵回防。” 鹿呦下楼的脚一个趔趄,直接崴了一下。 她轻“嘶”了一声,白着脸问:“你们刚刚说的是谁?” 第92章 师父是爹吗? 听到动静,楼下的两人皆是一愣。 鹿呦趴在木梯栏杆上,探出身子,有些焦急地重复了一遍:“你们说的是谁?月归冥??” 云晨眉心轻蹙,站起了身:“呦呦,你的脚……” 鹿呦却恍若未闻,她目光慌乱又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是妖族人呢?他明明,明明是姜师叔的朋友才对……” 她受那毒丹影响,失去了最后那日的记忆,此刻听到这消息便格外恛惶。 如果月归冥是妖族人,那姜月白难道也跟妖族人有牵扯? 她不会也是妖族人吧?? 不对不对,她被掳去那个小院子后,就从来没有见到过姜月白,所闻所见,全凭他们所说,难道他们对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她的? 可是也不对啊,从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来看,对姜月白却有几分了解—— 眼前突地落下一片阴影,她抬头,是云晨。 少年眉眼清俊,目带担忧:“呦呦……” 鹿呦抬起手:“等等,你先让我自己捋一捋!” 脑海中突然浮现月归冥带她去云朵轩的场景,如果他是妖族人,那这些就说的通了,包括她乾坤袋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那枚鲛珠,她当时记得是被妖族人拍去,最后却到了她这里。 可是,他们为何要费尽心思去骗她呢?还要送她一枚珍贵的鲛珠,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唉?不对呀,她师父明明说是月归冥把她送回来的。如果月归冥是妖族人,她师父怎么可能会允许月归冥到青云宗? 脑子里越想越糊涂,不行,她得去找姜月白和她师父问个清楚! 鹿呦豁然站起了身,却忘记了自己的脚刚刚崴了一下,疼的她“哎呦”一声。 云晨想伸手去扶她,不知怎的又想到陈最先前说过的话,而现在陈最又刚好在旁边,他便讪讪地缩了回去。 鹿呦却反倒抓住了他的手:“师兄,你带我去找师父好不好?我有事找他!” 云晨一怔:“你的脚——” “哎呀,那个没关系的,过一会儿就好了,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想找师父和姜师叔问明白!你快带我去找他们!” 云晨迟疑道:“是因为那个月归冥?” 鹿呦之前虽然跟他们讲过她出宗的经历,却略过了姓名不提,所以云晨并不知道她在黟阳城遇到的人就是月归冥。 鹿呦点点头:“总之,事情有点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我先去找师父问明白再说。” “好。” 云晨下意识想将她抱起来,想了想,却又蹲下了身子,将鹿呦背了起来。 他刚刚起身便见陈最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 云晨一愣,“大师兄?” 陈最递出了一瓶药:“这是——” “这是生骨丹是吧?” 他还未说完,鹿呦便伸手接过,颔首一礼,“多谢大师兄了,我和云晨有点事情先走一步,那个不好意思啦,我们改日再请您喝茶啊。” 她说着,伸手拍了拍云晨的肩膀催促他快走。 见他二人离开,陈最却望着自己的手蓦然出神,眼中微现疑惑。 他刚刚拿出的丹药乃是新制,连名字也是早上才想好,鹿呦是如何知道的? ——— “同名?同姓???” 舆长峰主殿里,长泽风坐在上首,面对鹿呦的质问,他不慌不忙地轻啜了一口茶。 “是呀,想不到这世间同名同姓的人如此之多,这月归冥原是我和你姜师叔的朋友,却没想到,竟和那妖界贼首是同一个名字。不过为师敢跟你担保,他们俩绝不是同一个人,你且把心放肚子里。” 他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心里却是把云义从头到脚骂了个底朝天儿,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就不知道多取几个马甲吗?? 长泽风这想法却有点误解云义了,因为月归冥这名字原本知道的人并不多,云晨他们也是误打误撞才从高阶妖士那里听到的。 鹿呦却满脸狐疑地看向他:“您不会是骗我的吧?” 长泽风轻‘咳’一声,“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鹿呦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那您说说您和姜师叔是什么关系?” 长泽风拿茶的手一顿,还没缓过来,又听鹿呦怪里怪气地说:“您这次出去就是去找姜师叔的吧?其实我还有个疑问,姜师叔的脸为何跟我娘长得那么像?之前我就有点怀疑,您为什么会突然收我为徒……” 说到这里,鹿呦走上前,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您不会就是我爹吧?” “噗!” 长泽风直接一口茶喷了出去,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这边脸呛的通红,鹿呦却越想越惊疑,“所以真相其实是,您暗恋姜师叔不成,却把我娘当成了替身,后来就有了我,但是您却不敢面对一切!!!只敢收我为徒来掩饰自己犯下的罪过???” 云晨站在下首:o.o 长泽捂着嗓子,从咳的要死到瞬间石化,只用了一秒的时间。 鹿呦却眼眶通红地抬头,语气悲愤又激动:“您真的是我爹——” 长泽风忍无可忍给她下了一个禁言咒。 他额角青筋直跳,竭力掐住手心才遏制住扇死她的冲动。 自己徒弟,不生气,不生气…… 他以手扶额,缓了半天,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师祖曾为我批过一道命,说我这一生命中带煞,注定无妻无子。 所以,为师并不认识你娘, 也不是你的亲身父亲,但是在为师心里,你与我的亲生女儿无异,你若愿意,私底下唤我几声爹也不无不可。 至于你姜师叔,我与她只是师姐和师弟的关系,你以后切不可再胡说,明白了吗?” 抬首见鹿呦小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心中一软,解开了她的禁咒。 鹿呦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刚才所说,她猜测已久,却一直不敢问出口,此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却复杂的很。 她既渴望长泽风真的是她爹,可如果真的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毕竟她亲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鹿香如当年也是书香门第的一个小姐,却被她那个渣爹骗身骗心,勾引私奔,后来有了她之后,那个狗男人却玩了失踪消失不见,导致她们孤儿寡母,度日艰难,还要被人嘲笑折辱。 既然长泽风不是她爹,鹿呦恍然想到了什么,她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戒指,问:“师父,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那个江家老祖吗?” 长泽风抬眼瞧她。 “他当时说我是江家血脉,我其实并不太相信,毕竟江家是云境界的第一世家大族,又怎么可能会有我这么一个流着凡血的女儿呢?可是如今,我却觉得,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其实事实就摆在面前,如果她不是江家血脉,又怎能开启血煞护龙阵,并且被江岳传授心法呢?只是她自己难以相信罢了。 看着她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长泽风轻轻一叹:“啊呦,你可知道,你手上的东西是多少人趋之若鹜,却求而不得的吗?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起了贪念来伤害你?” 鹿呦却眨了眨眼:“可您是师父呀,你刚刚才说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怎会来害我呢?况且,” 她举起戒指,“我知道拿出这个东西就可能成为江家的家主,可是有的时候,拥有的越多,责任也就越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我把这事儿告诉了您,您还会看顾着我一点,我精着呢。” 长泽风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现在知道你亲身父亲可能在江家,你可想去找他?” 鹿呦却摇了摇头:“不想。我对他一点期待都没有,我刚才之所以逼问您,那是因为我对您心里有期待,算是一点小渴望吧,您要真的是我爹就好了,不过……不是更好。” 她这般直白的话语,无一不表明着她对自己完全敞开了心扉,长泽风差点没热泪盈眶。 他的徒弟,全身心的信赖着他!! 他眼尾微红,极力压抑着有些激动的心,语气小心地试探道:“那……你能叫我一声爹吗?” 鹿呦直接瞳孔地震,什么??她没听错吧??? 长泽风刚刚说什么?? 长泽风却已经收起了表情,正襟危坐了起来,捂嘴轻咳了一声:“为师刚才同你开了个玩笑,莫放心上。” 鹿呦:…… 她歪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爹???” 长泽风却是眼眶飙红,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乖孩子,有你这句,为师死了也值了。” 鹿呦:…… 站在下首的云晨:o.o 鹿呦有些不明白长泽风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她却不知道,长泽风确实如他师父所批的那样,从小六亲缘淡,三岁死父,六岁死母,待到十岁,家里人便死了个七七八八一个不留。 后来进了青云宗,也曾有过一个欢喜之人,却也命不长久。 他原也是认命的,可鹿呦的出现,却让一切都变的不同。 鹿呦有些尴尬,半晌,长泽风才放开她。“为师失态了。” 鹿呦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之前拿的那个龙鳞甲,“那个,师父,这个赃物……” 长泽风却皱着眉,抬手就将那东西毁成了齑粉:“你可真是不挑,什么破烂儿都往回捡。” 他说着,手中化出了一件金丝软甲:“天蚕金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你以后若缺什么,直接告诉为师就好,那些破东西咱不要,乖。” 鹿呦捧着软甲,愣住了。 第93章 富婆和小白脸 直到走出大殿,鹿呦脑子都还有点懵懵的。 她看着手里的对牌,眼神呆呆。 这会儿已是黄昏,夕阳如火,晚霞荼靡,从山峰上往下看去,青山万叠,云海浩渺。 风景秀好,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脸上,将少年清透的眼映的越发柔和。 他静静看着旁边的少女,唇角轻弯。 看了半晌,鹿呦将手中牌子一抛,用手一攥:“走吧,既然师父一番好意,咱们也不能辜负了,做新衣服去咯!” 长泽风手下掌管着宗门一切俗物,鹿呦手里这张对牌正是宗内锦绣坊的总令牌,凭着这个可以不限次数的裁制新衣,且不用花一分灵石。 长泽风以前看鹿呦就是师父看宝贝徒弟,现在嘛,则带了点老父亲看亲闺女的感觉。 这心态一变,第一看不顺眼的便是鹿呦身上简陋的装扮。 青云宗倒也没有规定弟子只能穿着弟子服,除了必要的日子和集训听课之外,弟子们穿衣都是比较自由的。 但是制作一套法衣至少要花费一千灵石到一万灵石,与之相比,免费的弟子服显然更具有性价比。 云晨看了看她的脚,问:“还疼吗?” 鹿呦跳着转了个圈给他看:“嘻,不疼了,一点儿都不疼了,大师兄的丹药还是很管用的。” 云晨点点头,捏诀召出飞剑。 正要伸手去拉下面的少女,却见她一个轻身跃了上来,冲他眨了眨眼:“我最近还是有点进步的啦。” 他漾唇一笑,驭灵驱剑,速度却并不快。 云舒烟卷,霞蔚风和,鹿呦张开双臂,任由白色的烟霭从指尖溜走。 剑下,山花烂开,乱迷人眼,鹿呦看的有些痴了:“好美啊!” 陈最说的其实没有错,青云宗确实是个好地方,只不过在不同的人眼里,风景便也不同。 前世,她作为不受欢迎的看客,自然是欣赏不来。 而现在嘛…… 她伸手搭上少年的腰,歪着头从背后偷偷觑他。 从前的事她不想原谅,可也不想再纠结于心让自己万般难受了。 生命里多了许多重要又可爱的人,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快乐的生活下去。 少年似是有所感应,微微侧眸,恰好与她来了个对视。 视线交汇,鹿呦却不避不躲,反而弯起眉眼冲他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恍惚间,风停云驻,日霞失辉,天地间只剩下那张如花笑靥,荡刻心魄。 少女攥着他的衣角,语气有些小心:“师兄,我每日叫你带我去这儿去那儿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呀?” “怎会?” 他脱口,轻垂眸,声音如讷,“和你待一处,我很欢喜……” 他声音太小,鹿呦没有听清:“什么?” 云晨慢慢抬头,认真地看她:“你不烦,我也不会觉得你烦。相反,在你还未到舆长峰时,我的世界里除了练剑便是修炼,再无旁事可做。如果找我,是一件烦扰的事情,那以后……你可以多来烦烦我吗?” 鹿呦怔住:“我……” 少年却将剑势一收:“到了。” 锦绣坊位于青云宗山脚,归属于外宗,里面任职的大多是外道弟子。 鹿呦递上对牌后,很快就被请到了楼上雅间。 “哇!这些衣服真的是一件比一件好看!” 房间里挂满了封存在透明盒子里的法衣,件件流光溢彩,华美异常,看的鹿呦眼睛都快花了。 跟随的外道弟子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温婉女孩,她并不认识鹿呦和云晨,笑道:“这位小师妹,这里摆着的都是只看不卖的样品,你若有什么看中的,只管告诉姐姐,姐姐去里间拿新的给你试。” 鹿呦甜甜一笑:“谢谢姐姐,不过这里除了女装,可有男弟子穿的衣服?” 那女孩看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云晨,将声音拖的长长的:“哦~我懂了,你们这边来。” 鹿呦回头拉着在那儿站如青松的云晨,“走,你来试试衣服。” 云晨一愣:“我?” 鹿呦点头,“嗯!” 他失笑:“我身上的衣服是才制的,你挑你喜欢的就好,不用管我。” 鹿呦却不理,拉着他就往里走。 …… “哇哦,这个不错,包起来。” “这个帅气!包起来!” “这个一看就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包起来!” “这个不行,颜色太艳了,不要!” “这个好看!!肝胆侠气!包起来!!” “这个也不错!包起来!!!” …… 云晨脑子晕晕乎乎的,他头一次觉得换衣服是比对战妖族人还可怕的一件事,他赶紧抬手制住了鹿呦疯狂的举动:“呦呦,够了,太多了我也穿不完!” 鹿呦拍了拍手:“说的也是,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她转头,笑容甜美:“那就麻烦姐姐了。” 云晨暗自松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热汗。 那女孩捂嘴轻笑一声,“哪里的话,只不过小师妹你看了这么久,还没给自己选一套合适的衣服呢。” 鹿呦捂着下巴长‘嗯’一声:“我也不知道我适合什么,姐姐你就随便看着帮我挑两件吧。” 女孩惊讶地看她:“就两件?” 鹿呦点头,指了指自己:“对啊,你看我这个身量,过两年肯定是要长个头的,到时候衣服穿不下不就浪费了吗?” 那女孩却失笑摇头:“小师妹,高阶法衣是可以自动契合身材的,这点你无须担忧。” 鹿呦拍了拍自己的头:“对哦,差点忘记这个了,那就烦请姐姐再给我多挑两件。” …… 直到走出锦绣坊,云晨的眼睛都还有点花,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力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鹿呦却满面笑容地抓着手里的乾坤袋:“走!我们去给乌林也送几件衣服,让他也开心开心。” 鹿呦站在剑上,看着前方仙姿飘飘的少年,满足的叹气。 “啊!终于有了做富婆的感觉了,怪不得以前那些富婆都喜欢包养小白脸,原来把长的好看的人打扮的更好看是这么有成就感啊!” 她在那儿嘀嘀咕咕,云晨的耳力却极好,他问:“呦呦,富…珀和小白脸是何物?” 鹿呦睁大眼睛瞪他,语带怒气:“喂,你怎么能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偷听我说话呢?” “我……”云晨语塞。 却又见她‘扑哧’一笑,声如银铃:“吓唬你的,哈哈,富婆嘛就是指特别有钱的女子,嗯小白脸就是指……她的裙下之臣。” 嗯,这样解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却没瞧见,云晨放大的眼瞳,和霎时红透了的耳根。 他转过头,任由风吹着白色的发带遮住意乱的眼。 可等鹿呦他们赶到器峰,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他们被关起来了?” 第94章 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等鹿呦从长泽风那里拿到口令,去地牢里把乌林他们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地牢门口,燃着两簇火把。 火光照耀下,秋允之和向元灵精神看着还不错,就是憔悴了几分,乌林看着却有些惨不忍睹。 他头发凌乱,眼下乌黑,下巴也多了几许青苒,一看到鹿呦,眼角就是一红。 鹿呦有些不是滋味:“你们……我——” 话没说完却被乌林一把抱进了怀里,他微微颤抖,抱着她无声落泪。 鹿呦怔住,手中拿着的乾坤袋猝然掉落。 向元灵和秋允之对视了一眼,眼带轻愁地走上前来。 “呦呦,乌林他……这两天十分担心你,他在牢里不吃也不睡,还差点打伤看守弟子被废修为……他,总之,你没事就好了!” 鹿呦眼角泛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被关着,我以为……” 鹿呦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感,她以为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却没有想到他们几个敢为了她大闹云霄殿。 乌林紧紧地抱着她,泪顺着下颌滚落,打湿了衣领,他声音沙哑的不行:“对不起,是哥哥没用,护不了你……” 鹿呦听到他这么说,眼一眨,泪便也落了下来。“你别这么说,明明是我,我连你们被关起来都不知道。” 向元灵撇了撇嘴:“你们俩能不能别哭了啊,你们俩一哭我也想哭了,呜呜,允之咱们俩也哭一哭。” 秋允之:…… 她看了看抱头痛哭的兄妹俩,给向元灵使了个眼色:“既然鹿……既然呦呦你没事,那我和元灵就先告辞了,我们改日再聚。” 向元灵心领神会:“对的,我师父肯定担心死我了,我先去找他老人家汇报一下情况。你们俩……可不许再哭鼻子了哦。” 鹿呦红着眼睛点头:“多谢。” 等向元灵和秋允之离开,鹿呦轻拍着乌林的背,轻声安慰着:“哥,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呦呦,我真的觉得,我好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放开她,憔悴的眼布满血丝,掉下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我这个哥哥做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你会不会怪我?” 鹿呦心像被什么重锤了一下,她看了看乌林,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云晨,眼睛湿润:“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傻啊!” 云晨静静地看着他们俩,未曾说话。 她吸了吸鼻子,抓过乌林的手:“你听好了!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哥哥!你没有没用,也没有不称职,我不会怪你,也没有任何理由怪你。 这件事起因在我,是我思虑不周全,做事也没做干净,才会招来此祸,你们一个个的被我带累至此,我已经够难过了。你现在还说这些话,是想让我愧疚死吗?” 乌林看她良久:“我……我不说就是了,你是怎么出来的?玄川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鹿呦缓缓摇了摇头。 云晨却不知道何时从地上捡起了鹿呦之前掉在地上乾坤袋,放进了乌林手里:“这是呦呦给你带的衣服。” 乌林微愣:“衣服?” 鹿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被关傻了,你今晚先跟我回舆长峰好好收拾一下吧,你要是这样回去,准能吓到阎春长老他老人家。” 想了想又问道:“你还能御剑吗?” 乌林摇了摇头,他现下灵力尽失。 鹿呦看向云晨:“那咱们仨儿挤挤?” …… 三个人回到舆长峰的时候已接近子时,等乌林拾掇完毕,鹿呦完全把他哄好,又是一个时辰。 “妹妹。” “我在,我在。” 眼见着乌林终于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鹿呦终于松了口气。 她退出房门,却发现云晨竟然还站在门口。 鹿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拉着他走远了一些,才问:“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云晨眸光澄亮:“不困。” “也是,你们这样的修为几夜不睡倒也正常,”鹿呦点点头,转眼又有些失落,“可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始修炼啊。” 云晨想到了陈最白日说过的话:“呦呦,大师兄今日说,解你毒的丹药已经制好,不日便会送来。” “真的啊?” “嗯。” 她眼前一亮,高兴地跳起来。 又赶紧捂住嘴巴,比了个嘘的手势,乌林刚刚睡着,她可不想把他吵醒。 “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赶紧筑基了。” 既然她很快就可以修炼,那……脑海里闪过渌澜之的话,她问道:“师兄,你可曾听过修炼神魂?” 云晨思索片刻道:“我之前却有听长老提过此法,据说在上古时期,修士们不仅会炼体还会炼魄,只是此法已失传,世间并无人习得。” 鹿呦‘哦’了一声,云晨问:“怎么了?” 鹿呦正要摇头说没什么,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我去!!我的灵株!!” 她撩起裙子跑的飞快,转眼就跑了出去。 云晨想也没想,抬步便跟了上去。 悠然殿背后,紧靠崖壁处,有一方小天地,尽得日月精华,仙气缭绕。 这便是整个青云宗真正的灵脉源头之地。 崖边,长着一棵开的如火的凤凰花树,树下淌着一汪灵泉,鹿呦挽起袖子,提着个小木桶,走到树旁开垦好的一块灵田边开始浇水。 定眼一看,那灵田上种的竟全都是千年灵草。 云晨有些惊讶。 鹿呦看他过来,却也没抬头:“你怎么也来了?你站旁边歇一会儿,我先给我的灵株浇完水,再跟你聊天哦。” 鹿呦的这些灵株全是从那个宝盒里抢救回来的,原本还有更多,可有一些灵株十分秀气,刚刚移出来就死了。 这个办法,也是长泽风告诉她的,将灵株移到灵脉之上,再时不时浇点灵泉,它们便会继续生长下去。 云晨却从她手里夺过了木瓢,“还是我来吧,我今日穿的是窄袖,不易弄脏衣服。” 这个理由…… “好吧。” 月华如水,照的这一片小地方犹如仙境一般,云晨白衣玉冠,形神俊逸,拿着个瓢都跟拿着个神器似的。 鹿呦坐在花树下,手肘撑在膝盖,托着下巴看他,“我怎么看你做这些事儿挺熟练的?你进宗以前不会是种地的吧?” 手中瓢一抖,洒了一些。 “我并不记得以前的记忆,也许你说的对,我以前就是个种地的。” 鹿呦头一歪:“那,师父也不知道你以前的事?” 云晨摇了摇头。 奇了怪了,他没有记忆,师父也不知道,她前世也未曾见过他。 可这般天纵英才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默默无名的人呢…… 云晨却已经浇完了水,朝她走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的景色倒是好看。” 鹿呦眼带讶异:“你没有来过这里?” “没有。” “可你在舆长峰都十多年了,怎么会连这里都没来过呢?” 云晨撩衣,坐在了她旁边,与她一同看向远处被月光笼罩的云霭,“所以我才说,在你来之前,我的世界里只有修炼和练剑,这并不是框你的。” “登登,你还说少了一件。” 鹿呦竖起手指摇了摇,“你忘记了,你还会杀妖族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凶了呢!” 云晨抬眸:“我很凶嘛?” 鹿呦一愣,摆了摆手:“不是说你凶啦,是说你很厉害!当时面对那么多妖族人,还临危不惧,游刃有余,我一看就知道你不简单!后来……嗯,咳,就框你让你带我来青云宗咯。” 云晨拉长声音‘嗯’了一声,眼中少见的带了几分促狭:“所以你当时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咯?” 鹿呦有些窘迫,却还是梗着脖子道:“那也不能这么说,也有一些是真的!” “嗯,比如?” “唔,我娘被人害死的事儿确实是真的。” 云晨一怔:“抱歉。” 鹿呦却大气道:“没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伤心了。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你们这么多人陪着,没人比我更幸福了。” 云晨眨了眨眼,未曾答话,鹿呦却撞了撞他的胳膊:“那你呢?你当时为何要救我?” 他缓缓道:“宗门有训,我派弟子当以铲恶锄奸,扶危拯溺为己任。” “就因为这个?” “嗯。” 鹿呦扑哧一笑:“我当时还以为你想把我卖去给哪个糟老头子做炉鼎呢。” 云晨眉心微蹙:“你为何会如此想?” 鹿呦转了转眼:“修仙界不都是这样吗?” 云晨却斩钉截铁道:“并不是!这世上却有很多人腌臜不堪,可也有很多人守护着心中的道义。比如师父,比如大师兄,比如——” “比如你?”鹿呦歪头一笑。 云晨却低下了头:“我……不算。” 事实上,他并不如口中说的那般正义凛然,他杀过很多人,但救的人,却只有鹿呦一个。 鹿呦叹了口气:“你们都好伟大啊!不像我,最大的目标就是能够保住小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自由开心的活几天。我救不了那么多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可是……” 却来了个系统,让她当什么救世主。 还真是看的起她,以她的能力去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还行,当救世主?它还不如穿进漫威世界把钢铁侠抓过来。 “呦呦以前,过的很不开心吗?” 鹿呦一怔。 她低下眼眸,将头搁在膝盖上,半晌才抬头看向远方。“是有些不太开心吧。”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 她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曾经做过两个梦。” “第一个梦里,我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前行,世界于我好像只是一个黑白幕布。” “第二个梦里,有了一点点的彩色,可是并不多,大部分时候我还是一个人,只是多了一些刺耳的谩骂和锥心的背叛,好像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会爱我,我活的很微不足道,也很谨慎小心……” “有的时候真的很害怕,突然有一天醒来,我其实还在那两个梦里。” “那里没有你,没有师父也没有乌林,冷的让人难过。”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低,明明是正常说话的语调,却漫着无法言说的哀伤。 月光下,白衣胜雪的少年情不自禁地轻抚她的脸颊,抹去那眼角的一滴莹渍。 “以后,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少女歪着头,漾出好看的笑容来。“好呀,那就说好了,不许骗我哦。” 第95章 不愧是父女 来安城,沈府,夜黑的深沉。 一个满头珠翠的薄衫女子心惊胆战地敲了敲面前紧闭的门扉。 “长、长老,婢、婢子来给您更衣。” 她抖着声儿,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似是极度惧怕屋里的人。 “哗啦”一声,瓷器摔碎了一地,紧接着响起一个老朽如锈的声音:“滚!给我滚!!” 女子被吓的白了脸,却不敢离开,正要再开口,身形却突然被定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门前黑色的阴影里浮现了一个黑衣黑袍的男子,戴着奇怪的面具,瞳孔却如深海的眼,蓝的深邃。 他未伸手,紧闭的门却自动打开。 门内,鹤发鸡皮的老者怒然拍桌:“本座让你滚没有听到吗?找死!” 他抬手挥了一道灵力,却被那黑袍男子轻而易举地化解,“玄长老好大的脾气。” 玄川猛然抬头,浑浊的眼闪过一道精光,他如今修为大减,竟连此人到来都毫无察觉。“你竟然还敢待在这儿!” 黑袍男子却不理,而是径直看向他:“我要的东西呢?” 玄川眼中现怒,却猛然咳嗽起来,那一日之后,他身体已接近苟延残喘,灯尽油枯,若是放任不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如凡人一般垂老而死。 他压下心中怒火,声音阴沉:“你以为南仙阁是那么容易进的吗?再给我一点时间,你先把离火破境丹给——” “呵,”黑衣人眼底划过好笑的神色,“人未杀,卷宗未拿,竟还敢异想天开的问我索要离火破境丹?你当我苏离是吃素的吗?” 玄川勃然大怒:“我若不是为了给你拿卷宗,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你莫不是想过河拆桥?!” 苏离嘲弄一笑:“那你拿到了吗?” 见玄川无话可回,他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站住!”玄川怒喝道,他心中百转千念,若是得到离火破镜丹,他尚还有一线生机重回巅峰,若是此人一走,他想翻身再无希望! 苏离却根本不理他,玄川怒急,竟是直接弹出一道灵力欲要挡住他的步伐。 苏离随手一挡,反倒将玄川震的口吐血沫,倒地不起。 他语带讥讽:“凭你现在的修为,也想拦住我?痴人说梦!” 见玄川居然扛不住他一击之力,昏厥了过去,他冷笑自语:“可真是个没用的老东西。” 袖袍一挥,他抬步走了出去,门外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容貌端庄,神态温婉,嘴角却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到他眼中既无意外,也无惊惧。 他眼眸一眯,正要抬手将她解决,那女子却淡声开口道:“现如今,来安城中戒备森严,巡逻紧密,想必阁下不好出城吧?” 苏离的身形一滞,他缓缓转头,却听那女子不急不缓道:“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呵,沈小姐可是青云宗的弟子,为何要帮我?” 沈仲兰眼神淡淡向下一睨,带着一丝厌恶:“如你所见,这老东西不也是青云宗的长老吗?” “不愧是父女,”苏离嗤笑,“条件?” “帮我杀一个人。” “谁?” “你们想杀却未能杀掉之人。” 苏离冷笑:“青云宗有山门大阵,任何妖族不得靠近,沈小姐这是想要让我去自投罗网吗?” 沈仲兰却道:“若她不在宗内呢?” “何意?” “过两日就是祈灯节了,”沈仲兰笑了笑,“若是你们杀了她,我不止可以带你们出城,还可以帮你们拿到你们最想要的东西,如何,这笔买卖可还划算?” “沈小姐好大的口气,可据我所知这南仙阁乃是你们青云宗的重要禁地,除了四大仙尊以外,没有人可以进入。” “却是如此不错,所以这老东西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不过,青云宗列来有个惯例,在弟子试炼大赛中的第一名,可以进入南仙阁参拜并挑选一枚宝物,所以……” 她抬头,眼中划过奇异的光,“我还有一个条件。” 苏离道:“莫非你也想要离火破境丹?” 沈仲兰却不置可否地一笑:“这种东西,也就只有那个堪破不了境界的废物老东西才会想要,我要的,可没有这么简单。” 苏离眯起眼:“你想要什么?” “听说东海有一枚无极流光珠,可以使人的修为无伤连升三个境界,这样的东西,想必二殿下也是知道的吧?” 苏离眉眼一沉:“妄想!!” 沈仲兰却勾了勾唇:“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苏离冷冷看她一眼,转瞬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他刚走,却见地上晕倒的那婢女身形利索地爬了起来,冲沈仲兰弯腰道:“小姐。” 沈仲兰点了点头,抬步走进了屋内,看着里面一片狼藉,她秀眉轻皱:“可真脏啊。” “小姐,可要?”那婢女看了一眼地上的玄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 沈仲兰缓缓蹲下身子,仔细去瞧玄川狼狈的眉眼,眼里划过一丝痛快,“他若死了,我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傀儡做沈家家主?” “他得活着,活的好好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灯耗油尽,这样才好玩。” 阴柔的声音让人汗毛倒立,婢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 清晨,青云宗,舆长峰。 鹿呦坐在床边,守着刚醒的乌林:“怎么样?好点没有啊?” 乌林对看守弟子大打出手,虽然最后没有被废掉修为,却也在牢里挨了一顿毒打。 但鹿呦昨晚给他喂了丹药,云晨又给他输了灵气,经过一晚上的休养,身上的伤其实已好的七七八八。 “啊。” 乌林坐起来,正要让她别担心,眼珠却突然一转,柔弱不堪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不知为何,感觉头有点疼呢?” 鹿呦一愣:“头疼?怎么会头疼呢?难道他们还打你头了?可恶!” 乌林用手遮住眼中狡黠,用余光去瞟她,“这倒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疼,你帮我按按就好了。” 鹿呦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这样还疼吗?” “不疼了。” 乌林闭上眼睛,极力遏住自己嘴角的笑。 鹿呦有些讶异:“这么灵?” 她一边按着,一边站起身去查看他的头,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暗伤。 乌林却扯了扯她的衣袖,做西子捧心状,“不知为何,感觉心口也有点疼。” “什么?心口也疼?” 鹿呦坐不住了,“我去找大师兄来帮你看看!” “别别别!”乌林却拉住了她的手,“咳,其实也没那么疼,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啊?” 鹿呦表情难言,却又听乌林道:“不止心口疼,感觉手也疼,肩膀也疼,胳膊也疼……” “这……” 乌林的笑快抑制不住,却突然听到一个轻幽幽的男声响起:“还是我来帮他吧,你先去休息一下。” 乌林嘴角一僵,“云晨!!你怎么还在这儿??” 云晨眼神莫名:“这是舆长峰,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丧气,”乌林嘀咕一声,大手一挥,“不用了,我现在感觉我又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云晨奇异地看他一眼:“那你好的倒是挺快的啊。” 乌林‘切’了一声,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下床穿鞋。 几刻钟后,三个人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吃起了早膳,鹿呦正刨着饭,碗中却突然被夹了个肉丸子。 乌林笑眯眯的:“吃这个,这个好吃。” “谢谢。” 鹿呦正要去夹,碗中却又被夹了片水灵灵的蔬菜,云晨轻声道:“早上吃太腻不好。” 乌林眼睛一瞪,终于忍不住了:“喂!你什么意思啊?狗云晨!!” 云晨眨了眨眼:“我只是给呦呦夹了一下菜啊,有何不对吗?” 乌林气的不行:“你!!” “好啦!”鹿呦一手按住一个,“你们俩就不能安安静静吃会儿饭吗?” 乌林哼了一声,转眼又笑道:“呦呦,后天我带你出去玩吧?” “后天?”鹿呦舀了一口粥,“不要,我想好好修炼。” “哎呀!修炼什么时候都可以修炼,可是祈灯节却只有五年才一次,到时候整个来安城都会热闹非凡,火树银花,可好看了!你不去准会后悔。” “祈灯节?” 鹿呦拿勺的手一顿,其实她去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是云义陪她去的。 第96章 云义的心愿 祈灯节其实就如凡间的花灯节一般,只不过它不是在春日,而是在冬日最寒冷的这一天。 月如勾,星如雨。 街市上,灯火千衢,通明如昼。 人们熙攘喧闹,万众欢腾,艳丽的花灯争奇斗艳,如流水般没有尽头。冲天的乐鼓不时入耳,繁盛至极。 桥下,河水粼粼,波光闪耀,数条乌篷小船上,穿红着绿的姑娘们躬身放着彩色的河灯,许下来年的心愿。 鹿呦驻下脚步,站在桥头,眸光静静地看着下面。 记忆流转,恍惚间,河岸边好像浮现了两个人影。 采采丽容的少女手中捧着个荷花灯,不自觉地回头去看那站在柳树下的人,声音小心又翼翼:“你、要不要、放灯?” 像是有些害怕,她举了举手里的灯,又放了下来。 树下的青年,玄衣墨发,玉冠博带,本就是盛绝的容貌,如画的眉眼,在听到她的话后,又轻轻抬了抬眼,露出那双如冰雪般剔透的眸,淡淡地看向她。 少女连忙转过了头:“我、我还是自己放吧……” 她吸了口气,点燃了手里的灯,正要放入水中,手指却突然一凉。 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灯。“放这个没有用,这世上没有神,听不到你的愿望。” 少女撇了撇嘴,这人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扫兴。 她小声反驳:“放这个,又不是给神看的,是为了让自己有些期盼和心安的。” “那你期盼什么?” 青年侧头,光影流转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似乎也漾了些许彩色,化开了一点温度。 “那自然是——” 离你越远越好啊,她咬了咬唇,将后面的话全部吞了下去,有些敷衍的笑笑,“那自然是期望仙尊您长命百岁,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啊!” 青年垂眸看她,似笑非笑:“我再过二十便已百岁,看来阿吟是不想我多活些时日。” 她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我哪有?我就是不会说话,您老别介意。” 青年但笑不语,将手中荷灯放入水中,他说着不信,可动作却有些虔诚。 她突然有些好奇:“你也会有心愿吗?” 说完又感觉这话不对:“我随便问问的……” 他问:“我像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白了白脸,脱口而出:“不像!” 青年轻笑一声,将她拽进怀里半搂着,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让她浑身一颤:“那阿吟猜猜我的心愿是什么?” 她一脸尴尬,使劲去推他:“云知还!!这里是外面,你快放开!” 周围人全注视了过来,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有些声音委屈:“阿吟还未猜我的心愿呢。” 少女推又推不动,只能妥协道:“好好,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终于放开了她,却是唇角一扬:“你既是问了,那……我便不告诉你了。” 少女被他弄的有点无语,又转瞬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夜深露重,该回了。” 眼见周围人目光迥异,她臊的满脸通红,干脆将脑袋埋进他的臂弯里装鸵鸟。 青年低头,目光悲澜,轻语低喃着什么,可声音太小,只微微动了动唇,什么也没发出来。 “快看,这花灯!!” 有小孩惊诧的声音传来,轻风拂来,吹皱满河灯火。 那河中心的一盏青灯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盛,薄薄的纱纸上透出如烟霭般的金字: 惟愿,天地无尘,与尔同寿共长欢。 风一曳,便化作了点点青光,散了个干净。 …… “呦呦,你愣着干什么呀?快来!” 眼睫忽的一沉,一片雪,落在了上面。 鹿呦眨了眨眼,提着裙摆,笑应道:“来啦来啦~” ——— 鹿呦和向元灵手挽着手一路走一路逛,乌林则护在她们旁边,将来往的人群隔开。 向元灵问:“呦呦,云晨师兄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啊?我看他平常都跟你形影不离的!这么大的日子居然不来陪你?奇了怪了。” 乌林冷哼一声:“他不来才好呢!碍眼!” 向元灵道:“我觉得云晨师兄人很好啊,怎么就碍你眼了?” 鹿呦摆弄着街道边的一个獠牙面具:“今日刚好是三大宗门过来送岁的日子,他被选去做接待弟子,迎客去了。” 向元灵‘哦’了一声,乌林开口道:“唉?那,那个薛玉宸是不是也会到?” 鹿呦一愣。“对哦,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薛玉宸也会来来着。” 向元灵看了看他们俩:“薛玉宸是谁啊?” 鹿呦道:“一个朋友,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她将面具戴在脸上,摇了摇头,“怎么样?吓人不?” 那面具做的惟妙惟俏,青口獠牙,看着却有几分吓人,但鹿呦这身量娇小,脖颈纤细的…… 向元灵看着她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太吓人。” 鹿呦有些可惜:“好吧,我还想戴回去吓唬一下我师兄呢。” 向元灵眼前一亮:“好注意!我也要一个,待会大晚上戴过去吓吓他们!哈哈!” 鹿呦点头,两个人一人拿了个面具戴上,手牵手的走着。 乌林笑着掏出灵石,问那摊贩:“老板,多少灵石?” “这位公子,三块灵石即可。” 乌林付了钱,再抬头,却看不见了两个人的身影。 他笑容一滞,拨开人群,四处寻找。 “呦呦!” 他声音不小,可锣鼓震天,人声嘈杂,几乎将他的声音全部掩盖。 鹿呦隐隐约约听到了乌林的声音,跳起来招手,“我在这儿!!” 刚刚突然来了一拨人,将向元灵和她冲散开来,她被人群挤着朝着乌林越来远的方向走去。 鹿呦有些急了,想跳的再高一点,可她身前却刚好有个高大的男人,将她的身影完全挡住。 鹿呦拨了拨那男人的胳膊:“这位大哥,您能不能稍微侧侧身?” 男人却站着不动。 正当鹿呦有些不耐时,眼前却突然寒光一闪。 一柄刀,冲着她的心口笔直刺来。 第97章 把她都衣服给我扒了 鹿呦骇了一跳,连忙驭起灵力去挡,可对方却不是普通人,刀刃刺破灵盾扎到了胸口。 她瞳孔一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死翘翘了! 可是,那刀却堪堪刺破衣服便不得寸进。 持刀的男人目色错愕,似乎有些不理解这是为何,鹿呦却是心中一喜。 差点忘记了,她身上还穿着长泽风给她的天蚕金甲! 师父救我狗命,回去就给他老人家磕头! 还没高兴片刻,就见男子抬手挥出一掌妖力,直逼罩门而来。 鹿呦速度极快的举起望月镯,只听‘咔嚓’一声,镯子裂成两半,掉在地上炸起清脆的碎玉声。 糟糕,望月镯最后一次抵挡也用没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刹那,鹿呦回过神,张口就欲呼救:“乌——” 下一秒却被人一掌劈晕,软软地倒了下来。 乌林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猛的回头,却只看到了一张被人踩碎的青脸面具。 青云宗,临仙台。 正在躬身行礼的白袍少年猝然抬头,清澈的眉眼瞬间冷然一片。 —— “砰”的一声,身体被摔在地上。 钝麻的痛感袭来,令她下意识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处山林,因为是冬天,只余下了光秃秃的枝丫,和皑皑的白雪一望无垠。 脑子里还有些混沌,就听到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 鹿呦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眼前站了个男人,黑衣黑袍,身材高大,容色却宛若女子般秀丽姣好。 他虽然没有戴着面具,鹿呦却仍旧从那双略带阴鸷的蓝眼睛里认出他的身份。 “鲛人!!你把我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失声叫嚷,却有几个同样黑衣的男子走过来攥住了她的手腕,居然真的听从那男子的命令,来扒她的衣服。 鹿呦脸色唰白,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想跑,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身子一栽,又跌进了雪地里。 鹿呦这才发现,她的手脚皆被特殊的绳子捆住,根本动弹不了。 很快,她就被从雪地里翻过了身,有人伸手开始解她的衣带,鹿呦气的满脸通红,口中怒骂:“下流!卑鄙!无耻!!” 慌乱之间,她也顾不得能不能动用灵力了,直接召唤出卡西法,将自己周身一裹。 几个人被火焰一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退后三步。 苏离面色一沉:“果然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身上的宝物就是多,我倒要看看你这火能护你几时。” 苏离怎么也没想到,杀一个还没筑基的小弟子这么难,她身上护身的法宝一个接一个,竟是令他有些束手无策。 眼看青云宗的高阶弟子快要赶来,他不得已之下,只好将鹿呦一并掳走出了城。 原想着将她身上的衣服扒掉,没了护身的法宝之后,杀她应该轻而易举,她身上又陡然蹿出了一条青蓝色的火焰,一看就绝非凡品。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能使人争相抢夺,却全都套在了一个小丫头身上,连他看了都忍不住有几分眼馋。 鹿呦暗中用意念支使卡西法去烧她身上的绳索,却没想到那透明的绳子不知何物所做,凭借卡西法的焰力竟根本拿它没办法。 她有些气馁,随着时间加长,她身上的火焰渐渐衰弱,前面的男人却好以整暇地靠在树上,似乎在等着她手段用尽的时刻。 鹿呦艰难地转了个身,将手的那一面背对着他们。 “那个,这位鲛族的大哥,咱们俩无冤无仇的,你干嘛非得跟我过不去?”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趁这几人不备,放出了一道灵蝶。 苏离睨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周围几个人更是跟哑巴似的高冷。 鹿呦继续说道:“你看,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师父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吧?他可是青云宗的四大仙尊之一!修为更是已经达到了分神境界!” “你想想,你就为了我这么条小命,就给自己竖了这么个大敌,是不是有点不太划算?” 苏离点点头:“说的很是在理,可惜你运气不太好,现在要你命的不是我,所以你必须死。” 鹿呦一愣,还未来得及思索要杀她的人是谁,就见那鲛人比了个手势,那几个黑衣人又朝她走了过来。 原来她身上火焰已灭,鹿呦惊恐地往后缩,却还是被按住了四肢。 挣扎间,发髻散乱,青色的玉簪落在雪地里格外醒目,衣服也被扯的凌乱,隐约露出白皙的锁骨。 鹿呦惊惧交加,那鲛人却突然开口:“住手,有人追来了。”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身体就被一块鲛纱卷了起来,提在了半空。 鹿呦一惊,努力去够地上那支玉簪,身子却被猛地一扯,被那鲛人抓进了怀里。 “咻”的一声,鲛族人前脚刚走,白衣御剑的少年便紧随而至。 他剑眉紧蹙,蹲下身捡起了那块通透青亮的玉簪。 可在将要起身的那一秒,他的瞳孔却猛的一缩,露出骇人的杀气。 那雪地里,竟然半掩着一片被撕碎的衣角。 手指被攥成了拳,握的‘咯吱’生响。 又是一道剑鸣之声,空中跳下了一名蓝衫锦袍的少年,同样是俊眉修眼,目光着急:“怎么样?找到了吗?” ——— “你放开我!放开!!” 那鲛人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秘法,竟然转眼就传送到了千里之外。 鹿呦被那人的大手箍着腰,半揽着飞在空中,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眼看着离青云宗越来越远,甚至快要飞出了整个云境界,她的心也越发慌乱了起来。 她挣扎的厉害,却全然忘记了自己此刻是衣衫凌乱,香肩半露的模样。 少女的脸庞虽然青涩,却隐约有了绝色的风华,纤瘦的身体微微起伏,勾勒出浅浅玲珑的弧度,莹白的肌肤如同软滑透明的凝乳,泛着白瓷般的光泽。 苏离眼神一暗,不自觉地喉头一滚,他抓住她猛地一扯,恼怒道:“闭嘴,你再闹我就把你丢下去!” 他的眼里竟是带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欲,鹿呦心一凉,连动都不敢动了。 她赶忙低下头,利用垂下的青丝遮住了肩膀,她的双手还被绑着,她连为自己整理一下衣服都办不到。 下巴却突然被人抬了起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地瞪向他。 苏离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低下头,在她身上轻轻嗅了嗅,有些陶醉地闭上了眼。“你身上的味道为何会如此的香?” 鹿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死变态!!离我远点儿!!!” 苏离却伸出尖利的指甲,往她的肩膀上轻轻一划,取下了一滴血珠,他看了看,竟然伸出了舌尖将它轻轻舔了干净。 鹿呦头皮发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完了,她这是遇到真变态了!! 不论她如何震惊,那鲛族人却缓缓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蓝色的眸子里更是挑起了一抹寻到猎物的兴味。 可下一秒,他所有的表情就全都凝固在了脸上。 第98章 云义的剑法 一道磅礴的剑气无声无息地划来,苏离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右边的肩膀便是一麻,紧接着,他便看到自己的右臂被整个削断,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蓝色的血,溅了满脸。 鹿呦抑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身体却因为没有力量的支撑歪斜倒坠了下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号,猎猎作响。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心脏骤缩,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伸手抓住什么,手腕上却仍旧被绑着透明的绳索,动弹不了分毫。 她有些恐惧地闭上眼,不忍心看自己将被摔成肉饼的惨状,身体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熟悉的冷香侵入鼻尖,她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不知为何,无端生出了一丝委屈的感觉。 大概是终于见到了熟人吧,又或许是体内的毒素还在作怪,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嗫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云义……” 揽着她的青年,发束紫冠,眉如墨画,肤白若雪,一身水墨色的玄衣随风轻扬,衬的俊雅的身姿格外高瘦和清冷。 可此刻,那张绮丽的容颜却面沉如水,冷的不带任何情绪,漆黑的眸子犹如幽暗无波的古井,深不见底。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他微微低头。 却在看清她现在的狼狈模样后,瞳孔微缩,戾气横生。 苏离捂着断臂,眼中恨意滔天,目光如刃,似要将面前的男子整个生吞活剐。 在看到鹿呦被他抱在怀里后,更是勃然大怒,厉声疾言道:“放开她!!那是我看中的猎物!!” “你的、猎、物?” 轻勾的唇角,微阖的眼眸,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他的语气含着若有若无的笑,似嘲似讽,低冷的令人战栗。 这一片地方已经是位于妖族的边境,只要再穿过一片林子,走过结界,就可以到达他的大本营。 所以苏离心中并无惧怕,他不过是一时不察才被这人所伤,眼下反应过来,自然是要报这断臂之仇。 在云境界之时,他压制了自己至少一半的修为,此时此刻,到了自己的地盘,又怎肯再忍耐,可面前的人却比他还快。 在他指尖妖力还未积蓄完全时,一柄黑色的长剑已如霹雳一般携风而来。 这剑势又快又狠,根本避无可避,他举手抓过一个旁边的下属挡在身前为自己争的了一息时机,他手中祭出一柄金色权杖,这乃是鲛族圣器,也是他的本命法宝。 剑尖贯穿那人的胸口,却毫不犹豫地抽出,又攻了过来。 鹿呦被放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半悬在半空,有些呆愣地看着这场战斗。 她看过云义杀人,但是一般都是一招秒杀,还从没看他如此跟人缠斗过。 若说云晨的剑意带着翩若惊鸿的美,那云义的剑就是招招夺人性命,处处狠辣,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进攻都只为杀人,每一剑都带着凛冽的寒霜。 这般动作由别人做来可能会粗鲁,但他生的神姿高彻,只是简单的动作都优雅地宛若飞花摘叶,令人赏心悦目。 他剑势凌厉,那几个黑衣人很快便被杀的片甲不留,只有那个鲛族首领还在死命硬撑。 苏离眼中闪过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是鲛族最优秀的战士,天资卓绝,力能撼海,又怎会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他翻手欲结印召唤部下,却又被一剑逼的狼狈跌下,眼见不是此人的对手,他心中萌发了退意。 他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鹿呦,便念起了咒语,催动鲛族秘术,欲要遁走。 眼看,他已半边身子进入了黑色的空间,那柄剑却透过蓝色的结界将他的心口扎了个对穿。 抽出的剑使得胸口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大洞,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汩汩流血的那个洞,身体不断抽搐,猝然喷出一口血来。 在结界关闭那一刻,他冰冷的眼里全是恨意。 此仇他必报!! 云消雨散,天空一片澄净,湛蓝如洗。 刚才还宛若罗刹般的男子,此刻却风轻云淡,气若谪仙。 他收剑,抬眸,缓缓朝她看来。 那双眼,乌黑深邃,犹如漫漫铺开的海水,要将人缓缓笼入沉溺。 鹿呦很少直视他的眼睛,总感觉那里面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多看几眼,便要溺在其中,再也爬不起来。 她有些怔住,身子却一轻被他抱入怀中,她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犹如前世一般,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身下是一片树林,没有雪,反而有些葱郁。 他抱着她缓缓落在地上,却久久没有松手。 鹿呦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他依她所言,将她放了下来,手却还抓着她的手。 鹿呦此刻,三千青丝垂落,小脸上血迹斑斑,看着好不狼狈,好在她刚刚趁他们打斗的时候整理了衣服…… “那个,你怎么会在这儿?”鹿呦问道,抽了抽手,却没挣脱。 身前的人未曾回答,他不容拒绝地拉过她的手,微微用力地攥着她的手腕,将一串雕工精细的银色铃铛套了进去。 他的指尖一如既往的凉,冰的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可在看到那个铃铛的时候,却整个人都呆怔在原地。 这……这不是她前世莫名出现的那个铃铛吗?怎么会在这里??? 鹿呦前世在逃出合欢宗后,流浪了一段时间,可某一天睡醒,手上却多了个好看的铃铛。 她虽然震惊,可第一想法就是想把这玩意儿撸下来去卖钱,毕竟那个时候的她可谓是穷的叮当响。 但是那个铃铛却十分稀奇,不管她用什么办法都取不下来,最后也就只好随它戴在手上了。 直到她前世死的时候,这只铃铛都还伴着她。 可是,它为何会出现在云义的手里?? 她猛然抬头,想找眼前的青年好好问个清楚。 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色,他容色苍白的病态,眼睛微微迷离,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来。 鹿呦悚然一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没事吧??” 可伸手却发现自己手上血红一片,她惊慌失措地低头,才发现他身上正在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液,只是被一身玄色衣衫尽数遮挡,一时看不出来。 “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我、我,我跟你说,你别乱碰瓷啊!” 眼前的青年却身形晃了一晃,直接朝她压了过来。 第99章 男色惑人 “哎、哎、哎!!!” 他倒的突然,身子又沉,鹿呦趔趄两步后,被他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地上。 “云知还!你起来啊!” 鹿呦尝试唤醒他,眼前的人却全无意识,她用力撑了撑他的肩膀,没能撑起来不说,反倒把自己累的够呛。 他身上还在流着血,沾了鹿呦满手,她又乱又急,身上却没什么力气,灵力也被用的七七八八。 她艰难地伸手去够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摸出了几颗丹药,也没仔细看,就胡乱塞了几颗到他嘴里。 眼前的人唇色苍白,洇红的血顺着清冽如雪的下颌线滴在了她的脸上,温热的,一滴又一滴,鹿呦眼中闪过了一丝害怕,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坐了起来,将他半抱在怀里。 她伸手解开他的衣带,想要查看他身上到底哪里受了伤。 可在掀开衣服的时候,却被惊地呆住了目光。 他身上的伤,非是刀剑所致,伤口也很小,却密密麻麻,几无一块完好的皮肉。他修为高深,身上的灵力会促使伤口自动修复,可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刚刚愈合的伤口硬生生撕裂,如此反复循环。 “这得多疼……” 鹿呦指尖轻颤,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那鲛族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应该不是刚刚打斗时所受。 可是,顶着这一身伤,他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那些鲛族人打了个来回,若不是力竭昏倒,鹿呦甚至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 不知怎的,她的眼角突然有些泛湿。 鹿呦眨了眨眼,眨掉了眼底的酸涩,给自己也喂了一颗回灵丹后,才抬头看这四周。 按理来说,现在是冬天,周围应该一片荒凉景色才对,可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之。 山林中,树木繁茂,翠绿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生机勃勃,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满是草木的芬芳,远处甚至还有灵雀啾鸣,野花点缀,一派祥和。 鹿呦却蹙了蹙眉。 若是冬日,妖兽们冬眠了,他们的危险反而要小一点。而现在……越是生机盎然的地方,栖息的凶兽就越多。 看来,不能在此处久待。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掏乾坤袋里的灵舟,却突然想起来,因为没有想过要出远门,那灵舟便被她锁在悠然殿的柜子里供了起来。 鹿呦头疼地拍了拍脑袋:“唉,真是猪脑子!” 她看了看她怀里的云义,这人刚刚救了她,她总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吧? 叹了口气,在感觉灵力恢复一点后,鹿呦尝试着将男人背起来。 但她身量瘦小,好不容易努力背起了他,又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她喘了口气:“真是的,你平常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吧?这么沉!” 没办法,她扒着旁边的一棵树,又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只是还是被背后的人压的直不起腰来。 鹿呦背着他,走的一步一趔趄,哼哧着直喘粗气,可抓着他的手却紧紧的,未曾松开过一点。 “喂,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呼,你可是云知还,是朝元榜排行的第一名呢,也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厉害的人了!所以,你撑住一点,等我带你回宗门,我师父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求陈最,虽然他这人有点渣,可是……呼,” 背后的人向下滑了一下,鹿呦将腰又弯低了一点。 “可是,在大是大非上,他人还是不错的。” 森林里,阳光下,少女一身水绿色的薄裙被血染的斑驳,她步履维艰,背着那身材高瘦的男子,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那双若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却异常坚定。 —— 鹿呦走了很久,才在天黑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够栖身的山洞。 山洞里黑黢黢的,她将云义放在了门口,自己点亮了火折子进去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转身回去将人半拖半抱了进来。 鹿呦喘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滚滚的汗,没啥形象地坐在了他旁边。 “呼……你这人、看着也没二两肉的,怎么就能这么沉呢。” 她现在累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等歇的差不多了,才直起酸软的膝盖,走到山洞门口,布下了一个迷魂阵,以此来阻挡可能会过来的妖兽。 虽然她修为低,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鹿呦用捡来的枯木升起了一堆火,见火光渐渐明亮,才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 黑暗里,橘红色的火焰发出哗栗剥落般的噼啪声响,温暖又炽烈,连身体的寒气和疲乏都被驱散了几分。 鹿呦回头去看地上的人。 见他白玉般的脸居然贴在冷冰冰的地上,不由地皱了皱眉。 她取出前日才制好的新衣,铺在他的身下,又取了一件垫在他的头上。 “虽然,你这人以前对我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可是看在你救了我那么多次的份上,本姑娘就……嗯,大人大量,跟你扯平好了!唉,不是原谅你哈,只是暂时扯平了!” 她絮絮叨叨着,又取出水壶,半坐着将人扶到了自己的腿上,给他喂了一点水。 可躺着的人毫无意识,喂进的水大半都洒了出来,鹿呦有些郁闷地嘟囔:“哎呀,你就不能把你这小嘴巴张大一点吗?” 她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擦着擦着却不由地出了神。 火光下,双目紧闭的男子乌发如缎,扉颜腻理,色如昭华,他的五官俊逸归俊逸,却也带了一丝说不出味道的冶丽,只是平常睁眼的时候,被那双冷清至极的狭长凤眼生生压了下来,此刻被这红彤彤的火焰一照,去了几分仙气,倒美的跟个妖孽似的。 他的长发也有些微微蜷曲,只是一点点,被薄汗打湿了几缕贴在线条分明的脸廓上,恰好半遮半隐着那双斜斜飞入鬓角的剑眉,有些凌乱的破碎感。 怎么说呢?就……无端的有些惑人。 鹿呦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绝不能被美色所惑。 这人可是云知还,杀起人来,眼都不眨,还嘴毒,又没情趣,还喜怒无常,还…… 她想到了什么,用手指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脸蛋,恶声恶气道:“让你前世欺负我!哼!” 掐了一会儿,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人现在还身受重伤,她却在这儿趁人之危的报复,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可是,她也就只有趁这个时候欺负欺负他了。 若是云义醒着的时候,给她十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到底还是顾念着他身上的伤,她掐了一会儿,就缩了手。 那张白皙的脸被她掐的红红的,略有几分滑稽,平常高高在上的感觉也去的差不多了,像是变成了和她一样的普通人。 夜已深,她累了一天,这会儿也撑不住打了个呵欠。 在他旁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后,她也蜷缩着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当中。 却没看到,那原本昏迷不醒的人,颤了颤眼睫,半睁不睁地撩开了一点眼睑,却只看了她一眼后,又沉沉地阖上了。 前世么…… 第100章 伴生铃 “滴答、滴答。” 夜色深澜,篝火势微,焰光渐小,山洞深处隐约传来滴水声,那声音轻轻的,像是砸在了耳窝深处。 鹿呦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却还是能听到。 她恼怒地坐起了身,小声咒骂:“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刚说完,就感觉不对,这山洞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又哪来的其他动静? 想到这里,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第一反应,是去查看地上的青年,见他还是躺着一动不动,身下的衣服却已被他自己流出的血染的不见了原来的颜色。 鹿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些丹药怎么一点用都不管? 她蹙了蹙眉,替他擦了擦额头滚落的汗,水滴声又清晰传入耳中。 这山洞不大,她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探了个彻底,里面只有几具早已风化的妖兽骨头,既没水流,又干燥无比,哪儿来的水滴声? 鹿呦捡了根燃着的火棍,给自己壮胆之后朝着深处走去。 洞穴本就不大,走没几步就走到了尽头,鹿呦举着火棍,四处照了照。 只见阴暗幽深处,石壁凹凸,嶙峋怪状,错综又粗犷的纹理一看就是自然形成。 可她看了半天,仍旧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正要抬步回去,那滴水声却又响了起来。 “奇了怪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鹿呦突然曲起手指念了声诀:“浮光见影,心明眼亮,现!” 眼前好像被拨开了一层黑纱,鹿呦这才发现,在头顶的一处凹槽处,有柔和的光芒隐隐透出,这微光闪烁不定,时而明亮如月,时而黯淡如星。 随着光芒的闪烁,有水滴砸下,恰好落在了鹿呦的脖领,冰的她打了个激灵。 “这里竟是被人施了术?” 她眼神惊异地仰头,“不会是有什么宝贝吧?” 想到这里,有些站不住了。 鹿呦把火棍往凹槽处上一插,自己则手脚并用地从凸出的石壁上爬了上去。 这些石头长得奇形怪状,十分好攀爬,鹿呦爬到顶处,伸手去够那团亮光,却还有些距离,怎么都够不着。 想了想,她干脆拿出了斩青丝,用匕首的尖端去戳那块石头。 斩青丝本就是绝世利器,削铁如泥都不在话下,又何况一块薄薄的石头。 很快,那石头就被她削掉了半块,露出了那团亮光背后的真面目。 那竟然是一颗长在石壁缝隙深处的金玉灵花!这东西可是一品仙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存在! 若是有了这个,云义的伤说不定就有救了! 鹿呦眼睛一亮,不顾一切的就要去摘,脚下却突然踩空。 身子一跌,擦过尖利的石块,滚下去被摔的七荤八素不说,小腿上也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鹿呦忍不住痛“嘶”了一声,心里埋怨自己太着急了。 她咬了咬牙,不顾身上的伤,又重新爬了上去。 这一次她很小心,虽然还是费了一点周折,却还是如愿以偿地摘到了想要的东西。 黑夜里,她手中的仙草散发着灼灼灵气,如莲花般剔透的花瓣半开半放,包裹住金黄色的花蕊,流光溢彩,耀眼迷人。 鹿呦有些感慨:“真不愧是男主,天道的亲儿子,在这么个破山洞里都能遇到这么一株极品仙草。” 不敢再耽搁,鹿呦拿着仙草回到了刚刚的地方,掰了一片花瓣就朝云义嘴巴里塞去。 这东西自然不是寻常之物,不用咀嚼,入口就化。 鹿呦见他脸色好转了一些,不由得一喜,又掰了几瓣统统塞了进去。 等到只剩下最后一瓣,鹿呦停了手,她轻‘咳’了一声,“那个……虽然我是托你的运气,才找到的这么个宝贝,但是我替你摘这仙草,自己也受伤了,我就吃一瓣,应该不过分吧?” 她正要往自己嘴里送,又停了下来。 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扒开了他的衣服,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见血虽然渐渐止住,伤口却仍旧狰狞,鹿呦小脸一垮,把最后的花瓣连同花蕊一同塞进了他嘴里。 “行了行了,你的,都是你的,我不要就是了!” 她认命的卷起裤脚,打算自己处理一下伤口,手臂却突然被猛地一拽。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眼前的人身材很瘦,肋骨清晰,明明看起来没几两肉,肌肉却宛若铜墙铁壁一般,正好撞在鹿呦的鼻子上,疼的她差点没哭出来。 鹿呦捂着鼻子,眨掉了一滴泪,没好气道:“你干嘛啊你?!” 醒了就醒了,怎么还搞这一出!! 见她这样,云义的眼闪过一丝迷蒙,他刚醒,没能控制好力道。 他缓了缓神,垂下了眼眸,轻声开口:“为何要救我?” 久不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和低沉,音色却仍旧好听如玉碎。 鹿呦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是你先救我的吗?我只是投桃报李罢了。” 云义怔了一瞬,鹿呦这会儿还被他箍在怀里,别扭的姿势让她有些难受,她扒着他的肩膀欲要站起来,被他用手掌轻轻一压,又压了回去。 她有些生气了:“云知还你先放开我啊,你压我腿了!很疼的好不好?” 他没有依言照做,反而是抱着她转了个姿势,使得她身子半倚,斜靠在了他怀里。 这样舒服是舒服了,但是他那张十分具有冲击性的脸却近在咫尺,甚至只要她一抬头,嘴唇就能擦到他的脸颊。 鹿呦蓦然红了脸,啐骂道:“你有病啊你,你、你抱着我干什么?” 云义却低垂着眼,手指抚上她刚刚划破的小腿,输出了一道温和的灵气进去。 原来是为了给她治伤,不过治伤也不用非要抱着吧…… 鹿呦心中腹诽,却突地听到头顶传来低凉的声音:“【云义,字知还,乃青云宗四大仙尊之一。其人长相甚丽,主剑修,修杀道.....】,你写的确实一字不差。” 他顿了顿,低头看她,似笑非笑:“可这世上,知道我字的,却只有寥寥几人。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鹿呦背脊发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什、什么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字、知还?”他挑了挑眉,唇角微勾,“嗯?” …… 什么叫做开口跪,鹿呦算是明白了。真恨不得把他那张嘴毒哑了的好! 她怎么知道的?还不是他亲口告诉她的?? 但是,她是真不知道他的字只有几个人知道哇。 鹿呦有点欲哭无泪。“我、我听别、别人说的……”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幽幽:“听谁说的?” 鹿呦将头彻底埋了下去,声音闷闷:“忘记了!你能不能别问了!!” 早知道就应该把他扔在那片林子里去喂野兽,她是做了什么孽,非得把人背到这里来让自己受罪。 见她恼羞成怒,云义也不再开口。 结合之前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他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有些好奇,在她所谓的‘前世’里,自己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从她的语气神态乃至眼神,都遮掩不住的惊惧来看,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所以,在她的心里,他只是一个令人觉得恐惧的存在? 云义微微眯了眯眼,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心情莫名的有些不爽。 “那个……” 鹿呦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又触电般的缩了回去。 这人的衣服刚刚被她解开,现在半敞着,露出几块坚实又不偾张的薄肌,然后她还离的这么近…… 男色惑人,男色惑人! 脑子有些眩晕,鹿呦半爬着想离的远一点,却又被他轻而易举捞了回来。 他这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做了千百遍一样,连他自己也生了几分诧异。 鹿呦:…… 她这次是真的想哭了。 云义开口:“你刚刚想说什么?” 对了,她是有正事想问的! 鹿呦举起手,正问道:“你这铃铛哪里来的?” 云义斜睨着看了一眼她的手腕,铃铛闪着银光,衬的白皙纤细的手腕欺霜赛雪,也晃的他眼花缭乱。 看他神色怔松,鹿呦摇了摇他的肩膀:“问你呢!” 云义回过神,淡淡开口:“怎么?不好看还是不想要?” 鹿呦无语:“这不是好看不好看,想不想要的问题,我是问你,这个铃铛为啥会出现在你手里?” 见她如此神色,云义倒是好奇了:“不出现在我手里,又会出现在何处?” 鹿呦噎了一下,怎么问题又反回来了? 算了,她就不应该多问这一句。 云义低下头,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碰,霎时间,银铃轻晃,清脆悦耳。 他轻起朱唇:“此铃名为伴生铃……” 【伴生者,心牵一线,慰死生同。你若拿去,切记谨慎使用,万不可轻易与人。】 鹿呦仰头,等着他的回答。 眼前的人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怎么办?突然有些不想告诉你了。” 鹿呦:“……” 又听他慢悠悠道:“你若是真的想知道,便拿你的秘密来做交换,如何?” 鹿呦:“……谢谢您咧,突然就不想知道了呢。” 他却半点不在意:“甚好。” 鹿呦暗自翻了个白眼,眼见自己的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便想挣脱他的怀抱。 云义没动,也没放开。 鹿呦多少来了点火气:“你不觉得咱们这样多少有点不合适吗?” “哪样?” 鹿呦:……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这人说话,都总感觉被噎的慌。 下巴突然被擒住,鹿呦被迫仰头,她呆了一瞬,便感觉自己的下颌骨被人轻轻一叩,嘴巴不由自主地张了开。 云义将一个像是什么药丸子的东西扔进了她嘴里。 鹿呦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顺着嗓子眼滑了进去。 “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他笑了笑:“穿肠毒药。” 鹿呦面色惊恐,眼含热泪,她再也忍不住指着他失声控诉道:“你个毒夫!!!” 眼前的人却突然眉眼一舒,郎然笑出了声来。 他容色本就生的俊美异常,这一笑便如满月倒映秋水,繁星掉入寒潭,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第101章 突破筑基 直到看到这人笑的爽朗又开怀,鹿呦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戏弄了。 如果他想让自己死,又何必以身犯险来相救? 一时间,鹿呦的表情有些难言。 可若不是毒药……身体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起来? 她的脸,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泛起红色,鲜艳欲滴。一股热气暖流自田丹散开,蔓延至筋脉脏腑,使得灵气乱蹿,热汗如雨。 “好热、好热……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燥热,使得鹿呦近乎口齿不清,神思癫狂。她好像被人放在一池滚汤之中,将要血肉剥离,被溶解,被融化,直至消失。 她抑制不住地去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要让自己好受一些,可是直至衣衫半褪,她仍旧难受的想哭。 但却没有泪,因为刚流出来,就被蒸发掉了。 水碧色的轻薄衫衣松松垮垮,半搭在不盈一握的细腰之上,艳若桃李的脸庞,湿润迷离的莹亮眼眸,若隐若现的娇俏弧度,凝脂如玉、淡抹红霞的肌肤……云义只看了一眼,黑眸便跟被烫了一般,颤缩了一下。 他半垂下眼睫。 心跳有些快,眼尾染上了一点绯红。 呼吸不由自主地乱了半拍,他思绪有些空,怀里的人却扒着他的袖子猝然吐出了一口黑血。 他微微抬眸,轻咬了一下唇,压下了那抹汹涌的、令人悸乱却又陷溺的燥意。 “吸气,吐纳,用灵识去感应自己的身体。” 在吐出那口黑血后,鹿呦感觉好多了,听到那道温润的男声后,便不由自主地闭眼照做。 她缓缓盘起了腿,将意识沉入灵海之中,引导其中的灵力如丝线一般一缕缕进入自己的元神里,海浪翻滚,如龙卷风旋转起来,她却闭眼岿然不动。 额眉之间,渐渐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痕迹。 随着灵力的注入,她的神魂也越来越凝实,越来越稳固。她将灵识分散,于身体之中畅游慢行。 她看到了剔透的筋脉,寒气萦绕的灵根,以及沉寂在丹田中,散发着微亮光泽的两颗灵球。 一颗如黑夜星辰,耀光点点,一颗亮白盈润,清气浩渺。 只是,都太小了。 随着灵气不断接引入,这两颗灵球也越发明亮,有渐渐壮大的趋势。 她身后的男子,眉眼精致,淡漠如佛雕,他缓缓闭上眼,如她一般盘腿而坐,将体内灵力源源不断渡进她体内。 此处,虽有灵力却并不多。若想进阶,便需外力助她一臂之力。 鹿呦的身上隐约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光晕中扭曲着无数细小的符文,在她周围,灵气如云雾般凝聚成型,缭绕着,仿佛在护佑着她。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鹿呦抖了一下身体。 云义眼眸半睁,清冷的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轻蔑。 他抬手结下一道透明的结界,将那滚滚的雷声尽数隔绝之外,漫声道:“专注己身,莫要分神。” 他的声音不慌不忙,透着妥帖的安稳,让鹿呦的心奇异的平顺了下来。 风雨呼号,惊雷欲要劈下,却被这道结界硬生生阻隔在外。 响了一会儿后,它终是不甘地退下,天空中云层渐渐密集,聚集成一团团旋转的灵云,云层之上闪烁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如同绚丽的彩虹。 少女本就姣好的面容越发明媚,随着周围灵气被吸收殆尽,她的人也缓缓倒了下去。 身体被人接在了怀里,云义嘴角划过一丝无奈的笑容:“贪心的小鬼。” 她不过筑了个基,竟就吸走了他身上大半的灵力,他的灵力可不算温和,这丫头可有的苦受了。 他伸手搭上她的脉搏,见脉息渐渐平稳,也算心下一松。 一切事了,可她身上的衣衫却还是……乱的。 虽然乱,却也好看的灼目,云义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别过了头。 因为筑基,身上也排出了不少杂质,云义给她用了个清尘诀,又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后,才将人抱着站了起来。 山洞外,青山绿水,风光旖旎。 他怀中,少女身躯娇软,散发着阵阵清香。 阳光洒落,将矜贵冷峻的眉眼染上了暖暖的煦色,嘴角不知觉翘起了一些弧度,他的神色难得带了一抹轻松适意,连眸底的幽邃都淡了几分。 耳旁突然擦过一道戾风,云义懒懒地撩了一下眼皮,抱着少女轻轻侧身,避开了这道攻击。 他淡淡开口:“本尊今日心情不错,你若自己离开,便不杀你。” 随着他话音刚落,林间树木震颤,狂风呼啸,一条巨大无比的紫金兽蛇缓缓出现在前方,它身躯长达数十丈,通体覆盖着厚实的深紫色鳞片,猩红的双眼如同两盏红灯笼,透出嗜血又危险的光芒。 这是一条接近九阶的妖兽,也是这一片的山间霸主,它守着山洞里那株金玉灵花已有好几年,只待花期成熟,便可一口吞下冲晋第九阶。 却没想到,外出猎杀了一下食物,回来之后,家被偷了!金玉灵花也被人摘了! 但山洞里那个人类修士的修为高深莫测,它不敢靠近,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便一直守在门口。 那妖兽张开血盆大口,吐着深红的信子凶狠地嘶吼了一声,口中尖牙如密麻的齿梳一般,闪耀着寒光,腥臭无比。 若是一般人看一眼,可能都要怕的晕过去。 但显然站在它面前的不是一般人。 云义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有骨气。” 他单手抱着鹿呦,另一只手祭出了一柄黑色长剑。 可就在他刚刚祭出长剑那一刻,那妖蛇灯笼大的红眼睛猛然一缩,竟是蠕动着庞大的身躯掉头就跑,速度之快,眨眼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云义:…… 有骨气,但不多。 他抬了抬手,正要把剑收起来,耳边又突地听到两道剑啸之声。 只见前方流光一闪,眼前已是多了两个清俊飘逸的少年身影。 第102章 怎么大家都自闭了 “小师叔。” 云晨微微行了一礼,声音沙哑又干涩。 他这几日与薛玉宸两人,紧赶慢赶,夙夜不休,几乎将御剑的速度提升到了身体的极限。 累了就强行醒神,灵力用完就猛磕灵丹,这才一路沿着鹿呦留下的微弱灵引,在短短两日之内追踪至此处。 因为过度使用灵力,此刻,他脸色格外苍白,原本干净清澈的眼也布满了血丝,赤红一片。 站在他旁边的薛玉宸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人皆是一副强行透支,勉强硬撑的狼狈样。 薛玉宸从前便与云晨交好,待看到一向守礼的云晨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御剑离去时,便心知事情有异。 待到知晓事情和鹿呦有关后,更是义不容辞地跟上了他。 “云前辈。” 薛玉宸作为玄天宗的晚辈,也跟着云晨上前行了一礼。 在看到云晨那一刻,云义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复杂,转瞬即逝。 他自是知晓这两个人是为何而来,他看了一眼怀里的鹿呦,解释道:“她是被鲛族人掳走的,现下已无事了。” 两个少年齐齐松了口气。 只是云晨的眼,却有些发冷。 他沉默地看着被小师叔抱在怀里的鹿呦,不自觉地攥了攥拳。 她青丝散乱,身上还盖着不属于她的衣服…… 心里涌起了一股愤怒,可是站在他眼前的是他的小师叔,他应该尊敬之人。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凌厉:“师叔,可否告知弟子,我师妹她……” 剩下的话他没有挑明,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云义也冷下了眉眼:“是本尊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不够明白?本尊说了,她没事。” 薛玉宸毕竟是个外人,不好插话,只能静静站在旁边等着。 云晨勉强牵了牵唇,他的眼里仿佛只看得见鹿呦一人,胸口很闷很闷,闷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有些涩然:“多谢师叔搭救,她现在既是没事了,可否让弟子带她回去宗门,也好让我师父安心一些?” 他伸出手,欲要接过鹿呦,云义却避开了。 “我自会带她回去,你如今这个模样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被抱着的少女,与他擦肩,却错过。 云义挥了挥衣袖,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云晨愣愣地捂了捂胸口,不知为何,这里有些疼,有些乱,可他不明白是为什么。 是灵力用尽之后的抽涩感吧,却又为何还带了一丝怒? 这些感觉太陌生,他自有记忆以来,便从未有过。 ——— 三日之后,青云宗,悠然殿。 鹿呦睡了有史以来最舒服的一觉,待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全身都充满了用不完的牛劲,这感觉简直太妙了,她甚至觉得她现在可以一拳撂倒一头成年大象。 她缓缓坐起身来,嘴角笑意盈盈。 她鹿呦,终于筑基了!! 眼角流下欣喜的泪水,呜呜,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高兴地转了个圈,好一会儿才将那兴奋的感觉压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悠然殿里,怎么这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按理来说,她回来之后,乌林和云晨应该会来见她才对呀。 对了,她是怎么回来的,是被云义那厮送回来的吗? 鹿呦重新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裙后,才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一边喝一边捋着脑子里凌乱的记忆。 鲛族人说的那个想杀她的人是谁? 她向来与人和善,与她有过仇怨的几个人也全都是青云宗的人,他们总不会因为想杀她就和妖族人勾结吧? 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再和别人有过什么恩怨…… 算了,这个问题先略过。 云义……鹿呦看了看左腕上的铃铛,神情有些复杂。 前世,这个铃铛也是他为自己戴上的吗?可是那个时候,她分明还不认识他。 也许只是巧合吧,毕竟铃铛都长的差不多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这厮给她吃的就是解毒的丹丸,所以说师父拜托制药的人其实是他? 可是他一个剑修,何时会做丹药了? 她想的出神,连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都不知道。 乌林捧着青色弟子袍,脸上神情恹恹,在看到鹿呦醒来后,先是眼前一亮,又很快黯了下去。 他放下衣服,连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鹿呦反应过来,连忙拽住他的袖子,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见到我就跑?” 她拽的紧,乌林也舍不得用力挣开,他没转过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鹿呦更莫名了:“你叹什么气啊?你到底怎么了?不会是生气了吧?那个,我知道让你们担心了,但我也不想被掳走啊。” “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呢?” 乌林终于转过了身,声音却有些灰心丧气,“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罢了,我现在哪有脸见你?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还是我怂恿你出去玩的,呦呦,我真的……真的……太没用了!” 鹿呦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陷入无尽的自责和内疚之中,给自己整自闭了。 这可不行,鹿呦赶紧拉着他坐下。“咱们现在先不想那些,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好不好?” 乌林点了点头,神色依旧不佳。 鹿呦问道:“首先,你现在多少岁?” 乌林抬眸看她一眼:“你不是知道吗?十九啊。” 鹿呦继续道:“好,第二个问题,你进宗门多久了?” 乌林更莫名了:“和你一起进的,你还问?” “问你呢,让你回答就回答。” 乌林撇撇嘴:“半年。” 鹿呦点点头:“那你是何时筑基的?” 乌林答道:“两个多月。” 鹿呦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他,“十九岁,即被选为内门弟子,两个月就能在众多新弟子当中脱颖而出筑基,不到半年就能做出别人钻研几年都不一定做的出来的灵器,我亲爱的哥哥大人,如果这样的你都是个没用的人的话,那你让这世上的普通人还要不要活了?” “可是……” “喏,就像这个茶杯,” 鹿呦拈起桌上的一只杯子,往里面倒了水,“它装的水呢,也不多,可你能说它没用吗? 现在的你,风华正茂,正当少年,却已经竭尽全力的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事啦,你又不是神,怎能做到万事俱全? 更何况,我哥哥天分这么高,以后肯定还会更厉害的嘛。至于我的事情,我没料到,你没料到,大家都没料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干嘛要去苛责自己呢?再说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站起来转了个圈:“你看,不仅没事,还因祸得福筑基了呢!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怎么还拉着个脸呢?” 乌林眼眶微红,看着她既感动又羞愧,枉他还是哥哥,却每一次都要出事的妹妹来安慰自己。 “呦呦……我一定会尽快强大起来的。”乌林眼眸湿亮又坚定,宣誓一般说道。 鹿呦眨了眨眼,语气轻松调皮:“我也会,不过,咱们得定个约定,千万不能勉强自己,我们循环渐进就好,嗯?” 乌林吸了吸鼻子,伸手和她击了一掌:“一言为定。” 鹿呦笑了笑,见哄好了他,才开口问道:“对了,云晨呢?怎么都不见他?” “他啊……”乌林拖长了声音答道,“昨晚才刚回来,不过看样子也跟我一样,自闭了。” “啊?不会吧?” 万万没想到,她在修仙界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心理疗愈大师。 —— 舆长峰,飞角楼。 院子里,一株海棠花开的正好,东风泛泛,吹的花影疏疏,红雾霏霏,一缕阳光,透过一扇酸枝色的月洞门,洒在端坐在罗汉榻上的两个少年身上。 一人身穿月白色银丝暗纹锦袍,眉眼修长,清新俊逸,及腰的发只用了一只简单的青玉冠高高束起,他的脸生的棱廓分明,峻峭如峰,分明是冷的气质,可双浅褐色的眸子却莹润静澈,濯濯若春阳。 身前,摆了一盘棋,他执黑,却只是把玩着棋子久久未下,半晌才道:“我不会下,你何不去找别人?” 对面的人,身穿湖蓝色蹙金白鹤羽窄袖云锦,眉疏目朗,俊迈英挺,身材高大,他的发被全部盘了起来,用一只金冠牢牢固定,显得利落又昂然。 可一开口,却带了一丝少年人的随意憨态:“哎呀,就随便打发时间下几盘,又不是非要分个输赢。” 云晨面色浅淡,依他所言随意下了一子:“你若觉得无聊,与你的同门一起去找人比试便好。” 对面的人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想见你师妹一面,她现在还没醒,我也不敢去打扰,可不就只能叨扰你了吗?” 听到此言,云晨沉默了下来。 薛玉宸白子一搁,问道:“话说回来,你与你师叔是不是有些恩怨?” 云晨手指微顿:“何以见得?” “你那日跟你师叔间的气氛可不太对劲啊,我在旁边看着就跟快要打起来似的。” 薛玉宸是闲聊的语气,云晨却略沉了沉眉眼,只是太浅,对面的人未曾发现:“我与师叔,并无任何恩怨。” “那就奇了怪了,”薛玉宸夹起一颗棋子,“我看你自从那日见到你师叔和鹿师妹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连话都懒得说两句,还以为你跟你师叔有什么恩怨呢。” 云晨那么担心鹿师妹,绝不可能是因为见到鹿师妹才不高兴吧。 “闷闷不乐?” 薛玉宸放下一子:“可不是嘛?咱们回来那几天,你就没跟我说过话,我就琢磨啊,我哪儿惹你了,后来才想到,应该不是我惹的你,而是你师叔。” 云晨微微侧头,任由阳光疏影落在琼秀的鼻梁上:“若按你这么说,是有几分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何。小师叔他是剑道魁首,天赋卓绝,乃是我一直尊敬的对象。” 第103章 哥哥太多的烦恼 薛玉宸奇道:“那你为何要生气?不会是因为呦呦吧?” 他这语气叫的亲昵,毫无半分生疏,倒听的云晨轻皱了一下眉:“你与我师妹很熟吗?” “你这话说的!”薛玉宸笑了一下,“我和呦呦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们俩好歹也同患生死过,在我心里,自是无比亲近的。” 云晨瞥了一眼他,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心里也生出了些许烦躁。 “叮铃~” 伴随着一阵悠长轻盈的铃铛声,一抹鲜亮如火的灵泛倩影携着一道清香如风而至,海棠花瓣落在她乌青色的发,衬的人比花娇。 “当当,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啦~” 少女身上还带着山间清凉的雾,纤白的手指将一只镂空圆盒提到胸前晃了晃,大而亮丽的清澈杏眼半弯如月,笑如莺啭。 她本就生的明媚,这一笑只把人都看痴了去。 奇异的,心中烦躁顿消,云晨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薛玉宸红了红脸,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鹿、鹿、鹿姑娘、不,不,鹿师妹。” 别看他刚才叫的亲昵,真到人站他面前了,他又一点不敢造次了。 少女拍了拍手,指着他盈盈一笑:“薛玉宸!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我听外殿的弟子们说了!” 薛玉宸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 “当然啦!”鹿呦凑过去眨了一眼,“我可是拉着你在树林里逃了一夜的命,不记得谁也不能记得你啊。” 薛玉宸笑着摸了摸头:“那,那我的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肯定收到了啊,我好好存着呢。” 薛玉宸有些激动,靠近了一点;“那,那——” “唉唉,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身体却被一只手拨了开,他一愣,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那人一身云杉绿的滕纹罗袍,长得浓眉大眼,神采英拔,略散的发被一根竹节银叶簪子半束,挑出了几缕,将好遮住眼角淡淡的一道十字疤,落拓又不羁。 此刻,他半歪着头,眼神略带嫌弃地斜睨过来,给薛玉宸看的一愣:“你是?” 鹿呦看了看两个人,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是我哥哥,乌林。” 又转头对乌林道,“嗯,这位你应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薛玉宸回过神,笑了笑:“原来是呦呦的哥哥,你好,我是玄天宗的弟子,薛玉宸。” 乌林却撇了撇嘴:“介绍就介绍,你叫我妹妹叫的那么亲昵干嘛?” 薛玉宸抿了抿唇,回过头小心问鹿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鹿呦正在弯腰打开她手里的食盒,闻言随口道:“没问题啊,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嘛,你开心就好。” 薛玉宸回过头,冲着乌林扬了扬眉,仿佛在说,你看吧,正主都同意了。 “哎!你小子!”乌林差点没给气笑了。 鹿呦却招了招手:“别闹了,别闹了,快坐下来一起吃,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呢,你们快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桌子上用梅花攒盒摆着几盘精致的糕点,还冒着热气,一闻就香喷喷的,令人食欲大开。 薛玉宸被她招呼坐下来,嘴角的笑就没停过。“你做的啊?想不到呦呦你如此心灵手巧,还会做饭。” 鹿呦闻言一笑:“随便做做的,要是味道不好,别嫌弃啊。” 她说着,走过去拉坐在榻上一直没动的云晨:“师兄,过来一起吃呀。” 她手指有些凉,搭在腕上让云晨微微出神:“我……” 鹿呦还以为他是不想吃,可怜巴巴道:“这可是我听说你心情不好,特意为你做的,我都八百年没下过厨了,你就赏脸吃一口,好不好嘛?” 她这般撒娇的语气,云晨哪里抵的住,他轻轻一笑:“我没说不吃。” 鹿呦拉着云晨到桌边坐下,才发现两个人都没动筷:“咦,你们俩吃啊,薛玉宸你千万别客气,来我们青云宗就当回自己家一样就好。” 鹿呦很有待客之道地说着,薛玉宸却举着筷子,低头小声道:“呦呦,你以前都是叫我玉宸哥哥的……” 他这话说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乌林脸黑了黑,鹿呦尴尬地抠脚,云晨却是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记得,呦呦以前也是叫我云晨哥哥的。” 鹿呦:“……” 眼看三个脑袋都望了过来,鹿呦脸一红,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吃点心、吃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窘迫地用手捂了捂自己的额头,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救命,这种黑历史就不要翻出来了好吧! 她当时叫他们哥哥,也不过是种讨好的手段罢了,哪里知道这两个人还记到现在。 乌林叹了口气:“原来呦呦的哥哥不止我一个,伤心。” 鹿呦:“……” 云晨点头附和:“伤心。” 鹿呦:“……” 你们够了,真的!! 薛玉宸嘴里嚼着糕点,囫囵道:“真的挺好吃的,你们不吃吗?” …… 几刻钟之后,几个人舔了舔嘴角还有些意犹未尽,薛玉宸问道:“呦呦,你这做的什么?怎么这么好吃?” 鹿呦坐在椅子上,动作优雅地摆弄着茶器,给他们斟了几杯,一一递了过去:“就是几块普通点心罢了,是以前在凡界的时候我娘教我做的,用料也很简单,不如修仙界的吃食考究。” 吃点心原要配茶的,只不过鹿呦给忘记了,只能事后给他们来上几杯去去腻味了。 茶递到云晨手里的时候,她问道:“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好吃的,便会放松许多,鹿呦自己是这样,便推己及人,觉得云晨可能也会这样。 她的手艺其实不错,毕竟一个人那么多年,不会做饭早就饿死了,只是她也懒,能不动手的时候那是坚决不动手。 今日也是因为云晨心情不好,才想亲自做点东西来哄哄他,得知薛玉宸也在,便干脆多做了几份,让大家一起吃了。 云晨接过茶,声音清润::“谁告诉你我心情不好的?” 鹿呦道:“我哥说的啊。” 云晨顿了顿:“他胡说的,我心情很好。” “行行行,我胡说的,我胡说都,也不知道谁啊昨晚一回来就沉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叫他也不理。” 乌林靠在交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薛玉宸抿了口茶:“这话我赞同,他这两天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也就今天才开腔。” 云晨一人给了一个冷眼,转过头神色温和:“只是赶路有些累,才不想说话的,别担心。” 大致的经过,乌林给鹿呦讲了一遍,可她却不知道最后的那一出,要是知道自己衣衫不整被云义抱在怀里还被云晨两个看到了,她可能会羞愤地想撞墙。 第104章 人心险恶 鹿呦正想开口,却突然瞥见云晨手里握着的那只青玉簪。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当日被鲛族人扒衣服的场景,脸色霎时一白:“我……那些鲛族人想把我身上的法宝都扒下来再杀我,所以……” “我知道。” 她想解释不是故意弄丢发簪的,云晨却按了按她的肩膀,将那只簪子重新别进了她的发间,她今日穿的鲜嫩,水绿色的玉光更衬的脸蛋灵动几分。 他扬了扬唇:“好看。” 鹿呦愣了愣,却听薛玉宸从旁说道:“呦呦,那几个鲛族人为何单单掳走你一个人?我总感觉此事有些蹊跷。” 像是想到了什么,乌林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只有你杀沈二的时候露脸被人看见了!紧接着,我们就被鲛族人一路追杀!!” 薛玉宸和云晨都不知道这一出,闻言皆看向了他。 乌林看到薛玉宸有些犹豫,这人才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得过。 鹿呦开口道:“没关系,你说吧,我相信薛玉宸的为人。” 听到这话,乌林才把那日的经过与两人说了一遍。 给薛玉宸听的一惊一诧的:“你们还去逛花楼?” 他在玄天宗多年,却一直谨规守矩,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干过最大的事儿也就是一个人跟着妖族人到了牟泽山。 乌林呸了一口:“怎么说话呢?我们那是行侠仗义,去拯救落入魔鬼手中的无辜少女!可不是去玩的!” 鹿呦奇道:“比起这个,你不是更应该惊讶我杀人了吗?” 毕竟她之前在薛玉宸面前树立的人设形象可是个矫揉造作的小白花啊! 薛玉宸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师父跟我说过,杀人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在为自己积德,就拿我们三个来说,谁没杀过几个人?” 薛玉宸本身就是个狭义的性子,遇到不平的事情少不得会出手,云晨自不必说,手中沾过的血都可以染一条街了,就连乌林都不是全然干净,毕竟他一个孤儿,要想平安长大,总得有点手段。 修仙界从来都不是太平的,除了大宗门之间讲究规矩,礼仪,其他小门小派和散仙为了争夺资源掐的头破血流的事儿简直多不胜数。 他这话说的连乌林都沉默了,却听云晨道:“你继续说。” 乌林点头道:“呦呦,你还记得我们下去之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吗?就当时,我们以为他是嫖……咳咳,以为他是客人那个 。” 鹿呦也跳了起来:“对哦!那个人当时的穿着打扮好像跟追我们的那些鲛人差不多! 我记得他当时好像还回头看了一下,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发现我们的?” 乌林道:“我觉得也是,后来我们在醉花荫后院大闹了一场,快逃跑的时候这些鲛族人才追了出来,我猜测,他们应该是以为被我们发现了真实身份,才想要赶尽杀绝。” 薛玉宸道:“那这么说来,呦呦被掳走也是因为这个了?因为只有她的脸被放在天罗镜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了!” 鹿呦摇了摇头:“那个鲛族人之前跟我说,想杀我的另有其人,他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几个人皆是沉下了脸色。 半晌,乌林蹙眉道:“难道是玄川?只有他跟你有仇,想置你于死地!” 鹿呦一愣:“可是他一个长老,不至于为了我这么个小弟子和妖族人勾结吧?” 乌林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有的人被利益和仇恨麻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几个人还在这儿讨论,却见云晨突然祭出了剑,往外走去。 薛玉宸一惊:“你干嘛去啊?” 云晨冷声道:“杀了他。” 鹿呦赶忙抱住了他的手:“等等,你别冲动,咱们现在都只是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他现在虽然只是个挂名长老,但是你动手去杀的话,你也会受罚的。” 云晨低头,凝眸看她:“可我不想你再有任何危险。” 他眼中泛着莫名的情绪,让鹿呦怔了怔,她咬了咬唇:“可是,我也不想你再被罚……” “行了,就只是猜测!” 乌林走过来,把人往后拉了回来,“就算要杀,咱们也得找到证据,不能为了杀个垃圾,把自己搭进去了。” 鹿呦狠狠点头:“对啊,还有师父呢,这事儿我晚一点就去跟师父说,他心里肯定有数的。” 薛玉宸却摇头道:“此事若不是那个玄川干的呢?就算你们杀了他,呦呦一样会有危险。” 云晨沉吟半晌,看向乌林:“自今日起,你我轮流守着她。” 鹿呦瞪大眼睛:“别吧!你们不修炼不学习吗?再说了,之前我在宗门的时候都没什么危险,说明那个人是有顾忌的!还有,我已经筑基了,有一定自保能力了,不需要你们白白耗费时间在我身上啊!” 两个人却没搭腔,门外突然飞进来一只银色的灵鹤,扑闪着停在了云晨肩头。 这是长泽风发来的信号,鹿呦轻‘咦’了一声,问道:“师父找你什么事啊?” 云晨手指一搓,灵鹤便散成萤光点点从指尖溜走,他的神色有些呆愣:“师父说,有人向我求亲,这是何意?” “啊???” 三个人齐齐蚌埠住了。 第105章 只是简单切磋交流? 修仙界有成亲的吗?有,不仅有,还多如牛毛。 青云宗有成亲的吗?有,但很少,少到什么程度呢?凤毛麟角。 普天之下,但凡是个修行的,不论是人还是妖,都有个愿望,那就是飞升上界。为此大道,多少人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哪怕千难万阻,荆棘满途,也悉心毕力,在所不惜。 但千万年来,飞升者不过寥寥几人,距离现今飞升最近的一人,乃是两千年前青云宗的开派老祖——太清真人洛青云。 云境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修行本就艰难的妖界,除了街谈巷语之中偶有几句万年以前妖界大能飞升的传闻外,便再无任何书册记载过,有妖族人飞升的事迹。 可见,飞升这事儿,不是一般的崎岖,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艰难。 所谓非知之难,行之为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大多数人,在境界无法再往前攀登时,也会如凡人一般,结亲生子,享受天伦之乐,度过这漫漫一生。 但青云宗显然不在此列,作为修仙界的扛把子,云境界的第一大宗门,可谓天才辈出,群英荟萃。上至四大仙尊,下至几十个长老,再到峰主和弟子,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天赋好到能令人嫉恨的存在。 这也就导致了,全宗门上下一心求道,少有人会分心在杂俗之事上。这也是青云宗为什么会招收众多外道弟子的理由,除了修道之外,很多事务毕竟还需打理,外道弟子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林子大了,总有几个例外。比如玄川,就是个极好的例子,他不仅娶老婆,还娶了十几个,连儿子也生了二十多个。 当然,家眷们自是不能安顿在青云宗内,而是另寻他处安置的。 青云宗上上下下约莫有一万来个人,除却外道弟子五六千人,分散各处掌管着各种琐事经营;再除去普通弟子三四千人;剩下的精英高阶弟子大概只有一千多人。 这些弟子都是宗门的天之骄子,很多人自小养在山门,被宗门灌输修炼知识,灌输规矩礼仪,灌输自强不息的精神。 但是,还真没人教过他们,什么是男欢女爱,什么是风情思月,什么是红鸾天喜。 毕竟这事儿,就算搁现代,大多数人也是纯靠自己悟出来的。年龄到了,自然也就开窍了。 但云晨又有些特殊。 他自几岁起,便在宗门拜了长泽风为师。舆长峰清净,鹿呦来之前,不过就他一人,他性子也喜静沉闷,所学所见,全是跟修炼有关。 待到长至十几岁,跟着同门外出历练,增长了不少见识,也多了个爱杀妖族人的小癖好。 这些见识里,自然也包括了寻常的婚俗嫁娶。但这些东西离他太远,他见过,听过,却也不太理解为何两个人要绑在一起生活。 累赘、麻烦、多余,是他对此的评价。 诚然,不只是他,他身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也都是单身狗,长泽风就是最大的那只。 上行下效,在云晨的世界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沾染上这些东西。 所以在收到长泽风消息的那一刻,他很迷茫。 几个人御剑赶到之时,临仙台上可谓是宾客如云,宴饮正欢,热闹非凡。 此次来青云宗贺岁的,除了其他三大宗门外,还有规模略小一些的七派十六门的弟子和长老。 倒也不是年年都如此热闹,只是今年恰好赶上了青云宗每百年一次的祭拜大典,拜的是谁,自然是开派老祖洛青云。 甲子一轮回,如今已是洛青云飞升的第两千二百年。 作为修仙界的飞升表率、典范,他的祭拜大典,即便不是青云宗的人也会来此献上一份敬意。 其实声势最大的那天,鹿呦刚好被掳走,很遗憾没能看到众仙御剑,恢宏壮观,气吞虹蜺的盛大场面。 但即便是现在,她远远看一眼,也仍旧觉得心神震撼。 台上,仙气缭绕,落英缤纷,修士们身着繁复绚丽的仙袍,戴着流光溢彩的装饰幕天而坐,杯觥交错之间,笑语吟吟,相谈甚欢。 宴桌上摆满了各式灵食,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有金色的蟹脚,紫色的玉露仙茶,晶莹剔透的仙翡翠果,琳琅满目,目不暇给。 还有仙侍手持丝弦和瑶琴,在一旁奏着悦耳的仙乐,人间极乐,莫过于此。 当然,这只是台上,台下是青云宗的弘威道场,也是鹿呦他们参加弟子大赛时的场地。 此刻,下面刀光剑影,酣战正燃,各宗门弟子身手敏捷,灵力和法术不要钱似的乱甩一气,大家你来我往,打的精彩纷呈。 观众席上,还有众弟子呐喊助威的声音,更甚至还有人挥舞着宗门小旗帜,一边喊着一边跳起来骂国粹。 “谢抚师兄,站起来打他打他!!” “傻**你***要是输了就是***,他攻过来了!躲啊!” “青云威武!青云最帅!百年磨剑,雪刃寒霜!青云勇夺魁冠!!” “左脚青云!右脚玄天!青云玄天尽在脚下!太极宗最强!!” “剑仙剑仙!!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玄天开辟震天雷!宇宙星辰皆臣服!玄天威严扫乾坤!一脉相承永不衰!!” …… 说好的只是简单切磋交流一下呢??? 别说鹿呦没见过这阵仗,就是云晨和薛玉宸两人也有点傻眼,他们俩虽然也下去比试切磋过,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乌林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弘威道场巨大无比,呈圆梯形向下包围,场中总共设立了十个比试台,每一个台子都用阵法隔断,互不打扰,不论里面斗的多激烈,外面不受任何影响。 场中,倒数第二个台子上的打斗格外引人注目。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场上那女子,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穿着打扮皆与众人不同。 她穿着一袭缤纷多彩的刺绣长袍,上面坠着精致的流苏和银饰,繁复精致的绣花罗裙勾出婀娜的身姿,也勒紧了蜿蜒诱惑的曼妙腰线。 她手上拿着一条彩色绸带,身姿轻盈一跃,绸带便如水般柔韧地卷住对手,也没见怎么用力,便将人直接甩出了擂台。 那被摔下来的弟子羞愧难当,身上穿的却正是青云宗的筑基弟子服。 那女子甩了一下绸缎,语气傲然道:“你们青云宗的人怎么变得这么弱了?把你们宗门里那个叫云晨的人叫出来,让我跟他过两招!” 她这声音不小,鹿呦几个正愣着呢,听到此话,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瞟在了云晨身上,看的他头皮一麻。 第106章 金发少女 “我……”云晨愣了愣,左右看了一眼,不由的有些声音紧张,“你们看我做什么?我不认识她。” “噢~~” “噢~~” “噢~~” 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八卦之意。 鹿呦率先开口道:“这个不会就是师父说的,那个向你求亲的女子吧?” 听到这话,不知怎的,云晨更紧张了几分,他语气有些急道:“呦呦!我真的不认识她!” “咦,我想起来了!”薛玉宸举手发言,“她好像、好像是三年前,那个在剑仙宗被你打哭的黄毛小姑娘!!” 云晨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薛玉宸惊讶道:“我说你这记性,你不会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吧?” 云晨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被他打哭的人不少,他没有记住手下败将的习惯。 乌林挑眉一笑,扒着薛玉宸的肩膀,声音戏谑:“来来来,跟哥说说怎么回事啊?” 乌林确实比他们几个都大,自称一声哥哥其实并不过分,但薛玉宸的重点不是这个,他看了看乌林,又看了看鹿呦,“哥?” 乌林是呦呦的哥,如果以后自己跟呦呦……嗯,好像是应该叫他一声哥哥。 薛玉宸虽然出身皇室,却自小被养在玄天宗,养的一身耿直正气不说,还略有些单纯,他本来和云晨一样,对某些方面的事情并不开窍,但是奈何他师父秦墨为是个情场老手,对于风花雪月之事那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秦墨为见自己那乖徒弟,自回来之后便经常一个人发呆,偶尔还会傻笑,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几分不对,再后来看到他给鹿呦写信,还画了人家小姑娘的画像,哪里还能不明白。 于是,他出手点拨了几句。 小姑娘虽然年龄小,却长的花容月貌,再长大一些,说不定就没这傻小子的份儿了,拐媳妇还是得趁早才行,等培养好了感情,过几年就可以直接来提亲了。 不得不说,这属实是师父之间的差距了。 今日秦墨为也来了,他身份高贵,代表的是整个玄天宗,正好坐在长泽风不远处,脸色笑眯眯地看着下方,有种看自家养的猪快要学会拱白菜的欣慰感。 他这眼神,看的长泽风无端心头一跳,生出了几分诡异不好的感觉来。 下方,薛玉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三年前,我和云晨在剑仙宗作客,和今天一样,那个时候也设立了比武台,供弟子们切磋,我和云晨也是在擂台上认识的,他当时虽然赢了我半招,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乌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说重点?” 薛玉宸点了点头:“就在我们比武结束的时候,冲上来了一个小姑娘,说要和云晨比斗一场,因为她长得比较特殊,所以我印象有些深刻,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小,就这么点高!” 薛玉宸把手放到自己大腿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想不到转眼长这么大了,然后,云晨就毫不留情,把人小姑娘揍的爬都爬不起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鹿呦和乌林看着云晨啧啧两声,却不说话。 云晨:…… 薛玉宸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姑娘其实大有来头,她是东女国唯一的公主,也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还拜师在了剑仙宗宗主名下,是他最疼宠的小徒弟。” “哈哈,”乌林抱着手臂一脸看笑话的表情,“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被他揍的娘都不认识了,却反而赖上他来了呗,啧,这桃花也是没谁了。” 鹿呦缓声道:“公主唉,这可是个真富婆!” 云晨:“……” 正当几个人围着云晨打趣的时候,那少女终于发现了台上站着的云晨,她挑衅一笑,握着云缎的手轻轻一转,那缎子便有如活物一般,裹着灵力猛然攻来。 她这会儿已经下了擂台,不在结界之内,这般发起攻击已是违规,却并没有人出声制止,大家都听说了东女国的公主来向云晨求亲的事儿,只以为是两个人在闹小情趣。 但这一击,可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的目标本是云晨,但是这会儿台上站着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三个人皆是眉眼一凌,不约而同地站出一步挡在鹿呦身前,霎时间就把她给遮的严严实实。 鹿呦:……你们挡着,我看不到好戏了啊喂! 那绸缎一击不中,被三道灵力同时一弹,蔫巴巴的缩了回去。 那少女碧色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错愕,她只想和云晨再打一架,他们怎么还带群殴的呢!! 乌林和薛玉宸也感觉到了不对,人家是来找云晨的,他们两个出手算怎么回事? 两个人各退一步,站至鹿呦身边,把云晨单独晾了出来。 感受到双袖两边空落落的风,云晨默了。 乌林坏笑道:“自己的事儿还是得自己解决,我们不打扰你了哈。” 他拉着鹿呦和薛玉宸往旁边的一个小石桌上一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袋瓜子儿,一人给了一捧,抖着腿慢悠悠地嗑了起来。 薛玉宸一边剥着瓜子儿,一边凑过去跟鹿呦说:“呦呦,你哥哥可真是个妙人。” 鹿呦看着手里的瓜子深以为然。 云晨:…… 那少女却已经踩着绸缎,飞了上来,金色的长发犹如华丽的波浪,被风轻轻一吹,被阳光一照……有些闪眼睛。 过强的光线刺激的眼角泛酸,云晨忍不住切换了一下视线,却又刚好看到鹿呦捧着瓜子乐呵呵的笑脸。 他的心里不由地有些闷堵。 第107章 带着聘礼来的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三年没见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木着一张脸!” 凶巴巴的少女声带着点肆意的妩媚,一边笑着一边走来,手里的绸缎不知何时化成了一柄银色的剑,猛地朝着对面的少年直刺过来。 她这般笑着发难,带着点偷袭的意味,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哐铛”一声,剑刃相交,火花四溅。 白衣高马尾的少年微微侧头,还未看清什么动作,已单手握着长剑挡下了这一击。 一缕阳光透过灵剑的寒光照在脸上,照的那张清隽的脸庞越发俊逸,湛亮的眼眸含着一丝丝冷意,淡淡的乜斜过来。 “好!”金发少女却猛然拍了一下手,“不愧是本公主看中的男人!身手就是帅!” 云晨:“……” 额头青筋跳了跳,他忍无可忍道:“这位道友——” “哎?你不要叫的这么生分嘛,”金发少女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让我师父跟你们青云宗提亲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用那么客气!我叫阿吉吉雅,你叫我吉雅就好。” “哇哦~” 从旁发出了好几声惊叹,云晨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还请道友莫要妄言,我——” “妄言?我说的是真话啊,聘礼我都带来了,还能有假不成?” 阿吉吉雅手一抖,将一张皱巴巴绘有花纹的韧纸唰地一下摊开,“你看,这是我们东女国十二座灵石矿的地契,只要你同意这门亲事,这些便都归你所有了!!怎么样?本公主可是带着诚意来的!” “十二座灵石矿!!!” 旁边的三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乌林震惊又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苟富贵,勿相忘!” 薛玉宸将一把剥好的瓜子推到鹿呦面前,笑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照看好鹿师妹的。” 云晨手抖了抖,差点没忍住一剑劈了过去。 他慢慢转头,带着点希冀地看向鹿呦,却见对方舔了舔唇,圆眼睛里全是金色的小星星,“要不师兄你还是从了吧!!那毕竟是十二座灵石矿啊!!师妹我下辈子的好日子就靠你卖身,啊呸!就靠你了!” 不是他们没气节,主要是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很好,一箭正中胸口,云晨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道声音:“闭、嘴!不靠这个,我一样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这语气难得带了一分凶意,倒是令鹿呦愣了愣,见他是真的生气,忙赔笑顺气道:“嘻嘻,我们就是开玩笑,别生气,别生气。” “你是谁?”阿吉吉雅眼神敏锐地看向鹿呦。 见她居然问到自己,鹿呦抿了抿唇,露出一丝友好的笑容站了起来,“你好,我叫鹿呦,是云晨的师妹。” “师妹?”阿吉吉雅却眯着眼睛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 云晨眉头微皱,轻移一步,挡住了她炽热打量的目光,“我与你素不相识,也并不想结什么亲,你还是另寻他人为好。” 阿吉吉雅收回目光,看向云晨:“可是我喜欢的是你,干嘛要去找别人?” 她这话说的毫不掩饰,带着上位者惯常的傲慢和霸气,明明是表白的话,却说的理所当然,没有一点娇羞。 喜欢? 云晨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口中却语无波澜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青云宗与剑仙宗向来交好,云某不想令道友难堪,也请道友莫要令我为难。” “拒绝我?”阿吉吉雅睁大碧眼,语气讶异,“难道十二座灵石矿都不足以令你心动吗??” 财帛动人心,十二座灵石矿代表的是怎样的惊天财富,无人不知。 以云境界的物价来说,分为上中下三种成色的灵石,一百枚下品灵石可以换得三十斤灵米,二十斤左右的灵肉,却也只能兑换成一枚中品灵石。上品灵石则更珍贵,大概要一千枚中品灵石才可以换得一枚上品灵石。 而一座灵石矿,就算再贫瘠,出产上千颗上品灵石,那也是绰绰有余。 如果有幸出产了极品灵石,那就更不得了。 东女国并不大,但是几乎整个国家都踩在灵石矿上,所以阿吉吉雅一出手就极为大气。 像青云宗虽然也是第一仙宗,资源丰厚,但是真论起来,还真没人家那么富裕。 云晨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坚定的写满了‘拒绝’两个大字,看的阿吉吉雅也来了一丝火气,她堂堂公主,带着万顷财富不远千里来求亲,这人却半点不领情! 半晌,她点点头,将剑一指,语带傲然道:“可以,不过你得跟我打一架,若是你赢了,我便听你的话不让你为难,若是你输了,你就得答应跟我一起回去成亲!” 云晨冷淡道:“这种对局毫无意义,不论输赢我都不会答应你。” 他已晋升金丹,对方却还是筑基,根本就没有打的必要。 阿吉吉雅‘呵’笑一声,“怎么看不起我?” 云晨蹙了蹙眉,他倒不是看不起对方,只是觉得没有任何意义罢了。 却没想到阿吉吉雅剑尖一转,指向了他身后的鹿呦,“你若不同意,我可就去找你师妹切磋了,她跟我一样是筑基,总不能再拒绝吧?” 这句话犹如触碰了逆鳞,云晨瞬间沉下了脸来,她才刚刚筑基,连灵力都还稳固,怎可能是此人的对手? 他抬手一礼:“请。” 啊吉吉雅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身姿翩然的飞下道场。 云晨紧随其后,跟着她上了擂台。 鹿呦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怎么说着说着扯她身上了? 牙齿咯嘣一声,咬到了一颗坏了的瓜子仁儿,嘴里顿时弥漫了一嘴的苦味,有些索然,有些涩,她呸了呸,将之吐在了地上。 “啊呦,过来。” 长泽风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鹿呦一愣,见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 薛玉宸和乌林忙不迭站起来对他行礼,鹿呦甜笑道:“师父。” 第108章 我喜欢她 长泽风今日因要待客,穿的颇为隆重,一身苍烟色的飘逸长袍,上绣云纹边饰金线,显得华美绝伦,威仪凛然。 他的眼泛着慈爱的光,嘴角的笑容犹如朗月清风,看的鹿呦心头一暖,“师父,您怎么跑下来了?” 他这样直接丢下客人过来找她,真的没问题吗? 鹿呦刚才就瞅见了,今日云义和姜月白都没到,只有宗主和长泽风两个人坐在上首,应付着众门派长老的寒暄。 长泽风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我来看看我的乖徒弟不行吗?” 长泽风是在鹿呦失踪的第二日才收到云晨发来的消息的,他当时想也没想就抛下在场所有人冲了出去,哪里知道刚到门口,又收到了云义发来的报安信,这才按下了那颗焦躁的心,又坐了回去。 自家师弟的实力他还是了解的,鹿呦跟他在一起,绝对安全。 长泽风伸手拉过她的手腕,输了一道精纯的灵力探入了她的筋脉当中。 灵力如丝,带着温泉般的舒适,让四肢百骸都忍不住舒展放松开来,鹿呦忍不住眯了眯眼,喟叹道:“师父,您老什么灵根啊?怎么感觉这灵力……这么舒服啊!” 她这模样就像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小猫,看的长泽风眼里也溢满了笑意,他温声道:“木灵根,怎么了?” 鹿呦微微点头,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又奇怪道:“不过你这灵根不是更适合做丹修吗?怎么您最后倒成了一名阵法师了?” 长泽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各从所好罢了,有时候,适合你的不一定喜欢,喜欢的不一定适合,总归不会那么完美。不过,在为师这里,向来只从心,不论果,不问因。择了一样东西,就坚定的走下去,永不回头,总会有一些甜头的不是吗?” 鹿呦:总感觉好像被灌了一大碗鸡汤。 长泽风突然闪动了一下眉眼,眼底带起一缕诧异来,握住鹿呦手腕的指头也不由多了几分力道。 她体内毒素确实已清,但筋脉之间游走的灵力却实在算不上温和,甚至多了几分刚劲的凌厉,这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令长泽风猜到了是某个人的手笔。 他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灵力将之淡化了几分,原本乖乖站着的鹿呦突然神情紧张地叫喊了一声:“师兄!!” 时间退回到一刻钟前,道场比武台上。 少年的身姿矫健若灵巧的猎豹,手中剑芒闪烁,宛若银河倒悬,不过顷刻便将那手握彩缎的金发少女压于剑下。 锋利的剑刃横在脆弱的喉骨上,带出一丝浅薄的红色血线,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削掉这脖子上的整颗脑袋,阿吉吉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少年轻启薄唇,声线冷淡:“你输了。” 简单的陈述句,不带丝毫情绪。 “输了就输了,这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金发少女倔强地抿了抿唇,“本公主只是想找机会跟你多待一会儿罢了。” 听闻此话,云晨收回剑,声音疏离道:“我与道友不过一面之交,实在犯不着如此。” 他转身欲走,阿吉吉雅却突然出声,“等等!” 云晨的脚步并未因此停下,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呆怔在了原地。 “你为什么不答应?是不是因为她?!”阿吉吉雅抬起手臂指向了台上的鹿呦。 他愣了一瞬,猝然回头,声音发冷:“还请道友慎言!呦呦她只是我的师妹!” “只是师妹吗?”阿吉吉雅挑了挑眉,眼里带着洞察的明了,“从我看到你开始,你的眼睛就几乎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云晨喉咙发干,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慌乱,以往的冷静自持似乎都被这几句轻飘淡写的话击的溃散。 他的语气带着连自己都不懂的心虚,“一派胡言!她是我的师妹,我、我自是要多关心一些……” “我不理解!” 阿吉吉雅摇了摇头,眼里闪过困惑,“你们九州的修士怎么都别别扭扭的!在我们西域,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你明明就喜欢她,就如同我喜欢你一样,所以你才不答应和我结亲的,怎么你自己反倒不承认了?”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滴,”阿吉吉雅理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彩缎,双手抱胸,大方道,“你放心,我们东女国的人可不像你们这儿讲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既然喜欢她,那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娶了好了!到时候你们俩跟我一起回去,谁也不用分开,多好!” 她剩下的那些话,云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空白宕机的脑子里只来来回回地重复了几个字: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 手中剑抖的根本拿不住,倏然掉落在地。 像是最幽深、最隐秘的心事被人抽丝剥茧、被人一刀捅破照进天光,洒下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白皙的俊脸腾地一下红透到了耳根,咚咚的心跳声如雷贯耳,震地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喜欢她。 原来那种感觉是喜欢吗? 不是,师兄对师妹的关爱,而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 喜欢…… 我喜欢她…… 近乎是瞬间的失张失智,他目光呆愣,六神无主。 在察觉到自己心意的第一时间,他更多的是无措。既对自己不知何时衍生出来的侈欲感到可耻,又无端挑起一绺蜜一样的甜意。 这股甜带着莫名的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茁壮,直至将整颗心脏痴痴笼缠,却又甘之如饴。 他大口喘息着,心中从未如此的清晰明了。 “哈哈哈,还有,谁告诉你我输了的!只要还没下擂台就不算输!” 彩缎裹着灵力,向他直接抽来,心神空白的刹那,他罩门全开,毫不设防,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身体瞬间腾空,随即重重摔扑在地。 “咳……” 他捂着胸,苍白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色。 阿吉吉雅没料到他居然不躲不闪,被自己一击正着,不由得慌了神:“喂!你——” “师兄!!” 清甜紧张的少女声倏然响在耳畔,犹如天籁,那身姿清癯的少年缓缓爬了起来,嘴角勾起了一抹朗然的笑意,“多谢你让我想通了一件事,作为回报,我会下手轻一点的。” 修长的手指毅然擦掉了嘴角的血渍,少年抬手召回了银剑,明澈的双眼,亮若繁星。 第109章 长得挺俊,嘴却恁毒 有什么东西“嘭”地一声飞出了擂台外。 阿吉吉雅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屁股墩先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脑子还懵着呢,又被团成一个毛线团似的彩缎扔过来,砸了一下脑袋,直砸地她头晕眼花。 台上的少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躬身歉意道:“失礼了。” 金发姑娘嘴角一撇,‘哗’地一下哭出了声。 云晨本来打算下手轻一点,哪知道刚刚受伤,灵力紊乱之下没能控制好力道。 他平常和同门切磋,大家都皮实惯了,一时没考虑到这摔下去的姿势是否雅观的问题,对面的人也没受伤,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小姑娘的自尊心有点受不了。 刚刚还在临仙台上担心不已的几人,此刻集体沉默了。 薛玉宸一脸感慨:“还得是云晨,又把人小姑娘揍哭了。” “哈哈哈,清羽仙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躲清闲啦?” 正当众人跟着一块感慨的时候,一道宏亮如雷的雄厚男声乍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阔面虎须,形貌魁梧,手持着一盏银樽满面笑容地迈着昂然的大步徐徐走来,正是剑仙宗的宗主邵不平。 他身上带着点酒气,面红如枣,一过来就邦邦两下拍了拍长泽风的肩膀,把那张一向仙风道骨的脸都拍绿了几分。 长泽风不着痕迹地退远了两步,皮笑肉不笑道:“邵宗主特意来此寻找本座是为何事?” “哎!装糊涂!”邵不平指着他呵呵笑了两声,“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自然是为了咱们两宗之间的结亲之事啊!” 他把九樽一转,四处望了望,语带奇怪道:“话说回来,你那大徒弟人呢?我家啊雅不是说去找他培养感情了吗?怎么都没见着人?快带过来让我瞧瞧,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可是与我家啊雅般配。” 他逡巡了一下,忽然定住了目光,不确定地再仔细看了一眼。 没有错,下面那个被打的嗷嗷哭的金发小姑娘正是他最疼宠的小徒弟! “哪来的臭小子!竟然敢欺负我家啊雅!” 邵不平把酒杯一摔,勃然一怒,手中突然化出一把金色石斧,纵身一跃就劈了下去,什么一派宗主的威严和端庄那是全然没有。 变故陡生,众人皆是一惊。 哪有弟子切磋,宗主出来掺和一脚的道理? 却不知道,这邵不平最喜爱的就是阿吉吉雅这个小徒弟,平常就当成个眼珠子似的疼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这会儿又喝了青云宗自酿的百年好酒,酒劲一上来,就有些不管不顾了。 师徒俩出手都有点出人意料,随性成风。 “砰”地一声,剑与斧交错,爆发出强大的灵力,将台上透明的结界直接震碎。 云晨的反应已是极快,但邵不平的修为已臻至化神,他如何是对手? 喉间瞬间腥甜,云晨皱了皱眉,猝然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眼神坚毅地举剑而挡,修挺的身姿却已被那庞大的灵力压的单膝半跪,面色惨白。 鹿呦先是一愣,随即睁大双眼,又怒又急地冲了下去,指着那邵不平就破口大骂道:“枉你还是一介宗主!!居然对着一个小辈出手!!你讲不讲武德?懂不懂礼貌?有没有一点长辈的风范?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邵不平本就醉了酒有些糊涂,听到这源源不断的骂声,倒是清醒了一瞬,他晃了晃脑袋,“你这小辈,长得倒是挺俊,嘴却恁毒。” 阿吉吉雅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也不哭了,冲着台上的人跺了跺脚道:“师父你在干什么呢?赶紧把云晨放开啊!” 云晨? “你就是我家阿雅看上的那小子?” 邵不平看了一眼,被自己那大斧头压的连木板都跪碎的云晨,眼中流出几分欣赏,在他如此威压之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且能接住他这一击,可见身怀异禀,天赋不凡。 他点点头,赞赏道:“不错,不错。” 鹿呦却是怒道:“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先把你那臭斧头拿开?” 云晨本来全部心神都用来对抗邵不平的威压和灵力,可这娇俏的少女声似乎具有穿透力一般刺进了耳鼓,他的嘴角竟是不合时宜地弯了一弯。 邵不平知道面前的小子就是云晨,不由地卸下了几分力道,云晨刚刚感觉身体一松,却又被对面凛冽而来的攻击扰的措手不及,那邵不平竟是敛了修为,亲身上阵与他对打了起来。 鹿呦急的喊了一声,这老不休怎么回事啊?还真就以大欺小呗? 她也是急地乱了心眼,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对啊长泽风不也在吗? 鹿呦连忙回头,对着长泽风大喊了一声:“师父!!您怎么还不出手?!” 长泽风挥了挥衣袖,身姿优雅地飞下来落在旁边,周围弟子见他过来,顷刻躬身行礼了一大片。 “见过师尊!” 随着他一同下来的还有乌林和薛玉宸,两个人眉头紧皱地看着台上,云晨先前就受了伤,这会儿更是被邵不平压的连剑招都频频出错。 邵不平长得高大又威猛,手中巨大的金斧挥下之时动作单一却挟裹着千斤威势悍然凶狠。云晨身形矫健且机敏,却抵不过这沉实的灵力和攻击。 两个人的身影交织,速度快到肉眼难辨,但在场的都是修士,自然看的出来谁优谁劣。 鹿呦拽着长泽风的衣袖扯了扯,“师父!!” 长泽风握拳掩鼻轻咳了一声,“对你师兄有点信心,那邵宗主是收了力的,与他打一场,也算是对他的指点。” 鹿呦怀疑地拧眉,“这也行?” 以她所见,分明就是看着云晨在被单方面暴揍! 阿吉吉雅先前还在着急,这会儿看自己师父居然把修为都压制了下来,便也不急了,她走过来对着长泽风一礼道:“清羽伯伯,您别担心,云晨他不会有事的,我这里还有万灵丹待会给他服下就好。” 伯伯? 长泽风嘴角一抽,虽然他年龄是大了一些,但是他的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突然有点心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暗自吸了口气,脸上挂着标准性的微笑点了点头。 第110章 还想再多娶一个 因为长泽风和邵不平两大宗门巨头都在此处的缘故,这一块擂台上很快就吸引了众多人,原本在观众台上的一些弟子也跑了下来围观,将此处围成了个水泄不通的圆环。 鹿呦正看的着急,突然被拍了拍肩膀,回过头正好看到向元灵惊喜的笑脸,可下一秒她就瘪着嘴脸一垮,给鹿呦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呜呜,那天我把你给弄丢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鹿呦一愣,随即顺着她的背拍了拍,安慰道:“我没事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向元灵皱了皱鼻子,放开她,“我知道,昨晚上乌林就给我们传来消息告知了事情的始末了。呦呦,不是我说,你这也太多灾多难了吧?要不要我后面让我师父给你做场法事去去灾啊?” 鹿呦震惊一脸:“你师父还会跳大神?” 向元灵没好气道:“什么叫跳大神啊?就是让他过来帮你看看你身上是不是沾染了什么邪祟!” “噢噢噢。”鹿呦茫然点头。 又听向元灵道:“待会比斗结束了咱们一块去吃饭吧?叫上允之一起,她今天也来了,就在隔壁台上跟太极宗的人比试着呢,我本来在下面替她鼓劲呢,转眼看到你在这里就挤过来了。” “允之也来了?她现在都能跟人比试了?” 她这话说的鹿呦心口哇凉哇凉的,她这刚筑基,别人都能上打擂台了。 向元灵却道:“她本来就很天才嘛,不过她是剑修,跟咱们不一样,剑修不就是打打杀杀,跟人斗来斗去才能长经验吗?” 两人对话的当口,台上的打斗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随着一声震天的咆哮,邵不平将金斧挥出最后一击,一道耀眼的光芒之后,云晨口吐鲜血捂着胸口被摔下了擂台。 鹿呦双眼一圆,人已经一个箭步奔了过去。 灵力枯竭,全身力气耗尽,云晨握剑的手止不住地搐缩,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异常炙热的光芒,虽然被打的很凄惨,但在生死边缘,对剑道的领悟又更上了一层。 “师兄。” 身侧突然蹲下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将他半扶起来,云晨的身体蓦然一僵,顿感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鹿呦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被人打傻了,正要去掏乾坤袋里的灵丹,一只白的发蓝的手臂却突然伸了过来,“万灵丹,可以治他身上的伤。” 鹿呦看着那金发少女,只犹豫了一秒,便接过了她手里的丹药塞进了云晨嘴里,“谢谢。” 阿吉吉雅粲然一笑,“不用谢,反正你们以后都是我的人了,我自然得罩着点。” “啊?” 鹿呦面露困惑,却听她怀里的云晨突然拽着她的手暴咳一声,咳的面红耳赤的给她吓了一大跳,难道这丹药有毒? 完了!她亲手喂的! 鹿呦猝然回头,阿吉吉雅连忙摆手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丹药一点问题都没有!” 鹿呦愣了愣,低头看向云晨,见他面色确实和缓了一些,却不知怎的,脸上还是通红一片。 “哈哈哈!” 邵不平大步走过来看着云晨一脸欣赏,抚须笑道:“不愧是我家啊雅看中的崽子!英雄出少年,区区金丹竟能接的下老夫三十六招!好!好样的!!” 他身子一转,朝着长泽风道:“你这徒儿老夫甚是满意,你看看什么时候能把这两小辈的事儿给办一下?” 他这话说的,长泽风还没怎么着呢,薛玉宸和乌林却是大吃一惊。 “办事儿?!这么快?” 云晨这丹药里的灵气都还没理顺,就挣扎着爬了起来,“邵、宗主,弟子、不愿——” 话没说完呢,又听阿吉吉雅突然出声道:“等等,师父!我还想再多娶一个!” 她走过来,笑着挽上鹿呦的手臂:“她我也想娶了!两个一起行不行?” “不行!!!!” 除了阿吉吉雅和她师父两个,在场五六个人全都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从长泽风开始,几乎每个人的脸都不淡定了。 ——— 青寒峰,孤绝崖上。 烟水云山,层峦叠嶂,一道巍峨的瀑布如天堑一般倒悬在崖壁。湍急的水流似银河滚坠,被磊石震碎,激起无数的水雾,形成了一片激荡的云海。 轰鸣的水声近在咫尺,站在崖边的一道玄色身影却仿佛未受丝毫影响。 猎猎罡风带着砭人肌骨的冷意扑面而来,男子如墨的长发被风吹的凌乱飞扬,衣袂翩跹,肆意恣狂,清瘦颀长的背影如雪压松柏,苍然挺立。 他负手而立,手中抓着一卷古朴的卷轴,神情淡漠地望向远方。 若是苏离在此,必然能够认出来,男子手中之物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卷宗。 不多时,崖边多了一道身影,青衣广袖,神情散漫,手中提着一只灰色酒罐,一开口就是漫不经心的调侃之意,“如何?这神谕卷被你解到第几重了?” 不等男子回答,她扫了一眼,又笑道:“啧,凭你的能力居然也才解到第十八重,这上下两卷,一共十六篇三十二重,你这是要解到猴年马月去啊。” 男子收回目光,淡漫地看她一眼,“师姐不去前峰待客,寻到我这里是作何?” 姜月白嗤了一声,喝了口酒摆手道:“怎么?只允许你在这儿躲清闲,还不让老娘出来松快松快?” 云义轻勾薄唇,“师姐不是说,不会回宗吗?怎的如今又回来了?” “切,老娘想回就回,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姜月白随手一挥,从一只储物戒里变出了两张矮凳和石桌,姿态随意的坐了上去,她扔了一壶酒过去,“来陪我喝两杯。” 云义接过酒,却将之放在了桌上,“师姐又不是不知,我从不饮酒。” 姜月白摇摇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老古板似的?这也不做那也不做,不是我说,你也太亏待你自个儿了,小心哪天憋出毛病来。” 云义默然不语,坐在了她对面,却身姿笔挺,与对面松垮模样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伸手将酒罐推了过去,“生性所致,再难更改。” “等等!” 姜月白却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微微用力,灵力一闪,那骨节匀称的白皙腕上便赫然多出了一只湛刻花纹的精致银铃,一看就是女子佩戴之物,与他格格不衬。 姜月白眼中忽起一抹戏谑,“伴生铃?若我猜的不错另一半应该是在那小丫头身上吧?” 云义瞥了她一眼,猛地收回了手,隐去了腕间的痕迹。 “啧,你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呢。你可知,戴上这个,若她有什么苦痛,几乎有一半都要反馈到你身上?” 云义仍旧不语,姜月白兴致极高地拍了拍手,“是我白问了,你自是知晓才会套在身上的。情蚀人骨,铭心断肠,至死方休!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你莫要想差了,”云义眼神静悒,微勾的唇角似嘲非嘲,“只是这丫头向来多灾多难,有了这个我便能感知她的安危罢了,毕竟是酆国唯一的后辈,我总不能不管她。” 姜月白不置可否地一笑,“你说是那便是吧。” 她悠然站起来,将喝空的酒瓶随手往后一扔,“听说东女国的公主带着聘礼过来想娶那丫头,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不想去看看?” 那端坐的人嘴角一滞,眉梢半挑着看向了她。 第111章 这是个煞神,不能惹 “不行!!!” 几道拒绝的声音异常响亮,震的阿吉吉雅师徒俩人耳朵都有点发鸣。 金发少女愣了一瞬,随即恼怒道:“本公主要娶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不行?” 却见人群之中走出个浓眉俊目的绿衫少年,攥住她的手轻轻一拨,就将被她挽着的少女拽至了身后,语气不善道:“我管你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想娶我妹妹,门都没有!你要找云晨就去找云晨,别来沾边!” 被他拽着的鹿呦,还顶着一张黑人问号脸,什、什么情况? 阿吉吉雅之前说要和云晨结亲的时候,乌林还能幸灾乐祸地八卦两句,此刻轮到鹿呦,他却没了半点开玩笑的心情。 甭管是男是女,只要想染指他妹妹的,一律滚蛋!! “你!!”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阿吉吉雅在剑仙宗时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她与云晨切磋时虽然被打的凄惨,但对方礼仪态度都是极好,哪像这个人,脸上的嫌弃厌烦那是半分掩饰都没有,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防着一只饿狼。 她正要发作,邵不平却将她拉到旁边,小声问道:“乖徒,你娶那小子就得了,这丫头是个女子,你怎能娶?” “怎么就不行了?” 邵不平问话的声音小,阿吉吉雅回话的声音却极大,仿佛是故意要让众人都听见一般,“师父你是不是忘记了?在我们东女国这可是有先例的!元光太祖的王妃就曾是一名女子!” 阿吉吉雅说的元光太祖,是一名惊才绝艳、文韬武略的奇女子。她一手创建了东女国这个以女子为尊的国家,又力排众议,纳了一名女子作为自己的王妃,与之恩爱相敬数十载,才在四十八岁那年因为旧疾复发溘然长逝。 “在她死后不久,那名王妃也因伤心过度,在第二年春天自绝于元光太祖的墓前。” 见众人都迷惑不解的样子,薛玉宸暂时充当起了百科全书,“因为有这个先例,所以东女国的人既可以和男子成亲,亦可以和女子成亲,并没有太多的约束。” 鹿呦一边回神,一边讶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些事情,连她前世都未曾听闻过。 东女国位于极西之地,在千年前那里原本还是一片荒芜,是后来才慢慢兴盛起来的。 剑仙宗最开始的立派之地也并不在西方,而是因为原本的灵脉枯竭才被迫迁徙过去的。 薛玉宸看着鹿呦,眸子里亮晶晶的,“我……我家中也有些特殊,这些都是自小要学的功课。” “特殊?” 在认识薛玉宸之前,鹿呦对他的了解只限于小说里的只言片语,所以并不知道他也是出生于皇室的一员。 “喂,你们几个说完了没有?” 薛玉宸正要开口,阿吉吉雅的声音突然穿插了进来,她再次把之前在云晨面前展示过的那个地契摊到鹿呦面前,笑道:“十二座灵石矿,答应了就是你的。” 阿吉吉雅也想明白了,云晨喜欢他师妹,那只要她把他师妹拐走了,他自然也会跟上来,也用不着他同意不同意了。 再说了,眼前的少女长得如此绝色,很难不让人喜欢。对于美人,她向来是格外偏爱的。 阿吉吉雅之前看中云晨,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她见过长得最俊俏的人了,也不是说剑仙宗就没长得好看的,只是比起他来,总要逊色几分。 如果两个一起拐走,不敢想象她以后的日子能有多快活。 阿吉吉雅想着想着,差点没乐出了声。 十二座灵石矿!!这和一千万从天而降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知道阿吉吉雅为什么换了目标,但是……但是…… 穷了三辈子的鹿呦,鬼使神差地翘起了一根小拇指。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答应,就是这金钱的诱惑太大,一时没能把控得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结果刚刚翘了个头,就被乌林攥着手又握了回去,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在警告一般。 鹿呦轻‘咳’一声,“你放心,我是有操守的人!” 云晨扫了一眼她被乌林握着的手,又缓缓移开目光,看向了阿吉吉雅,冷声道:“你刚才说,我若是赢了你便不会为难于我,现下可是要反悔?” 阿吉吉雅抱着双臂,抬了抬下巴,“我现在问的又不是你,怎算是为难你?” 她转了个身,问鹿呦道:“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 “呵。” 一道轻傲的冷笑声倏然响起,鹿呦还没来得及拒绝,便看到虚空之中缓慢走出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 玄衫麟带,容颜如铸。半勾的红唇,似嘲非笑,冶逸绝伦。 一开口就如淬了毒般,“我青云宗的弟子何时沦落到去给别人做卑贱的侍妾了?” 他身影甫一出现的刹那,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弟子们才不约而同地行礼参拜。 “拜见清月师尊!” “云……”鹿呦咬了咬唇,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他的名字,如旁边的弟子一样对他躬身行礼,“云师叔。” 长泽风意外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师弟,这人平常不是最懒得应付这些琐事吗?怎的现在倒是出来了? 云义抬了抬眼眸,眼神清浅地从鹿呦身上划过,仿佛与她并不熟识一般,嘴角的冷意却终究淡去了几分。 他的出现过于突兀,长得又实在具有冲击性,阿吉吉雅一时没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反而双眼发亮地对自家师父喃语道:“师父,这个、这个也好看……” 邵不平闻言将一双豹子眼瞪的溜圆,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面色慌张,以传音入耳的方式警告道:“这是个煞神!你想都别想!” 自家徒弟喜欢谁他都不反对,但若是面前这个人……惹不起,惹不起。 “煞神?”阿吉吉雅从美貌的冲击里缓过了神,又后知后觉地咀嚼出来这人刚刚话里的意思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她扒开了自家师父的手,“什么叫卑贱的侍妾啊?我是要明媒正娶的好不好?” “据本尊所知,自元光太祖之后,贵国的每一任君主都至少纳娶三人以上,”云义冷嗤一声,眼含嘲讽,“这与贱妾何异?” 阿吉吉雅自小长在那样的环境之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西域那边的风俗与中州这边大相径庭,娶多娶少的,只要养的起,对方也点头了就没啥大问题。 云义的话犀利无比,她一时有些张口结舌,“这、这怎么能一样呢?大家都愿意,为什么不可以?” 她是小辈,与她争辩本就失了身份,云义将矛头指向了邵不平,“怎么?邵宗主觉得我青云宗的弟子是可以让人随意亵辱的对象?” 他这帽子扣的极大,在西域那边,阿吉吉雅的举动那是再正常不过,但在中州这边,可谓是极其出格。 邵不平只是年少时来过中州一趟,对这边的风物人情虽略知一二,却不尽详细,所以才会纵容着自己的弟子。 此刻听这尊煞神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他刻意指使自己的弟子去折辱别人似的。 邵不平额角滑过一滴冷汗,多年前被这人压制的恐惧阴影突然袭上心头,他忙不迭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是邵某和小徒一时唐突,还望仙尊勿要见怪!!” 阿吉吉雅惊讶地看着自家师父,在她印象里,邵不平可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 鹿呦一蹭一蹭地蹭到了长泽风身边,以手掩口小声问道:“师父,我怎么感觉这个邵宗主好像挺怕云师叔似的?” 虽然鹿呦也觉得这厮挺可怕的,但长泽风和云义同样是青云宗的仙尊,也没见他怎么害怕长泽风啊。 第112章 柔弱不堪,貌若天仙的小师弟 长泽风眼角微挑,敲了敲她的头,温声斥道:“作为小辈不可擅自非议长辈。” 鹿呦这声音确实小,但在场的几乎都是大能,哪里能听不见?尤其是邵不平,听的大脸一热,几欲钻地。 长泽风教训鹿呦的样子正是做给他看的,虽然邵不平并没有被安慰到几分,但好歹面子是做足了。 鹿呦捂着头,委屈地瘪了瘪嘴,却突然听到脑海里响起了一抹声音,“咳咳……这个嘛,说来话长。” 这是长泽风的声音……鹿呦抬头,见他并未动唇,声音却仍旧清晰传来,便明白了他是用术法传音给了自己。 “你师叔刚到山门的时候,长得十分瘦弱秀气……” 长泽风这话其实已是极其隐晦,云义当初刚来的时候,因为年龄还小,身形还未长开,那面貌秀美的宛若娇丽的女子一般,一度让众弟子们以为来的是个师妹而不是师弟。 就连长泽风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不仅对他处处照顾,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这个小天仙。 结果呢?云义在伤好之后,默不作声地带着他来到后山,徒手劈开了一棵七八个人才能环绕的千年大树,声音平稳寡淡道:“师兄,这就是你找了许久的雷击木。” 长泽风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种崩溃、震惊、痛心、宛若被雷劈一样的心情。 他那柔弱不堪,貌若天仙的‘小师妹’居然徒手劈开了一棵比他身子还大了十几倍的千年老树? 徒手啊是徒手!! 尤记得他当时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后来知道云义是个男儿身,才勉强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几分。 男孩子嘛,力气大一点是正常的…… 云义长得好看,天分又高,别人学一个月才能学会的东西,他不过花了一天便已全部掌握。只是性子过于孤僻,不爱说话,也从不会笑,那双好看的凤眼里写着与年龄不符的厌世与冷漠。 因为这个,他被众弟子孤立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人成三结对的想要教训他。 那个时候,青云宗还未像后来这般庞大,新弟子们都是同住一殿,一起上课的。 长泽风那个时候忙着修炼,忙着外出做试炼任务,待在宗门的时间少之又少,等听说此事找到那群挑事的小子时,云义已经把那十几个人揍的哭爹喊娘,满地找牙了。 十几个鼻青脸肿的半大小子,看到长泽风的到来,就跟看到救星似的,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声泪涕下地控诉云义的残暴行径。 一时间,长泽风差点没分清自己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助纣为虐的。 对面的少年见他过来也不过略略点了点头,没叫师兄也没告状,反而掏出了一张洁白的绢帕,仔细擦拭了手上的血迹,动作慢条斯理,透着矜贵的雅致,如果不是他脸上也挂了彩,实在很难想象他刚刚和这群人打成了一团。 至此以后,云义便得了个煞神的称号,只不过大家都背着他叫,没人敢当面叫他。 大家不愿和他过多亲近,但是也不敢得罪他,他是宗门里最显赫最年轻的天才,却也是最孤独最寂寞的那个人。 他也浑不在意,每日的心思全都放在修炼和剑术上,与人少有往来。 云义年少成名,不过十五六岁便在中州这一片小有名气,但在西域那边却少有人听说过他的名讳。 所以当邵不平第一次见到这少年的时候,为自己的无知和见识浅薄付出了狠狠的代价。 西域这边的修士,大多都是体术双修,他们崇尚蓬勃爆发的野性美,肌肉越发达,越受欢迎。像云义这种瘦骨梭棱,又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少年修士,被嘲笑不说,还被人在背后唤作是娘娘腔。 只不过,云义当时是作为客人待在剑仙宗,大多数人只是在背地里嚼几句舌根,并不敢当面讽刺。 邵不平是个例外。 为啥呢? 因为他当时喜欢的一个师妹,不喜欢他这样式儿的,却偏偏看中云义那款瘦不拉几的娘娘腔。士可忍孰不可忍,他当时也是年少,拎着自己的本命斧就找上门去单挑了。 一般开打之前,大家都要说几句挑衅话,来彰显自己的威风和贬低对方的士气。 邵不平按照流程办事,把自己心里早就打好草稿的愤懑语录全都输出了个彻底。 对面的少年眼睛都没眨一下,那眼神看着他就跟看着个小丑似的。 直到,他骂出了那句娘娘腔。 身体不知怎的,就在天上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弧迹线,随后‘砰’的一声,倒栽进了土里,拔都拔不出来。 那是邵不平第一次惨败。 但是少年人总是心高气傲的,不会觉得是自己不行,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 于是,几乎每天天不亮,他就跑来找云义单挑,然后每次都被揍的看不出是个人样,又灰溜溜回去。 那个客院的地因为被他的脑袋插的太频繁,打斗之时泄露的灵气将之浇灌的极为肥沃,后来被膳堂的李大爷征用过去种葱了。 直到被揍了九十九次后,邵不平终于屈服了。 为什么不再去挑战最后一次,凑满一百?那是因为邵不平害怕自己再被打一次,就真的被打的道心受损,再也无法进阶了。 自此以后,邵不平以往的嚣张全部不见,看到云义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能躲就躲。 听完长泽风讲的一切,鹿呦看着邵不平那张大方脸诡异地升起了一丝亲切感。 天哪,这不就是世另我吗? 虽然鹿呦并没有被云义揍过,但是真的一点都不妨碍她怕他的事实,他身上有种气质,不说话,面无表情看你的时候就跟自动制冷大冰箱似的,冻死个人。 鹿呦光是想到他以前不经意瞟过来的那个眼神,都忍不住戳了戳身上的鸡皮疙瘩。 邵不平很快就带着阿吉吉雅离开,绝口不提一句结亲的事儿。 虽然云义这厮说话一如往常的难听,但不得不说,解决事情的速度是真快。 “过来。” 鹿呦还在发懵,听到这声音下意识抬头,便看到那双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 她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自己,“我?” 云义眼神微微不耐,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飞到了他身前。 其他人皆是一惊,但云义这道灵力用劲温和,并没有伤害到她半分。 几个人都有些神情紧张,但又都不敢造次。 云义淡淡看他们一眼,抬手搭上鹿呦的手腕。 长泽风却在旁边悠悠来了一句,“她的脉搏我已查过,并无异样,你不用再探。” 握着鹿呦手腕的手指一顿,云义的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讪意,口中却固执道,“你是你,我是我。” 云义的灵力如他本人,带着一股深凉的寒意,冰的鹿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探了一会儿便收回了手,“过两日,你来青寒峰,我教你练剑。” “啥???” 鹿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她一个阵修干嘛要去跟他学剑术? 不要,坚决不要!! 像是听到她心里所想似的,云义淡淡道,“这件事我与你师父商榷已久,不容置喙。” 鹿呦猛然抬头,“不是?为什么呀?” “因为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他这话说的鹿呦瞬间泄气,但还是挣扎道,“我,我师兄也会啊!我让他教我不就好了!” 她指了指云晨,目光微急。 她才不要去青寒峰,那破地方谁爱去谁去。 云义看了看被她指着的云晨,“他也一起来。” 顿了顿,他逡巡了一下她身后的人,“一起吧,免得你挂念。” 鹿呦:“???!” 他说完人一闪便不见了,徒留下几个懵圈的人。 长泽风眨了眨眼,他什么时候跟云义商榷过此事了? 第113章 太萌太可爱太想挼 这场盛大的切磋交流大会持续了两天,因为重点是来祭拜青云老祖,所以弟子们这种比试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但即使是小打小闹,也得分出个名次来,奖励点彩头。 这名次的划分也十分简单粗暴,跟重霄大赛那种正式比赛不同,弟子们只要赢的次数够多,就有机会赢得青云宗放出的三件灵宝。 比试最终,不分宗门不分修道品类不分品阶,只以打擂台赢的次数相加总合,来评定出比试的前三名。 所以,这最后的胜利者不一定是实力最强的,但一定是毅力最好的。毕竟经过那么多场车轮战,一般人早就麻了。 筑基弟子们大多就是来混个热闹,真正的看头还是那些金丹弟子的打斗。 薛玉宸和云晨都下场去打了几把,却并没有铆足劲去冲击那最后的名次,于他们来讲,更多的是想借助打斗来增进自身,彩头反而没那么重要。 乌林也去凑了下热闹,只不过他的关注点不在打斗上,而是在那些弟子手里拿的灵器上,常常打着打着双眼一亮,不合时宜地来一句,“道友,你这灵器好生威风,可否借在下一观?” 鹿呦在台下看的蠢蠢欲动,几次三番都想冲上去和别人来个一较高低,却每次都被长泽风拦了下来。 “急什么?四年之后的宗门大赛,有你打的时候。”长泽风的声音不急不缓,透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和暖。 “啊啊啊!!师父!为什么就我不行?” 一双好看的秀眉被拧的乱七八糟,她撅着唇,很是郁闷地看他。 长泽风眉眼上漫上了一丝笑意,“你才刚筑基,体内灵力还没稳固,还得花一些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才行。”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来说是用不着的,但鹿呦筑基的时候在宗门外,灵力不够,全靠云义把自身的灵力渡给她才勉强进阶。 云义的灵力本就霸道凌厉,在还没完全化为己用之前,很容易出岔子。这次的切磋赛又不是多正规,刀剑无眼的,长泽风怎敢让她去冒险? 见她还是撅着个嘴,长泽风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哄溺,“好啦,别不开心了,过两天师父亲自教你阵术,嗯?” 鹿呦筑基之前,长泽风基本都是让她自己看书自己去悟的,这突然说要亲自教她,她自然高兴,只是…… “云师叔之前让我去跟他学剑术,既然这样的话……” 鹿呦偏着脑袋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要不,您去帮我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要跟着您学阵法没空去青寒峰了?嘿嘿。” 要是能趁此机会赖掉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没开始学就想躲懒了?” 长泽风意味不明地笑哼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你云师叔也是为你好,阵法一道虽然物穆无穷,但于阵法师原身来说并无多少进益。学点剑术可以强身健体亦可自保,就算是你师父我,当年也是花了大量精力在这上面的。” 青云宗的弟子可以自行选择要修行的道目,但是大家都有个必修课,那就是剑术。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有一定的战斗力,不至于在外出做任务时被人轻易秒杀。 只不过术业有专攻,除了专业的剑修,大多数人的剑术只要能过年底考核那就阿弥陀佛了。 鹿呦当然不是排斥学剑术,她只是排斥去青寒峰以及整天面对云义那尊大煞神罢了。 “早上来我这儿,下午去青寒峰,每月可休息两日。” 长泽风轻描淡写地定下了鹿呦接下来的行程,眼看无可转圜,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很快,这次比试的名次便被排列出来了。 毫无意外的,薛玉宸和云晨两个都没在榜上,他们俩没打几场,连前十名都没排上。 排名前三的上台领取彩头,却没一个是鹿呦认识的。 只知道第一名是青云宗主峰的一位剑道师兄,第二名是玄天宗的一个御兽女修,第三名则是太极宗的一名其貌不扬的丹修,这个人鹿呦倒有点印象,只因为他的武器是一只四脚炉鼎,打斗的方式就是拎起炉子啪啪砸人,与旁人大不相同。 剑仙宗这次却不知为何,没能排的上号。 但这不影响剑仙宗的弟子乐呵呵地站在台下鼓舞叫好,他们当中异域面孔众多,或许是受风俗文化影响,一个二个的肌肉发达、性子乐观,并没有输掉比试后的羞恼。 切磋比试结束的第二日,就是正式祭拜大典的日子。 早上,天刚蒙蒙亮,薄雾未散,残星犹亮。东风吹了一夜,吹的杏花满地,落红千片。 鹿呦打着哈欠拉开门,便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俊逸身影。 她笑了笑,“这么早?” 因为今日是祭拜的日子,大家身上都换回了各自宗门的弟子服,头上也束着极为正式的翎羽冠,一眼望去,各个身姿端庄,仪态万千,极是惹眼。 三个少年循声回头,只见少女一身淡绿罗衫,鸦青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只青玉簪,长长的睫,大大的眼,白皙的双颊上染着刚睡醒时若隐若现的扉红色,清灵又可爱。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了一瞬,眼前的少女好像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鹿呦揉了揉惺忪的眼,“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啊?”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带困惑地偏头看他们。 浓密卷翘的黑色睫毛扑闪了一下,牵动淡粉色的樱唇微微翘起,黑葡萄色的眸子里还漫着刚睡醒时的湿润懒倦。 薛玉宸猛地吸了口气,背过了身去,心口狂跳。 不行了!实在是太萌太可爱太想挼了!! 鹿呦更疑惑了,“他这是怎么了?” 云晨眼眸澄亮,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语气轻柔,“饿了吗?” 乌林眉梢一跳,瞥眼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不对劲,这两小子不对劲! 鹿呦点了点头,“有一点,昨晚没吃饱。” 昨晚膳堂的人太多,鹿呦一行人过去的时候连位置都没的坐,大家都随便吃了几口应付了事。 乌林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她面前,“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去膳堂吃饭,然后再去临仙台。” 他嘴角笑着,眼神却含着警告地挑向云晨,你小子想干嘛? 若是以前,云晨可能无所畏惧,现在…… 他抿了抿唇,转身祭出了飞剑,“那就走吧,趁现在人少。” 鹿呦如往常一般笑吟吟地跳上了他的剑,乌林却不干了,“你为什么每次都只乘他的剑?” “额……” 她总不能跟乌林说,你御剑技术太差,我每次上去都会晕剑吧? “咳咳,这不是习惯了吗?” 鹿呦拍了拍手,想到了一个说辞,“你看啊,我过两天就要去跟云师叔学剑术了,云晨他正好是剑修,剑术又厉害,我乘他的剑,正好近距离观察学习一下嘛,对吧?” 乌林哼了一声,“是吗?” “嘻,那肯定是啊。” 云晨弯了弯眼角,不待他们动作,已经御剑飞了出去。 薛玉宸紧随其后,他的本命法宝是一杆银色长枪,每次掏出来的姿势都让鹿呦感觉格外潇洒帅气,颇有那种长枪策马的少年英气。 鹿呦站在云晨剑后‘哇’了一声,“真不错!” 白衣少年垂下眼睫,眸色稍淡。 第114章 谁会在雷劫下睡着呢 四个人吃完早膳赶到临仙台上的时候,朝阳不过刚刚升起,广场人却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不少弟子。 四个人的容貌都是盛极,甫一下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正在和师姐说话的向元灵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她伸出手臂使劲招了招,“呦呦!这边!这边!” 她还没筑基,身上穿着粉色弟子袍,在一众筑基金丹弟子里也是格外醒目,鹿呦刚刚转头,身前已是多了一个身影。 向元灵跑的微微喘气,“呦呦,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鹿呦微愣,“晚?现在不过辰时三刻而已,怎的就晚了?昨天常事堂的弟子不是通知说,只要在巳时之前到来就可以吗?” “话虽如此,但是你看,”向元灵抬手指了指周围,“大家跟我一样,天没亮就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鹿呦奇怪道:“来这么早是做什么?” 向元灵稀奇地看她一眼,“抢位置啊,你不知道吗?” 鹿呦更是莫名,“抢位置?” 向元灵看了看四个人,“你们真不知道啊?” 四个人对视一眼,统一摇了摇头。 向元灵看着他们悠悠叹了口气,颇有些小嘚瑟道:“好吧,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毕竟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 四个人竖了竖耳朵洗耳恭听,向元灵说道:“据说祭拜的地点并不在咱们宗门内,要通过传送阵才能到达那里。但是传送阵一次只能传送几十个人,你们想想啊?待会人一多,咱们排队不得排死!” 鹿呦有些意外,这个世界确实有传送阵,但却是稀罕无比。 无关其他,只因为传送阵过于深奥复杂,所要耗费的灵力也非同一般,往往制造出一个都需要数十个顶级阵法师耗费多年时间和精力,才能够完成。 这其中所花费的灵石更是不可想象,反正鹿呦前世只听过,没见过。 没想到青云宗内就有一个,她前世在青云宗待的时间也不短,却是半点不知情。 不过想想也是,凭着她当时人嫌狗厌的身份,也没人会跟她唠嗑这些。 但向元灵的担忧显然有些多余,青云宗确实要开启传送阵才能到达祭拜地点,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过去。 除却青云宗自己可以带领十五名弟子以外,其他宗门最多也就只能带两个弟子前往跟随。 其余的人全都留在临仙台上,通过天罗镜观看现场直播。 鹿呦和云晨作为长泽风的弟子有幸被选中成为了祭拜弟子当中的一员,乌林和向元灵却被留在了原地。 向元灵有些遗憾,“唉,早知道我就不来这么早了,多睡会儿觉多舒服?” 乌林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早去早回,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玄天宗来的人并不多,薛玉宸和那位得奖的师姐被选中一同前往。 青云宗这次带领弟子们前去的是长泽风,沈淮序则是坐守山门,与那些未曾前往的长老们端坐在凌霄殿内,品茗静待。 广场上方,天罗镜被高高抛起,悬挂于空中,一张散发着纯蓝光辉的巨大幕布在众人面前缓缓拉开,首先映入画面的竟然是一张秀掩今古的美人面。 鹿呦愣了愣,这镜子怎么飞到她旁边了? 天罗镜是个神器,一共有两面,可互照两处不同的风景不说,还会自己转换角度。 此刻,他们一行人正站在青云宗禁地里的传送阵上。 广场上聒噪了起来。 “这个师妹是谁?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这才多大,就长得如此标致了!” “她你都不认识?她是清羽师尊今年刚收的小徒弟,叫鹿呦,因为玄神长老那事儿,早就是个名人了!” “哦哦,我之前一直在宗外做任务,刚回来没多久,并不知晓。玄神长老又怎么了?” “这个说来话长……” 临仙台的一处角落,沈中兰将指甲狠狠掐进肉里,脸上却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容,“还真是命大呀……” “阿嚏!” 鹿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奇了怪了,青云宗四季如春,她也没有得了风寒的症状啊,怎么好端端打了个喷嚏? “鹿师妹,你还好吗?” 耳畔传来一道清缓的男声,鹿呦抬头,刚好撞进一双温润的眼眸。 面如冠玉的男子,眼里漾着一丝担心。 鹿呦闪了闪眼睛,抿着唇微微一礼,“陈师兄。” 她的礼数半分不差,比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像是剪掉爪齿的家猫,温顺却也疏离。 陈最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是有些不太开心。 他笑了笑,“你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鹿呦回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劳烦大师兄挂心了。” 陈最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师妹。” 长泽风这会儿正在和其他长老一起捣鼓百年都没开启过的传送阵,云晨站在旁边替他护法,鹿呦看着他们俩,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您说。” “除了焕枝那件事以外,陈某可还有什么得罪过师妹的地方?” 他眼睛微微眯起,带着轻微的疑惑,笑道,“总感觉鹿师妹对我有些不喜,但我却不知是何缘故。” 鹿呦蹙了蹙眉看了看周围,这会儿天罗镜正照着呢,他突然这么问,真的好吗? 似是知她所想,陈最说道:“我设了结界,此刻只你我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没有,”鹿呦耸了耸肩,“也许、可能、大概只是因为我们俩磁场不合?” 陈最眉心轻皱,露出一抹沉思,“磁场?” “简单来说,就是八字不合,”鹿呦抬了抬眼,“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不管我怎么样,总归也影响不了你什么,你只要把我无视掉就好了。” “若我说……”他颤了颤唇,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能够影响,也无视不掉呢?” 鹿呦眸子一挑,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我近日做了个梦……” 那张向来温文尔雅的脸庞上染上了一丝晦涩,凝眸望向她时,泛着淡淡的水色,和不易察觉的伤感,“我梦见了一个少女叫我阿最,语气亲昵,可是我却看不清她的脸……” 鹿呦心口猛地一跳,眼里闪过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慌乱。 什么鬼??这世界出bug了?? 陈最怎么可能会梦见前世的事情? 她的表情变化极细微,但紧紧盯着她的陈最怎会看不出来? 温润的眼一点一点变得幽暗深邃,漆黑的眸子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鹿呦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只是一个梦而已,大师兄是不是近来压力太大了?” 陈最看她半晌,缓缓勾了勾唇,“那是我渡劫时在雷劫下看到的一个画面,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梦,可是……” 他目光幽幽,“谁又会在雷劫下睡着呢?” “你说是吗?师妹。” “……” 鹿呦勉强牵了牵唇,“那还真是挺稀奇的啊。” “啊呦,愣着干什么呢?快过来!” 长泽风的声音突然响起,鹿呦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我、我师父叫我了,我先过去了,就、就不陪你聊了哈。” 陈最望着她,目光深深。 第116章 桃花谷 鹿呦心情沉重地走到了长泽风身边。 随着灵力的注入,脚下的阵法渐渐被点亮,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空气中涌动着无数金色的符文,光线交戈,穿透虚空,形成一个庄严又复杂的圆形图案。 原本是极震撼的场面,按照鹿呦以往的性子早就双眼发亮地开始对长泽风问东问西了,可此刻,她却耷拉着脑袋,明显有些神不守舍。 云晨侧过头,静澈的目光轻柔地落在她身上。 鹿呦不理解,为什么渡个雷劫,还能劈出来前世的画面?这是什么鬼畜bug? 早就感觉这个世界不正常,可没想到能崩的这么彻底! 她都不敢想象,万一随着陈最修为升高,雷劫频繁,岂不是劈着劈着他就能把前世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先不说到时候有多尴尬,更重要的是,云义有没有可能也因为这个想起来点什么? 想到这一点,鹿呦就觉得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按理来说,修为越高,进阶越难,但云义这厮的天赋之恐怖,谁说的准他什么时候又进阶了? 要是到时候他真的想起来…… 鹿呦脸色一白,心里的恐惧蔓延开来。 她在害怕,为何会害怕? 看着她的少年眉眼轻垂,手心微紧,“呦呦,大师兄跟你说了什么?” 清越的少年声轻轻响起,鹿呦正要抬头,脚下突然一阵动荡,宛若山崩地裂一般,晃地人站都站不稳。 这阵法百年未曾启用,没想到一动用就有这么大的波动。 就在即将摔倒的刹那,面前的少年猛地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用身体将她牢牢护住,自己却狠狠摔在了地上。 手臂咔嚓一声错了位,云晨皱了皱眉,却未吭声。 空间扭曲,阵法紊乱,周围的人顷刻倒了一大片。 这阵法长久未用,竟是出现了一丝裂痕缺失了一块小角,直到启动之后才显现出来。 长泽风面色严肃,双目闭阖,以自身为媒介,一脚踏在了阵眼的位置,身体里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出,去填补这阵法缺失的一角。 地面渐渐平稳,过了不一会儿,众人眼前一花,周围景色已是全然不同。 清阳曜临,和风容与。 天上白云悠悠,地上桃花灼灼。如花如荼的花瓣,灿若朝霞,开满了整片蜿蜒秀丽的山谷,晃眼看去,似梦似幻,恍若仙境。 云晨只看了一眼,便低头问怀里的人,“你没事吧?” 鹿呦扒着他的肩膀站起来,缓缓摇了摇头。 少年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将那只不太灵敏的手臂背在了身后。 鹿呦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才发现大多数弟子跟他们一样,歪倒成了一片,很是狼狈。 “清羽老头,许久未见,你这技术怎的退步了这么多?” 一道低沉的男声倏然响起,含着轻漫的调侃之意。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人身姿飘然,鹤发童颜,满头白发如霜,脸却如二八年华的男子,丰标不凡,正是玄天宗的项明大长老、秦墨为。 老头? 长泽风冷哼一声,拂衣淡睨向他,“不过出现了一点小状况,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小状况?你瞅瞅,我这徒弟脑袋上刚刚被磕下的包——” 秦墨为伸手欲要将罪证‘薛玉宸’拎到他面前,来个铁证如山,结果手上却摸了个空气。 他轻‘咦’一声转头,就看到自己徒弟脑门上还顶着个大包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清羽老头那女徒弟面前,轻声细语地问人家:“呦呦你有没有受伤啊?” 秦墨为抽了抽嘴角,这臭小子! 鹿呦摇头,“我倒是没事,但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薛玉宸捂了捂自己头上的大包,咧嘴一笑,“这种小伤,不碍事的。” 这会儿大家也缓过来了,一个青云宗的长老替长泽风说话道:“此事也不能怪在清羽头上,这传送阵百年未动,期间风雨侵蚀,灵气四散,阵角腐蛀,能开启都已不易。” 这个长老亦是个阵修,自然是能明白长泽风的难点,何况他是青云宗的人,自然要站出来维护自家宗门的脸面。 其他门派的长老宗主纷纷附和:“道虚长老说的极是,这传送阵本就骈罗列布,鳞从杂沓,又百年都没用过,出点小意外乃是情理之中。” 一位须发皆白的修士,挑目凝望远方,抚须感慨道:“想必此处就是青云上仙曾经的飞升之地,桃花谷吧?去岁两千载,世事换新辉,此处却仍旧钟灵毓秀,仙气弥荡,可以想见上仙当年之风姿啊。” 仙气? 鹿呦放松身体去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灵气,果然感觉到了和以往灵气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灵气所含的力量要更为纯净和深厚,但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的上稀薄。 据说大能飞升的时候会降下仙雨,泽披一方,使得飞升之地成为得天独厚的修炼圣地。 想必那些仙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被慢慢稀释掉了。 长泽风带着众人走到了山谷口,却驻下了脚步。 他抬起手掌,五指微蜷,从掌心之中牵出了一丝灵力如蛛网一般缠绕在了虚空之中,不一会儿,气波涌动,一道蓝色透明的结界缓缓浮现在众人眼前。 那结界呈四角鼎立状,将整座山谷团团包裹,气势磅礴。 “哇,不愧是青云老祖!”有弟子感慨道。 不一会儿,结界当中便开了一道足够容纳数人并肩通过的大门,长泽风甩袖收手,率先走了进去。 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在最后一个人也进入之后,那结界缓缓自动合上,光波闪动两下后,恢复如常。 山谷之中,清风习习,绿水相间,小溪潺潺,繁如群星的花蕾随风摇曳,红雨纷扬,乱迷人眼。 走过曲折小径,但见眼前开阔,一片清澈如镜的湖泊宛若一块碧青的宝石镶嵌横亘在前方,倒映着蓝天白云,花影疏枝,不起一丝波澜,静谧如画。 湖泊的一侧,一座造型别致的拱桥横跨在湖面,桥面宽敞平坦,由深绿色的藤蔓搭建而成,细眼看去,藤蔓上还开着洁白小巧的花朵,半垂不落。 鹿呦踏上桥,感叹道,“这和仙界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吧?想不到青云老祖以前住在这么美的地方。” 薛玉宸凑过来,笑道:“呦呦,我知道有一处地方,风景绝美,不比这里差,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鹿呦起了好奇心,“真的啊?什么地方?” 薛玉宸正要开口,突然看到秦墨为瞪了自己一眼,他咳了一声,“这个、等你以后来我们玄天宗了,我再告诉你。” “噢。”鹿呦点点头。 走过藤桥,众人的去路却被两个四五米高,手执巨戟,身披重甲的巨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青云重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两人面目威严,眼如铜铃,犹如凶神恶煞的守护门神。 第117章 男女神像 “师兄!你看,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巨人!!” 鹿呦扯了扯云晨的衣袖,语气惊讶又激动。 她还以为这种生物只会存在于传说童话之中,却没想到能够近距离面对面的看到。 云晨看着她微微一笑,“这个不是巨人,是傀儡。” “傀儡?” 鹿呦很是疑惑,“可是他们看起来跟真人没什么区别啊,怎么会是傀儡呢?” 傀儡一般是由偃术师制造而成,一般来说,制造的再好也会有一丝僵硬感,但面前的两个巨人却毫无这种感觉,鹿呦甚至能够看到他们脸上细小的绒毛。 云晨伸手指向前方,“你看他们耳朵上的石钉,那个并不是装饰所用,而是傀儡的核心运转晶石,是给他们提供能量,供他们自如行动的所在。” 鹿呦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见两个巨人耳朵上都挂着紫光溢彩的宝石,“我明白了,不过,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薛玉宸也意外道:“按理来说,宗门道课上都不会讲这些才对。” 他自己从小所学的东西众多,但对于这方面却不甚了解,这世上偃术师极少,傀儡也不多见。 云晨愣了愣,眼底划过了一丝茫然,“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鹿呦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失去记忆之前跟别人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薛玉宸失声,“失忆?云晨还失去过记忆?他不是从小在青云宗长大吗?” 鹿呦解释道:“他在进宗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什么也不记得。” 薛玉宸问道:“进宗?你几岁进宗的?”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云晨的名号来着,那个时候他师父还勒令他向别人好好学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云晨夸的天花乱坠,绝无仅有的。 但那个时候他才不到十岁。 云晨抿了抿唇,不太确定道:“可能,七、八岁?我不太记得。” 薛玉宸听到此言,轻松一笑,“几岁前的事情不记得那倒也是正常。” 几个小辈在这儿聊的热火朝天,长泽风将一块月牙形的玉诀扔向了前方,“青云宗第一百八十九代弟子长泽风,遵循百年之期,携各派弟子前来拜祭青云仙祖。” 那两个巨人收到玉诀,态度瞬间和缓,“原来是青云的小辈,刚才多有失礼,还望勿怪。” “铿锵”一声,交叉的巨戟被收回杵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鹿呦随着长泽风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后回望,“这真的是傀儡吗?这感觉也太逼真了。” 又穿过了一道结界之后,众人来到了一个由青石莲花砖铺设而成的小型广场,周围云山雾海,花木成荫,浓郁葱茏,仿佛置身于璇霄丹台之上。 广场正中央,立着两尊由万年寒冰镂刻而成的雕像,一男一女,须眉并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抬眼望向众人。 雕像高约五米,由花瓣祥云托底,男女携手并肩而坐。 男子身姿英挺,外貌清雅,目光缱绻,他嘴角含笑微微侧目望向旁边的女子,修长的手指搭在身前的七弦琴上,却并未抚弄,好像在对女子说着什么温存的话语。 女子姿态婀娜,眉清目艉,身披霓裳。她头上束着圆髻,髻上戴着五珠宝冠,神态之间但见安祥欣喜,身后长带飞舞,彩云飘旋,泠然若仙。 “这、这个女子是谁啊?” “对啊,我们是来拜祭青云仙祖的,这女子却是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有惊疑之色。 洛青云的雕像和画像大家都见过,临仙台那里就有一座,但是这女子的雕像大家却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费解。 长泽风肃了面目,声音严正道:“不得无礼,她乃是青云仙祖的道侣——玉衡上仙,见她如见仙祖,当尊礼以待。” “玉衡上仙?我等为何从未听说过她的名讳?” “老夫修道百年,也是未曾听过,清羽道友可否为我等解惑?” 长泽风神情高冷,目光淡淡地望向众人,“玉衡上仙为人低调,不喜见人,所以外界并无关于她的传闻。” 这么一说倒也合理,众人点了点头,唯有一道清脆的少女音悠悠响起,“那师父,玉衡上仙最后也和仙祖一起飞升了吗?” 长泽风顿了顿,看向自己的小徒弟,声音轻缓道:“自然。” 鹿呦眼中划过一抹疑惑,如果玉衡上仙和洛青云一起飞升了,那就算她再不喜欢见人,这云境界也不可能没有关于她的半点传闻,可包括她在内,几乎没人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这就显得很是奇怪。 “咦!”薛玉宸的声音突然传来,“呦呦,我怎么感觉,你跟这个玉衡上仙,长得有点相似啊!” 薛玉宸凝了目光仔细看了一眼雕像,又回头看了一眼鹿呦,“真的很像!” 他转头问云晨,“你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唇!是不是都有点像?” 云晨微微蹙眉,轻轻点了点头,“是有些像。” 鹿呦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雕像,有些狐疑,“像吗?” “肃静!” 被长泽风冷眼瞟了一眼后,几个人都端正了身姿,不敢再开腔了。 因为洛青云已经飞升,所以对他的祭拜,每个流程都是按照拜神的最高规格来完成。 祭拜的物品也是早就准备好的,不过片刻就布置完成。 都坛上设香炉、祭品、烛台和香筒,又有弟子取来圭简、如意、玉册、法剑等物,分门别放,一切就绪之后,众弟子焚香净手,三礼九叩。 香烟缭绕,钟磬缓急,在一声声赞辞声中,鹿呦完成了叩拜仪式站起了身来。 “铮”地一声,一道琴声倏然响起,悠扬婉转,宛若一缕清风拂过心弦,荡起阵阵涟漪。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喧嚣尽数不见。 鹿呦恍然抬头,却发现那冰雕镂刻的女子似乎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很浅很轻,带着一抹悲天悯人地慈悲,静静地看向她。 “你来了。” 空旷飘渺的声音幽幽传来,低不可闻。 鹿呦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随着一声轻叹,周围场景突变,再次睁眼,人已置身在另一处空间。 第118章 九尾狐狸,杀人凶手 这是, 哪里? 烟灰色的雾霭,如厚重的纱幕,将一切都笼罩、模糊,周围安静的连心跳声都几不可闻。 鹿呦伸出手,烟雾绕着她转了个圈,缓缓退散开来。 如同帷幕被揭开,强烈的光线瞬间刺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用手遮了遮额眉。 风很轻很轻,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翳,与碧澄澄的湖水交接一线,漫无边际地延绵到远方。阳光洒下,如同金色的丝线,轻轻织成一层柔和的光晕,水面忽漾,岸边吹来几片桃花,与风缠绵,掉入湖中,随波悱恻。 “这不是刚刚走过的地方吗?我怎么又回来了?” 鹿呦茫然不解地走了两步,却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湖水的中央,心中诧异了一下,但湖水没有打湿衣裙,她也没有沉下去。 她再走了两步,湖水依旧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鹿呦愣了愣,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水,再次抬起来,手心仍旧干燥不见一滴水渍。 这,是幻境? 远处忽然传来缥缈的琴声,低回细腻,犹如爱人的呢喃。 她提步穿过湖泊,步入了桃花林中,循着琴声的源头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风起,一片花瓣遮住了视线又打着璇儿顺着乌黑的发坠了下去。 琴声越渐清晰,花枝掩映下,隐有人影绰约。 在拨开一片花丛后,鹿呦终于看清了弹琴的究竟是何人,却不由自主地停滞了脚步。 花影缤纷中,抚琴的男子,白衣俊眼,悦泽若九春,清润的双眸笑意融融地看着他身前翩翩起舞的灵动女子。 女子一袭红白霓裳,身姿轻盈,飘然若举,不经意地回首,流盼姿媚,色授魂与。 一切美的犹如画卷,令人不忍心打扰。 鹿呦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不是青云仙祖和他的道侣玉衡上仙吗?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曲奏毕,飘扬的裙摆缓缓落下,跳舞的女子盈盈一笑,声音轻绵,满载柔情,“青云。” 白衣男子勾起温柔的笑容,正要站起来,林地里却突然蹿出了一只毛绒绒的紫色兽影,扑进了女子怀里。 那是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细爪纤纤,身姿修长,硕大的尾巴蓬松又柔软,被女子抱在怀里也有一半拖于地上。 女子轻笑一声,“阿珩你怎么变回原形了?” 流光溢紫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将一只正在流血的爪子轻轻搭在了女子皓白的手腕上。 “呀,你受伤了?” 她蹙着秀眉,将它抱于旁边坐下,替它细细清理伤口,再裹上干净的白布。 那狐狸眯了眯眼,趁女子不备略带挑衅地看向旁边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神色微变,眸光冷冷。 狐狸嘴一咧,居然口吐人言,“人族的修士好大的威风,我来看你,竟是不让,还将我打伤。” 女子一愣,“为何?他们不知道你与我的关系吗?” 狐狸意味深长道,“那就要问洛青云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吩咐门徒呢?” 白衣男子笑了笑,却笑不达眼底,“以你如今的修为,能被我手下的门徒打伤,亦是稀奇。” 幽深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在女子看不到的角度,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突然一阵风起,又是一名白衣修士御剑匆匆赶来,他着急忙慌道,“哎呀,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礼堂都布置好了,你们这对新人倒好,连吉服都还未换!真是急煞我也!” 鹿呦蓦然睁大双眼,这人,这人,这人居然是江岳!!! 什么鬼??江岳和洛青云是认识的?? 女子吸了口气,“不是说明日才会拜堂成亲吗?怎么变成了今日?” 江岳拍了拍手,“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唉,知道你迷糊,却不知道你连自己成亲的日子都能记错了!” 他转头生气地看着洛青云,“还有你!也不知道提醒着点,还跟着她一起胡闹!” 洛青云不慌不忙地笑道:“来得及,不着急。” 江岳‘唉’了一声,“来得及什么呀?大家都来了就等着你们俩呢,快跟我走,先去把衣服换了。” 江岳拉着两人慌慌忙忙地走了,却把那只紫色的狐狸留在了原地。 鹿呦收回震撼的心神,想要跟着他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平地里却突然发出一道‘砰啪’巨响。 她骇了一跳,侧目望去,却见那只狐狸用尾巴狠狠一扫,将白衣男子刚刚端坐的石凳扫的四分五裂,崩碎成渣。 它似是怒极,紫色狭长的眼变得猩红又暴躁,尖利的爪子猛地一扯,将那女子适才替它包扎的白布也尽数扯碎。 “洛青云!你凭什么!凭什么!!” 紫红色的眸子阴鸷狠厉,刺骨渗人。 鹿呦被它的眼神吓到,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那狐狸却突然勾起了一抹邪佞的笑意,紫色的尾巴一蜷,爪子伸直,在鹿呦眼皮子底下,渐渐化身成为了一个身着紫衫的艳丽男子。 男子脸庞俊魅,神情冷逸又孤傲,眼梢之下,曳着一抹浅浅的红,再往下是一颗淡红的痣,妖媚横生。 鹿呦却如坠冰窖,仿佛被人扼住咽喉,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她的心像是被整个冻结,冷的感觉不到温度。 因为恐惧,她的瞳孔紧缩,脸色煞白,全身都抑制不住的发抖。 这、这是前世杀了她的男人! 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渍,她却浑然不觉。 这个人总共引了四十九道天雷,将她活活劈死,看着她一点点被折磨,一点点筋骨寸断,他却仿佛是在看着一出好看的戏剧,拊掌大笑。 死前的痛苦好似又重新回来,那种被天火燎破皮肤,灼烧心脉的巨痛好像浸进了骨子里。 杀害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她本该恨意滔天,可最先涌进心头的却是恐惧。 那种无力回天,被人如蚂蚁一般捏在手心里随意碾死的滋味,蚀骨腐心。 “呦呦……” 远处传来呼唤的声音,鹿呦颤了颤眼睫,周围突地场景变幻,紫衣男子已不在,世界重新回到灰色的雾里。 鹿呦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了一团。 似乎有人叹了口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透明的女子身影,泪眼盈盈地看着她,目光切切又悲伤。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入掌心,化成一颗晶莹的吊坠。 女子蹲下身,将那枚坠子轻柔地挂在鹿呦的脖子上,轻颤的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沾满泪痕的脸微微笑了笑,随着最后一声轻叹,透明的身影彻底化成了虚无。 第119章 究竟怎样才能与之抗衡? “呦呦?” “呦呦!” “呦呦!!!” 清越的少年声,一声又一声,带着轻微的急迫,刺破虚空,穿透浓雾,唤醒了漫漶的心智。 她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清俊至极的脸庞。 少年的眼炽热又滚烫,望过来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直直撞进心底。 僵冷的身体终于回升了一点温度,她看着他,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如此没用! 鹿呦曾经想象过,如果再次遇到那个杀害她的人,她一定要报仇雪恨,将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全都一一回敬。 可直到真的见到了那个人,她却遏制不了的想逃。 如果是被人一刀杀死,她都不会怕成这样。 可她不是! 她是被那人慢慢凌虐折磨致死的!就好像是用钝刀子割肉,起初只是轻微的疼痛,再到后来疼入骨髓。 她甚至想抛弃所有尊严去讨饶,可是,喉腔里面全是乱涌的血液,她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个男人根本毫无人性可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折不扣的恶魔! 少年抓着她肩膀的指骨泛白,声音轻颤,“呦呦,你说话呀,你别吓我!” 鹿呦怔怔看他良久,突然猛地伸手将他抱住,泪水滚入肩颈,她的声音哽咽又断续,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好怕,真的好怕……我知道这真的很没用!很没用!可是、我控制不了……” 她讨厌自己,讨厌这样懦弱无能的自己,可曾经被如此残忍的对待,她根本就做不到像想象千万次的那样心平如水,从容不迫。 那个人既然和洛青云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就证明他至少活了几千年。 鹿呦不知道这样一个老妖怪为什么还会存在于世,可是他既然可以轻易引动天雷,就证明修为已经高深莫测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才刚刚筑基,就算拼了命的修炼,不眠不休,又怎么能抵得过别人修炼了几千年的时光? 如果哪天不小心碰面了,她说不定又要被这人莫名其妙的虐杀一次。 想到这个可能,她就顿觉毛骨悚然。 心里生出了灰色的绝望来,这样一个怪物,她究竟要怎样才能与之抗衡? 根本、毫无办法……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脖侧滚下肩背,抱着他的少女像是将他当成了溺水的浮木,越抱越紧,身体却不可抑制地在颤抖。 心,难以名状地揪痛起来,少年的眼,随着她一同泛红,他咬着牙关,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带了一点轻微的鼻音,却仍旧低润又温柔,“乖,告诉师兄,那个人是谁?那个让你害怕的人是谁?” 云晨轻轻揽着她的头,极力让声音平稳正常,不至于吓到她,“只要杀了他,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告诉师兄好不好?” 尽管极力遏制,少年的声音仍旧带着一丝泛冷的杀意,“不会弄脏你的手的,我会替你解决好一切。” 他蛊惑般的想要诱哄她说出心里话,鹿呦却猛地心口一跳,被吓地恢复了所有神智。 云晨虽然天赋卓绝,但他毕竟年少,若是以现在的修为对上那个人,无疑就是自送人头,纯纯冤种行为。 这件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不,不止是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包括师父在内。 她不能连累他们,也不能让他们为了她去涉险。 乐观点讲,就算命运真的无法挽回,她的结局注定是死亡,也起码还能开心快乐活好多年呢,这辈子身边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她一点都不遗憾。 鹿呦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尝试着勾了勾唇角,直到自己觉得笑的自然了,才缓缓松开了手,“我——” 一开口就沙哑的很,鹿呦咳了咳,让嗓音也显得正常了一些才对他说道:“没有的事,我没有害怕谁,只是刚刚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一个幻境,见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恐怖画面,一时被吓住才乱了心神,你不要担心。” 云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隔了一会儿突然掰开她的手,握住了她的小指。 “呦呦,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小拇指会不自觉地翘起来,你到现在都还要瞒着我吗?” 鹿呦惊讶地低头,然后猛地缩回了手。 这种细节,连她自己都从未注意过,他是什么时候观察到的? 可缩回是缩回了,行为却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我没有骗你,只是我害怕的不是人,是一只狐狸。” “狐狸?” 鹿呦咬了咬唇,“就是以前有一只狐妖,极其凶狠,我差点死在他手里,所以有点心理阴影。不过你放心,那只狐妖已经被人给杀死了,他再也不能威胁到我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莫名其妙进入了一个幻境,又莫名其妙地见到了他。” 鹿呦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哎呀!我你都不相信了吗?我真的只是被幻境吓到,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你快别担心了。” “好,”云晨和缓了一点眸色,“那你告诉我,你在幻境里都见到了什么?” 鹿呦偏过目光,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就是看到了青云仙祖和玉衡上仙曾经的一些画面,我不知道我为何会看到,后来……后来就看到了一些曾经令我害怕的记忆,那只狐妖是我小时候遇到的,差点被他给吃了,所以才会害怕。” 他还要再问,鹿呦却突然转移了话题,“对了,这是哪里?师父他们人呢?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和云晨正坐在一个相当陌生的屋舍之中。 这是一个由褐色木板搭建而成的精致树屋,屋内布置简洁而精致,书架,木床,藤椅,和几只早已穿透地板的紫竹,椭圆的窗牖外,绿荫婆娑,鸟雀悠鸣。 “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进表,师父作为高功,离开不得。” 云晨看她半晌,终是咽了咽干涩的喉,按下了心底的焦炙,“你突然失魂般一动不动,怎么喊都不应,师父便叫我将你带出来休息一下。至于这里……” 他看了看四周,“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地方,只觉得正好合适,便带你过来了。” 第120章 倒霉到家的鹿呦 “那这里还在桃花谷吗?” 云晨点了点头。 鹿呦站起来四处看了一下,又透过窗户向下望了望,只见不远处花影摇曳,纷红骇绿,美不胜收。 这座树屋建在一棵苍翠欲滴的参天古树上,完美符合了鹿呦以前对童话世界的想象。 但她此刻却没有多少欣赏的意思。 “青云宗以前的建派地址其实是在桃花谷的是吗?”鹿呦问道。 云晨摇了摇头,实诚道:“我不知道,我没学过这个。” “看来还是得回去翻一下宗门史册才行,不过两千年来,除了祭拜几乎无人踏足过此处……” 鹿呦摸了摸下巴,“这里很可能就是青云仙祖和玉衡上仙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江家的老祖江岳,青云宗的开派飞升仙祖洛青云,和洛青云恩爱非常却遁名匿迹的玉衡上仙,以及那只明显是妖族人的贱人死狐狸!!! 从幻境当中的画面来看,这几个人明显关系匪浅。 江岳曾经说过,在很早以前,人族和妖族其实友好相处,比邻而居。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并不分什么云境界和妖界,反而是大家都熙熙融融地生活在一起。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四个不同种族却能凑到一起。 可为什么后来妖族和人族却发展成为了如今这样水火不容,兵戈不止的局面? 还有,谁都没有进入幻境,只有她一个人进去看到了那些画面,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鹿呦莫名联想到了那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垃圾系统,它当时交代的任务她都快忘记的差不多了,但它说的世界快毁灭要她当救世主这句话她还是记得很深刻的。 所以,难道真的是因为系统选中她成为天选救世主,所以独独她一人特殊? 可是鹿呦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按理来说,她是穿书的,剧情就算再崩那也应该有迹可循,可她在这里活了两世,几乎件件事情都出乎意料。 云义作为男主,不干男主该干的事儿和女主去谈情说爱,反而每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秋允之作为女主,最亲的就是自己那把剑,倒把云义这个师尊男主完全视为了空气。 而她这个女配,原定的结局应该是被云义毁容劈死,可最后劈死她的却是一只千年老狐狸。 小说里可没有交代过这只狐狸的任何信息。 这是完全凭空出现的人物。 可是他为何会杀她?难道只是因为单纯变态? 说起来,鹿呦上辈子也真是倒霉到家了。 她好不容易趁云义不在,找到机会逃出了青云宗,结果还没逍遥几天,就碰到那只死狐狸,然后就被劈的妈都不认识,死翘翘了。 她死的时候其实挺后悔的,如果她不逃出来,虽说要面对云义那个煞神,但至少不会那么早死。 但是如果再给鹿呦一个机会,在不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她还是会选择逃出去。 问题太多,将脑子都快挤的爆炸,鹿呦忍不住伸手捻了捻眉心。 想那么多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那只贱狐狸到底是什么人,以后好避开他点。 不要问她为什么生不出一点报仇的想法,问就是,实力差距太大,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 鹿呦放下手,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头有点疼。” 云晨蹙了蹙眉,“如何会头疼?是刚刚被吓到的缘故吗?” 她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出幻境,有点不适,现在已经好多了。” 鹿呦挪步走到了书架的位置,抬眼去看上面的藏书。 如果这里是洛青云夫妻俩曾经住过的屋子,那这里或许会有一些关于那只狐狸的蛛丝马迹。 “《山海博物》、《三洞神符记》、《灵宝玉鉴》……” 鹿呦顺着从书架左侧一一看过去,“云镜风物志?” 那本书在最高处,鹿呦身高不够,正准备动用灵力,云晨却已经伸手替她拿了下来。 鹿呦接过书,调侃道:“唉,还是长得高一点好呀,拿什么东西都方便。” “呦呦以后也会长高的。”云晨抿唇微笑,“还要拿什么书吗?” “我就算再长高一点也没你高,这本,那本,还有那本!” 鹿呦接过一本本书,堆在地上,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旁边,就开始了翻开书页。 结果刚刚打开人就愣住,“什么鬼?怎么全是白页?” 云晨俯身看向她手里的书,“应该是需要什么秘术才能显现文字吧。” 鹿呦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腿上,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修仙界就这点不好,什么都要来个密码才能读取获得。” 鹿呦将那本书放下,又随手翻开了另一本,仍然是空白一片,连点墨迹都看不见。 她不信邪地又翻了几本,仍然是一无所获。 “我还不信了!” 鹿呦又让云晨拿了几本过来,结果一如既往的,比她的脸还白。 鹿呦丧气地把脑袋趴在一摞书上,有气无力道:“我就不明白了,书摆在那里不就是给人看和学习的吗?怎么还设置密码!真的是大大的缺德!” 云晨却突然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伸手指向她脖子的位置,“呦呦,这个东西你是何时戴上的?” 鹿呦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发现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吊坠,那吊坠呈泪滴状,晶莹剔透,熠熠发亮。 她纳闷道:“我不知道啊,我没戴过这种东西。” 云晨记得很清楚,早上出门时她的脖子上并没有戴任何的装饰品。 他有点怕这东西会对她不利,“我可以看看吗?” 鹿呦点头,正要解下来递给他,云晨却已经顺着她的脖子将吊坠托在了掌心里。 他的手指,秀窄又修长,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在阳光下微微有些透明,若不是手心里的薄茧,简直看不出来是只惯使利剑的手。 鹿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云晨将吊坠攥紧,探入了一道灵力进去,手心却猛地传来一阵刺痛,他脸色微变,再次缩回手时,掌心已多了一道血痕。 第121章 这次你要听我的话 “这东西有问题?” 鹿呦连忙拽过他的手,仔细查看,却见上面漂浮着一道黑气,但很快就融入骨血之中消失不见,鹿呦晃了晃脑袋,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云晨手掌白皙,只是伤口不断涌出血液。 鹿呦皱着眉头,取出伤药要替他包扎,云晨却收回了手,“过一会儿就好了,不碍事的。” 鹿呦看他一眼,又将他的手拉了回来,用药粉轻轻撒在上面,“虽然你体质特殊,伤好的快,但又不是不疼,这个药可以止疼的,这次你要听我的话。” 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他低头望她,眼眸明朗,乖巧点头,“好。” 鹿呦取出棉布替他包扎好,才低头去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她想将这东西拽下来,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劲,这东西都纹丝不动,就跟长在她脖子上似的。 鹿呦捏着坠子问道:“你刚刚可是探出了什么问题?这东西为何会突然攻击你?” 云晨剑眉微拧,“这东西并无问题,我的灵力感应不到任何不妥,但不知为何它很排斥我。” 听闻此言,鹿呦自己挑出一缕灵力探了进去,果然如云晨所言,坠子里蕴含着纯净的能量,却并没有攻击她,“奇了怪了。” “兴许是它已经认你做主,所以才会排斥他人。”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 鹿呦点头,又有些不解,“可这坠子是何时出现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至少在你进入幻境之前,它并未出现。” 云晨沉吟了一会儿,“也许,是你与仙祖二人有缘,这坠子就是他们送给你的一个机缘。” “机缘?这么好?” 鹿呦眼睛一亮,她眉眼弯弯地将坠子凑到他面前,语气期待,“那、那你说这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绝世大宝贝?比如那种,不用多少修为,只要拿在手里就能毁天灭地,大杀四方的武器?” 鹿呦嘴角咧的灿烂,要是有这种东西,那她还怕那狐狸干什么?直接像灭霸那样,打个响指送他去超生不就好了! 那坠子上的透明丝线很短,她这般捧着过来,一下子便离他极近,连呼吸时的热气都轻轻扫到了脸上。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抹薄红悄然爬上了耳尖。 他咬着唇,屏住了微微促乱的呼吸,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好半晌才若无其事地开口,“这就不知了,等祭拜大典结束我们一起去问问师父吧。” 鹿呦捏着坠子,笑着点头。 阳光正好,点在少女柔嫩的唇瓣,铺在她莹澈的脸颊,似琼花坠着海棠,既清且媚,昳丽的不可方物。 他已经看她很久了,这般赤裸裸的目光本是于理不合,但他却舍不得移开,心脏跳的快要脱出胸膛,他也无暇去管,只是贪恋地想将她的一切全都拓进眼底,缚于心上。 忽然一阵风来,将摞在最上面的那本书翻的‘哗哗’作响,随着书页翻动,纸面上竟然渐渐浮现了墨字。 “唉?” 鹿呦惊喜地转了过去,将那本书抓在手里。 “不是说要秘术才能开启吗?这书怎么自己就开窍了?” 鹿呦合上书页,只见蓝底精致花纹的封面上,写着“灵宝玉鉴”几个大字。 鹿呦想找的本是和那狐狸有关的书籍,所以一开始并没多注意这本书。 她想了想,又去翻了翻其他书籍,却发现除了她手里这本,其它的仍旧是一片空白。 鹿呦皱了皱眉,“不应该啊?怎么就一本开窍了?” 没办法,鹿呦只能准备先看看她手里这本书有何奇特之处,却正在这时,一只泛着银光的灵蝶,从一片春英里翩翩飞来停在了云晨指尖。 他微愣,将灵蝶拢入手心,化成碎光,“师父传来消息说,我们可以走了。” “啊?这么快?” 鹿呦站起身,急急忙忙地捡起地上的书往自己的乾坤袋里塞。 甭管上面有没有字,先揣走再说。 结果她刚刚揣进一本,那书竟然自己从袋子里飞了出来,还砸了一下她的脚,才重重落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像是在宣泄不满似的。 那本书极重,砸在脚上疼地她‘嗷’了一声,“哎嘿?我真!” 鹿呦抬起脚,气急败坏道:“你不想跟我走,就不走嘛!你砸我干什么?气死我了!!” 她是真没想到,这些书好像都成精了一般,还会有自己的脾气。 鹿呦不信邪地又抓了一本,结果这本还没进乾坤袋,就撞了她的肚子一下,把她撞的一个趔趄,要不是云晨在后面扶着,她能直接被这书创飞出窗外。 “啊啊啊!!什么破书!!” 鹿呦气的满脸通红,直接抓狂。 正在这时,刚刚那本显字的“灵宝玉鉴”从地上飞了起来,自个儿就往她的袋子里一蹿,‘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这?” 还没反应过来,地板开始剧烈晃动,像是空间受到挤压一般,一寸一寸往里挪动,原本在地上的书,也全都自动飞起来,飞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不好,这里的结界在坍缩!” 云晨脸色一变,来不及跟鹿呦解释,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就地一滚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 就在两人刚刚落地那一刻,原本筑在树上的木屋倏然不见,一同不见的还有那棵参天古树。 周围桃花片片,旖旎多姿,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鹿呦懵了一脸,“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此刻还维持着被云晨抱着的姿势,手臂无意识地勾了勾,软软地绕在他的脖子上。 少年呼吸微乱,眼尾渐渐挑起了一抹淡红色。 鹿呦久久没等到回答,转头去看他,却恰好撞进一双灼灼若星的水润眼眸,里面清澈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的眼睛实在太亮,几乎令人不敢逼视,鹿呦下意识错开了视线,又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心里竟然没来由生出了一股羞臊,她忙不迭跳了下去。 手心的温软一空,云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他刚刚过于失态的眼神,将她吓到了。 他心中微微懊恼,暗暗警告自己以后万不可如此。 少年吸了口气,阖了阖眼睛,将所有情绪尽没于眼底,才神色自若地抬头。 “那个树屋应该是自成一处空间,并不在此界之内,我们刚刚无意间触碰到了里面的禁制,才会被赶出来。” 鹿呦拿起乾坤袋看了一眼,“难道是因为我把这本书带走了的缘故?” 那书老老实实地躺在角落,半点看不出刚刚的灵性。 “应该是,”云晨祭出了剑,“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找师父他们汇合吧。” 鹿呦点了点头,跃上了他的剑。 第122章 扛着锄头去挖地 一行人回到青云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酉时左右。 夕阳如火,晚霞如醉。 临仙台上的弟子已经稀稀落落,只剩下了不到几十个。 因为祭拜的仪式太冗长,所以除了正式需要跪拜的几个节点以外,弟子们可以自由选择离去与否。 向元灵向来干饭最积极,这会儿已经先一步离开,唯有乌林还站在那里,像是根本没挪动过。 他手里拿着一块通透无瑕,一看就是炼器所用的晶石,正低着头,用特殊的刀具,在上面精雕细琢着什么。 鹿呦一看到他,便笑容一绽,噔噔噔地跑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回来啦!” 乌林收起手里的东西往乾坤袋里一放,扬唇笑道:“知道,隔老远就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云晨和薛玉宸紧随其后跟了过来,乌林先是笑着看了鹿呦一眼,又懒懒往后乜了乜,“云晨,刚刚在祭拜的时候,你为何突然带着呦呦离开?” 云晨愣了愣,正要解释,鹿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跟乌林说明了所有缘由。 对于灵器,乌林向来是极感兴趣的,这会儿听完鹿呦的话,便忍不住想将她脖子上的吊坠讨来好好研究一番。 哪知道那吊坠十分古怪,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扯不断,解不开,尝试了一会儿他也只好作罢。 ‘咕’的一声,不知是谁的肚子唱响了一出空城计。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了被鹿呦用手捂着的小腹上。 鹿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们别这么看我啊,我都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饿了不是很正常吗?” 薛玉宸笑道:“别说呦呦了,忙活这一天,连我都有些饿了,要不我们先去膳堂吃饭?” 剩下的三个人却没动,鹿呦叹了口气,“咱们青云宗的规矩,晡时下四刻,膳堂便会落锁关门,包括各峰小厨房也不例外。你们玄天宗不是吗?” 薛玉宸摇了摇头,“不是啊,我们宗门想什么过去吃都可以,饭菜还会用特殊的灵器保着热呢。” 鹿呦一脸艳羡,玩笑道:“这么好?早知道就应该去报考玄天宗才对啊!” 薛玉宸眼睛一亮,“现在来也不晚!” 云晨突然站出来一步,开口道:“其实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吃到东西。” 他顿了顿,“味道应该还不错,我带你们过去吧。” “哪儿?”乌林挑了挑眉,“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跟我来就是了。” 几个人御剑腾空,不一会儿便跟着云晨到了青云宗后山的一处山脚下。 踏下阶石,穿过一条幽静小路,眼前豁然开朗,青绿的稻谷,宛若绿色的巨毯,成片地铺展到远方。 稻田尽头落座着几排简朴的房舍,屋前长着几棵结满黑红色果子的桑树,树边站着几个身穿短褐葛衣的男女,看模样像是在闲聊。 除了云晨,几个人都没来过这里,一时间都有些愣住。 云晨解释道:“这里是青云宗早年开辟出来的灵田,那些人都是青云宗的外道弟子,专门负责宗里种植的差事。” 外道弟子少有人能够筑基,大多数人随着时间流逝,会如正常人一般衰老,所以一眼瞧去,那些人里还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 几人都生出了一些感慨来,大道无情,能够修成正果的人少之又少。 云晨带着他们穿过小路,走到尽前,便有不少人朝他打招呼。 一个拄着拐的佝偻老者,晃悠悠地挪了过来,脸色和蔼,“云晨小仙长又过来啦?是来找季老头的吧?他在屋里呢,我带你们去找他。” 云晨点点头,上前将他搀住,“冯爷爷。” 老者连忙摆手,“哎哟,可不敢当,可不敢当,按照辈分老朽还得尊您一声师兄呢。” 云晨笑了笑,却未答话,只搀着他往前走,反倒是老者朝后张望了一下,“这几位便是宗门今年新收的内门弟子吧?不错不错!看起来精神头就很好,咱们宗门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咯。” “那两位是我的师弟师妹,这位是玄天宗的弟子。”云晨回头给老者指了指。 几个人冲着老者行了个标准的抱拳礼,算是打了招呼。 那老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概是人老了,脑子总有些糊涂,有时候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云晨侧耳听着,并无半分不耐烦。 乌林在后面,小声嘀咕,“我比他大,还成他师弟了?” 鹿呦凑过来,“按照辈分来说,确实是这样,那这样的话你岂不是还要叫我一声师姐?” 乌林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想死你就直说!” 鹿呦冲他做了个鬼脸,“略。” 乌林伸手去敲她的脑袋,却被鹿呦巧妙躲过,她往薛玉宸身后一藏,语气欠欠,“打不着,嘿嘿。” 几个人一路闹着被老者领到了一个藤蔓编织的篱笆门口,冯老头直接推开走了进去,远远便喊道:“季老头,快看谁来找你了。” “谁啊?” 堂屋正中走出了一个身宽体胖,须发花白的小老头,出来时手上还拎了个锅铲,“哟,这不是小云晨吗?这是知道我后头那几块田还没锄,特地过来兑现承诺来了?” “啊?” 几个人惊讶地看向云晨。 听到声音,季老头目光向后一瞥,笑道:“哟,鹿小师妹也来了,难得难得,我这小瓦房今日竟是如此热闹。” 鹿呦微微张大眼睛,“您认识我?” “哪能不认识呢?”季老头笑眯眯地看向云晨,“这小子之前每日天不亮地把我叫醒,可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做饭吗?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被他使唤的哟!” 云晨使劲咳了咳,“季爷爷!” 季老头锅铲一指,语气调侃,“还害羞,不让说了!” 鹿呦眨巴眨巴眼,疑惑地看向云晨,“师兄?” “我……” 云晨闪了闪眼睛,“你之前说膳堂里的早食有些腻,我想着季老曾是宗门最好的厨子,他做的饭菜你应当会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过啊?” 云晨道:“很早之前。” 鹿呦挠了挠头,怎么她自己都没印象了。 “小姑娘,你评评理,”季老头突然插话道,“老头子我都金盘洗手多少年了,硬是被你师兄又给拉了回去重操旧业,你说我一把年纪了我容易吗我?” “这……” 冯老头拄着拐杖,朝他啐了一口,“你个老不休,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云晨帮你锄地又种田,你是一句话也不说啊!” 季老头开怀一笑,“哈哈哈哈,我这不是看这小姑娘可爱,刻意打趣她的吗?” 笑了一会儿,他抚了抚须,看向云晨,“你今日带这几个小家伙过来,是来做什么的呀?总不至于是专门找了几个帮手帮你锄地吧?” 云晨看了几个人一眼,面色微正,“蹭饭。” 季老头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地拉着冯老头,“瞧瞧,瞧瞧!这鼻子属狗的,知道我今日炖了红烧灵鹿,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顿了顿,“你们来的赶巧,我这菜正好快要出锅,不过……想吃饭可以,你们得先去后面帮我把那几块地给锄咯。” …… 须臾,几个扛着锄头的少年就到了田坎上,包括鹿呦在内,手上也抗了一把小锄头。 原本几个人是不让她动手的,但她觉得挺好玩的,便也来凑了一下热闹。 这是灵田,锄头挖下去时得加持一些灵力才能翻的了土,不一会儿,几个挥着锄头,俊雅秀美的年轻人,额上便见了汗。 鹿呦擦了擦脸,“我没想到,你原来真的种过地!” 云晨见她有些累了,将手里的锄头一扔,拉着她上了田坎,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垫在地上,“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们来就好。” 鹿呦点了点头,“想不到这东西还挺累人的,之前都是你一个人撅这么一大块地?” 云晨顿了顿,“其实和挥剑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每天也要挥剑一千下。” 鹿呦比了个大拇指,“6!” 薛玉宸停下来,“咦,这办法不错啊!学到了!我回宗后也要试试!” 云晨:“……” 乌林的关注点却是别的,“咱们翻这一小块地,尚且如此辛苦,他们外道弟子岂不是更艰难?” 鹿呦单手撑了撑下巴,“确实,难道就没有什么犁地之类的工具可以使用吗?” 云晨答道:“有,不过需要向常事堂给付一定的租金才能获取,他们都不富裕,很少会去。” 内门弟子很少关注这些,更不会有人刻意为了外道弟子去炼这种灵器,常事堂有的几个工具也都是几十年前遗留下来的老物件了。 乌林眼中闪过若有所思。 第123章 消失的外道弟子 天色渐晚,霞光消退,深蓝色的天幕如水一般浸漫,风从远方吹来,带着料峭的寒意。 小道上,冯老头躬着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着,另一只手不时捶一下腰,时不时又低咳两声。 “真是人老了,不中用咯。” 他是来叫那些年轻弟子回去吃饭的,想着饭菜冷了到底不好吃,便自作主张地出来寻他们。 前面是一片小竹林,因为太阳西沉,这林道里看起来便有些阴森,不辨前路。 但冯老头在这儿种了几十年的地,对于什么道什么路早已烂熟于心,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枯瘦的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前方似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但冯老头耳背,隐约听到几声,只以为是那几个年轻弟子回来了。 他加快了一点步子。 “这次杀的几个人还算有点修为,等你把他们的魂魄炼化以后,邪道骨便可助你修为更进一步!” “这般修炼实在是太慢了,有没有什么更快的办法?” 竹林里,站着一个青黑色的人影,背着光,全身笼在阴暗处,看不清模样。 奇怪的是,明明只他一人,却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更快的办法本座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只是你的胆子太小,只敢冲那些散修下手。本座早说过,那些低等货色,灵气斑杂,不堪大用!”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青云宗上上下下多少高阶弟子?以我如今修为,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引人怀疑!” “你现在已经混成他们自己人了,就算杀几个内门弟子,又有谁会怀疑到你头上?不过,”粗噶难听的男声话音一转,阴笑两声,“倒也没有其他法子。” “什么法子?”稍显年轻的男声问道。 另一人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淫笑,“长泽风那个女徒弟,你有机会把她掳来,她的身体乃是千年难遇的无垢之体,若是利用得当,不仅可以帮你精进修为,还能将你体内的鬼怨之气全部化解。有了此女,你修炼起来,自可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年轻的男声惊诧万分,“那可是长泽风的弟子!!我又不是疯了!!” 阴邪的声音不悦道:“怕什么?左右不过就是个筑基弟子,找机会下手便是了。” “……无垢之体是什么?” “等等!”另一道声音正准备回答,却突然冷笑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在这儿偷听!”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灵力夹着阴风猛地挥了出去,正中一个瘠瘦伛偻的苍老身影。 冯老头深陷的眼窝里只来得及闪过一抹惊恐骇然,下一秒便瞳孔紧缩,僵直地扑倒在地。 深红色的血液泼溅在黑绿色的竹叶上,失去主人的拐杖‘铛’的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停在一双黑色皂靴下。 “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老耄?罢了,聊胜于无。” 那男人正要有所动作,竹林前方却突然传来几个年轻人的声音。 他眼色一沉,大手一挥将地上的尸体一并带走消失在原地。 …… “冬瓜,西瓜,南瓜都能吃,那你们说这个世界上什么瓜不能吃?” 夜色淡黑,一轮弯月悄然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华,似霜似雾,轻柔地迤了一地。 身穿水绿薄纱裙的少女,步子轻快灵动地走在前面,她双手背于身后,微微侧身歪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少年。 光华如织,洒在她皎白的脸庞,衬的那双宛若星泓的眼眸,越发明润。 “我知道!”薛玉宸拍了拍手,似是恍然大悟般,“肯定是北瓜!” 乌林侧头瞪他,“你小子傻了吧?这世上哪有北瓜?” 少女扑哧一声,笑如银铃,“那当然是、大傻瓜啦!哈哈……” 薛玉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套进去了,但看她笑的开心,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乌林也是忍俊不禁,就连云晨都勾起了唇角。 鹿呦笑着笑着,脚下却突然踩到了一根硬物,她‘咦’了一声,“这不是冯爷爷的拐杖吗?” 云晨微愣,下一秒却脸色突变,“有血腥味!” 拔剑声倏然响起,少年手握银剑将她拉至身后,眉头紧锁地捡起了地上那根拐杖。 上面溅了几滴血渍,尚且还在流动。 几人面色沉沉,心里皆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正巧这时季老头寻了过来,一看到他们便问:“你们回来了?老冯呢?他不是去寻你们了吗?” 几个人看着那根拐杖,皆是沉默不言。 这顿饭终究还是没能吃成。 外道弟子冯威,就在青云宗山脚下无故失踪,生死不知,事情严重到惊动了戒律堂的执法弟子。 鹿呦几个都被带了过去,一一盘问。 等到四个人走出戒律堂的时候,已经夜深更阑,星月过半。 大家都没说话,每个人都心情沉重。 刚刚还跟你说说笑笑的人,转眼就生死不明,这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尤其是云晨,他从出事到现在,一直都冷沉着一张脸。 鹿呦知道他不好受,四个人里就属云晨和冯爷爷最是相熟,但是此刻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的话,反而过于苍白,大家都明白那个老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她上前一步,默默握住了他的手。 对于出事的老人,云晨心中确实难受,但是更令他觉得忧虑的事情是,连青云宗都不再安全了。 鹿呦之前被妖族人掳走的事,本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只是当时觉得,至少在宗门里她的安全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可如今冯威的事情,却如当头一棒,让他明白,即使在青云宗内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要杀鹿呦的到底是何人?和冯威的事情到底有无关联? 还有她害怕的到底是谁?为何就是不愿和他吐露实情? 云晨心知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也不忍过多逼迫于她,她若不想说,自有她的道理,他只需要好好守在她身边就好了。 只是,如今心里却蓦然生起一股惧怕来,他害怕她会和那个老者一样突然不见。 少女的手软软的,带着温暖的热度攥住了他冰冷的指尖,云晨怔了一瞬,反手握了回去。 她开口,“我们回峰吧,这么晚没回去,师父应该要担心了。” 他点了点头。 鹿呦转身去看乌林和薛玉宸,“你们俩呢?今夜要宿在哪里?” 乌林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额头青筋跳了跳,虽然知道他妹妹是在安慰这小子,但他心里怎么那么不得劲呢? 他尽量语气平和道:“我也有好几天没回器峰了,还是得回去看一下我师父他老人家才是。” 薛玉宸叹了口气,神情忧伤,“虽然我很想跟你们一起去舆长峰,但是我可能明天就得跟我师父他们一起回玄天宗了,我今晚还得回客房那边收拾一下东西。” 鹿呦愣了愣,“这么早?” 薛玉宸看着她,语气十分不舍,“我也不想这么早回去,但是年后有一场宗门大比,我师父已经替我报名了。” 他顿了顿,小心征询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就跟你师父说想去玄天宗玩几天,他定会答应的!” 云晨的手指蓦然一紧,他缓缓开口,“她不能跟你走。” 薛玉宸蹙了蹙眉,望向云晨,“为何?” 云晨语气平淡道:“之前想杀害她的人还没找到,她若是此时出宗,可能会有危险。” 薛玉宸眼中闪过沉思,“说的在理,只是经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放心走了!” 乌林睨他一眼,“咋滴,你想转籍成为青云宗的弟子?” 薛玉宸微微瞪圆了眼,“怎么可能?我要是生出这种想法,我师父非劈了我不可。而且,我在玄天宗已经上了宗谍,是不可能再更改的。” 乌林抱着胸“切”了一声。 薛玉宸目光一转,突然上前拉着云晨往旁边走了两步。 “云晨,兄弟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薛玉宸语气严肃,“但是我这快走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一件事,想拜托你。” 云晨道:“何事?但说无妨。” 薛玉宸凑过来,偷偷看了看后面的鹿呦,“我知道你们师兄妹感情也很好,但就如你说的,这想杀呦呦的凶手一日没找到,她就多一日危险,我想拜托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多看顾她一些,尤其对她的安危多上一些心,兄弟我感激不尽,以后等你来玄天宗了,一定请你!” 云晨蓦地挑眉,“帮你?” 薛玉宸摸了摸鼻子,脸色微红,“咳,就、就……你懂的!” 云晨脸色倏然一沉,不欲再和薛玉宸多说一句,直接甩袖离开。 薛玉宸在后面挠了挠头,莫名其妙道:“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第124章 与师叔的碰面 夜色融融,弯月如钩,周围万籁俱寂。 在目送少女进入房间之后,云晨祭出长剑,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笔直飞往白日去过的山脚。 月华遍地,竹影婆娑,冷风吹拂过来,吹的黑沉的枝叶沙沙作响。 同白日里不一样,晚上的竹林更显阴冷,月光照不到的深处犹如黑黝黝的鬼蜮,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里面跳出一个吃人的怪兽。 云晨握着剑,半蹲下来,用手指擦抹了一下地上的血迹,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后眼神冷冷地看着一个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他沿着血腥的味道一路往前,直到走到连月华都照不到的一片树林。 少年微微眯了眯眼,这是后山的禁地林入口处。 前方有雾气漂浮,落在他眼中却澄澈一片,丝毫不影响视物。 血腥味越发浓重,手中之剑悄无声息地出了鞘,剑刃泛着寒光,衬的脸俊如峰。 直到走到一棵大树下,血腥味倏然消失,鼻子里再也嗅不到任何味道。 耳旁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猛地抬眼,反身就是一刺。 锋利的剑身却被人轻而易举地夹在两指之间。 骨节分明的手,俊美如画的脸,淡淡斜过来的狭长凤眼,云晨微愣,“小师叔?” 云晨反应过来连忙收剑,却又迟疑道:“您为何会在此处?” 云义嘴角极淡地勾了一下,“怎么?你来得本尊来不得?” 云晨眸色微冷,“弟子来此是为了查询外道弟子失踪一事的线索,师叔又是何故?” 云义眼睫轻掀,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那你可查出什么来了?” 云晨默然不语,血腥味到了这里就结束了,紧接着就是小师叔的出现。 少年的目光闪过极轻的怀疑,虽然并不认为此事是云义做的,但仍旧忍不住怀疑他来此的目的。 云义却仿佛全然洞悉他内心所想,语气微嘲,“怎么,怀疑是我干的?” 云晨连忙低头一礼:“弟子不敢。” 云义淡漠看他一眼,走上前来,用手指划出一道灵力,周围忽地涌来一阵风,地上渐渐亮起了一个阵盘,呈五角状,紧贴在树根上。 云晨眸光微震,“瞬移阵?” 与传送阵可以传送千里不同,瞬移阵只能容许一人在很短的距离进行转移,但因为也是穿梭了空间,所以能够掩盖穿梭者所有的气息。 云义手一挥,那阵光便瞬间熄灭,“残阵罢了,那人很谨慎,走之前毁了所有阵眼。” 云晨有些意外他会跟自己解释这些,“瞬移阵最多可以传送多远?” 云义背了背手,语气平淡,“这就要看布阵者的修为,和手法高明与否了,但总归不会超出来安城之外。” 云晨拧了拧眉,究竟是谁会跟一个毫无修为的外道弟子过不去呢?“也就是说,他很可能还在宗门之内?” “也许,”云义勾了勾唇,“不过这事用不着你操心,交给执事堂的弟子去做就好。” 云晨沉吟半晌,反倒问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弟子有一事不明,您那日为何会出现在妖界边境?” 云义冷然一笑,“怎么?本尊的行踪还要向你禀明不成?” 云晨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弟子不敢,只是有些好奇师叔当日去的实在是凑巧。” 就算修为再高,不借助传送阵或其他秘术,也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青云宗赶到边境。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本来就在那里。 云义意味深长道:“我若不是去的那般凑巧,等你们赶到是要给她收尸吗?” 云晨蓦然冷下脸来,他抱拳一礼,“师叔若是无事,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慢着,”云义却突然出声,“你与她走的很近?” “师叔说的是谁?” 云义好笑道:“除了她还有谁?” 云晨默然不语,云义眯了眯眼,眼神忽而有些冷沉,“离她远一点,不要害了她。” 云晨倏然抬头,“师叔此话何意?” 云义只淡淡看他一眼,衣袖一挥,消失在原地。 第125章 你说,他会来救你吗? 这是,哪里? 掀开眼,鹿呦发现自己正依偎在一个温凉的怀抱之中,与人十指相扣,交颈而缠。 她下意识去推身前的人,双手却极是无力,没能推开不说反而被那修长分明的手指扣的越发紧密,她喏喏地开口:“云义……” 可泄出口的声音却娇润软媚的不像话,光是听一听都令人脸红心跳。 白皙的脸爬上了嫣然的绯红,她有些无助,“你、你别乱来,我、我今日有些不太舒服。” 埋在她肩窝的青年终于慢慢抬起了头,他嘴角漾着好看的笑,目光深邃又潋滟,五官一如既往如雕刻般俊美,声音沙哑地轻‘嗯’了一声,可转眼又低头噙住了她红嫩的唇,极尽温柔与缠绵。 “唔、不……” 她想拒绝,可除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娇吟,剩下的话便全被这人霸道地堵于口中。 唇齿相依,她被吻的快喘不过气来,连清澈的瞳眸上都蒙上了一层盈润的水渍。 半晌,他才缓缓将她松开,她却被亲的有些呆怔,因为缺氧,连脑子都是空白的。 看她被他欺负成如此模样,他猝然轻笑出声,情不自禁地又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少女终于缓过神来,重重捶了一下他的胸,语气羞恼,“云知还!你都答应了还这样!” 身前的青年任她发泄捶打,眸色却始终温柔如一,“是我错了,只是阿吟的力气为何这般小?你可以再重一些的,我绝不还手。” 少女被他气的一噎,“你!!” 他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指尖一挑,银色的铃铛便轻轻摇晃起来,清脆之声泠泠入耳。 他长睫半垂,声音低缓,“阿吟,不日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月余才能回来……你若是待的腻了,可以让仙侍带你出去散散心,但不能走出来安城,可好?” 少女没有回答,他也不介意,微微一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画面一转,场景变幻。 少女御剑飞在空中翩翩乱转,声音兴奋至极,“谁要等你啊!老娘终于自由了!!哈哈哈!!!” 一个蓝色的乾坤袋被她抓在手中抛了又抛,里面装的全是从青寒峰里顺来的大宝贝,足够她在云境界无忧生活几百年。 为了怕被认出来,她戴着易容面具,一路吃吃喝喝,悠哉悠哉地往北而行,可没快活两天就被人打落飞剑,掉了下去。 再次睁眼,她手脚皆被黑色的铁链锁住,半跪在一块赤红的岩石下,周围全是刺鼻的血腥味,入目便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池。 还没从惊悚中回过神,精巧的下巴便被一只瘦地硌人的手指挑了起来。 那人指尖削长,留着尖细的长甲,细眼看去仿佛是某只野兽的利爪。他穿着一袭紫衣,长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眼睑下方一点红痣,面容惨白的像是几百年没见过阳光,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一只艳鬼。 他的手指用了点力,指甲便掐进了她的肉里,眼神却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的脸,“真像啊……” 长长的尖甲‘噗嗤’一声戳到了血肉之下最坚硬的颌骨上,她惨叫一声,眼泪几乎瞬间就滚出眼眶。 男人却缓缓笑了,妖媚异常,“可惜、被人弄脏了。” 带血的手指慢慢往下,挑逗般摩挲上她的脖子,按在并不明显的淡青血管上,勾划了一下,便又是一道血痕,他笑容加深,眸子里全是兴味。 “你说,他会来救你吗?” 手指继续往下,摸上了她的胸口,按在心脏处,过于急乱的心跳让她的胸口剧烈起伏。 男人勾了勾唇,五根手指齐根没入了她的心膛,握住了那颗正在鲜活跳动的心脏,他只轻轻用力捏了捏,少女便发出骇人的惨叫。 “可惜、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脸上的血色急速消失,少女惨白的嘴唇微张,止不住地颤抖哆嗦,失去焦距的瞳孔逐渐扩大,呈现死人才有的灰白。 “我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却想拥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他突然抽出了手,声音轻柔的令人战栗,“你说是吗?” 她没有回应,脑袋无力的垂下。 “不急,”手掌按在伤口,磅礴的妖力源源不断输入,修复着那颗已经被他捏掉一块角的心脏,“死的太快了,你就体会不到那种临死前惊恐又无助的快感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疯狂,嘴角几乎上扬到了一个扭曲可怖的弧度,“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失去你时的表情了!那一定、一定精彩极了!哈哈、哈哈……” 尖锐刺耳的笑声传来,震的她鼓膜欲碎,锥心的痛楚还没缓过来,便听到天上雷声轰鸣,响彻云霄。 …… 眼前场景又是一变,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眼前的男人却化成了一只巨大的野兽,斗大的眼珠子里闪着嗜血的红光,犹如两簇阴森的鬼火,死死地盯着她,下一秒,便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她扑来…… “啊!!!” 尖叫声划破黑沉静谧的夜,从梦中惊醒的少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死前的痛苦仿佛通过梦境又再一次传递了过来。 “嘭”的一声,房门被打开,手握银剑的少年迈着慌促的步子走了进来。 坐在床上的少女惊了一瞬,微微侧头。 月光顺着格栅门斜倚进来,蔓延到床边莹莹生辉,她半隐在阴影里,过分苍白的脸,滚下细密的汗,打湿了几缕乌青的发,紧紧贴在鬓角,大大的眼睛里漫着过度惊吓后的空洞和无神。 只这一眼,便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鹿呦动了动唇,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干哑的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 云晨眉眼凌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并无异样,才放柔了目光走上前来,“做噩梦了?” 她仍旧眼神呆呆的,仿佛还没缓过神来。 云晨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过去,她接过,手却抖的不成样子,连里面的水都晃了一大半洒在被子上。 少年皱着眉头,从她手里把茶杯拿了回去,扶着她的头,慢慢喂她,动作轻柔。 这水取于悠然殿背后的灵泉,用一盏灵壶保着温度,喝了几口后,冷涩的心口终于回暖了一点温度。 “谢谢。” 她嗓音低弱,带着一丝哑,听的他心口一疼,蓦然生出一种想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可到底理智仍在,他用力握了握拳,才将这股放肆的念想硬生生压下。 鹿呦抬起双手,捂了捂自己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被你看到狼狈的一面了。” 云晨动了动唇,“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鹿呦,缓了一会儿后,问他,“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我、”云晨捏着杯子,有些无措,“我睡不着,便在外面练了会儿剑,听到你的声音……” 其实他刚从后山回来,原本要回飞角楼,可他思绪被云义那句话打的凌乱,御着剑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刚到门口便听到鹿呦的尖叫声,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事。 鹿呦微微点头,拉了拉他的袖子,“坐。” 他依言坐下,身旁的少女却突然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带着点悲伤地问他,“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第126章 依依送别 少女身上弥漫着一股浅淡的清香,温暖又恬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令他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他抿了抿唇,声音清润,“会,会有很多人记得你,师父、乌林、薛玉宸、还有你交的那些朋友……但我一定不会。” 少女蓦然抬头,眼神哀怨,“为什么?” “因为,”少年低头望向她,眸光静澈,皎洁明亮如天上的月,“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在,我也不会让你出现任何意外。你会长命千岁、万岁,岁岁喜乐,长日安宁。” 少年人特有的声线低醇又干净,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温柔,让她因梦而沮丧的心奇异地安稳下来。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笑,“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确定你不是在拐着弯的骂我?” “我……”云晨愣了愣,随即轻笑,“你若是八王和乌龟,我作为你的师兄,比你还年长,岂不是大王八和大乌龟?” 鹿呦被他逗的笑的不行,弯了弯腰,“那、那师父就是老王八、和老乌龟?!咯咯咯,不行了,他要是听到我这话,非得收拾我不可!” 少女笑声如铃,云晨弯着唇角,“那和普通的乌龟王八还是不一样的,若是他老人家的话,至少也是个健步如飞,威风凛凛的四灵神龟。” 他伸出手指,模仿了一下乌龟快速走路的样子,极其调皮,把鹿呦逗的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你、你!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还有搞笑的天赋呢?真是、真是以前都被你给骗到了!” 少年眉眼温柔地看着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人说笑话呢,不过看起来效果不错。 —— 因为醒的太早,鹿呦后续又补了个小小的回笼觉,等被云晨叫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差点没赶上去送薛玉宸的时辰。 临仙台上空,飘着几艘重型灵舰,那些小门派的长老弟子已经御剑飞走了,唯剩三大宗门的长老、宗主还在与青云宗这边的上层领导寒暄。 “长老头,下次重霄大赛,能不能把你那小徒弟一起带上来玄天宗?我那儿还有一坛两百年的桃花酿,到时候请你们一起尝尝!” 长泽风狐疑地看向秦墨为,这人嗜酒如命,那桃花酿乃是他埋了多年的宝贝,怎么这会儿却舍得挖出来了?况且,这和阿呦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人是看中了阿呦的天赋,想把人挖去他玄天宗? 哼,想都别想! 他皱了皱眉,“你还不走?” 秦墨为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你这话太伤老夫的心了,好歹咱们都认识一两百年了,你现在居然还要赶我走!唉,人心易变,光阴难回,想当年,你我把酒言欢,钟情声色——” 长泽风蓦地瞪圆了眼,‘啪’地一下就打了道灵力过去,把秦墨为逼的连连后退。 “师父!!”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两个弟子眼神惊异的盯着自己,鹿呦连连摇头,“想不到、想不到啊!我以为师父很纯情的!” 长泽风嘴角一抽,只觉得刚刚打出的那道灵力实在太轻了,就应该直接撕烂秦墨为那张嘴才是。 他不就是年少的时候被这人诓进过花楼一次吗?什么都没做呢,就被自己师父揪着耳朵回了青云宗,被罚在思过崖跪了三十多天,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奇耻大辱! “为师并没有——” 长泽风正想解释,身边却突然蹿过一道风影,薛玉宸眼神亮亮地冲过去拉走了他的两个弟子,“呦呦你们来了!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来了呢!” 长泽风撇了撇嘴,真是师徒俩都一样讨厌! 乌林来的还要早一点,薛玉宸与他们一一告别,秦墨为也不催促,只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等着他。 正当几人说话的功夫,又是一道金色的人影蹿了过来。 阿吉吉雅一来便给了鹿呦一个大大的拥抱,过了一会儿,又想如法炮制,扑向云晨,却被一把剑拦住了飞扑的动作,少年一本正经道:“道友请自重!” 阿吉吉雅咬牙切齿,“这是我们西域告别的礼节!你懂不懂规矩啊?” 云晨声音平淡道:“不懂,我是九州的人,只懂九州的规矩。” 阿吉吉雅被他给气笑了,叉腰转向鹿呦,“呦呦你看看你师兄!真是一点风情都不懂!” 她顿了顿,话音一转,“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剑仙宗吗?本公主这两天已经十分郑重地考虑过了!只要你们两个答应跟我回去,我以后可以再也不娶其他人!” 乌林在旁边嗤笑出声,“还在这儿痴心妄想呢?别说娶两个,就是一个我们也不答应!您老赶紧的请吧!” 他抬手挥向剑仙宗的方位,意思很明显地在赶人。 “你、你、你!恶语伤人!”阿吉吉雅搜寻着她那不多的九州词汇量,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乌林摊了摊手,歪头一笑,做了个你奈我何的表情。 阿吉吉雅怒火中烧地变出了自己的云缎,“我要向你挑战!” 结果还没说完,人就被剑仙宗的宗主邵不平大手一拎,给拎走了,末了还留下一句,“对不住了小崽子们!欢迎以后到我们剑仙宗玩哈!” 场上静了一瞬,秦墨为终于开始催促,“傻小子!赶紧的!灵舰快开了!” 薛玉宸恍然回神,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轻抱了鹿呦一下。 鹿呦:“?” 云晨:“!” 乌林:“!!!” 还没等几个人开口,薛玉宸已经飞快地放开了鹿呦,他将一块玉佩塞进了她手里,不敢看她的眼神,就转身蹿向秦墨为的方向,直到上了灵舰,才在空中朝着几人挥了挥手,“明年再见!” 这些动作不过就在瞬间,反应过来的鹿呦,“喂!!你把这个给我干嘛?” 灵舰的速度却极快,眨眼就不见了影子。 捏着玉佩的鹿呦,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什么意思啊?” 乌林咬了咬牙! 云晨握了握拳!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生起了一股杀气!明年是吧?好的很!等你明年过来! 坐在灵舰上的薛玉宸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师父,你们是不是飞太高了?咋感觉有点冷呢?” 第127章 学阵 “所谓阵不离卦,卦不离术,你若是想学好阵法,这三者缺一不可。卦分阴阳,阵主五行,术承干支。这卦术两道,为师虽会,却不善讲解,你平日可与玄微的弟子多沟通沟通。” 玄微的弟子便是向元灵,鹿呦坐在石凳上,点了点头。 送完薛玉宸他们后,她便遵循之前的约定,到长泽风这里来上课。 “阵法无穷,可通天地,基础的阵法可分八种类型:方阵、圆阵、牝阵、牡阵……罘置阵等等,其中母阵又能生子阵,阵又能化阵,千变万化,深不可测……” 抱厦前支着一从葡萄架,藤蔓蜿蜒,叶片新绿,风清日和,坐在下面的师徒俩,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的认真,画面温馨又美好。 鹿呦听了半日的课,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以前怎么都不懂的问题。 修仙界的阵法师是个不好当的职业,所要涉及和运用的知识点太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足而一。 还好鹿呦在现代的时候选的是理科,不然几圈下来估计得懵的找不着北,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总的来说,阵法就是一种利用空间布置和物体排列方式,通过特定的规则和组合,来调整和操控天地之间的能量,从而达到布阵者想要的效果和目的。 鹿呦前世虽然也研究过这个,但是更多的是根据书本去模仿,至于具体原理,却并不知晓。 若是想要达到长泽风那种人阵合一的境地,还是得明白其中的解题思路才行。 上完课后,长泽风给鹿呦留了一道课后作业,那是他自己画的一个方阵图,鹿呦要做的,就是把他画阵的原理和步骤,从头到尾捋清还原一遍。 “不着急,半月内解出来便好。” 长泽风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像这样正经教授弟子他也是第一次,怕鹿呦不理解,还在此前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不过目前看来,他的小徒弟领悟能力绝佳,不比他当初差。 至于云晨,向来都是被他放养,自我成才,用不着人操心的。 鹿呦把阵图收好才抬头问长泽风:“师父,弟子有两件事情,想问问您。” “说。” 鹿呦想问的事情,一件是和玉衡上仙有关,一件则是和前世杀了她的那只狐狸有关。 虽然知道实力相差悬殊,可她也不能真就坐以待毙,然后某一天稀里糊涂地又被人给杀了。 从桃花谷带出来的那本书她粗略翻了一下,里面记载的都是些宝物、灵器,并无她想要的信息。 “玉衡上仙为师所知也不多,只知道她在青云宗建宗以前便跟青云仙祖结为道侣相伴左右。至于其他,宗门史册上并无过多记载。” “那江岳呢?” “史册上确实记载过,江家老祖和青云仙祖乃是至交好友。” “那江岳也飞升了?” 长泽风摇了摇头,“这就不知了,宗内史册是从建派之后才开始着笔,且以本宗之事为主。你若想知道江家老祖的事情,可能得去江家一趟才行。不过,依你如今修为,为师不建议你去。” 鹿呦本就与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若暴露了身份,势必会引起争端,江家家主的位置多的是人眼馋,江家又远在北地,他纵是有心想庇护鹿呦一二,也实在是鞭长莫及。 鹿呦单手撑着下巴,眼里闪过若有所思。 她以前本不愿与江家有过多牵扯,可如今看来,不去一趟是不行了。只不过,正如长泽风所说,她现在的修为太低,若是贸然前去,可能会有危险,她得先好好提升实力才行。 五年之后的重霄大赛,刚好就在玄天宗举行,而玄天宗就处在北地,她到时候乘着青云宗的灵舰过去,就算有人想对她不利,也得掂量掂量青云宗这棵大树是否会同意。 鹿呦思索了一会儿,把幻境里得到吊坠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他。 “师父,您帮我瞧瞧,这坠子里可有什么宝物?” 长泽风看了看鹿呦脖子上的那枚吊坠,闭上眼睛分出一缕神识探了进去。 坠子里白茫茫的一片,有隐约的仙气浮动,可他的神识却在探到某一个角落时,被猛地弹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痛感,使得他瞬间拧紧了眉,缓缓张开的琥珀色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诧,以他的修为,居然能被伤到…… 鹿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他皱了皱眉,忍不住轻唤道:“师父?” 长泽风勾了勾唇,若无其事道:“里面并无宝物。” 虽无宝物,却有一道若有若无,含着仙气的魂力,有意思。 鹿呦失望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您可知道妖族有哪个大能是存活了几千年以上的?比如,什么狐妖之类的?” 一丝冷意从眼底一闪而逝,长泽风的声音带了些许冷薄,“不知。” 许是觉得语气不对,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今日课已毕,你回去休息吧。” 鹿呦闪了两下眼睛,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哦’了一声,“那我先去吃饭了。” “等等,”长泽风却叫住了她,“你如今已经筑基,该学着辟谷了。” “辟谷?不要!”鹿呦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人生最大的乐事就是吃好吃的,若是连这都断了,活着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又不是让你今后都不吃东西了,只需要每月抽出七八天断食就行,对你有好处。” 鹿呦仍旧摇头,“师父,这个真不行,你徒弟我就这点小爱好了!” 长泽风看着她无奈笑了笑,“行吧,不过从明日开始,膳堂会每日给你送一碗药过来,你得喝完,一滴都不许剩!” 说完板了板脸,警告道:“不能因为怕苦,就给偷偷倒掉了,听到了吗?” “我虽然怕苦,但是倒掉却也不至于,只是我又没病为何要喝药?”鹿呦问道。 “自己灵根有多杂自己不知道?那是给你温养灵根的,”长泽风瞟了她一眼,“行了,去用膳吧,你师兄已经在门口等着你了。” 鹿呦跟着云晨去吃完饭,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就要奔去青寒峰,时间着实是赶的着急。 青寒峰就在舆长峰隔壁的山头上,距离倒也不远,御剑的话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赶到。 第128章 两个云义 青寒峰,孤绝崖。 鹿呦赶到的时候,云义已经站在那里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暗纹的窄袖劲装,墨发也被一根红色的发带绑了起来,微紧的衣袍将颀长劲挺的身材勾勒的极为完美,宽肩窄腰,立如松柏,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潇洒和干练。 他站在悬崖边,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来了?” “咳,”鹿呦拍了拍手,“师叔您今日看起来,很不一样啊!” 她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打扮,不免有些稀奇。 “既要教你练剑,自该郑重一些。” 云义转过了身,却微微愣住。 身后,四五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统一朝着他鞠躬行了个大礼。 “弟子拜见师叔\/师父\/师尊!” 从左往右,排的整整齐齐的,乌林、云晨、向元灵、秋允之…… 鹿呦站在前面,笑的十分灿烂,跟着他们一起鞠躬,语气狡黠,“小师叔好!” 云义脸一沉,漆黑的眸子骤然瞥向了鹿呦。 少女眨巴着大眼睛,表情无辜,“您当时说的呀,一起来,所以他们都来啦!” 这可是青云宗堂堂的剑道魁首要授课耶,谁能不心动啊?鹿呦只是稍稍提了提,大家就都过来了。更何况,秋允之本来就是他徒弟,他不教自己徒弟,来教她这个师侄,怎么想都很奇怪好吧。 最最重要的是,有这么多人给她壮胆,她也不用再怕他啦。 鹿呦这小算盘打的精着呢,反正他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把大家都教了得了。 她转过身,面对众人,语气欢快,“你们不知道,小师叔他只是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其实内心古道又热肠。他已经私下里跟我师父说过了,说他定会尽心尽力地教授大家剑术,绝不藏私、绝对耐心,绝对认真!” 鹿呦转了回去,眉眼弯弯,“对吧,小师叔?” 云义看她半晌,轻轻磨了磨后槽牙,才勾着唇从鼻腔里溢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冷哼。 鹿呦有些小得意地望他,用眼神传达:你说的,可怪不了我。 云义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不错,很好! 鹿呦被他眼里的危险光芒吓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退回到大家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总不至于这个时候收拾她吧? 云义收回目光,唇角微微下压,气势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既要学剑,便先要学会吃苦,你们可准备好了?” 他那双眼本就生的如冰如雪,不看你的时候便泛着冷色,这会儿收敛了笑意,半压着黑沉沉的瞳仁,更显得幽深不可测,给人极大的压力感。 众弟子不由得心中都微凛,正色答道:“准备好了。” 唯有向元灵扯了扯鹿呦的袖子,两眼放光,“哇,好帅!” 她这声音极小,但是以云义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鹿呦赶忙捂住了她的嘴,生害怕这丫头说出了什么‘不愧是宗门第一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对于这种话,云义听的习以为常,并不觉得稀奇。 他祭出了手里的剑,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都带剑了?” 众弟子齐齐点头,“带了。” 青云宗的新弟子,只有经历过宗门大比,挤进了前三十名才能进入剑冢挑选自己的本命剑,除了云晨,大家手里拿的剑都只是一般的灵剑。 向元灵是唯一一个还没筑基的,没筑基之前根本不能御剑,只能跟着学一些简单的剑招。 当然,她过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学剑,而是为了近距离目睹一下‘宗门第一美’耍剑的风姿。 这人一多,进度又都不一样,五个人中,有的还没学会御剑,有的却已剑术精绝,怎么教导便成了一个问题。 云义感到些微的头疼,他又冷冷瞥了鹿呦一眼,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鹿呦脖子一缩,不去看他的眼神。 只要她不看,就感受不到他眼里的凶残! 可她刚刚偏过头,便听到大家传来惊讶的吸气声,她忍不住好奇又转了过去。 这一看,她也没忍住吸了口气。 只见崖边多了一个身影,就站在云义旁边,同样是黑衣黑发,俊美冷漠,连五官身材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分明就是另一个云义! “分身术?”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是,这人修为到底多高了?不是说分身术只有差不多到分神境左右的大佬才能够使用吗?所以他现在已经跟她师父一样是分神境了? 还没回神,便见其中一个云义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 鹿呦左右一看,十分茫然。 …… 云义将五个人分成了三组,其中云晨、乌林、秋允之三人为一组,由他教导剑术;鹿呦单独一组,教她御剑;至于向元灵……他给她丢了本书,让她先看着。 鹿呦被这人拉到瀑布边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她就是不想和他单独待一块,才带了这么多人过来的,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分身术!! 就、离谱。 那边已经开始舞剑舞的虎虎生风了,鹿呦离的有些远,只能依稀看到几人衣袂翩飞,剑光闪烁的景象。 她一直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云义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将她的脑袋给掰正了回来,他声音微冷,“看别人挥两下剑,你自己就会了?” 鹿呦猝不及防地被他转回来,直愣愣地撞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他眼睫长而密,看着她时,微微垂下一点,在下眼睑处落下淡淡的阴影,让神色显得更加幽冷几分。 鹿呦下意识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一些。 他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怎么?现在又知道怕了?刚才的嘚瑟劲呢?” 鹿呦别开目光,嘴硬道:“谁怕你了?” 云义哼笑了一声,朝她扔来了一把剑,“此剑名为霜华,你先暂且用着吧。” 鹿呦手中微沉,低头看去,只见那剑长约三尺,通体洁白,散发着如霜般的寒光,一看就很贵。 鹿呦愣了愣,摸出了另一柄剑,“不用!我自己准备的有!” 云义侧头,扫了一眼她说的那柄剑,剑身乌漆嘛黑,还生着一点铜锈,他的眼里生了一点不可思议地望向她,“就这?” 鹿呦却横了他一眼,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你懂什么?古街那个老板说了,这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神剑,别看样子破了点,但是另藏玄机!等我滴血让它认了主,就能洗尽铅华,重现光辉!” 多少小说和电视剧都有这样的桥段,猪脚买了一柄别人都看不起的破剑,结果破剑一点也不破,反而是超级大宝贝,带着猪脚走上巅峰,成为人生赢家。 鹿呦为了买到这柄剑,和老板讨价还价了近一个时辰才拿下,足足花了她三百灵石呢! 云义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了一声低笑,“那你认主了吗?” 鹿呦撇了撇嘴,“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云义吸了口气,将嘴唇抿成了一条薄线,才压下了那抹笑意,他抬手轻轻一勾,鹿呦手里的剑便飞到了他手中,紧接着手指轻轻一折,那柄在鹿呦口中另藏玄机的神剑便断成了两半。 鹿呦猛地瞪圆了眼睛,怒道:“云知还,这可是我花了三百灵石买的!” 云义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扫她一眼,“所以呢?不是赔你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 “我折坏了你的剑,再赔你一把新的不是理所当然吗?” 鹿呦还想再说什么,云义却已经正了神色,“好了,莫要再多说废话了,开始吧。” 他转过身,将手中黑色长剑抛向空中,自己身子一翩,已然跃了上去。 他修为自化神之后已很少御剑,如今再次踩上去,竟生出了一股年少时才有的孤傲来。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感觉不对,低头看向地上的鹿呦,“你 还不会控剑?” 鹿呦歪着头,语气凉飕飕的,“我应该会吗?” “算了,”她叹了口气,“我应该是会那么一点的吧。” 虽然她前世学的是合欢术,和现在所学的两种心法迥然不同,但御剑之道或许、大概原理是相同的? 鹿呦根据前世的经验,抽出了一抹灵力,灌注在了剑身上,那剑随着她的意念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 鹿呦觉得应该可以了,轻轻一跃,踩了上去,正要朝云义得瑟地笑笑,脚下却突然一空,剑和人一起朝着瀑布底下坠了下去。 “啊啊啊!!!” 第129章 凄惨如斯 几人听到鹿呦的声音,都愣了愣,连剑招都歪了歪。 云晨和乌林几乎下意识就要朝瀑布那边跑去,却被突然飞来的一柄黑剑拦住了去路。 秋允之秀眉微蹙,“师父?” 云义扫了一眼三人,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心不二用,继续!” “可是呦呦她……”乌林一脸着急地朝他身后张望。 “她那边自有我在,你们担心什么?”云义不紧不慢地说道,嗓音清肃。 秋允之和乌林虽然担心,却也觉得他这话说的在理,唯有云晨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云义心中忽而就生了一股愠意,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怎么?本尊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云晨抿了抿唇,低下头来,“师叔说笑了。” …… 鹿呦没想到前世的经验居然不管用,掉下去的瞬间,只觉得又要丢脸了。 就在脚尖快要触到崖底深潭那一刻,她被人拽住衣脖领子往上提了一提。 黑衣的青年踩在剑上蹲了下来,嘴角浮起了戏谑的笑意,“不是说你会吗?” 鹿呦恍惚了一瞬,她这样被他拎着的姿势并不是第一次,从前只要她想逃跑,大抵就是这样被拎回去的。 崖底阴暗,唯有一小束阳光打在黝黑的石壁,在溅起的水雾之中形成了一道半弯的彩虹。 她的裙摆已浸在了水中,激流带起的寒风吹的乌发微乱,发间蓝色缎带飘起,她微微仰头,去看他,眸子里划过不知名的情绪。 为什么,他前世会对她如此执着呢? 不过就是个不相干的人,纵使因着外貌生了几分怜惜,骨子里也只是将她当成堪可逗弄的金丝雀罢了,又为何死活都不愿放她离开? 鹿呦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云义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她该怎么办。 如果是陈最,他就算想起来,依着他温润的性格,也至少不会为难她。 但如果是云义……这人若要发起疯来,疯狗都要退避三舍,他会轻易放过一个曾经不听话的宠物吗? 少女的眼眸清透若琉璃,只是波光流转间,带了些许复杂和他曾见过的惧意。 嘴角的笑,逐渐消失,他不喜欢她这个眼神,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不喜欢,不喜欢极了。 她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可到底应该是如何,他却有些茫然。 心中陡然生了一股邑怒,他霍地松开攥着她的手指,少女只来得及瞪了瞪眼睛,下一刻便‘咕咚’一声掉进了水里。 冰冷的潭水没过头顶,鹿呦下意识刨了两下,挣扎了一会儿才浮出了水面,她气的不行,“云知还!你干什么?!” 云义缓缓直起了身来,语气冷淡,“我之前就说过,想学剑就要先学会吃苦,你也不例外。” ‘哗啦’一声,原本掉入潭水中的霜华剑突然破水而出,悬浮在了鹿呦头顶。 他声音冷冷,“自己爬起来。” 鹿呦握着拳头恨恨地砸了一下水面,这个煞神! 心里将他骂了个遍,但她还是尝试着运起灵力,从潭水中跃起,去够那柄近在咫尺的剑。 然而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不,也许不是差了一点,而是在她将要触到剑的刹那,它又自动升高了一些,很不明显,但鹿呦却因此再次落进了潭水里。 ‘咕咚’,这次她呛了好几口水,云义仍旧抱胸站在旁边,好以整暇地看她,声音淡淡,“青云心法莫不是被你忘了个干净不成?【五灵相克,以灵御气,以气控物,因念而生,以心而动,形神契合……】” 掉入水中的鹿呦愣了愣,果然还是要契合心法才行吗? 青年的声音冷如冰玉,却奇异地让心神安宁下来,鹿呦随着他的声音化出灵力,不再急着爬上去,而是用心决意念引导那剑为她俯下身来。 尝试了很多遍后,霜华剑总算有了一丝意动。 …… 半晌,鹿呦终于踩着剑飞上了崖顶,虽然她全身还是湿漉漉的,脚下的剑也晃悠的不行,但是她仍旧很兴奋,原本苍白的小脸也浮起了一缕红晕。 她转头,真诚地对云义说了句‘谢谢’,虽然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了,不过好歹是真的在认真教导她。 “谢谢?”他笑了笑,嘴角牵起清浅的弧度来,“那你打算拿什么来谢我?” 鹿呦立时瞪圆了眼睛,只是客套客套,这人还真当真了不成? 见她没答话,身前的青年也不在意,只是语气悠悠道:“听说你点心做的不错,改日便做上一份送过来吧,就、当做是你的束修,如何?” 鹿呦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嘴角的笑意滞了一瞬,语气了淡了几分,“听说。” “听说?”鹿呦挑眉看他。 云义却没再说话,他挥出一道灵力,鹿呦的剑便不再随她的意念,而是猛地冲到了云义旁边。 “哎哎?你干嘛?” 鹿呦本就还没完全学会控剑术,光是站着都带了点勉强,此刻被他这么一弄,差点没又掉了下去。 眼看脚要踩空,却在下一刻,被这人轻轻一拽,拽进了怀里。 鹿呦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恼意,正要骂他两句,又见他着手烘干了她湿淋淋的衣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谢。 …… 等到太阳西沉,鹿呦的御剑术也算练的勉强有了个样子。 云义只是一开始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后面的时间便都倚坐在崖边的一棵青松古树上,手里抓着个古朴的卷轴,也不知在研究什么。 远处的青山坠着半轮斜晖,将苍蓝的天空染的金红如锦,榆暮影处,他神情认真,眉眼如画,红色的发带垂于墨发上,更衬的人面如玉,不似此间中人。 鹿呦站在剑上,歪了歪头,那个卷轴她前世见到过,也曾忍不住好奇问询过,只不过却没得到答案。 她御剑离的挺近,却没出声,云义抬了抬头,懒怠地掀起眼,眸子里带了一丝倦色,轻声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明日再来。” 鹿呦点了点头,目光垂落在他手掌握着的卷轴处,没忍住,又问了一遍和前世一样的问题,“师叔,这卷轴里写的是什么?” 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苍凉,云义闭了闭眼,抬手捻了捻眉心,语气淡薄,“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快去吧,去晚了膳堂就要关门了。” 他这话倒提醒了鹿呦,她猛然一个惊醒就往云晨他们练剑的方向冲。 云义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勾起一抹失落的笑来,他靠了靠树干,闭着眼,将手指攥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霎时间便洇红一片。 半晌,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冷沉地看了看手里的卷轴,勾起的唇角全然都是嘲意。 …… 鹿呦回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云晨他们三个,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的,甚至还多多少少见了点血。 她目光惊诧,“你们这是?” 乌林捂了捂肿起半边的腮帮子,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傀儡,眼神十分幽怨。 原来云义只给他演示了几道剑招,也不管几人是不是学会,便召了三个傀儡和他们一对一的对打。 根据三个人实力的不同,那三个傀儡的实力也不同,但总归都是压了三人一筹,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打都打不过。 这一下午,挨揍的时间倒比练剑的时间还多。 乌林看着就很凄惨了,秋允之一个女孩子竟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要论最惨的还得是云晨。 主要是他挥剑挥的最快,也最狠,练招的时候跟不要命似地往前冲,自然而然也就被揍的最惨。 鹿呦一眼忘去,差点没认出来那个眼圈青黑,嘴角带血的人是她清秀俊美的师兄。 向元灵见她过来,一脸心有余悸地挽上鹿呦的胳膊,声音带了点惊恐,“呦呦,我觉得我可能不是练剑的料……要不你帮我跟清月师尊说一声,就说我明天有事,就不来了!” 术业有专攻,向元灵看易理都觉得津津有味,唯独捧着那本剑谱没一会儿便想打瞌睡,抓着头发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又偷偷跑回去看他们练剑。 只是这一看,差点没看出心里阴影来。 三个人被揍的凄惨如斯,她一想到今后自己可能也要来上这么一遭,便觉得头皮发麻。 鹿呦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别说向元灵了,连她看了都有几分发憷。 她又看向云晨三个,“那你们呢?明日还来吗?” “来!” 三个声音斩钉截铁,竟是不约而同的说出了口。 虽然被打的凄惨无比,可进步无疑也是神速的,这般变强的机会怎能错过? 乌林本就对之前老是让鹿呦陷入危险境地而耿耿于怀,巴不得自己多强上几分,以后便能多护她几分。 云晨的想法和乌林不谋而合,而且他本身就是剑修,对于剑道之术更是近乎痴迷。以往练剑虽有宗门长老指导,却到底不如云义这个剑道魁首一言半语来的精炼准确。 秋允之的想法则很简单,她想变强,找到十八年前杀害秋家满门的凶手,然后手刃仇人。 鹿呦看着几人先是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埋怨云义这厮不知道轻重,可转念一想,他教自己的时候似乎也没手下留情,便知道这应该就是他教导弟子的方式了。 见他们实在是惨,鹿呦也没急着走,反而拉着几人在旁边的石凳坐下,一一给他们上药。 鹿呦看着秋允之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她动作轻柔,眼中带着疼惜,吹了吹她掌心的伤口,“疼不疼啊允之?” 秋允之眼中泛起暖意,鹿呦是她到青云宗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么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早就对她敞开心扉,将她纳进了心底。 她身负血海深仇,从小便被教导,严于律己,不得懈怠,可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前被叔伯约束着养成了冷淡的性子,内心却仍旧渴望着能够有朋友相伴。 她微笑启唇,“不疼的。” 乌林却从旁边探了个脑袋,“她不疼,我疼,你待会也帮我吹一吹呗。” 向元灵插话道:“吹你个大头鬼啊,人家允之一个女孩子都没喊疼,你一个大男子汉喊什么疼?” 乌林挑了挑眉,“男子汉怎么了?男子汉就不能疼不能喊了?大家都是血肉之躯,会疼才是正常的。” 他转过头,“甭说我了,云晨也很疼,对吧?” 云晨:“……还好。” 乌林看着他一身的伤,默了,这小子可真能忍。 几个人上了药,又闲话了一会儿,一起御剑朝着膳堂而去,浩浩荡荡的一下就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 刚到膳堂门口,便看到江悦儿和一个男人战作一团。 那男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她有过过节的左修远。 江悦儿穿着一身鹅黄色锦缎,近半年来身子抽条了不少,看着瘦长瘦长的,她手里捏着根鞭子,表情看起来一如既往的蛮横,“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小姐动手?” 江悦儿本就是个记仇的性子,之前被左修远折辱了一次,便心心念念想要报复回来。 她给江家写了信,期望能够借打神鞭用两日,可江家迟迟未能给她一个答复,原本她都快忘记这回事儿了,不知怎的,那打神鞭竟在前几日突然被人送了过来。 她也没想其中蹊跷,得到打神鞭后的第一件事便去找左修远报仇,哪知一连堵了三天都没见到人,好不容易今天见到了,哪肯罢休。 左修远穿着绿色弟子服,他的脸长得阴柔,乍眼看去还以为是个女子,可那双略带阴森的眼里却透着入骨的寒意,对江悦儿的厌恶简直就要凝成了实质。 江悦儿仗着手里有打神鞭,和他打成了平手,还没完全将他击退,便开始了耀武扬威。 “你之前怎么对本小姐的,本小姐今日便怎么回敬给你!” 江悦儿厉喝一声,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左修远眼中戾气一闪而逝,手中忽然运起一道众人都看不见的黑色灵气裹住整个手掌,猛地握住了那只挥过来的鞭子,狠狠一拽,便将江悦儿拽的扑倒在地,“蠢物!” 江悦儿先是吃惊,不可能!这可是江家的神器,打神鞭!他如何控的住? 随即大怒,抽回鞭子又攻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最终以各自承受了对方一击为结束。 左修远用力地蹭去下颌鲜血,咬牙切齿地怒道:“你最好祈祷江家能一直护佑着你!” 江悦儿也好不到哪儿,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愣是没爬起来,嘴里却冷笑道:“贱民一个,呸!” 左修远阴冷一笑,却不再与她多加纠缠,转身欲走,却又看到了鹿呦几人。 眼底忽然浮起一丝奇异的波光,他勾着笑容十分正式地躬身对着鹿呦行了一礼,“鹿师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他的态度可以说的上友好,鹿呦却无端感觉到了几分渗人。 几个人皆是冷冷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做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 鹿呦皱了皱眉,“你我并不熟悉,不用叫的这么热乎。” 左修远意味深长道:“不着急,以后慢慢就熟了。” 云晨沉下脸色,目光带着几分冰冷从他身上掠过。 左修远似有所察觉,回以挑衅的一眼,只是还未等他发作,便已错身离开。 第130章 三年之后 向元灵说着不想来了,可回去之后却被玄微长老好生训斥了一顿,第二日又灰溜溜地过来了。 玄微当年与长泽风同一时间拜入师门,云义这个师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有多厉害,自不必分说,向元灵哪怕只是跟着他学几招,自保也应是绰绰有余了。 向元灵很想跟她师父说,这事儿也要看天赋的,哪里晓得还不待分说两句,便被玄微一脚踹出了大门。 鹿呦早上要跟着长泽风学阵,下午要跟着云义学剑,晚上回去了还得做课后作业,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连修炼都是从睡觉的时间里硬挤出来。 她几乎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刚开始的时候,每日都顶着两个熊猫眼,引得众人纷纷侧问,就连长泽风都打趣,问她是不是晚上做贼去了。 鹿呦也不想把自己逼成这样,可一想到今后可能要面对一个强大到无匹的敌人,她就觉得心慌。 这心一慌,便安逸不起来,连晚上睡觉都经常被噩梦惊醒。 既是睡的不安生,她便索性沉入了灵海之中,开始打坐修炼。 不过还好,这样的状况只持续了几个月左右,盘在她手腕上的渌澜之见她整日呵欠连天,终于看不下去,指点了两句神魂修炼的办法。 这一下直如醍醐灌顶,给鹿呦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本修炼也需耗费精力,可若炼了神魂,却比睡觉还来的管用,不止不会瞌睡,还精神奕奕。 只是修炼时,需要全神贯注,不可被人打扰,否则很容易倒行逆施,走火入魔。 鹿呦便只能在每次修炼前,在门口挂个‘挂机闭关,修炼勿扰’的牌子。 不过,以她起的比狗都早的作息,能来找她的也就只有云晨了。 云晨比她还神,往往一练剑,就是一晚上。整宿整宿不睡,却也不见他疲惫,反而一日比一日意气飞扬,原本在云义那里只能被动挨打,后来倒也真的能过上两招了。 他进步的神速,乌林原就打不过他,这下更是拍马难及,失落几天后,乌林便把重头精力放在了自己的本专业‘炼器’上。 虽然武力上打不过,但若能做成大杀四方的灵器,也未必差到哪里去,说不定还能以一敌百。 大家每日聚在一起,虽忙,却也乐在其中。 只可惜,好景不长,云义教了半年后,人便有事先行离开了宗门,秋允之家中也传来消息,说是她叔伯病重,急召她回去。 那一日,鹿呦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做了糕点送到青寒峰,却得知师徒两人都离开的消息。 她捧着糕点,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丝怅然若失。 原以为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却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暮来朝去,日月荏苒,三年时光,转瞬即逝。 …… 七月的盛夏,骄阳似火,天空瓦蓝没有一丝云彩,连风吹过来都是闷热的。 山道上,一个仓惶失措的黑影连滚带爬地跑向前方,他似是受了伤,腿脚极不利索,拢在袍子里的脸频频回望,脚下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站住!” 一声娇喝破空而来,黑影微一停顿,下一秒便不管不顾地蹿跃进了一片葱郁的山林。 栖息在树上的鸟雀被惊的四散逃离,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清晰又压抑的传来,更扰的心神不宁。 他慌不择路地跑着,一道剑鸣之声却离他越来越近,黑影握了握拳头,正要回头跟追他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却因为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一棵大树上,登时便倒了下去。 追来的人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好事。 那黑影被撞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拢在脸上的黑袍也掉了下来,却是一张半人半兽的黄鼠狼脸。 “唉,跑了这么半天,你累我也累,早点束手就擒不好吗?” 清脆的少女声若黄鹂出谷,悦耳又动听。 她语气扼腕,出手却毫不手软,一道幽蓝色的火焰自指尖蹿出,化成一条蓝色的缎带,将那只黄鼠妖捆了个结结实实。 “搞定!这个月的积分应该是凑够了吧?”少女打了个响指,语带笑意。 黄鼠妖挣扎了一会儿,没能挣脱开,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仙子饶命啊!小的真的是被青龙妖君逼迫,才会干下那些丧尽天良、十恶不赦的的坏事!但那绝非出自小妖本意,您万万明察,莫要错杀无辜呀!” “无辜?” 少女从剑上跳下来,慢慢朝他逼近,“你掳走了凤祥镇三十八名妙龄女子,她们至今都还下落未名,生死不知,你居然敢说你无辜?” 她一身淡绿衣裙,长及曳地,浅云色的腰封上系着条橘红色流苏宫绦,显得素腰纤纤,不盈一握,鸦羽般的乌发稠密地垂于腰间,由一根青玉簪半绾成髻,面上不施粉黛,却颜如朝雪,唇如点朱,容色之绝丽,只看一眼便能叫人心魂失守。 但偏偏她双眸生的清透莹亮,大而有神,虽则此刻因着怒气微微下压,却仍旧干净如秋水。 黄鼠妖虽跪着讨饶,却没敢抬眼,他之前就被这少女的外貌迷惑过,如今可不想再上一次当了。 他解释道:“那些女子虽是我掳走的,可我也是奉命办事,青龙妖君控制了我的命门,我若不帮他,小命不保!实在非我所愿啊!” 少女哼了一声,拿出了一张玉牒,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什么字,半晌突然举着那玉牒抬高至头顶,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信号又不好了?乌林这通信牒做的也太不靠谱了吧?” 第131章 黄鼠妖的弃暗投明 凤翔镇虽隶属青云宗管辖范围之内,却地处偏僻,人烟罕至,镇上除了一些原住民,便极少见到外来之人。 黄鼠妖藏匿其中,修行半百,也只敢兢兢业业地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直到三年前,镇外沼泽林里突然来了一只大妖,给方圆百里的小妖怪都收了编制不说,还给他们打下妖禁,让众妖不得不奉他为主,听命于他。 一开始倒也还好,只使唤他们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后来不知怎的,便指名道姓,要那刚过二八的妙龄女子,还不漂亮的不要。 这凤祥镇再偏僻,那也仍处在青云宗的地盘上,一两个女子失踪,影响不大,可时间一长,人数增多,便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镇长手书一纸急告,由万人血印,上达天听,恳求青云宗派遣弟子过来查明真相,救回失踪少女,还大家安稳生活。 这事儿很快就被挂在了弟子任务栏里,挂牌多达六积分,只要完成任务,月底考核应该就不用愁了,可观望的人众多,却没几个真正想揽下的。 无关其他,你说妖魔作乱,至少还有迹可循,任务栏里也会标注敌人的实力高低,大家心里也都有个谱,知道自己打得过还是打不过,只要接下,一般就是万无一失。 但这个任务,幕后真凶实力不明,身份未知,这些女子失踪那么久,是否活着都是个问题。 积分虽诱人,却属实是个烫手山芋,别人没救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青云宗的弟子,修为达到筑基第八重便可以接受宗门任务。 相应的,接了任务后便每月都有个考核标准,只有积分过十才算达标。 正在众人踌躇徘徊之际,一个身姿灵泛的倩影脚步轻跃,手指一勾,那嵌挂在栏石上的任务牌便被她捽在了手中。 众人定睛一看,先是被她容貌所摄,呆怔了一瞬,随即便都笑了起来跟她打招呼。 “鹿师妹来了?” “你怎么又踩着月底才来?可别又跟上次一样,没完成任务,被严长老罚去思过崖悔过咯。” 少女闻言莞尔一笑,毫不避讳道:“这月肯定是完不成了,我接的是下月的。” 凤祥镇离青云宗那么远,严长老就算想找她来惩罚,到时候也找不着人,嘿嘿。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这一笑,只把好几个男弟子都笑的耳根发热,低眼不敢直视于她。 也有大胆些的,当即表示:“鹿师妹可缺组队之人?我修为已达金丹,愿随师妹一同前往。” 少女微微欠身,“多谢师兄美意,只我心中已有人选,便不劳烦师兄跑这一趟了。” 那弟子闻言一阵怅惋,却也知她说的是谁,想到那人,心中便顿觉没意思,云晨这厮,谁能争得过打得过? 他失落的功夫,少女已化作一道流光,御剑离去。 此次去凤祥镇做任务,除了云晨,乌林也跟了过来。 三人配合良久,又彼此了解,默契自是非比寻常,还没来几天,便查到了一点眉目。 那黄鼠妖原还寻思这凤祥镇何时来了个如此水灵的人物,但青龙妖君催的急,适龄女子纷纷闭门不出,他便也只能铤而走险向鹿呦下手。 这般貌美的小娘子,黄鼠妖还没从没见过,又见她不哭不闹,乖巧柔顺,和他说话也不像其他人族嫌弃鄙夷,还温言软语的,几乎每一句都熨帖进了他的心坎儿里。 不知不觉的,他便在她面前吐槽了好几句牢骚。 哪里知道,刚带着人到了妖君的地宫前,这人便图穷匕见,翻脸成了另一个模样,平地里还跳出了另外两名人修…… 此刻,黄鼠妖小心觑了一下少女的脸色,提议道:“仙子,您若手下留情,放我一马,我愿意弃暗投明,为您效劳,带你们前往真正的妖宫,救出那些被掳走的女子。” 鹿呦放下手里的玉牒,目光奇怪地看他一眼,“所以你之前带我去的地方不是那个什么青龙妖君的巢穴?” “这,”黄鼠妖略显尴尬,“总得防备着点不是……” 鹿呦点点头,“那些女子都还活着?” 黄鼠妖迟疑道:“这,应该大部分还活着吧?小的只是外编妖,对于妖宫里面也知之甚少。” 鹿呦秀眉微蹙,也不跟那玉牒较劲了,转手发了一道灵蝶出去。 这通信牒乃是乌林半年前才研制出来的,简单易上手不说,还能实时聊话更新消息,不要太方便。刚试卖没几天,便备受推崇,宗内弟子几乎人手一个。 但也有个弊端,离宗门太远,信号便时灵时不灵。 鹿呦和云晨他们两个兵分两路,她来追这逃跑的黄鼠妖,他们两个则去地宫救人。 可如今看来,那地宫只是迷惑人的障眼法,也不知道他们发现没有,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灵蝶刚发出去没多久,鹿呦手里的玉牒便亮了一下。 是乌林发来的消息:情况有易,先回凤祥镇。 鹿呦狠狠瞪了黄鼠妖一眼,思索了片刻之后,御剑腾空,用碧月火将他绑坠在霜华剑下方,朝着凤祥镇急急掠去。 凤祥镇,周府。 这周府就是镇长周光耀的府邸,鹿呦他们三个暂时借居此处。 门房只觉得眼前一花,跟前便多了一道丽影,两人先是一喜,“鹿仙子!” 待看到她身后的黄鼠妖时,猛地变了脸色,失声高叫道:“妖、妖怪!!!” 黄鼠妖翻了个白眼,这些少见多怪的凡人。 “额,” 见他们吓的都快哭了出来,鹿呦有些抱歉,她把黄鼠妖往旁边拉了拉,“那个,他已经被我绑住了,伤害不了你们的。” 听闻此言,两人这才看到那妖怪身上绑缚着的蓝色缎带,俱都松了口气,擦了擦汗,正要恭维两句,“不愧是青云宗的仙——” 话没说完,便被少女打断,“我师兄他们回来了吗?” 门房互对一眼,“回来是回来了,只是……” 鹿呦心觉不好,抬脚便跨了进去。 第132章 半妖少年 大厅里,周光耀来回走动,眉头紧锁,忧愁不已,“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来报,“老爷,大夫来了!” 周光耀胡子一抖,三步并作两步急转而出,却在见到大夫那刻,表情立变,横眉立目道:“怎么是你?” 那大夫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头发的颜色却异于常人,是淡淡的银灰色。 看到周光耀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他也只是半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下人为难道:“老爷,您忘记了?那李大夫家的女儿在半月前刚被掳走,他自己如今都还卧病在床呢,又如何过的来?” 周光耀不悦地啧了声,“那张大夫呢?” 下人回道:“张大夫昨日不小心摔断了腿,也走不动,目前也就只有……” 他瞥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无奈道:“也就只有穆小郎君能够登门来看病了。” 周光耀沉思半晌,方道:“也罢,你随我来。” 客房里,鹿呦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语气不由地慌张起来,“什么情况?云晨怎么了?” 乌林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两人和鹿呦分别之后,便悄悄摸进了地宫,哪里知道他们所看到的地宫全是幻化出来的假象,等两个人清醒过来,已经掉进了一处黑漆漆的洞穴里。 那洞里长着不少未见天日的魔物,凶残无比,两人并肩作战,差不多耗尽灵力才逃了出来。 等到了凤祥镇,乌林才发现云晨受了重伤。 “魔物?” 鹿呦目带忧色,坐在床边,搭上少年的手腕,“云境界之内,怎会有魔物?” 魔物一般只会出现在魔界,鹿呦活了两世都没见过一只,这小小一个凤祥镇附近怎会有那么多? 乌林摇了摇头,脸上也浮起疑惑,照理来说,云晨修为比他高,剑术比他高,怎么着也不该是他受伤才对…… 床上的少年,咬着唇,剑眉紧蹙,苍白的俊脸上汗如滚珠,紧攥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关节泛白,显得痛苦至极。 鹿呦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云晨的忍耐力向来非比常人,连他都忍不住露出如此痛色,可想而知,该有多痛。 她心里难过,强制勒令自己镇静,正欲分出灵力探入他的脉搏,手指却突地被他反手一攥,用力之大,几乎瞬间就起了红痕。 鹿呦惊了一瞬,还以为他醒了,抬眼看去,他却仍旧紧闭着双眼,口中还不时发出几声低不可闻的呓语。 她仔细去听,却是她的名字。 鹿呦微微怔住。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镇长周光耀带人走了过来。 还没进门,他便急切关问道:“乌少侠,云少侠如今情况如何了呀?你们这一出门,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果不其然,晚间便出了事,唉!” 他愁眉苦脸的,倒像是比他们还难受似的。 周光耀之所以这么殷勤着急,也是因为他唯一的女儿周彤也被掳走,如今救人的希望全在这三人身上,他自是不愿看到他们出事。 “哦对了,”他突然拍了拍头,让了一下身位,“我给你们请了大夫过来,快让他替云少侠瞧瞧到底伤的如何了!” 他身材宽胖,这一让身,才把那长着银灰头发的年轻人显露了出来。 乌林瞬间凛眉拔剑,喝道:“妖族人?!” 周光耀吓的失色,“哎?不,他不是,他……唉!算了,还是老吴你来说吧。” 老吴诚惶道:“乌少侠,穆小郎君他并不是妖族人,他、他只是个半妖……” “半妖?”乌林挑眉朝那少年看去。 那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伸手比划了一下,口中发出艰涩难听的几个单音节,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乌林蹙眉:“他是个哑巴?” 周光耀叹口气,讲述道:“乌少侠有所不知,这穆肖……乃是人妖苟合所生的孽种,这孽种天生不会讲话,被穆郎中收养长大,虽然是个半妖,但医术还不错。现在云少侠身受重伤,还是先替他看伤要紧啊!” 乌林见他一口一个孽种,那少年却毫无怒色,不由得有些稀奇,口中却道:“多谢好意,只是我师弟所受之伤并非寻常大夫可以医治,各位请回吧。” “这……要不,还是让他看看吧,他的医术真的还可以。”周光耀劝道,他虽然也不喜欢这孽种,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两下子的。 乌林仍是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吧。”周光耀惋惜道,正要带着穆肖离开,那哑巴少年却突然神情激动地比划了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屏风之后。 乌林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的伤你能治?” 穆肖点点头。 乌林还要拒绝,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道轻软的少女声,“让他试试吧。” —— 夜黑风高,月光若隐若现,山林里阴影幢幢,树丛摇曳,冷风吹过,发出森然的嗥叫。 乌林背着云晨,看着前面带路的哑巴少年,低声道:“我们俩真的是疯了,才会相信他的鬼话跟他出来。” 鹿呦跟在后面,手指上缠着卡西法,轻轻一拽,后面的黄鼠妖便一个趔趄加快了脚步。 “他身上并无修为,先跟着看看吧,如果情况不对,就立马撤。” 鹿呦心里也有些没底,云晨身上的伤,她看着十分眼熟,似乎与她当年在云义身上看到的伤一模一样。 这伤口,普通的丹药根本不管用,鹿呦跟着那哑巴少年,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穆肖带着他们穿过了一片树林,爬上了陡峭的山壁,他身手敏捷,不一会儿便爬到山壁中央,钻进了一处极其狭窄的崖洞。 末了还回头,朝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来。 乌林不由有些迟疑,跑去问黄鼠妖,“这人不会是你们派来的奸细吧?” 哪知黄鼠妖却十分恼怒道:“半妖孽子,岂可与我等为伍?我虽然被你们俘虏了,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不要侮辱我!” 乌林冷笑道:“你的尊严便都用在掳走女孩子身上了,是吧?” 黄鼠妖脑袋一缩,不敢再开腔了。 只他这么一说,两人反倒放下了心来。 身子一翩,便跟上了穆肖的步伐。 崖洞内一片漆黑,潮湿闷热,鹿呦点燃了一个火把,照亮前路,却见这洞窄小至极,长满青苔,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 乌林只能弯着腰,才能不被碰头。 几人又走了一会儿,视野突然开阔,前方般般瑰玮,满目琳琅,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笋和钟乳石。 又走了一会儿,忽有蒸汽缭绕,水汽弥漫,穆肖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指了指旁边的水池,又指了指乌林背上的云晨。 第133章 天生炉鼎与至高无上的力量 越是接近溶洞里面,空气便越是溽热,待到这池子近前,众人身上的衣服已被水汽和汗水浸的半润,鹿呦手里的火把在跳跃两下后,彻底熄灭。 黑暗中,唯有捆缚着黄鼠妖的碧月火绽放着幽幽的蓝光,像是一簇鬼火。 念及这半妖少年不会说话,鹿呦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了那颗鲛珠。 洞内登时辉光大亮,昭昭明明,烟雾溟蒙的,倒似到了神仙洞府。 鹿呦扫了一圈,将鲛珠卡在一块钟乳石上,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池水可以救他?” 穆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两人俱是一愣,乌林才把云晨放在地上,看之不禁一恼,“你耍我们呢?” 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转向鹿呦,生气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哪有大夫治病救人不用灵丹不用妙药,反而带人来这么个地方?咱们可别被他骗了,若不然还是先带云晨回宗门吧?等救了他,再来做任务也不迟,到时候我再叫上几个兄弟一起过来,甭管有什么邪龙妖君的,都给他一锅端咯。” 乌林向来有些不耐热,这会儿汗刚擦完顷刻便又挥如雨下,脸也闷的发红。 鹿呦却摇了摇头,语带焦愁,“你看看你袖子上。” 乌林顺着她的目光瞅了一眼登时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半边袖子都被血水濡湿,不禁结舌,“这、这……” 鹿呦过去把云晨半抱起来,手掌再拿开已是血红一片,她秀眉轻皱,“回去宗门,最快也要几天,若是现在赶回去,只怕是来不及。而且,他这伤我曾经在别人身上见到过,一般的丹药是治不好的。” 听完这番话,乌林心里也不由得沉重起来,他原以为云晨的伤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会自己痊愈,如今看来只怕是不简单。 他沉吟半晌,看向那半妖少年,厉色道:“你究竟是能治还是不能治?!说实话!否则——” 他冷笑两声,倏然拔剑架在他脖子,“仔细你的脑袋,我不介意手下再添一抹幽魂。” 乌林惯常都是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如今经历几年打磨,眉宇之间更添几分深邃,那双桃花眼半眯着,杀气腾腾,看的穆肖心口一紧,郑重地点了点头。 乌林这才缓了脸色,“你既是能治,刚才又为何摇头?” 穆肖指了指水池,又指了指云晨,最后指尖一转,却是指向了鹿呦,“啊、啊、啊!” 他这乱指一通,只把乌林指的糊涂了,“什么意思?” 他用手指比划了手语,可惜在场几个人,没有一个看得懂的。 还是鹿呦想了个折中的想法,问他,“你可会写字?” 穆肖点头。 鹿呦直接把自己的玉牒扔给了他,“有什么想说的,写在这上面即可。” 半妖少年愣愣地接过玉牒,眸中闪过一抹好奇,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用,敲敲打打半天,那玉牒也不像是能够写字的样子,不禁有些困惑。 “笨死了!”乌林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玉牒,按下了最下边的一个机窍,牒面顿时亮了起来。 他递了过去,“喏,写吧。” 穆肖惊奇地接过玉牒,跃跃欲试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只见墨痕如水,原本只是随便勾划的两下,顷刻便成了好看的簪花小楷。 他眼睛微微发亮,此刻终于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天真来。 鹿呦看在眼里,轻声道:“喜欢吗?你若能治好我师兄,我便把它送给你。” 穆肖明显是喜欢的,但他恋恋不舍地把玩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手指一划,正要写下想说的话,又突然抬头,看向乌林,然后指了指外面。 意思很明显,是让他出去。 乌林眉梢一扬,怒目如火道:“你小子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可这次不管他如何威逼,那少年仍旧固执地指着洞外,示意他离开。 鹿呦不愿再耽搁,叹道:“你先出去吧,他身上没有修为,奈何不了我什么,若是有事,我再唤你。” 乌林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正要出去,又见那少年指了一下角落里蹲着的黄鼠妖。 黄鼠妖弱弱地举手,“俺什么也没干呢!” 乌林正是心情不好,瞅着他就想起云晨如今模样正是他所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拎着人来到洞口就是一顿胖揍,只把黄鼠妖揍的哭爹喊娘。 “哎哟,啊!哎哟!少侠饶命、哎哟……” 鹿呦转过头去看穆肖,“现在可以说了吧?” 穆肖点头,在玉牒上写上一行字:我不要这个,要你。 鹿呦登时瞪圆了眼,气愤不已,“你!” 少年感觉不对,又在后面加了两个字:要你的血。 鹿呦颦眉,目带疑色。 穆肖走近了一点,写下一行字:灵泉,你,可救他。 他指了指她怀里的云晨。 鹿呦仍是不明所以,“我如何可以救他?我又不懂药理。” 穆肖:你是无垢之体。 “无垢之体?”鹿呦终于有些不耐,语气微急,“你能不能一次性写清楚?” 穆肖点头,写道:无垢之体,与人双修,可扬清抑浊,涤瑕荡秽,助人修行。 鹿呦侧目看去,脸色霎时爆红。 穆肖顿了顿,又写了两笔:血液,亦可。 鹿呦仍旧面颊滚烫,连声音都带了一些不自然,“就是说用我的血也可以救他是吧?” 穆肖点了点头。 鹿呦松了口气,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那个什么无垢之体的?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体质,也从没感觉自己身体有何异样……” 穆肖顿了顿,才写道:无垢之体,天生炉鼎,生带异香,非妖不可闻,岁越长,香愈幽。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穆肖没写。 鹿呦他们刚来凤祥镇的时候,大家为了目睹仙人之姿,可谓是万人空巷,他当时也去了,却因为半妖的身份,被人推搡挤倒在地,正当他以为又要挨一顿毒打时,是她拉了他一把,还问他有没有受伤。 那时,穆肖便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只是当时还不敢确定,回去后翻阅了诸多典籍才肯定了心中猜想。 他是半妖,若是有了无垢之体的血液,兴许就能变成正常人。 鹿呦脸色煞白,唇瓣微颤,“天生炉鼎……” 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心底,难怪,难怪…… 难怪渡海道人会在众多难民中独独救了她,难怪云义说什么都不放她离开,难怪那鲛族人本来想杀她最后却改了注意。 洞内本是闷热,鹿呦却觉得浑身发冷。 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涩,她本以为他对她至少有几分怜惜之情,却原来全都只是利用么…… —— 漫无边际的黑暗如潮般压来,手持银剑的少年,已接近脱力,周围堆满了怪诞奇丑的魔物尸体,血液溅了他满身,连那身白衣都被染的通红如火。 他喘着粗气,耳道轰鸣,那些魔物似是砍不尽,杀不完,他的剑招终于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缺漏,顿时便有魔物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的背上,穿透胛骨。 少年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持剑半跪于地。 黑暗中的魔物闻到血腥味,倏然兴奋起来,前仆后继飞过来撕咬他的血肉,他再次举剑,却再也无力挥出剑招。 云晨觉得自己正在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撕裂,四周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住。 他咬着牙,不想认输,却没看到自己抬起的眼,猩红似血,黑气弥漫。 虚空里,传来一道阴沉飘渺的男声,循循诱惑道:“放弃吧,堕落吧,一切都没意思极了,只要放下手中之剑,你便可以得到解脱……” “不!” 少年下意识反驳,他周身已全被黑气裹挟,手指却扔紧紧地扣住剑膛,“若是放下了剑?我要如何护她?” “要护着、护着她的……” 他已神志不清,双目空洞,所说所言近乎全是无意识的呢喃。 那声音倏然一笑,低沉又可怖,“凡人,只要归顺于吾,你便可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又何愁不能护住你想护住之人?” “力量、护住她……” 黑暗中,突然生出了一双由黑气凝结而成的手臂,缓缓向他靠拢。 少年的眼渐渐沉寂,本就幽深的瞳膜被黑暗浸透,再也看不见了一丝一毫的光亮…… 第134章 黑化的云晨1 那池水清凌凌的,源源不断的冒着热气,鹿呦试了一下水温,奇异的,并不烫手。 她将云晨抱了进去,血色霎时晕开,划开圈圈点点的涟漪,层层扩散。 鹿呦犹豫了一下,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她半揽着他的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去问身后的穆肖,语气羞赧,“他的衣服,要、要脱吗?” 穆肖愣了愣,随即在玉牒上了一个大大的‘要’字。 若要灵泉辅助修复伤口,自然还是赤身为好。 鹿呦喏‘嗯’一声,声音小的不能再小,“那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她虽然是个现代灵魂,不拘小节,但是若要让她当着第三人的面去脱一个男人的衣服,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了。 虽然这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 穆肖作为半妖,嗅觉听觉都甚为灵敏,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 他迟缓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远了一些。 没有了别人的注视,鹿呦心里总算自在了一点,只是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脸也烧热的厉害。 池水只浅浅没过腰线,云晨没了意识,被她虚虚揽着靠在池边,雾气氤氲,让他冷白的面庞朦胧似幻,冷峭的眉眼,干净利落的下颌线,高挺琼秀的鼻梁,纤薄淡红的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即使是闭着眼,独属于少年人的锐气和风华,也如山涧的风,萧萧而来。 他模样长得正气冷俊,鹿呦看了一会儿,原还有些害羞的心思也歇了个彻底。 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她家师兄品行正直,方正不阿,她却因为脱个衣服的小事,在这儿扭捏半天,实在是该死! 鹿呦屏气敛神,缓缓解开他的衣结。 衣服已被血濡湿,如今半漂在水里,倒似盛开的牡丹般艳丽。 衣衫渐退,露出少年精瘦结实的胸膛,腰腹处壁垒分明,线条清晰,薄而劲窄的腰身在淡红的血水中若隐若现,格外性、感。 鹿呦蓦地又红了脸颊,又在瞄到他胸口上的伤时,尽数褪去。 她咬了咬唇,举起匕首,没有犹豫一刀划在了手腕上。 血如泉涌,顺着白润的手臂‘滴答’滚入水中,晕出绯色的花朵。 顾不得疼痛,鹿呦连忙将伤口偎到云晨唇边。 她正准备将他的唇瓣稍稍掰开一点,好让流下的血不要被浪费,少年却好似闻到了香甜的气味,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上来。 伤口很疼,可除了疼之外还有说不出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蚂蚁咬噬,又像是被电流击中。 鹿呦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衣衫半褪,墨发半湿,少年闭着眼,唇被血染的鲜红冶艳,轻舔慢吮着,像是在品尝上好的佳酿,雾气凝结成的水滴自那张清正俊逸的脸庞滑落,滑过锋利的下颌,轻滚的喉结,玉白的锁骨……宛似仙人被施了蛊,佛子破戒入了妄,引人犯罪。 鹿呦颤了颤眼睫,再不敢看,别开了目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正要抽开手,纤细的腰肢猛地被一只大手箍住,往前一带。 她微惊,不及反应,人已离他极近,几乎贴在了一起。 少年灼热的呼吸就在耳畔,骚骚痒痒的,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手指按在他湿滑的肩头,像是被烫了般,想缩回去,过近的姿势又不允许,反而让他离的更近了一些,连心跳声都能清晰可闻。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低直的长睫温顺的纤伏,落下淡淡的阴影,原本清澈透亮的眸子,此刻却如染了浓黑的墨般,深不见底,令人心悸。 见他醒来,鹿呦本是觉得欢喜,可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的眼睛,为何变成了这样?连眼白都快要看不见了。 “云晨?” 她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缓缓俯身,抬起了她的下巴,墨黑空无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似是不认识了她般。 鹿呦没来由的感到紧张,他到底怎么了?难道被魔气侵蚀,连神智都影响了? 她正要去问问穆肖这是怎么回事,却在下一秒,被人豁然吻住了双唇。 眼眸倏地睁大,脑中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亲吻,似狂风掠境,让人措手不及。 待反应过来时,已被眼前的少年反剪双手,压在了池边。 “云……嗯……” 她心中惊惶,欲要再唤他的名字,却被他趁机撬开了唇齿,肆意攻城掠地,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他的唇,湿热、滚烫、柔软,却吻的又凶又急,全然没有了以往性子里的温柔,像是变了个人般。 她脸上漫着血色,被亲的脑子发懵,脚下发软,眼角洇红,湿泪盈盈,清莹秀彻的脸庞,仿若桃花含露,海棠着雨,明艳的不可方物。 过了好一会儿,鹿呦才在他放她呼吸的空隙找回了理智。 她呼吸急促,软趴趴倚在他身上,羞愤欲死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在她心中品行正直,方正不阿的师兄居然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震惊、迷茫,来不及仔细思考,又被含住了唇瓣。 她受不住去推他,口中泄出破碎的嘤咛,“师、兄,不……” 哪知这个称呼却仿佛触动了禁、忌的心弦,使得他更加放肆。 直到胸前的柔软被他覆在手中,她再也忍不住,稳住心神,凝聚出一道灵力,正要挥出,眼角余光又瞥见他胸口上的伤,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这般顾忌着 反倒被人倾身欺负了个够。 直到外衫滑落肩头,鹿呦终于感到害怕,她知道他如今不正常,兴许是被魔气影响了心智,可她却觉得委屈又难过。 “求你……不要……” 泪水不知觉地滚到唇边,苦涩的感觉涌入口中,也卷入了他的舌尖。 少年终于停下,漆黑的眸底划过一丝清明,带了慌乱的手颤颤地抚上她的脸颊,声带哑涩,“别、别哭……” 可在下一刻,又重回了黑暗。 虚无之中,阴冷的男声又开始低低蛊惑,“对,就是这样,做你心中最想做的事情!她本就是你的!也只属于你!随你摄弄夺取,亦是理所当然!” 少年瞳孔失焦,口中喃喃:“她本就是我的、也只属于我……” 可又在看到她的泪痕的那一刻,猛地摇头,狠狠一拳砸在了石壁上,“不、不!不能……她哭了、她不愿意……” 鹿呦被他猛然发疯一样的行径吓倒,又见他自残般一拳一拳砸在石头上,直到血肉模糊都不曾停下,不禁又气又心疼,真是万般滋味涌入心头。 这里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哑巴少年穆肖的注意,他动作飞快地跑了进来,却在看到失控的画面后一时愣住。 鹿呦本就没了力气,还要按住发疯的云晨,她急急转头,“快去找乌——” 还没说完,身体突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少年身子一跃,已出了水池。 他赤着脚一步一步往外走,口中不时凶横地来一句: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又不时摇头,声音木楞:不,不!不能让她哭! 放佛精神分裂一般。 穆肖反应过来要去阻止,却被他一掌挥倒在地。 鹿呦气的不行,她也不再顾及他的伤口,便要打出一道灵力,却被他抓住手腕尽数化去,手指还被人捉在掌心轻轻摩挲。 一股羞恼从脚底板蹿到了耳根子,她使劲挣脱,却挣不开,怒道:“云晨,你放开我!” 听到这声音,少年住了住脚步,外面的乌林终于赶到,看到如此场景,简直所有心肺血液都要气到爆炸。 他猛地拔剑就攻了过去,却又顾忌着他怀里的鹿呦,不敢真的下死手。 “云晨!你他妈的跟我搞背刺是吧?!” 乌林瞋目切齿,暴跳如雷,“你如果还当我是兄弟,就把她给我放开!!!” 云晨没动,他一手抱着鹿呦,一手持剑应付着他的攻击,还游刃有余。 乌林再也忍不住,要掏出毁灭性的灵器,鹿呦气归气,还是赶紧出声,“别!他被魔气控制了心神,不要伤他!!” 乌林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才咬牙,“艹!” 他这厢和鹿呦怕伤了他束手束脚,云晨出手却毫不客气,在一掌击倒乌林后,直接抱着鹿呦御剑飞走。 乌林‘啪’地一拳砸碎了地面。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出血犹不罢休,心里的怒火直冲头顶,烧的他整个人都滚烫发昏。 “云晨!!!你他妈死定了!!” …… —— …… 小剧场小剧场小剧场小剧场 云义:我外出一趟,我老婆无了? 呦呦:谁你老婆? 云晨:斯哈斯哈?????? 云义(嘲讽冷笑):我不管,为什么我都没有吃到? 作者君:你前世吃够多了,这世忌点荤对身体好。 云义(掀桌冷笑):哼、哼、哼、哼、哼,给不给?给不给?给不给?! 乌林:真的没有人管我死活吗?我真的很生气! 作者君:……遁走、溜 第135章 前任魔尊 鹿呦被云晨抱在怀里,不过眨眼的功夫,后面那片山脉便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速度之快,犹如闪电,瞬息千里。 她顾不得羞恼,抬手想去摸他的脉搏,看看他如今的情况,但还没摸到,又被人朝怀里按了按。 鹿呦:“……” 真是无了个大语! 也没人说过被魔气影响后会直接化身色魔啊! 她捏了捏拳头,极力控制着想给他一个大比斗的冲动。 云晨现在灵力乱泄,气息不稳,身上还带着伤,若是被外力干扰,很可能筋脉逆行,损伤根基,她现在不仅不能轻举妄动,还得看护着他。 罢了,等他清醒了再找他算账! 鹿呦气鼓鼓地磨了磨牙。 云晨现在亦是不好过,身体之中乱蹿的魔气,宛如一道烈火,从筋脉烧至五脏六腑,令他疼痛难忍,他完全是凭着本能抱着鹿呦不知方向的乱飞,意识却已沉入灵海之中,企图将那作乱的声音剪除拔掉。 云晨刚刚进入灵海,便听到那阴冷的声音惊讶莫名地呼喝:“这种时候你都能停下来,你小子是不是男人??” 云晨:“……?” 与鹿呦的灵海不同,他的灵海虽然也大,却是一片浩荡的荒漠,渺无边际,风沙遍地,唯有一棵晶莹剔透的灵识之树矗立在血红的赤乌之下,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散发着蓝盈盈的清光。 可此刻,那棵灵识树被黑气所笼罩,显得阴森又诡谲。 云晨手中化出朝绝,声音冷如寒冰,“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灵海之中?” “可恶,”低冷的声音带了一丝怒气,“就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能夺舍成功,只要这小子听从蛊惑,控制不住心神,他就可以趁机毁灭他的意识,占据他的肉身。 那样一个绝色美人儿,连全盛时期的他都不一定把持的住,这小子居然硬生生忍了下来!他是练过忍者神功吗?! 四散的黑雾飞散而来化成了一道轻飘飘的人影,鬼一样窣了上来,“吾?尔等小辈还不配知道吾的名字。” 云晨神色不变,只轻眯了下眸眼,冷道:“不说也罢,无非妖魔邪道,诛了即可。” 话音未落,已催动手中灵剑化作一道银芒,带着千钧之势,直刺而来。 “狂妄小儿!”黑影大怒,但他如今实力大损,只剩魂身,又在这少年的灵海之中,岂是他的对手?只能化作几道轻烟,四散溃逃。 云晨并不慌张,两指微微并拢,默念法诀。 顷刻,灵力乍现,剑化千光,犹如天罗地网,划破长空,直扑目标。 “万剑归宗??”黑影惊诧非常,他原以为他即使打不过这少年,对方也奈何不了他,可如今看来,却不一定,他急急开口,“住手!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危言耸听,”云晨声音淡冷,动作不停,“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她来试探我。” 可在剑身穿透那些黑影的刹那,他的胸口也如遭受重击,肉体更是猝然喷出一口鲜血,把鹿呦吓的不行,她急急叫他名字,云晨却听不到。 灵海中,他捂着胸口,极端痛苦地半跪下来。 黑影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气焰嚣张,现在却只剩了一缕残雾,连幻形都维持不住,露出了本来面目。 那是一个约摸二十三四岁的邪俊男子,他周身漆黑,披着战甲,魂魄淡淡,几欲消散,怒不可遏道:“老子都跟你说了,我要是死了你也得死,就是不信邪是吧?我的魔魂已融入你的识海,你杀我便如同杀你自己,我再警告你一次,切莫轻举妄动,否则谁也活不了!” 云晨终于变了脸色,眼里闪过了一抹疯戾,他讨厌被人威胁! “除魔卫道,乃是我的责任,即便身死道消又有何妨?” 他趔趄着站起来,正要再唤来剑,“等等!”那魔魂突然开口,“你死了,你那小心肝就要投入别人的怀抱了,你可舍得?” “……” 云晨差点剑没拿稳。 那魔魂邪魅一笑,“本尊就知道你的软肋在这里,呵,连自己生死都不在乎,却一心系在一个小女娃身上,愚蠢!” 云晨沉吟半晌,冷眼一横,“软肋又如何?你有吗?” 他嘴角微翘,“没有软肋的人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想来你就是这样的人。” 魔魂被他这话噎了一瞬,“本尊堂堂魔界之主,需要有这玩意儿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吗?” “魔界之主?”云晨眼带轻蔑,打量他一眼,“只剩一缕残魂的魔主?” 那魔魂又被噎了一下,怒道:“若不是一百年前,本尊被人暗算身死,轮得到你这小儿在这儿猖狂?” 他表面看似怒,心里却在盘算,如今已错过最好的夺舍之机,依这小子的性子必然有所防范,倒不如自爆身份,让他打消疑虑,达成互助协议,日后再另找机会。 “一百年前?”云晨皱眉,“你是姬怀朔?” “你知道?”姬怀朔眼睛一亮,飘了过来,“本尊之赫赫威名,竟时隔百年,还在云境界传播吗?” “那倒不是,”云晨眼神有些一言难尽,“据说你是魔族第一个弃战而逃的尊主,至今还被挂在魔族耻辱柱上,为全族所唾弃不齿,如此威名,云境界自是有所耳闻。” “我弃战而逃??”姬怀朔裂眦嚼齿,愤然作色,“若不是姬怀荒这个小人暗算,本尊何以至此!!” 一百年前,赤宸大战前夕,妖魔两族达成战略合作,共同派出数十万军队,打算向云境界发起进攻,魔尊怀朔临时反悔,力主不战,却被其弟怀荒暗斩于暨阳,随后众魔,尊荒为主,行军继续。 那是云境界有史以来打过最惨的一战,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修士都身死道消,神魂俱灭,青云宗的三个老祖唯剩一个,那便是现今四大仙尊的师父,天元道尊。可惜他虽活下来,却身受重伤,闭关不到十年,便薪尽火灭,坐地而亡。 妖魔两族经此一役,亦是疮痍弥目,死伤无数,休养近百年,方才恢复一点生机。 古时的暨阳,便在现如今的凤祥镇一带,所以这里出现魔气并不稀奇。 难道这魔魂,真是前任魔尊姬怀朔?此事干系重大,他得找机会禀明师父才行。 云晨暗暗思忖,转念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不能。 他如今与这魔畜识海共绑,休戚共之,若是宗门要铲除其魂,他必然也活不了。 云晨倒是不怕死,但是正如姬怀朔所说,他心里有牵挂,有软肋,想到鹿呦,他便舍不得死了。 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云晨问道:“你是如何附于我身的?” 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是和乌林掉进那个地窟,受了重伤之后,才被此人趁虚而入的。 可令云晨不解的是,他修为已达金丹后期,邪鬼不侵,又如何会被一缕残魂无声无息地扎进灵海之中?还差点铸成大错…… “你的身体里含有魔族的本元之息,于我而言便是破绽。” 姬怀朔倒也没有隐瞒,他听了云晨的话后,另有计较,“如今你我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身死,必拉你陪葬,我一缕残魂死不足惜,可你若死了,你那亲亲小师妹,不知要哭成什么样了?” 云晨本欲问本元之息,听到此话顿时脸色一沉,“你想要什么?” 他没有问解绑的办法,而是直接问这个,倒是令姬怀朔有些意外,他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实话告诉你,‘附魂术’乃是我魔族秘术,若非我自愿解开,便会一直跟你绑定到死。” 当然,若他能够夺舍成功,自然也用不着解开了。 姬怀朔声音冷沉,“帮我找一具符合我魂魄属性的身体,要新鲜的。” 听闻此话,云晨哪里还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脸色顿时铁青,“妄想!” “你若不愿意,把你的身体献祭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姬怀朔笑的意味深长,“你不敢做的事情,我亦可以替你全盘接手,保证让你师妹看不出来差别。” 云晨蓦地抬头,眸子冷的刺骨渗人,带着一抹狠戾,“你若敢动她,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 他顿了顿,勾唇一笑,“差点忘了,你已经死了,不过,听说神魂受刑,比之身体发肤,更让人难以忍受呢?” 云晨手中化剑,如光一闪,削去了姬怀朔的两只脚,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但姬怀朔却痛的破口大骂,“你疯了!你我共绑一体,我若受伤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云晨嘴角溢血,脸色煞白,笑的却很痛快,“那又如何?” 他可以为了活命,暂时与这魔畜合作,但那是有底线的。 鹿呦便是那个逆鳞,谁也不许碰。 却说云晨这边陷入识海不得清醒,鹿呦这边却是陷入了一个大麻烦中。 第136章 两名邪修 云晨吐了一口血后,对外的意识全断,连飞剑都稳持不住,他双手一松,两人一剑快速从高空坠落。 风声烈烈,衣裙飞扬,鹿呦怔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祭出霜华,揽着云晨的腰,在空中身形飘逸地翻了个身,转眼已稳稳立于剑上。 “呼,好险。” 鹿呦擦了擦额头冷汗,正要去看云晨到底如何,前方忽然飘来一阵黑风,她凛然觉得不对劲,控制着飞剑急速往右一转,正好避开一道紫色电光。 那紫光未曾劈中人,倒是劈在一棵巨荫如盖的大树上,顷刻便将那树从中截断,烧成焦炭模样。 “哟,反应还挺快。” 一个略带诧异的粗粝男声响起,紧接着,空中飞来两道人影,一人踩着一只绿色葫芦,形貌丑陋,似是侏儒,一人踩着一柄纸扇,面白唇红,做书生打扮,眼里却全是轻佻。 鹿呦目现惊疑,不自觉后退,这两人修为至少已经金丹,才会出现的无声无息,令她毫无察觉。 两人却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齐齐双眼一亮,露出寻到猎物般的兴奋狰狞。 侏儒‘磔磔’一笑,从葫芦上往前走了两步,咂嘴道:“想不到此行还有如此收获!这女修我要了,那些太极宗的弟子便都留给你吧!” 那书生冷哼一声,怪笑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这女修我也看上了,咱们各凭本事。” 来者不善,鹿呦没有犹豫,猛地驱动飞剑往后遁去,却在下一刻被一道透明的薄膜弹了回去。 “结界?” 鹿呦心里咯噔一下,眼看两人已经驱身近前,她急急忙忙掏出弟子令牌,厉声道:“我乃青云宗清羽仙尊的弟子,我看谁敢造次!” 这两人做派诡异,不似正道中人,修为还比她高了一个境界,云晨现下昏迷不醒,实在不宜与他们硬碰硬。 青云宗是云境界第一仙宗,弟子外出无不备受尊崇,几乎没有宵小敢上前冒犯,鹿呦抬出长泽风的名头,也是希望借此吓退这二人。 哪知两人挑眉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她说的是什么笑话。 那侏儒淫邪的目光将少女从头扫到脚,在看到那双小巧玉白的脚时,不由呼吸粗重起来,阴阳怪调道:“这不是巧了吗?此结界专门针对的便是你们这些大宗门的弟子,没想到还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哈哈哈!” 鹿呦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由血色尽失,她被云晨抱着出来的急,身上衣衫还有些凌乱,鞋子也落在了池边,如此模样,竟全被人看了去。 那书生舔了舔唇,咽了口唾沫,难压兴奋道:“地侏老怪,你下手可要轻一点,莫要伤了我们的小美人儿~” 侏儒狂笑道:“还用你说?” 随着话音一落,他手中凭空出现一个宝瓶,他将塞子一拔,轻轻弹了一下红色的瓶身,便有一道细小的紫色电光从里面蹿了出来,直逼鹿呦而去。 这是什么法宝? 眼看避无可避,鹿呦咬了咬唇,手中迅速结印画了个阵,轻喝一个“破”字,便有一轮亮着符印的圆盘霍然脱手飞出,与那紫电在空中交汇,发出滋滋之声。 “竟然是个阵法师!”书生眼中兴味更浓,摸着光洁的下巴,勾起恶劣的笑来。 侏儒哼笑一声,“这小娘们倒也不是个草包,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可惜还是太嫩了。” 他五指微张,将那红瓶抛于空中,引出一丝灵力于瓶中,那紫电瞬间涨至手腕粗细,分化成数个分支,朝着鹿呦暴力劈来。 鹿呦手抖了抖,她最怕的便是雷电,只这片刻功夫,便被那侏儒寻到了空子,圆盘阵龟裂成碎片,她也不由自主地倒飞两步,呕出一口鲜血。 随着她灵力不稳,云晨险些掉下去,她急急一捞,半抱着他滚入趁乱拿出的飞舟之内。 眼见紫电蜿蜒如藤,再一次袭来,鹿呦咬破手指,扔出一枚玉简,以血结印,布下了一个血固阵,挡下这一击的同时,她的灵力也急剧流失。 那书生本是一直作壁上观,此时倒有些坐不住了,嘲讽道:“连个筑基女修都拿不下,地侏老怪,这就是你的实力?” 他白袖一挥,从里面飞出了几十只色彩浓艳的昆虫,呈四面包抄之势凶狠扑来。 难道此人是个蛊修? 鹿呦心下焦急,面上却不敢露怯,她灵力已不多,只能掏出几张黄符,散于四方,以灵为引,变出一顶透明的钟鼎罩于她和云晨周身。 眼看她手段颇多,侏儒已现不耐之色,见那书生也无功而返,不由嗤笑出声,“彼此彼此!你这鬼蛊书生也不过如此!” 那书生冷哼一声,阴鸷笑道:“看来咱们的小美人,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地侏,那边还有残局还未收拾,你我还是得抓紧时间为好。” 侏儒磔笑,“要你提醒?” 他畸手一挥,将红瓶收于囊中,转而化出一只绿色小剑,从葫芦上一跃而下,竟是直奔鹿呦而来。 那书生稳站于纸扇不动,手中凭空变出一只七彩蝴蝶,诡笑道:“去吧。” 这蝴蝶乃是他花费十年时间炼制而出的毒蛊,人只要被咬上一口,便会顷刻失神,任人宰杀。 嘛的,两个金丹居然还二打一她一个筑基,真是不要逼脸! 鹿呦心中暗骂,手中挑起长剑,举身迎了上去。 “偏锋侧进,剑走轻灵。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云义教她学剑时的清冷声音,少女轻喝一声,手中剑光大盛,身姿轻盈飘逸躲过那侏儒剑招的同时,燃了一枚极迅符,眨眼出现在他身后。 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若是落在这两人手中,恐怕会生不如死,鹿呦心中生了狠气,拼尽全力挥下最后一击。 那侏儒反应极快,转身格挡,却仍旧被这一剑戳入了背阔,霎时鲜血直涌,他心中大怒。 他本来看中这女修的容貌,不欲伤她,所出招数不免带了轻视戏谑之意,如今却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剑,搞的破了大防。 他怒从心起,转身挥出一掌,却是没有留有任何余地。 鹿呦猝然倒飞回了灵舟,喷出大口鲜血,那彩蝶此时也飞至身边,伸出尖利的触手,眼见就要刺破她的皮肤,却被一道突然闪出的银光猛地击中,刹那燃成灰烟。 鹿呦睁大了眼。 那是……云义送给她的那只银铃。 与此同时,荒古秘境之中。 一黑一红两道人影,身如闪电,形如鬼魅,于黑暗之中,急速向前飞遁,他们身后正紧追不舍着一只百丈余长,似龙非龙的上古荒兽。 凤渊咬齿道:“这畜生追了三天三夜,竟还不罢休!” 云义声音冷沉,“距离开境还有多久?” 凤渊回道:“不到一个时辰。” 说话的功夫,那荒兽已追了过来,一颗遍布金红麟片的兽头,张开腥臭巨口,仰天嘶吼一声,带出巨大的威压,将前面两人直接震飞于地。 两人身形一滚,避开了一只袭来的巨爪。 慌乱之中,云义掏出一枚雕刻古字的黑色碎片朝着对面之人扔了过去,“待会带着天罡盘先出去,剩下的我来应付。” “尊上,不可!”凤渊大惊失色,“你为了进这秘境已将修为缩至元婴之下,如何斗得过这荒古龙吼?!” 云义已祭出黑色长剑,头也不回道:“无需多言,这是命令。” 凤渊还要再劝,却见他突然捂住胸口,面色煞白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心惊目裂,“尊上!” 云义瞳孔一缩,黑眸中忽起滔天怒火,发指眦裂地怒喝道:“废物!!本尊倾尽全力教他剑术,竟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 凤渊瞬间明了,“可是那位小仙子出事了?” 云义不答,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他咽下喉中腥甜,阖上双目,任由身体妖化异变,再次睁开,眸色已变成了冰寒彻骨的金紫色。 他眼帘微低,声音冷的没有温度,“速战速决。” 凤渊看着那荒古巨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谈何容易啊! …… “这青云宗的弟子倒确实是厉害不少,若不是今日提前布下了此界,恐怕还留不住这小美人儿。” 侏儒得意的笑声传来时,鹿呦已抱着云晨滚下了空中,她忍着痛意,在空中翻了个身,自己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地侏老怪,我都说了下手不要那么重,若要她做炉鼎,还要花灵石买药来治她,实在是不值当。” 这结界有古怪,她自己出不去便罢了,连求救的灵蝶也发不出去,乌林做的通信牒又还在穆肖那里,连碧月火她都留给了乌林去制住黄鼠妖,如今灵力已绝,真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出生天。 尽管如此,求生的本能还是令她在极短的时间内爬了起来,拖着云晨就往后奔。 她身上倒还有不少雷火珠,鹿呦不时扔几颗,倒是阻住了他们的步伐。 只可惜,这个结界的范围并不大,她跑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尽头,接下来,便跟老鹰捉小鸡一般,往另一处跑。 体力总有尽的时候,不知走到哪里,鹿呦被脚下物体一绊,摔了下去。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具被挖开丹田鲜血淋漓的尸体,她吓的变了脸色,额角冷汗直流。 这人,是太极宗的弟子,并且还是金丹修为,但他就这么被杀死,还被取了金丹…… 鹿呦浑身发冷。 能够做出这种杀人取丹的事情,那两人必是邪修无误。 “小美人,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那书生的声音由远飘近,正当鹿呦心灰意冷之时,靠身的树后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将她和云晨一起拉扯了进去。 第137章 太极宗弟子 空气里一阵波动,就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刹那,地侏老怪和鬼蛊书生也蓦然飞至此处。 “哈哈,找到了……咦?” 地侏老怪的声音从张狂变成了疑惑,“那小娘们的气息怎么转瞬就不见了?难道是逃了?” “不可能。”鬼蛊书生断然否定,“此结界乃是由【反向四绝鬼阵】所置,只能进不能出,若无元婴以上修为,穷尽手段也只能被困死在这儿。” 侏儒顿了片刻道:“难道是被那小娘们一直护在身后的小子……” 鬼蛊书生摇头道:“不是他,那小子修为我已探过,虽说已是金丹后期,但离元婴尚还有一段距离,看他模样像是受了重伤,能否活着都是个问题,哪还有余力带着那小美人逃跑。” 侏儒皱了皱短粗的眉,奇道:“这就怪了,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无非又是大宗门的保命手段罢了,”鬼蛊书生阴恻恻地笑了笑,“左右不过这巴掌大点的地方,难道还找不出来人?” …… “嘘,别出声。” 鹿呦突然被人往后一抓,正是骇的头皮发麻之时,耳旁突地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 鹿呦循声望去,却是一名十七八岁的温婉少女,她长相秀丽,穿着太极宗的八卦弟子服,食指抵在唇上,目有忧色。 鹿呦蹙了蹙眉,亦是不敢出声。 少顷,两人离开,那少女松了口气。 鹿呦正要说话,平地里忽然响起一道埋怨的女声:“师姐,你干嘛要救他们?咱们本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今还要再添上两个累赘,若是被那些邪修发现端倪,岂非连累我等?” 另有一个男声附和道:“檀儿说的是,师姐你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先和我们商量一下,每次都自作主张,不顾他人死活。” 鹿呦回头,又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太极宗弟子,俱都十七八岁左右。 “我……”被称做师姐的少女略微窘迫,“我刚才看到这位道友掉落在地的腰牌,乃是青云宗的标识,我等同为正道弟子,岂可见死不救?” 腰牌? 鹿呦摸了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应该是刚才打斗之时掉了下去,她朝着少女郑重揖礼道:“多谢道友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此次若能逃出生天,必当携礼重谢。” “咦?这人怎么长得这么眼熟,好像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另一名长相稍艳的少女走上前来,指着鹿呦皱眉苦思。 “像萧师兄上次带回来的那幅画像里的人,据说那画中之人乃是他们青云最新排名的第一美人儿,不会就是她吧?” “之前只觉得浮夸,”男弟子目不转睛地看了鹿呦两眼,“如今看来,倒也挺名副其……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少女狠狠踩了一脚,她冷笑道:“好看吗?” 男弟子立刻堆起讨好的笑来,“什么庸脂俗粉,哪有我们檀儿好看。” 那少女重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男弟子见她真的生气,只得耐下心去好言好语地哄着。 先前的少女轻咳一声,面色有些尴尬,“我是太极宗恒言长老座下弟子,名叫楚禾。那位是我的师妹温檀,旁边那个则是我师叔的弟子,名叫沈确。” 楚禾介绍了一番,歉意道:“他们二人年龄尚幼,说话有些不知分寸,还望道友勿要见怪。” 鹿呦摇了摇头,勾起友好的笑来,“我叫鹿呦,师承清羽仙尊名下,再次谢过道友先前救命之恩。” “原来真的是你啊……”楚禾眼眸微亮。 “呃?”鹿呦微微疑惑。 楚禾笑道:“你不知道吗?你在其他宗门都出名了。” 鹿呦摇了摇头,迟疑道:“画像?” 楚禾解释道:“你们宗门有弟子画了你的画像拿去坊间兜售,宣扬你是青云宗第一美人,因为画的太好看,连我们太极宗都有不少弟子买了带回来。” “啊?” 鹿呦感到十分头疼,青云第一美不应该是云义吗?怎么突然就变成她了?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鹿呦前世就被人挂在画像上,说她是妖女,对她一路通缉。 这世居然又是画像? 鹿呦对此很有点心理阴影。 不过话说回来,修仙界的人不都讨厌她这种过于艳丽的外貌吗?怎么这世反倒对她趋之若鹜了?鹿呦不太理解。 她却不知道,她前世所修功法是合欢术,一颦一笑皆受媚术影响,再加上容貌加持,自有一股百媚千娇的妖娆劲儿,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美的不像是正道中人。 而这世,没了合欢术的影响,容貌尽显本真,长泽风对她的培养又全是按照亲传弟子的标准来执行,几年下来,身上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正似琼华点绛,朝霞映雪,既清且媚,浓淡适中,更加惑人。 “以前只觉得那画已是极美,现下见了真人才知,远不及本人三分韵味。”楚禾真诚赞美道,目光在她脖颈处多停留了几秒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鹿呦尴尬地想抠脚,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决定转移话题,“这里是?” 这方空间不大,大概只有四五来丈宽,墙壁全是不规则的木纹,似是在一个树洞之中。 说到这个,楚禾脸上就带了愁色,叹气道:“我们是在木魂珠之内,这是我师父给我的护身法宝,遇到危险可以短时间暂避此处,但最多不超过三天。今日已是第二天了。时间一到,木魂珠就会失去效用,那两个邪修必定会发现我们,到时候恐怕就……” 剩下的话她没说下去,但可想而知,下场不会比鹿呦在外面看到的那具尸体好。 鹿呦沉吟片刻道:“此地是何处?那些邪修为何敢对大宗门弟子下手,他们就不怕宗门事后追究报复吗?” 楚禾神情黯然道:“此地名叫阜西,是我太极宗管辖之地,一月之前宗门收到消息,说此处有妖魔作乱,大长老派了数十名弟子前来平乱,却无一人安全返回,但他们的魂灯又都未灭。 事情蹊跷,宗门又另派了二十名弟子过来,其中金丹弟子便有六名。 可等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妖魔作乱,而是四个邪修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专门吸取修士的灵力魂魄以供他们修行。 与我们一组的几个同门已经全部身陨,我们三个也只是靠着木魂珠才侥幸活了下来。” “四个?”鹿呦震惊,“也就是说还有两个邪修?” 楚禾点点头,苦笑道:“还有两个,一个已达元婴中期修为,一个是元婴初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能保身陨的弟子魂灯不灭。 魂灯未灭,便代表弟子未死,宗门也就不会过于重视,等他们派遣高阶弟子过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楚禾想到那些死去的同门,眼睛便是一酸,流下泪来。 鹿呦亦是感慨,若不是那二人看中她的外貌想抓她去做炉鼎,恐怕她现在也会丢了性命。 反向四绝鬼阵……到底是什么阵法? 鹿呦一边思索能够逃脱的办法,一边从乾坤袋里取出回春丹和回灵丹。 喂了两颗给云晨,又给了其他人几颗后,自己才含了丹药开始打坐修复受伤的身体。 灵海里,云晨尝试出去,却未能如愿。 他面现愠色,看向那淡虚的魂魄,“你到底搞了什么鬼?” 姬怀朔摸着下巴,扯唇勾起一抹邪笑:“想出去?那可难了。不若你跪下磕个头,求求我,本尊就告诉你出去的法子。” “呵,”少年眉头轻挑,勾起冷薄的笑来,手中银剑一抛,就要化作剑芒—— “慢着!”姬怀朔大吼一声,心有余悸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砍我一剑,我有多痛,你也会有多痛,何必呢?你说是吧。” 姬怀朔心里十分惆怅,原本他占据了所有的主导权,这小子为了活命应该事事听从他的话成为他的傀儡才是,哪里晓得这小子就是个不要命的狠角,他都被砍的哇哇大叫了,这小子愣是只皱了一下眉头,简直不当人! 少年冷睨他一眼,姬怀朔连忙道:“魔珠,你之前吸收了我的魔珠你还记得吧?” 第138章 危机四伏之地进阶 “魔珠?” “你想想呢,若没有媒介我怎能近得你身?” 云晨半眯着眸子,闪过疑惑,片刻后才开口,“你说的是掉在地上的那颗死鱼珠子?” 他当时与乌林掉进那遍地白骨的洞窟,为了寻找生路,只得忍着腥臭将周围都探查了一遍,在踩到一只巨大魁伟的魔兽骨头时,从上面滚下了一个东西。 他捡起一看,却是一颗黑白相间的珠子,还没来得及疑惑,那珠子便散成烟雾凝入了他的手心,紧接着便是洞窟深处的魔物倾巢而出…… 姬怀朔抓狂嘶吼:“什么死鱼珠子?那是凝聚了本尊一身修为的天魔珠!!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所以呢?”云晨语气平淡。 “本尊修行了几百年的修为被你一口吞了,你居然还问所以呢?” 姬怀朔猛地蹿到他旁边,痛心疾首道,“你小子平白捡了这么个天大的便宜,居然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就不能给点正常人得到机遇之后欣喜若狂的反应吗?” “说重点。” 云晨已经没有太多耐心再跟他周旋了,他现在迫切想知道鹿呦的情况。 姬怀朔勾起一个怪异的笑来,“简单来说,吸收的能量太多,虚不受补,神魂便会启动自我防御,隔绝你与身体的连接。你想要出去,简单啊,打个坐,升个阶,自然就能出去了。” 呵呵,只要这小子开始炼化他的魔力,就不可能再是纯粹的人修,等他找到机会完成夺舍,这具身体将会是他复仇最好的容器。 修炼吧,修为越高越好,以后这些可就全都是他的了。 姬怀朔极力压制内心的兴奋,装模作样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再不抓紧时间修炼进阶,你的小心肝可就要撑不住了。” 云晨陡然沉下了脸,眼中厉色一闪,“说清楚。” 姬怀朔摊了摊手,笑的不怀好意,“怪只怪你太会挑地方,灵力失控下居然抱着她撞进了两个邪修布下的反绝阵里,啧啧,也不知道该说你小子运气好呢还是不好,这几个邪修身上的宝贝可是不少,杀了他们你的修为还可再进一大截,只是……” 他嘴角弧度扯大,“你那小师妹可就不一定能等到你出来那刻咯。” 手指猛地攥握成拳,少年眼中终于不再是平静无波,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令他喉咙发紧,耳边轰鸣,如焚的忧色不可抑制地染红了眼角。 姬怀朔还在添油加醋,“说起来,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瞅瞅你师妹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哎呀,怎么又吐血了呢!” “如此境地,居然还不肯抛下你独自逃跑。唉,最难消受美人恩,你也不想看到她因你而死吧?” “如何,现在可有兴趣炼化我的魔珠了?” 云晨如何不知道炼化那魔珠意味着什么,他自小长于宗门,所受教导宗旨便是为天地立心,为苍生衍道。可以说,他心中一直以斩妖除魔,黜邪扶正为己任,又怎会甘心沦为魔物的胚器。 可他现在没的选。 区区一副正道肉身罢了,又怎及得上她半分。 “闭嘴。” 少年阖上了眼,静坐于地。 他眉心微亮,周身泛起淡淡光辉,黑色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入他的身体,疾风骤起,卷起漫天黄沙,不甘怒嗥。 姬怀朔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成了。 不过闭嘴? 呵,他不趁此机会报复一下这小子,怎对得起刚才被他砍的那几剑? 这小子看不见外物,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姬怀朔慢悠悠开口道:“你可知道那两个人想抓你师妹做什么?” “炉鼎,知道吧?你师妹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无垢之体,真是再适合做炉鼎不过了。” “不过那两个笨货似乎还不知道,还想跟她玩捉迷藏呢。” “哟,你抱她出来的时候还光着脚呢,也被人看到了。” 正在打坐修炼的少年,眉宇尽现戾气,体内灵力变得狂躁疯邪。 姬怀朔笑容越深。 对就是这样,最好直接走火入魔。 他继续道:“哎嘿,她还挺厉害,还能反杀一击,可惜修为差距太大,被人直接一掌拍回去了。” “这一掌可不轻啊,应该不死也得残,咦?奇了怪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帮她挡下了大半攻击?有趣。” “……” “你师妹身上的宝贝还挺多,不过在这结界内便要大打折扣了。” “哦豁,抱着你滚下去了,还挺疼你,把自己垫在了身下。” …… 鹿呦打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忽然听到楚禾的惊呼,“鹿师妹,你师兄他……” 鹿呦倏地睁开眼。 便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他双目紧闭,发冠掉落于地,一头黑发长及坠腰,半开的衣衫露出若隐若现的结实胸膛,周围灵力忽然发了疯般涌入他的身体,使得发丝随之轻舞。 “这、这是进阶的征兆啊!” 男弟子沈确大惊失色地走了过来,语气慌张,“他这般大的动静,必定会引来那些邪修!不行,不能让他再待在这儿!!” 女弟子温檀目光阴霾,将矛头指向了楚禾,“都怪你滥好心,可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楚禾白了脸色不语,一般修士进阶的时候都是最脆弱的,如果引来那些邪修,他们几个确实一个都活不了。 沈确说着就要去动那地上的少年,鹿呦眸光骤缩,不假思索地拦在了前面,疾言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沈确目露凶光,语气恶劣,“当然是把他弄出去,不然我们几个都得被他带累死!” “不行!”鹿呦脸色煞白,下意识否决。 温檀上前冷嘲一笑,“由不得你。我师姐好心救你们,难不成你们还要恩将仇报不成?” “我……” 鹿呦眼中闪过慌乱,她咬了咬唇回头看了云晨一眼,再转过来时,神色已然坚定,“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条件是,你们得替他护法直到他进阶结束。在此期间,我会画个锁灵阵,让周围灵气不再波动,这样就不会被那些邪修发现了。” 温檀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一个筑基还能带我们几个逃出这里?真是笑话!沈师弟,愣着干什么?把他们俩一起给我扔出去!” 鹿呦咬了咬牙,厉声道:“我是阵修!若我猜的没错,那些邪修所布下的阵法是由天象四绝阵所衍化而成,并非没有可解之法。 你们就算把我们俩扔出去,等木魂珠效用消失,也一样逃不过一个死字!早晚的事罢了,何不信我一次?” 空气静默了片刻,沈确带着点迟疑道:“檀儿,我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不妨就让她试一试?” 温檀冷哼一声,甩袖离开,“那你们就信她吧,至于护法?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去。” 沈确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就是面子上还抹不开,当然护法他也是不愿意去的。 只看那女修能做出什么名堂吧,若是不行,就直接将他们踹出去。 楚禾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对不起,我……” 鹿呦摇了摇头,“人之常情,你没什么错。” 第139章 找到你了,小美人儿 修仙界里的阵法和结界虽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阵法通过布置阵基,阵符,阵珠来形成基本阵盘,再借以天地灵气、五行生克、阴阳平衡、方位选择来进行能量转换。 总体来说挺复杂的,但是结界却很简单粗暴,效果如何完全取决于布界之人的修为怎样。 可困住鹿呦他们的这个结界和平常的结界又有不同。 应该是先布下阵之后,再结了一道界。 两者相辅相成,环环相扣,元婴以下想要破开逃生,无异于登天。 难怪太极宗派来那么多弟子,最后却全都折在了这里。 以鹿呦目前的修为想要破界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观察良久,倒想到了个钻漏的法子。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鹿呦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布下一个锁灵阵。 锁灵阵极简单,好处是可以锁住周围灵力,不让其流失。坏处是,布阵之后不会再有灵力涌进来。 云晨若要进阶,便需要大量的灵力,可这周围灵力本就不多,还被鹿呦布下了锁灵阵,这对他来说十分危险。 若是进阶失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修为倒退、道心受损,重则身陨魂灭。 鹿呦自是考虑到了这点。 她苦丧着脸,心痛万分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四块极品灵石,摆在了他的身周。 天知道,这四块极品灵石费了她多少力气才弄到手,自己都还没捂热呢,就要无私贡献出来了。 鹿呦瘪着嘴,心中泣血:我的灵石,呜呜……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灵石七八十眼,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别过头不去关注。 但她不关注,不代表其他几个人也不关注。 那可是极品灵石! 一般弟子连上品灵石都难以看到,又何况是极品灵石? 这么说吧,一座灵石矿从头开采到尾都不一定能够开采出一颗极品灵石,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鹿呦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她为此还耽误了宗门任务,被严正长老罚去思过崖悔过了整整一个月。 她本想留待自己结丹时再用,却没想到碰到了今日之事。 若是别人,她还真不一定舍得拿出来。 但这是云晨,她虽不舍,却也不悔。 身后几乎同时响起了两道急促的呼吸声。 鹿呦的心,沉了沉。 她自然知道财帛动人心的道理,可如今境况,由不得她瞻前顾后。 这三个太极宗弟子,除了楚禾之外,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们现下想靠着她逃出结界,才暂且按捺下来。 可若是逃出结界,没了性命之忧,难保不会因为眼红生出什么事端。 所以,她要布下逃脱的阵,又不能布置的太快。 至少,要等她的灵力恢复一半,有一定自保能力之后,才能启动阵盘。 可又不能太慢,最好是赶在木魂珠效用失去之前布好,才能避免被那些邪修发现。 鹿呦正想的出神,楚禾突然走了过来,下定决心般说道:“鹿师妹,你安心布阵吧,我来替你师兄护法。” 鹿呦倒没多意外,她弯了弯唇,真诚道:“多谢楚师姐。” 身后,沈确和温檀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鹿呦想布的阵,就是瞬移阵。 但还要在原本的阵法基础上改动一番。 那些邪修里一定有懂阵法之人。 天象四绝阵,原是以日月星辰,四象八卦所衍生出来的杀阵。 但是经过他们反向操作之后,效果也就变了。 原本应该是‘壬葵水对子,一乾对戍亥’。可现在星的位置却被改成了鬼。 鬼者,日出则亏,日昃则盈。 这阵法的薄弱之处,便在东方将白之时。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应该还来得及。 鹿呦思忖了一番,从乾坤袋里取出阵基石,按照方位一一摆好,又以灵为引,将阵盘缓缓点亮。 …… “人呢?人去哪里了?啊啊啊!臭娘们,你给我滚出来!!” 木魂珠之外,地侏老怪气急败坏地用紫电烧毁了一片又一片的林木,周遭乌烟瘴气,臭味难闻,寸草不生。 鬼蛊书生烦躁道:“吵死了!你给我安静点!” 被这侏儒一扰,他都快听不见他的宝贝虫蛊传来的声音了。 地侏老怪被这么一吼,更加怒不可遏,“你还敢说?要不是你一直跟我说下手轻一点轻一点,我早就抓到那小娘们了,至于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吗?” 鬼蛊书生冷笑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实力太差,连活捉生擒都做不到。” 地侏老怪气的跳脚,“你实力高,你能耐!来来来,你把她给我找出来,活捉生擒一个给我瞅瞅!” 鬼蛊书生皮笑肉不笑道:“我若找出来,你当如何?” 地侏老怪嘲弄道:“你若是有办法,还能等到现在?” 鬼蛊书生冷哼一声,神色带了几分认真:“那便让你瞧瞧我的手段吧。” 随着话音一落,周遭突起沙沙之声,数不清的白色卵虫从地底爬出来,一拱一拱地朝前蠕动。 地侏老怪看着这密密麻麻几乎无下脚之地的虫子,没忍住恶心,干呕了一下,嫌弃道:“黟阳城那些老怪物都说我长得恶心,我呸,真应该叫他们来瞧瞧真正恶心的到底是谁。” 鬼蛊书生掏出了个小瓶,指尖勾出一丝灵力,将里面红色的液体分化成血雾,倾洒一地,对着那些卵虫声音阴柔道:“去吧,把她给我找出来。” 那血是刚刚那女修的,他收集了半天,干净能用的也才这么一丁点。 这女修他是决计不会放过的,不仅是看中她的外貌,更重要的是她刚刚居然毁掉了他辛苦十年才培育出来的蛊蝶,他怎能放过她? 定要将她抓过来,以身侍蛊,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少顷。 木魂珠内突然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将整颗珠子提溜了起来,使得珠内众人东倒西歪。 一颗硕大的眼珠子悬空在了头顶,阴惨惨的笑声如风雷般灌了进来。 “找到你了,小美人儿。” 第140章 互相虚与委蛇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木魂珠内,沈确骇地抓耳挠腮,惊恐万状。 他好不容易才讨了温檀的欢心,借着她的势,从外道弟子爬进了内门,如今竟就要葬身此地吗? 要是早知如此,他决计不会跟着温檀一同前来。 他不甘心!不甘心! 随着珠子被鬼蛊书生拎起来拈在指间,珠子里乱做了一团,鹿呦抱着云晨不可避免地撞向凹凸不平的珠壁,肩背被撞的生疼,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鬼蛊道人诡笑一声,不无得意道:“小美人儿,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要我帮你呢?” 那珠子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血渍,若不是有那些虫蛊帮忙,还真是找不到,大宗门的好东西就是多。 这是件宝物,鬼蛊书生不欲毁去,便煽动劝诱道:“你若自己出来,我便可以答应不动你身边那小子。” “什么?那怎么行?”地侏老怪大吼一声,“那小子已经金丹了,一颗金丹可以卖多少灵石你不知道?你想放过他,那是你的事,老子可不同意!” 鬼蛊书生笑容一滞,低声怒骂:“蠢货!” 这侏儒当真是身体畸形,脑子也畸形,连他是诓骗对方都听不出来。 放过?怎么可能放过? 鬼蛊书生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金丹他要,宝贝珠子他要,那貌美女修他也要! 必要时候,连这碍事的侏儒也可以一并除去。 鹿呦还未开口,那温檀居然一个飞扑凑了上来,还作出要扇她巴掌的失智模样,“我就说不能留着这两个祸害,偏不听,偏不听,这下好了,谁都得死!!” 鹿呦反应极快,拽着她的手一个用力,就将她挥倒于地,温檀目露不可置信,“你不过是个筑基……” 鹿呦冷冷看了她一眼,眸光流转间,暗含薄怒,“一个境界分十二重,筑基也分前中后期,我已是筑基大圆满,温道友又是什么修为?” 她嗓音本是清甜,如今刻意沉下几分,暗含警告之意。 鹿呦是个与人和善的性子,但前提条件是别人要与她和善。 三年时光,她勤修苦练,日夜不辍,又被师父给予厚望,百般精养。而这些,不是为了给人随意打骂用的。 她已在灵力恢复之后,暗中查探过三人的修为,均不过筑基中期左右。 俗话说,一重境界压死人。正如鹿呦的修为奈何不了外面的两个邪修,这两个人的修为也奈何不了她。 温檀的父亲乃是兆悠大长老,她在太极宗向来是被人追捧的存在,何时被人这样下过脸色? 一时之间,只觉得怒气翻涌,猛地拔高声音大吼道:“沈确,你是死人吗?快点把她给本小姐扔出去!!” 可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小跟班沈确,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他沉声道:“师姐,就算把她扔出去,我们也得死,不如拼一把,让她把那个阵画完。” 沈确能够靠着阿谀讨好从外门爬到内门,绝不是愚蠢之辈。 他虽靠着温檀才能在内门站稳脚跟,但和性命相比,温檀还是得靠边站。 沈确转了个身,说道:“鹿道友,你之前说可以带我们逃出去,可别是信口胡诌吧?” 鹿呦声音冷然,“只要二位不要老是帮倒忙就好。” 温檀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最初的愤怒过后也冷静了下来。 几人虽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把全部希望寄于鹿呦身上。 距离卵时正还不到一刻,鹿呦咬了咬牙,双手结印,开始启动阵盘。 鬼蛊道人久等不到回应,也不再有耐心,他沉了脸色,眼中闪过狠厉,手中聚起了一道黑色灵气,就要用蛮力攥碎这颗珠子,那珠内却突然传出女子惊惶又楚楚可怜的声音。 “真的吗?你们真的会放过我师兄吗?” 鬼蛊道人停下动作,惺惺作态道:“当然,只要你自己出来,我就答应你不动他。” 地侏老怪此时也回过味来了,灵机一动道:“小娘子,莫要怕,我们二人只是想和你做些快活事情罢了,不会伤害你的。” 他声音本就粗噶难听,还说的这般露骨,只把鹿呦恶心的不行,她努力压下不适,娇柔道:“可是、可是你们有两个人……我如何可以……” 两个邪修哈哈大笑,语气暧昧,“等你出来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鹿呦:…… 她原想拖延一下时间,可现在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鹿呦对不少人用过媚术,陈最是第一个,当时是真想勾搭他。 云义是第二个,当时是为了讨好他令他放松警惕。 云晨是第三个,当时是为了让他带自己来青云宗。 以前她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现如今一看,哪里是她厉害,分明是她使用媚术的对象颜值都太高,令她使起来毫无负担。 如今…… 这戏算是演不下去了。 鹿呦翻了个白眼,加快结印的速度。 外面两个邪修还在诱惑劝说,珠内却再也没了声响传出。 地侏老怪恼怒道:“这小娘们耍我们呢!” 鬼蛊书生神色冷沉,“罢了,不过就是一颗弥虚珠而已。” 正当他要捏爆这珠子时,平地里忽然刮起了一道怒卷的狂风,不过刹那,空中乌云骤起,黑如玄铁,有如将要倾倒的山峰漫漫压来,云间隐有轰隆之声,暗藏着巨大的力量,蓄势待发。 空气中的噪点如同炸裂前的临界点,令人心慌。 两名邪修俱是双目圆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元婴雷劫!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木魂珠内。 鹿呦念起法诀,手腕一翻,灵力运转,任由指间淡蓝色的光芒朝着阵盘上汇聚,“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 “就是现在!” 随着一声娇喝,周围忽的光芒大盛,外间一道惊雷猛地砸下,木魂珠倏地消失不见。 第141章 愿为我主,效命 不过几息的功夫,木魂珠内几人已瞬息到几十里开外。 天空中,黑云压顶,雷电闪烁。 温檀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抱着沈确喜极而泣道:“出来了!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楚禾也是欣喜,她上前一步,提议道:“鹿师妹,你与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安置——” 话没说完,一把剑突地从她右肩上方穿过,直直刺向鹿呦。 鹿呦早有准备,眼也没眨,抬手便祭出霜华挡下了这一击。 “当”的一声后,那剑刷刷地飞了回去。 楚禾惊疑转头,却见刚刚还抱在一起的师姐弟二人同时拔剑对准了她和鹿呦,脸上皆带着势在必得的贪婪之色。 沈确狰狞道:“把极品灵石和木魂珠交出来,否则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楚禾嘴唇颤抖,“温师妹,沈师弟,你们……” 鹿呦眸色冷凝,沉声道:“二位这便迫不及待要卸磨杀驴了?需知那四个邪修还在这附近呢。” 她知道这两个人可能会动手,但是没想到,他们会连自己的师姐都不放过。 沈确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出身社会底层,对于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比谁都明白。 这青云宗的女修,修为确实比他们强,可她刚刚耗费了灵力布阵,此刻还要维护一个正在渡劫的废物师兄,左右掣肘下,怎么可能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至于楚禾,本来实力就不强,还被邪修重伤过,根本不足为惧。 此刻正是最好的机会,等拿到极品灵石和木魂珠,再把这三人杀了,到时候把事情往邪修身上一推,神不知鬼不觉,有谁知道是他们俩干的? 温檀本来也不喜欢楚禾这个师姐,又惯常被沈确哄的团团转,表面上看着是她在使唤沈确,实际上却是沈确将她拿捏的死死的,不过略提了提,便将她拉上了贼船。 温檀冷喝道:“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 对此,鹿呦只回了两个字:“做梦!” 极品灵石,事关云晨是否能够安然渡过元婴雷劫,她怎肯拱手相让于人。 沈确冷笑一声,“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们二人心狠手辣了!” 楚禾还在震惊流泪,沈确和温檀已经持着剑,不顾一切地攻了上来。 鹿呦秀眉一拧,足间轻点,携着楚禾往后一退,躲过一击致命杀招。 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剑术是青云宗每个弟子都要学习的必修课了。 因为在实际战斗中,敌人不会留待时间给你施法念咒,布置阵盘,刀剑无眼,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鹿呦心里来了火气。 呵,比剑术是吧? 教我的师父可是整个云境界的剑道魁首,也不知道你二人承不承受的起。 呼啸的冷风中,持剑的少女身材纤细,容颜绝美,她眼神坚毅,昂然护立于两人身前。 又是一剑袭来,少女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翘的弧度,身形如风,脚踏一空,侧身一避,手中长剑霎时化作万千残影朝着两人扫去。 “因敌变化,不拘成法,顺势而微,避实击虚,以巧破力,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快制慢……” 鹿呦一打二,却丝毫不露怯,她灵力不足,可剑术精妙,对方倾尽全力也未占的她丝毫便宜。 银剑乱舞,剑光乱飞,沈确越打越觉得不对劲,这女修明明身上还带着伤,灵力也没多少,居然还能跟他们缠斗间稳居上风! 他心下焦灼,若是再打下去,那些邪修可真的要被吸引过来了。 他不欲再恋战,给温檀递了个眼色后,抽身御剑飞向那女修身后,径直朝着正在渡劫的那个少年狠厉刺下一剑。 鹿呦惊地面色发白,一掌挥开攻来的温檀,旋身扑到那边。 只听“噗嗤”一声,剑身刺中手臂,直接从骨隙穿过,鲜血长流。 疼疼疼疼疼疼疼,好疼…… 鹿呦已经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这三年来,长泽风虽对她严厉,却也真的是拿她当女儿般如宝如珠地娇宠着,更别提乌林和云晨平常也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做任务也将她护在后面。 她被养的娇气了很多,怕疼,怕喝苦药,怕打雷的时候一个人待着…… 人总是这样,有人宠着,便会肆无忌惮一些。 这些日子太美好,让她都快忘记,她曾经受过比这儿严重得多的伤痛。 受伤的手,是持剑的右手,不知道是不是伤及了筋脉,她五指瞬间麻痹。 剑掉在了地上。 沈确双眼一亮,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持剑再次袭来。 鹿呦忍着疼,用左手在虚空之中飞速画了个阵,可她灵力本就不多,只能堪堪挡下一击。 突然间,天际传来一阵隆隆的雷鸣声,犹如战鼓般低沉有力。刹那间,万千雷霆如同神明之怒,以惊人的速度聚集在乌云中心。 鹿呦冷汗滚滚,面色苍白。 是雷劫,是金丹进阶元婴的九天雷劫! 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的心魔又开始作祟了。 鹿呦苦笑了一下。 她紧紧咬着牙关,身形颤巍趔趄,却仍旧固执地挡在云晨身前。 若是正常情况,她还能为他布下一个避雷阵法,可以让他在里面安全无虞地渡过雷劫。 可如今,她已灵力枯竭。 视线渐渐模糊,眼眸弥漫起雾气。 她勾了勾唇,“三年前,你舍身护我一命,如今是该我还的时候了。” 这边的动静如此之大,想来不一会儿,那几个邪修也会赶到吧? 剑光与雷电同时劈下,少女叹了口气,眼角划过一滴泪。 她阖上双眼,轻喝一声:“渌澜之,助我一臂之力!” 虚无之中,一道嘹亮的龙吟之声蓦然响彻天地,巨大的威压有如实质凛然碾上九霄,让那一片浓郁的令人窒息的劫云也跟着剧烈颤抖,仿佛在害怕一般。 随着这一声嘶吼,少女腕间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光芒,一头苍青色的上古巨龙,踏破虚空,踩着绛云,凌然腾飞于苍穹。 它四肢修长,高大如山岳,却向着可以被它一脚踩死的少女匍匐下了身躯。 声音沧然、愉悦。 “愿为我主,效命。” 第141章 九龙护天阵,黑化的云晨2 青云宗,舆长峰。 晨光熹微,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进窗棂,驱散了一室的清寒。 桌台上的蜡烛已燃尽,长泽风坐了一夜,仍旧不觉疲惫,他一手执着一卷书,一手旋起一丝灵力,隔空给自己斟了杯茶。 门外,忽有敲门声。 有小童叫喊,“仙尊,锦绣坊的弟子来了,说是给鹿师姐新做的法衣制好了。您看,是直接让他们送到这儿来,还是直接送去悠然殿呢?” 长泽风拈起茶杯,想了想道:“先收下,等本尊挑选过后,再送去悠然殿。” 阿呦这孩子对于穿衣打扮这一块倒是向来不挑,但他作为师父,总想尽量给她最好的。 小童领命,脆生生应了声“是”。 他正要退下,身边忽地卷起一道清风,眨眼功夫,门前已站立了一名青衣女子。 小童吸了口气,急忙行礼:“弟子拜见碧落仙尊。” 话音未落,原本紧闭的大门已被一道灵力挥开。 长泽风直起身,嘴角带笑,“师姐,你来了。” 姜月白看了他一眼,走进来随意往旁边一坐,腔调散漫道:“是啊,来向你辞行的。免得你不知道情况,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找老娘,那我岂不是要被你烦死?” 长泽风嘴角笑容微滞,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可是蓝寻那孩子已经结婴成功?” 姜月白当初回到宗门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她那个即将结婴的大弟子,如今蓝寻已经成功进阶,她自然也该离开了。 姜月白点点头,颇为感慨道:“我本来还以为这几个小辈里最先结婴的应该是陈最那小子。谁晓得,他竟无端生了心魔,结婴失败不说,还修为倒退,唉。” 姜月白嘴上唏嘘,心里却有些庆幸,要不是三年前听从了长泽风的话,回宗看护着蓝寻,指不定她也会出什么岔子。 蓝寻是姜月白收的第一个弟子,从襁褓养到大,说是师徒,亦似母女,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陈最结婴失败的事儿,长泽风也略有耳闻,心下亦是十分诧异。 陈最这孩子向来道心坚定,天赋不凡,性子更是沉稳守矩,令人省心。这么多年以来,他从修炼到做事,都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没曾想,却在结婴这件大事上出了纰漏。 想到这里,长泽风就有点心神不宁。 阿呦也快到结丹的时候了,可她现在还在宗门外执行任务,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行,等她下次回来,就不能再让她出去了。 长泽风沉吟片刻,看向姜月白,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苦笑道:“师姐,你是非走不可吗?” 姜月白眸光微闪,歪着头勾唇一笑,“反正宗门里有你和沈师兄坐镇,我一个不管事的,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 长泽风心口微酸,半晌,叹了口气,低落道:“师姐,师父他已经死了,哪怕你穷尽心力,他也回不来了。” 姜月白脸色巨变,向来漫不经心的眼也冷了下来,“你越矩了,师弟。” 她直起了身,逆光而站,“我来不是和你商量,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长泽风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晦涩,“我知晓了。” 姜月白转身。 “师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若是当年,师父他不是为了救我而殁……你会不会、会不会对我另眼相待?” 他眼眸微红,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拙涩。 “不会。”漠冷的声音。 青衣女子只顿了顿,便大步离开。 长泽风眼角泛湿,狼狈地跌坐在了椅子上,桌上茶杯被他袖子扫翻,茶水流了满桌,浸湿了书卷,他却兀然不觉。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身体僵硬,突有弟子来报,“师尊,大事不好!鹿师妹的魂灯有异!” 长泽风心口猛沉,袖子一甩,已消失在原地。 …… 阜西城外,山林里。 雷声滚滚,风雨如晦,那声啸天动地的龙吟,伴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幕。 不过须臾,几道黑影先后御器降临此处。 “神龙降世!” 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紧张的气氛,此人脸型枯瘦,发须花白,眼中难掩震惊。 “不止,看这雷劫似是九天玄雷,难道有哪位大能莅临此处?” 另一人声音年轻,看身形外貌约摸三十上下,可他耳朵尖立,瞳孔泛白,赫然是妖族修士。 这两个人正是四个邪修当中的另外两名元婴修士。 两人本是在另一处结界炼化那些遭难弟子的神元魂魄,突然听到此处动静,顷刻便赶了过来。 九天玄雷,一般只会在元婴修士进阶化神时才会出现。 两个人先入为主,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个正在渡劫的人是哪个元婴圆满的大佬,并没有想到渡劫的人不过才金丹。 看着看着却觉得有点不对劲,那神龙背上站着的分明是个少女,可那玄雷所劈之人,却是地上一个闭目静坐的少年。 那妖修突然耸了耸鼻子,眼白扩大,闪过极度嗜血的兴奋,“无垢之体!!” ——— “主人,我只能撑上十息左右!您尽快!” 雷劫中,巨大的青龙驮着容色苍白的少女盘旋在半空之中,刚刚还嚣张不已的沈确,此时已被吓破了胆,他两股战战,跪趴于地,连动也动不了。 渌澜之硕大的瞳眸一转,大吼一声,从空中俯扑而下,一爪贯穿了他的胸口。 沈确甚至连呼叫都来不及,便瞪着惊恐不甘的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渌澜之还不解恨,一脚踩爆了他的头。 敢欺负他的主人,真是找死! 若不是有天道制约,他早就想出来弄死这王八羔子了! 可惜,即便是现在,他也只能为主人争取不到十息的时间,等时间一到,天道就会察觉他的气息,狠狠降下天罚。 站于他背上的少女,根本无暇关注这边的动静,她正在竭尽全力地布下最后一个阵。 “足够。”她秀眉紧蹙,眸色坚毅。 此阵,乃是【九龙护天阵】,九龙确实没有,但却有一条上古苍龙。 脑中忽然浮现了长泽风给她讲这阵法时说的话。 “此阵,坚如磐石,威力无穷,可抵御数十名化神修士的聚合围攻。但所布之法,过于残酷霸道,你万万不可尝试,切记。” 鹿呦闭了闭眼睛。 师父,对不起了,徒儿虽贪生怕死,却也有想要守护之人,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主人,那几个邪修全都过来了!” 少女倏地睁开眼眸,咬牙轻喝,“等的就是他们!” 雷声不断,又是一道紫红色的闪电轰然劈下,乍明乍暗间,几个黑影齐齐出手,挥出四道巨大磅礴的威压,于虚空之中形成一股环形波纹,摧然逼来。 电光火石间,少女稳立于龙背,手指紧扣,向天高举。 “燃我寿元,以血绘阵,以身祭天,九龙来朝,为我所用!” 一道高亢的龙吟声蓦然划破天际,青色的阵盘发出巨大的光芒,形成坚不可摧的壁垒。 “砰”的一声,两股力量互相碰撞,轰地炸开,将四个黑影齐齐震飞。 灵海中。 原本还在兴致勃勃给云晨进行现场解说的姬怀朔,突然停下了声音。 他猛地瞪大眼珠子,难以置信道:“献祭寿元!她居然献祭寿元来救你!?” 少年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搐缩、颤抖。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暴躁,自他心口凌然升起。 心,好像被无形的锥子狠狠刺进、捅破。 撕心裂肺的疼痛,燃烧着所剩不多的神智,全身血液如同沸腾的热油剧烈翻滚,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将灵魂都要撕的粉碎。 “啊!!!” 痛苦的嘶吼,自腥甜的喉间愤然喷涌,少年咬碎了血齿,蓦地睁开了双眼。 “轰”的一声,紫色闪电势不可挡地劈下。 也照亮了那双猩红、暗沉的恣戾眼眸。 暴雨,倾盆砸下。 少年缓缓站起了身,他白衣染血,黑气缭身,一头长发随风狂乱飞舞,明明是俊若神祗的脸庞,却染着瘆人骨髓的邪煞。 姬怀朔瞠目结舌,竟是不敢再说话。 他、他、他竟然在雷劫下,强行突破了禁锢! 这、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一股庞大的威压,自雷劫中心陡然压向四方。 本应该在渡劫中脆弱不堪的少年,却赤着脚,于雷电交鸣之下,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几个黑影走去,漆暗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杀意。 渌澜之受了一道天惩,痛苦不堪地蜷进了鹿呦的灵海中,她本人也耗尽了所有力气,跌落于地,鲜血直涌。 视线有些模糊,她艰难地伸出带血的手指,“云、云晨……” 少年顿住了身形。 他慢慢转过身,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不好!他已经结婴成功!” 那妖修惊恐的大吼一声,率先便想逃离。 他们原本以为是某个元婴后期的大能在此坐地化神,本来还不敢轻举妄动,可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渡劫的小子不过只是个金丹圆满罢了。 神龙,无垢之体,极品灵石,金丹! 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以动人心魄,这四人本就是邪修,为达目的向来不择手段,又怎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岂料,还没开始施展全力,那正在渡劫的少年居然清醒了过来! 要知道这可是九天玄雷,一个不慎,便要身死道消。 可他倒好,完好无损不说,竟还能顶着雷电的威压行动自如! 而且他身上散发的,又岂止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如此威势,竟令他这个元婴中期的妖修都止不住发抖。 四个人中,他修为最高,反应也最快,在其他三人还在懵逼的时候,已经化成一道流光要跑。 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却从虚空之中猛地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从空中拽了下来。 少年轻启薄唇,声音暴戾,“死!” 那妖修脸上露出极度恐慌之色,正要讨饶,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砰”地一声,整颗脑袋瞬间被炸成了血雾。 其他三人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要御器飞走,却被一道巨大的威压摄住了神魂,动弹不得。 少年淡勾了勾唇,“想逃?” 下一瞬间,他脸色猛地冷沉,张手于虚空一抓,将几个人的头盖骨猝然捏碎。 几声惨叫过后,周围只剩一片血色。 身体倒下的瞬间,几道金色的神魂临次蹿起,仓然想溜,却被凛然飞来的一把银剑,穿透了魂身,于刹那间散作轻烟,消失不见。 灵海里,姬怀朔咽了口唾沫,这小子怎么比他还像个魔修,这要是夺舍失败…… 姬怀朔不自觉打了个寒碜。 四个邪修眨眼功夫,就死的干干净净,连身带魂都化成了虚无。 在场唯剩的两个女修,皆是恐惧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温檀,是谁?”少年目光淡漠,不辨喜怒。 温檀本是战栗不已,听闻此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拽住楚禾往前一摔,牙关打颤道:“她、她,是她,她是温檀……” 少年眼睫微垂,目下无尘地看她一眼,嘴角浮起些许嘲意,下一秒就直接捏碎了她的喉骨,像扔什么脏物一般,将她甩在了远处的血泊里。 只剩一个了。 楚禾瑟瑟发抖,凭着本能往后倒退。 少年眯了眯眼,抬起了手。 胸前的发丝却被怀里的少女轻轻扯了扯,她闭着眼,气若游丝,“别、别杀她……” 姬怀朔反应过来,提醒道:“小子,这女修看到了全部,斩草要除根,你可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聒噪。” 低沉的声音,冷冽如刃。 可下一刻,便见那浑身煞气的少年,缓缓低下了头,敛去所有冰冷,眸色轻柔泛起涟漪,静静地注视着他怀里的少女,良久,温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那声音轻轻的,带着不易觉察的颤动,像是初春的风,含着料峭的醉意,酥人心骨。 姬怀朔:“……”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姬怀朔被气的不行,但偏偏这个时候,他还真不敢跟这小子呛声。 谁能料到,他居然从金丹越过了十二重修为,直接来到了化神。 这尼玛,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他放低语气,“就算不杀,也得下个禁制,否则她要是把你的事情宣扬出去,你可就完了。” 许是觉得这说法重量不够,姬怀朔又加了一句,“你也不想从今以后被正派人士追杀,和你家师妹形同陌路,不复再见吧?” 少年阖了阖眼,压下眼底戾色,抬手给对面的楚禾打下一道禁制。 他微微侧眸,问:“会治伤吗?” 楚禾抖着身体,战战兢兢地回道:“会,会的……” 第142章 少年的泪 阜西城,太极宗弟子分堂门口。 这会儿刚过晌午,火辣辣的太阳晒的人没精打采的,街上行人稀稀落落,连不少摆摊的小贩都躲到了房檐下乘凉,将那蒲扇抡的呼呼作响。 “唉,还是仙人好啊,你看那两个小伢子在那儿站了多久了,竟是一滴汗也不留,也没见他们坐下歇息一会儿。” 一个卖瓜的老汉,拧了一把汗湿的短衫,不胜艳羡地说道。 另一个年轻点的茶贩笑啐道:“什么小伢子?得叫仙长!别看人家长得嫩,指不定比你我还年长咧。可不要造次,免得被别个听到,来治你个冒犯罪。” 两人说的正是太极宗分堂门口看门的弟子。 可能是仙家宝地的缘故,此处比别地更凉快一些,所以不少百姓爱凑到这儿来。 老汉吸了口气,唏嘘道:“可不得了,这看着也不过才十多岁罢,竟比你我还大?果然是仙家手段,非比寻常。” “可不是?”茶贩笑着接过话茬,“说起来,我当年十几岁的时候也跑去参选过弟子大选,啧啧,那场面……” 他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眼神呆呆地望着天空。 只见,空中划过两道流光长虹,晃眼的功夫,便有两道人影落到了地上。 为首那人,约摸十七八岁左右,长得玉貌丹唇,俊秀如山,乌黑的长发披泻及腰,风姿卓然,逸尘绝伦。可他白衣斑驳,遍染血色,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表情,冷漠地像是来自阴间的修罗,令人胆寒。 他手上还抱着个身材纤弱的少女,身上血渍未干,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滴落。可行动之间,又十分小心,仿佛生害怕惊扰了他怀里的人。 他这模样实在恐怖,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周围观望的百姓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被吓的作鸟兽散,急急跑开。 楚禾也害怕,可她不敢跑。 她白着脸上前一步,小声道:“主人,这里是我们太极宗的分堂院,可把鹿师妹暂时安置此处,至于其他的,我会去跟分堂主解释的。” 她顿了顿,又胆战心惊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少年漆暗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启唇,声音冷淡,“不要叫我主人。” 说话的功夫,已有弟子迎了上来。 楚禾整理好表情,将肚子里早就打好的草稿,跟那些弟子说了一遍,便领着少年进了院堂。 等将他二人安置妥当,阜西城的分堂主也领着人过来了。 楚禾将刚刚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话里话外的,只夸这青云宗的少年,是如何英勇不凡、果敢无畏地将她从邪修手里救出来,却半点不提他刚刚杀人的事情。至于温檀和沈确的死,自然也推到了那些邪修身上。 分堂主听完之后,面色凝重地给太极宗总部发了消息,他还想找那少年问问具体情况,却被楚禾拦了下来。 “徐堂主,问话的事情还是过几日再说吧。他们二人都受了重伤,急需静养才能恢复,现在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徐兴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罢,我看你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便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楚禾点头称是,却不敢真的下去休息,等徐堂主一走,她便转身进了刚才的房间。 屋子里,血腥味浓重。 那少年静坐床边,眼神呆怔地看着床上的少女,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薄唇紧抿,眼露悲伤。 却在楚禾进来的刹那,淡了眸色,眉宇轻蹙。 楚禾声音紧张道:“我、我来给你们送伤药,鹿师妹右臂上的伤需要包扎一下。” 楚禾是个丹修,身上自然随时都会揣着这些应急之物,她从乾坤袋里掏出纱布、药丸和几个药瓶,走上前来。 少年未转头,只伸出了一只手,声冷道:“给我吧。” 楚禾愣了愣,将东西交给了他,又听他漠然开口道:“把你的灵力输给她。” 楚禾颇为诧异,这人修为那么高,若是亲自输送灵力,效果自然比她这么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来的好。 可她到底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输送起了灵力。 灵海里,姬怀朔碎了一句嘴,“你小子倒门清的很嘛,知道自己灵力有问题,不敢输给你的心上人,却使唤起了别人。” “等等,”他顿了顿,恍然道,“你刚刚不杀她,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云晨却没理他,只动作轻柔地撩开少女右臂上的袖子,等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便是瞳孔轻震,眼眶骤红。 他闭了闭眼,压下眼底汹涌的潮意,轻轻替她处理着伤口,许是过于疼痛,原本昏迷着的少女微微蹙起了眉,轻哼了一声。 他指尖微颤,心口泛疼,宛若针扎。 她手臂上的伤,深可见骨,触目狰狞,平常连磕碰了手脚都会令他心疼的人,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承受了这许多不该承受的伤痛。 他心下懊悔,自责,心痛,怜惜,所有情绪绞缠在一起,犹如乱麻,分理不清。 他是个剑修,受伤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别人受伤亦或者自己受伤,都不会让他生出多大的感受,可这伤口一旦转移到她身上,他便有些不能接受。 更何况,这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她还为了他献祭了自己的寿元。 他感动,可也难过,还带了一丝怆然的愤怒。 这怒,自然不是针对她,而是指向自己。 若是他修为再高一些,便不会受伤,也就不会予那魔头可乘之机,侵入他的识海,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若是他意志再坚定一些,就不会被蛊惑心智,对她做出…… 少年轻咬着唇,红着眼眶,任由思绪翻滚。 他在心里责怨着自己,却没想想,哪怕是个圣人,遇到心上之人的事,也会乱了分寸。 他沉稳持重,意志衡坚,可一旦到了鹿呦面前,这些便全都土崩瓦解,甚至会略显笨拙。 情之所以,难以自控。 …… 等艰难的上完药,云晨额上也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眼看楚禾输完了最后一丝灵力,脸色惨白的不行,他才滚了滚咽喉,压下几分沙哑道:“下去吧。” 楚禾松了口气,不敢质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房间里暗了下来。 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他轻轻执着少女的手,将脸埋进了她的手心。 眼泪,自眼角,无声滚落。 “对不起……” 泪水糊了视线,令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胸口闷痛的要窒息。 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蓦然间经历了这许多变故,最心爱的人又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变成了这样,心里便有些不堪负荷。 可他哭的极其克制,灼灼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画少女的眉眼,声嗓涩然,“小师叔说,让我离你远一点,让我不要害了你……” “可是,”他闭了闭眼睛,泪水自纤长的眼睫滚落,“呦呦,我已经再也离不开你了……” 大抵是第一眼就心动了吧。 他于千万次回忆中,一次比一次地庆幸,在遇到她时,没有漠然地转身离去。 他其实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他听从宗门规训,循规蹈矩,以黜邪扶正为己任,可事实上,他的内心很是冷漠。 很早以前,他不懂,那些被杀的人死前为何会恐惧,也不懂,那些被救的人为何会欣喜。 于他而言,活着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达成宗门的期望,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器具,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好。 人人都说修仙好,可修仙不就是日复一日地练着剑,重复着做过一遍又一遍的事情吗? 好在哪里呢?他不知。 但他惯常是个听话的性子,也从不会反驳宗门下达的任何命令。 直到遇到她,生命里好像开始有了什么不同。 一切都变得鲜活又生动起来,他的心会随着她高兴而高兴,随着她伤心而难过,再也不是只有麻木和冰冷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很喜欢。 像是黑暗的石缝里,照进了阳光,开出了细小的花朵,美好又温暖。 良久,云晨握了握拳,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好好待在你的身边,哪怕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清透的眸子里蓦然划过一抹狠色。 【等解决掉那个魔头,搞清楚自己身上藏着的秘密,我就……】 他眸光微转,眼神变得轻柔。 【我就来向你表明心迹,可我怕,你会不要我……】 【呦呦,你会喜欢我吗?如同我喜欢你一般的、喜欢我?】 【许是不会吧,毕竟我嘴这么笨,人也闷,只会一些剑术,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 姬怀朔听不到云晨的这些心声,但他现在的表情仍旧跟吃了屎一样一言难尽。 要知道这小子,刚刚可是眼也不眨地秒杀了五个人啊,其中两个还是元婴修为的大能! 他身上血都还没洗干净,脚上都还粘着碎肉和脑浆子,然后,他居然在这儿哭? 姬怀朔:“……” 这画面太诡异,太恐怖,太离谱,他有点接受无能。 姬怀朔不是不想开口调侃他两句,只是他怕这小子恼羞成怒,又发了疯拎着剑来砍他,只得紧闭着嘴巴装哑巴。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那少年终于恢复了原样,姬怀朔没忍住,问了刚刚就想问的问题,“喂,你是怎么进阶化神的,我那魔珠虽然厉害,倒也不至于有这效果吧?” 一连升了十二重境界,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作为魔尊活了几百年,死后又是百来年,还从没见过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 一般来说,那颗魔珠即使被他炼化完,最多也就只能把修为提到元婴中期左右。 毕竟他死时的修为已经散了不少,凝炼出来的珠子也就那样吧。 但是,这小子却直接从金丹一步到化神,那些邪修估计到死都还以为他只是个元婴。 云晨眯了眯眼,不答反问,“你之前说的本元之息是什么?” 第143章 给她换衣服 “本元之息?” 说到这个,姬怀朔来了劲儿,“你不知道你身上有我们魔族的本元之息?” 云晨被他问的有点无语,“我若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嘿嘿,想知道?求我……” 姬怀朔下意识想犯贱,晃眼瞥到云晨摸剑的动作,立马改口,讪讪道:“倒也用不着。” 少年轻抿唇线,眉骨略压,带着几分摄人的冷意,与刚才落泪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小子还带双面孔的! 姬怀朔暗地里咬了咬牙,表面却若无其事道:“这本元之息嘛,乃是我们魔族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和力量,修为高低与否和它息息相关。 简单来说,你们人族修炼靠着灵根,我们魔族修炼则是靠着本元之息。两者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你们人族有了灵根,还需转换天地灵力为己所用,而我们魔族只需要靠着本元之息,就能拥有无比庞大的力量。 当然,也并非每个魔族都拥有这个,即使拥有,也不一定有多强大。 但你身上的本元之息,很强,强到连我都有些看不透……” 云晨拧紧了眉,“你的意思是,我是魔族人?” 姬怀朔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从你身上我感应不到半分魔族血统的羁绊,但你体内又确实带着本元之息,至于为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 云晨沉默下来,神色晦暗难明。 他长相本就偏冷,如今进阶化神,又爆杀五人之后,气质也不由自主地发生了改变。 沉凝之时,极具压迫感。 姬怀朔觉得事情有点超出自己的掌控,这少年进步的速度未免太快,虽然他想要一具强大的肉身,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可就不太妙了。 半晌,姬怀朔开口,“我觉着你进阶化神这事儿应该和本元之息脱不了干系。 可按理来说,你们人族是不可能驾驭得了我们魔族的本元之息的。这就是奇怪的点。” 姬怀朔心里生了十二万分的忌惮,可这少年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讨不了好,所以言语之间也未隐瞒。 云晨思前想后,突然再次想到了云义曾对他说过的话,“离她远一点,不要害了她。” 难道小师叔知道什么?他所谓的可能会害了呦呦,就是指自己身上的本元之息吗? 可单单凭这个,如何断定他会害了呦呦? 事有蹊跷,他得找个机会好好问询明白。 云晨沉吟少许,问道:“你一介残魂之躯,为何之前可以蛊惑得了我的心智?” 提到这个,姬怀朔就笑的有点不怀好意,“那你得问问你自己啊。” 云晨:“?” 姬怀朔失施施然道:“你若不心生妄念,我如何蛊惑得了你?你小子,表面上看起来君子端方的样,实际上内心比谁都狂野,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我蛊惑你做的事儿,不正是你内心做梦都在肖想的场景吗? 说起来,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你不谢谢我,还拿剑砍我,属实是不知好歹。” 云晨听完,脸色瞬白,随即便是一片赧怒之色。 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被个魔修捅破,他简直恨不得当场将人灭口。 他是想过,可也只敢想想…… 脑子里莫名浮现当时失控的场景,少女温软香甜的唇,柔若无骨的身体,以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云晨脸色瞬间爆红,他咬着牙,提着剑就往灵海里一沉。 “我擦,你又来?”姬怀朔大惊失色,魂身顿化黑烟,在灵海里四处逃窜。 然而,追他的少年如今修为已至化神,他哪里跑得过他。 不过片刻,便被人轻而易举地抓住。 “啊!!” “救命!!” “大哥!祖宗!爷爷!我求你还不行吗?啊!!” “别砍了!老子死了你他妈也活不了!!” 姬怀朔被这几剑砍的痛哭流涕,神魂飞散,只恨不得当场跪下给他磕头认个错。 这小子明显也不好受,持剑的手都在抖,但挥剑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放软的迹象。 “疯子!你个疯子!!” 姬怀朔魂身受损严重,连原型都维持不了,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珠子往沙地里一埋,死都不愿再出来。 云晨呛咳了一口血,魂体巨痛,但心里却舒坦了不少。 他把剑往姬怀朔埋身的沙地里一插,踉跄着坐了下来。 姬怀朔又是一抖,恼怒道:“麻的,有完没完?” 云晨缓了口气,手背用力地蹭去嘴角鲜血,冷笑道:“你若再敢惑我心智,这便是下场。” “……” 姬怀朔敢怒不敢言,他一介魔尊,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心里不免生了几许沧桑,随即便对暗杀了他的姬怀荒狠狠诅咒了一番。 半晌,见那少年还不出去,不由无奈道:“你师妹如今寿元燃减,正是虚弱之际,你不去看着她,跟我较什么劲儿?”这瘟神,还是赶紧出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寿元……”云晨眸光暗沉,“若我将自己的寿元渡给她,可行否?” “当然不可行!”姬怀朔在沙地里一滚,翘起个头来,“你以为寿元跟灵力一样,是想渡就渡的啊? 你们人族的基础寿元不过区区百年,修了仙,筑了基也不过才增加五十年,她当时为了救你,燃了大半寿元。掰着指头算,估计还能活个一二十年吧。 当然,如果她能够一直不停地进阶,寿元也会不停地增加,只不过这就要靠天赋和运气了。” 少年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刺痛和酸涩,哑声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姬怀朔挑了挑眉,“办法自然是有的,就看你敢不敢去了。” 少年眸光微亮,“说。” 姬怀朔道:“传闻御虚神界之内遗留了一棵万古神树,若用它结成的果子练成丹药吞服,便可容颜永驻,不老不死,直至五百年。 你若能取得那灵果回来,你师妹何愁不能长生? 不过,这御虚神界危机四伏,凶险万分,就算是以你如今能力,也不一定能够全须而退。 况且,这里面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得找到开启的密钥才行。” 云晨皱了皱眉,“你说的是秘境?” 姬怀朔哼唧道:“不然呢?御虚界每百年一开启,算算时间,估计还有不到两年,你可以先做做准备。” 姬怀朔已经默认他要去了,不过这也正合他心意,虽然进入这御虚界可能会九死一生。但危险大,机缘也多,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什么恢复肉身的办法。 “两年。”云晨沉吟片刻,心里已有了决断。 姬怀朔见他久不出去,便诓道:“不是我说,你这一身带血带肉的,就不怕你师妹醒来之后被你给吓到?你确定不先去换身衣服,把自个儿拾掇拾掇?” 云晨一怔。 又听姬怀朔道:“还有你师妹身上的衣服都脏破成啥样了,你也不知道给换换,就这么直接把人往床上一放,也不怕人家小姑娘睡的难受。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枉费你师妹还耗费寿元来救你,啧。” “换、衣服?”云晨眸光闪动,略显无措。 姬怀朔勾起一抹怪笑,“可不是嘛,这脏衣服穿着可不好受哦~” 云晨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出去,又似想到什么,冷着脸转身,给姬怀朔布了个屏蔽结界。 姬怀朔瘪了瘪嘴,“切,小气,不让看就不让看呗,还打什么结界。” 云晨哐当一下将剑扔在他面前,姬怀朔终于闭了嘴。 …… 屋子里,云晨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可看着床上的鹿呦,却犯了难。 他垂下眼帘,扣紧手指,目光闪躲,心口狂跳。 换衣服……可他平常连不经意触摸到她的手指,都会心慌神乱…… 半晌,云晨咽了咽口水,似是说服自己一般,“可那魔头说的也对,穿着脏湿的衣服容易生病……” 鹿呦身上的衣服也染了不少血,还在泥地里滚了几圈,脏的看不出原样。 云晨额上渐渐泛起薄汗,他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又猛地缩了回去。 之前冒犯亵辱了她是因为神智不清,可现在,他已经清醒了,又怎么能再…… 纠结了半天,他仍旧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眼角余光突然瞟到烷桌上的药瓶,一下便松了口气。 对了,可以把楚禾叫过来。 他闭上眼,将神识散开,探向周围,却看到楚禾灵力用尽,晕在了地上。 “……” 这样自然是没办法过来。 云晨有点后悔,刚刚压榨别人压榨的太厉害。 他抿了抿唇,妄图压下几分干燥,喉咙却像是冒了火,烧热的厉害。 纠结再三,他终是叹了口气,取出一根白色缎带覆盖在了眼上。 摸索着,将她扶了起来。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几乎全身都泛起了薄红,被覆在白绫下的眼,轻轻颤动,眼尾洇红。 少女的身体,很软,很软,就这么靠在他的肩上,还有清甜的香味时不时传来。 他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手指轻轻解开衣结,然后又不敢动了。 心跳的快要爆炸。 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脑海里又再次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天的场景,雪白的肌肤,红润的唇瓣…… 云晨感觉鼻腔一热,用手一摸,竟是流下血来。 他慌乱地擦去,于黑暗里,低低喘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咬了咬牙,想要加快手上的动作,可当手摸到那片滑腻的细腰时,又如石化般停了下来。 脑中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少女当时被他压在池边,侵略索吻的画面。 心脏乱跳,他连指尖都泛起了淡红色。 “呦呦……” 他看不见,可感觉却更敏锐,少女温热的呼吸吐在颈上,带起一片酥麻战栗。 他将手心掐了又掐,却还是没能忍住,情不自禁地,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 不同于之前失去理智的亲吻,这一次,他很小心,很轻柔,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怕被人发现,极尽温柔和缱绻。 她的嘴唇,软软的,甜甜的,和他在梦里梦了无数次的感觉一样。 他明明只想浅尝辄止,可那感觉如此美好,令人上瘾,令人痴醉,他贪恋地亲吻着,却又不敢放肆,只敢将唇舌绕在她的唇间轻咬浅啄。 心里升起可耻的羞意,他像个卑鄙的小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暗中窃取她的馨甜,可他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只此一次,偷偷地亲一下,她不会知道的。 他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直到呼吸声渐乱,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缠绵过后,心跳渐稳,便有一丝后悔浮上心头。 他不应该这样的,可他没忍住。 少年懊恼地撇了撇唇,呆怔了一会儿,干脆屏蔽了呼吸,心里一遍遍默念着清心诀,强令自己不去乱想,才艰难地将她的衣服换完。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他吐了口气,轻轻将她拥在怀里,苦笑道:“可是折磨。” 第144章 颜狗不得好死 “水、水……” 喉咙干痒的难受。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鹿呦只感觉哪儿哪儿都痛,她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 阳光很强烈,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挡,右臂却没有知觉。 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再次闭上了眼睛,身前却落下了一道阴影。 有人轻轻将她扶了起来,递了一杯温热的水到唇边。 “你醒了。” 这是……云晨的声音,可听起来未免过于沙哑。 鹿呦就着他的手,急啜了几口清水,甘冽入喉,嗓子总算舒服了一点。 视线渐渐清明,她抬眸,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峰绝的下颚。 他容色苍白,眼尾却赤红的厉害,眸子里泛着点点碎碎的流光,就那么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人绕进眼底深处。 鹿呦怔了一瞬,随即用左手攥着他的袖子,紧张地问:“你渡劫成功了吗?” 他目光似水,缓缓点了点头。 鹿呦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我就说,应该是成功了,毕竟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还杀了人的……” 云晨手指微僵,却听少女语气讶异地问他,“那些人全都被你杀了?” 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这么厉害?”少女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我记得那四个邪修里面还有两个元婴老怪,也被你一起干掉了?” 他抿唇,轻“嗯”了一声。 “哇!”少女抬起头,目光崇拜,嘴角带笑,“师兄你也太厉害了吧!!”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紧张兮兮地问他,“你一个人打四个人,肯定受了不少伤吧?有没有服丹药?现在好一点了吗?” 胸口泛起暖意,他轻叹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傻瓜,我没有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鹿呦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云晨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呦呦,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会不会怕我?” 云晨杀的人不少,但基本没有当着鹿呦的面杀过,昨晚是第一次,所以他有些忐忑。 “怕?”鹿呦挠了挠头,有些费解,“我干嘛要怕你?那几个人本来就该死啊,不是你们以前跟我说的,有时候杀人其实是在为自己积德吗?” 云晨:“……”这话是薛玉宸说的,倒也没什么毛病。 “等等!”鹿呦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惊问道,“你人都杀了,不会忘记舔包了吧?” 云晨:“?” 鹿呦比划了一下,急道:“就是那个,乾坤袋呀!他们的乾坤袋你都舔了吧?反正人都死了,总不能便宜别人呀!” 云晨默了一瞬,脑中一个念动,手中已凭空出现了一个锦袋,“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鹿呦眼睛一亮,笑的见牙不见眼,“不愧是我师兄,嘿嘿。” 他的唇角跟着她微微扬起,眸子里却含着黯淡的辉光,欲言又止道:“呦呦,我……” “哎!”鹿呦摆了摆手,“先别难过,别愧疚,也别道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抬头看他,眼神认真,语气却轻松,“布置九龙护天阵这事儿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当时情况紧急,我若是不那么做,估计我们俩都得折在那儿。 我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命着想。 毕竟,失去一点寿元,总比丢了命强嘛。” “而且,”她浅浅一笑,“我马上就要结丹了,到时候又会增加不少寿命,只要我努力修炼,我和正常人就没什么区别。” “嗯……”她耸了耸肩,语气调皮,“所以别把事情全都揽到自己头上,就算不是你,换成乌林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她笑了笑,宽慰道:“好啦,别沮丧着一张脸啦,毕竟,你也不愿意受伤,也不愿意被魔气控制失去理智,这些都是不得已的,不是吗?” 他愣愣地看着她,眼角渐湿,一种难言的情绪激荡在胸腔里,把心都烧的滚烫。 良久,他喉咙轻滚,哑声道:“你本可以丢下我自己逃跑的……” 少女轻哼一声,撅了撅嘴,“那可不行,某人曾经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的。我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是让你成了一个食言之人?” 她忽然凑近,气鼓鼓地戳了戳他的胸口,“说话要算数的,你不知道吗?” 情潮汹涌,他眼眶泛红,再也忍不住将她拥进了怀里,声音哽涩,“呦呦……” 鹿呦怔了怔,随即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啦,不难过啦,我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很少见到云晨情绪如此外放的时候,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他们俩是真的差点嗝屁儿,死里逃生之下,情绪激动一点也是正常。 灵海里。 姬怀朔酸溜溜地开口,“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在乎她了。我这光看着看着,都快忍不住心动了。唉,本尊以前怎么就没遇到过这么好的姑娘呢。” 回应他的是一柄剑,唰地一下从头顶擦过。 姬怀朔讪讪闭嘴。 良久,云晨放开她,嘴角挂起温柔的笑意,问:“伤口还疼吗?” “笑了?”鹿呦却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啊哈,看来情绪已经稳定了是吧?” 她缓缓靠近,然后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那么,是该咱们俩算算总账的时候了!” 云晨显然被这一下搞的有点猝不及防,他神情呆滞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鹿呦表情恶狠狠地,“我问你,我身上的衣服是谁给换的?” 她一醒来就发现不对劲了,直憋到现在才发作。 云晨:“…………” 他脸上渐渐泛起薄红,脑袋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声音弱弱,“我……我换的。” 鹿呦唰地红了脸,只被他气的发笑,“好啊!好啊!你之前在水池边对我做的事情就当做失智好了,那换衣服的事情你又要怎么解释?” 云晨不敢抬头,脸上红的几欲滴血,手指不自觉地绕扣在了一起,呐呐道:“脏、脏了,会生病。” 鹿呦胸口起伏,急喘了几口气,羞怒道:“云晨!我也是会生气的!” “之前的事情一码归一码,但是,”她撇了撇嘴,有些委屈,“被你莫名其妙轻、轻薄……现在,还被你……” 她眼眶微红,咬着唇,再也说不下去。 云晨心里一慌,急急抬头,拽出一根白色缎带,面红耳赤道:“我、我用它盖在眼上,什、什么也没看到。” 鹿呦脸一黑,她都被他摸了个遍了,看或不看还有什么区别吗? 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鹿呦身子一转,别过头去,指了指外面,“你给我出去!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呦呦……别赶我走。”血色尽褪,他眼角泛红,祈求般地看着她。 鹿呦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装可怜也没用,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见他怔在原地没动,鹿呦作势要爬起来,“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好了。” 他苍白着脸色,低垂下了眼眸,声音喑哑,“你别动,我出去就是了……” 云晨缓缓站起身,默默地看她一眼,眸子里漾着水色,乍然一看,竟全是委屈和忧伤。 鹿呦:“……”不是,被欺负的人是她好不好?他还委屈上了? “等等。” 云晨刚刚迈步出门,听闻此话,眼眸微亮,倏然转头。 鹿呦抬了抬下巴,“把你的通信牒给我,我给乌林发个消息,他这两天肯定担心死了。” 眼底光芒瞬黯,他抿了抿唇,用灵力将玉牒放在她旁边,又眼巴巴地望了她好几眼,见她还是没有回心转意的样子,才轻轻退出去带上了门。 眼看门被关上,鹿呦捂了捂胸口,吁了口气,“好险,差点就被他看的心软了。” 鹿呦是个鲜少发脾气的人,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她理解云晨的无奈和不得已,也能做到豁出性命去救他。 可是,对于他所做的事情,她仍会觉得生气,羞恼,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一直都只拿他当师兄看待,可如今却被类似兄长般的人那样……对待…… 想到这里,鹿呦脸颊开始发烫,她缩了缩身体,将脑袋搁在膝弯上。 半晌,叹了口气,“这以后,还怎么相处嘛,真是的,多尴尬啊。” 其实云晨长得很好看,她倒也不是很吃亏—— 鹿呦刚刚想到这里,就猛地睁大眼睛,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去,我在想什么?!忘记前世的经历了?颜狗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啊!” 鹿呦摇着头,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唏嘘后怕。 鹿呦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她前世,其实动过两次心,但下场都不太好。 对于陈最,她一开始只是觊觎人家好看的脸蛋和元婴大佬的身份,想找个看得过眼的双修搭子来提升一下修为。奈何,当时太年少,经不住温柔蜜语的攻势,动了那么点凡心。 她曾经,真的想过要和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差点死在这一次的心动里。 对于云义…… 虽然她很不想,很不想,很不想承认。 但,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一丢丢,一么么的心动吧? 毕竟,他一开始,其实并不像后来那样。 在生死关头,绝境之时,出现一个长得宛若天神的人,救了你,还教你练剑,每次来还会带许多宝物给你。 虽然他嘴巴毒,生性冷淡,可……前世,也是他带着她找到杀害她娘亲的仇人,让她亲手报了仇。连渡海道人也是被他杀的,只不过手段过于血腥残忍了一点。 她既怕他,又总是忍不住为他侧目。 鹿呦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吊桥效应,毕竟每次在他身边,都总是提心吊胆的。 可惜,这一次不算心动的心动,还没开始就被胎死腹中,她后来的下场也属实是惨烈。 别人谈恋爱顶多被劈个腿,她心动一次就要一次命。 这谁还敢心动啊?哪怕她再是个颜狗,那也必须得水泥封心啊。 鹿呦叹了口气,自个儿嘟囔道:“罢了,罢了,反正也就只是个意外……别人说不定也没放在心上,倒显得我多在意似的。” 她尽量说服自己,但心里还是挺生气的。 一时半会是不想理他的了,鹿呦不愿再胡思乱想下去,打开云晨的通信牒,正打算给乌林发个消息,却没想到,刚刚打开就收到一连串的脏字符号。 “云晨 ,你x&%,我¥#,你x到底在哪里?” “云晨,我@#&你大爷,你x$^&要是再不把呦呦送回来,我x@*就跟你绝交!” “云晨,狗x!” “狗x云晨!” “……” 鹿呦有点一言难尽,可以看的出来乌林确实很愤怒,但没想到,他们平时交流的内容都是这么惊世骇俗的吗? 这些信息,云晨本人看到了吗? 鹿呦轻点指尖,给对面发了个信息。 不过顷刻,对面就有了回应。 速度,堪称秒回,只不过这内容嘛…… “云晨狗xx,你xx死哪儿去了?呦呦呢?啊啊啊?” 鹿呦:“……” 她写下一行字:哥,是我。 乌林:好好好,还学会冒充了是吧?云晨xx,老子要跟你绝交! 鹿呦:……真的是我。 对面的乌林石化了几秒,疯狂想点撤回,可惜内容早已发出多时,无法撤回。 乌林恨恨地咬了咬牙,这次回去他一定要好好改进一下这玉牒。 半晌。 乌林:呦呦,你没事吧? 鹿呦:我没事。 乌林:你们在哪里?我去找你们。 鹿呦思索了一下,写道:应该在阜西城附近。 乌林只留下了一句“等我”便直接关掉了玉牒,御剑起飞。从他所在的位置,不眠不休地赶过去也得两天,也不知道云晨那狗贼是怎么带着他妹妹跑的那么远的。 见亮光熄灭,鹿呦愣了愣,正准备把玉牒放在一边,又见它再次亮了起来。 而这一次发来消息的,却是向元灵。 只不过口吻却不太对。 向元灵:孽徒,你带着阿呦到了何处?速速归来。 鹿呦:? 第145章 把她给娶咯 却说另一头,长泽风握着个玉牒,来回踱步,眉头深锁,焦躁难安。 在得知鹿呦魂灯有异之后,他便立刻飞身前往安魂殿查看了一番。 魂灯,便是命灯,灯燃则人安,灯灭则人亡。 鹿呦的魂灯,乃是两年前,长泽风亲手为她点燃的。 安魂殿内燃着大大小小数千盏魂灯,按着辈分依次罗列排放,每盏青灯上都悬浮着一张金色的血箓,上书着弟子们的名氏及生辰八字。 原本按照规矩,鹿呦的魂灯应当排在最下首,长泽风却擅自动用了权利,将她的魂灯挪到了自己下方。 魂灯出了问题,一般便代表着魂灯的主人凶多吉少。长泽风自是心急如焚,可赶到现场,却发现鹿呦的魂灯,燃的安稳无恙,虽说火苗不如先前大,却也没什么问题。 反而是云义的魂灯,忽明忽暗,隐有将灭之兆。但他的魂灯,普通弟子看不透,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 来禀告的弟子亦是稀奇,嘟囔道:“刚刚看着还快灭了,怎么这会儿又好了……” 云义的修为有多高,别人不知道,长泽风却是十分清楚的。 合体以下第一人,剑道之魁首,纵观整个云境界,也难以找到几个匹敌的对手,可他的魂灯出了问题,长泽风却不太意外。 长泽风拧了眉,既担忧鹿呦,又担心他那个时时刻刻都处在生死边缘的小师弟。 他抬手给鹿呦发了灵鸽,问询情况,可这东西送达到回复,也需不少时间。 乌林做的那个通信玉牒,鹿呦曾给他安利了很多遍,可作为活了两百多年的老古板,他对此不太感冒,还是习惯使用老办法传递消息。 等出了事,又念起了那玉牒的好处来,直接派人把向元灵召到了舆长峰,不由分说,便征用了人家的玉牒。 连发了三道消息,唯有乌林给了回复。 回复的内容还全都是对云晨的控诉和状告。 他言语激愤,搞的长泽风也有些云里雾绕的,还以为是云晨对鹿呦起了什么不纯的心思,才将人给掳走了欺负。 这还了得?长泽风当下便气的心梗,连连怒拍桌子,喝骂道:“孽徒!孽徒!” 鹿呦这边,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心回了两个字:师父? 向元灵:你还敢叫我师父!说,你把你师妹带去了何处? 对于长泽风用着向元灵的通信牒发着信息这件事儿,鹿呦多少有点不适应,但她还是很快地回复道:师父,是我,我是鹿呦。 向元灵:……阿呦?你,可有事? 长泽风这话问的隐晦,但他也是真怕云晨对鹿呦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怕问的太明了,令她难堪。 鹿呦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长泽风实情。 说实话吧,云晨回去定会受到责罚。可不说实话吧,以长泽风的敏锐度,她寿元燃减这事儿估计也瞒不了多久。 可她现在还在宗门外,说了也只是徒惹他老人家担心。 鹿呦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瞒下来,只说遇到了几个邪修,但是都被云晨解决了,他们现下都平安无事。 向元灵:那乌林说,你师兄对你意欲不轨,又是怎么回事? 鹿呦脸一红,乌林怎么什么都说! 她虽然生云晨的气,可也晓得他不是故意的。 她曾在藏书阁里看到过一本古书,上面记载了不少关于三界的逸闻趣事和地质风貌,其中有一篇就单独讲过这魔煞之气,据说只要沾染一点,不论是谁,修为多高,都会痛苦噬心,神智全无。 若是身上有伤,更会加重伤势,令伤口无法愈合,直至溃烂腐败成一具枯骨方才罢休。 若不是她恰好是无垢之体,估计这会儿也只能给云晨挖坑造坟了。 鹿呦大概解释了一下经过,当然,水池的事和九龙护天阵的事她都略去了没提,只说乌林情急之下,产生了误会。 长泽风半信半疑,勒令她尽快回宗。 鹿呦正要回复,通信牒又突然没了信号,怎么拍打都没用,只得作罢。 她现下身体还很虚弱,手臂又疼,坐了一会儿便有些难受,干脆躺了下来,将神魂沉入了灵海中,去看看渌澜之的情况。 灵海里,渌澜之又重新缩成了小指大小的蓝色小蛇,蜷爬在海边,一动不动,气息微弱。 鹿呦微微凝眉,担忧地唤了好几遍,也不见它有回应。 之前也有一次这种情况,当时也是危机时刻,渌澜之突然从天而降,解了燃眉之急,紧接着便蹿回了她的灵海,养了好久才有了点精神。 鹿呦不知道它是被天道制约才受的伤,还以为它是灵力耗尽,身体虚弱。便忍痛割爱,抱了好一些灵石过来给它吸食。 房门外。 姬怀朔笑的很大声,“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居然被赶出来了,笑死本尊了!” “哪有你那么说话的,哎哟喂,‘我、我用它盖在眼上,什、什么也没看到’哈哈哈,笑死了,你耍流氓就耍流氓,还狡什么辩,也难怪你师妹会生气了!” 他模仿云晨说话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把云晨听的脸黑了又黑。 但他现在没心思去管姬怀朔,呦呦生他的气了,这还是第一次…… 他低着头,沮丧地站在门口,既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去。 姬怀朔笑了半天,见他这吃瘪的样,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不少,调侃道:“小子,你这样追女孩是不行的,小心惹了你师妹厌弃,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云晨冷冷横了他一眼:“你很懂?” 姬怀朔怒道:“你这什么眼神?瞧不起谁呢,本尊好歹也是堂堂一介魔主,也曾经拥有过佳丽三千,美人无数……算了,往事不堪回首,总之,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自然是比你懂的多的多!” 云晨:“呵。” 姬怀朔:“……”这小子藐视的熊样跟谁学的?真让人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棒子。 算了,懒得跟小孩计较。 姬怀朔气哼一声,懒洋洋道:“你这该占的便宜都占了,就没打算对你师妹负责,把她给娶咯?” 云晨眸光微动,生了几许冷沉之意。 他如何不想,只是身体的秘密还未搞清楚,灵海里又缠着这么个魔头,若是去了御虚界更是九死一生。鱼游沸鼎,燕巢飞幕,他岂敢在这个时候开口,惹她牵心? 姬怀朔呸了一口:“渣男!” 云晨:“?” 少年轻漫地勾了勾唇,长睫半阖,祭出银剑,缓慢擦拭,“我很好奇,我若是自绝灵海再杀了你,会怎样?” 明明是艳阳的天,他说出口的话却比冰柱子还瘆人,姬怀朔忍不住心一凉。 自绝灵海,便与废人无异,从此断绝修仙之路,可也确实能够斩断他布下的秘术。别人说这话姬怀朔可能不信,但若是此人……还真说不定能干出这种疯事儿。 姬怀朔嗓音发干:“冷静!想想你师妹!你觉得师妹会喜欢一个废人吗?” 云晨眸色一沉,“闭嘴!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她来挑战我的底线。” 姬怀朔如他所言闭了嘴,心里却不置可否地冷笑,这小子就这么个软肋,他不利用都天理难容。 —— 云晨站了没一会儿,便见楚禾端着个木盘,一挪一拐地走了过来。 楚禾远远看他站在门口,十分诧异,“云师兄,你这是?” 被打下禁制的人,身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与奴仆无异,所以之前楚禾才会唤他主人,但既然这少年不愿意,她也乐得正常称呼他。 云晨淡扫了一眼她端着的东西,一碗肉粥,和几碟小菜,应该是给鹿呦准备的。 他盯了几秒,蓦然来了一句,“腻了些,她不喜欢。” 楚禾:“?” 又见那俊秀恣意的白衣少年率先往前跨了一步,身姿若竹,气若谪仙,嘴里却问道:“膳堂在何处?烦请道友,前面带个路。” 楚禾:“???” 第146章 绝代佳人 “这里就是了。” 分堂后院内,日头偏西,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在黄绿相间的屋脊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那少年长身玉立于枝叶繁茂的桑梓树下,眉目清俊,秀若青山,神色温和澹然,哪有半分昨日凶残嗜杀的戾色,楚禾一时有些恍惚。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可想到他眼神淡漠地扭断温檀的脖子……她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虽然温檀和那几个邪修都是咎由自取,可这少年说杀就杀,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这般狠辣果决,实非常人。 云晨点点头,淡声道:“你守在外面,不要让人进来。” 楚禾不敢怠慢,恭敬地应了声“是”。 结果话音刚落,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粗壮的怒吼:“你个天杀的郭富贵,还不快给老娘站住!!老娘今天要是不宰了你就不姓孙!” 只见一个身着短衫的瘦小汉子飞叉叉地跑进了后院里,身后还追着个身形魁梧,拿着扫帚的矮胖女人。 男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哭忏:“伢他娘,你可饶了我这次吧!我跟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敢再犯了!” 那女子虽肥硕,动作却十分灵活,一把没剩几根须的扫帚被她抡的虎虎生风,只把那瘦汉抽的到处爬窜。 “以后?还有以后?那李家的寡妇就那么招你稀罕?见天的往人儿跟前凑!怎么就没美死你这老不羞的混账玩意儿呢?还跑?往哪儿跑!” 这处院落本就不大,两个人一追一逃的,打翻了不少物什,只把小院子里搞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许是打的过于忘情,连屋檐下站了两个人都没看见。 “处理了。”少年只看了一眼,便淡然转身进了里间,啪地一声扫合上了门。 楚禾心惊肉跳地抬头,处……处理了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要让她杀人吧? 楚禾吸了口气,冷肃了脸色,喝斥道:“住手!郭厨子,孙大娘你们二人这是在作什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两人追打了半天此时才看到楚禾站在那儿,魁梧女子看到有人,把扫帚一扔,直接往地上一歪,哭天喊地道:“哎哟,楚姑娘唉,您可得给我评评理呀……” 这两人是分堂主的亲戚,平时在堂里干些杂活,都只是普通的凡人。女的凶悍,男的好色,隔两天就会打闹一次,楚禾先前便在分堂住了月余,对此也算见怪不怪。 但现在…… 她既尴尬又惊悚,赶忙将他二人驱散,生害怕那少年又重现一次昨日的场景。 厨房里,姬怀朔震惊,困惑:“你到这儿来干嘛?你不会想给你师妹做饭吧?不是吧?你还会这个?” 云晨没理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了鲜灵的食材堆放在灶边,挽了挽袖子,正要处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现在已进阶化神,对神识和灵力的掌控都绝非金丹可比,既是如此,说不定可以…… 想到这里,少年闭上了眼睛。 他微微凝神,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随着意念转动,周身忽起劲风,吹动鸦青色的长发。 那风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了一道无色的旋涡,环绕着将他的身体凭空托举了起来。 无凭无仗,不借助任何器物只身悬空,果然只有化神期的修为才能做到。 少年悬浮半空,盘膝而坐,自视内府。 他丹田里的灵力已不再纯粹,黑色的魔气混杂其中,斑驳杂乱,并且这些魔气都不算温和,在丹田内横冲直撞,把原本的灵力都引得浮躁。 云晨皱了皱眉,试图将这些魔气分化剥离,结果二者却融合的越渐紧密,直至密不可分。 随着魔气的融合,他心底也涌起了沉闷如雷的暴躁,黑气于眉心若隐若现,一种极度嗜血的渴望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想要杀人,想要将一切都毁灭、碾碎成齑粉,让天地间所有的东西全都消失殆尽…… 神识轰然散开,织成一张黑色的大网,撒在整座城镇上空。 脑海中嘈杂不断,浮现了无数个场景和画面。 穿着布衣的青年挑着担游走于街头小巷,嘴唇干裂,满头大汗,仍旧不停吆喝,“酸梅汤咧,好喝去暑的酸梅汤咧……” 客栈的酒保与客人发生了争吵,被泼了一钵水,随即与之扭打了起来。 秦楼楚馆之中,锦衣华服的男人软倒在温香软玉的美人怀里,享受着对方的服侍。 学堂里,阵阵的读书声。 巷陌里,打骂孩子的声音…… 他甚至看到了刚刚在门口打骂的那对男女。 男人跪在地上,抱着女人的膝盖指天发誓不会再犯。 女人抱着胸高抬着下巴,一副绝不原谅的姿态,可没过多久却又被男人哄的眉开眼笑,扭着肥硕的身躯将他扶了起来。 …… 这一切,若是他想,可以顷刻毁灭。 然而,一抹神识却悄然探进了一间小小的屋舍。 绿油雕花的吊窗半开半阖,隐约可见修竹山湖之景,阳光疏落进来,漫上床榻,给那道纤漫娇娆的身影渡了一层温柔的涟漪。 那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 一袭淡蓝色素雅长裙,外罩月白色纱衣,懒懒斜靠在锦织的软榻上,眉如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乌黑的长发如瀑披散,垂了一缕在胸前,衬的香肌如雪,细腰若柳。 她原本容色娇媚,艳盖桃李,可那双眼,却生的又清又亮,像是两颗蒙了晨露的山葡萄,灵动非常。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从前不懂绝色为何物,直到见了她才方知,世上却有这般仙灵之人,而不是前人虚拟杜撰。 暴戾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化去,少年的心不知不觉柔软成了一片,那股嗜杀的欲望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勾起了一抹轻暖的笑意,右手一挥,分化出数道黑蓝色的灵力,灵力散成丝线,不约而同地操控着厨房里的一切物什。 灵海里,姬怀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居然用控灵术去做饭! 要说会玩,还是得这些后辈会玩啊,突然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是怎么回事? 第147章 茶香四溢 鹿呦看着腕间那只银铃,有点发呆。 若她记得没有错,这只铃铛在她和邪修打斗的时候救了她一次。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前世的场景。 她当时被沈仲兰的丫鬟一脚踹下了台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灵力攻击,按理来说她应该是必死无疑的,可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她却还活着。 虽说浑身都是伤,可至少还吊着一口气。 不久之后,云义就出现了…… 这个铃铛和他的出现,都只是巧合吗? 难道说,前世的那串铃铛也是云义给她戴上的? 可是,她在来青云宗之前与他从未有过交集,他又为什么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护身的法宝呢? 鹿呦举着手,银色的手镯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华美异常。 真的想不通啊,这一世她成为了他的师侄,他护佑她一二倒也说的过去。可前世,她就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合欢宗妖女…… 鹿呦想的入神,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吓了她一跳。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钻了进来,鹿呦不自觉耸动了下鼻子,“什么味道,好香……” “呦呦,我可以进来吗?”清越的少年声,不急不缓,温柔至极。 鹿呦看向门口,嘟了嘟嘴,“不行,我现在还不想见你。” 少年沉寂下来,半晌才声音低落道:“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饭菜,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可你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你又没辟谷,身体如何受得了?” 肚子适时地响起了一道咕咕声,鹿呦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她还真的挺饿的。 “你不想见我没关系,我把饭菜给你送进去,等你吃完,我就离开,好不好?”少年循循善诱着,声音听着怪可怜的。 鹿呦的心软了软,她不想见云晨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不知道咋面对他。可是仔细想来,人家也没做错什么,被魔气控制不是他的本意,给她换衣服也是因为害怕她穿着脏衣服生病…… 就是、有点尴尬,她看着他忍不住脸红。 鹿呦懊恼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进来吧。” 云晨嘴角微勾,推开了门。 饭菜是简单的三荤一素,可看着色香味俱全,鹿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神色羞赧,“谢谢……那个,放这里就可以了。” 托盘被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鹿呦坐起来,准备自己穿鞋下榻,刚刚俯下身,白皙小巧的脚便被人握在了手里。 少年目光清正,嗓音轻软,“你的手臂受伤了,不方便,还是我帮你吧。” 他手指修长如玉,带着轻微的薄茧,力道很轻地捏着她的脚腕。 鹿呦的脸霎时便红透了,她往后缩了缩,慌慌忙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少年低着头,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缓缓抬头,浅褐色的眸子清澈如镜,“呦呦,我并没有别的想法,你不要躲我好不好?” 鹿呦一脸窘迫,这人抓着她的脚还一脸正直清肃模样,是闹哪样? “真的不用了,我是手受伤又不是脚受伤。” 鹿呦别过头,不敢看他,想抽出自己的脚却没抽动。 她微恼地瞪过去,“你……” 却见那少年忽然缓缓单膝着地,半跪了下来,眸光真挚地望向她,“呦呦,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师兄向你请罪,你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鹿呦眼睛瞪地溜圆,大惊失色,“你在干什么!!!不是,你干嘛啊?你你你!你起来!” 少年神色倔强,“你若不原谅,我便不起来。” 鹿呦气结,“你这是道德绑架你知不知道?谁教你这个的??赶紧起来,不然我更生气了。” 云晨微微愣住,他之前看那男子跪了半天,最后那妇人就原谅了他,怎么到呦呦这里就不管用了。 他目现疑惑,“道德绑架?” “总之你先起来再说!”鹿呦伸手去拽他,云晨顺势坐在了她旁边。 鹿呦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来这招,气怒道:“你明明知道我生气,却还用下跪之举来逼迫我原谅,这就是道德绑架,是很恶劣的一种行为你知道吗?” 少年低下了头,乖巧认错,“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看有人这么做,还以为是道歉的一种方式。” 他声音低低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那种可怜巴巴的感觉又来了,看的鹿呦心头又是一软,语气无奈道:“我也没怪你,你犯不着如此。” 少年望向她,嘴角微漾,眸中蔓开轻柔的笑意,仿若一轮秋月,莹莹生辉。 “那呦呦是原谅我了?” 鹿呦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不然呢?你这又是做好吃的又是下跪的,给我都整不会了,再不说原谅,还不知道你会折腾出什么来。” 他垂眸凝视着她,唇角笑意融融。 鹿呦瘪了瘪嘴,瞪他,“还笑!我跟你说,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嗯……跪师父也可以,除此之外,别轻易给人下跪,知道吗?” 云晨语气认真,“呦呦,我不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鹿呦愣了愣,“我看你就是傻了,被魔气侵蚀之后脑子还没恢复正常。” 云晨抿了抿唇,“既然呦呦不生气了,那我们去吃饭。” 他起身,轻轻将她抱起。 鹿呦怔住,“哎?” 不是,她是说原谅他了,但没让他这样啊! 少年低头,语气无辜,“呦呦手受伤了。” 鹿呦再次强调:“??我是手受伤了又不是脚受伤了!” 云晨将她抱到桌边缓缓放下,“你是因我才受的伤,我照顾你乃是理所应当。” 鹿呦:“……”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右手不能动,便伸出左手去抓筷子,却被少年伸手夺走,笑吟吟看她,“我喂你吧,你手不方便。” 鹿呦将头摇地跟个拨浪鼓似的。 可在下一秒,香喷喷地饭菜凑到嘴边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含住。 鹿呦:“……” 总感觉云晨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灵海里,姬怀朔看的叹为观止,顺便给云晨送上了一个四字成语:“茶香四溢。” 原本他以为这少年是个木头桩子,现在一看,呵,信了他的邪。 云晨只是回了他冷冷一笑。 第148章 云义篇-智斗凶兽 荒古秘境中,天幕暗沉,罡风狂啸,黑红色的火云犹如燃的正旺的焚炼炉倒扣在整个苍穹之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炽热的岩浆,令人感到窒息。 昏暗的天光里,几乎所有的妖兽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压,于原地匍匐,战栗不止。 空气中,忽有气波涌动,一道黑色的剑光蓦然划破天地,劈向上空。 随着剑光袭来,红色的云层剧烈翻滚,震耳欲聋的兽鸣声凛然长啸,紧接着,便见那空中突然钻出一只庞然如山的巨物,一身金红磷甲早已剥落无几,腹部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硕大的兽眼里含着滔天怒火,它张口吐出一个红色火球,愤然砸向地面。 一道黑色的人影速如闪电,身姿矫然一跃,却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道攻击。 只听“砰”的一声,地面被砸出了一道十米多米深的巨坑。 还未及缓口气,便又是一声巨响,化作原型的凤渊被那荒吼一尾巴扫进坑里,一时竟没能爬的起来。 他的原身乃是一只炽焰火凤,起于混沌,身披锦绣,云翼舒展之时,光芒万丈,神鸟英姿。 可此刻,他断了一只翅膀不说,连翎羽都被扯掉的所剩无几,如此大战,凤渊却诡异地开始担忧他恢复人身之后的头发是否还健在。 一旁的云义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浑身伤痕累累,一眼扫去,身上全是狰狞的血窟窿。鲜血不断渗出,把墨色的长发都粘黏成了一缕一缕的海藻模样,连头上那对白色的兽耳都被染成了鲜红色。 凤渊吐出一口血,忧心忡忡道:“再过一会儿,荒古秘境的入口就将彻底关闭,若是再找不到机会出去,我们恐怕就会被永远留在这儿。” 他咬了咬牙,恨道,“可这畜生一直把持在门口,受了重伤也不肯让行,真是难缠至极!” 云义冷沉着脸,紫眸凛冽,呈满阴霾,他一边挡下荒吼的攻击,一边沉声道:“这荒吼本就是为守护天罡神盘所生,你我将之盗取,便如剜它心肉,毁它神职,它又岂肯善罢甘休。” “那看来,今日你我就要葬身此地了?”凤渊苦笑着扇动半边翅膀飞了上来。 虽然那荒吼被伤的不轻,可他们两人现在也是强弩之末,最多只能再坚持一会儿。 原本以他二人的修为,不可能落得这般狼狈境地,可这荒古秘境只能容许元婴以下修士进入。 两个人为了取得天罡盘将修为压制到了金丹后期,那荒吼活了上万年,妖力深不可测,两人能与之打个旗鼓相当,已是万分不易。 云义沉默下来,手中之剑凛如寒芒,挥出一片光幕,腕间银铃随着他频繁的动作轻轻摇晃,泠然作响。 伴生铃,心牵一念,慰死生同,一旦戴上,永不可解,直至身陨。 云义不曾后悔给鹿呦戴上这个,她是酆国唯一的后裔,于他而言,便如孤海中的浮木,万千罪孽里的一线救赎。 他曾以为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了他一个,可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她。 虽然,两人殊途不同归。 她的生死,重要,但也不重要。在不影响大计的情况下,他愿意尽量地护她周全。 有了这法器,他便可以感知她的安危。若她受到致命伤害,还可替她抵挡一二。 虽说她身上的伤痛会转移一半到他身上,可他修为强大,又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对于这些小伤小痛,向来不放在眼里。 只是他没想到,在感知到她性命有漾的刹那,他会彻底失控。 每一次进入秘境,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不惧生死,可现在他想活着出去。 一种想见她的欲望,空前强烈。 至于为什么,他无暇思考。 “若想离开,只有一个办法。” 又是一道剑光之后,荒吼被削去了一只脚爪,仓惶蹿逃进了云层。 口齿间布满了铁锈味,血液顺着清瘦的下颌线,缓缓滴落青白的手背,他倚剑而立,目光森绝,“把天罡盘给我。” 凤渊不疑有他,将那块黑色碎片扔了过去。 云义单手接住,头也不回,“这荒吼之所以紧追不放,主要还是为了这天罡盘。待会我用天罡盘吸引它的注意力,你趁机离开,动作要快。” 凤渊蓦地怔了一下,眼神震动,“那你呢?” 云义眯起眼眸,声音冷淡,“我自有办法。” 凤渊心口一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您是尊上,我是属下,哪有尊上拼命,属下逃命的道理?这不合规矩……” 云义眉间微挑,淡淡斜睨过来,“你我相识多年,该知道我的性子,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凤渊双目微阖,抿唇恭敬道:“属下,尊命。” 云义抬头望向天空,密密麻麻的红云,遮天蔽日,深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那云层之中,裂着一道三丈来宽的幽蓝洞口,不断闪烁着光亮,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洞口也越来越小。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云义眉骨一沉,将手中之剑抛向空中,身子一跃,踏剑而行飞向那处蓝洞。 还没靠近,便听得一声震天长啸,那荒吼龇咧着兽牙,目光阴沉沉地盘旋在洞口,断裂的爪子还在流血,它眼中闪过忌惮,这个人类,不好对付。 云义勾了勾唇,将手中石片往上一抛,顿时吸引了那荒兽的目光。 巨兽的呼吸变得沉重,庞大的身躯微微躬起,做出攻击的姿态,它低低咆哮,却不敢像先前那般直冲上前。 云义略感意外,这畜生居然变聪明了。 不过,战或不战不是它说了算的。 他驱剑往后退了几许,手中掐诀,念了几声咒,掌心顿起一道紫色幽芒,右手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荒兽攻去。 他挑的角度刁钻,正好是那荒兽断脚之处。 那荒兽怒吼一声,堪堪避过,后腿一爪却没那么好运,直接被紫光划出一道深裂的口子,顿时鲜血飞溅,痛苦嘶吼。 它终于被眼前的人激起了怒火,身子一腾,仰天怒啸一声,一股强大的威压排山倒海般朝着云义扫来,那荒兽巨口喷张,一个火球立刻飞出。 云义眯着眼,张指一画,手中忽地出现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旋转着撑开,无数幽魂自内涌出,朝着那巨兽扑抓上去。 他体内灵力已不多,那道火球,只挡了一半,另一半正中胸口,鲜血汩汩涌出,他凛眉大喝,“走!” 凤渊化作一道火红色的长光,自那巨兽身边擦过,那兽感觉到不对,回身去拦,却被一道强大的剑光逼的不得不昂身迎击。 只见蓝光一闪,眨眼的功夫,便被那个妖族人逃了出去。 俊美的青年手持黑剑,微微偏头,神色冷桀,“东张西望什么呢,你的对手是我。” 荒兽愤怒地嘶吼,原本的谨慎也被怒火全部代替,它毫无理智地横冲乱撞过来,体内威压在瞬间释放到极致。 云义将身体化作长虹,不断躲避着它的攻击,然而发了疯的巨兽,又岂是那么好摆脱。 伤口不断增加,他苍白的脸泛起青黑色,嘴角却微微张阖,念着无声的数字,一、二、三…… 突然,他不再躲避,在那蓝色洞口快要消失的刹那,修为暴涨,竟然在顷刻恢复到了自己原本的修为。 巨大的威压犹如实质轰然压向四方,眼看那巨兽已经张口向他吞来,云义唇角微勾,身子猛然一翻,踩上它的兽头,借着那股冲力,在最后一秒冲破蓝色光幕,飞出洞外。 “轰”地一声,光幕闭阖,巨兽被这合拢的洞口拦腰斩断,巨大的兽头在空中停滞了几秒,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崖。 云义眼前微恍,却还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抠出了那荒兽的内丹,紧接着便坠入崖底,生死不知。 若鹿呦在此,便能一眼认出,他坠下的地方就是她前世和月归冥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可是,这一世她已不在这里了。 天空中,忽起雷鸣,层层黑云压顶,聚集在一处山崖上,漫天的狂风将树木拦腰折断,妖兽奔走,四散溃逃。 合欢宗建在这禁地林不远处,渡海道人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连裤子都没搂好,便哆嗦着下巴,颤声道:“天降异象……莫非天要亡我合欢宗?” 他说罢,一把甩开刚刚才伺候过他的弟子,拔出佩剑便往天边一遁,竟是眨眼不见踪影。 那合欢宗宗主邓芳茵,发出召集令,召集各大长老过来商量对策,结果召集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竟是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且不说合欢宗内,人人惊恐,仓惶乱逃,周遭修炼的散仙也隐约觉得不对,此雷劫,从未见过,竟似乎是分神大佬才能有的灭天雷劫? 若是如此,方圆百里都恐受波及呀! 那些散仙原本是觉得此处地理位置不错,寻了一处洞府在这儿修炼,却没想到会遇到这般惊天大事。 一个两个的连洞府都不要就往外跑,只恨自己的御器术修炼的不够到家,飞的不够快。 禁地林崖底,那全身渗血的青年死一般趴在那颗巨兽头颅上方,黑色的长剑轻轻颤鸣,矗立在他身旁,散发着寒利的光芒。 雷声阵阵,闪电霹雳,青年的手心紧紧攥着两物,一颗带血的荒兽丹,和一块碎成片的天罡盘,随着鲜血的浸润,他手里的两件物品竟渐渐发出了璀璨逼人的光芒。 第149章 我信她,也信我自己 苍穹幕落,夜色渐浓,正是九夏之季,天象诡异说变就变,几道惊雷之后,暴雨如注。 雨水噼啪,砸地窗牖咯吱作响。 鹿呦坐在旁边,被携着寒气的湿风吹的面色发白,有些愣愣地望向窗外。 云晨目光一转,袖子一挥,轻轻关上了窗户,语调温柔道:“怎么了?可是因为雷声太大吓着了?” 鹿呦摇了摇头,眼里透出一抹不安之色,“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心神不宁。” 云晨低头看她,眸光柔和,“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才不怕呢,”鹿呦嘴硬道,她掏出云晨刚刚给她的那个乾坤袋,歪着脑袋问他,“这里面都有些什么宝贝啊,你仔细看过没有?” 袋子里装的正是云晨杀了那些邪修之后所获得的‘舔包’之物。 云晨原本是没有这个习惯的,被鹿呦耳提面命过一次后,便很是自觉,每次捡了什么袋子宝贝的都会直接送到她面前。 他摇了摇头,“未曾。” 鹿呦‘哦’了一声,正要打开乾坤袋,却被云晨攥住了手腕,他眉心微蹙,“我来。” 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捡来的袋子,里面装的都是邪修之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云晨分出一抹神识探了进去,那袋子里的不少宝物都还残留着原主的灵识,云晨不动声色地将之抹去,又再三确定了没什么问题,才交给了鹿呦。 结果鹿呦刚刚打开,就看到一只脸盆大小的蜘蛛爬了出来,给她吓的一蹦三尺,条件反射地就蹿向云晨背后,紧紧扒着他的手臂,哭道:“救命!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个玩意儿!” 无关修为高与否,她只是天生对蜘蛛这种生物犯怵,看到就觉得腿软心慌。 何况,这只蜘蛛长得比她脑袋都大,简直就是惊悚。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变态书生养的。 云晨眨了眨眼,用手抓起那蜘蛛的一条腿拎在半空,好奇地看她,“原来呦呦你怕这个啊。” 鹿呦猛地往后一退,离他八丈远,小脸皱成了一团,连连摇头,“你居然用手摸它,你不干净了,你不干净了……” 云晨:“……” 他忍不住想笑,握拳轻咳一声,“这是嗅灵蛛,生性温和,没有毒,可以用来追踪,不会伤害你的。” 鹿呦摆了摆手,表情难言,“这不是有没有毒,性格好不好的问题,这是很严肃的颜值问题!” “总之,你拿着它离我远一点。” 云晨摇头轻笑,将嗅灵蛛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正要朝鹿呦走几步,却被她伸手阻止。 鹿呦下巴一抬,示意他,“洗手。” 少年眼眸轻弯,声音缱绻,“好,听你的。” —— 山崖下,禁地林。 空中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忽然,一道雷霆伴着闪电,如同狂怒的巨龙,狠狠劈向崖下一道人影。 那人半死不活地趴着,被雷电击中,也仿若未觉,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身体,接着,又是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雷霆全都汇聚于他一人身上,似乎要将其堙灭。 手心的光亮化作一股暖流冲进肺腑,不断修复着受损的身躯,他承着雷劫,意识却早已飘忽。 随着雷劫加重,脑海最深处,仿佛被打开了什么禁锢,零碎的记忆似蒲公英飘散而来。 …… 雪山之巅,青云之下。 “你可想清楚了?” “即便是重来一次,结局也可能还是一样,不会改变。” 苍老的声音含着一丝威严与悲悯,再次提醒道:“机会只有一次,用过了就再也没有了。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悔。” 青年的声音,冷而漠,像是含着化不开的冰川。 苍老的声音轻叹一声,“若你愿意,我可以现在就助你成仙,或者,达成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替你拯救苍生。” 一道山风吹过,扬起了青年满头的白发,他颤抖着肩膀,仰天凄厉地狂笑,“成仙?拯救苍生?哈哈哈……” 漱冰濯雪的脸庞变得狰狞,紫色的眸子里漫着疯狂的血戾。“这些与我何干?没有了她,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什么仙人,什么苍生!什么大义!哈哈哈……这些与我何干?与我何干呀?” 他笑的呛咳起来,状若疯癫,可笑着笑着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来。 眼泪,一滴滴落在雪地。 他抽动着嘴角,缓缓闭上眼睛, 声音低而哀戚,“我只想和她在一起,长相厮守,岁岁相依……” 苍老的声音长长叹息,“那便如你所愿吧。” “只是这一次,若是失败,你将神魂破灭,永坠深渊。三界也将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青年笑了,笑容清浅如画,“我信她,也信我自己。” …… 第150章 云义,前世回忆1 云义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路的两旁除了黑暗便是狰狞的恶鬼,有被他杀的,也有他曾经想要守护的,可无一例外,都想吞噬他的魂魄,将他拉进深渊。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他踽踽而行,被无数双沾血的手指攥住衣摆,撕扯皮肉,却仍旧岿然不动地向前。 其实他早该死了,死在被妖族屠国那一日。 可他却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人,总要肩负更多的东西。 他有的时候挺恨的。 那个名为母后的女人既然自出生起就不曾爱过他,又为什么要在最后替他挡下那一刀,让他恨又不能恨的彻底,爱又不知从何爱起。 直到后来知晓一切因果,才知错不在她,而在自己。 他的存在便是个罪孽和笑话罢了。 他曾问成帝,何谓帝王之道? 成帝答曰:“帝王者,守天地之极,与天俱见,尽四极之中,执六枋以令天下,审三明以为万事。” 天地四极,苍生黎庶,只要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便都是他的责任。 他曾经的想法也很简单,学以致用,以令天地无尘,黎庶无繇,天下咸抚。 可没人告诉过他,当凡人遇到比他们强大千百倍的敌人该如何抵挡。 他知国策,通经纶,善用人,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可以成为一代明君。 可最终,他谁也救不了。 从一朝天子沦为妖族的奴隶,他本该痛不欲生,可最后却不知为何坚持了下来。 无数个垂死边缘的夜晚,他挣扎在噩梦里,那些人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着叫他偿命。 起初是不适的,后来便也习惯、麻木了。 这条路走的太长太痛太孤独,以至于在见到那个少女的时候,他的心,燃起了星碎般的灯火。 她是不一样的。 哪怕她其实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本该待在血染的地狱,独自挣扎。可见了她,心里便生了痴妄。 一摊污泥妄想摘取天上的明月,本就有违天理。 所幸,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是穷极手段罢了,他擅长这个,只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不得她喜欢也无所谓。 …… 时值初秋,青山黛远,落日如荼,万里无云。 风带了一丝凉意,吹起少女褴褛的裙摆,明明身上破破烂烂的,却噙着明媚的笑,像极了下凡体验人间疾苦的神女。 好看,却也带着一丝明目张胆的魅惑。 她说:“我想去平仙城,听说那里有山庄正在招收弟子,不拘出身和过往,只要有灵根就行。你要一起吗?” 相貌平平的青年移开视线,声音淡漠:“我另有要事,便不和你一起了,就此别过吧。” 少女抿了抿唇,目光有些失落,她与这青年在禁地林相处了好几日,乍然要分开,竟有些不舍。 “那好吧,等我在平仙城安顿好了,就给你写信,请你来玩,” 她笑了笑,笑漪如花,“不过,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住哪里,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 心底生了一丝诧异,青年轻垂眼帘睨向她,声音冷淡,“不必,有缘自会相见。” “哦……”少女轻轻点头,又小心觑他,“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朋友? 他嘴角微嘲,他这样的人也配有什么朋友。 “不算。” 他声音这般漠冷,听得少女不免泄气,“不算就不算呗,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嘛,那我走咯,你以后多多保重。” 少女又看了他几眼,摸出了自己的银剑,用着还不熟练的御剑术,摇摇摆摆地飞向远方。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青年眸光微动,偏向旁边一道火红色的人影,“派人跟着她,查一下她的来历和底细。” 他顿了顿,“离远一些,不要让她发现。” 凤渊目光疑惑,“这小女娃可有什么问题?” 青年低头看向指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灼热的温度。 月临花,酆国王室血脉才会有的胎记,代代相传,从无遗漏。 可酆国人明明已经死光了…… 凤渊久等不到回应,忽然想起那少女的容貌,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您是看上了——”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云义一记冷眼瞪的闭了嘴。 …… 妖界的日子无非也就那样,尔虞我诈,征战四方。妖族人凶狠好斗,只尊强者,若想收服,便只能率兵打到他们服为止。 他筹划多年,从底层爬起,靠着铁血的手腕一步步爬上妖尊的位置,他的名号在妖界,能使大人失色,小儿夜啼。 看似威风,实则不过才统一了妖界半臂的江山,要想达成他的目的,这些还远远不够。 等云义收服司煜城的旧部,将血域完全纳到自己麾下时,已经是一年之后。 这日,他在婵绥宫处理完公务,抬头看向更漏,卯时三刻,再过一会儿都该天亮了。 宫殿里,烛火通明,炉香渐尽。 手上的事情一了,他望向窗外的明月,便不自觉想起人间的过往,记忆如走马灯花,恍若隔世,最后却定格在一张娇丽的面容上。 他心神一动,召来凤渊问询她的情况,“她近日过的如何?” 凤渊睡的正香,被突然喊过来,有点晕头转向,“谁?谁过的怎么样?” 云义凤目微挑,冷着脸扫他一眼,“还要本尊提醒你?” 凤渊的睡意顷刻清醒了大半,他在脑子里搜刮半天,终于想起了什么,不确定地问,“您说的是昭仁公主遗留在民间的那位玄孙?” 玄色长袍的男子神色淡漠地靠着椅背,紫金色的眼眸微微半阖,声音冷然,“不然呢?” “她啊!” 凤渊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可转眼却怔住,“她……嘶,最近三柒没传来消息,咳咳……我也不太清楚。” 这都一年多了,云义才第一次提起,凤渊还以为他早把那女孩给忘记了。 云义沉默下来,半晌才拂衣起身,“罢了,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 凤渊表面恭敬,心里却极诧异,云义这么多年都没对谁这么感兴趣过,还要亲自去看人家,这简直是惊天大瓜! 他得把这事儿告诉凌玉,一起八卦八卦。 …… 云义再次见到那女孩,却有些意外。 夜空浩渺,孤月高悬,清朗的月光洒下一地,或浓或淡地勾画出山峰的姿影、林木的参差,世界静谧的有些阴森。 她掉进了不知何人所布的陷阱里,小脸煞白,脏兮兮地蜷在洞底,身上布着不少伤口,有气无力地喊着‘救命’。 可能是喊了很久,声音听起来分外沙哑。 他目光微沉,召来三柒,冷声质问,“怎么回事?” 三柒任职于掩月阁多年,作为甲字级的高手,他这还是第二次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 第一次是去灭杀秋家满门,阁主要他们出手利落,一招必杀,当时三柒就觉得自己跟的主子是个狠角儿。 此刻,他不敢隐瞒,回道:“主上,鹿姑娘她是合欢宗的弟子,您也知道合欢宗的人向来不受待见,这已经是她第七十八次被人针对了。” 三柒怀里揣了个小本本,把这些日常琐事都记了个数,只等凤左使召他回去的时候一一禀明。 可惜,他已经一年都没有被召唤过了,像是被组织遗忘了似的,要不是这次阁主过来,他还以为自己是被变相裁员。 云义眼神变得奇异,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所以,我派你来,就是让你在这儿干看着的?” 三柒跪在地上,愣了几秒,“可凤左使吩咐属下只需远远跟着就行,还让属下千万不能被鹿姑娘给发现。 属下要是出手相救,不就会露面,露面不就违背命令了吗?” 云义:“……” 三柒想了想道:“您放心,那些看起来不怀好意,想害她性命的,属下都已经提前杀了。只不过有些面相看着和善,看不太出来。” 云义闭了闭眼,忍无可忍吐出一个字,“滚。” 三柒十分听话,化作自己的原型,一只穿山甲,麻溜地滚走了。 云义:“……” 他缓缓蹲下身,低头去看那洞里的少女。 她灵力枯竭,抱着肩头靠坐在地上,双眼轻轻闭阖,不时咳嗽一声,淡白的唇角挂着一抹血渍,看起来孱弱又可怜。 不过一年不见,她就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他冷眼看了半晌,有些不满的蹙眉。 过于娇气了些,看起来多灾多难,不易养活。 他在十岁的时候就被扔进无尽深渊,那个时候,不也是独自踩着腐烂的人骨爬上来的吗? 作为酆国唯一的后裔,她不过是掉个陷阱,居然能爬不上来。 他生了一些长辈看后辈的苛刻。 到底是有几分心软。 他抬手想用灵力捞她上来,却又转眼迟钝了动作。 像他这样的人,身边除了腥风血雨,便是明枪暗箭,她若与他牵扯上关系,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手掌缓慢地垂回腰间。 他静默地站了许久,眼见下面的人呼吸渐弱,才低叹一声,用幻术将自己的外形变成了一个女子模样。 这样,就算以后见面,也应当是认不出了。 他微微俯身,声音清冷,“还活着吗?” 少女怔了怔,随即面色一喜,想要回应,冲出口的却是一声咳嗽,她捂着胸口,扒着石壁虚弱地站起来,“活、活着,救……咳咳,救救我……” 她已经三天没有进食,身上还淋了雨,现下正有些发烧,身上几乎没什么力气。 看到有人过来,当真是欣喜非常。 这个陷阱很深,她当时掉下去也曾想过爬上来,可惜洞壁太滑,她身上没有灵力,每次爬一半就会摔下来。 “既是活着,那便自己爬上来吧。” 一根绳子被扔了下来,鹿呦愣了愣,却也不愿意浪费这次机会。 她咬破了一点舌尖,借着痛意生了些许力气,拽着绳子缓缓往上爬去。 第152章 云义回忆2,找男人?打断你的腿 少女竭力保持清醒。 可她身子发着热,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爬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天旋地转,头昏眼花。 呼吸,越发低弱。 白皙的额头上冷汗滚滚,她恍惚了一会儿,忽然用力将头撞向石壁。 鲜血随着刺痛蜿蜒流下,使得神思清明了几分,她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 月色清冷,朦胧如霜,她穿着一身粗布素衣,微微仰着头,被雨水浸润的乌发湿哒哒地贴在苍白的下颌,明明是这般瘦小和羸弱,却又像是疾风吹过的劲草,坚韧难折。 心,不知不觉地停顿了一拍。 他低着头,薄唇轻抿,漆黑微冷的瞳孔里映着细碎的光影,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直到那双沾着黑泥的手掌艰难地攀上地面,他终于不再作壁上观,轻轻伸手拉了她一把。 “谢、谢……” 道谢的声音,低弱的几不可闻,她想借着他的手臂站起身,眼前却是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软倒了下来。 云义向来不喜与人亲近,此刻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揽住了她的腰。 少女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紧紧裹着妙曼的躯体,白煞煞的小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凝脂的新荔。 他看了两眼,便垂下眼睫,抬手搭上她的脉搏。 良久,他眉头轻皱,目光有些复杂。 随意开辟的灵海,胡乱修习的心法……难怪会这么弱。 根基已定,她此生就算再怎么努力,修为也不会再有更大的进步。 可这样的实力,又怎能在弱肉强食的云镜界存活下来…… 他沉默半晌,看她一眼,轻声叹气,“麻烦的小鬼。” 嘴上说着嫌弃,双手却自觉地将人揽进自己的臂弯,轻轻抱了起来。 “滚出来。” 冷沉的声音吓的三柒一抖,他忙不迭从地底探出脑袋,变回人型恭敬跪下,“主上,属下在。” “找处干净的院落,” 云义吩咐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莫要伤人。” 三柒拱着手,疑惑地眨眼,“主上,咱们掩月阁是杀手组织,从来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的。” 他们这些杀手都是有职业操守的,出手只为杀人,谁没事会跑去欺负弱小,霸占宅院啊。 云义:“……” “对了,主上,” 三柒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道:“那个……属下这些日子花费的灵石,可、可以走公账吗?” 云义眉梢一挑,笑的堪称温和,“你是被谁带出来的?” 提到这个,三柒瞬间自信:“那当然是凌右使啊!属下可是被他亲自带出来的甲级杀手,杀人于无形,贼快。” 只不过他刚刚执行完任务就被凤左使抓了个壮丁,来这里跟着鹿姑娘。 虽然无聊,但胜在鹿姑娘长得好看,他刨食的时候看着还挺下饭。 “不错。”云义点点头。 三柒眸色一亮,他居然被自家顶头上司夸奖了!! 然后下一瞬,便听到男子冰冷的声音,无情地传来。 “回去之后,找你的凌右使领取三十鞭,让他亲自执刑,就说是本尊交代的。” 三柒:“……”他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 三柒虽然脑子有点绕不过弯,办事效率却极是不错。 小院坐落在一处宛若明镜的湖泊边,蓝天白云,青山绿树,美不胜收。 云义装扮的身份是个凡人女子,既是凡人,便不能过于出格。 他没有用灵力,而是用普通的伤药替她涂着伤口。 少女的额角渗血,隐约可见半指来长的创痕,可见她当时对自己有多狠。 他的动作已算轻柔,她却仍旧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鸦青色的长睫轻轻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苏醒过来。 长得这般貌美,连闭着眼都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媚,身上还传来阵阵的幽香,简直像是在无意识地勾人犯罪。 以他的定力,竟也会时不时看的发怔。 好在,他只是拿她当晚辈看待,对着晚辈,倒是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 只是以他如今身份,该怎么安置她,却是个问题。 若是像以前一样放养,以她这样的容貌,迟早会出祸事…… 云义捻了捻眉心,有些头痛。 …… 鹿呦是在第二天醒来的,一醒来便看到床边坐着个冰肌玉骨,雪肤花貌的绝世大美人。 她眼眸骤亮,只差没流出哈喇子,痴痴轻喃道:“仙女姐姐……” 云义脸一黑,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这少女叭叭个不停道:“昨晚是你救了我吧?真是太感谢了,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以身——啊不对,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她的眼神诚恳又真挚,却把云义看的眼角微抽。 他之前用月归冥身份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这么殷勤呢?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不要叫我仙女。” 少女歪了歪头,“那姐姐你——” “也不要叫我姐姐。” “那姑娘你——” “也不要叫我姑娘。” “那美人你——” “也不要叫我美人。” “……”鹿呦沉默了,她总不能叫她大婶吧? 却听面前姿容绝世的女子淡淡道:“叫我阿云吧。” “阿芸……”鹿呦点点头,甜甜一笑,“还怪好听的唉。” 他瞅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心大,也不怕我把你给你卖了?” 她一愣,转而笑道:“不怕,坏人不长你这样。” 云义:“……”不长心眼的丫头,他就应该变个丑的吓她一下。 却见少女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形状,“没有哪个坏人会给人上药还包扎的。” 还算是讨喜。 他勾着唇轻笑了笑。 许是因为他扮演的身份是个女子的缘故,鹿呦格外黏他,几乎是走哪儿跟哪儿,整日便眨巴着个大眼睛,声音娇娇地唤他“阿云”,哪怕他冷着个脸,她也毫不在意。 原想着陪她几日,等她伤好,便回妖界,却没想到这一陪就陪了整整月余。 云义活了七八十岁,生命里大半的日子不是在枯燥的修炼,就是在琢磨怎么杀人才能获取更大的势力版图,要不然就是去秘境里九死一生地逛个风景。 说实话,他不曾跟女子相处过,更不曾跟十六七岁的女孩在同一个屋檐下待这么久。 每日只觉得她吵闹的不行,一睁眼便是叽叽喳喳的。 一会儿要带他去捕鸟,一会儿要带他去抓鱼,一会儿又要去山上采蘑菇,要不是看在昭仁公主曾经对他有恩的份上,他有时候真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但偶尔她睡过头,听不到了,又觉得有些不习惯 原定要走的日子,竟也不知不觉地一拖再拖。 她也会修炼,但因为心法的缘故效果甚微,她嘴里嘟囔着,“或许是应该找个男人了,只有双修才能提升修为呀!可是周围全是歪瓜裂枣,看不过眼怎么办?阿芸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超级大帅哥,介绍一下呗?” “找男人?”他冷笑,“去,出了这道门,打断你的腿。” 倒反天罡,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前学歪就算了,现在还想一错再错?呵,真是反了天了。 以她学的那种末等心法,就算找十七八个男人也没个屁用。 他在心里以长辈自居,听她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便觉得气闷,好歹也是王室后裔,竟被带偏成什么样了。 鹿呦叹口气,将采来的一捧野花插进花瓶,“阿芸,你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胸太平,脾气太暴躁。” 云义扶了扶额,只觉得再与她多说两句,便真的要忍不住掐死她。 少女却拍了拍手,凑过来笑眯眯地问:“阿芸,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要不,就昨天抓的那条大鲤鱼怎么样?它看起来老肥了,肉质应该很不错。” 云义心下嘲讽,他已辟谷几十年,平常非仙露不饮,非灵蔬不啖,可动了动嘴,脱口的却是:“鲜一点。” 不是他想吃,是这小丫头手艺不错,他不忍扫她的脸。 鹿呦打了个响指,“好咧,安排。” 她转身出去。 云义低下头,摊开手心,上面是凤渊发来的十几道催回印。 心里涌起一股厌烦,他皱了皱眉,手心一攥将这十几道符印瞬间湮灭成灰。 青竹修葺的竹屋里,阳光清幽,淡香阵阵,她刚采的花上还带着露珠,嫩白的可爱,檐下风铃作响,清脆悦耳。 他眯了眯眼,那是他拗不过她的哀求,磨了妖兽的骨头替她做的,不过花费一天的功夫罢了,她却高兴了好久。 云义盯了许久,心里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他竟然、有些不想离开了…… 然而,偷来的日子总是偷来的。 此时的他也未曾料到,最后送她去别的男人身边的,却是他自己。 第153章 云义回忆3不嫁人,你娶我? 日子悄无声息地,又被他拖磨了近半月。 这般薄志弱行的行为,不该出现在他云知还身上。 可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过的宁静。 他只是想让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哪怕这只是一晌贪欢,清醒过后就什么也不会留下…… 他待在这风雪千仞的世界里太久,殆精竭力、步步为营,从来不敢停歇片刻,唯恐一朝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从前只觉得厌烦,现在却还生了沉沉的疲倦感。 若是能和她一直这样平淡地生活下去,想来也是不错的吧。 可惜……没有可惜,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的。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时值中秋,山色渐晚,余霞成绮,远处的丛林中飘出缕缕炊烟,碧蓝湖泊尽头,身姿高挑的白衣女子提着几壶酒,叩开了竹篾做的门扉。 竹屋里,很快探出了一张沾满了烟灰的小脸蛋,少女一边呛咳地抹眼泪,一边朝他跑来, “咳咳……阿芸,这次捡来的柴禾太潮了,根本烧不起来火,咳咳……你快去看看……” 白衣女子腾出一只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渍,“不会弄,就等我回来,逞强什么?” 烟火熏缭的缘故,少女眼眶红通通的,像只委屈的兔子,“不是啊,今天是中秋嘛,我想着多弄几个菜庆祝一下,等你回来正好一起吃多好,结果捣鼓了半天都没弄好。” 她说着伸手去拽她,一脸着急,“你快去看看呀,我锅里还蒸着螃蟹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烟给呛死,听说螃蟹死了就不能吃了……咳咳……” 走到门口,白衣女子将她往后一拉,冷声道:“老实在外面待着,不许进来。” 少女嘟了嘟嘴,“哦。” 白衣女子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也不许卖萌。” 少女举起乌漆嘛黑地爪子做了个凶相,“哼,就不。” 白衣女子弯唇一笑,“不听话就罚你今晚不能喝酒。” 少女听闻此话立刻端正了态度,眼睛眨巴了一下,“人家没有卖萌,是本来就这么萌,这不能怪我。” 白衣女子敲了敲她的头,“脏兮兮的,去换身衣服洗个澡再出来。” 少女指了指厨房,“可是我的菜还没做好呢……” 白衣女子神色淡然地撩起袖子,“不就是几盘菜吗?我来。” 少女微微睁大眼眸,“你会啊?” 她自来到这里,还从来没见她进过厨房。 白衣女子从容不迫的声音,“信手拈来。” 不愧是仙女姐姐,什么都会! 少女一脸崇拜地看着她的背影。 …… 一个时辰之后,鹿呦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院子。 明月当空,圆如冰盘,银色的月光映着几丝羽毛般的云片洒落下来,清风徐缓,疏影婆娑,气氛当真是美妙极了。 如果忽略桌子上摆的那几盘黑不溜秋的食物,应该会更好。 鹿呦:“……”看这颜色,应该是能毒死人的样子。 这到底是谁在逞强啊! 云义眸光微讪,他学什么都快,却没想到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好在,他早有准备。 “吃这个。”云义将三柒刚刚拿来的食盒往桌上一放。 他面色平静,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看的鹿呦嘴角一抽。 她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还提了这么个盒子?” 云义拿菜的手一顿,镇定道:“你眼花没看到罢了。” 这是三柒刚从城里兜回来的,她能看到才怪了。 “好吧。”鹿呦搓了搓手,坐下来。 她把桌上黑糊的食物挪到一旁,从地上抱起酒壶各倒了两大碗酒,一碗递给了云义,一碗留给了自己。 云义看了那装酒的碗一眼,眸光微闪。 喝酒误事,他向来滴酒不沾…… 但今日,是最后一次,陪她饮一点倒也无妨。 酒是甜滋滋的蜜酒,按着她的喜好所买,他喝不太惯,只喝了几口便放在了一边。 少女酒量浅,却爱贪杯,菜没吃几口,酒已下肚了一半。 她拉着他去看天上的月亮,“好大,好圆,好亮!” 应该是有些醉了,往常灵动的双眼泛起迷蒙波澜,像是一汪清幽幽的山渌。 他侧眸,看她醉醉的酡颜,目光微眷。 “阿芸,谢谢你收留我,” 她凑过来,环住了他的胳膊,像个小猫似地蹭了蹭脑袋,“要不是你,我现在肯定还在流浪。既然你也没亲人,我也没亲人,那咱们俩以后就互相作伴,你不会做饭,可我会,我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他唇角略弯,却未作声。 少女抱着他的胳膊黏糊了好一会儿,才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她脸色越发绯红,口齿也渐渐不清晰,“平仙城那些王八蛋,太过分了……虽然我、是合欢宗的弟子,可是坑拐他们女儿的又不是我,干嘛要把过错全怪我头上,呜呜……还画我画像全城通缉,王八蛋……一群王八蛋……” 她委委屈屈地哭着,不时还打个酒嗝,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的衣袖上。 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他伸手,灵力微转,替她烘干了半湿的发。 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胸口,“阿芸,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少女身躯娇软,玲珑有致,醉人的清香几乎瞬间就冲进鼻腔,他忍不住身体一僵,喉咙不自觉滚了滚,声音略哑,“嗯?” 她抬头,眸眼洇润地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声音软软道:“以后别嫁人了,咱们俩一起过……嗝,这世上坏人多,但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 心里忽然起了一抹戏谑,他挑了挑眉,坏笑着勾起她的下巴,声音清冷却撩人,“不嫁人,你娶我,嗯?” 少女迷迷蒙蒙地眨了眨眼,醉醺醺地笑,“好啊……我、我娶你……” 心底泛起不知名的情绪,他看着她,眸光怔然,直到许久才垂下眼睫,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晦涩地呢喃:“可惜,我这样的人,不配做你的归宿……” 少女已经醉的糊涂,却还试图伸手抹平他眉间褶皱,“阿芸,不难过。” 胸口,划过一丝胀痛。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攥住她的手腕,将一只银光闪闪的手镯套了进去,“自此后,吾命与你,分各一半。” 夜色已深,他抱着她,枯坐在清冷的月光里,许久,许久。 直到天色泛晓,才闭了闭眼,哑声询问:“陈最到哪里了?” 三柒从屋檐下跳下来,恭敬跪下,“回主上,他已到平仙城了。” “好。” 他颔了颔首,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伸手抚上她的头顶,分出一缕神识探了进去…… 三日后,平仙城外。 刚下过雨的天气,树林里到处都是湿漉漉,雾蒙蒙的,蜿蜒的小道上,水坑泥泞,身材纤瘦的少女被人一把推摔在了地上。 身上的素衣瞬间被染脏,几个衣着正派的弟子将她团团围住。 “你就是那个,被无影山庄发下通缉令的合欢宗妖女吧?大白天的,也敢出来招摇逛市,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倒要看看,你们合欢宗的人都是怎么蛊惑人心的。” 为首的女修,将她拽起来仔细看了看,语气恶劣道:“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跟个闷嘴的葫芦似的。” 说罢,嫌弃地放开她的衣服,一脚踹了上去。 …… 三柒看的心一揪,转身去看后面的男子,“主上,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吗?” 玄衣黑发的青年面色青白,清瘦的下颌线紧紧绷着,嘴唇咬的发白,却一言不发。 凤渊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你这又是何苦,实在不行就把人带回妖界,我替你看着。” 云义闭了闭眼,绷起青筋的手掌紧紧掐握,“她不应该与我牵扯上关系。” 他顿了顿,声音微哑,“陈最是青云宗的下一届宗主,性子温和端方,有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护她一世安稳,当是无虞。” 凤渊嘴角轻撇,“你别后悔。” 云义沉默下来,眼看那白衣翩翩的男子牵起了少女的手,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泛起难言的拙涩。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两个人看着,很是登对、般配。 他是男人,他也了解男人,只要和这样的女孩待上一段时间,陈最不可能不会喜欢上她。 而他……不过是个挣扎在泥泞黑暗的人罢了,做了一场梦,如今是该醒过来了。 至于阿云,她也不会再记得。 很好,一切都如他所愿。 只是,心为什么会感觉难过呢。 真是奇怪,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难过。 第154章 云义的回忆4呦呦的表白 红枫似火,秋日薄暮。 冷风中,身姿清隽的男子挥下最后一剑,剑光如蛇,划过女修脆弱的脖颈,顷刻毙命。 血液飞溅,与红透的枫叶融为一体,他持着剑,背脊笔直,肩头长发幽黑微蜷,冷白的肌肤犹如挂了一层凛冽的寒霜,凌人刺骨。 他垂着眼帘,嘴角微微下压,声音冷的听不出情绪,“剁了、喂狗。” 说罢,漠然转身,消失在原地。 凤渊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摇了摇头,从旁吩咐道:“处理干净,不要让人发现疑窦。” 三柒迟疑,“那……属下还要跟着鹿姑娘吗?” 凤渊沉吟片刻,“不用了,事情办妥之后就回去吧。” 以陈最现在的修为,再跟下去就该露馅了。 …… 妖界,婵绥宫,夜色浓黑如墨,静寂无声。 云义坐在屋顶,俯瞰这巍峨宫殿,鳞集城池,远方灯火稀疏,相继燃灭。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滚下,烧出胸口一片灼热。 “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这么放纵过自己。”凤渊看了看脚边碎掉的酒坛子,语气感慨。 青年的黑袍已经被酒濡湿了一片,他大刀阔斧地坐着,黑发散乱披于腰间,闻言,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这是放纵吗?若他真的放纵,就不会亲手把她送于陈最身边。 他会把她绑起来,囚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她去,哪怕是她哭泣,挣扎,也要拉着她与一同坠入地狱…… 这样黑暗的念头,不止一次在脑海里滋生,可最终还是败于隐忍克制的理智。 凤渊问:“你就那么确定陈最会对她好?” 云义散漫地抬眸,遥望那广袤无垠的天际,“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错不了。” 他笑了笑,有些苍凉,“总比跟在我身边,随时面临不知名的危险好。” 若他早一点遇到她,还可以传她心法剑术,令她自如潇洒于天地间。 可她根基已定,此生注定无法靠自己的能力存活于世间,陈最长得好,符合她的喜好,天赋也不错,身份也贵极,护住她应该绰绰有余。 而自己身边,也不容许有这样一个致命弱点存在。 若是再狠一点,他应该杀了她,令她无法再扰乱自己的神智。 可她又是酆国后裔,他也下不了手…… 他冷静地分析利弊,胸口却冰冷一片。 …… 妖界战事紧锣密鼓地部署着,血域归属之后,也该着手对周边几个小域动手了。 云义披着一身黑衣战甲,领兵厮杀于前线。 妖人好勇,战况激烈,血流漂杵,他坐在一头巨大的雪狼背上,双眼沉寂若古井无波,浑然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脸上的银白面具被鲜血染的通红,映的清冽如雪的下颚锋绝如刀,肃杀孤傲的气息令他看起来像是堕入幽冥的邪神。 他的出现,几乎令这方小域的妖兵溃不成军,不到月余便俯首投降,纳贡称臣。 他将精力放于正事,尽量让自己不去细想过往。 可思绪总是不由自主。 明明对敌之际,不可分心,却会偶尔恍惚看到她的眉眼。 云义觉得自己大概是病的厉害了,冥域毒丝鸟的毒已深入肺腑,无药可救,他还能再活几日?连彦邈这个毒圣都不清楚。 一个时日无多的人,还在肖想什么呢?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却夜夜惊醒于梦中。 他梦见她过的不好,陈最对她冷脸相待,她可怜巴巴地站于风雪之中,无人可依。 眼眶霎时便红了,他再也抑制不住疯长的思念,偷偷回到云境界。 却看到郎才女貌的两个人互相拥抱依偎,如胶似漆,亲密非常。 阳光下,绿荫间,少女一身粉红衣衫,流盼姿媚,灿如春华,她坐在木凳上,手里捏着一只笔,像是在画着什么。 乌黑灵动的眸子悠然转动,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语带调皮地对着前面的男子说道:“你乖乖站着,别动哦,千万别动,我快画完了,就差一点了。” 那男子一身白衣,身姿如鹤,眉眼温润,如琢如玉,他勾唇浅笑,竹木做的折扇坠于腰间,更添了几许风流之意。 少女画着画着,突然目光痴然道:“阿最,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男子轻笑,“这世上,谁也没有呦呦好看。” 少女脸色一红,“不行,你这夸的太虚浮了,一点都不真实。” 陈最转过脸庞,含笑看她,“你知道的,我从不撒谎,呦呦就是最好看的,毋庸置疑。” 少女抿唇偷笑,可转眼又嗔怪道:“哎呀,都说让你别动了,快点转过去,我还有几笔就好了。” 陈最“嗯”了一声,缓缓转了回去。 不一会儿,少女落下了最后一笔,拿起画纸轻轻一吹,兴高采烈地奔向他,“阿最你看看画的怎么样,有没有画出你的八分神韵?” 陈最接过画一看,只见画中的自己惟妙惟肖,意境如山,有些讶异道:“想不到呦呦你的画技如此了得。” 少女下巴微抬,面带得意,“那是当然,我跟我娘学的,那还能差咯?” 她说完,又凑过来,眉眼弯弯,“这是送你的生辰礼,喜欢吗?” 陈最低头看她,目光缱绻,“喜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谢谢呦呦。” 少女嘿嘿一笑,“喜欢就好,不过你没发现,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陈最微微一笑,淡若清风,他指着画中一处风景,“你说的是藏在这里的诗吗?” 少女仰头看他,“啊,眼神这么好,我还说我画的那么隐秘,你肯定发现不了来着。” 陈最拿起画卷,垂眸轻念出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他的声音清润又纯正,上扬的尾音微微拖长,像是一根羽毛挠在心尖。 少女抿了抿,羞赧地觑他,“咳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最眸光一转,摇了摇头,“才疏学浅,有些不太明白。” 少女嘴巴一瘪,瞪他,“这么明显,你怎么能不明白呢?” 陈最轻笑,“我是个笨人,要呦呦为我解惑才行。” 少女气鼓鼓地拿过画卷,指着上面:“意思就是,我在对你表白,我心悦你,喜欢你,恋慕你,现在明白了吗?你要是再敢说不明白,我就揍你!” 她凶巴巴地哼了一声,陈最朗然一笑,将她拥进怀里,声音温柔如水,“我明白……我只是想让你亲口对我说罢了。呦呦,我亦心悦你,此生非卿不娶。” 少女怔了怔,伸手回抱住他的腰,声音微糯,“嗯,我随你回去,成、成亲。” …… 一切美好的犹如画卷,云义站在远处,心口似被霍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冷风呼呼地倒灌,空空荡荡的,像是永远也无法再合上。 原来梦都是反的,她过的如此幸福,也不再需要自己…… 云义捂了捂胸口,心闷闷的疼,像是不会再跳动。 嘴角勾起冷涩的笑,他眸光黯淡,“偏心的丫头……” 他与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还会丹青墨画,可真是……让人嫉妒啊。 他伫立在原地良久,孤索落寞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拉的很长很长,直到两个人都离开,都未曾挪动一步。 风越发寒冷了,冬天快来了吧。 他伸出手,刚刚还在陈最手里的画卷突然出现在了手心。 他缓缓打开,看到那画里的人,只觉得刺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就是爱慕吗? 让人想要毁掉呢。 他闭了闭眼,狠狠攥了攥手心,才抑制住了心底的戾气。 第155章 云义回忆5【求.....仙尊怜悯......】 隆冬之际,大雪纷飞,朔风凛冽,万里荒寒,天地间只余冰冷和苍凉的灰白色。 感应到鹿呦出事的时候,他的剑才刚从一个妖军将领的胸腔里抽出来,尚还滴着血,便动用了禁忌术赶到了青云宗。 何谓禁忌术?损身伤体,退化修为,是为禁忌。 可他别无选择,妖界离青云宗千万里,不使用禁忌术根本无法那么快赶到。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在脑子还没转过来前,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 喉间涌起一股又一股腥甜,鲜血滴落苍白的下颌,心脏痛的像是在被刀尖剜刺,那是从她身上传来的痛楚…… 他是痛习惯了,可她呢?她该有多无助? 他捂着胸口,面色煞白的骇人,在进入青云宗护山大阵的时候,差点因为来不及收起妖力被当场格杀。 “等我……” 脚步变得微微趔趄,玄色衣袍被风吹的飒飒作响,他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平常一息便可飞过的台阶,似乎也变得遥望不可及。 夜色寒沉,天空中无星也无月,四周昏暗一片,唯有覆雪三尺的台阶旁燃着零星黯淡的燎灯。 稀薄的光火里,他身姿瘦癯,清绝如山,腰间佩剑滴滴渗血,蜿蜒了一地的破雪红梅。 周围鬼影幢幢,有隐隐的杀气传来,这是埋伏在山门附近等着清理少女尸体的人,却惧于男子身上冷肃的气息,不敢靠近。 他终于见到了她。 天地于刹那安静。 冰天雪地里,她浑身是血,瘦削单薄的身体紧紧蜷缩,孱弱苍白的面孔因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而变得扭曲,嘴角涌出的鲜血已凝成冰渣,往日灵动的眸子里只剩下绝望的死寂。 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痛色蔓延到眉目,烧红了薄薄的眼尾。 喉咙干涩难当,他动了动唇,竟是没有发出声音。 空中飘下了洁白的雪花,落在了她乌黑的发,她颤了颤眼睫,涣散着目光朝他张望而来。 他轻阖眼帘,遮掩住眸底痛涩,俯下身躯,撑开那把养了万千魂魄的红色幽冥伞,站在了她的身前。 “怎的弄地如此狼狈。” 他声音清冷,带着微不可察的颤。 似乎每一次见她,都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孩呀。 她微微张着唇,神情怔然,然后缓缓伸出带血的手指,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 狼狈、羸弱,却迸发着强烈的求生欲,像是蛰伏在旷野的星火,不可磨灭。 “求.....仙尊怜悯......”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呼吸似乎在这刹那间断掉。 他忍不住轻轻抬起手,替她擦去了未干的泪痕。 陈最这个没用的废物既然护不了她,那便换他来。 这一次,不会再放手了,哪怕再是血腥黑暗,也有他挡在前面,即便天塌了,他也会护她于身下。 长睫微颤,他捏起了她染血的下颌,勾起轻佻的笑,“如此姝色,死了倒也可惜。” 下一瞬间,便将人轻轻抱在了怀里。 起身的那刻,冰雪般的眸子骤然一沉,赤红的双目泛起阴鸷狠戾的寒意。 凤渊接到命令从附近赶过来时,只听到男子阴沉暴戾的声音,“杀,一个不留。” 凤渊耸了耸肩,笑意深长,看吧,他就说某人会后悔。 不过是些杂碎,他解决起来毫不费力,只是要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尸体,还是得花费一番功夫。 等搞定一切回到青寒峰,就看到他家尊上正在不顾受伤的身体给那女孩输送灵力。 凤渊摇了摇头,真是自作孽,早把人护在身边不就好了。 他走上前,懒洋洋地问,“你打算让她以什么身份,待在你身边?” 妖界危险四伏,云境界也不见得安全,他这个仙尊的身份以前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让别人知道,他有了这么个心尖宠…… 啧啧,有的他头疼。 云义皱了皱眉,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男人好色,天经地义,我堂堂一个仙尊,纳个宠姬也是理所当然吧?” 凤渊嘴角微抽:“就你以前那女色不近,六根清净,只差出家的形象,乍然要纳个宠姬也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云义眉梢轻挑,“那就直接娶了。” “为她着想,我劝你慎重考虑。”凤渊尬笑,摊了摊手,“再说了,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还两说。” 云义从鼻腔里闷出一声轻哼,“由不得她。”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伤痕累累的小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移开目光,语气森然地问:“昨晚那些人都是谁派来的,可有问出什么?” 凤渊嘴角一扬,乐道:“不是你昨晚让我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嘛?” 云义乜了他一眼。 凤渊咳了咳,正色道:“这些人表面上看是合欢宗的弟子,实际上却是被人豢养的死士,我在杀他们之前,肚子里就吞了毒药,根本来不及问便全死了。” 云义蹙眉沉思,“你去查查最近青云宗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关于鹿呦的。” 凤渊瞬间睁大眼眸:“不是吧,我一个妖族人靠着灵器混进来都已属不易,你还让我去调查你们青云宗的事情,这不是直接让我把脖子递出去给人砍吗?” 他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尊上,你想让我死就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云义一愣,他在青云宗挂名多年,主要精力都放在妖界,使惯了的手下也多半是妖族,这乍然间还有点不习惯。 他蹙眉沉思半晌,“你去掩月阁调几个得力的人修过来,” 他顿了顿,“最好是女子,修为高一点,混在普通仙侍中,一起送到青寒峰来。” 凤渊点头,“这倒没问题。” 第156章 云义回忆6,上坟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凌玉最近很有些怨念,尊上和凤渊居然丢下一大摊子烂事全交给了他一个人处理,他发了好几道催回印,都不带有一个回应的。 这日,他刚安置好被俘的妖兵,回去营帐,看到桌上一溜待处理的报呈,直接绷不住了,正要再发一道催回印,就看到凤渊走了进来。 他面色一喜,看着凤渊这张妖孽脸从来没这么顺眼过,转瞬看到他背后空无一人,又疑道:“尊上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啊……”凤渊笑的耐人寻味,“陷入温柔乡,拔不出来了。” “啥?”凌玉一脸见鬼的表情,“他不是和尚吗?” 自他从奴隶场认识云义以来,就没见他和一个母的亲近过,一直以为他是和尚转世。 凤渊但笑不语。 凌玉回味过来,有些想跳脚,“不是,那这些报呈怎么办?让老子带兵打仗还行,这些?可饶了我吧!” 凤渊懒懒往旁边一坐,“你急什么?都给他压在那里,他自己回来晓得处理。” 此时,青寒峰,被念叨的云义面色有些不善。 这已经是他第十三次从墙头把少女给拎下来了。 他就不懂了,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还给她配了十几个服侍的侍女,他还怕她闷,拨了一个傀儡过来教她学武练剑,她却日日都在想着怎么逃出去? 是还想回到陈最身边? 他面色阴沉,冷凝如水,看的少女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她讨好的笑,“嘿嘿,今日天气不错,我出来晒晒太阳。” 晒太阳?她当他外放的神识是摆设是吧? 院墙下,红糁铺地,荆桃如菽,少女穿着一袭淡绿衫裙,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秀靥嫣然,艳比花娇。 他怔了一下,声音却还是冷冷的:“你就这么喜欢陈最?” 他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把少女给问的愣了一下,她暗自翻了个白眼,低着头嘟囔道:“你能不能不要提他,我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听到这话,云义的心情瞬间舒爽了不少,他决定不计较她这次的失智行为。 他淡勾唇角,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为何要逃?” “逃?”少女眼珠子一转,讪笑,“我怎么会想逃呢?仙尊大人您救了我,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愿做牛做马来报答您,又怎么会想逃呢?” 她眨了眨眼,力求让自己显得真挚一点。 “说实话。” 少女瘪了瘪嘴,声音讷讷,“太闷了,你又不许我出门。” 他眉头一蹙,“那么多功课,你还能闷?” 少女一言难尽地看他,伸出手臂,撩起袖子,露出斑斑驳驳的淤青横到他面前,“喏,再练两天,我觉得你可以提前给我刨个坟了。” 傀儡不似真人,下手没个轻重,鹿呦这两天可谓被揍的极其惨烈,身上快没几处好肉了。 云义:“……” “我的过错。”他低头,握上她的手腕,缓缓给她输送灵力。 “啊?”鹿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搭在自己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有些疑惑,这人不是向来不喜靠她太近吗?怎么最近又老往她跟前凑? 云义低垂着眼帘,眸光微暗。 她身上的香味越来越重了,只要一靠近她,他的心头便莫名躁动,仿佛要烧出一团火焰,这感觉令他心乱。 他输完灵力,不动声色的离远了一点。 失而复得那一晚,他坐在她床边,看了她一夜。 想娶她,发了疯般的想。 可他,不能。 他不知道身体究竟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是否哪一天就会死在某个秘境里再也回不来,一想到自己哪天不在,独留她一人,他便觉得不能呼吸。 他想尽量离她远一点,可又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 他想做个自私的人,拥有她,占有她,可他又舍不得。 装作不曾相识的模样,做尽冷漠姿态,却在每个深夜,偷偷描摹她的眉眼。 云义觉得自己快被这种退而不退的割裂感撕碎,理智告诉他,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既能护住她又不会让她生了依赖,可情感又汹涌如潮,一日比一日难以遏制。 可要让他放她离开,那又绝无可能。 他手指微蜷,掏出一个锦袋扔给了她,“过两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啊?” 少女眸光微亮,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天元石,九转金丹,冰心果……我的老天爷唉,仙尊大人您也太有钱了。” 这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拿出去拍卖都至少能卖个十万灵石。 他眼底波光微转,嘴角渐渐小幅度地弯了起来,“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少女迟疑了一会儿,小声征询,“我想去凡界可以吗?我想我娘了,我想给她上炷香。” 他点头,声音轻缓:“好。” …… 他领着鹿呦在凡界了待了好几日,还给鹿香如重新修缮了坟墓。 昭仁公主侥幸留下的血脉,躲过了妖族的妖刀,却没能躲过恶劣的人性。 坟墓前,春色融融,杨柳依依,少女跪在地上,点燃几根香烛,将明黄色的裱纸一摺一摺地扔进火盆。 “我娘喜欢春天,她说冬天太冷了,冻的人骨头都憷,” 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她也喜欢风景漂亮的地方,说是看着就让人舒心。她还偷偷攒了好多银两,说是以后留给我做嫁妆,她自己的衣服穿破了就补,补了又穿,可是却会在每个季末给我裁制新衣,说是别的小孩有的,我也都会有。 每年春天,我总是喜欢跟在村里小孩屁股后头去山上采蘑菇,虽然他们不太待见我,总说我是没爹的野孩子,可是跟着他们总能找到很多又鲜又大的蘑菇。 我想着娘亲喜欢,就总是采很多回家,却不知道里面其实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 可我娘每次都会夸我,她会把那些蘑菇晒干了收起来,过一段时间又偷偷倒掉。 后来被我发现,她说,‘看你那么努力,采了又拎回家,娘怎么忍心扫你的兴呢’。” 少女抿了抿唇,低头眨掉眼角的泪,“可是我走的时候,只来得及草草把她安葬在荒林里,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怪我。” 她吸了口气,扬了个笑容,抬头望向他,“谢谢你云义,谢谢你带我回来,也谢谢你之前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真的,谢谢你。” 少女眸光带泪,却笑的真诚又温暖,他遏制住想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沉默半晌,问:“想报仇吗?” 她愣了愣,“想,可我不知道那两个人姓谁名谁,当时被打晕了也没看清楚他们的容貌,人海茫茫,如何寻找呢?” 他伸手将她轻轻拉起来,“想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第157章 云义回忆6报仇 云义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两日,当初那两个杀害鹿香如的凶手就被绑到了鹿呦面前。 只是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 坟墓前,鹿呦白着脸,不由自主地往云义身后躲了躲。 那两个人……没了耳朵,没了眼睛,也没了鼻子,还被砍去了双手,被绳子绑着跪在鹿香如墓前,大张的嘴角依稀可见掉落的血齿,可即便是这样,他们却还活着,还在支支吾吾的扭动求饶。 她是恨极了这两人,可乍然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还是忍不住身躯微微发抖。 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萦绕在了心头,云义却将一把剑,递进了她的手心。 “不是想报仇吗?现在人在你面前了,动手吧。” 这两人,早就被他派人找到抓进了掩月阁,本不想让他们这么早死,但既然她想亲手报仇,他自然不会不应。 “啊?”鹿呦白煞着脸,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挑了挑眉,侧过头,狭长的凤眼清冷幽深,看的人凉浸浸的,“没杀过人?需要我教你?” 鹿呦咽了咽口水,“我……” 她心下一横,闭着眼一把抓过剑镗,大吼一声冲过去,拎着剑不管不顾地就是乱砍一气。 原本的害怕,在鲜血溅上眉梢时,变作了愤怒。 她想到了那一年,她十三岁,一睁眼,自己就在暗无天日的水井里,鹿香如死气沉沉的尸体就在旁边,她的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她最后是踩着她的尸体才爬了上来。 眼睛变得通红,她一边砍着人,眼泪却如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许久,直到两个人再也没了任何气息。 她扔了剑,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次,他再也克制不住,缓缓蹲下身,把她揽进了怀里。 少女抱着他,单薄的肩膀不停地抽搐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能够那么狠心……” 他垂下眼睫,喉结慢慢地滚动着,却没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颈间晕开的湿润像是烧红的针烙一下下地烫进心底。 直到少女哭的累了,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去,他才抱着她缓缓起身。 他微微侧头,看向那座墓碑,声音沉澈,“从今往后,我会替你护着她,不必留恋,去吧。” 一道风轻轻刮过,卷起千丝万缕的柳条轻轻摇摆,有轻柔的沙沙声响起,仿佛是谁欣慰的呢叹。 —— 第二日,鹿呦带着云义去寺庙里给鹿香如点了一盏长明灯。 寺庙里香火鼎盛,梵音袅袅,看着那金身所塑的佛像,他有些恍惚。 他生来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哪怕是两三岁的事情,也记得深刻。 那一年他正好四岁,随着宣皇后一同前往寺庙礼佛,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座玉雕的观音像,被她罚跪在寺庙外整整三日。 整整三日,他跪在那里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来往僧客如云,远远议论观望。 很奇怪,那样的情景下,他竟然活了下来,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这世界上没有神也没有佛,因为他们听不到世人的祈愿。 回到云境界不久,云义就动身回了一趟妖界。 待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赶回来时,正是仲夏。 但青云宗向来四季如春,偏殿里的荆桃花依旧开的灼灼似锦。 她似乎长得更张扬了一些,回身举步间,恰似柳摇花树润初妍,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提起裙摆,携着香风,奔到了他面前,笑的宛若一缕春阳落进了心间。 “你终于回来了,呐,这个送给你。” 她伸手,将一枚流苏禁步腰佩放进了他的手心。 他微微垂眸,轻问:“这是何物?” 玉是纯白色的,镂空雕成琼枝海棠,穗子却是墨黑色的,两种颜色相合,淡到极致,也浓到极致。 少女抿唇一笑,“之前在凡界的时候,我看你看了好几眼寺庙里的符篆,便觉得你应该是喜欢那个。但是凡界那些和尚大多都是坑蒙拐骗的,画的符篆通常也没什么效用。这个——” 她指了指他手心的腰佩,“是我特地找了你们宗门的符修,花了好多灵石拜托他们画的祈安符,据说效果特别好,我又找了工匠把它塞进玉石里做成了腰佩,这样你以后可以一直戴着,也不怕弄丢。” “怎么样,喜欢吗?” 符篆…… 不好的回忆蓦地袭来,他攥着腰佩,眉眼略沉,“不要自作主张,这种东西,我不喜欢,以后不要再做了。” 少女一愣,闷闷地“哦”了一声,“我打听到你的生辰就在最近,还想着送你个惊喜呢……” 他眸光微动,将腰佩挂在了腰间,“这次的,就留下吧。” 见她还是怏怏不乐的样,他又补充了一句:“还算喜欢。” 但脑子里又突然想到了她送给陈最的那幅画,生硬道:“你会画画吗?” 她怔了怔,回了一句:“不会。” 撒谎的小骗子。 想到她给陈最画的那幅画,他就气的牙痒痒,可是看着腰间那枚玉,又缓缓扬起了唇角。 虽然他不喜欢符篆,但是她亲手做的,也不是不可以。 晚上,云义领着她去看了来安城的烟火节。 他是个喜静的人,不喜欢喧闹,但鹿呦却极是喜欢热闹,她憋在青云宗一两个月都没下过山,简直快闷坏了。 火树银花里,烟花纷烂如星陨,爆炸的轰鸣声,掩去了所有声音,她拿着面具,冲他做着鬼脸,明媚的不可方物。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挽起颊边的发,漆黑深邃的眼眸像化了冰雪的春水,沉静而温柔。 嘴角轻喃:“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她问:“什么?这炮仗声太大了,我听不到!” 他微微一笑,仰头看这烟火满天,“没什么。” 第158章 云义回忆7,你没碰她? 星霜荏苒,转眼又近肇秋。 妖界的天看起来和云境界也没什么不同,同样是浮云卷霭,明月流光,只是刮来的风像是掺着砂砾,剐的人生疼。 又是一场厮杀结束,云义抬手解下脸上的银色面罩,遥望远方,沾血的手指下意识放在腰间,轻轻摩挲着那块已经冷透的白玉。 这么久没回去,她应当是闷坏了吧? 他勾了勾唇,准备从雪狼背后翻身下来,胸口却蓦地一窒,内脏翻涌,一口鲜血猝然喷出,溅红了妖兽银白的毛发。 身下的坐骑不安地嗷叫,他抖着手,看着掌心越加明显的黑线,眼中光芒渐渐淡去,犹如涤泥满塘的死水。 彦邈炼制的丹药已经快抑制不住那冥毒了吗? 心中忽然生了胆怯,他竟是不敢再回去见她了。 毒发的过程极其痛苦,他遣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黑暗,他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惨白泛青的脸上不断冒出冷汗,明明死死咬紧了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咯咯打着颤泄出痛苦的呻吟,面孔变得扭曲又狰狞,他不由自主地贴地翻滚,却只是徒劳地挣扎。 黑气缠绕了全身,太阳穴和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十指渐渐长出尖利的指甲,身体涌起嗜杀的暴戾,他挥手将眼前能毁掉的一切都毁掉,却在看到墙上的一幅画时,艰难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双瞳剪水,微微抿唇微笑,露出浅浅的梨涡,似疏雨微棠,烂漫已极。 他一生只为两人作过画,一个是昭仁公主,他曾经的姑姑,一个便是鹿呦。 他是极想她给自己画上那样一幅画的,她能够给陈最画一幅,又为什么不能给他也画一幅呢? 可这些质问却只能宥于心间,无法脱口。 不过没关系,她不想画,那便换他来画她好了。 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他也算样样精通,虽然这些东西除了附庸风雅,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 但,他还挺庆幸从前认真学过,不然又怎能亲手将她的模样留于纸间,以慰相思。 他缓缓伸手,去触摸画中人的脸,眼角渐渐湿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沉吟至今……” 意识终于散涣,身体倒下那一刻,他在想,今夜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她看到之后也会想他吗?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他睁眼时,凌玉红着眼眶冲进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怒声质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她就是无垢之体,是能救你的唯一良药,为什么瞒着?为什么不说?云知还!你他娘想死是不是?” 他咳嗽一声,拂开凌玉的手,“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凌玉怒极,“老子从死人堆里把你背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以下犯上呢?现在跟我搞这套?” 凤渊攥着拳头,死死盯着他,“我们筹划多年,历尽艰辛才有如今光景,只要集齐天罡盘就可以与白君珩有一战之力,可你如今却因为一个女人止步不前,你还是我认识的尊上吗?苍生大计你不要了,复仇你也不想了?你忘记酆国千千万万无辜惨死的百姓了吗?” 他冷嘲一笑:“天下大计却要一个女子来背负,何其可笑?” 凌玉胸口起伏,“一个女人罢了,杀了她做药引,你要多少我给你找多少来。” 他拍桌而起,暴怒出声,“你敢!!” 凤渊亦是眦红了眼目,“可只有用她的心炼化成丹才能救你的命,既已做了刽子手,就不要再生怜悯之心,你若下不了手,我来替你动手。” “住口!”脖颈绷起青色的筋络,他赤红着眼尾,失声怒吼,“她的命是我的,谁也拿不走,包括我自己,听明白了吗?!” 他目光阴沉,阴鸷又狠厉,“若让我知道谁擅作主张,别怪我不念多年情分!” “至于冥域毒丝鸟的毒……” 他闭着眼急速喘息了几下,“我自有办法,只要能够进阶到合体期,便可用神识冲洗筋脉——” 凤渊冷笑着打断他,“你早年不顾身体,强行提升修为才能在短短几十年臻至分神修为,如今已瓶颈多年未有过动静。等你进阶合体?你觉得你等得到那天吗?” 云义沉默下来,良久咽了咽滞涩的喉咙,“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再议。” “等等,”凌玉忽然出声,“彦邈明明说过,虽然只有用无垢之体的心脏做药引才能根治你身上的奇毒,可与之交欢亦可压制毒性,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毒发?” 他蓦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不会还没碰过她吧?” 云义愣了愣,声音不自在道:“她是我的小辈,我怎可如此。” 凌玉被他气笑了,“嘛的,你都把人纳成宠姬了,还跟我在这儿装什么伪君子呢?什么小辈不小辈的,反正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在乎那么多干嘛?” 云义默然不语,他想,但他也怕,怕自己若有一天身死,独留她一人。 他是早就知道了她是无垢之体,那香味如蚀骨的情药,每次闻到便会令人心乱神迷,他如何能毫无察觉? 这样的体质,可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虽然有见识的人不多,可难保有一天不会被人发现。 他只觉得头疼万分,感觉把她放哪里都不安全,真想将她背在身上,走哪儿带哪儿的好,但那丫头连待在青云宗都待不住。 毒发的次数越发频繁起来,他终于顶不住压力,回到青云宗试探性地问她,“你可有喜欢之人?” “没有啊。”少女奇怪地看他,“仙君您,为何突然问我这个?” 他心头微微失落,又觉得不是不能接受。 没有,那就代表不喜欢他也不喜欢陈最。 他嘴角轻挑,“没什么,本尊随便问问。 少女眨着眼“哦”了一声,不甚理解。 他转过头,薄唇轻抿,将声线端成漫不经心地问:“若是有一日,让你为了活命,不得不去伤害一个人,你可会?” “当然,不会害她性命。”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少女摸着下巴迟疑道,“原则上来说是不道德的,但自己的命还是蛮重要的唉!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我娘说过,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至于被伤害的人……能弥补就尽量弥补咯,不能弥补的话,嗯……也只能劝那个人想开一点了。” “哦……”他看着她,意味深长。 鹿呦被他怪怪的眼神看的背脊发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仙尊您今日,怎么怪怪的?” 他勾唇,“是吗?”希望到时候她也能想开一点吧。 第159章 云义回忆7自今以后,唤她为夫人 凡界成婚,需以叁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方才可成,他给不了她盛大的婚礼,但却可以以修士的方式,与她缔结道侣。 虽然她不会知道,但是他想尽量全了礼数。 他亲手挂了喜庆的灯笼,又着人换上红烛与新被,在书写婚书的时候,他执着笔,细细思索今晚应该怎么与她开口。 对她来说,应该有些突然,怎么说才能不吓到她呢? 想了半天,不得其法。 这可比打仗难多了,他蹙着眉叹了口气,手中笔杆一搁,执起乾书轻轻一吹。 【奉日月为盟,昭天地为鉴,拜祖师为证,敬四方为凭,择吉于庚辰年素秋之时,敬以红纸书墨,赤绳早系,递约白头,若有相负,身死道消,永无轮回。】 笔走龙蛇的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他满意的笑了笑,将之折进了胸口。 他去了偏殿,却没看到她的人。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侍女,他皱了皱眉,“人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战战兢兢道:“回仙尊,鹿姑娘她……她去了峰门口,陈仙长说有事找她……” 他脸色瞬间沉下来,眉宇间满是阴霾,竟然还敢来! 他攥着拳,衣袖一挥,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了峰门上空。 山门外,夜色淡黑,天幕深蓝,空中挂着疏星薄月,她站在竹制的纱灯下,满头珠翠,盛装打扮,身上穿着艳丽的紫衣,脸上的妖娆和盛气凌人是他从未见过的。 明明只爱穿素色衣衫的人,却为了那个人打扮的如此华丽。 两个人交叠相站,她凑在他旁边,细声细语着什么。 他冷眼看着,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攥紧的手心掐出道道血痕,血水渗透发白的指背滴落在衣衫。 她就那么喜欢他?在被辜负之后还要来与他见面? 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了针孔,他眼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情绪,向来冷静自持的理智被这汹涌的妒火燃的近乎消失殆尽。 终于,在看到陈最吻上她那一刻,所有的嫉恨和愤怒犹如暴乱的风涛,顷刻喷薄。 他忍不住动了手。 云义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陈最已经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他握着剑的手还在发抖,想杀人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一步步地逼近,身上的杀伐之气沉重地令人心悸。 杀了他,杀了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举起了剑,却看到少女飞扑过来拦在了他的身前。 她说:“别杀他。”圆润的眼眸里明明还挂着惊惧和害怕,却毫不犹豫地挡住了他的剑。 他的动作再快一点,就可以直接刺透她的胸腔。 他白了脸色,漆黑的瞳孔微微震动,心像是被剜去了一角,尖锐的疼。 双眼渐渐赤红,他咬着牙,声音凛冽似寒霜,“让开!!” 少女白煞着脸,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却没有挪动丝毫,她面带焦急,“云义,你不能杀他,他是青云宗的首席大弟子,他如果死了,宗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不是师兄弟吗?你若是杀了师兄的弟子,以后你和你师兄将要如何相处?” 他嘴角紧抿,下巴略微抬起,声音冷的没有温度,“我再说一遍,让开。” 他指剑横向了她,淡薄的唇线犹如锋利的刀刃,刺骨瘆人,“若是再不让开,就连你一起杀了。”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渐渐聚起惊惶不安的泪,她匍匐过来,抱住了他的腿,“云义,求你了,别杀他,真的别杀他,我听你话,以后再也不逃了,这里好冷,我们回去好不好?” 心底最后一丝希冀也被抹去,失望,愤懑,沉痛的情绪犹如洪水决堤般涌入眼底,他难以置信地看她,身体几乎踉跄了一下,“你为了他,跪下、求我?” 少女抿着唇,眼泪一滴接一滴从脸颊滚落,“是,我求你。” “……” “哈哈,”他看着她,猝然低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你为了他,求我,哈哈……” 他笑着,眼里却渐渐氲起了病态的疯狂,他缓缓俯身,用手捏起了她的下颚,双目因为充血变得狠戾吓人,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你求谁?” 少女被他瘆人的目光吓的说不出话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嗫喏出两个字:“求、求你……” 他顿了顿,嘴角渐渐勾起恶劣的笑,“好啊,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她咽了咽口水:“什、什么条件?” 眸光渐黯,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靠近,冰凉的唇贴上她的耳郭,嗓音低哑的令人战栗,“今晚,你是我的。” 少女身子一抖,蓦然睁大了双眼。 摇晃的纱灯下,他勾着凉薄的笑意,强势地将她打横抱起,不容她拒绝分毫。 她终于反应过来,眼里露出恐惧,“你放开我,我不求了,不求了!” 他眯着眼,声音冷沉,“晚了。” …… 夜深人静,月光斜斜照在窗外的桃枝上,娇烂漫红的花瓣被风一吹悄然绽放,屋内亦满室旖旎。 “我错了,仙尊大人,有话好好说……唔——” 冰冰凉凉的唇瓣将所有求饶的话语全都堵于唇齿之间,不顾她激烈的反抗,他将她抵在榻上,双手扣着她的十指,倾身压下。炽热的吻霸道,又凶狠,她想退却不能退,红着眼眶,从喉咙里溢出几道可怜的呜咽声,他却趁机撬开了她紧咬的齿,舌尖勾着她的舌尖抵死缠绵。 随着亲吻加深,唇齿逐渐溢出香浓的潮湿,男人的呼吸灼热又滚烫,她被禁锢的快不能呼吸,眸中氤起湿亮亮的泪意,她试图咬他,却被他伸手轻轻掐了一下纤细的腰肢,身体顿时一软,吐出猫一般的呻吟,又在下一刻全部被他吞噬。 她被欺负的狠了,身上的力气已然在挣扎间用光,却更方便了这人为所欲为的动作。 他渐渐不再满足于这绸缪的吻,唇齿开始游离到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和她的锁骨,轻舔慢咬,拿捏着缓缓往下移…… 衣衫渐褪,她忍不住开始抽泣,嫣红的嘴唇无力地张阖,露出雪白的贝齿,他的眸光有刹那的凝滞,却又下一秒亲吻上她的眼角,舔去湿咸的泪。 “不要,云义……” 她轻咬唇瓣,身体燥热又湿黏,她扭动腰身做着最后的挣扎,他的大手却钳制着往上,握住一片丰盈。 他勾着微邪的笑,声音沙哑又蛊惑,“乖乖的,我会轻点……” 眼神渐渐迷离,光洁白皙的下巴微仰,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 榻上的红绸被轻轻柔弄,她像是蹁跹的小舟被人抛上抛下。眼眸洇红的不像话,声音叫的几乎沙哑,可身上的人却像是禽兽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肯停下动作。 一夜未眠,海棠破蕊,鬓乱四肢柔。 她迷迷糊糊晕了过去,可再次醒来,却还看到这人埋在自己胸前,她气的,去扯他的头发,却又被扣住脑袋,压在床角狠狠欺负了一顿。 …… 她哭泣,“仙尊,我真的受不住了,你去找别人好不好?”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轻舔慢弄,清冷的嗓音带了情欲的哑,“知还,这是我的字,以后唤这个,莫要再唤仙尊。” “还有,”他掐了一下她的软腰,抵上她的鼻尖,声音蛊惑的撩人,“没有别人,只你一个,你要我去找何人?” 她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鹿呦没能起的来。 云义吻了吻她的额头,趴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句“抱歉”,但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怎么做。 他穿戴整齐,撩开帘子,有侍女听到动静站在外间等候。 他缓步走出,玄衣玉冠,身材修长挺拔,俊逸若仙的脸上沾染了几分俗世的艳丽,宛若雪倚梅花,缱绻春色。 有侍女低声问:“鹿姑娘她……” “错了。” 他轻漫抬眸,“自今以后,唤她为夫人。” 第160章 零碎的记忆和愤怒的乌林 少女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橙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衬的肌肤晶莹剔透,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格外妩媚动人。 她似是有些懵懂,待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时,眼里露出一抹害怕,下意识往墙角缩去。 身前落下一道阴影,男子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鸦青色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受惊的昆虫展翅,她咬着唇低下头,似是有些抗拒,却不敢违逆,只是顺从地依偎着。 他垂眸,看她秀美修长的脖颈,莹白透润的肌肤上布满了暧昧的红痕,全是拜他所赐。 眼底划过一丝歉意,却又在下一瞬间渐渐翻起墨色,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他声音微哑,“昨日是我过于莽撞,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少女脸色瞬间羞赧,嫣红透白的双颊如熟透了的霜桃,她轻轻侧过头,明显不想理他。 他挑了挑眉,嘴角微扬:“看来是没有了,”他低头,灼热的呼吸吐在她耳畔,咬字带酥,“不然、我们继续?” 她眼里闪过一抹悲愤,趴在他肩头含羞忍耻地咕叽了一句,“不要,疼……”声音软软的,带着哑哑的鼻音。 “哪里疼?”他眼眸微眯,唇边弧度加深,嗓音清润低醇,带着浅浅笑意。 少女恨恨地咬了一口他的肩头,声音闷闷,“你够了。”她全身都快散架,他居然还问她哪里疼? 云义点点头,一本正经模样,“昨日我看着是有些红肿了,”手心一拂,变出一只药瓶,搂着她轻问,“要我帮你涂吗?” 脸色唰地红透到了耳根,她忍无可忍,顾不得害怕,怒嗔:“你滚。” “让我滚?”他眉弓微扬,挑唇轻笑,“胆子倒是不小。” “……” 她沉默半晌,神色复杂,纤细的手指微微攥起,咬唇问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眸光微侧,“哪样?” 少女哪里说的出口,只是瘪着唇瞪他。 他却是轻哂一声,“本尊宠幸自己的宠姬还需要理由吗?” 少女脸色瞬白,眸光渐渐黯然,垂着颈子一言不发。 他站起身,将药瓶放下,“涂好药,收拾一下,我待会带你出去。” —— 青云宗,南仙阁。 夜色渐浓,山巅吞没了最后一缕余晖,幽静的暮色暗暗围拢天地,今夜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繁星,漫若浮光。 凉风习习,云义站在阁楼最顶端,墨色的发轻轻飞扬,他捏着那一纸婚书,负手而立,目光静悒。 良久,他垂眸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划破指尖,取出一滴血珠抹在生辰名姓的落脚处,旁边是鹿呦的名字,同样染着胭脂色。 心念微动,一道干净纯粹的灵力自手心缓缓浮出,他指尖轻点,画了一个古老的印咒,借了星辰之力,含着天威,永不可逆。 红色的乾书微微发亮,在道印结成的瞬间无火自燃,化作金色的烟霭飘向天际。 他抬头,注视着迢迢星汉。 【道印既成,自此后,你便是我的妻。】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讨厌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的好好的,能够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就好。】 至于陈最……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是答应了不会杀,但她也永远别想再见到他。 —— 云义回去的时候,少女还赖在床上,她扒着被子侧身朝里躺着,肩膀轻轻颤抖,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咕哝的哭音。 “什么清冷高傲,不近女色?我呸!都是什么人在误传!狗屁仙尊,呸呸呸!” “明明是色中饿鬼,色魔转世,色欲熏天!到底是哪个眼瞎的说他洁身自好,不染俗尘,只知道一心修仙的?这种人就应该被抓起来凌迟,简直是妖言惑众!” 云义:“……” 他驻足站了半晌,冷不丁出声,“骂的可还开心?” 少女身体一僵,扯过被子盖过头顶,往里头一滚,裹成虾米状。 他嘴角微翘,撩了衣摆往旁边一坐,声音清冽,“不是让你收拾一下吗?”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不想去。” “合欢宗的长老,渡海道人不想见见吗?” “什么?”少女猛地掀被坐起来。 云义见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还故意套了好几层外衣,不由微哂。 他自然地揽她入怀,本想就这么抱着出去,又看到她脚上不着寸缕,便又折了回来,找来干净的缣袜欲给她套上。 只是……手中的玉足,白皙细嫩,纤纤精巧,莹彻似雪酥,五个圆圆的脚趾泛着淡淡的粉,可爱非常。 他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一下。 “你……”少女被吓的花容失色,蛄蛹着往后退,眼里震惊的瞳孔地震,“你、你变态!” 他笑了笑,拿过绣鞋替她套上,从角落里给她揪出来抱在怀里,嗓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慵懒和沙哑,“那也只是对你。” 鹿呦:“……” 云义带她去见了渡海道人,准确来说,是被绑在树下,被打的面目全非,看不出一点人样的渡海道人。 当然,比起杀害鹿香如的那两个凶手要好一点,至少眼睛还没瞎,还能在看到鹿呦时双眼愤恨喷火。 夜黑风高,适合杀人。 这是来安城里靠南的一处宅院,宅子不大也不小,是他名下的私产,只不过他从来不住,只用来埋人。 院子里,灯火通明,十几个黑衣人持着火把列队两侧。 台阶上放了一把宽大的禅椅,云义半搂着鹿呦坐在上首,衣袖一挥,眼前多了一张石桌,桌上还多了两只金色的酒樽。 他勾了勾唇,手肘撑在膝上,身躯微微前俯,声音淡漠地吩咐道:“继续。” 话音刚落,便有人拿着带刺的鞭子朝着渡海道人抽打,那鞭子上勾着倒刺洒了盐水,每打一鞭都会带下一层血肉,渡海道人嘴里堵了抹布,却仍旧从喉咙里溢出杀猪般的闷叫。 鹿呦看的脸色一白,不明所以地看向云义。 他却执起一盏金樽,递给了她,鹿呦愣愣地接过,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手指摩挲着杯壁,半张脸映着火光冷白如玉,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晦莫难辨。 他问:“喜欢吗?” 鹿呦:“?……” 他举杯浅啜,语无波澜,“他身上涂了灵蜜,地下的噬人蚁应该过不了一会儿就会闻到味道爬过来,腥甜的味道是这些小妖兽的最爱,你猜,他能坚持多久?” 鹿呦拿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水顷刻洒湿了手背。 云义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酒杯,“不喝吗?”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抽动了一下嘴角,“喝、喝呀……” 虽然她也觉得渡海道人这个老畜生死不足惜,他借着收弟子的名义,玩弄了不少少女,一般这些弟子会被养到十五六岁就会由他亲自开苞,从此沦为他随意打骂的炉鼎。 但,云义的手段还是让她觉得胆寒。 她颤巍巍地举起酒杯递到唇边,他却突然靠了过来,一手把着她的肩,一手穿过她的手腕,形成一个交叉的姿势,仰头一口饮尽自己手里那杯酒,然后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喝。 这不是交杯酒的姿势吗?她脑子一时有些拐不过弯来,但云义的眼,悠然散漫,极深的眸色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看的她微微发怵。 她就着别扭的姿势喝完了这杯酒,他这才满意地笑笑,放开了她。 阶下,渡海道人身上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噬人蚁,他痛的状若疯癫,白色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鹿呦甚至亲眼看到,那些蚂蚁爬进他的嘴巴,鼻孔和耳道…… 她微微发抖,闭上眼睛别过了头。 他心底一软,将她揽过来抱在膝上,声线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冷,“还跑吗?” 鹿呦浑身一僵,原来这人想杀鸡儆猴给她看…… 她的脸更白了几分,踌躇半天勾起一抹讨好的笑,“嘿嘿,我怎么会想逃跑呢?仙尊大人您说笑了,我以前可是说过要做牛做马报答您的。” 云义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不辩喜怒,“叫知还。” 她脸色微微涨红,半晌,才嗫喏着叫了一声,“知、知还……” 声如蚊讷,他却觉得心里舒坦极了,眼里漾了几许笑意,抱着她站起身,衣袖一拂离开了这里。 …… 他是存了几分吓她的心思的,免得她整天管不住腿,成天见的想往外跑,他又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她身边,若是被人发现她是无垢之体,只怕会有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对她下手。 他心里盘算的很好,却没想到会因此把人越推越远。 她开始躲他,躲在藏书阁里,一躲就是一整天,但确实是没想着逃跑了。 他问凤渊:“她最近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不是挺能蹦哒的吗?最近倒是挺乖。” 凤眼的眼神一言难尽,“有没有可能是怕了你。” 他摸着下巴,“怕我,我很可怕吗?” 凤渊翻了个白眼,“你可不可怕,自己心里没点数?” “小姑娘,还是得对人家温柔一点啊。”凤渊摇头叹气,语重心长。 “温柔一点?”云义眼里闪过若有所思。 他开始尽量用轻柔的语气和她说话,小丫头却不太领情,见了他便堆起虚假的笑。 她极会说讨好的话,眉眼弯弯,一副爱极了他的模样,可笑意却从未达过眼底。 他何尝不知,这些都是假意讨好。 可假的也无所谓,他会欺瞒自己,将这些全部当成她的真心。 他想着时间还长,他会慢慢做给她看,打消她心里的害怕和顾虑,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等妖界的事情一了,他就告诉她所有事情,然后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与她携手一生。 时间明明还很长很长,他明明还可以与她在一起很久很久,可最后,他却只等到了她的尸体…… —— 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最后一道灭天雷霆从云团中破空而出,划破天际,犹如一道金色的箭矢,带着不可抵抗的力量,劈向了那个遍体鳞伤,浑如烂泥的男子。 身体被雷光覆盖,他仿佛成了一团燃烧的电火,血肉崩开,筋脉碎裂,又在下一秒重新愈合,如此反反复复,直到重新组合成了一具新的肉体。 终于,雷霆渐散,乌云退去,碧空如洗,天边飘来一片七色的云彩,降下灵力丰沛的雨水。 “滴答”一声,雨点砸在身上,稀稀落落的,轻轻冲刷着受伤的躯体,有金色的光芒淡淡闪烁,他抖了抖身体,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滴泪,蓦然划过脸颊,滴在手背。 他茫然伸手一摸,眼角竟是冰湿一片。 眼泪?可笑,他明明早已不会流泪。 他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可是梦醒了,却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画面,梦里的少女是谁?为什么他看不清她的脸? 头痛欲裂,他忍不住双手抱头,可手心却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荒吼丹已经不见,多的是一枚洁白无瑕的玉,细腻晶莹,镂空雕成琼枝海棠,下面还坠着泛旧的墨穗,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把玩。 他怔怔看了良久,嘴里不自觉地轻喃:“阿吟……” …… 远在阜西城的鹿呦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皱了皱鼻子,继续扯着嗓子喊:“你们别打啦,别打啦!” 总觉得眼前这个场景莫名眼熟,好像从前看过的一部台湾偶像剧?男主男配淋着雨跳舞,女主站在旁边嘶吼着叫他们别打了? 但,眼前这两个人是真打呀! 分堂院里,乌林拎着剑不要命似地冲着云晨挥砍,剑气凌厉,招招快狠,像是要把心里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 云晨收敛了修为,只是躲避,并不还手,眼见剑光逼来,他脚步一溜,后退七尺,背脊抵上了一棵树干。 乌林尤不罢休,长啸一声,冲天飞起,剑也化作了一道虹光,朝他飞来。 云晨双足一点,身形如燕,瞬间腾空跃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之上,衣袂飘然,稳稳而立,看的乌林又是一怒。 “狗云晨!”他咬牙,“你他妈有本事别躲,老子今日要跟你决一死战!” 云晨:“……”他是不会还手,但他又不是傻,会愣愣地站在那里让乌林揍。 第161章 这是什么皇帝待遇? 眼见打了半天,居然还碰不到云晨的一片衣角,乌林也是怒极。 他冷笑一声,手腕一转,一把三寸来长,薄如蝉翼的银色弯刀赫然乍现,银光如练,以迅雷不及掩耳势,朝着云晨飞旋而去。 这是他新炼制的灵器,只要有灵力,就可以锁定敌人,一直追杀到死。还没开过刃呢,今日就拿云晨来练练手吧。 云晨面色微凛,在弯刀旋来的瞬间,腰身骤然往后下压,身子几乎贴于屋顶,却是险之又险地避开,那银刀贴着颈脉倒旋飞过,又不甘心地再次回转着攻来。 眼看刀锋又近,云晨手肘一撑,身子猛偏,旋即一个鸽子倒翻,于空中连连避退数十丈。 黑色的长发轻舞,少年银冠玉面,身姿矫捷,蹁跹若鸿,竟是未曾使用一丝灵力,只凭借着扎实的功夫底子在躲。 只是那弯刀也非俗物,他渐渐吃力。 灵海里,姬怀朔来了兴趣,“你把那刀拿过来我瞅瞅,这灵器看起来有点意思啊。” “闭嘴!” 只不过回两字的功夫,那弯刀竟寻着了空子,旋转着从眼前擦过,颊边一凉,却是被划了一道半寸长的刀口。 眼看云晨受伤,鹿呦有些绷不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拦在他身前,柳眉轻竖,“住手!全都给我住手!从昨天晚上打到今天早上,你们不累,我看的都累了,有什么话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一说的,非得闹成这样吗?” 乌林瞪大双眼,忿忿不平,“你还为他说话?” “不是,我怎么就为他说话了,我哪里为他说话了?”鹿呦一脸莫名,“我明明说的是你们俩。” 乌林气哼一声,“你拉偏架,还挡在他面前,不就是为他说话?” 鹿呦语塞,“我……” “看吧,被我说中了,你就是偏心。”乌林咬了咬牙,双手抱胸傲娇地转过头去不理她。 “……” 鹿呦抿了抿唇,小心地伸手扯他衣袖,跟着他转到另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看他,语气娇软,“哥,别生气了嘛,云晨他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那个魔煞之气的威力有多大,你也看到了,他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而且他还在邪修手里救了我,看在将功抵过的份上,咱们就不生气了啊。” 她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撒娇意味明显,乌林只崩了一会儿,就缓和下来了脸色,“那好吧,看着你的面子上,暂时饶他一次。” 他抬了抬手,攻击云晨的弯刀瞬间飞回了掌心,上面已经粘了不少血。 鹿呦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告诉乌林她燃减寿元布阵这事儿,否则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鹿呦只告诉了乌林,她和云晨遇到邪修,然后云晨恰巧突破元婴,救了她和太极宗的弟子楚禾,其他的她是一个字儿也没提。 饶是这样,在看到她受伤不能动弹的右臂时,还是把乌林给心疼坏了。 他自己都还是风尘仆仆,却不由分说地朝着云晨就直接拔剑,两个人一直打到今天早上,若不是鹿呦求情,乌林是真不想停下来。 云晨也自觉理亏,所以无论乌林怎么打,他都坚决不还手,这会儿身上被那弯刀割了不少口子,看起来颇有点狼狈。 鹿呦看的心一揪,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担忧道:“你没事吧?” 云晨眼眸一弯,摇头轻笑,“没事,都是皮外之伤,过一会儿就好了。” 姬怀朔砸嘴:“又开始茶了,凭你如今化神修为怎么可能真的受伤,你怕不是故意惹她心疼的吧?” 云晨对着鹿呦笑的轻轻柔柔,暗地里却分了一缕神识对姬怀朔冷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吗?” 姬怀朔“哎”了一声,在沙地上抱头仰躺看天,他翘了翘二郎腿,懒洋洋道:“你要理解一个孤巢老人,终日待在不见天日的黑洞里,没人说话,也不能离开,这种孤独寂寞冷可是一直持续了近百年啊。我现在只是话多了一点,还没有疯,已经算是意志力强大了好吧?” 云晨暗自翻了个眼白,不再与他分说。 鹿呦掏出药膏替他涂着脸上的伤口,云晨抽着气“嘶”了一声,鹿呦停下动作,轻声问他,“疼吗?” 云晨正要摇头,乌林却从旁穿插进来,一把拽过鹿呦手里的药膏,笑的不怀好意,“让我来,保证不会让他疼。”只会让他死。 云晨:“……” 他速度极快地直起身,扁了扁唇道:“不用了,小伤尔尔,用不着乌师弟帮忙。” 乌林眉毛一立,怒道:“狗云晨,你叫谁师弟呢?” 云晨嘴角微翘,“按照宗门辈分,你确实应当叫我一声师兄。” 乌林气的冷笑,挽起了袖子,“你还想再打一架是吧?来吧,这次我也不用灵力,咱俩肉搏,来来来!” 鹿呦捂着脑袋叹了口气,又来了,这两个人就不能安生点吗? 她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无奈道:“打吧打吧,你们先打着,我饿了,先去吃饭了。” 两个人俱是一愣。 “我去给你做。” “我带你出去吃。” 刚说完,又彼此互瞪了一眼,剑拔弩张。 鹿呦摇着头叹气,不理他们,自己先走了。 两个人很快反应过来,风一阵似地跟了上去。 —— 阜西城有一座酒楼,名叫“君又来”,因为菜品一绝而远近闻名,据说连不少路过的修士也会特意过来尝尝味道。 酒楼里,人来客往,人声鼎沸,鹿呦掏了灵石,要了二楼的一座雅间。 托自己师父的洪福,她现在也算是个小小的富婆,出门在外,对于吃喝住行也不像以往那么抠抠搜搜了,她之前就听过这个酒楼的名声,此番阴差阳错过来,自然不能错过。 但她长得过于出挑,人往那里一站,只觉得跟人不是一个世界似的,引的众人竞相观看不说,甚至有人因为看着她走不动道,还有人看呆了一头撞在柱子上。 好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一左一右,亦是天人之姿,随伴左右,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一看就不好惹,所以无人敢上前来。 酒保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一路点头哈腰,笑的格外真诚,“几位仙长上边请,上边请。” 二楼说是雅间,其实就是互相隔了几扇花鸟彩绘的屏风。 鹿呦坐下点了几道菜,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悠悠道:“跟着我做什么,打啊,怎么不继续打了?” 云晨抿了抿唇,“不打,陪呦呦吃饭。” 乌林脸色讪讪,语气却还是低缓了下来,“谁打架啊,幼稚。” 鹿呦点了点头,拖着长长的腔调“哦”了一声。 乌林立刻补充道:“我们刚刚那是在切磋,不是在打架。” 鹿呦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过来了,穆肖和黄鼠妖呢?他们俩现在在哪儿?” 昨晚她还没来得及问,这两人就打起来了。 “他们俩啊,”乌林倒了两杯茶,一杯给鹿呦,一杯给自己,当然,并没有云晨的份儿,“穆肖回自己家了,我把黄鼠妖拴在他家门口的那棵枣树上了。” “啥?”鹿呦目瞪口呆,“穆肖虽然是个半妖,但是他怎么能够制得住黄鼠妖啊?万一他逃回去了给那个什么青龙妖君报信怎么办?” 乌林“啧”了一声,递眼看她,“你哥我能办不靠谱的事儿?穆肖虽然是半妖,但我把碧月火留给了他,黄鼠妖还被我揍的奄奄一息,想逃跑?没可能。” 鹿呦勾起了一抹笑,“你之前不是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穆肖不顺眼吗?这么这会儿倒是这么放心他了,就不怕他携宝跑路咯?” 乌林斜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怪狗云晨,要不是他把你拐跑了,我用得着出此下策吗?” 云晨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乌林又道:“那现在怎么说?咱们是先回宗门还是回凤翔镇继续做任务?” 还没等鹿呦回话,他又自顾自道:“要不还是先回宗门吧,你这手臂伤这样,我不太放心。” “嗯……”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鹿呦沉思半晌道,“我觉得,做事得有始有终,我们若是现在回宗门,宗门再重新派人过来,也要不少时间。我们本就因为意外耽误了好几天,若是现在放弃任务……我怕还有更多女子被掳走。” 乌林微微皱眉,“可你的伤……” 鹿呦想了想道:“虽然右手不能动了,但我还有左手啊,这次我不冲前面,我在背后帮你们看看阵法。你们之前之所以掉入陷阱,指不定就是中了什么迷幻阵,我可以帮你们破了阵法,然后在外面等你们出来。” 乌林踌躇一会儿没回答,反而看向云晨,“你怎么看?” 云晨迟疑片刻,“我觉得可行。”若他还是之前的金丹修为,他是不可能同意的,但他现在已是化神,那自是和以前不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皆点了点头。 鹿呦笑着摸了摸下巴,“不过,我觉得除了主动去找青龙妖君外,我们也许可以先来个请君入瓮。他的巢穴凶险万分,但他要是到了凤翔镇,就失去了这个优势。我们到时候提前布下天罗地网,再诱他前来,定能一举擒获,你们觉得呢?” 乌林问道:“请君入瓮?怎么请?这妖贼好像还从没主动现过身。” “这个嘛……” 鹿呦正要回答,酒保已端着一盘盘菜上来了,“先吃饭,吃完饭再商量。” 一桌的菜摆的井井有条,每一道都色泽鲜亮,散发着独特的香味,看起来就令人食欲倍增。 鹿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正准备要拿筷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右手不能动,之前都是云晨喂她吃饭,现在当着乌林的面,她哪里还好意思让云晨喂。 她默默地抓了一双筷子,尝试去夹菜,但她不是左撇子,用起来别扭万分,夹个菜半天夹不起来一片。 她“嘿嘿”地干笑一声,正要去拿勺子,一左一右皆把她按了下来。 乌林蹙了蹙眉,“老实待着吧你,手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呢?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云晨却已经自如地给她盛了一碗汤,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鹿呦脸一红:“……”好吧,之前只有云晨一个人喂,现在是两个人一起投喂,这是什么皇帝待遇? 她红着脸,左边偏头咬一口肉,右边偏头啜一勺汤,一开始还尴尬羞赧,到后来已经能够鼓着仓鼠一样的小嘴去指挥他们俩去夹自己想吃的菜了。 自己的哥哥和师兄有啥好客气的,是吧?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和和睦睦,如果忽略两个人暗中较劲的眼神和夹菜时互不相让的手势的话。 “吃不下了……” 鹿呦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轻嗝,点评道,“这家酒楼的菜,好吃是好吃,不过跟想象中的还是有一点差距,我还是觉得师兄做的最好吃。” 执箸的手一顿,云晨用眼角余光偷看她,嘴角牵起极浅的弧度。 自从外道弟子冯威出事之后,季老因为伤心过度,已不再下厨了。但好在,他还愿意从旁指点几句,云晨学了大半年,也算掌握了精髓,能做出极合鹿呦口味的膳食。 三个人吃完饭便准备去向太极宗的分堂主辞行,鹿呦还想再见楚禾一面,她之前说日后若是活下来必定携重礼相谢,自是不能食言。 结果刚刚走下楼梯,鹿呦便看到一个再是眼熟不过的人。 那是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头,满脸的褶子从额头皱到长着老人斑的枯脖子上,长得活像一只猴,但他穿的衣服却是精心裁制,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披在他身上极为不搭。 那老头拎着剑放柜台一放,对酒保说道:“要个单间儿。” 他说着,眼神下意识地随意乱瞟,便突然看到了刚下楼的鹿呦三人,浑浊泛白的眼珠子闪过一缕精光,带着淫邪的恶意从她身上扫过。 鹿呦:“……”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畜生就是老畜生,一点没变。 此人正是前世被云义用极端手段活活折磨死的渡海道人。 这老头怎么会在这儿?阜西城离合欢宗好像也挺远的吧…… 眼见这人眼神实在恶心,云晨没忍住暗中挥出了一道灵力,只听渡海道人“哎哟”一声,突然双膝扭曲地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的直叫唤。 他大惊失色,“谁?只敢暗中下黑手?有胆出来!” “是你爷爷我,怎么了?” 乌林勾起冷笑,直接一脚踩在他的手背狠狠碾了碾,“不长眼的狗东西,杵在这门口,挡了道爷的路,滚!” 渡海道人惨叫一声,畏畏缩缩地爬到一边。 他修为不过筑基中期,而眼前这少年人的修为却是他看不透的,这只能证明对方境界远高于他。 修仙界强者为尊,实力说话,他虽然平常在那些弟子面前作威作福怪了,却也晓得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先前这两人敛了修为,让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几个凡人,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如今心里虽愤恨,却不敢表露出来。 云晨拉着鹿呦,神色冷淡地从他旁边走过,心里却忍不住泛起躁戾,真想把这人的眼珠子给抠出来。 待走到外面,他看向鹿呦,轻声问她,“刚刚那个人,你可认识?” 鹿呦怔了一瞬,摇了摇头。 云晨看着她微翘的小指,眸光一闪,却没说话。 第162章 他已不再是曾经的云晨 因为楚禾是丹俢,鹿呦仔细斟酌了一番,从乾坤袋里挑了一株极品雪灵芝做谢礼送给她,但楚禾却不敢收。 雪灵芝出自鹿呦以前的那个紫色宝盒,无论品相和效用皆是不凡,若不是因为到了成熟期,不及时采摘便会丢失药效,鹿呦还舍不得从灵田里薅出来,现在见楚禾居然不想要,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了想,觉得对方应该是在同她客气,这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不爱天材地宝。 她拉过楚禾的手,将装灵芝的锦盒塞进了她的手心,“之前说过,若是能够逃出生天,必当以重礼拜谢,这是你应得的,不用推辞。” 楚禾却一脸窘迫和慌张:“不不不,真真的不用了……” 不是她不想要,而是旁边还站着那个可以一念决定她生死的少年,她是真不敢要啊! “拿着吧,真不用客气,反正我也不是丹俢,这东西给你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不,当时只是举手之劳……” 楚禾还要推辞,便听到旁边那少年轻声开口,“收下吧,她一片心意。” 推拒的动作顿时一变,楚禾接过锦盒往袖子里一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鹿呦一愣,看向云晨,“还是你说话管用啊。” 云晨淡抿唇瓣,半带轻笑道:“是呦呦太热情了,楚道友不忍拒绝你。” 楚禾:“……” 鹿呦点头‘哦’了一声,又跟楚禾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才起身辞行。 楚禾将他们三人送至门口,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云晨。 云晨眸光微侧,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打了一道传音入耳过去,“若不乱语,禁制无效。” 楚禾怔了怔,这算是给了她一个保证,是不会随便杀她的意思了是吧? 灵海里,姬怀朔又在嚼嘴,“照我说,就应该直接杀了,才能一劳永逸,我看你小子也不像心慈手软的主,怎么就留下这么个隐患?” 还未等云晨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你师妹知道。那简单啊,等离开一里地之后再发动禁制,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云晨眼神一冷,“我与你这魔头无甚可说。” 姬怀朔切了一声,开始借助他灵海里的魔力一点点修复残破的魂身。 —— 因为鹿呦灵力还没完全恢复,乌林不眠不休地飞了两天两夜,身体也是疲倦至极,三人便没有御剑,而是坐了乌林做的灵宝飞舟,乘风往回赶。 夜色朦胧,飞舟两侧飘着薄薄的雾气,星光氤氲,黛蓝色的天幕飘渺如纱。有轻柔的风徐徐而来,吹动发梢,将少年白色的发带扬至身后,宽大的袖袍飖飖飘逸,使他看起来像是将要羽化的仙人。 飞舟里,乌林早已熟睡,靠在另一边抱着自己的剑,沉沉进入梦乡。 而那个皎皎如月的少女也软趴趴地倚在舟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 若雪的肤,不点而赤的唇,乌黑如漆的发散在白皙修长的颈侧,衬的整个人越发娇软。 少年轻柔的目光静静地停驻在她身上,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手指一勾,将她轻轻抱在怀里,试图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 看她睡颜娇憨,他眉心微动,唇角不自觉弯起,整颗心几乎柔软成了一片。 少女已是睡熟了,呼吸平缓,嫣红的唇瓣微微张着,一呼一吸间隐约可见那红润柔亮的舌尖,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秀气的眉毛也轻轻皱了起来。 他缓缓伸手,替她抚平眉间褶皱,清透温和的眸子里却渐渐漾起一缕轻愁,“呦呦你,到底在瞒着什么呢……” 云晨就这么抱着她坐了一夜,直到看她有转醒的迹象,又不动声色地将人放回了原位。 因为有他暗中动了手脚,加快了灵舟的速度,所以三个人只花了一天一夜便赶回了凤祥镇。 鹿呦毫无所察,反而拍了拍乌林的肩膀夸赞道:“可以啊,乌林你炼器的本事又增进不少啊。” 乌林扬了扬下巴,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翘,“叫哥哥。” 鹿呦扬起清甜的笑,顺从地点头,“好,哥哥大人,走吧,你先带我们去穆肖家,看看黄鼠妖还在不在。” “这还差不多。”乌林展颜一笑,双手一拍,将空中的灵宝飞舟收拢于手中。 他伸手自然地牵起鹿呦的手往前走去,路过云晨的时候,凉凉地瞅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如今进阶到元婴第几阶了?” 云晨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清俊的下颌微微绷紧,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又很快隐去,语气淡淡道:“初阶罢了。” 他的修为一下子跨度太大,若是说实话根本难以解释,且修仙界从没有从金丹一步登顶化神的先例,这件事他只能先埋在心底。 只是忽悠乌林容易,回宗之后却不知道要如何跟长泽风解释。 他说着又偷偷看了鹿呦一眼,心中想起的却是自己曾经说过不会骗她,虽然如今是对着乌林撒谎,可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欺骗。 他想找个机会跟她分说清楚,可一想到灵海里藏着的那个魔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如今已不是从前的云晨了。 少年的眼神微微黯淡。 “初阶啊……”乌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怎么样,进阶到元婴之后的感觉是不是和金丹时候完全不一样?给兄弟分享分享晋升后的心得感悟呗?” 那飞舟的速度快的不一般,乌林自是察觉到了,他心里觉得蹊跷,但他也才进阶金丹没多久,也不知道元婴修为究竟能操物提速到何种地步。 云晨淡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对灵力的感控更深一层罢了。” 鹿呦叹口气,郁闷道:“你们俩一个金丹一个元婴,就只有我还是个小筑基,跟你们站一起,我都拉低了逼格。” 因为她修的双田丹的缘故,虽然修为会更凝实,但速度也要比他们这些天才稍慢一些,鹿呦本想再把修为巩固一下再进阶,但现在寿元都没剩多少了,哪还能管那么多。 等此间事了,她就准备回宗闭关。 鹿呦这几年时不时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他们都习惯了,此刻倒也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只是都不太赞同地望着她。 乌林正想好好跟她唠嗑唠嗑,就看到背着药篓的穆肖从山林远处缓缓走来,一身青蓝色素衫,身材瘦长,袖子挽到手臂,手上还拎着个镰刀,看到三个人直接愣了愣。 第163章 再见黄鼠妖,梦境 穆肖的家落座在雾灵山腰上,距离凤翔镇差不多有几十里,因为过于偏僻,山上除了他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居住。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穆肖领着他们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了,远山灰暗,如岱壮丽,四周佳木秀而繁阴,几间茅草屋耸立在峭壁边,看起来像是风一吹就能翻入悬崖。 穆肖推开篱笆门,把背篓一放,指了指院子里的木凳,示意他们随意坐。 小院不大,收拾的极为干净整洁,房舍前种着一株粉色长春花,花朵开的正艳,爬的整个屋顶都是,山风吹来,花枝摇曳,香气四溢。 鹿呦看了看,有些意外,没想到穆肖一个男孩子居然喜欢种粉色的花,果然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颗少女心吗? 黄鼠妖还被绑在门前的大枣树下,耷着脑袋,鼾声震天,看样子不知道睡了多久,许是听到了动静,他砸吧了一下带毛的嘴,下意识嘟囔道:“小杂种,爷爷饿了,快弄点吃的来。” 下一秒,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打的黄毛都乱飞了几根。 脑子瞬间清醒,他猛地瞪大棕黄色的眼珠子,怒道:“你个小杂种,你竟敢——” 待抬头看清打他的究竟是谁后瞬间消声,谄媚的笑陡然就滑上嘴角,“乌少侠啊,您怎么回来了?嘿嘿,几日不见,您这英俊潇洒的气度更胜以往啊!呀,这不是云少侠和鹿仙子嘛,您二位也回来了啊?真是太好了……” 黄鼠妖的欣喜倒也不全是假的,他被绑在这树下几天,风吹雨打不说,连换个姿势翻个身都办不到,别提多难受了。 但一想到他们回来,他又要挨揍,他又想哭。 乌林拽着他走进了院子,卡西法看到鹿呦,亲昵的分出一簇火苗蹿了过来舔了舔她的手心。 鹿呦微微一笑,心神一动,把它收进了识海里。 黄鼠妖没了束缚,顿时没骨头似的往地上一摊,眼前几个人修为都远高于他,他也歇了逃跑的心思了。 “说说吧,之前那个假的妖宫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普通人的?” 鹿呦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好以整暇地看他。 她之前敛了修为扮做普通女子,一路跟着黄鼠妖到了地宫门口,才把乌林和云晨唤了过来。 原本想的是混进去摸清地形后再叫他们,但两个人怕她有危险,怎么都不肯,所以就约定到地宫门口就发信号。 这黄鼠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察觉了不对劲,竟然趁她发信号的时候偷跑了。 后来他们兵分两路,她去追黄鼠妖,乌林和云晨则是先去地宫救人,没成想地宫是假的,还掉进了满是魔物的洞窟。 黄鼠妖干笑了一声,“您身上的香味,越闻越好闻,太上头了,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再加上您走了半天,连滴汗都没留,这怎么看都是仙女下凡,哪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是吧?” 鹿呦语塞,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这个才露的馅儿。 她有些犯难,这个香味是个很大的问题啊,以后出门在外,顶着这个味道,岂不是昭告众人,她体质有异? 虽然味道只有妖族人能闻到,可是宗门任务也大多跟妖族人挂钩……若是被人知道她是无垢之体,恐怕不太妙啊。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这味道给遮掩一二。 乌林还不知道这个,听闻此话疑惑道:“香味,什么香味?呦呦身上虽然有好闻的清香味,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这个……” 鹿呦蹙了蹙眉,她要怎么跟乌林解释呢,总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啊,无垢之体,天生炉鼎,就真的很操蛋。 她想了想道:“等我问完黄鼠妖问题,再跟你说吧。” 穆肖蹲在旁边清洗刚采的草药,闻言意外地看她一眼,他之前之所以把乌林和黄鼠妖支开,就是怕她这个体质被太多人知道对她不好,没想到她竟然对眼前的两个少年信任至此。 鹿呦对黄鼠妖道:“你继续说。” 黄鼠妖应了一声,赔笑道:“之前倒也不是我故意领你们去假的妖宫,乃是因为每次掳了新人回去都必须要路过一次那里,这是青龙妖君定下的规矩,我们也没办法。” 鹿呦道:“听你说来这青龙妖君还挺谨慎,那真正的妖宫在何处?” 黄鼠妖道:“不瞒您说,真正的妖宫其实就是在那幻境之后,但里面布了阵法,且每隔一月变换一次。 原本我也是能领着你们过去的,可我如今久久不归,青龙妖君,哦不,青龙那孽妖恐怕已经生了疑窦重新变换了阵法。 我现在就算领着你们过去可能也摸不着窍门,各位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只做个好妖,造福一方百姓!” 三个人闲闲看他一眼,不约而同地冷笑一声。 鹿呦问道:“青龙妖君为什么要抓那些女子?他抓来有什么用?” “这,”黄鼠妖颇为尴尬,“女子元阴乃是大补之物,他之前好似受了伤,所以……” 三个人一听,俱都愣了愣,鹿呦脸上很快染上飞霞,乌林和云晨也悄咪咪红了耳根。 半晌,鹿呦掩饰性地咳了咳,“那他自从来到这里,难道就一直蜷缩在妖宫里,从未出去过吗?” 黄鼠妖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他每隔几个月,会扮做凡人去镇上的花楼里听听小曲儿,看看舞娘跳舞,但从不让人跟着,每一次去的模样也不相同,所以至今没什么人知道这事儿。” 鹿呦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鼠妖有些骄傲,“我是黄鼠妖啊,我这鼻子比狗还灵,那能闻不出来?那个花楼后院里养了不少鸡,我每个月都去偷一只,这几年下来总能碰到他几次不是?” 乌林下意识跟了一句:“偷鸡?什么鸡?” 几道目光唰唰地朝他瞟过来,黄鼠妖龇着两枚大黄牙呵呵一乐,“乌少侠您挺懂啊,不过俺老黄是正经人,不吃那种鸡。” 乌林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脸色爆红,“不是,我是想问为什么花楼里为什么会养鸡,这不合常理是吧?很奇怪不是吗?” 黄鼠妖幽幽道:“花楼里不养鸡才奇怪吧。” 乌林:“……” 眼看鹿呦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瞅着他,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也是个正经人。” 鹿呦还没反应,云晨倒是轻轻“哦”了一声,听的乌林又是一怒,狠狠剐了他一眼。 云晨淡笑不语。 几个人又问询了几个问题,便见天色已晚,月上树梢。 鹿呦在飞舟上啃过灵果,这会儿倒也不饿,只是身上伤势未愈,又劳顿了一天,双眼睛便有些止不住地打架。 穆肖住的地方总共也就三间草房,他自己一间,放药草医书的一间,剩下那间自然是给了鹿呦,索性乌林和云晨也不拘这些,两个人飞上房顶,一左一右地霸占了一个地方,开始打坐修炼。 鹿呦还在想怎么开口跟乌林说无垢之体的事儿,结果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却莫名其妙地梦到了前世。 她梦见,云知还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他低声轻喃着什么话,她却听不清,她下意识挣扎着想离他远一点,却又被他攥的死紧,根本挣脱不得。 眼泪蓦地流出来,她哭道:“求你了,放过我,放我离开。” 男子阴沉沉地抬眸,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布满了森森郁气,他抓着她的肩膀,力道重的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又疯戾的笑,“放你离开?除非我死!” 他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了两行血泪,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阿吟,别想逃,逃不掉的,你是我的人,便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我永远都不可能放手……” 第164章 所以,你梦见我了?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一弯新月如钩斜挂天际,月色清冷如水,溶溶倾泻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山脊冥蒙,幽光淡淡,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寂静中,苍青色的峰峦间忽然刮过一道风,若怒色的涛澜卷着骇人的声浪从远处荷荷滚来。 狂风呼啸,林木摧折,铺天盖地的威压如急湍的洪流轰然压过天地,万兽惊醒,发出此起彼伏的嗥叫声,又在下一瞬间软匍于地,噤若寒螀。 正在屋顶修炼的两个少年顷刻察觉到了不对,凛然睁目,抬手祭出泛光的银剑,可还没来得及拔出剑鞘,神思便是一恍,猝然倒在了地上。 一道黑色的人影,若烟岚云岫飘然落在了院落前。 清癯挺拔的身姿,萧萧若风下松柏,他身上还带着凛冽的寒雾,倾泻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散于腰间,若雪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抬头,透过染了白霜的眼睫,目光静悒地看向前方。 “阿吟……” 银色的月光下,屋前的花枝或浓或淡地挂在檐下,被清冷的风一吹,粉色的花瓣宛如薄雾般轻轻飘散,落在了他宽秀的肩头。 先前还狂躁的心,似乎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他推开门扉,缓步走进。 —— 云晨倒下了,但姬怀朔却还清醒着,灵海里,他战战兢兢地把身体埋在沙地里,唯恐被眼前的人发现踪影。 这可是,合体期的修为!! 一个念头,便能让他灰飞烟灭,哪怕是他活着实力最强盛的时候,也不一定打的过此人,又遑论现在? 姬怀朔只恨不能把自己化成空气才好,此人是谁?为何会来此?难道是这几个小崽子的敌人?要不要现在弃了这具躯体直接逃跑? 不行不行,若是现在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姬怀朔心惊胆战了半天,却发现人家压根没鸟他也没鸟云晨,而是径直走进了屋内。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人伸手抚摸上了床上少女的脸颊。 只此一眼,他再也不敢看,牢牢固住神识在沙地,一动不敢动。 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我去,难道这也是那个小丫头的爱慕者?云晨这小子危矣啊,合体期的大能他怎么能争的过,搞不好小命都得丢,不行不行,我得劝他离开,免得带累我。” 想是这么想,可念及那少年执拗的性子,他又觉得劝他离开这事儿没谱,他还是想想怎么夺舍或者用什么别的办法搞个肉身吧。 …… 房间里,鹿呦还挣扎在噩梦里,梦里的云义实在太过可怕,她吓的冷汗连连,小脸映着月光,白煞煞的一片。 “不要,不要……” 在云义压下来那一刻,她猛地惊醒过来。 四周安静的可怕,她喘了口气,下意识扑扑胸口,想安慰一下自己受惊过度的小心脏,结果刚刚抬起手,汗毛悚然一立,恐惧不可抑制地蔓延。 骨节纤长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温度摩挲在脸颊,那人身上清冽如雪中白梅的冷香近在咫尺,萦绕难消。 瞳孔骤然紧缩,她似是完全惊住,失声了一般,只能僵着眼睛愣愣地看着那只皓白的手腕发呆。 鹿呦本就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如今噩梦的对象竟然就在旁边,差点没给她吓的魂飞魄散。 好半天,她闭上眼睛,飞快地揪了一角被子拉过头顶,自欺欺人地嘟哝:“都是梦,都是梦,我果然还没有醒过来,太可怕了,竟然还会做梦中梦……” “所以,你梦见我了?” 清凌凌的声音,清晰沉澈,仿若一涌冷泉击碎在石壁,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鹿呦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疼地她龇牙咧嘴。 很好,真的不是梦。 她在心里做了一番心理争斗,调整好表情,才缓缓拉开被子,笑的清甜无害道:“云师叔,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他垂着眼,静静地看她,低直的长睫在淡红的眼睑处拓下细密的青影,狭长清冷的眸底漫着深不见底的墨色,有什么辨不分明的光影细微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拖入其中沉溺。 鹿呦愣了愣,试探性地唤他,“师叔,您……” 身体却倏然落进一个冷香扑鼻的怀抱,他紧紧拥着她,轻轻颤抖着将下巴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不知名的情绪在泛滥,一颗心,仿佛在此刻才算完整。 “是你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涩哑,像是磨过砂纸的碎片,在一点点割断绷紧的思弦。 推拒的手指蓦然僵住,她微微张着唇,怔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反应。 半晌,她动了动僵硬的唇角,声音低慢的不自然,“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云义闭着眼睛,压抑的情绪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声音也在瞬间冷沉,“你所谓的前世究竟是什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梦里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心陡然沉到了谷底,她眼神泛起显而易见的慌乱,“什、什么前世,什么梦?你在说什么?您是我师叔,我是您的师侄啊,我……” 冰冷的手指抚上她淡红的唇瓣,他看着她,眼底有着薄薄的红翳浮漫了上来,语气笃定,“除了你,不可能还有别的人。” 心慌促的不成样子,鹿呦眸光凌乱非常,难道他想起来所有事情了? 鹿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除了害怕,惊恐,还有一种对于这个操蛋崩坏世界的悲愤,所以他们渡个劫就能想起前世了?那她还重生个什么劲啊! 不对不对,冷静冷静。 听云义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和陈最一样,只是梦见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她,应该还能再忽悠一下,反正能拖一天是一天。 鹿呦暗自吸了口气,扯了个清浅的笑容出来,“小师叔,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什么梦不梦前世不前世的,您不会跟我刚刚一样,做了个噩梦吧?” “噩梦?”薄红色的眼睑微微下垂,他轻扯嘴角,声音低哑至极,“所以,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噩梦?” “。” 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啊这是? “我……” 她还要再说什么,眼前的人却已经不愿听下去了,他手指一攥,将她捞进了怀里,身影一闪,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鹿呦只感觉眼前花了花,下一秒人便出现在了千米高空。 周围冷风嗖嗖,月华如练,深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棉絮般的云朵,低矮的仿佛触手可及。 云义抱着她,站在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色莲花法器上,低头一看,脚下便是万丈深渊,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若是以前,她必定怕的不行,但现在她也会御剑了,所以便只是惊了一瞬,只是她不懂,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165章 这样,还要否认吗? 夜色葳蕤,清绝的月光下,她小脸泛白,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揉碎了点点星辰,怯怯地看着他。 她在怕他,和梦里一样。 心口开始发疼,像是被人用不甚锋利的卷刃轻轻刮刺,与见到她的欣喜相互碰撞,留下难言的涩意。 梦里的画面太过零碎,他记得并不多,也看不清那个少女的面貌,可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却无法泯灭,他在梦里爱上了一个人,为她痴狂到疯魔,甚至放弃了性命,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是云知还,他身上肩负了太多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到那般凄然的地步。 可在梦里,他与她有了肌肤相亲,她是他的妻…… 她是酆国后裔,作为长辈他又怎会将一个小辈纳进心底?这简直荒唐的可笑。 可在感应到她出事的那刻,他的心生了前所未有的慌乱,甚至理智全失,激怒了那头荒吼巨兽,差点因此死在秘境里。 虽然他因祸得福,得到荒吼内丹成功进阶到了合体期,但是在梦里,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变故。 他与凤渊有惊无险的逃出来,虽说受了重伤,却并不致命。 可在雷劫下看到的,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这绝不可能。 突然出现的腰佩,她曾经无意说过的前世,她自见到他第一次起便有的抗拒和惧意,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与她有着深刻的牵绊和纠葛。 本就是冰雪聪慧之人,他稍加思索,便推敲出了梦里女子的身份。 他披星戴月,连修为都来不及巩固,便寻着伴生铃微弱的感应一路寻来,只为从她口中求得一个明确的答案。 其实,根本不用她再说什么,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所有。 她是记得的,她明明记得所有。 可她却不承认。 她不认他。 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几乎痛的绞在了一起,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怛然的怒火,烧的胸口都要灼沸。 …… 抱着她的手指微微收紧,云义阖了阖眼,再次睁开时,瞳膜上已经蒙了一层癫狂的血色,未知的情愫翻涌,有如倒海。 高空中过于寒冷,鹿呦身上只着了轻薄的衣衫,她之前使用灵力过度,此刻身体只如凡人般孱弱,待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轻轻打起了颤。 “小师叔,我们先下去好不好?这里好冷……” “师叔……”低哑的声音,嘴角勾起微嘲的笑意,他挥了挥衣袖,周围顿时飘起薄薄的白霭。 烟雾滉滉,似临仙境,可绕在身上却是暖暖的,不仅驱散了寒冷,也让她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 鹿呦张了张口,笑的有些尴尬,“那个,自从上次一别,已经两年多没看到过您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真巧啊,嘻嘻,我跟师兄他们在这里做任务,我们……” 鹿呦说着说着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呀,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可她眼里刚刚浮起疑惑,身子便是一沉,天晕地旋间,她已经被这人压在了透明的莲花法器上。 墨色的发垂在颈侧,撩起酥麻的痒意,他钳着她的双手带过头顶,以一个绝对禁锢的姿势将她圈在身下。 他离的那么近,近到纤长如翼的睫羽都垂在了她的眼睑,雪红色的眸子宛若森然的炬火直直探进了心底。 她失神片刻,下意识张开唇瓣想说什么,心跳却先一步紊乱。眼里顷刻漫起了慌张,她抬手去推他,受伤的手臂却传来尖锐的疼痛。 鹿呦脸色一白,不自觉地咬着唇,溢出一声痛吟。 他眼神漠然地看着她,滂沛的灵力却如涓涓细流从手腕筋脉处缓缓流淌进她的身体。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喑哑,“我确是做了个噩梦,梦里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可后来她却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喜欢…… 等等,喜欢? 鹿呦微微睁大眼睛,这人做的梦怕不是假的、被人篡改过吧? 他能喜欢她?他明明就是看中她无垢之体的体质,把她圈禁起来作为自己的私有炉鼎,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 也是,好歹也相处了好几年,哪怕是养一只鸟也会有几分感情。他说的喜欢,大抵也就是对宠物的那种吧。 鹿呦敷衍的笑,“那还真是惨绝人寰哈。” 死的是她,他惨个鬼啊,拍拍屁股再纳一个新宠姬不就好了?不过后来的人未必有她这么完美的体质,他伤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云义眯了眯眼,瞳孔微沉,晦涩不明地看着她,“你觉得梦里的那个女子会是谁?” 鹿呦顿住,“这……一个梦而已,何必当真。” “是吗?”嘴角牵起微讽的弧度,他伸出手指抚上她秀美的脖颈,带起轻微的战栗,“我想来想去,我所认识的适龄之人,怕是只有你一个……” 鹿呦还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此时感受到冰冷的指尖摩挲在皮肤上,不禁心底发毛,她下意识偏过头,想离他远一点,却又在下一刻被人擒住下颚,掰了回来。 “我最后再问一遍,”手指微微用力,他绷紧了嘴角,声音低冷,“梦里的那个女子当真不是你吗?” 她抿了抿唇,“不是。” “不是,” 还是不愿意承认啊…… 他阖了阖眼,喉咙艰涩地滚动,心底的戾气几乎再也抑制不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指尖微挑,解开了她的衣带。 鹿呦猝然怔住,随即怒不可遏,“云知还,你——” 未尽的话语尽数淹没在暴戾的亲吻中,他一手扣着她的脑袋,一手抚上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唇齿微微用力,便撬开了嫣红的唇瓣,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的摄取着她所有的气息,用力地探索着每个角落,他手掌轻轻一握,她便躬了躬身,泄出娇软至极的轻吟。 脸色红欲滴血,她微微扬起下颌,湿润带雾的眸眼里全是惶然无措,因为亲吻地过猛,嘴角甚至滑下一缕银丝,她几乎快要被他全然淹没,他却在她差点窒息那一刻,缓缓放开了他。 温热的鼻息擦过红透的了耳尖,他张开唇瓣裹住那圆润的耳垂轻轻含了含,便见她全身一颤,带哑的低笑倏然响起,“这样还要否认吗?阿吟……” 第166章 那就试试看? 血色尽褪,她惨白着一张脸,几乎在瞬间红了眼眶,眸子里浸着泪光,带着屈辱的恨意悲愤地看向他。 “你到底想怎样?” 她想有骨气一点,可一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她睁着红彤彤的眼,视线渐渐模糊。 上辈子就罢了,为什么这辈子还不放过她? 她都已经重生了,怎么还是逃不过避不开? 她就想过好普通人的生活,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禁脔,失去自由,失去自我,每日只能待在一小方天地,像个深宫怨妇似的,等着他偶尔的宠幸垂怜。 这种感觉她不想再来一次,可是他为什么又能想起来? 她看着他,几乎泣不成声,眼泪一滴滴滚落,湿透纤白的手背,“是我又怎么样?为什么就一定要抓着我不放?对你来说,我不过就是一个玩物,丢了便丢了,你再找一个不就好了吗? 你堂堂仙尊,地位崇高,又是云境界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我除了长得好看一点,究竟有哪点入得了你的法眼,值得你从上辈子揪着我到这辈子? 就算因为我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无垢之体,那这个世界上体质特殊的肯定不止我一个,我求您了,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人微命贱不配待在仙尊大人您身边。 像我这样的小菜鸡,对吧?待在你身边都是丢你的脸,你就当什么也没想起来,行不行? 而且,我这世还是你的师侄,你不会真的那么禽兽,又把我抓回去吧?” 若说鹿呦先前还存着什么妄想,觉得能忽悠过此人,此刻那是半分没有了,她情绪全然崩溃,不管不顾地絮叨着,只把心里话不知不觉全吐了个干净。 云义的脸渐渐发白,听着她一声声的控诉,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一种说不出来的疼涩,从心底翻涌,像是熔化的岩浆,冲到咽喉处堵地他发不出声来。 他的手逐渐收紧,用力的,握成了拳。 直到少女的哭声渐弱,他才伸出手指轻轻地替她擦掉眼泪,嘴角却泛起苦涩的笑意,“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 哪怕只是零碎的记忆,他也能清晰的感知到,在那个所谓的前世里,另一个‘自己’对她的感情到了何种癫狂的程度,而在她心里,却觉得他不过把她当成一个玩物。 他前世,到底做的是有多失败,才会让她误会至此?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记忆,所以他此刻无从反驳,甚至在心里诡异地生起了一股对于前世那个‘自己’的埋怨。 鹿呦撅着嘴,将脑袋搁在膝弯上,没有说话。 看她虽止住了泪,眼睛却还是通红一片,他忍不住低柔了语气,“不哭了?” 少女斜瞥了他一眼,身子一侧,侧到了另一边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捏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回来,声音清冷带着几分严肃道:“不论前世的我做过什么,给你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但这一世,我不会再关着你,也不会再强迫你。” 这人怎么突然转性,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鹿呦挑着眉,一脸狐疑地看向他,却刚好看到他垂下的眸眼,黑沉沉的,映着淡淡的月光,幽冷深邃。 他倏然开口,声线却低沉了下来,“至于,让我放过你,这种话,以后都不要再提。” 鹿呦愣了愣,“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眼神淡漠,语气泛冷。 鹿呦还要再说什么,就被这人轻轻握住了胳膊,他低着眼,看不清神色,只是问:“五日前,发生了什么,怎么受伤的?” 细如丝线的灵力再次覆了上来,带着这人身上特有的冷冽,顺着筋脉爬到了伤口,凉丝丝的,还怪舒服。 “五日前啊……我们遇到了邪修,等等,”鹿呦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五天前受的伤?” 云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腕上的铃铛,“听说。” 鹿呦无语,“又是听说?你三年前说知道我会做点心,也说是听说。” 他掀了掀眼睫,唇角微勾,“难为你还记得。” 顿了顿,又道:“遇到了邪修,然后呢?云晨没有护着你吗?” 他声音淡淡,却带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鹿呦下意识隐瞒了燃减寿元这事儿,嗫喏道:“他也受伤了。” “哼、废物。” “什么?” 他声音太低,鹿呦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云义收敛下神色,过了半晌,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缓声道,“试试看,能不能动。” “哦。” 鹿呦试着抬起了手臂,然后欣喜的发现,右手虽然还很无力,但是却已经恢复了知觉,并且也没之前那么疼了。 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真诚道:“谢谢。” 他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眼角余光却又瞥见她略带湿润的唇,红嫩若桃汁,染着靡艳的色泽。 眸色微暗,他忍不住伸出拇指替她擦去了唇边的一抹血渍,舌尖隐约泛疼,这是刚刚亲吻时被她咬破留下的痕迹。 鹿呦目带惊恐,条件反射地偏头躲开,“你刚才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手指顿在半空,他沉默了一瞬,尔后缓缓扬唇,勾起了一抹淡邪的笑意,语气不明道:“确实说过,不过……若是你主动,就不算是强迫了,对吧?” 鹿呦瞪了瞪他,语气肯定道:“我主动?死都不可能,你死心吧!” “是嘛,”他挑了挑眉,轻笑,“那就,试试看?” “什么?” 鹿呦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莲花法器倏然消失,她整个人笔直地往下坠了下去。 惊慌失措间,她想祭出灵剑,手臂却被人轻轻一揽,身体顿时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他将她拥在怀里,却也按住了她施法的手。 可是下坠,却并没有停止,他抱着她,如同离弦的箭,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就这样任由身体沉落在烈烈的冷风中,衣袂飞扬,墨发凌乱了眉眼,他却笑的肆意极了。 “云知还!!” 鹿呦忍不住怒吼出声,他想干什么? 这样下去,不死也得残! 第167章 云知还,你卑鄙,无耻 不知何时吹来的风,拨开了飘渺的云雾。 墨蓝色的天幕里,星光若海,月色做舟,银霜如水漫过他清冷似雪的眉目,他勾着唇,冲着她笑,在这无止境的坠落中。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身体正在急速下坠,在她错愕愤然的眼神里,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紧紧地,抱紧了她。 星光翻转,银河倒悬,他抱着她在风中不断旋转,清澈的声音欻然响起。 他叫她,“阿吟。” 风声掠过,轻薄的几乎听不到,“这一次,我们在一起,不论生死,我们都在一起。” “我会陪着你,哪怕是地狱。” …… 瞳孔散大,就在她以为他疯了要拉着她陪葬时,身体却骤然砸进了水中。 扑通一声,碧黑色的湖水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淹没了呼吸。 身体还在不断下沉,浸人肌骨的冷意令她下意识挣扎,可他的怀抱却太紧,紧的她无法动弹,只能跟着他,一块沉陷。 意识开始模糊,窒息的感觉如同黑暗,牢牢将她吞噬。 罔知所措间,冰软的唇瓣贴了上来,带着稀薄的空气,轻轻渡进了口中。 溺水的痛苦,使得胸肺都快闷的爆炸,唯一的救赎就在咫尺,她近乎是本能地攀了上去,急不可耐地含住了他的唇,拼命地吮吸,力图汲取更多的空气,让自己好受一点。 化神以上的修为便可在水中如履平地,他几乎不受任何影响。 唇角微微勾起,他闭上了眼睛,沉浸在了她主动的亲吻中。 湖水蓝的发黑,河床上长着不少亮晶晶的生物,宛似萤火虫,轻轻游荡。 蓝幽幽的萤光,在黑暗里朦胧地闪烁,他的动作放的轻软,沉寂而温柔。 窒息的感觉终于退去,模糊的意识一点一点归拢,唇上冰凉软糯的触感越发明显,她颤了颤眼睛,却不敢睁开,本已平复的心跳也开始错乱了节拍。 脸,渐渐开始发烫,透出微薄的红晕。 她明明说过,死也不会主动,可是……现在又算什么呢? 不,不能怪她,是这人太卑鄙,太狡诈! 她又羞又恼,伸手将他推开,他倒也不阻止,只是轻轻拥着她,没有动作却也不放她离开,然后等她又快窒息的时候,微微凑近,噙着清浅的笑意,似乎在等她主动。 鹿呦简直快哭了,他还是个人吗?可恶透顶!可恨到家!可她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眼看实在憋不住了,她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贴了上去,可是先前还柔软的唇瓣,此刻却紧紧阖着,连一丝气息也没有泄露出来。 她不由有些急了,伸手去抓挠他的胸口,他却不为所动。 气死了,气死了!云知这个大瘪犊子!他就是故意的! 她气的眼睛都泛红,却只能贴着他的唇,试探性地伸出软舌,笨拙地汲舐。 柔软的舌尖,带起酥麻的战栗,他身体略僵,白皙的脖颈渐渐染上淡淡的粉色,心跳变得急促,他终于没忍住,轻轻扣着她的头,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吻。 清冽的空气一下子灌入心肺,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又陷入甜腻的漩涡中。 ……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手指轻轻一划,巨浪滔天,静谧的湖水于河床中央骤然分开,形成两道透明的水峰耸立在两岸,白色的浪花翻滚在峰巅,有银色的小鱼从水中蹦跳跃出。 他拂了拂衣袖,下一秒,便已悬浮在半空中。 离开湖底那一刻,水峰轰然合拢,激起千层波涛,发出隆隆炸响。 淡腥的水汽漂浮过来,被他轻轻挥开,周围便只剩下了山风里刮来的松香。 对于这一切,鹿呦简直毫无所觉,她全身发软,力不能支地靠在他胸前,红晕满面,眸子里潋滟地几乎要滴出水来,唇瓣微微红肿,透出极艳的绯色。 直到,过了半晌,她才终于恢复了所有意识,想起刚刚的一切,她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云知还,你卑鄙,无耻!”她咬着牙,胸口起伏不定。 鹿呦没甚力气,打完这一巴掌,手都还在微微发抖。 云义有瞬间的愕然,但这一巴掌并不重,因为她力气弱,甚至没能留下痕迹,他诡异地没有觉得愤怒,反而觉得心尖发痒,这与第一次被她打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怔松了片刻,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不是阿吟自己说的,你主动就不算强迫吗?怎的还要赖我。” “你!”鹿呦指着他,气的哑然失声。 见她身上还湿哒哒的,小脸却是苍白透红,粉嫩非常,真是怎么看都好看的紧。 他看的入了神,直到她抓着他的脖子掐挠,“放我回去!” 云义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替她烘干了湿透的衣衫和长发。 抬手擒住她作乱的手指,他哑声开口,“我一会儿就走了。” 他此次过来,只为看她一眼,如今见她安然无恙,便放下了心。妖界事务繁忙,凤渊此次身受重伤,还不知生死如何,他无法在这里耽搁太久。 鹿呦愣了愣,心里却在想,别一会啊,麻溜地快滚滚滚滚! 云义看了看她,手指划过眉心,取出一滴血色的珠子,放进了她的手心,淡声道:“这是我的血魄,下次遇到危险,提前捏碎它,我便会赶来。” 伴生铃只有出了事他才能感应到,等他到了,恐怕已经晚了。 从前的修为不足以支撑,如今却不再有这个顾虑。 血魄? 这不就是修士的魂魄精血吗?这东西哪有送人的,一旦落到有心人手里,指不定被利用来做什么呢。 鹿呦看着掌心里红色的血珠,有些不明所以,“你干嘛要给我?” 云义凉凉看她一眼,“你说呢?” 鹿呦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云义却已经抱着她,转眼回到了方才的小院内。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才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扯过被子替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缓声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鹿呦拉过被子,盖上脸颊,只露出两只亮幽幽的大眼睛,“你这么看着我,我睡不着。” 云义目光微沉,挑眉看她一眼,“那就睡到睡着为止。” 鹿呦:“……” 第168章 他过来,什么都没说吗? 鹿呦本来觉得在这人的阴影下,自己不可能睡得着,结果没想到刚躺下没一会儿,眼睛就打起了架。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点。 她还留着个心眼,生怕自己睡着了,云义又给她抓回去了。 可身体实在疲乏困顿,折腾这么久,她也累的不轻,很快便沉沉睡去,连云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醒来,她迷迷糊糊的,连眼都还没睁呢,就回想起了昨晚的事,身体猛地一蹦,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不禁拍了拍胸口,吐气道:“吓死我了。” 缓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怎么这么晚了,云晨和乌林他们都没个动静呢? 她拾掇好自己,出门一看,却发现院子里,两个人东倒西歪在地上,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鹿呦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云晨和乌林昨晚倒的突然,是从屋顶上直接滚下来的,不可避免地被摔了一脸的淤青,看着有些惨不忍睹。 鹿呦抓着他们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却没能把人给摇醒,她蹙了蹙眉,瞥了一眼旁边的水井,打来了两桶水,一股脑的浇了上去。 “咳咳……” 两个人呛咳一声,悠然转醒。 刚刚醒来,便不约而同地拔出灵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等确定了没危险,又互相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昨晚明明感觉到了一股滂沛无边的威压朝着这里逼近,可还没来得查探,便已失去知觉,人事不省。 此人修为高深莫测,竟能令他们二人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心中皆生起了凛意,一时脸色沉沉,谁也没开口说话。 鹿呦放下水桶,拍了拍手,问道:“你们没事吧?” 两个人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俩昏过去了,可呦呦却没事。 云晨握剑的手不觉一紧,眉心微皱,看向她,“呦呦……昨晚,发生了何事?” 他的修为如今已是化神,却仍然能够被人轻而易举地放倒,他心里不免生出一股无力感。 鹿呦咬了咬唇,有些欲言又止:“昨晚……” 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难道是那个什么青龙妖君过来了?”乌林摸着下巴略作迟疑道,“此妖的修为有这么高吗?” “不是。” 鹿呦下意识否定,她抿了抿唇,慢吞吞道,“昨晚是云师叔过来了一趟。” “云师叔?” “云师叔?” 两个人皆是一愣。 乌林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云师叔是谁,没办法,虽然那人教过他们剑术,可毕竟三年没见过了,他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了。 乌林拧着眉头,诧异道:“他来干什么?” 云晨眼睫略低,眸底闪过一抹沉思。 “他……” 鹿呦一时语塞,想了想才道,“他路过这里,听说我们在这儿做任务,就过来,嗯看看我们。” 她不免有些心虚,不自觉地闪了闪目光。 云晨没有说话,倒是乌林颇为恼怒道:“看看我们?有这么看的吗?直接给我俩弄晕了!” 鹿呦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点,“他,他说想检验一下你们的修炼成果,看看你们的警惕心够不够高,所以就出手试了一试,嗯……然后看你们都倒下了,就很生气地走了。” 乌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我们?他要试探也是试探剑术,一上来就搞那么大阵仗是做毛啊?” 鹿呦眼里闪过一缕局促,连脚指都忍不住蜷了蜷,“那就不清楚了,也许是师叔他有自己的考量吧。” “莫名其妙。”乌林嘟囔了一句,又转瞬看向鹿呦,惊疑道,“等等,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乌林可还记得,当初她和云义的关系可不太美妙,这人冷不丁找上来,又把他和云晨全弄晕,只剩下了呦呦一个,是打的什么主意? “啊?”鹿呦愣了愣,不自在道,“他能对我做什么?他可是我的师叔,虽然以前是跟我是有那么点小误会,但后来不都化解了吗?” 乌林目露狐疑,“真的?” 鹿呦郑重点头,“真的。” 乌林半信半疑道:“那好吧,我先去看看黄鼠妖和穆肖怎么样了,他们俩一个没修为,一个修为低的几乎没有,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他脚步略急,走向旁边的一个矮房,那是穆肖从前搭建的猪圈,后来没喂了,专门拿来堆柴用,黄鼠妖就被拴在那里。 他一走,鹿呦忍不住松了口气,可转眼又看到了云晨定定地看着她,浅色的眸子微暗,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薄霜,泛着幽凉的冷意。 鹿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嘿嘿,师兄……” 云晨低着头,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他抬起指尖擦过她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略微的红肿,很不明显,但与以往不一样。 鹿呦怔了怔,下意识偏头,叫他,“云晨?” 他诧然顿住动作,垂在腰间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 “他过来,什么都没有说吗?”云晨缓声开口,声线微冷。 “他说……”不知怎的,他这目光像是要让她无所遁形似的,鹿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说,马上要宗门大比了,让我们不可懈怠,要抓紧修炼。” 云晨默然不语,半晌,勉强牵唇道:“小师叔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鹿呦呵呵一笑,小声道:“许是三年没见,变了吧?” 心里有些闷堵,云晨“嗯”了一声,拎着剑朝外走去。 鹿呦不由疑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云晨顿了顿,最后还是勾起了一抹温柔的浅笑,轻声道:“昨日的功课还没做完,今日补上。” 所谓的功课,就是每日挥剑一千下,这是云晨几乎雷打不动的习惯。 鹿呦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云晨转过身,笑容却冷凝在嘴角,他在灵海里召唤出了姬怀朔,问道:“你昨晚看到了什么?说。” 第169章 拿来吧你 姬怀朔在灵海沙地埋了一夜,抖抖瑟瑟的愣是没敢出来。 他原也不是个胆大有谋的,否则也不会被自己的胞弟暗杀于暨阳,当初继承魔主这个身份,也是因为他是长兄,顺理成章罢了。 对着云晨这么个修为尚可的小辈,他还能嘴贱两句,毕竟他们俩已经绑在了一块儿,云晨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灭了他的神魂。 但昨晚那个男人可不同,修为比他生前还强大,打扮的又像是个正道修士,若是被此人发现,别说什么夺舍报仇了,能死的爽利点都算谢天谢地。 所以,这也真不能怪他怂。 此刻听到云晨的声音,他才从沙地里翘起了脑袋。 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溜了一抹神识出去到处瞅了瞅,见昨夜那个煞神似的男子已经不在,才算松了口气,魂身一摆,从沙地里蹿了出来。 姬怀朔心有余悸道:“小子,我劝你,趁早歇了对你师妹的那点小心思,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云晨蹙着眉,目光犀利,“我在问你,昨晚你看到了什么!” 姬怀朔没好气的应声:“看到什么?合体期的修为我敢看什么?看一看就逝世,我收敛气息还来不及呢,哪敢看他对你师妹干嘛了?” 瞳孔微缩,云晨抿直了唇线,“所以,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我哪儿知道?我只看到他进去摸了一下你师妹的脸,就没敢继续看下去了,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 “胡说八道!”不等姬怀朔说完,云晨已经怒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师叔,是我与呦呦的长辈,怎么可能会对她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 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一把火闷在里面烹烧,烧的他眼尾泛红,几无理智。 “师叔?他竟然是你们的师叔?”姬怀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没对你们下死手,不过你们正道弟子玩的也挺花啊,师叔对师侄,嗯~” 他坏笑两声,“以后成了倒也不失为一桩闲谈,不过你就别掺和了,你——” 话没说完,一道剑光已经如匹练般飞出,霍然穿过姬怀朔的咽喉。 姬怀朔掐着脖子“嗬”地叫了一声,头发根根竖起,怒容满面,“你他娘的有病啊?对你师妹有歪心思的是你师叔,又不是我,你对我挥什么剑???” 云晨怒喝:“他不会!” 姬怀朔冷哼:“自欺欺人,你师妹长那么好看,被其他人喜欢也正常,你小子想开点。” 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其实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不是吗?从呦呦被鲛人掳走那件事,到他口头警告自己离呦呦远一点,再到每次练剑呦呦总是被他单独教导…… 小师叔,也喜欢他喜欢的人。 云晨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可如今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那,呦呦也喜欢小师叔吗? 眼前不由自主地晃过那张娇艳绝丽的面容,以及那双……微肿的红唇……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下了身。 清澈的眼,渐渐赤红,嘴里的苦涩像是打翻的烈酒,烧地他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心口酸涩的难以言喻。 他,嫉妒的发狂。 —— 穆肖和黄鼠妖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两个人只是比平常睡的更沉实了一些。 乌林依样画葫芦,学着鹿呦的样子打了两桶水,一人给了一桶,将他俩给踹了起来。 穆肖浑身湿透,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乌林毫不客气道:“你不是大夫吗?会做药膳吧?我妹妹之前受伤了,你给她弄点灵药来补补。” 想了想,他又掏出个锦袋抛了过去,补充道:“灵石不是问题,什么效果最好用什么,不够了再问我要。” “对了,”乌林朝他伸出了手,“把我妹妹的通信牒还回来。” 穆肖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这个她已经送我了。 “拿来吧你!” 乌林冷笑一声,从他怀里一把将玉牒给拽了出来,挑眉道,“她答应了,我可没答应。你若想要这玩意儿,我回宗之后,再给你寄一个就是,但这一只,不行!” 他说着,将玉牒抛在穆肖面前扬了扬,又很快收了回去,看的穆肖怒瞪了他一眼。 乌林嗤笑道:“这个,可是我花了一个月时间专门给她做的,哪儿能给你呢,想的倒美。” 自从研究出这玩意儿之后,乌林也没藏私,他把制作的方法写下来,传授给了同门。当然,也在上面布下了契约,谁要想学,那就得交学费,学会之后,每卖出去一只通信牒,就得向他上交六成左右的佣金。 这东西也是极受欢迎,几年下来,他不用动手,躺着都能赚钱,不可谓不富。 给鹿呦的这一只玉牒,当然和别人的不一样,乃是他精心打磨而成,只是她不知道,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它送给了一个外人,乌林有点牙痒痒。 他捏着玉牒走到外院,踢了踢黄鼠妖的屁股,掏出一张纸和一只笔丢给了他,“喏,把那个什么妖宫的地图给爷画出来,要详细一点,最好精确到有几根柱子和脊檩,有陷阱和危险的地儿也给我标注清楚,听到没?” 黄鼠妖捏着纸笔发懵,“不是,您开玩笑吧乌少侠,小的哪会这个呀!” “不会?”乌林哼笑一声,把拳头握的咔咔作响,“那你就是想挨揍咯?” 黄鼠妖立马赔笑,“小的试试,尽量试试,兴许小的对这方面还有些天赋,嘿嘿。” 乌林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等处理好一切,他才拿着玉牒去见了鹿呦。 屋子里,鹿呦正在尝试调动灵力来修炼,因为昨晚云义帮她梳理过筋脉,所以她的身体虽未完全恢复,却也不再像先前一样连吸纳灵力都觉得痛苦了。 只是刚刚打了个坐,就看到乌林走了进来。 她抬起头,冲他一笑。 第170章 妹妹长得太美也是一种烦恼 “都成这样了,还龇着个大牙乐,乐什么呢你?” 乌林瞥她一眼,将玉牒递了过去,认真道:“以后我送给你的东西,都不许再送给别人,知道了吗?” “那当时不是权宜之计吗?”鹿呦无辜地眨了眨眼。 乌林撇嘴哼了一声,问她,“手臂怎么样了,还疼吗?” 鹿呦抬起手左右摇了摇,抿嘴笑道:“不疼了,昨晚……云师叔帮我输了一点灵力,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有那么好心?”乌林皱着眉,一脸狐疑。 鹿呦耸了耸肩,“毕竟也是师叔嘛。” 她也不知道云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前,她最怕的就是他想起来,然后又把自己抓回去关起来,可昨晚他的态度好像有点奇怪…… “哦对了,还有这个,一起收好。”乌林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颗莹光闪烁的珠子塞进了她的手心。 “南海鲛珠?”鹿呦一脸惊喜,“我差点把这个宝贝给忘记了!” 随后又有点惆怅,若是昨晚手里捏着这个,就不用被云义那厮…… 想到这里,她咬着牙,脸颊微微发热,只觉得昨晚那一巴掌实在是打的太轻。 “你顾首不顾尾的,我可不得给你擦屁股啊?”乌林刮了刮她的鼻尖,没好气道。 鹿呦不好意思地笑笑,“当时情况紧急,就给忘了……” “情况紧急?”想到这个,乌林就是脸一沉,他抓着她的胳膊微微用力,“云晨那狗贼,那天是不是占你便宜了?” 乌林当时冲进去的时候,场面一度混乱,虽然没瞧见云晨具体做了什么,但鹿呦衣衫不整地被他抱在怀里,却是不争的事实。 提到这个,鹿呦的脸又是一红,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当时为了救他,要放血,所以我也跳进了池子里,可后来他被魔气影响失去了神智……” 她哪敢说实话,只怕说了,两个人又要打一架。 “放血?”乌林声音拔高,“为什么要放你的血来救他?” 鹿呦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昨天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的事了。” 乌林:“?” 鹿呦低下头,声音弱弱,“穆肖说,我是无垢之体。” 乌林疑惑:“无垢之体是什么?” 鹿呦嗫喏着唇,难以启齿,半晌才憋出一句,“就是……天生炉鼎,可涤瑕荡秽,助人修行……” 乌林瞪大眼睛,惊怒交加,“所以你们俩——” “不是!”鹿呦见他误会,连忙解释道,“不用双修,用我的血也可以,所以当时为了救他,我才会跳进水池里放血。” 她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这话跟自己的哥哥说,真的是过于羞耻,但她没准备瞒着乌林,乌林于她来说,就是再亲不过的亲人,她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他。 乌林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呦呦怎么会是这个体质呢…… 他耳根微微发红。 乌林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卧蚕很深,看人时总是含着一抹笑意,因着眼角十字刀疤的缘故,又带了几分痞里痞气的味道。 此刻他眼神颇为尴尬无措,大大的瞳仁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半天才挠了挠头道:“那这个对你可有什么影响?” “影响?”说到这个鹿呦也是沮丧,“你说有什么影响?若是被人发现了,估计想方设法也会把我抓去做炉鼎吧。” 前世的云义不就是吗?这一世,她可不想再重复一次这种经历,所以怎么掩盖身上的香味,这真的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听到这里,乌林脸一白。 体质是一回事,她还长得这么好看,是个男人见了都没法不动容,要是再知道她是什么无垢之体,那还了得? 心里涌起浓浓的忧虑,乌林眉头皱的死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件事,云晨知道吗?” 鹿呦缓缓点了点头。 乌林眉毛一立,气的不行,“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他?” 鹿呦一愣,“他是我师兄啊。” “他是你师兄,可他也是个男人!”乌林咬着牙,一蹦三尺高。 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鹿呦扣了扣手指,小声道:“他不会害我的。” 乌林简直要抓狂,“他是不会害你,但是不代表……” 不代表这小子不会对你动心思啊! 说到一半,他硬生生把后半句给闷了回去,这事他还不能挑明了说,万一呦呦真的看上那个臭小子怎么办? 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心里发堵,恨不得再去找云晨打上十几架! 乌林闭了闭眼,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严肃道:“总之,以后只要是个男人,你都得给我长个心眼,包括我在内,知道了吗?” 鹿呦歪了歪头,“哦,那女人就不用了吗?” “女人——” 乌林吸了口气,默了。 想到世界上还有阿吉吉雅那种异类,他就觉得蛋疼,连女人都不安全! 防不住,根本防不住,妹妹长得太美,也是种烦恼。 但是防不住也要防,谁也休想从他这里拐走他妹妹,哼! 鹿呦看他这样,倒是被逗的一笑,“你放心,我有分寸的,除了你们几个知根知底的熟人,我不会轻信别人的,也不会轻易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 乌林张了张口,没说话。 就是熟人才最危险啊!! ……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见穆肖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默默地递给了鹿呦。 鹿呦微微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乌林却接过那个药碗,又递了回去,说道:“喝一口。” 穆肖:“……” 知道这人疑心重,穆肖也没反驳,他端起药碗抿了一大口,伸手比划了几下,示意自己没有下毒。 乌林没有立时相信,而是等了一会儿,看他没什么反应,才拿起药碗去喂鹿呦,“这是我让他给你做的补药,吃了后伤好的快一点。” 他正要一汤勺一汤勺地舀给她,鹿呦却已经夺过药碗,咕咚咕咚一口饮了个干净。 喝完,吐了吐舌头,小脸皱成了团,“好苦。” 乌林嗔了她一眼,“你喝个药喝这么急干嘛?” 鹿呦擦了擦嘴角的药渍,仍旧皱着眉头,“你不懂,喝药一口一口喝才是最苦的,反而一口闷掉,过一会儿就不苦了。” 鹿呦这两年都在喝长泽风给她准备的药膳,早就喝出了经验来。 “行行行,就你鬼机灵。” 乌林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端起药碗转身,说道:“我出去看看,黄鼠妖那地图画的怎么样了。” 等他一出门,穆肖也准备离开,却被鹿呦叫住了步伐,“那个,穆小大夫,你留一下。” 穆肖站在门口,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鹿呦偷瞄了一眼门口,轻轻冲他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走近一点。” 穆肖下意识看了下身后,发现那个凶巴巴的男的走的没影了,才走上前来。 鹿呦问道:“你之前说想要我的血是吧?要多少?” 穆肖比划了一下,鹿呦没看明白,她把玉牒递过去,“你用写的。” 穆肖写道:大概三碗。 “三碗!”鹿呦抽了抽嘴角,“这么多?你要我这么多血来干嘛?” 穆肖顿了顿,才写道:我想试试能不能洗去妖族血脉。 鹿呦默了片刻才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觉得作为半妖,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至少你的寿命会比普通人多很多,你可以拥有更多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穆肖却缓缓摇了摇头,写道:若是成了人,便能和她在一起了。 鹿呦一愣,“她是谁?” 第171章 深情的小哑巴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 已是暮夏之际,天气仍旧炎热难耐,只这山中绿荫如盖,密叶交织,还有不时吹来的阵阵山风,只让人觉得清凉爽快,浑身舒坦。 小院子里,落红满地,石暖苔生。 乌林四处打量了一眼,只觉得穆肖这小子眼光着实不错,居然寻了这么一处风水宝地做窝。 此处虽在山腰,却并未深入山腹,虽偶有妖兽易怪出没,也并不高阶,以他半妖之身应该尚能应付。 黄鼠妖看他过来,抬起一张苦相脸,谄笑道:“乌少侠,俺已经尽力了,您看看使得使不得。” 乌林点头,走近一看,顿时脸色精彩纷呈。 他指着那墨色晕成一团,状似狗爬又似小儿涂鸦的东西,一脸嫌弃,“什么玩意儿?” 黄鼠妖嘴角两边的三根须毛抖了一抖,哭丧着脸道:“这不能怪俺啊乌少侠,小的自生来就没摸过笔杆子,哪会画什么地图啊! 要不,您来执笔,俺来口述?小的保证知无不尽,言无不答,那妖宫里有什么,只要俺知道的,都告诉您,您看行不行?” 乌林叹口气,无奈地扶了扶额,伸出手,“拿来。” “唉!”黄鼠妖点头哈腰地奉上笔管子。 乌林两指夹着笔杆一转,灵力微泄,只见先前已经干涸无墨的毫尖又润泽了几分。 黄鼠妖好奇地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么一只笔居然也是个法器,果然是大宗门弟子,好东西真多。 乌林正要下笔,便看到云晨拎着一只莫大的妖兽从天而降。 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生性凶残的独角火牛,这玩意儿智商不高,品阶却不低,他手里这只得有七阶了吧? 云晨落到门外,手一松,那妖兽的尸体便砸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灰尘。 他额角涔汗,白衣染血,神情却很是淡漠,前指执剑一转,将之利落地收于鞘中。 乌林给吓了一跳,不解道:“我去,你抓这么个东西过来干嘛?” “它的内丹可以掩盖气味。”云晨长身如立,脚步略沉地走进来,问道:“她今日是否还没进过食?” 掩盖气味?乌林愣了一瞬,便知道他的用意了。 独角火牛的内丹确实可以遮掩呦呦身上的香味,虽然效果并不一定好,但聊胜于无。 乌林瞥他一眼,懒洋洋道:“没。” 云晨点了点头:“我去给她做。” 这个乌林倒是不阻拦,云晨有一个专门放置新鲜灵蔬灵米的储物袋,乃是专门为呦呦准备的,里面画了符,不论过多久,食物都和刚放进去时一样新鲜。 鹿呦这两年的嘴可算是被他养的刁钻,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不带,却不能不带云晨。 没办法,她自己性格迷糊,时不时会犯些丢三落四的毛病,云晨却是心细如发,面面俱到,什么都能考虑得到。 只要跟他一起,衣食住行方面基本不用带脑子,因为云晨全都考虑到了。 一开始她还挺不好意思的,时间日久,就习惯这种照顾了,到后来每次执行任务出门,若是云晨离的远了点,便总觉得心里像是缺了点什么。 乌林前两年致力于研究新的灵器,没怎么察觉,等缓过神来,却发现自家妹妹居然越来越黏云晨那狗贼了!这还了得?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次任务,他都必然会跟上来,就是为了防止鹿呦被人不声不响地给拐走了。 此刻见云晨进了厨房,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不就是会做个饭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以后也学会,看他还怎么献殷勤! 且不说乌林在这边腹诽,云晨的动作却很快,因为全用灵力操控,几乎没一会儿就做好了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因着全部采用富含灵气的食材,所以香味格外诱人,黄鼠妖在外面闻的口水直流,“云少侠这是在做什么?这也太香了吧,能不能给小的也来两口……” 乌林看他口水都滴在纸上了,忍不住一笔杆敲了过去,“什么东西都敢肖想,是你能吃的吗?啊?赶紧给爷口述,说不清楚,今天一天都别想吃东西了。” 黄鼠妖疼的“哎哟”一声,悻悻地擦了擦口水。 云晨进屋的时候,鹿呦刚刚听完一个大瓜,此时正是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穆肖,郑重其事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把她救出来的。” 云晨微愣,问道:“怎么了?” 穆肖看到他进来,略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鹿呦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声音还有些哑,“没什么,就是穆肖刚刚给我讲了一下他的故事,听的我有点感动。” 云晨把木盘放在一旁,“什么故事?” 鹿呦眼眶还有点红,吸了一下鼻子,说道:“穆肖不是个半妖吗?他刚出生不久,父母就因为世俗的偏见一起殉情死了。 原本还给他喂了毒药,想着一家三口能够整整齐齐的上路,哪知他命大,遇到了穆大夫,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收他做了徒弟,但是活是活了,嗓子也被毒药给永远毒哑了。 然后他跟师父去周府替周夫人看病的时候,喜欢上了周家的小姐周彤,啊就是被青龙妖君掳走的那个。 应该说两人是两情相悦吧,但是因为有他父母的前车之鉴,周光耀死活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什么棒打鸳鸯的事儿都干了个遍,只为拆散他们俩,但是穆肖还是没放弃。 周光耀就跟他说,‘你要是变成正常人,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你。’ 想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血脉天生注定,岂是想变就变的? 但穆肖却信以为真,他翻遍医书,尝遍百草,只为能寻得一线机会。 但机会没找着,镇上就来了那个什么青龙妖君,把他的心上人给掳走了,一直到现在。 他带我们去的那个水池,就是在找周彤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唉,最惨的是,他师父也在半年前因为体弱年迈,不堪病痛折磨,撒手人寰只留他一个人了。” 鹿呦是真没想到这小哑巴这么惨,还这么深情,给她看的掉了好几次金豆子。 第172章 半道崩殂的表白 少女的眼,圆而大,沁着清莹的泪光,像是疏雨后的窗,干净又明亮。 原本复杂的心绪,逐渐平静,他轻叹了叹,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语声轻柔,“傻瓜。” 对于妖族人,云晨并没有什么同理心,如果不是因为穆肖之前的所作所为,云晨甚至可能会杀了他。 不管是魔族人还是妖族人,他都没有任何好感,他上过几次战场,手里沾染过太多妖族的性命,他没法做到去同情一个残害过自己同门的异族人,但是在她面前,他却不想表现的那么漠然。 他轻声开口,嗓音温润,若清澈的溪水,柔柔流淌,“会帮他把人救出来的,他们俩最后也会如愿以偿,终成眷属。” 就像……我们一样。 鹿呦点了点头,看到他放在旁边的木盘,扬起一抹笑,搓了搓手道:“你又给我做吃的呀?” “嗯。” “谢谢。” 鹿呦坐了下来,笑吟吟道:“其实以我现在的修为,虽然没有辟谷,但也用不着每天都进食的。我之所以喜欢吃东西,只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罢了,你以后不必这么惯着我。” 少年眼眸轻垂,声音低缓,“是不想吃,还是不想吃我做的呢?” 鹿呦一愣,“不是……我怎么会不想吃你做的呢?你做的那么好吃,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辛苦了。” “不辛苦。” 他倏然抬眸,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流连,似拢了清柔的月泽,“这些都只是小事,很快就能做好,并不费什么功夫。我只是尽我所能的,想让你过的舒服一点点。以后……不要再推辞了,可以吗?” “我……我也没有推辞啊,” 鹿呦挠了挠头,抿唇冲他讪笑,“我这不就跟你说两句客套话吗?你看我什么时候不吃了?不是每次都吃的就差舔盘子了吗?” “与我,不必客套。”他声音执着。 鹿呦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以后都不跟你客套,就使劲使唤你,把你给榨干咯。” 刚说完,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句话有哪里不对,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云晨却缓缓笑了,轻声应道:“好。” 鹿呦尴尬地四处乱瞟,忍不住抬手撑着额头,暂时遮挡了他的视线。 救命,果然只有她想歪了是吧?看看自家师兄一脸风光霁月的样。 鹿呦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云晨端起碗筷,一如之前般要喂她。 鹿呦摆了摆手,拒绝道:“我的手现在应该可以自己吃饭了。” 云晨顿了顿,放在碗底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然后抿了抿唇,轻‘嗯’了一声。 虽然握筷的动作还不算利索,不过鹿呦还是觉得自己吃饭方便一点。 她的手,纤细,小巧,像是雨后新出的笋芽儿尖儿,白的发光却又泛着淡淡的粉色,云晨盯着看了许久,忽然开口,“是小师叔昨晚替你输了灵力吗?” 夹菜的动作一顿,鹿呦瘪着嘴点了点头,“嗯,可能是看我太惨了吧,就帮我输了点灵力。” 云晨沉默下来,眼睫微垂,手指掐进了掌心,直到半晌,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觉得,小师叔这个人怎么样?” “他?”鹿呦下意识接茬儿,“不怎么样!” 说完感觉不对,又找补道:“他作为师叔还是不错的,只是性格有点太强势了。” 少年眸光微动,心中缱转百回,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又要竭力装作平静的样子,问她:“那,呦呦……喜欢他吗?” 尽管如此,微微紧绷的声线还是泄露了一丝颤音。 “喜欢他?”鹿呦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喜欢,绝对不喜欢。” 她是嫌命太长了,才会跑去喜欢云知还这个危险人物。 可是看他的样子,虽然没有立刻把她抓回去,也不像是想放过她的样子啊…… 真是难搞。 鹿呦皱了皱眉,有点郁闷。 云晨却是轻轻吁了一口气,因为过于紧张,额头上甚至浸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听到这话,提起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可又很快沉入谷底。 呦呦不喜欢他,那昨晚就是小师叔他…… 想到这里,他眼眸一暗,手指攥紧成了拳。 “他昨晚……”云晨嗫了嗫唇,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听到声音,鹿呦回过了神,才察觉他神色有些不对,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她诧然道:“怎么了?” 少年的眼终于沉了下来,浅色的眸底犹如深秋的湖泊,带着一丝隐晦难辨的冷。 “他欺负你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鹿呦的表情瞬间出现了一丝龟裂,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一个正常的反应,直到好几秒才伸着僵硬的手去刨饭,脸几乎埋在了碗里,瓮声瓮气道:“没有,他就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你想多了,他是青云宗的四大仙尊,又是咱们的师叔,没道理欺负我一个小辈嘛。” 云晨没吭声,眼底情绪翻滚,有如墨涌。 但他不欲再令她难堪,便使劲阖了阖眼,压下所有异常,冲她笑道:“是我想多了,小师叔他自然不会。” 鹿呦却在碗里翻了个白眼,心里狠狠呸了一口,骂道:“鬼才不会!” “呦呦。” 云晨忽然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五指微微颤抖,“我有事情想跟你坦白。” 鹿呦一愣,“什么?” “我……”云晨低着头欲言又止,脸红的发胀,连耳根都欲滴血,“我,我……我喜……” “我艹!你这是要表白?” 姬怀朔从灵海里跳了起来,“你不怕你师叔宰了你吗?还有,你之前不是说要先等弄清楚你身体里的本元之息吗?你现在急个什么劲啊?” 姬怀朔拼命阻止,他可不想寄居的身体招惹上那么强大的一个敌人!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少年血色尽褪,脸上顷刻惨白一片。 差点忘记了,他如今的身体,已和从前不一样了。 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他垂下眼帘,遮去眼角泛湿的潮意,静默许久,才声音微哑道:“我希望你过的快乐,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鹿呦怔愣了好几秒,眨了眨眼睛,眼神略带疑惑,“哦……可这不是咱们以前就约定好的吗?你要坦白的就是这个啊?” “我……” 云晨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起伏,勾起了一丝无奈的笑,“不是,我想跟你坦白,我如今的修为其实不是元婴,而是化神。” “什么?” 鹿呦一下子蹦了起来,“我没听错吧?化神?化神??” 云晨点了点头,“是的,你没听错。” 鹿呦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左右转了转,跟看外星人似的,“你丫开挂了吧??” 云晨:“……” 鹿呦花了半天功夫接受了这个事实,眼睛却仍旧瞪的大大的,“所以,你从金丹直接越阶到了化神?连元婴都没有经历过?” “嗯。” “我的乖乖……”鹿呦震惊的有些失魂落魄了,“什么叫一步成神,什么叫天才,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不是,像我这样的就是来充数,给你们做背景板的吧?这个贼老天!” 云晨却叹了口气,这样得来的修为,他宁愿不要。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人。”他缓缓开口,看着她,目光闪烁。 鹿呦愣了愣,随即点头,“我明白,此事实在过于匪夷所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云晨嗯了一声,正要再说话,便见乌林风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快走快走,咱们不能耽搁了,听说凤祥镇又失踪了几名女子!” 第173章 掉毛的凤凰不如鸡 烟水迷蒙,江阔云低,两岸青山叠掩,峻岭迢迢,水天相接处,一条乌蓬小船自山峦倒影里缓缓驶来,宛若一滴稠墨晕在朦胧画卷,意境平添。 乌船渐近,但见船头立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一袭月白色纱裙影影绰绰,清冷的眉眼,冰为骨霜为肌,仙姿玉色,不染纤尘。 “小姐,您别太担心了,四老爷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康复了,应该不日就会痊愈了。” 有丫鬟从里面走出来,撑开一把青油伞,替她挡去菲薄的雾雨。 女子点了点头,问:“我给鹿师妹写的信,还有送去的特产,可都送到青云宗了?” 小丫鬟笑了笑:“知道您惦记着,哪敢耽误?半月前已经送到了,不过传信的小厮回复说,鹿仙子最近在外出任务,并不在宗内,所以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看到您的信。” “无妨,能收到就好。” 女子望向前方,目带怀念,“两年多未见,也不知他们几人现在是何模样,修为几何了,真是期待再次见面那天呢。” 丫鬟说道:“会见到的小姐,四老爷的身体已经好转,再过两日说不定都能下地了。您只要在年底前出发,就一定能赶上青云宗的宗门大比。” “但愿如此。” “小姐,咱们在路上捡的那只火灵鸡,要一起带回秋云庄吗?”丫鬟又开口问道,两条眉毛攒蹙着,带着隐隐嫌弃的味道。 女子略作迟疑,“带上吧,它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妖兽,救都救了,就到底吧。” 丫鬟嘟嘴,“可是它看起来好丑啊,毛都掉光了,翅膀也断了一只,咱们秋云庄还从来没养过这么畸形的兽宠,它……”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妖风,一只秃毛的肉鸡猛地从船里飞扑出来,抬起爪子就朝她脸上挥去,张牙舞爪的,看着十分凶悍。 那丫鬟捂着鼻子惨叫一声,反手拎起那鸡就往水里按,怒道:“你一只毛都没有的丑鸡,居然还敢这么凶,真是不知死活,要不是小姐心善,我早就把你拿来炖汤了!” 居然敢说他是毛都没有的丑鸡?!!! 他可是凤凰!!炽焰族最后一只浴火之凤,得天独厚,神鸟英姿,怎么可能会丑??? 他凤渊,活了八十多年,狼狈过,落魄过,但就是没丑过!! 他可是妖界的颜值担当,居然敢说他丑?说他畸形,还说他没毛?? 凤渊简直气了个仰倒,有心再挠那丫鬟一下,但如今受伤的小身板却被人按在水里,咕咚咕咚喝着水,连鸡脖子都抬不起来。 眼看就要暴毙,还是旁边的白衣女子阻止了那个丫鬟,将他拎到了旁边。 凤渊两眼犯晕,正是稍感欣慰,便听她道:“虽然丑是丑了点,但看起来是个有灵性的,稍加训练,也未尝不能成为厉害的契约兽。” 凤渊翻着红色的瞳膜,吐了一口水,彻底瘫在地上不动了。 六日前,他为了逃出秘境,在云义的掩护下,将身体化作原型,倾尽所有妖力一鼓作气冲了出去,奈何身受重伤之下,无法控制速度和方向,在飞了一天之后,砸在了一艘渔船上。 眼看就要被那老渔夫拎回家炖汤,就被这个路过的白衣女子所救,一直跟着她到现在。 对于这个女子,凤渊不可谓不眼熟。 毕竟当年灭秋家一百多口的杀手里,就有他的一份子。 要说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可即便是他和尊上没有动手,秋家人也活不了,甚至还要死的更凄惨,肉体被凌虐不说魂魄也可能被人炼化成帆,永世不得超生。 当年那般情形,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让那些人死的快一点,少受一点罪,留着魂魄,将来也许还有转世之机。 没办法,秋家人暴露秘密招来了杀身之祸,而恰巧,他们是最快的刀。 秋允之之所以能活下来,有云义心软的缘故,但更多的是他猜想到了秘钥可能就藏在她身上,至于后来收她为徒,也不过是想将这个活钥匙纳在眼皮子底下,免得被人觊觎。 他既做了刽子手,就没道理对苦主产生什么多余的师徒之情,所以对于秋允之,他遵循常理,派人教导,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若不是鹿呦拉着秋允之一块来学剑术,他甚至不想多看她两眼。心虚倒也不至于,他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只是每看她一眼,便会被提醒一次,他曾经到底做过什么,那种陷入黑暗不得已的窒息滋味令人烦躁。 凤渊其实挺欣赏这小姑娘的,但是奈何,他也是凶手,而作为凶手,居然还被苦主所救。 这样一份人情,怕是还不起了。 凤渊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只希望赶紧将伤养好离开。 —— 凤翔镇,寻芳阁。 夜幕低垂,灯火渐亮,这两日的小镇格外热闹,刚过酉时,便见街头人来人往,连衽成帷,虽说妖怪抓人的怪谈闹的沸沸扬扬,但被抓的都是女子,男人们该吃该喝,该玩该乐,却是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阁楼前,绘有艳丽花纹的红色灯笼高高挂起,穿着富贵的男子或是单独前来,或是结伴成行,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兴奋和期待之色。 门口的鸨儿笑的嘴都合不拢,扭着妖娆的腰身,甩着绣帕,眼角的笑纹简直能把苍蝇给夹死,声音更是谄媚连带拐弯儿,“哎呀~李老板,好久不见,今儿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边请,里边请~” “呀,这不是周老爷吗?有一阵子没见您了,您也是过来见小黄姑娘的吧?快来快来,她这边正在跳着舞呢,刚开始,还有座儿呢。” “呀,钱老板……” 男人们哄然大笑,在姑娘们的簇拥之下,迫不及待地跨进了大门。 之所以这两日的寻芳阁格外热闹,乃是因为大家都听说了,这楼里新来了一个绝色美人儿,不仅长得跟天仙似的,舞技也是一绝,这不刚摸黑,就三三两两地摸了过来。 凤翔镇虽偏僻,但人数也不算少,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把这个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第174章 云某一介粗人,只会舞刀弄剑 楼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丝竹之声靡靡不歇,宾客们围坐在华丽的桌旁,杯盏交错,品酒谈笑,一派奢华和放纵。 台上的女子,身着一袭妖冶的红色软纱,面容艳丽,似天边红霞,眼眸黑润,似妩媚烈酒。 青螺黛眉长,旖旎透骨香,她轻轻旋转着身子,水袖飘飘,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看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只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只除了楼上的两个少年。 乌林看了两眼,忍不住干呕了两下,把刚刚磕的瓜子儿都给吐了出来。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一脸痛苦,“真的,我受不了了,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云晨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脸色发青,刚刚喝下去的茶水有隐隐上涌的架势,赶紧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鹿呦,才把这股恶心感生生压了下去。 鹿呦啃着一扇西瓜,来回瞅了他们俩一眼,“你俩不至于吧?不就是看黄鼠妖跳个舞吗?我瞧着不挺好的吗?” 她说着,津津有味地朝下望去。 只见,在众人眼中貌若天仙的红衣女子,顷刻变成了一只半人半兽的黄毛癞头妖,长得贼眉鼠眼,尖嘴猴腮就算了,还扭着矮短似木棍的身材,又是撅屁股,又是抛媚眼儿的,外露的獠牙上甚至还挂了根菜叶。 鹿呦看到那片菜叶后,突然觉得手里的西瓜好像也不是那么香了。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将瓜放到了桌子上。 乌林捂着眼睛,嘴角直抽,“别说了,我想死!” 这会长针眼的吧!一定会长得吧! 云晨很是赞同他的话,看那一眼,其实跟瞎了一遍也没啥区别了。 不行,他得洗洗眼睛。 云晨眼睫轻掀,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少女,连余光都不带乱瞟一下的。 鹿呦今日的穿着与楼下幻术里的相似,衣着华美,珠翠熠熠,翦水的双瞳似含星月,如玉的脸庞更胜春雪三分,唇如丹若,齿若珠贝,乌鬓似云,恰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因着打扮与往日不同,展颜轻笑间,竟有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为之所倾,难以移开双目。 既是移不开,那便不移了,云晨唇角轻弯,眼底漾开点点星光。 乌林缓了一会儿,犹疑道:“这法子真能把那个什么青龙妖君给引过来?” “应该能吧?” 鹿呦单手支着下巴,语气轻懒道:“黄鼠妖说他抓掳少女,不是漂亮的不要,还每隔几个月都要来花楼听曲看舞,想来定是只色妖。他既是好色,知道凤翔镇来了个绝色美人儿,没道理不来看一眼呀。” 两日前,有住在山脚的村民上山捡柴,路过小院门口讨水喝的时候,不免和乌林他们念叨了两句女子被掳的怪事儿。 乌林当下便坐不住了,可几个人商讨分析了一通,还是觉得不能贸然前往妖宫。 原因无他,从黄鼠妖的口述来看,那妖宫比想象中还要凶险百倍。 前有天然的魔气洞窟做屏障,后有专门针对人族修士的所布下的绝灵阵,妖宫四周还嵌了不少蔽灵石,一旦踏入其中将会短时间失去灵力。 虽说可以破阵,但也需要时间,而一旦破阵,就必定会惊动那青龙妖君,到时候他们没有灵力,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云晨现在的修为虽然不弱,可为了以防万一,鹿呦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把那妖人勾引到凤翔镇来。 她已提前布好了绝杀阵,只要那青龙妖君现身,再将他引至阵中,量他能耐再大,也逃不掉。 就算没有成功引他入阵,凭借他们几人现在的修为,应该也能将他擒获。只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他们打斗起来可能会束手束脚,所以,能用阵法解决还是尽量用阵法解决的好。 楼下是鹿呦布的迷幻阵,哪怕是只狗在上面扭两下,都会被人看做是绝世大美人儿。 若是用普通人当诱饵,过于危险,于是黄鼠妖就被物尽其用,丢上了台去表演。 只不过,这阵法只能作用在台上,一旦下来便会原形毕露,鹿呦装扮成这样,也是为了随时接替黄鼠妖,免得他露馅,功亏一篑。 “我还是觉得,这样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乌林沉吟几许,眉头微皱。 鹿呦嘟囔道:“我又不是单独行动,你们俩都在我旁边呢,我只需要把他引到后院的阵里就行,其他的我可不管,全交给你俩解决。” 自从翻了那几个邪修的乾坤袋后,鹿呦手上保命的东西又多了不少,再加上云晨如今的修为已至化神,还有云义给的那颗血魄,她才敢这么托大。 乌林还是摇头,他摸了摸下巴道:“你看啊,他既然是冲着绝色美人儿来的,那咱们给他找一个出来不就好了,不一定要你亲自上阵对吧?” “话是没错,找谁呢?”鹿呦困惑道。 乌林把目光投向云晨,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你看,咱们三个,就数云晨修为最高,长得最俊,他若穿个女装,抹个粉,应该也和什么绝世美人儿差不多是吧?” “啊?”鹿呦神情茫然。 云晨:“?” 云晨:“……” 云晨:“???” 云晨:“……” 云晨:“……” 云晨沉默了半晌,嘴角牵起了一抹冷笑,“我觉得乌师弟也是秀色可餐,这样的重任应当非你莫属才对。云某一介粗人,只会舞刀弄剑,比不得乌师弟锦绣玲珑,心比七窍。” 乌林笑的焉坏,“唉~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我看云师弟你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扮成美人那是绰绰有余啊,至于我?肩大骨粗的,不适合呀。” “呵,”云晨嘴角一挑,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冷然,“乌师弟与我的身量似乎是差不多的吧?我若是能扮成美人,那想来你也是不差的,不若一起?” 鹿呦双手撑着下巴,翻了个白眼:“你俩是不是忘记了一个问题?那个青龙妖君又不是傻子,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两个人一愣,互相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第175章 这人还挺喜欢搞角色扮演 楼下突然传来一道震耳的鼓声,三长两短,正是他们之前和黄鼠妖约定好的信号。 黄鼠妖的鼻子灵,只要那个青龙妖君一靠近,便能闻到。 现在此人必定就在楼下! 三人皆肃了神色,站起身朝下望去。 云晨将神识放大到极致,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从寻芳阁门口一直逡巡到后院包厢,可除了一些辣眼睛的画面,他竟是什么也没捕捉到。 他目光微沉:“此妖收敛了所有修为,完全化成了凡人模样。” 只要有一点点的妖力波动,他都能感应到,可现如今,偌大的楼阁里,簇拥着几百人,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常。 “不是跟黄鼠妖说好了,找机会把人给指出来吗?他怎么光顾着在那儿扭屁股?还跳上了瘾不成?”乌林看了几眼台上,又有点忍不住想犯恶心。 对方没有露头,他们也不能贸然出手,否则便会打草惊蛇。 可久等半天,黄鼠妖却像是舞的入了迷,全然忘记了还要给他们指人这回事。 乌林有心想打出一道灵力去提醒提醒他,可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提前暴露了身份。 对方若动了妖力,他们会有所察觉,可同样的,他们动了灵力,对方也会有感应。 现在就看谁先按捺不住。 鹿呦沉思许久道:“我去后台把黄鼠妖换下来,你们趁机把人问出来。” 她说着就要转身下楼,却被一左一右擒着胳膊又给拖了回来。 乌林拧着眉,一脸不赞成,“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鹿呦语气微急:“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乌林气哼一声,看向云晨,“你去!我守着她。” 云晨默了片刻,竟是点了点头:“好。” “啥?”鹿呦目瞪口呆,“你不会真的要穿女装吧?” 云晨脸色一黑,眼角轻轻抽搐,“不可能,死都不可能。” “那你……” 按在扶梯上的手猛地一用力,竟是将一块木头瞬间捏成了齑粉,云晨咬了咬牙道:“那个迷幻阵只要是个人上去,都会呈现同样的效果,并不一定要着女装。” 鹿呦迟疑道:“话是没错,可是以那个青龙妖的修为可能会看出端倪……” “那也不能让你去冒险!” 云晨的声音变得强硬,他猝然抬头,眉眼竟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锋利冷峻。 鹿呦被他目光所摄,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不自觉地咽下了肚,叹气道:“好吧,那你要小心。” “嗯。” 云晨这才和缓了神色,摸了摸她的头,提着剑下了楼。 乌林看着他的背影,咋舌:“我觉得他不像是去接替黄鼠妖的,倒像是去砍人的。” 砍人倒不至于,但黄鼠妖确实是被一脚踹飞下的后台。 速度之快,快的只让人以为是自己眼前花了花,根本没发现台上的绝色美人儿已是换了一个人。 黄鼠妖屁股墩着地,身上的水袖乱七八糟地裹了一身,还没来得及叫唤,便被一张抹布塞进了嘴里。 后台早已被清空,原本用来试妆换衣的小空间里,此刻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乌林抽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别嚷嚷,我问你答。” 看清来人,黄鼠妖慌忙点头。 乌林问道:“刚才为何不指人?你莫不是还想着回去效忠不成?” “唔,唔……”黄鼠妖目露惊恐,拼命摇头,但他口里堵着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乌林忍着嫌弃,用剑挑开了他嘴里的布,他不想弄脏手,可看了一下自己的宝贝剑,又觉得挺对不起它的。 黄鼠妖一招解放,便是大口喘气,哭诉道:“乌少侠,这舞真不是妖能跳的——” 乌林眉毛一立,踹了他一脚,“你给我小声点。” 黄鼠妖立刻压低了声音,“是是是,小的知晓,小的知晓。” 鹿呦上前一步,低声道:“外面到底哪个是青龙妖君?” 黄鼠妖闻言脖子一缩,胆战心惊地朝外张望了一下,又立刻埋下了头。 他辩解道:“不是小的不指认,实在是离的太近,小的不敢啊!我身上还有他打的禁制,他要是发现我叛变了,不得立刻把我给削了?” 乌林不耐烦道:“你直接说,到底哪个是他。” 黄鼠妖抖了抖肩,须毛一颤,声音压低的不能再低道:“你们没发现,旁边立着的那个龟公有点不一样吗?” “啥?” 两个人微微震惊,透过舞台的帘布缝隙,朝外瞥了一眼。 只见台侧站着个一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他眼神色眯眯地瞅着台上,不时拊掌大叫一声‘好’,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妖君的气质。 鹿呦默了默道:“看来这人还挺喜欢搞角色扮演的……” “不是,他每次过来听曲儿看舞都搞的这么花的吗?”乌林不解。 黄鼠妖垂头道:“所以我才说,至今没什么人发现过这事儿啊,若不是我碰巧遇到过两次,我也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乌林想了想道,“不如趁此妖还没发觉,直接动手将他给绑了?” “万万不可啊乌少侠!”黄鼠妖大惊失色,“小的之前听其他小妖说,他的妖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如今已是接近化神的存在,你们二位恐怕不是对手啊。” 主要是他们若动起手来,这里所有人估计都要被波及,大佬们打架,遭殃的是他们这些小鬼。 妖族修炼共分两大阶段,在没有完全修成人身之前,只按妖兽等级来划分,从一级到九级,越往上妖力越高,但只要没能完全化形,哪怕只留了一只兽耳,那也只配称为低等妖族。 而一旦化形成功,从外表上看和人族几乎没有差别,只是部分妖族会保留些许妖类的特征。此时他们便算作脱离低等妖族的行列,修为也开始按照人族修士那般来划分,而所谓的高等妖族,只有元婴以上者,才会被承认。 妖族修炼本就比人族更为艰难,虽然寿命更长,可爬升的也慢。 这青龙妖君的修为居然在化神左右,也不知活了多久了。 鹿呦咬了咬唇,思索道:“看来还是得把他给引到阵里去才行,先叫云晨下来吧,我待会——”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前方凛然传来一道嗡鸣剑啸,在一众丝竹管弦声中尤为刺耳。 少年白衣墨发,身如流光,竟在转瞬之间,持着长剑,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直奔旁边那人的胸口刺去。 第176章 好伪装,好心计 却说云晨这边,他哪儿会跳什么舞,站上去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还不如黄鼠妖。 不过,他虽不会跳舞,却会舞剑。 他怔了一瞬,便开始持剑轻挥,反正这幻阵会将他的动作所美化,他也只当自己来这儿练了套剑法罢了。 只不过刚练了没一会儿,便感觉到台下传来一股妖力波动,很微弱,但他几乎顷刻就捕捉到了。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动作,对方竟然先一步发起了攻击。 那人拍了拍手掌,掌心乍起一簇青色焰火,手腕一翻,散做六道光幕呈包抄之势向他合拢逼近。 这速度极快,不过眨眼功夫,已近在身前,云晨眉心一凛,剑化银芒,绕身一侧,变作透明的薄盾,将青焰削的四分五散,宛若鬼影纷乱。 既是已经暴露,便不可再犹豫。 少年面色冷沉,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决定,他运起灵力将周身一裹,剑如寒星,嘶嘶破风,宛若霹雳破碎虚空,挥出绚烂的光弧。 然而对方却是冷笑一声,伸手抓过一个凡人挡在了身前。 但剑势凌厉不可阻挡,云晨眼中闪过艴色,却在最后一刻,轰然逼出所有灵力,一掌挥开那个凡人,而自己却因强行阻断剑意受到反噬,猝然喷出一口鲜血。 果然是卑鄙的妖族人。 少年目光如刃,清透灵彻的眸眼渐渐翻起黑色的戾气,他抬手用力地擦去嘴角鲜血,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人。 周围一片混乱,尖叫之声不绝于耳,不论男人或是女人,身份高低与否,全都露出最本能的恐惧,推搡挤攘,争先恐后着四散奔逃,轰隆的脚步声甚至将头顶华丽的烛灯都震的摇摆不定。 乌林很快提着剑站到了他旁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可那人目光一闪,身形却是猛地一退,足尖一点消失在原地。 两人岂肯善罢甘休,身体顿化长虹,穿过黑暗,顷刻之间便追了上去。 鹿呦有心想跟过去,面前却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扭着水蛇腰的老鸨,顶着艳丽的牡丹头,身姿妖娆地靠在旁边的圆柱上,声音妩媚,“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一种危险的感觉自心间乍然升起,鹿呦头皮发麻,缓缓向后退,目光警惕地看向这个女人,“与你何干?” 女人笑了笑,目光懒散地瞥向她身后,“愣着干什么呢?是要本君亲自动手不成?” “本君……” 鹿呦怔愣了一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才是青龙妖君!那刚刚那个人是谁??” 黄鼠妖叹了口气,走上前来,道了声“得罪了”便拿出绳子要来捆她。 鹿呦大怒,猛然挥手就要召唤出碧月火,可手上却没有任何动静,她甚至失去了对灵力的感知,连简单的以灵御器都做不到。 她不死心地想从乾坤袋掏出救命的法宝,却见那女人指尖一转,黄鼠妖手里的绳子顿时自动缠绕上来,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鹿呦咬着牙死命挣扎,嫩白的肌肤几乎被绳索勒破了皮,却只是徒劳。 女人咯咯一笑,脸色带着猎物入笼的兴奋,“我劝你少费点力气,免得多吃苦头。你现在没了灵力,连凡人都不如,本君也不是那等不懂怜香惜玉之人,只要你乖乖配合,就不会对你用刑。” 鹿呦此刻哪里还不明白,她转过头,怒不可遏道:“黄鼠妖你这个墙头草,叛徒!!” 黄鼠妖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身家性命全在妖君一念之间,哪敢违逆他半分。 鹿呦咬牙切齿,脸颊因为怒火绯红一片:“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她的?是昨天还是刚才?” 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而他们三个竟然毫无察觉! “你应该问他,是什么时候被本君派过来盯着你们的。” 青龙妖君笑的些许得意,“原本是想让他探听清楚你们的虚实,却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无垢之体啊……这可太难得了,哈哈哈,哈哈……” 她张狂地笑起来,声音渐渐从娇媚的女声变成了浑厚粗粝的男声,光洁的下巴长出青色的胡茬,眼睛一颤,顿时变作了幽沉沉的碧绿色。 竟然在瞬间从女人变成了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 鹿呦倒抽一口冷气,张口结舌,如遭雷击,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不是他们找上了黄鼠妖,而是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他们? 或者说,他们以为青龙妖君一直待在妖宫,可实际上,他却装扮成镇上的居民,一直居住在这里,而寻芳阁的老鸨只是他的另一重身份? 甚至,他可能还是当时来接待他们的百姓中的一员…… 心念百转间,鹿呦被惊的汗毛乍现。 可黄鼠妖是什么时候对她动的手脚?她这几日几乎都和云晨他们待在一块,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才是。 不对……刚才混乱之际,乌林瞬间奔出,她紧随其后,却被黄鼠妖拉了一把,说待在里面才最安全,一副为她考虑的样子。 她正是着急,哪里管那么多,直接打开他的手就冲了出去。 难道…… 鹿呦猛地低头,手腕上赫然多了一根青色的绳链,似烙印般紧紧嵌在腕骨处,银色的铃铛就在旁边,闪着炫目的光芒。 血魄……对了,还有云义给的血魄…… 可是,那东西也在乾坤袋一并放着,她现在没了灵力又被捆着,根本打不开。 她节齿咬牙,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好伪装,好心计!” 青龙妖君嗤笑一声,好歹跟月归冥那小子斗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次亏,总得长点心眼不是? 想到这里,他眼睛一眯,露出一抹阴狠戾色。 有了无垢之体,他的修为很快就能恢复到巅峰。 月归冥,你等着! 灭域重伤之仇,势必百倍奉还! …… 与此同时,正在空中飞行的白衣少年倏然停下追击的步伐。 “不对……” 心底狂跳,骤然难安。 他猛地闭上眼睛,神识犹如深海飓风轰然散开,层层滚滚,无声无息地覆满了整座小镇。 再次睁开时,眸中寒芒乍现,猩红一片。 乌林亦是察觉不对,几乎在瞬间倒头回去。 第177章 骨牢 山林深处,瘴气重重,一处危峰高耸孤峙,直插云霄。 峰巅之上,月落参横,寒风浸骨,两边怪石嶙峋,白骨累累,支离交错,这是百年前那场大战所留下的遗骸,如今已被风蚀的不成样子。 无数的阴火,自地底到处流窜,照的四方阴森可怖,宛若幽冥。 鹿呦被人领着往前走,眼上覆着白绫,辨不清方向,步子便格外的慢。 绿色的火焰偶尔会落下来,沾上她洁白的裙角,像是绿萼落雪,美的幽异。 “鹿仙子,小心脚下。” 黄鼠妖提醒的声音刚落,一道沉重的石门便缓缓打开,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石坎,她停留片刻,抬高步子跨了进去。 周围空气陡然变得阴沉,眼前似是晃了一下,像是有人点亮了什么东西,她睁开眼,却只能透过白纱看到朦胧的虚光。 身后‘轰隆’一声,石门再次紧闭。 她手上缠着绳索,一头拽在黄鼠妖那头,真跟当初用碧月火绑他时一模一样,只是如今却颠了个倒儿。 这应该是个狭窄的甬道,走了许久,七拐八弯,却迟迟走不到尽头。 鹿呦用耳朵仔细去听,可除了脚步声和衣服摩擦声,便什么也听不到。 黄鼠妖格外沉闷,不似以往话多跳脱。 “你那日,在带我上山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鹿呦开口问道,暖黄色的光火,衬的她肤如雪,颜如玉,幽影飘渺,似是画中仙魅从纸上迁跃了出来。 黄鼠妖叹口气:“您几位来的太高调,想不知道也难啊。” 鹿呦一阵语塞。 他们到凤翔镇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过来迎接,刚下飞剑便被人团团围住,人山人海的,连走两步都困难。 以往做任务,也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凤翔镇的居民好像格外热情一点。 看来以后得吸取教训,最好提前几十里就从剑上下来,免得还没进入任务点就被人给盯上了。 只是不知,还有没有以后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无垢之体的?” 她记得这事儿黄鼠妖应该不知道才对。 黄鼠妖道:“这个俺倒是真不知道,俺只是把你身上的香味禀告给了妖君,然后他自个儿猜出来的。” 又是香味! 鹿呦想抓狂,这该死的味道怎么才能去掉啊! “你之前给我哥口述的妖宫地图是不是真的?” 黄鼠妖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倒是真的,只不过他们估计也不敢用。” 鹿呦意外道:“你对那妖君忠心耿耿的,还能把真实地形给说出来?” 黄鼠妖叹气:“不瞒您说,有些事俺也不想做,但小命握在人家手里,不做也得做。你们三位仙长要是有机会……” 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但鹿呦却明白了几分他的意思。 没谁希望性命不由自主,黄鼠妖也不例外,他这是还指望着他们能够打倒青龙妖君,好放他解脱呢。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鹿呦问道。 “到了您就知道了。” 又走了一会儿,黄鼠妖总算是驻下了脚步,他拿出一块令牌,给前面看守的小妖晃了晃,便领着鹿呦跨进了一道栅门。 周围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有什么人窸窸窣窣地抓住了坚骨,敲出几道‘铛铛’的声响。 “唉,又来一个,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个了吧?”一道女声缓缓响起,带着怜悯。 “是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扛的过去。”另一道女声,有气无力。 第三人叹着气:“前面两个想不通的已经自尽了,希望她能想开一点。” “……” 这里难道是关押那些失踪女子的地方? 鹿呦刚刚闪过疑惑,脚步微移,前方便传来数道抓心挠肺的呼救声。 “放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一辈子,我娘病了还等着我回去照顾!” “求您了,我才十六岁,我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 “放我们出去……” 女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凄厉无比,在狭窄的空间内形成刺耳的回音,听的人脸色发白。 再走过几步,声音逐渐消失,变成了死寂沉沉,身后还在鬼哭狼嚎,前方却犹如一摊死水,不起任何波澜。 又转过一个弯,黄鼠妖打开了一个牢房,领着她走了进去,说道:“就这儿了,整座骨牢里就数这间环境最好,你先委屈几天,等过两日跟妖君成了亲,就能离开这儿了。” “成亲??”鹿呦近乎失声。 黄鼠妖解下她身上绳索,道:“您想开点,不就是没了清白吗?跟性命比起来算什么呀,您若是以后讨了妖君的欢心,日子说不定比以前还过的舒坦呢。” 并不是所有被掳来的少女都住在这座骨牢里,青龙妖君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倒也并不吝啬,会单独开辟院落给她们居住,若是识趣,还能偶尔得到赏赐。 而这里住的,不是长得不好看,就是性子不好,再不然就是誓死不从,整天寻死觅活,闹的人耳根子疼的。 当然,每个新来的,都得被关几天磨磨性子,才能被送到青龙妖君的床榻上。 鹿呦冷‘哼’一声:“他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不成?” 黄鼠妖说道:“那也差不离了,咱们这一整片的小妖都得听他的调遣。” 绳子一解开,鹿呦便一把扯下了眼上的白绫。 四周有两面是坑洼不平的黑色石壁,像是人工所凿,而另两面则是由森然的白骨所铸,白骨之间,缝隙密集,堪堪只能供人伸出一只手来。 想要越狱,几乎不可能。 该怎么逃出去呢? 鹿呦拧紧了眉心。 黄鼠妖收好绳子,说道:“鹿仙子,那个,您的乾坤袋……我就不搜您身了,您自个儿拿出来吧。” 鹿呦捂着袋子往后退了几步,这里面可都是她攒了几年的宝贝,上来就要抢劫,简直岂有此理! “俺总得交差不是?”黄鼠妖看她这样,提议道,“或者您还有什么别的袋子?类似的就行……” 鹿呦目光微动,奇异的看他一眼,这是要给她放水? 她本以为自己身上的袋子一个都保不住,如今看来,这黄鼠妖的态度很微妙啊。 鹿呦飞快地从胸口掏出一个储物袋,正是之前从那些邪修手里得来的其中之一。 她仔细看了看,这里面属于邪修的印记都被抹去了,那个青龙妖应该看不出来吧? 黄鼠妖拿到袋子满意的离开,还不忘跟她嘱咐两句:“这里晚上冷,石床底下有棉被,您可以翻出来盖盖。” 锁扣落下,一切归于黑暗之中。 第178章 妹妹有所不知 等人一离开,鹿呦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乾坤袋里有没有能逃脱的法宝。 然而看了半天,几乎每一个法器都需要灵力才能开启,可她现在被那根青绳所限,竟是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不过,也有例外。 鹿呦看了看被自己摆在石床上的两样东西,一个是云晨刚认识她时送给她的‘斩青丝’,另一个则是云义前两天给她的血魄。 她犹豫了几番,还是将那颗血魄又放了回去。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欠云义这厮的人情。 更重要的是,她拿捏不准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她从来就不懂他,经过上次的事后,就更不懂了。 前世,他确实对她很好,可在某些时候,也从不顾及她的感受和意愿,他太强势,也太疯狂,这令她感到害怕。 鹿呦一直不想承认自己对他动过心,可事实上,她确实心动过。 一个如天神般降临,救她于黑暗里的人,心又怎能没有一丝丝悸动呢。 可鹿呦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有试着和他好好相处过,但是人家已经明确表明了只是拿她当一个宠姬和玩物,她若再放任自己去靠近,那就是犯贱了。 况且,她看过太多次他杀人的场面,狠戾,果决,甚至残忍…… 鹿呦不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所以她有心动,可抽身的也很快,只是她原以为这人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等腻了就会放她离开,谁知道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而这一世,能尽量少些牵扯便少些牵扯吧,她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再活在他的阴影里。 鹿呦叹了口气,将斩青丝抓在了手里,试图去挑断那根青绳。 可那根绳子却跟嵌在了皮肉里似的,她一挑,便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鹿呦忍着疼,剜掉一小块青色的肉皮,然而那根绳链子却仍旧箍在上面。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过于疼痛的缘故,她的额头上滚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白惨惨的。 眼看拿这东西没办法,鹿呦也不再跟自己较劲,她取出伤药替自己包扎了一番,又试着吞了颗回灵丹,想看有没有效果。 可意料之中的,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没有灵力保护,身躯便似凡人,这里却如黄鼠妖所说,夜里格外寒冷。 只不过鹿呦没有听他的话去拿床下的被子,而是借着蜡烛微弱的火光,从乾坤袋里翻出了自己的一件狐裘披风盖在了身上。 那被子许久未用,估计都生潮发霉了,鹿呦被精养了几年,倒是娇气了许多,不必要的苦她是一点也不想吃。 只是她刚把披风拢好,旁侧便传来一道微弱的女声:“冷……好冷……” 鹿呦循声望去,只见隔壁的牢笼里,正蜷缩着一个身躯瘦弱的女人。 那间牢房的环境显然不如她这一间。 连床都没有,更别说被子了。 那女人躺在薄薄的一层稻草上,双手环胸,竭力抱紧自己希望能获取一点温暖,可她身上的衣着还是夏季的纱衣,看着不仅不保暖,还被撕的七零八碎,连堪堪蔽体都做不到。 鹿呦举着蜡烛,靠了过去,小声道:“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人挣扎着抬了抬头,又很快垂了下去。 鹿呦皱了皱眉,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件看着较为暖和的披风从缝隙里塞了进去。 “你能靠过来一点吗?” “这个给你,盖上就不冷了。” 女人看了一眼,从另一边缓缓爬了过来,她颤抖着手扯过披风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鹿呦松了口气,可又看她脸色红的不自然,像是发了烧。 翻了一下装丹药的袋子,却发现没有一颗是治伤寒的,她自筑基以后,就难得生这种小病了,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准备。 而其他丹药所含的灵力,恐怕是凡人难以承受的。 想了想,鹿呦掏出了一颗最低阶的固本丹,使劲伸手递了过去:“这个可以提升体力,吃完应该能好一点。” 女人看着她没有动,眼里似是疑惑,又似是警惕。 “我跟你一样是被掳来的,我不会害你的,放心吧。” 听完此话,女人这才颤巍巍地伸手接过,因为没有水,便只能干咽下去,噎的两眼都翻了白。 鹿呦歉意道:“不好意思哈,我水囊里也没水了。” 女人没有说话,正当鹿呦都快迷糊糊地打盹睡着时,她竟然开口了,只是声音沙哑的像是个破锣般:“你是镇上哪户人家的千金?我从前……好像没见过你。” 鹿呦抓着围栏,摇了摇脑袋:“我不是你们镇上的,我是从外地来的。” 女子叹了一声道:“怎么就来了凤祥镇呢,女子失踪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出去了,你怎么还上赶着过来?” 鹿呦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她可不就是来解决此事的吗?谁料到连自己都被抓了进来。 “我……恰巧路过。” 鹿呦讪笑,她现在哪有脸说她是青云宗派来救她们的。 “那你这运气也太不好了。” 鹿呦点头,可不是?她运气向来不咋滴。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来的?”鹿呦问道。 “两个月前,”女子裹着披风将身体撑起来了一点,“看你的样子,像是才被抓进来。” 衣着光鲜,连发髻都未乱,脸上还笑吟吟的,一点都看不出慌乱,再加上这般绝色容貌,看着不像是一般人。 女子眼中闪过些许打量之意。 鹿呦答道:“刚进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可惜了,”女子叹气,“妹妹这般人物,竟然也要落到那妖贼手中。” “这……我心里也是害怕呢,听押我进来的小妖说,他过两日还要与我成亲,这成的什么亲?他究竟是几个意思?”鹿呦一副忧愁不解的样子。 “妹妹有所不知,”女子开口,“这是那妖贼的癖好,这里每个被掳来的女子几乎都跟他拜过堂成过亲,可事后,还是会被送回骨牢。” 鹿呦震惊一脸,这青龙妖脑子有病吧? 女子又道:“他每隔两日还会挑出一名女子挖取心头血,很多人体弱,受不了,就去了。也有人不堪受辱,自尽的。” 被掳来的女子满打满算有四十多个,可现在还活着的估计只有十几个。 “简直是丧心病狂!” 鹿呦脸色铁青,眼底一片愤愤,可转念又想到了之前答应穆肖的事,脸色一白,慌忙问道:“你可认识一名叫周彤的女子,她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 女子愣了愣,语气讶异:“我不就是吗?” 鹿呦也是一愣。 第179章 以心为月,以爱为明 面对周彤疑惑的眼神,鹿呦思忖了片刻之后,给她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末了,她看着那个泪眼婆娑的女子,鼓励道:“你要振作一点,穆肖他还在等你,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周彤咬着唇,哭的不能自已,“他怎么那么傻,我现在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不值得他如此对待……” 鹿呦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什么残花不残花,败柳不败柳的,难道女子存在的价值,就只是那所谓的二两贞洁?穆肖对你的喜欢若是如此肤浅,那不要他也罢!” 周彤眸光微震,嘴唇轻颤:“可是……可是他若知晓一切……” “别可是了,”鹿呦打断她,“你被掳走,被欺凌,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穆肖难道想不到你可能会面临的困境?可他来找我们的时候只有对你的担心和着急,哪有半点介意?” 周彤只是默默流泪,不言也不语。 鹿呦努力伸手去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你别多想了,我听穆肖说,你们也认识了五六年了,应当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才对。” 周彤苦笑道:“我知道,可我觉得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你怎么就死钻牛角尖呢?”鹿呦无奈叹气,“穆肖是在乎这些外在东西的人吗?你当初喜欢他的时候,也没因为他半妖的身份和不能说话嫌弃他啊,怎么轮到自己,就觉得配不上他了? 他到现在都还在想尽办法改变自己的血脉,只为能够光明正大向你爹提亲,你们既是互相喜欢,又为何要彼此为难?” 周彤怔了半晌,轻轻吸了口气,擦干眼泪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差了。” 鹿呦看着那只燃了一半的泪烛,缓缓摇了摇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生为局中人,总是难以看清自己的心,变得愚蠢起来,这不怪你。” 爱这个东西,没有的时候会羡慕别人,一旦拥有了,就会害怕失去。若是拥有过后再失去,那便如在地狱走过一遭。 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从没有拥有过可怕一点,还是拥有过再失去残忍一点。 恰好,两种感觉鹿呦都体会过。 作为孤儿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会有那么个人,跨越千山万水,不顾一切地来到自己身边,奉予所有真诚,以心为月,以爱为明,以相伴为一生。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除了忙碌的学习和工作,她每天回到出租屋里,也只能抱着买回来的玩偶说说话,解解闷。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基本没什么朋友,为了生存,更是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学习中,只有学习的好,才会有奖学金,才会有好心人为她捐助善款。 后来,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第一次体会被爱的滋味,是在鹿香如身上。 原来委屈了是可以说出来的,难过了是可以哭出声的,不喜欢是不用强作欢喜的,想要什么是可以得到满足的,只要被爱着,就会有底气,就会对生活生出无限的向往。 可,太短暂了。 鹿呦不知道,鹿香如死的那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可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吗? 娘亲告诉过她,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黑暗不会一直存在,不好的事情也总有一天会过去…… 而爱,也总会来临,就像现在的她,不是吗?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美好。” 周彤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那天下着暴雨,我娘素有旧疾,一到下雨天就会疼痛难忍,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有他的师父施以针灸才能缓解一二。 雨势太大,雾灵山又太远,我爹便提议说明日再去请人。 我与他大吵了一架,带着两个丫鬟没头没脑地就冲了出去,可我们的马车刚到山脚便陷进了泥地,怎么都拔不出来。 我弃了马车,与丫鬟打着伞改走小道。 可我从未走过山路,摔了好几跤不说,还差点滚下悬崖。 他出现的时候也挺狼狈的,浑身湿透,缩在崖壁下抱着膝盖蜷缩着,跟个小狗似的。 他那个时候可瘦了,比现在还瘦,长得又矮,看上去还不如我的丫鬟壮实,可就是这样一个他,把我从山脚一直背到了山腰上,就算摔了也会把自己垫在我身下…… 他虽然不会说话,可我却觉得,比那些惯会奉承的人好的太多太多。 后来,渐渐熟悉,我们也渐渐长大。 我爹开始给我物色夫婿的人选,我自是不同意的,就背着人,偷偷骑马去了雾灵山质问他,心里可曾有我。 他把我的手按向他的心口,去感受他的心跳,心跳声快的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那时,我们便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可是我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他甚至把我关起来,不许穆肖来见我。 但他仍旧会出现,从后院的围墙上偷偷翻进来,鼻青脸肿的,兜里却揣了许多我爱吃的甜食。 我知道他为了见我,被我爹打了好多次,可是我却没有办法。 跪了也跪了,反抗了也反抗了,可每次都只是以一巴掌来结束争吵。 我跟他说,我们逃吧,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却摇了摇头,告诉我,他不想让我和自己的家人分开,他一定会说服我爹的。 我得知穆大夫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在这之前,我还埋怨过他,为何久久不来看我。 因为太担心,我趁晚上看守的人睡着从墙上翻了出去,可没走多远,就被妖族人抓过来关进了这里……” 周彤轻声诉说着,脸上偶尔带着幸福的笑,偶尔又泪流不止,说到最后,肩膀便轻轻颤抖了起来:“我真的还能再见到他吗?” 鹿呦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将眼睛睁地大大的去仰望黑黝的壁顶:“会的,我答应过他,要救你出去的……” 她捏了捏手心里那颗已经被煨的滚烫的血魄,心底翻起不知名的滋味。 周彤终于笑了起来,她说:“若我们最后在一起了,我一定请你过来喝——” 说到一半,却猛地捂住了嘴唇,不可遏制地发出了一声干呕声。 她白了脸,眼中闪过惶恐,眼里再次浸了泪,想要说话,却因为恶心感逼的喉咙发痒。 鹿呦脸色一变,伸手抓过她的脉搏,却是双眼陡然一颤。 她,怀孕了…… 第180章 龙困浅滩和可怕的妖尊 “你待在这里,饮食不好,导致肠胃紊乱,才会犯恶心。” 鹿呦叹了口气,看着那个已经熟睡的女子,想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谎话,感觉心口窒闷的发堵。 怎么会这样呢? 她怎么会怀孕呢? 她都不敢告诉对方实话,才刚刚生起一丝希望,就是致命的打击,这要让人如何接受…… 鹿呦按了按胀的发疼的太阳穴,连一丝睡意也无,白色的烛泪流了一地,火光渐小,如绿豆般将她的身影投映在了石壁上。 她低着头,将下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过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摇曳的烛光将那抹纤弱的影子拉的细长而伶仃。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垂眸看向手腕上的青绳,像是想到什么般,走到另一边,轻声呼唤:“渌澜之,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因为灵力隔绝的缘故,她连沉入识海都做不到。 现在只能希望渌澜之已经清醒,并且能听得到她的声音了。 她唤了许久,才听到了一抹微弱的响应。 “咳咳,我在,主人。” 渌澜之的声音十分孱细,之前的天惩过于严重,他还没能够缓过来,身体此刻只能以幼小的形态卧在鹿呦的灵海里,若不是鹿呦的呼唤,他可能还会一直沉睡下去。 这具龙躯过于薄弱,几乎不能撑起他强大的神魂,天道之眼又太敏锐,他不过展露了一点不属于此界的力量,竟然就直接遭到了神罚。 该死! 渌澜之恨恨地咬牙,可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真是不得不低头。 “主人,你唤我何事?”渌澜之问道。 鹿呦松了口气:“你现在还好吗?灵力恢复的如何了?” 鹿呦一直以为他只是灵力枯竭才陷入昏眠的。 听到关心,渌澜之碧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暖意,轻声道:“还没完全恢复,但已经不碍事了,你别担心。” 鹿呦抿了抿唇道:“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之前多谢你出手相助,我——”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渌澜之打断她,“你是我的主人,使唤我才是应该的,请您尽情蹂躏我,不要客气!” “……” 鹿呦额头划过一道黑线,有些无语。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渌澜之嘴角一咧:“千万别客气,我就是为你而存在的。” “额……”鹿呦抽了抽嘴角道,“你现在还能像之前那样显露原型吗?” 渌澜之沮丧道:“这倒是不能,人家现在只能作为幼小体出现。” “好吧……”鹿呦点了点头,将左手的衣服拉开,露出洁白的手腕,问道:“你可知我手上戴的这个是什么?” 渌澜之定睛一看,沉思半晌,有些不确定道:“看着像是琉璃千叶莲的茎干所编织的东西。” “琉璃千叶莲……是什么?”鹿呦目露疑惑,“这东西戴在我手上,我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哦,那就对了。”渌澜之点了点小龙头,“琉璃千叶莲一般长在极寒的魔域,花瓣和花蕊都可令人提高修为,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唯有它的茎干和根须,会使人完全断绝灵力的感知,不过也只对低阶修士有效,化神以上者是不怕这个的。” 渌澜之说完,拧了拧眉心:“这是谁给你戴上的?” 鹿呦叹了口气:“妖族人,我刚被他们抓到这里来。” 渌澜之用神识一扫,这才发现鹿呦居然被关在牢里,不由微怒道:“谁这么大胆?敢抓我的主人?” 提到这个,鹿呦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异,“说起来,好像还是你的同族呢。” “同族?”渌澜之不屑地撇嘴,开什么玩笑,他乃上古浊龙,天地所生,此界无匹!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攀亲戚。 鹿呦说道:“可不是嘛,他自称是青龙妖君,虽然我没看过他的原型,但是想来应该也是条龙吧。” “龙?龙个屁啊!八成只是条低贱的蛟龙,居然还敢欺负到你头上,看我这就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掩了声儿,看了看自己细若指尖的小身板,默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被鱼戏,想不到,他堂堂神龙之躯,居然会有一天,拿一只小蛟龙没办法! 实在是太憋屈了。 渌澜之磨了磨牙,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他为何要抓你?” 鹿呦大致解释了一下经过。 渌澜之思忖几许,说道:“我虽然暂时没办法帮你逃出去,但你手上的这个千叶莲茎,我应该是可以弄下来。” 鹿呦眼眸一亮:“真的?那太好不过了!我刚才尝试了很久,怎么都弄不断。” 渌澜之道:“这东西一旦戴上就跟嵌在骨头里似的,你能弄断才怪了。” 渌澜之昂了昂头,身形一闪,跃上了她的手心。 他缠着她的手腕,缓慢爬了过去。 鹿呦眨了眨眼,有些好奇,“你要怎么弄断?” “还能怎么断?咬呗,龙的涎水也算这东西的克星,只不过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渌澜之看着她腕上缠着的白布,皱了皱眉心,伸出舌尖舔了舔伤口周围的皮肤,像是在安慰一般。 鹿呦扯开纱布:“不怕,不怕,赶紧把它弄下来!”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闭上了眼睛,结果渌澜之一口咬下的时候,还是差点叫出了声。 这踏马就跟啃在骨头上似的! 少女低头咬住了自己的袖子,希望能借此缓解一点。 与此同时,妖界婵绥宫,灯火通明,气氛凝滞。 云义穿着一袭暗绣金纹的缁衣皂袍坐在上首,墨色的发,紫色的冠,眉眼如渊,脸白如玉,俊美若神祗。 清冷的目光一凛,剑眉轻扬,寒夜之下,他的声音格外薄冷:“这么久了,还没有找到青无修的下落,本尊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底下一众将臣,垂首低眉,噤若寒蝉。 这妖尊几月未归,刚回来,竟就在半夜把所有人召集了过来申问朝事,那是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和感受啊,有的人睡的正香就被暗影军从梦里揪了起来,有的人通宵达旦,正是兴奋,暗影军一来,差点没吓的直接废掉。 此刻殿上,还有不少人衣衫不整,目光散乱,有几个连鞋子都套反了,露个脚后跟在外面,委实清凉。 但,没有一人敢置喙,尽都缩着脖子,做鹌鹑状。 妖尊勤奋,他们是早就领教过的,如此这般,也不是第一回了,虽然每次都很不习惯,但不习惯也得习惯。 谁叫人家才是妖尊,实力至上,不服不行。 “启禀尊上,” 有个穿盔甲的将领站了出来,“末将已将整个北域都探寻了一遍,并未找到那贼首的踪迹。” 上首之人眸眼轻眯,目光沉沉朝他扫来,“只探了北域?” “这……”将领声音有些迟疑,“南域那边,我们的人不敢过多深入,但据手下的人汇报,那妖贼似乎也不在那边。” “似乎?”他薄唇一勾,勾出一丝冷笑,“本尊给了你十万军马,三年时间,你就只给了这么一个答复?” 额角滑过一滴冷汗,那将领只感觉脊背一寒,想也没想便跪了下去:“尊上,末将已经尽力了,实在是……” “拖下去,军杖三百。”玄衣俊目的青年目露不耐之色。 漠然的声音听得众臣倒抽一口冷气,竟是全都端直了身子,被吓的完全清醒了过来。 军杖三百,直接可去半条命,养伤都得养个两年半载! “尊上……唔唔! 那人还要求饶,却已经被走上前来的暗影军堵住了喉咙,夹着两个臂膀,直接拖了出去。 人一走,大殿内静的针落可闻。 云义垂眸睨向下首,过于修长苍白的指节缓缓轻敲在华贵雕龙的紫金扶手上,如玉罄相击,颇为好听,却令在场的朝臣心神俱凛,有如头悬侧刀。 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尊上的压迫感似乎比以往更强了几分? 他们现在连呼吸都不敢往大气儿了的喘。 良久,他伸出细长的手指点向其中一名红袍小将,“两月之内,本尊要见到青无修的项上人头,若是没有,便把你自己的献上来。”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又很快冷静地跪下领命,只是后背却不自觉浸了一层冷汗。 他刚刚晋升上来,虽然才待在朝堂上没两年,却也明白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这被尊上委以重任无疑是件好事,只要事情办的好,升职和奖励那都不用说。 可要是办不好……小将打了个哆嗦,感觉安在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委实有点不太牢靠。 云义正要再说什么,手腕上却蓦地传来一道锥心的疼痛。 他目光一沉,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腕间的银铃。 几日不见,她怎么又受伤了? 第181章 媚毒 千叶莲茎被渌澜之咬开的时候,鹿呦已经再次被蒙着眼,带到了骨牢之外。 感受到灵力回归的那一刻,心中涌起无限喜悦,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片刻,又突然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了。 搞什么? 她有心想问渌澜之,可他已经缩进了灵海继续沉睡,而这次领着她出来的也不再是黄鼠妖,而是一名陌生的妖族人。 不知走了多久,鹿呦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房间,有人捏着她的下颚,要喂给她什么东西,她双手被捆,却是凭借着本能腰身一扭,躲过那人手的同时,也重重踹了一脚上去。 她现在虽然不能用灵力,可武功底子到底还在,这一脚踹上去,只把对方踹的倒飞三丈,惨叫连连,却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颤怒道:“哎哟喂,这小贱蹄子!你们还不快来扶我一下?” 周围很快又涌过去了三四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了起来。 鹿呦皱了皱眉,她感受不到妖力波动,对方只是凡人? 正在疑惑,又听那女人声音一喜道:“岳大人,您来了?快快快,帮我治治这小辣蹄子!” 还没来得及反应,鹿呦身前便站了一个人,脖子猛地被人掐住,那人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卸开,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她的喉咙里。 鹿呦疼的飙泪,有心想反抗,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妖力禁锢着,不能动弹,此人必是高阶妖修,修为甚至在她之上。 等东西入了腹,那人才合上她的下巴,把她放开。 “咳咳……呕……你给我吃了什么?” 鹿呦努力想把东西吐出来,下巴却又被人捏住,眼上的白绫突然被扯下,强烈的光线刺的她眯起了眼睛。 “什么东西?自然让你销魂的好东西。” 尖利的女声冷冷一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用强硬的手段才肯就范。” 鹿呦眨了眨眼,才看清楚那女人的相貌,敷粉涂脂的脸,厚厚的眼纹,微微凸出的颧骨,一股子浓重的风尘味儿,赫然正是寻芳阁的老鸨。 “是你?” 鹿呦本以为是那青龙恶妖亲自过来了,可下一秒又觉得不对,若是他本人,不可能被自己伤到。 眼前这个,应该是真的寻芳阁老鸨,只是不知何时与那恶妖沆瀣一气,勾搭在了一起。 “收拾干净,晚上送到落芳殿去。” 阴沉的男声兀然响起,那名妖修侧过头打量了鹿呦好几眼,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浓厚的欲望。 妖君玩剩下的,有时候也会赏给底下的人,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也会…… 鹿呦被这眼神看的一阵恶寒,手心里捏着的血魄不由又紧了紧,此妖倒也不是全然陌生,他正是当天扮演龟公把云晨和乌林引走的人。 想到这里,鹿呦心里涌起了担忧,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您放心,保证打扮的比仙女儿还漂亮的给妖君送过去。”老鸨谄媚恭敬地笑道。 那妖修不明笑笑,转身离去。 他一走,眼前的女人立马变了样,竟然抬手就想来打鹿呦,似是想报刚才的一脚之仇。鹿呦哪肯,头一偏,倒是用肩膀将她撞的一个趔趄。 那老鸨气的老脸通红:“哎哟!真是反了天了,快把她给我按住!” 旁侧突然蹿出了四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人按着鹿呦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钳制住她。 那妖修不在,面前就只剩下了五个凡人,正是大好的机会,鹿呦又怎能错过? 许是觉得她没有灵力,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是以绑着她的绳子只是普通的麻绳。 鹿呦之前在恢复灵力的片刻功夫,已经将绳子半解半开,只是不敢在那妖修面前露出异样,才佯装被缚。 手上绳子骤然脱落,几个丫鬟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已经被连番踹倒在地,那老鸨正要尖叫唤人,脖子上已被抵上了一柄锋利的短刃。 “都别动,也别叫,否则我不保证我的手是不是会抖。” 老鸨不明白,为什么看着如此柔弱的少女,却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原本清澈的双眸此刻泛着森然的冷意,看的人不禁一颤。 “是是是,我不动,不动,” 老鸨吓的面如土色,抖抖颤颤地举起了双手,“女侠饶命,老身也是被那妖君抓过来干活的,实在是逼不得已,非我所愿……” 鹿呦冷笑一声,同样的话黄鼠妖已经说过一遍了。 抵在老鸨喉咙的匕首又紧了紧,直至划出一条红线,她逼问道:“那个妖族人刚刚给我吃的是什么?” 老鸨战战兢兢,只觉得两腿发软,颤声道:“媚、媚毒……” “媚毒??” 鹿呦瞪圆了双目,因为过于激动,她的手倒是真的抖了抖,只把老鸨吓的浑身一颤。 “解药呢?”鹿呦咬着牙,声音恨恨。 “没、没有解药……这毒名叫相思引,只有交欢才能解,否则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老鸨小声解释着,表情比哭还难看。 鹿呦难以置信:“没有解药?” 她说着,举起匕首一刀扎在了老鸨的肩膀上,厉声道:“有,还是没有?” 老鸨痛的发晕,却连叫都不敢叫太大声,哭道:“真没有……骗你不得好死!” 鹿呦还要再问,身体却突然传来一阵无力感,她晃了晃脑袋,意图清醒一点,手中的匕首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去。 迷蒙间,只来得及听到那老女人哭天抢地的喊声:“快去叫人过来……” —— 是夜,星月黯淡,夜凉如水,青黑色的浓雾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整个崖底,墨色沉沉,只叫人难以辨清方向。 两个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后,快如闪电,从密林之中穿梭而过。 未几,浓雾变得稀薄,前方突然出现一座灯烛荧煌的宫殿,影影绰绰,结彩悬花,青色的光火映着红色的灯笼,分外妖娆。 “这里,便是真正的妖宫。” 少年的目光薄而利,像是浸着寒霜的冷剑。 “呦呦必定是在这里。” 另一道身影,亦是冷峻着眉眼,杀气四溢。 第182章 他是第三个选择 鹿呦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喜烛高照,灯火通明,她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软绵绵地躺在宽大的床上,身体像是一滩水,疲软乏力至极。 她惊了一瞬,伸手扯去了头上那块布。 环顾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处小巧华美的殿宇之中。 这应该就是那个妖修所说的‘落芳殿’吧…… 鹿呦下意识去摸匕首,却发现身上的东西全都不见,甚至连衣服也被人重新换了一套。 红色的纱衣薄而透明,雪白的肌肤,娇软的弧度,在灯火之下,若隐若现,只看一眼便能令人血脉喷张。 鹿呦瞬间红了脸,她慌忙扯过床上的凉被将自己裹了起来。 试了一下灵力,却发现还是不行。 想了想,这里应该就是黄鼠妖之前所说的,被绝灵阵覆盖的位置。 要想恢复灵力,就得先破阵才行。 可,以她如今这模样,连出门都艰难…… 鹿呦叹了口气,从舌尖底部拿出了那颗血魄,在昏迷之前,她将这玩意儿藏进了口里,这才免过了被人搜走的命运。 她原本打算逼问出解药,就扮成丫鬟的模样先混出去再说,哪知道又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 是因为那个媚毒的缘故吗? 鹿呦有点不得其解。 但现在,她已经穷途末路了。 若是再不捏碎血魄,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可就算捏碎了血魄,以她现在的模样见到了云义,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 虽然这厮说过不会强迫她,可是依照他前世的禽兽行径,鹿呦显然不太信服。 她是真的不想和他牵扯上什么关系,所以这颗血魄被她握了又握,却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捏碎。 可如果非要选择一个狼窝滚进去,在那个恶心的青龙妖君和云义之间,她肯定还是选云义。 至少这厮脸皮子长得是真好,虽然她一直在背后骂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看着那张脸,还是挺能让人下饭的。 而且,这一世,他说不定真的不一样了呢…… 鹿呦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结果无非就两个,云义过来救了她,然后把她抓走再次关起来。 云义过来救了她,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然,无论哪个结果都比落在那个青龙妖君手里强。 鹿呦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正要下定决心捏碎这血魄,外面的门却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她心里一紧,慌忙四处看了看,最后选择了往床底下一滚。 手心正要用力,一道干净清澈的少年声却如山涧的一缕清风,带着微微的哑,泠然吹来,沁入心腑。 “呦呦,你在这里吗?” 鹿呦几乎在瞬间红了眼睛,一种莫名的委屈感萦绕在心间,她颤抖着声音,极快地爬了出去,“我在,我在这里……” 未曾料到她的声音竟然会从脚底下传来,云晨怔了一瞬,连忙低头。 却见少女仰着头,小脸白的透明,湿湿亮亮的泪水沁满了圆圆的眼眶,她向他伸出手,几乎没有犹豫的,他低下身将她揽进了怀里。 鹿呦看到他,心里乱的像是被猫抓过的一团毛线,感受到熟悉的人就在身边,她鼻子一酸,眼泪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哽咽道:“还好你来了,还好你来了……” 心口一窒,少年喉咙轻滚,声音极哑:“是我不好,把你弄丢了。” 想不到两个选择之外,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的出现,实在是,让人惊喜的意外。 少年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一颗惊惧不安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鹿呦只激动了没一会儿,便恢复了理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走。” 她说着,站起身就要拉着他走,却忘记了自己先前裹身的凉被已经掉在了地上,凉薄的轻纱勾勒着妙曼的曲线,弱骨纤形,肤光胜雪,肌若凝脂。无限春色,柔艳媚景,尽纳眼底。 少年的呼吸顷刻紊乱,眼尾勾起了一抹深色的洇红,他慌忙别过头,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鹿呦小脸一红,后知后觉地拢紧他的衣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云晨抿了抿干燥的唇,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我先带你离开。” 外界看守的小妖已经被他放倒,云晨牵着鹿呦,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黑暗之中。 居然就这么简单地出来了? 鹿呦眼里闪过不可思议,“这里不是有绝灵阵吗?你为何可以使用灵力?” “我……” 云晨嗫了嗫唇,却没有解释出个所以然来。 他用的当然不是灵力,而是魔力。 那一日,他与乌林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可返回时,鹿呦已经被人带走了。 他当时愤怒的差点疯魔,甚至没有遮掩修为,直接撇下乌林瞬移到了妖宫幻阵之外。 若是没有破阵,想要进去真正的入口,就只能硬闯。 于是,他再次下了魔窟,与那些魔物战成了一团,但这一次却是自愿的。 好在,因为之前吸纳了姬怀朔魔珠的缘故,他的身体甚至对魔煞之气产生了一点抗性,他在洞内厮杀了一天一夜,对魔力的掌控更胜以往,也勉强摸清了真正去往妖宫的路线。 此时,理智也渐渐回归。 他给长泽风发了信息,阐明了所遇的困境,请求宗门派遣增援。 他已不敢再托大,他怕以自己的能力救不了她。 但宗门的人过来尚需时间,而这段时间,他与乌林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两个人合计了一下,便在今晚潜入了进来。 只是因为绝灵阵的缘故,乌林不敢贸然闯入,若是失了灵力,进来也只能沦为累赘添乱,所以两个人分工合作,他在阵外望风,云晨进来救人。 鹿呦被他牵着跑了一会儿,脚便开始发软,脚步也变得虚浮,心头涌起一股股燥热,脸也烫的鲜红欲滴。 她知道这是媚毒发作了,但现在正是逃命的时刻,哪里顾得了这个。 她咬破舌尖,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啸天怒吼,巨大的威压浩浩荡荡地逼来,震地整个妖宫都抖了三抖。 第183章 妖界轶闻趣事一二 威压传来之时,鹿呦膝盖一酸,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她的身体已如行走的棉花,轻飘飘的,连骨头都轻软的快要感觉不到。 云晨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见她面色不对,便伸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只是手指刚刚接触到皮肤,便像被热油溅到一般,痉挛似地颤缩了一下。 她衣衫清凉,裙下更是未着寸缕,雪白细长的双腿就这么被他拢于掌中,如上好的暖玉,润着淡淡的粉,又如细腻的膏脂,滑嫩的不盈一握。 那妖贼的气息已经濒临逼近,他的心口却如狂跳的鼓槌,乱的不成样子。 鹿呦喘息一声,汗水已然渗出鬓角,她努力用手勾着他的脖颈,借着力转头去看身后,却正好瞧见一阵阴风扫来。 紧接着漆黑的夜空燃起数道盏碗大小的青绿色火焰,不过一息,便已蹿至一人多高,如地狱鬼火般急速朝着他们二人掠来。 云晨手指一紧,已顾不得是不是会暴露修魔之事,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祭出长剑,在绿火飞来的刹那,手腕一转,挥出一道黑色的凌光,将之堪堪逼退。 鹿呦脑子混沌,倒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用的并非灵力。 “抓稳。” 少年脸色一沉,俊眉冷凝,他凌空一跃,就要化作一抹长虹遁走。 此地限绝了他的灵力,虽可使用魔力,可到底不如以往,现如今恐怕只能发挥出不到元婴中期的实力。 而对方已至化神,又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实在是不宜正面硬碰硬。 他之前潜进时,妖宫里正是热闹非凡,大妖坐宴,酒酣耳热,小妖亦是三三两两地扎堆在墙角,议论着青龙妖君今晚要娶的美娇娘。 云晨不过隐在暗处听了几嘴,便分析出他们口里说的人就是鹿呦。 眼看话题越渐淫乱,不堪入耳,他没忍住杀了这几人,当然,他还留了一个活口,给他带路。 他杀人之时用的魔力很是薄弱,又处理了尸体,几乎没有留下痕迹。找到鹿呦之后又尽量收敛修为,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被发现才对…… 云晨一边逃跑,一边挥剑阻挡那些妖火的攻势。 他在思索自己哪里暴露了行踪,倒是忘记了一点,别个要娶的新娘突然不见了踪迹,是个人都得急眼儿。 青无修也不例外。 在几十年前,青无修还是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之一,他修为臻至分神,手底下又拿捏着五大界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南域那边的神殿他不敢得罪,在整个妖界都可以说是横着走。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妖界冒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仅手段狠绝,穷凶极恶,还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用兵如鬼,不过十几年功夫就端了十七八个小域,成为了一方小霸。 不过,那个时候的青无修哪里会在乎此等小角色。 云境界流传着一个传闻,说他们妖界地域庞大,无边无际,乃有界域三千,亿万妖众。 这属实是夸大其词了,不过三千界域没有,几百个倒肯定是有的。 妖界地形散乱,民风彪悍,好斗成性,大家打来打去,都成习惯了。除了六大妖尊手里掌握着的十五个大界域稍微稳定一点外,其他小域那是动不动就被灭掉换新主。 所以,那小子刚出来的时候,没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青无修生来就是大域之主,更是不会把此等小贼放在眼里。 直到,六大妖尊之一的白九婴被人给灭了,众妖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味儿啊…… 这厮成长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妖族修行慢,寿命长,而且很多妖族人基于品种问题,脑瓜子并不很灵敏,这就导致大家打仗都是以数十年为单位,往往打着打着还会摇旗息鼓,来个暂停,停个一年半载的,再重新继续。 各位将领暂停的理由也很奇葩,比如: 不打了,我先回去进个阶。 不打了,我老婆要生了。 不打了,我滚了,妖君拨的军费用完了。 不打了,我爹说家里有亿万家资,叫我老老实实修炼,传宗接代。 …… 如此种种,在各种小战之中并不稀奇。 可这横空出世,名为月归冥的小子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什么白天,黑夜,春夏秋冬,环境影响,地理因素,只要他想攻打,就什么都不是阻碍。 他行军又异常的快,往往对方才捏好武器,穿好战甲,就已经带着人兵临城下了。 正好,青无修是六大妖尊之中,第三个被他指向矛头的人。 青无修得知此消息时,还虎躯一震,满脸兴味,想着终于有一个能与他匹敌的对手出现了。 但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此人之阴险狡诈程度,乃是他生平前所未见。 青无修活了三四百年,一直顺风顺水,哪怕是赤宸之战,他也是一马当先的悍将,却在此人手上吃了无数的亏,遭了无数的罪,三年前更是连五个界域都被人给相继占领。 他在手下的拼死相护下,才侥幸逃生。 可月归冥出手极狠,他被打的境界连跌,直接退化到了元婴不说,连妖界都不敢再待,只能逃到危险重重的云境界,做个山大王蛰伏养伤,以伺报仇之机。 那些凡人女子的元阴虽补,但毕竟量太少了,青无修也是怕引起云境界这边修士的注意,才每次只敢掳走一两个人。 可如今,他居然得到了传说中的无垢之体,这简直是苍天有眼,天不亡他! 青无修心里狂喜。 若说之前娶那些女人,只是单纯的小癖好,那这次娶鹿呦,必定是带了十二万分的真心。 因为心情不错,他特地允了这些小妖晏酒饮乐,连他自己也喝了不少。 他心里也知道青云宗的人可能不久就会赶到,所以早已做好了转移阵地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那两个小子居然敢单枪匹马,在他成亲当晚潜伏进来掳走了他的新娘! 青无修极端暴怒,他的身形几乎与自己的本命妖火同时出现,只是打着打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人怎么是个魔修? 第184章 大战,狼狈三人组 “阁下来都来了,何不留下喝一杯喜酒再走?” 眼见对方是个魔修,青无修缓和了态度。 妖魔两族尚算交好,此人修为不低,说不得能说服过来为己所用。 只是看着被对方抱在怀里的少女,他心头又是一怒,但想着大局为重,便勉强压住火气道:“想必阁下也是为这无垢之体而来,本君也不是那等狭隘之人,你若能答应归顺效命于我,此女,你便可尽情享用,本君绝不阻拦。” 青无修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装扮成正道修士,企图伺机对无垢之体下手的魔修,所以话说的极是慷慨。 不过是个女人,让他睡上一睡也是无妨,不影响效用就行,他也没啥洁癖不在乎这个。 哪知道,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对面的少年就猝然暴喝出声:“闭嘴!!” 少眼双目猩红,眼角眦裂,胸腔随着急速而粗喘的呼吸剧烈起伏,阴沉沉的戾气自周身不断扩散,手中之剑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倏然‘铮鸣’出声,似是警告。 青无修危险的眯起了眼,冷笑道:“既然阁下志不在此,那本君也不勉强,只是你手中女子,今日必须留下!” 他说罢,脸一沉,右手一翻,一只梭子被抛向虚空,化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整片山顶,青色的冷光互相交结,映的此人犹如一只恶鬼。 云晨薄唇紧抿,下颌紧绷,在下一道妖力袭来时,身子立刻一转,抱着鹿呦急速躲开。 却听‘轰隆’一声,身后一处山崖竟被这股力量击碎了半边峰壁。 青无修冷哼一声,低喝道:“交出无垢之体,否则,死!” 他大掌一挥,原本绕在周围偷袭的数道妖火顷刻合并在一起,化成有如巨人般的冲天烈焰,朝着云晨猛地吞噬而来。 烈火裹挟着热浪,层层跌宕着散开,不过眨眼就近在咫尺,云晨心中一凛,不敢大意,神识一动,用魔气覆盖住周身,于虚空一踏,猛然向后迅速飞走。 然而那张青色的巨网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云晨咬着牙,一剑贯穿过去,剑气磅礴,在击中的瞬间,炸出一道寒光,却又在刹那恢复原样。 那身后烈焰紧追不舍,云晨捏紧了剑镗,熊熊大火照的他面容俊冷如锋刀,在火苗舔舐过来的刹那,他持剑一跃,竟是抱着鹿呦,化作一道银黑色的剑芒,如电光伏窜般,劈开巨火,朝着青无修凌然逼去。 此火自然不是一般的火,云晨身上的魔气不过抵了两息,便开始侵蚀上皮肤,但奇怪的是,身体并未被烧着,只是神魂剧痛,这火竟然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上。 云晨脸色煞白,他干脆撤掉了自己身上的保护屏障,反而用多余的魔力将鹿呦护的严严实实。 剑光冲出来那一刻,青无修眼前忽地出现一阵刺眼的光亮,他愕住了一瞬,竟然能够劈开他的本命火! 不过是个小小的元婴! 心中怒色翻起,青无修连忙张开妖力护住自身,想要抵挡住云晨这回身一剑,然而那剑光在刺来的一霎,陡然化作了千张剑网,以势如破竹之力,朝他淹没而来。 青无修心底大骇,身子快速朝着右边飞侧过去,胸口却还是传来巨痛,鲜血顷刻流出,他怒然一喝,手腕一转,身后之火又再次朝着云晨扑去。 这一剑,已是全力。 云晨猝然喷出一口鲜血,却不敢耽搁,趁着青无修受伤之际,携着鹿呦急速朝着山下掠去。 只要离开绝灵阵,他的修为便可完全恢复,到时候就可以有一战之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被动挨打。 身后焰浪翻滚,舔舐着背心,神魂巨痛,云晨咬着唇,压下一口又一口的腥甜,眼看就快要冲出阵法,那巨火却如闪电般猛地提速,将他生生拦截在内。 早已等候多时的乌林,自是看到了这一幕,他心急如焚,想也没想就要冲过去,云晨却是大吼一声:“别过来!” 脚步硬生生止住,乌林手心一翻,一柄弯刃犹如下弦的月,朝着追来的青无修猛然飞刺而去。 云晨牵起魔力将鹿呦送出了阵外,自己却回身举剑拦住了青无修的步伐。 乌林连忙将鹿呦接在怀里,却发现此刻的她明显不正常,呆愣愣的,整个身体都火烫如炭,她颤抖着牙关竭力遏制心中那股钻心的痒意,却还是没忍住发出低低的喘息。 她的眼睛已经犯起迷蒙,身上的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的薄纱,一抹清艳的幽香乍然袭进鼻腔,乌林僵住了身体。 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慌乱,他紧了紧手指,朝身后的云晨看了一眼,准备抱着鹿呦先行离开。 “走……走不了……” 可怀里的人却突然开了口,这声音娇媚至极,绵软的像是要酥人心骨,乌林不自觉地愣了愣,再说话,已是带了哑意,“什……什么?” 鹿呦急喘了几口气,光是对抗这媚毒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好在出了阵法之外,感觉灵力渐渐恢复,她也多了一丝清明。 她颤声道:“整座山……都、都被妖网盖住,出不去……” 她努力昂起头,却又因为过重的眩晕感软倒在了他的肩头。 少女的呼吸吐在颈侧,温热的,使得整颗心都像触电般,麻了麻。 乌林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已经完全懵掉般。 鹿呦缓了一会儿,摊开了掌心:“帮、帮我捏碎它……我,没,没力气……” 手心里赫然躺着的正是那枚血魄,她千般不想,万般不想,可如今情况,只怕他们三人都不是那青龙妖君的对手。 眼见乌林久久未出声,鹿呦还以为他在疑惑,便竭力解释道:“碎了……云、云师叔会来……” 乌林喉咙一滚,低下了头,又恰好看到了那张媚眼如丝的艳丽脸庞,他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好,替她捏碎了那颗血魄。 血色的珠子碎裂的刹那却并没有四溅开来,而是化成一道血雾,被风轻轻吹散。 鹿呦松了口气,又微微转头看向他身后。 因为被那妖火封住了出口,云晨甚至无法离开绝灵阵,他身上血色渐浓,已有不敌之兆。 鹿呦心口一揪,强行打起一点精神,低声道:“得、得破阵……” 乌林这会儿才算是回过了神,他猛地一惊,淌下了冷汗,他在干什么?居然会对自己的妹妹…… 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怎么破?你说,我来做。” 鹿呦感觉眼前发黑,她闭了闭眼,才道:“毁掉阵眼,那……些灯笼……” 她说的词少,乌林却已心神领会,他眉毛一拧,看向前方那两排如鱼骨般密密挂起的红色灯笼。 此处已是宫殿外的空地上,夜色越浓,红灯摇曳,空中乌云不知何时撒开,露出皎白的圆月,一地清辉如霜,衬着灯火,妖异瑰丽。 乌林祭出了一柄剑,驱动灵力,朝着那些灯笼刺去,然而那剑却在将要刺中之时被一道透明的光膜所弹开。 乌林脸色一冷:“竟然还有结界!” “这妖族人究竟是何许人物,竟有这么多手段?”他蹙着眉,收回了灵剑。 鹿呦心口一沉:“完了……若是破不了阵,云晨恐怕……” 乌林思忖几许,突然抬头,冷笑道:“不就是个结界吗?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这么结实!” 他手腕一翻,掌心顿时出现了十几颗雷火珠,一个用力,竟是全部扔了过去。 只听得接连几声‘崩崩崩’巨响,整个山顶都被炸的颤了一颤,那些喝醉了的小妖,此时才一个接一个的探起了脑袋。 “怎么回事?地动了?” “什么地动?是有人闯进来了!” 话没说完,又听得一声剧烈的响动,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将下来砸在耳鼓上,震的耳道轰鸣,众妖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的殿宇在摇晃了两下后,轰然倒下。 “哼,不过如此。” 乌林收回手,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了几颗杀伤性武器,朝着云晨那边扔去,大喊道:“狗云晨,躲开点!” 阵法一破,灵力如泉水般奔涌进体内,云晨持着剑,趁着青无修躲避的刹那,一举冲了出去。 青无修久拿不下他,心里已是震怒非常,眼看着三人居然御剑欲逃,他大吼一声,化作了原形。 而先前那些喝的酩酊大醉的手下们,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为怕妖君事后问责,一个个莽足了劲儿地朝着三人追去。 空中一时间,灵器乱飞,剑影翻飞。 眼看走到了妖网尽头,再无退路。 乌林红着眼看了一眼身后,一把将鹿呦塞给了旁边的云晨,自己则是从裤腰带上解下了好几只储物袋。 雷火珠跟不要钱似地往前一扔,只听得爆炸声不断响起,空气里全是浓重的硝烟味,方圆几里的妖兽被惊的四散逃离,匆忙赶来的妖族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张青色的大网被炸的裂开了一条缝儿。 云晨趁势追击,手中银剑顿化千光,朝着那条裂缝猛烈攻击。 不到片时,那青色的大网终于裂开了一道可供一人穿行的小口。 三人皆是一喜,正要逃出,青无修却已经驱着蛟龙之身赶到近前。 他怒然大吼,巨大的威压如惊涛骇浪,轰然压来。 乌林脸色一变,大叫道:“你带着她先走!” 云晨已是身受重伤,鹿呦现下也好不到哪儿,只有他身上还有不少雷火珠,还能暂时应付一会儿。 云晨没有犹豫,抱着鹿呦转身就飞走。 那威压却在此刻逼近身前,三人皆被震地吐了一口血。 云晨心中一凛,运起体内最后一点灵力,猛地蹿了出去。 乌林咬着牙,干脆将乾坤袋都一起扔了过去,自己则头也不回的跟着他们一冲。 接连的爆炸,逼的众妖难以靠近,青无修不过恍惚了一瞬,三个人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 他愤然一吼,将妖网一收,猛地腾飞于空中,如闪电般追了上去。 第185章 青无修之死 漆黑夜空,三道流光划过天际,犹如星坠,紧接着,又是数道光影纷乱,朝着前方急追而去。 云晨甚至不知道自己逃向的究竟是何方向,他浑身巨痛,眼前发黑,只凭着本能不断往前。 风如刀刮,长发乱舞,少年的血顺着清绝的下颚一滴滴溅在她绯红的脸颊,鹿呦无声地流着泪,她咬着唇,缓缓凑到他耳边,轻喃道:“实在不行,你……就把我扔下……自己跑,他要的,呼,不过是这具肉体,唔……” 她心里难过,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意志所控,止不住地泄出娇媚的喘息,她拼命去咬舌尖,可牙关无力,连紧阖都艰难。 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仿佛要将她勒进肋骨般,少年苦笑:“我又怎会扔下你一人?便是死也不会。” 她透过半阖的长睫去看他模糊眉眼,心里漫起酸酸胀胀的感受,哑声道:“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傻……” 傻吗? 少年无谓的勾了勾唇。 世上的聪明人又能有几个呢? 他所作所为,不过从心而已。 若是她开心,做一个傻子又有何妨呢? 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理智,也做不到理智,把整颗心毫无保留地奉出罢了,他无怨无悔,哪怕她可能会不喜欢他,可那又如何呢? 她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执念,亦是……孤夜明灯,心之所向,情之所钟。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所有的一切,他甘之如饴,之死不靡。 …… 云晨已是将速度提到了极致,青无修却还是很快追了上来,两个人现在的修为相当,但他之前受伤严重,手上还抱着鹿呦,便显得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抵挡。 乌林的修为毕竟只有金丹,远远地坠在身后,眼见青无修压根不管自己,摆动着龙身气急败坏地从他身边擦过,乌林心念一动,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他身上的杀伤性武器已经不多,此时过去,也帮不了太多忙,不若将身后那群追击的杂妖引开一些,也好替他们缓解一些压力。 想到这里,乌林故意放慢了速度,那群追来的妖族果然分散成两波人,一波朝着他飞来,一波继续跟在他们妖君身后。 能引过来一部分人,乌林已是满足。 此次追来的妖族人,错眼看去竟是有二十多个,虽然妖力不高,但耐不住人数众多,乌林眉心紧皱,在快要被追上的刹那,手中捏起一张上品提速符,掐了个诀:“风行九宫,逐云掣电,起!” 黄色的符纸瞬燃,乌林身如离弦之箭,眨眼蹿没了影子。 身后众妖愣了一瞬,再次追了上去。 …… “我艹,怎么又来一个元婴的?小子,小心身后!” 姬怀朔早就在灵海里吵嚷翻了,对于此次行动,他是极力发表不赞同意见的。 奈何他的意见,从来不在云晨的考虑范围之内。 姬怀朔话音刚落,一道几乎凝为实体的妖力劈然贯空而来,带着森然的杀意,挥向他的后背。 而左边,青无修的妖火已如浪潮般铺天盖地碾来,云晨只感觉头皮发麻,在两股力量攻来的瞬间,体内灵力、魔力沸腾旋转到了极致,全身几乎都在颤抖。 只听“轰”的一声,两道攻击相撞,发出炫目的光芒,余波阵阵,邈向四方,而原本在中心的少年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 一里开外,云晨抱着鹿呦猝然跪在剑上,喷出了大口鲜血。 体内力量急速消失,飞剑颤抖,几乎快要稳持不住。 姬怀朔不可思议道:“我靠,这样都能逃?” 云晨没有理他,急速喘息了几口气之后,趔趄着站了起来,他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前面的一片青黑浓雾,没有犹豫的,一头扎了进去。 “成、成功了……”鹿呦声音虚弱,力竭地闭上了眼睛。 …… 眼看那两个人居然又在眼皮子底下消失,青无修别提多愤怒了,他猛地将神识张开到极致,想要探索二人逃亡的方向,却在忽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使得他瞬间僵住了身体。 那人来的悄无声息,像是一道幽暗的阴影,漫过山岗,遮住了月光,笼罩了头顶。 他几乎没有任何察觉,就已经被对方的神识所全部覆盖。 青无修龙头一转,阴沉沉地看向了后方。 青年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似剔透泛寒的冷玉,可他的眉眼却生得实在绮丽,如画般,潋滟人心,他站在上空,微微低头,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看了一会儿,嘴角翘起一丝微嘲的弧度,他轻掀眼帘,声音清冷的听不出情绪:“原来你躲在这儿啊,倒是让本尊好找。” 青无修想要掉头就跑,奈何在此人巨大的威压之下,他的龙身都在颤抖,鳞甲也因为紧张不住翕阖,仇恨和惊惧同时涌上心头。 青无修龙头一张,咬着尖利的巨齿,咒骂道:“你他妈是什么怪物?竟然又进阶了!艹!” 青无修并不知道云义现在具体修为是多少,但是凭着这股碾压般的神识和威压,他也推断的出来绝对比以前高。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越到后面越难进阶,青无修花了三百年才爬到分神期,之后便一直凝滞不前,可此人,连百岁都不到,修为竟然就已经在他之上。 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上空之人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死物。 他手腕一翻,那柄令青无修异常熟悉的黑色长剑已然执在手中。 利刃的寒光映着月色,倒衬的他越发清绝,孤冷如峰。 “怪物……” 没有起伏的声音,低沉的几乎听不到,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指尖抹过冰冷的剑刃,“那就尝尝,被怪物杀了是什么滋味吧。” 硕大如斗的碧色眼珠陡然紧缩,青无修全身猛地一腾,冲向云霄,做着最后的挣扎。 …… 乌林御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颗血淋淋的龙头从空中掉落。 青色的龙身还在抽搐,似是不甘一般,却在下一秒轰然砸在山石上,砸的碎石乱飞,山体颤抖。 乌林还没回过震撼,便又瞧见一颗人头朝着自己飞来,赫然正是那天扮演龟公的男子。 而对面,手持黑剑的男子,身姿飘然,未沾一滴血,表情淡然地好像不是他动的手般。 乌林之前被那二十几个妖修追上,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这人就出现了,他眼前一花,周围的妖族人就倒了一大片。 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这位云师叔又不见了。 等他再次赶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青龙妖就这么死了?他们三儿打了这么久都没打过,还差点被对方给搞死,结果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这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乌林内心震惊,一时竟无法言语。 对面的人却散漫地朝他看来,问道:“她人呢?” 第186章 谷底情动 青黑色的雾里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云晨御着剑茫然乱飞,体内的灵力却在逐渐流失,为了避免掉下去,他不得已抱着鹿呦从剑上跳了下来。 周围安静的诡异,漆黑的林子里,没有风声,也没有兽叫,浓雾胶着在一起,仿佛掉入了一滩死水,沉闷的窒息。 手掌下的身体热的发烫,他却无暇生出旖旎的心思。 眼前阵阵发黑,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可此处看起来不像是个安全之地,他不能在这里倒下,独留她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危险。 脚下忽然一个趔趄,他差点摔倒,连忙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才避免了悲剧,他透过夜色去看怀里的人,却见她双目紧闭,潮红满晕,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心里泛起担忧,云晨咬紧牙关,抱着她再次往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似是终于穿过了那片黑雾。 前方洒下了朦胧的月光,有流水之声隐隐传来。 此处竟是一处深壑裂谷,周围秀木成林,百花盛开,瑶草满地,蓝色的蝴蝶散发着幽幽光亮,飞满了整个谷底,再走两步,便见一道两丈来宽的瀑布垂下,飞泉鸣玉,异象扑鼻,一切美轮美奂,恍若仙境。 云晨有瞬间的恍惚,他以为这里应该很危险才对。 …… 等寻到一处山洞,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才敢放下鹿呦。 他有心想去查看她如何了,身体却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她的旁边。 意识陷入了黑暗,手却还紧紧攥着她的手。 夜色漫沉,月华如水,清冷的月光映照着黑黝黝的山谷,也照进了一处乱石嶙峋的洞口,银色的光辉洒在两个互相依偎的人影身上,美的放佛是岫玉所雕刻一般。 …… 不知过了多久,容色绝丽的少女轻轻颤了颤身体,缓缓张开了双眼。 原本清透的眸子里泛着一层水润的薄雾,她迷蒙蒙地眨了眨眼睛,似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体内汹涌而来的热潮逼出了一声呻吟。 心底猫抓般的难受,浑身奇痒难耐,犹如万只蚂蚁在娇嫩的皮肤上爬来爬去,啃噬舔咬,她难耐地翻了个身,感觉整个人快要融化一般。 刚醒没多久的意识,在这种炼狱般的折磨下,又渐渐涣散。 呻吟声无意识地加大,似哭似泣,她手指乱刨一气,想要抓去那层贴在身上已被汗水濡湿的薄纱,手腕却被人攥住不得动弹。 那股钻心的痒意越加灼盛,甚至开始泛起轻微的疼痛。 “呜呜……” 身体难耐地挣扎,她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到另一处更加清凉的地面去,却又怎么都离不开这人的怀抱。 频繁的动作和拗哭的声音惊醒了昏沉的少年。 清醒的第一时间,只感觉身体很疼,他花了几息时间适应了现在的身体状况,然后就看到了怀里的少女嘤咛着哀哀哭吟。 云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颗极品灵丹,喂了她两颗,自己吞了两颗,然后想去抓她的脉搏,试图查看她现在的情况。 可喂丹的手指却被少女含进了嘴里,轻轻咬着,没有放它离开。 云晨浑身都哆嗦了一下,连心尖儿都颤了颤,仿佛触电般,激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体内好似有一团火,急促猛烈地开始燃烧。 他已不是从前什么都不知晓的懵懂少年,自修为臻至化神之后,虽然不是故意的,可他确实也看到了许多男女之间的情事。 眼尾渐渐汲上了一层血色殷红,他抿着薄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只感觉口干舌燥,身体似是比她还要滚烫。 薄纱本就清透,此刻又几乎褪至了腰间,大片莹白络路在外,犹如红梅映雪,艳冶非常,她半伏在他胸前,手指不安分地作乱,胸口衣襟渐散,他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呼吸粗沉又紊乱。 正是不知所措之际,少女却突然软倒在了他怀里,咕哝了一句:“呜……好难受……” 她轻轻扭着腰肢,似是想要逃离这过于煨热的躯体。 可这无异于是火上点火,他攥紧手指,极力克制自己,鬓角却已浸出湿热的汗水,柔软的黑发微微凌乱,黏在少年雪白的脸侧,似含苞玉兰,他下颌轻抬,汗水顺着微凸的喉结滚下了精致的锁骨。 少女本就热的难受,只想找个清凉的水池子一头扎进去才好,可他身上的味道又好闻的紧,像是淡淡的兰草香,清而不浊,幽远宁静,闻着似是能令人放松。 她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嘴唇也无意识地贴了上去。 少年呼吸一窒,耳根红透,喉咙不自觉地滚动,声音近乎发颤:“呦呦,别……” 她却越加放肆,甚至伸出舌尖轻嘬了一口。 鸡皮疙瘩瞬起,下腹一热,他忍不住抱着她的身体一转,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双唇微张,露出些许嫩红的舌尖,浓密眼睫轻轻扑闪,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眸子里全是水蒙蒙的雾气,红粉剔透的双颊上浸着一层莹润的光泽,如此妖艳妍姿,似是勾人的精魄。 心跳爆沸,浅色的眸子染上幽深,欲色横陈,理智几乎快要被淹没,他急喘了几口气:“我……呦呦,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 眼眸倏然睁大,少女揽着他的脖子,娇嫩的唇瓣凑到了耳边,她颤着声,带了点哭腔,“唔,好痒……” 绷紧的琴弦终于断掉,宛若受到蛊惑般,他轻轻低下头,揽着她的肩,吻了上去。 柔软与柔软相碰撞,他轻柔地吻着,由浅入深,极尽缠绵,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是遵从本意,本能地箍住她的腰肢,让她紧紧贴向自己。 这吻,本是温柔舒适的,直到她泄出一声嘤咛,宛若上好的崔欢药剂,他忍不住加重了一点力道,唇瓣相挲,而后辗转剧烈,舌齿相卷,纠缠追逐。 呼吸声渐沉,热汗交织,手指不知不觉抚摸上了那处雪白的柔软,她颤了颤,滚下了一滴泪。 脑子猛然清醒了一瞬,云晨艰难地推开她,指甲掐进掌心,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不行,我不能这么对你……” 少女失去了唯一解痒的来源,又怎么甘休,她亲腻地缠了上来,在他耳边哼唧:“唔,难受……要……” 玉软香温,吹气如兰,这如何能忍? 他全身皮肤都泛起了薄红,之前本就受伤的身体,此刻更是难以控制,但心底却始终还有一线清明。 这不是她自愿的,她现在没了神智,等清醒过来她定会后悔的。 他喘着粗气,艰难地将少女放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俯在她耳边:“我、我知道你难受,我帮你……” 她这番模样,云晨哪里不知,可能是被人喂了什么媚药。 只是他不知道这媚药的歹毒性,还以为熬过去了就好,如今见她这般难受,除了被勾的欲火焚烧,更多的却是心疼。 少女勾着他的脖子,眼神全然懵懂,双腿却不自觉地夹了夹他的腰。 云晨只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他念了好几遍清心诀,却根本无济于事,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哽哑:“呦呦,这种事情要成亲之后才能做,我不能这么对你……” 他咬紧唇瓣,迫使理智回归一点,然后紧了紧手指,撩开了那本就所剩无几的轻纱,眸中墨色涟漪,他缓缓埋进了她的胸前。 中了媚毒,其实也并不一定要交欢才行…… 细长指骨,轻轻摩挲,温柔至极…… 少女呼吸变得急促,眼中渐渐泛起了湿亮的泪光。 直到声吟渐止,少女眼睫挂泪,埋在他胸前彻底丢了意识,他才停了手,静静拥抱着她。 只是,身体火热成这样,今夜怕是无法入眠了。 第187章 颜狗的天堂 碧天如练,月没参横,星斗阑干,刮来的风里,带着隐秘的花香,守着她一夜未眠的少年也在天将将快要亮时,缓缓阖上了双眼。 他就那么环着她的腰,交颈而卧,抵足欲眠,身体的伤痛还在,心却似滚进霜蜜之中,连呼吸的空气都被染的馨甜。 月色下,少年勾着浅浅笑容,几乎是擦着她的嘴唇,轻声低喃:“呦呦,等我从秘境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怀中的人并没有回应,舒缓的呼吸声均匀传来,她温热的气息吐他在脸颊,带起丝丝灼热,眼睫微颤着撩开一线,去描她如花睡颜,良久,他微微抬起下颌,再次轻触上那双艳色欲滴的红唇。 只是,这次却不带任何情欲,清甜如般,极尽柔爱与绵长,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化在了她这甜而不腻的清香里,连冷硬的四肢都酥软的似掉了骨头…… “唉。” 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响在这深深洞穴阴暗处。 黑色的石壁上,嵌着一口肉眼看不见的漆木棺材,棺材盖上刻着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如荼似血,分外妖异浓艳。 躺在棺材里的男子,睁开眼看了看黑漆漆的盖顶,只觉得今夜这觉实在是被搅的没了兴致。 这两个小孩,还真当旁边没人呢,亲热的这么起劲儿。 哦,虽然他也不是人,但该有的尊重是不是得有一点吧? 这般动静,还让他如何安睡? 棺材无声地掀开,男子缓缓坐了起来。 他光着脚,踩着月光来到两人旁边,却没有引起少年的任何警觉。 他歪头看了良久,竟是缓缓笑了起来:“怪道熟悉,原是故人之子。” 清冷月光下,他身着一袭雪色长袍,衣摆袖口处皆绣着如棺盖上那般红色的曼珠沙华,清冷疏离之中又透着懒倦的妖艳,黑色长发并未竖起,自然地垂在肩头,衬着雪色的皮肤,只让人觉得美的雌雄莫辨。 带笑的眼眸轻轻弯起,他摇了摇头,又转过身,重新往棺材里一躺,闭上了眼睛。 —— 两日,整整两日,鹿呦被这媚毒折磨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算完全去掉了毒性。 大部分时间她都没什么意识,只知道依着本能挂在身边的少年身上,在他的手指下不由自主地泄出一声又一声娇媚婉转的呻吟。 偶尔恢复一点清明,还没来得及羞耻,又很快被抛上浪潮,她只觉得自己快死了。 简直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沉溺欢沦,她除了在他过于放肆的动作里,难耐哭泣,欲生欲死,便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宣泄的办法,如此狼狈,如此不堪,简直连自我都要丢掉。 比起被媚毒折磨的鹿呦,云晨看起来似乎更难受。 他不愿在这种地方委屈了她,便一直克制着自己,可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怀里的人娇媚可人的能令人一口吞掉,又是自己心仪之人。 他简直忍的吐血,好在后来无师自通,找到了其他疏解的办法…… 想到这里,云晨俊脸一红,他拿着水壶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一口一口地给她喂水。 这是从旁边瀑布下取来的灵泉水,带着清冽甘甜的味道,甫一入口,就缓解了嘶哑的像是烧起来的喉咙。 鹿呦不由自主地加急了吞咽的动作,又很快被呛到,云晨轻轻拍着她的背,“慢一点,慢一点……” 喝完了水,鹿呦眨了眨尚且还有些迷蒙的大眼睛,被他抱到了一块白色的软毛垫上,云晨拿过旁边的衣服替她盖上,又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才站起身走到旁边盘坐起来,开始修复之前神魂所受的伤害。 鹿呦才刚刚清醒过来,脑子还处在开机启动的转圈状态,过了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 尽管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意识不清的状态,可那些拼凑起的零碎片段,也足以将她拍地风中凌乱。 老天爷,她都干了些什么…… 救命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鹿呦紧攥着身上的衣服蜷起了身体,脸色只如煮熟的虾子般,红到透顶。 她心中一时复杂又慌乱,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咬着唇,在原地发呆。 云晨打坐的时候也会分出一缕神识查看她的情况,此刻看她脸色又泛红,便不由蹙了蹙眉,睁开眼,走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是又难受了吗?” 说着,下意识如之前那般伸手去揽她入怀,少女却猛地往后一缩,急急忙忙道:“你、你别过来……” 如玉的手指僵在半空,云晨垂下眼睫,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果然,清醒之后就会后悔吗…… 看他这样,鹿呦心里反倒浮起淡淡愧疚,她觉得自己像是那个什么拔吊无情,用过就把人晾一边的负心汉似的。 鹿呦咽了咽口水,只敢看着地面,低声道:“我……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你先让我自己静静。” 云晨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应了一声好。 他说完便转身出去,只留她一人一在洞内。 鹿呦看他身影不见,才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跟人家说话啊?云晨不顾身死救她出来,又在那般境况下都忍着没有真正碰她,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压根没有任何值得她埋怨的地方。 可一想到,那些羞耻的画面,她就没法面对他。 鹿呦叹了口气,郁闷地抱紧了自己。 …… 洞穴外,阳光温柔,清风和与。 整座山谷,鲜花遍野,流水潺潺,平静美丽地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偶尔还有几只灵鹿过来啃食青草。 他早就用神识将周围都探过,并未发现什么危险的地方,甚至连稍微凶残一点的妖兽都看不见。 风景很美,他却无心欣赏。 此刻,云晨坐在洞口,神情呆然地看着远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沮丧味儿。 他是想过,她醒来可能会后悔才没有碰她。 可他也幻想过,经历此事之后,他们二人会比从前更亲密,然后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亲在一起。 可如今看她模样,竟是连自己的靠近都在抗拒,一种难言的滋味漫上心头,云晨只觉得心闷地发疼。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俱都心情复杂,却也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直到夕阳西斜,晚霞似醉染红天边,云晨才在外面摘了一兜灵果走了进去。 少女仍旧坐在那里,几乎没有移动过。 少年抿了抿唇,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勾着一抹干净笑容,蹲下身将果子塞进了她怀里:“饿了吧,吃这个,可以恢复灵力。” 鹿呦见他这样,心下更是复杂,她捏着果子,不自觉地抠着上面的红皮,半晌才开口道:“师兄,那个……我有话想对你说。” 少年眉心微动,垂着眼睫,轻‘嗯’了一声。 鹿呦掩饰性地咳了咳,嗫喏道:“首先,谢谢你和乌林之前不顾危险来救我,其次——” “以前说过,不用向我道谢。”云晨突然出声打断道。 鹿呦张了张口,顿了一会儿才道:“习惯,习惯,纯属是习惯。”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大学生,连被人踩一脚都可能下意识说一句抱歉,鹿呦喜欢说谢谢还真是习惯问题。 云晨淡淡道:“这习惯不好,以后改了吧。” 鹿呦:“……” 她做为一个知礼貌将文明的好孩子有什么问题!! 云晨又道:“你刚刚想说什么?继续。” “哦……” 被他这么一打岔,鹿呦倒是去了几分尴尬,她瘪了瘪唇道:“我是想说,这两天的事情,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啊?”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也非你所愿,我会尽可能忘掉,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咱们两个都是迫不得已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此事非我所愿呢?”少年的声音倏然一冷,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她。 “我……”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云晨拉着她猛地靠近了一点,“你觉得,我是因为迫不得已才会对你做那些亲密的事?” 他绷紧了嘴角,声音很低,浅色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隐晦不明的暗色。 “我……我只是觉得——唔!” 身体突然前倾,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噙住了双唇。 阳光轻暖,凉风习习,风里卷着不知名的花瓣轻轻吹来,她微微睁大双眼,像是完全愣住般。 少年的气息干净而又炽热,带着淡淡的兰草香,与她交缠在了一起。 是极轻极淡的一个吻,仿佛只是要证明什么,在她还在呆怔之时,便已放开了她。 他低头看她,眸子里光华流转,声音微哑:“这样,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她愣了足足三秒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干了什么,脑子腾地一热,脸上气血翻涌,顷刻染成胭脂模样。 云晨还待要说什么,整个地面却突然晃了晃。 有一道极强的威压从十几里开外崔然逼近。 他神色一凛,手腕一翻,朝绝剑已被握在了掌心。 正当他暗自戒备的时候,洞穴深处居然传来‘嘭’的一声炸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掀开然后炸的粉碎。 两个人眼前一花,身前便已多了一道瑶花琪树般的身影。 男子妖丽的面容上染着一丝薄怒,雪白的眼底泛着青黑,抬起头看向洞外,低喝道:“有完没完?又来一个打扰本王睡觉的,真是该死!” 云晨和鹿呦齐齐一愣,不是,这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云晨反应极快地抱着鹿呦快速退了几步,眼里露出浓浓的忌惮。 以他的神识,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可想而知对方修为有多高。 男子轻瞥了他一眼,五指微张,便见一团赤红色的灵力浮现在掌心,在刚才那道威压袭来之时,猛然挥向空中,化作一道透明的结界将整座山谷都包裹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露出一个笑容,看向旁边的鹿呦,伸出手道:“你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鹿呦茫然了片刻,云晨却已经冷下眉眼,挡在她身前,警惕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男子勾了勾唇,缓缓走来,墨色的长眉,剔透若琉璃的黑眸,眼下曳着淡淡的红,妖娆至极,一身绣着沙华的宽袍白衣,行走之间,若莲花轻移,衣袂翩飞。 这人长得……好漂亮啊! 尽管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是好是坏,鹿呦还是在心里由衷地发表了一句感叹。 她虽然在修仙界受尽了苦楚,但不得不说,这里真是颜狗的天堂。 云晨汗毛倒竖,倏然拔剑指向前方,眉目冷厉道:“阁下意欲何为?” 与那人的漂亮不同,云晨的五官长得十分清俊秀雅,眉如剑,星如目,唇如渥丹,鼻梁挺直琼秀若琢,可他的颌骨轮廓却是菱角分明,锋利如刃,沉下脸色的时候,显得格外冷峻。 两个人相对而立,完全不同的风格,却真真是美颜暴击。 鹿呦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只感觉心里小鹿乱撞了好几下。 男子眉毛轻扬,笑道:“我若是想害你们,在你们刚进山洞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还用得着等你们俩缠绵好几天吗?” 所以,之前的事情,这人都看到听到了?? 两个人瞬间脸色爆红。 云晨微微咬牙:“君子不听墙角之言,阁下既是无心害我们,又为何不早些现身?” “君子?”男子轻嘲一笑,“我可不是君子,我若是那么早出现,不是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再者说,这里是我的洞府,你们自己闯进来,做些羞羞的事,打扰了我睡觉不说竟还要怪我听墙角?” 云晨:“……” 鹿呦:“……” “过来,不想说第二遍了。” 男子挥了挥袖,手指微勾,云晨身后的鹿呦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云晨想上前阻拦,竟然被一道灵力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子轻声道:“安分点,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鹿呦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下一秒,男子就伸出葱白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眼神微微迷离,喃声道:“像,确实像。” 第188章 三个男人的修罗场 男人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黑色的眸子宛若刚刚研开的淡墨,有着和月色相称的剔透疏离,他眼角像是漾着笑,却又未达眼底,似是天下万物皆入不了他的眼。 此刻,他双眼微眯,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觉。 鹿呦身体还是绵软状态,此刻被他捏住下巴,还不能动弹,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不由恼道:“你看够了没有?” 男人笑笑:“脾气还不小,与阿榆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鹿呦满眼疑惑:“阿榆是谁?” 他却没回答,只是手指摩挲着下巴上暧昧的红痕,笑的些许玩味,“可声音和她不一样,要更软一些,昨晚叫的很好听。” 因为太好听,他可是睁着眼睛,听了两个晚上呢。 连黑眼圈都出来了,真是罪过。 “你!” 鹿呦难堪地羞红了脸,这人都在说一些什么虎狼之词! 云晨蓦地阴沉下脸色,手指紧攥剑柄,声音冷厉道:“我劝你立刻,马上,把她放开!” 男子楣稍微抬,反而在少年凌厉的目光下,伸手拉过鹿呦埋进了自己怀里,笑地单纯无害般,“我呢,最喜欢跟别人唱反调了,你让我放开?偏不呢。” 鹿呦猝不及防被他按进胸口,淡而不冷的香味扑鼻而来,像是雪梨混合月麟,柔和沁心,却又带着一丝艳雅,她直接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她双爪齐用,就要扒离开他的怀抱,他压着她的肩膀,按的更紧了一些,嘀咕道:“配合一下嘛,真是的。” 看着两人相偎的身影,云晨只觉得一团烈火炸燃在了胸腔里,双眼几乎顷刻赤红,他咬紧牙关,嘴角微微扭曲,只恨不得将抱着她的男人直接砍成碎片。 然而对方修为实在过于强大,他的身体又还没有恢复,现在恨的牙龈都快咬碎,却还是不能脱离对方的禁锢。 他胸口起伏不定,眼中渐渐涌起暗墨色,魔力开始缭绕在周身,眼看又要再次失去理智,灵海里的姬怀朔却突然开口:“我靠,你们怎么遇到了这个人?” 姬怀朔向来是最吵吵的,这两日格外安静并不是因为改了性子,而是因为被云晨打了结界屏蔽了。 他看不见这两人干了什么,但出于好奇,他强行分出一缕神识出去探了探,然后就听到了几声暧昧非常的声音,他哪里不懂,拼命在灵海里大喊,试图阻止云晨。 他是真的不想自己的寄身体多一个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对手啊! 但云晨心神全在鹿呦身上,光是拼命克制自己都已是艰难,哪里会听他那些废话,最后干脆将他的声音一起屏蔽了。 此刻结界渐渐失效,姬怀朔的魂魄就跟出了笼的鸟似的,想要浪荡起来,然而刚刚朝外看一眼,就惊地头皮发麻。 怎么又来一个修为莫测的怪物?而且看样子,似乎对那小丫头也有点兴趣,完了,这具身体大概是废了。 姬怀朔万分颓丧,想要找到一具契合魂体的躯体那可太难了,若不是运气好遇到了这傻小子,他再过不久就要完全消散。 而现在,这小子居然招惹了两个!两个!超级大能! 吾命休矣~ 姬怀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云晨敏锐地捕捉了他话里的意思,冷声问道:“你认识此人?” …… 鹿呦被这人按的动弹不得,不由得抬起脚想要去踢他,却忘记了自己身下一片空荡。 她之前的衣服早就碎的不成样子,此刻身上裹着的是云晨过于宽大的衣袍,不可避免的,两条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她刚刚抬起脚,就漏出一片春光,还没来得及踢上去,便又猛地往回一收,缩了回去。 她捏着自己的领口,只羞的耳根都发烫,“我与前辈陌不相识,还请莫要再行戏弄之事。我和师兄并非有意闯进您的洞府,只是之前情况紧急,又见洞内无人,才擅自征用了贵宝地用来疗伤休养。 却不想,惊扰了您的修行,小女子万分抱歉,在这里先行给您赔个不是,还望前辈莫要怪罪。” 她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歉意十足,这人既然没有对他们动手,就代表有商量的余地。 男子低头看着她,红唇微勾,似山茶花般艳丽:“你声音很好听,我喜欢听,你再多说一点。” 鹿呦:“……” 感情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这人一句话没听进去,就只觉得她声音好听了? 鹿呦有些无语,却还是缓缓开口道:“前辈修为高深,气质斐然,一看就是一个心胸宽广,度量宏大之人,想必对于我二人无意的冒犯,并不会放在心上,对吧?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男子忽然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里,深嗅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我也喜欢。” 他呼出的气体不似常人般的温热,而是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冰冷,声音又极魅惑,像是话本子里利用艳貌勾人,尔后挖人心脏吞噬的鬼魅。 鹿呦不由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都结起了鸡皮疙瘩。 …… 灵海里,姬怀朔回道:“算认识吧,虽然只见过一面。” “他是谁?” 云晨远远看着那男子的动作,只觉得戾气快要压不住。 “他啊……名字我不晓得叫什么,我只知道他是玉衡弯里的老大,是朵云轩的幕后老板。” 云晨听的稀里糊涂,“玉衡弯在何处?朵云轩又是什么?你说的这些我为何从未听过?” 姬怀朔凉凉瞥他一眼,嗤笑道:“你一个活了不到二十岁的正道修士,知道这些才有鬼了。玉衡弯和朵云轩你没听过,但黟阳城你肯定听过。” 云晨眼色一冷:“邪魔歪道之地。” 姬怀朔撇了撇嘴,“你这话虽然是实话,但听着怎么就那么膈应呢?算了,懒得跟你一个小孩儿计较。 这玉衡弯就是处在黟阳城里的一处异界空间,是你们南境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 里面大大小小的拍卖行、交易所得有二十多个,朵云轩就是其中最大的那个。 很多人到黟阳城就是为了这朵云轩而来,但是大家只知道它神秘,却不知道整个玉衡弯包括朵云轩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那个人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人。 这事,几乎没人知道,我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小时候被我父皇带来玩过,瞧见过他一次。 但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至于现在是何光景,我就不晓得了。” “两百年前?这人活了这么久?”云晨蹙了蹙眉,“怪道修为如此之高。” “可不是嘛?”姬怀朔不无感慨道,“我十几岁见到他的时候他就长这样,如今我的尸体都飞灰湮灭了,这人却连一根白头发都没长,真是让人嫉恨!” 云晨问道:“所以,他究竟活了有多久?” 姬怀朔道:“这我哪儿知道?这人神秘着呢,我估摸着没有三四百年也有五六百年。” 云晨磨了磨牙:“活了这么久,竟还为老不尊!” 姬怀朔一阵无语:“不是,大家都是修士,活的久点不是正常吗?你咋还带年龄歧视的?” 云晨没理他,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前方两人,抓着剑柄的手紧的绷起青络,“你觉得我有几成把握打过他?” 姬怀朔伸出两指,又弯下去了一根:“不到一成,尤其是你现在还是受伤状态下,要是打起来,就是自寻死路。” 云晨:“……” 眼看着那人居然把脸埋进了鹿呦的肩颈里,云晨只觉得一道气血上涌,声音因为愤怒和着急几乎在发颤:“可我总不能这么干看着他去轻薄呦呦,这样还算是什么男人?” 胸口剧烈起伏,云晨闭上眼睛,开始强行凝聚体内灵气,他眉心渐渐泛黑,引有堕魔的征兆。 姬怀朔哪里肯让他干蠢事,急忙道:“你给我清醒一点?别说人家现在没对你师妹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你现在冲动上去,杀不了人不说还得把自己搭进去。你想想你要是死了,你师妹不就更加孤立无援,可以任人玩弄吗?”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激地他浑身发寒,云晨痛苦地闭了闭眼,手指攥握成拳,捏的咯吱作响。 好半晌,他才强迫自己按下所有情绪,艰难地抬起臂膀,行了个道礼,声音喑哑道:“是我贸然闯入前辈的洞府,打扰了您的修行,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与我师妹无关,您不要为难她。 若是前辈有怒气,要打要骂,小辈绝无怨言。还请前辈,将我师妹放开!她一个女子,禁不得您这样玩笑。” “为难?”男子眉梢轻抬,透着些许不解,“我怎么就为难她了?我只是觉得她声音好听,味道好闻,十分喜欢罢了。你放心,我不与你抢,只与她说一会儿话就行。” 云晨薄唇紧抿,眼底划过一丝森寒冷意:“说话可以,不要动手动脚。” 少年的视线焦着在他揽着鹿呦腰间的那只手上,意思很明显,是让他放开。 男子轻声哂笑,片刻后,递过来的视线耐人寻味,“怎么就不听劝呢?我说过,我最喜欢跟人唱反调了,我原也没想过对她做什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自是不能辜负你的一番期待。” 他说着,手心顺着少女腰间下滑,摸到了她的腿根。 鹿呦全身一僵,猛地夹紧了双腿,她被逼的没法,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你要是再敢做什么,我就咬破你的血管,咱俩同归于尽!” 真他妈都是什么事儿?他们俩斗气,把她夹中间是吧? 这人明显不是真的对她有什么意思,他就是性格有些恶劣地任性!凡事只凭自己的心意来,完全不管别人是不是尴尬生气。 男子身体微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远山寒黛般的长眉半蹙了起来,疏淡的眸子微微下垂,像是第一次正经去看她。 喉结上的温热触感有些奇特,她的尖牙挂在皮肤里带起轻微的刺痛,但他居然希望刺地再深一点,最好扎破血管,让他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死。 一只刚刚长牙的幼猫,咬住了一只山间的巨兽,居然妄图用她尖短的乳牙咬破糙实的兽皮,诡异地令他想要发笑。 他眯了眯眼,放开了擒住她的手,将之背到了身后,一副罩门大敞,任君采撷的模样,笑地甚至有些慵懒:“好啊,那你咬吧,用点力,若是灵力不够我还可以渡给你。” 他说着,真的渡了一道灵力进入了她的背心。 鹿呦:“……” 这都什么人呢?? 她也是气狠了,真就不管不顾地咬了下去,直到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然后,瞳孔一缩。 啊呸,这人的血怎么是苦的? 鹿呦被苦的舌头发麻,小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忙不迭地放开他,吐了好几口唾沫,“水,水,水……” 救命,这人的血不会有毒吧?怎么比苦胆还要苦! 云晨原本都要气炸了,这人还真是全反着来,可他总不能说,让他尽情地欺负呦呦吧? 这会儿看鹿呦这副模样,哪还忍的下去,不顾一切地冲破禁锢,来到她身边,把人往怀里一抱,掐起剑诀,就要遁走。 结果刚刚出了洞口,就见那道红色的结界如敲碎的蛋壳般,一寸一寸地皲裂,从顶部中心位置,逐渐蔓延到地根,发出数道刺耳的“咔嚓”声,不到片刻,轰然碎成了细碎渣片,又在顷刻化成了红色烟雾,笼罩弥漫了整个山谷。 忽而一阵风来,吹散了所有浓雾。 空中悬立着一人,长身玉立,轻裘缓带,玄衣墨发,紫金玉冠高束,垂下两缕淡金色发带。微蜷长发随风轻拂,衣袂飘飘。 他面容绮丽又清冷,如冰雪雕琢一般,背后是一轮似血残阳,红色的金光照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衬地他犹如神明降临。 然而,那双狭长似点漆般的凤眼,此刻却实在算不得温和。 低直如羽的长睫微微纤伏,墨色的眼底是一片浓郁地化不开地阴晦,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海,透出绝对的冷漠和杀意。 他目光静悒地看着那个被少年抱在怀里的少女,手中黑剑尚在滴血,闪烁着冰冷寒光。 洞穴中,眉眼漂亮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咽喉,手指一片血色,他却缓缓笑了起来,如妖艳的红莲,美的惊人。 第189章 修罗场二 在看到云义的那一瞬间,鹿呦脑子里只浮现了两个字:完了! 先前情况危急之下,她叫乌林帮忙捏碎了血魄,不是没有做好再见到他的准备,可是……她没做好现在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被人抱在怀里见到他的准备。 此番情景,是个人来看一眼都会浮想联翩,更何况她这两日和云晨也着实算不得清白。 她莫名有些心虚,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她想到了前世,她不过是和陈最说了两句话,拉拉扯扯了一会儿,他就差点把陈最给杀了,后来更是发了疯…… 想到这里,攥着云晨衣襟的手指不由紧了紧,她下意识埋了埋头,躲开了云义阴冷的视线。 怎么办?有种莫名被人捉奸在床的既视感。 可是她这辈子与他关系疏远,也不再是他的宠姬,就算跟别人有了什么,也应该和他没关系吧?他怎么还是摆出一副要杀人分尸的罗刹脸? 但念及这人过来,还是为了自己,鹿呦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能过来,想必是已经把青无修给解决了吧?凭他的实力应该是不难,也应该不会受什么伤才对…… 鹿呦在这里想的乱七八糟,神思乱飞,而两个甫一对上视线的男人,几乎都在顷刻迸发出暗芒杀意。 两个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空中,一个着白衣,一个着玄袍,脸都如出一辙的俊逸,身姿皆颀长如松竹。 只是一个偏瘦,脸色苍白若雪,绮丽眉眼间含着化不开的阴郁;一个劲挺,脸如春山,目若微月疏星,澄朗非常。 怀抱软香的少年仰着头,薄唇微抿,嘴角泛冷;持剑悬空的青年低垂着眼,表情冷漠似冰,眼尾却汲着猩红。 两个人遥遥对视片刻,竟是同时将剑指向对方。 同样的招式和动作,带着双生子般的默契,只是都还未出手,便被一道轻软的少女声所打断,“那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再说?” 鹿呦此时已经偷偷从云晨怀里摸了下来,只是腰还被他用胳膊搂着,她伸出细白手指,指了指洞穴口站立的那道纤长丽影。 似是有所察觉,男子向她递来了一个毫不吝啬的笑容,宛若妖花绽放般,看的鹿呦又滞了一瞬,这人长得也实在好看了些。 但是再好看,他也是个陌生人,比起云义和云晨两个人可能会有的针锋相对,这个人显然更危险一点,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云义冷冷瞥了她一眼,从空中缓缓落下。 鹿呦被他看地一哆嗦,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云晨目光微闪,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淡声开口道:“小师叔。” 云晨不知道云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心里有疑问,也有压抑的怒火,想到这人之前对自己的警告,以及暗地里对呦呦做的事,他的心绪便难以平静。 只是此刻,看着对方危险的目光,他心里还多了一份警惕。 小师叔曾经是除了师父之外,他最崇敬的人,他的剑术之所以进步那么快,也是对方悉心教导的缘故。 是师叔也算半个师父,云晨从没想过会有和他持剑相向的一天,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师叔竟然会喜欢自己的心上人。 但无论如何,对于呦呦,他一步也不会退让。 少年用了点力,将怀里的人拉的更靠近了一些,几乎是以一副宣示主权般的姿态,看向对方。 云义眸眼微眯,神色晦暗难辨。 他的眉眼本是生的极好,眼型略长,眉骨深邃而精致,眼尾微微上翘勾着一抹薄红,向人瞥来时总带着几分目下无尘的凉薄感,此刻双眼一眯,漆黑的瞳仁便如冬夜寒星,透着砭人肌骨的冷意。 “你是自己过来,还是要我动手?”薄唇轻启,声音冷的没有温度。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少女,仿佛其他人都是空气般。 鹿呦身体一颤,缓缓抽离了少年的怀抱,她叹了一声,转头看向那个脸色冷漠的男子。 “呦呦!” 少年急切地拽住了她的手腕,眼眶微红,声音低哑,“别去……” 几乎带了一点恳求。 鹿呦拍了拍他的手,却没有回头,她涩声道:“我若过去了,你就不会伤害他,是吗?” 云义眼帘轻掀,嘴角勾起讽刺弧度,“怎么,又要为了另一个男人求我吗?” 他这话说的实在难听,鹿呦眼角一酸,眸子里已是沁了薄薄的雾气。 她开口,声带鼻音却坚定:“不是求你,是谈判,只要你不伤害他,我就跟你走,随你处置。若是不行,便连我一块杀了吧。” 前世已见识过他的疯狂,鹿呦实在是害怕他像前世对陈最那样,对云晨痛下杀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他心里有多重的分量,她只能赌,赌他还顾念着自己的性命,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一层薄红如河水上涨,缓缓蔓延到眼膜,熄灭了唯剩不多的光亮。 “随我处置……” 喉咙轻滚,他的声音带着窒闷的哑涩,“从前对我避之不及,现在却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为什么?” 他倏然抬眸,双目赤红,阴鸷目色透着彻骨寒意,近乎是疯魔般地低吼道:“为什么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费尽心机所得,他却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你跟那个女人一样,眼里永远只有他!” “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你我才是夫妻……” 他缓缓闭上眼,眼眸止不住地颤抖,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好似一把刀刃在里面翻搅,直至迸溅出一路血珠。 他的神色看起来实在过于诡异,鹿呦被吓的愣住,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也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回头看了看云晨,却见他也是十分茫然模样。 她颤巍巍开口:“什、什么意思?” 可再次睁眼,云义却已经敛下了所有的异色,漆黑的眸子黯淡的不见半点波澜,他勾了勾唇角,笑地嘲弄而寡凉,“我只要放了他,就随我处置是吧?好啊,让本尊看看你的诚意。” 他衣袖一拂,一道悍然的灵力挥来,将云晨猛地掀到了一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了少女的脖子,强迫她仰头看自己。 她的唇还带着潋滟的嫣红,纤白细弱的脖颈上清晰可见几道暧昧的红痕,他手指微颤,几乎用尽了全力才抑制住了掐下去的欲望。 “既是随我处置,那便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之前答应过你,不会强迫你。现在……你便主动些,如何?” 他抿直了唇线,覆了薄茧的指腹用力地摩挲在一抹异常明显的红印上,声音低沉微扬,却没有丝毫笑意。 鹿呦瞳孔微颤,不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 脖子上的手指冰冷又强悍,宛若一条毒蛇,禁锢的她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他身上清冷的幽香似跗骨之疽透进皮肉,难以驱散。 鹿呦在心里叹息,说实在的,她怕他真的不是没有缘由的…… 云义却微微歪头,俯了身躯,他将薄唇凑了过来,声音低冷而生硬:“吻我。” 鹿呦睁大眼眸,不是,这人在说什么? 她愣神的片刻,云义已经扣着她的脑袋,与她唇瓣相贴,但他没有动,只是固执地开口,带着些许戾气:“吻我!” 因为距离过近,鹿呦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感觉脸颊上被滴落了一颗温热的液体。 她蓦然怔住,眼里划过不可思议。 云知还会哭,怎么可能? 可下一秒,他便已经失去了耐心,嘴唇便被粗暴的扣开,他将她整个人箍进了胸膛,吻地疯癫而可怕,似乎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全部啃食殆尽。 脑袋嗡地一声,圆润的眼眸放大到极致,狂烈的吻几乎将所有呼吸都带走,所有感官都被集中到了唇舌之上。她懵了一瞬,开始剧烈挣扎,可是他却吻的更深,炽热而霸道的亲吻将所有呜咽和挣扎全部吞噬。 他吻的凶猛,可是眼泪却自眼角滚落在她的唇畔,连口腔里都充斥着泪水苦咸的滋味。 因为缺氧,她的眸光渐渐涣散,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只能无骨般地陷进他的怀里。 耳道轰鸣,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唇舌交缠的淫靡声清晰地击打着心脏,还有那抹苦涩,似也一起蔓延了进来。 她听到了心跳急速加快的声音,她分不清这是因为窒息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她快要晕厥过去,他才缓缓放开了她,掌心一按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肩头,温凉的唇瓣搔过她的耳廓,他哑声轻问:“是你说随我处置的,那便不算强迫,对吗?” 鹿呦双颊绯红,剧烈喘息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 云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手心被掐出了一手的血渍犹未发现,他感觉心像是被削去了一半,空空落落地滴着血,却着不了地。 他嘶哑地开口,带着一丝绝望:“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迫她?呦呦是个人,她有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她不是你的傀儡木偶,任你摆弄却毫无知觉! 你若真的喜欢她,就应该尊重和理解她,而不是仗着自己的修为高强,随意亵玩她,你这样与禽兽有何分别?” 少年眼眸通红,他之前本就受了伤,现在又被云义打了一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看到心爱之人被如此对待,只觉得肺腑都在灼痛。 云义抬起头,清瘦的下颌微微绷紧,嘴角勾起一丝冷薄笑意:“禽兽?你与我又有何区别?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 云晨目光坦然:“我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那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而你又算什么呢?” 云义眸色越渐冰冷:“若不是因为她,你现在已是一具尸体。” 少年却笑了笑,嗤笑道:“若是没有她,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要杀便杀。” “啪、啪、啪。” 几道掌声倏然响起,那个长相妖丽的男子拍了拍手,语声感慨,“好一出旷古大戏,可真是让人一饱眼福啊!” 云义侧过头,眼神淡漠地看向他,“沈老板,别来无恙。” 男子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别来有恙乎,你杀了我的护山神兽,破了我的神识结界,还毁了我的云魔海,实非做客之道啊。” 云义淡勾薄唇:“些许外物,不值一提,若是沈老板想要赔偿,云某事后自会派人送上。” 他之前杀了青无修后不久,便得知鹿呦和云晨双双受伤不知所踪的消息,原本以他如今神识,稍微探一探便能一目明了。 可他探了将近百里,却仍旧一无所获,直到,神识被一片黑色的雾海所阻拦,透不进去,也无法看清内里。 他心中起疑,便进了这雾中查探,却遇到了一只名叫朱厌的上古妖兽…… 对面的人眉梢微抬,笑地有些意味不明,“其他的倒便罢了,那神兽跟了我快一百多年,也算有些感情,怕不只是赔偿那么简单的问题吧?” 云义抿起唇,语无波澜道:“那沈老板想要什么?” 男子嘴角弧度加深,慵懒地指了指他怀里的人,“她看起来就很不错,不若拿来抵了吧。” 脸色倏然一沉,云义皮笑肉不笑道:“沈老板还是莫要说笑的好,云某一向度量狭小,不是能够开得起玩笑的人。” 男子敛了笑容,下颌微扬:“巧了,你怀里的丫头说我是宽宏肚量之人,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她得留下来,陪我玩两天。” 云义凤眼一眯,冰冷寒意覆上墨渊般的瞳孔,他手中化出长剑,周身气场陡然变得凌厉肃杀:“既然谈不拢,那便只能以实力见高低了。” 男子轻吁了一口气,皓白的手腕微微一转,手中便多了一把红色的七弦琴,“我不过是想和她玩两天,怎么就这么难呢?打个商量,你出手的时候能不能悠着点?这谷底都是我的心血,我可不想就此毁于一旦。” 云义嘴角讽刺一翘,语声锐利:“既是不想,那便少生妄念。” 男子修长的手指如微风中的嫩柳,轻轻一划,一道空灵的琴声便泠然响起。周围骤然刮起了狂风,浓密的黑云如汹涌的波涛滚滚压来,遮天蔽日,使得整个谷底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云义挥剑一挡,袍袖一拂,一只晶莹剔透的莲花法器倏然出现在半空,他将少女轻轻放入其中,施法将之挥去了安全之处,才转过身,认真起了眉眼。 “铮”然一声,声波仿若实质,激出红色厉芒,遽然刺了过来。 琴声悠扬悦耳,潺潺如流泉,时而舒缓,时而湍急,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渐行渐密。 然而,随着琴声节奏的加快,似潮水般汹涌而至的红光,也越来越多,犹如裹着锋利寒箭的天罗地网,遮天盖地朝他刺来。 云义轻抬手指,衣袂飘扬,一把艳如鲜血,透着阴森寒意的红纸伞蓦地旋转着撑开,无数青面獠牙的恶鬼从里面凶狠扑出。 一时间,天地昏暗,杀气腾腾。 第190章 既是兴味相投,不若一战 那把伞,名为幽冥,乃是集万千恶魂,凝练七七四十九日而成的至邪之器。据传其威力绝伦,即便是邪修见之,亦会心惊胆战。 这样一个阴邪的法器,显然与云义正派仙尊的身份不大相符,是以刚一祭出,便令旁边的云晨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小师叔为什么会邪修的手段?? 云晨心里只觉不可思议,再联想到云义之前说的话,便更觉疑惑重重。 鹿呦对这伞,倒是印象深刻。 前世第一次和云义见面,他一身玄衣,佩剑尤腥,执着一把红色油纸伞,自一片茫茫雪阶走来,极鲜艳的颜色下,是一张苍白地有些病态的绝世面容。 鹿呦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见到了来自阴间的使者,直到他冲她俯下身,替她遮了风雪,她才看清这人是青云宗的清月仙尊。 在此之前,她其实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太短暂,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那个时候,陈最刚带着她回青云宗。作为首席大弟子,还未跨进山门,他便被一众迎接而来的弟子团团包围。 这里面有陈焕枝也有沈仲兰,人很多,也很拥挤,鹿呦看着他们陌生,他们看着鹿呦也是陌生,不知不觉地,她就被人挤到了最外围。 刚下过雨,台阶湿滑,不知何人撞了她一下,差点摔倒之际,突然出现一人,将她虚虚一揽,却又很快放开。 鹿呦回过神,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清隽如山的背影,长身如玉,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这时的陈最也终于从妹妹的撒娇痴缠里抽出身,走到了她身边。 鹿呦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阿最,他是谁呀?” 陈最朝着台阶下俯瞰一眼,意外道:“小师叔?他怎会出现在此处?” 毕竟是宗门第一美,又是云境界的剑道魁首,所以鹿呦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也见过不少他的画像。 只是,都比不上见到本人来得的震撼。 在那样一个绝境之地,他的出现,简直是类似一束光的存在。 尽管鹿呦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云义喜着玄衣黑袍,身上总是带着空灵的冷意,而鹿呦对他的第一印象,还停留在那抹飘然的白色背影上。 她一直以为,这个仙尊,是个不染俗尘,清冷至极的人,所以再次见到的时候,没能把那个一身肃杀之气的男子和他联系到一起。 等反应过来,求生欲已经先一步控制了身体,向他发出了求救。 成为他的宠姬后,鹿呦也不是没有再见他穿过白衣,只是次数不多,屈指可数。 一次是她的生辰,那一次她逃的远了一点,从青云宗山脚跑到了来安城,可还没跑多久,就又被两个仙侍给揪了回去。 他一身白衣,端坐于荆桃花树下,宽大的袖袍上沾染了些许粉色花瓣,本应是一幅俊雅唯美的画卷,可那双墨黑如潭的眼却冷厉地令人发抖。 鹿呦很没出息地认了错。 为了让这人息怒,她主动抱了他,还亲了他,本以为他会不为所动,没想到他后面竟慢慢软化了神色。 可就算是这样,她晚上还是被他给折腾的不轻。 难捱的欢愉里,她泣吟着将他的后背挠出一道道血痕,他毫不在意,且变本加厉,甚至在情动之时,伏在她耳边低声威胁:“还逃吗?若再有下一次,本尊便把你丢进无尽深渊去洗个澡再回来,那里的风景不错,魔物也很多,说不定你会喜欢,阿吟觉得呢?” 鹿呦:“……” 第二日,这人仍是一副衣冠楚楚模样,只不过送了她一串兽骨做的风铃,说是生辰礼物。 谁要他的礼物? 鹿呦咬牙切齿。 还有一次见他穿白衣,是在第二年的某个夏天,早上还是风度翩翩的出门,晚上回来却是满身鲜血。 他当时一身戾气,对着一脸发懵的她,冷声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我……”鹿呦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用灵力推出了房门。 现在想来,他那一身伤,应该就是被后山那个瞎眼老太太所弄的吧? 只是为何呢? 那个老太太究竟是何人?竟然能令云知还这个大魔鬼跪在地上,默默忍受她的打骂和凌虐…… 在鹿呦胡思乱想间,前方的打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两个人的修为都高的离谱,他们打地惊心动魄,昏天暗地,鹿呦却看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甚至连两个人的动作都看不太清。 没办法,跟这两个人比起来,她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 不过鹿呦也不觉得可耻,毕竟她才多大啊,这两个人都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了,修为不高才奇怪。 她已经是尽可能地修炼提升自己了,可毕竟才修炼三年,跟同龄人相比,算是佼佼者,但是跟这些修炼百多年的大佬比,那就是一个芝麻一个西瓜,没有可比性。 鹿呦有时候也在想,怎么她遇到的人就一个比一个还强大呢? 后来想想,现实毕竟是现实,不像前世看的小说,主角一步步升级,打怪,哪怕遇到反派boss,对方实力超强,势力超高,却怎么也弄不死一个弱小如蚂蚁的对手。 想想都觉得扯淡,她要是反派,实力都能毁天灭地了,还跟对方讲什么道理,来什么迂回曲折?直接找到把人砍成几段,不就行了吗? 修真界一向残酷,鹿呦是知道的,她前世修为弱,所以一直低调做人,尽量苟命。 这一世,好不容易拜了个厉害的师父,有了堪比天才的资质,可以让她嘚瑟嘚瑟了吧,身边的人又一个比一个妖孽,实在是让人毫无成就感。 鹿呦叹了口气。 云义跟对方打地难舍难分,却也没忘记给鹿呦罩个保护结界,只是云晨他就完全没管了。 云晨倒也没傻到一直待在原地,他稍微恢复点力气后,就偷偷往鹿呦那边靠近,哪里知道云义背后跟长眼睛似的,他才摸过去没两步就又被掀倒在地。 “噗!” 云晨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他不甘地咬了咬牙,绷起青筋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姬怀朔在灵海里简直要给他跪下了:“算我求你了大哥,您老暂时消停点行不?这可是两个顶级大佬的战斗,一不小心被波及,就可能神魂俱灭。你不顾念咱俩的死活,也想想你师妹嘛,难道你舍得扔下她,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云晨沉默了半晌,撑着剑缓缓站起来,“你说的对,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姬怀朔总算松了口气:“想的通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打不过你师叔,不代表将来也不行。你体内的本元之息是我从未见过的强大,你好好修炼,假以时日,未必比你师叔差。” 云晨此刻也算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再愤怒,再不甘,打不过小师叔那是事实,有这气馁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尽快提升修为。 整个谷底都被这两人打斗的余波所包裹,根本就无法出去。 云晨想了想,干脆往山洞里退去,不管怎样,先把受伤的身体修复好再说。 只是他刚刚靠近洞口,便有几道红色的厉光朝他逼来,竟是从打斗光圈中乱泄飞出的灵力。 那速度极快,犹如闪电猛地蹿至了身前,他受伤之后,反应已不及之前灵敏,再要举剑横挡,已是来不及。 正当他以为要硬生生承下这几道攻击的时候,平地里突然挥来了一道黑色的剑芒,带着锐不可当的威势将所有红光斩地粉碎。 云晨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小师叔竟然会帮他?为何? 不及细想,他便被一道灵力挥进了洞内。 峡谷上空,身着白衣的男子怀抱七弦琴,悬空盘坐,绣着红色彼岸花的衣衫被狂风吹的烈烈作响,他素手翻飞间,竟是快地只剩下残影。 他嘴角仍旧带笑,剔透若琉璃的眼眸依旧微微弯起,在这样紧张刺激的战斗中,竟是一派优雅从容之态。 云义眯了眯眼,漆黑眸底渐渐漫上一抹兴味,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强大的对手了。 幽冥伞化出的阴气恶鬼围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圈,几乎替他挡下了所有攻击,然而,对方奈何不了他,他同样也奈何不了对方。 他的剑术早已出神入化,修为又已臻至合体,不夸张地说,只轻轻挥下一剑都有翻山倒海的威势,可是他的剑气却根本伤不了对方。 不,是还没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化解了。 此人修为竟是隐隐在他之上,倒是可以当做磨炼修为的锉刀,用上一用。 他所修炼的乃是杀道,危险、死亡、极境,于他而言,皆是提升自我的良物。 那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紧张刺激,能让心脏剧烈跳动,产生极致的兴奋。在短时间内,便可洞悉数十年才能参透的道义。 虽然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却实在令人难以抗拒。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衣袖一拂,收起了幽冥伞,将自己全然暴露在了攻击之下。 云义歪了歪头,用剑抵挡的同时,白皙如玉的颈项缓缓绷紧,薄薄的皮肤下爆起数条青色脉络,全身血液犹如红色的岩浆猛烈地翻滚、燃烧,黑色的眸子渐起紫色幽芒,修长指骨也慢慢长出尖硬的指甲,竟是在瞬息之间,完成了妖化。 他张开唇,舔了舔新长的尖牙,紫金色的眸子里浸染出嗜血的兴奋。 抚琴的手指凝滞了一瞬,沈卿尘阖了阖眼,嘴角弧度反而加深,“有趣,竟是仙妖双修之体。” 而眼前,玄色衣衫的男子与手中黑色的长剑在刹那化作了一抹无色的光点,竟是无视这漫天的攻击,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眉心微凛,如芒在刺,一道危险至极的气息,带着无边的杀意悍然逼近额前。 电光火石之间,沈卿尘伸出了手,握住了袭来的剑刃。 寒剑颤鸣,却不得再进分毫,然而剑气凶戾,划破了掌心,殷红血液沿着白皙指骨蜿蜒滴下,溅在雪白色的衣衫,晕染出另一朵靡艳的血花。 他竟是被伤到了呢,在那么快的反应之下。 笑容终于消失,沈卿尘抬起眼眸,看向对面的男子,声音依旧带着微倦疏懒之意,“不到百岁便有此等修为,你,很是不错。” 云义声音淡淡:“不及前辈,修为深厚。” 沈卿尘轻轻一笑,手腕一转,收起了七弦琴,手中竟是也化出了一把暗红色的长剑,长眉微挑,“既是兴味相投,不若认真一战?” 云义薄唇微勾:“正有此意。” …… 这一战,足足打了一夜,鹿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看睡着的。 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周遭已经风消云散。 旭日东升,朝霞似锦,晨曦穿过密匝枝叶,投落满地跳动的光影。 远处雾霭渐消,峡谷之中,有微风轻拂,风里传来淡雅花香。 鹿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莲花法器靠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下,而周围一片安静,平和的仿佛什么也没经历过。 鹿呦连忙抬头看向空中,却什么也没看到,昨晚打斗的两个人已经不见。 “奇怪,人呢?” 正是疑惑,便听到树底下传来轻微细碎的声响。 她连忙低头,却正好看到,两个持剑相向的男子,一人捅了对方的胸口一剑,两个人俱是一脸苍白,满身带血,看起来连站立都勉强,却都眼神灼灼,嘴角带笑,眉宇间有着尽兴之态。 鹿呦看的一愣,不是,这两人有病吧? 嘴角涌出鲜血,云义率先抽出长剑,力不能撑地倒了下去。 沈卿尘摇摇欲坠,嘴角亦是流血不断,却缓缓低笑起来,声音带着淡淡得色:“终是本王要略胜一筹。” 倒在地上的男子轻嗤一声,“不过如此。” 鹿呦被他们俩这一身鲜血淋漓的样子吓地不轻,她赶忙跳下去,小跑过去将云义给扶了起来,“喂,你没事吧?” 少女的手掌,娇小又温软,泛着莹白的光泽,她身上的清香味与花香味一起传来,令他忍不住心神一松,他伸手将她抱住,按压在了自己胸口,嘴角挂起清浅笑意,轻声问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鹿呦以为他伤成这样,肯定是动不了的了,哪知这人竟还有这样的力气,她被按伏在他胸口,手臂上都被糊满了他的血,甚至手肘还戳到了一处伤口,可他却还在笑,一点不痛般。 第191章 看了三个果体,她现在强的离谱 鹿呦无语。 “你先把我放开。” 她压的这两下,明显看到他身上的血流地更欢了。 身下的人眉心微动,清冷的凤眸中沁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她脸上濯濯流连,“你在关心我。” 他重复了一遍,但不再是询问,而是肯定。 经过一场大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眉眼间的郁气反而淡去了几分,浅笑之间,露出极难得的疏朗和轻柔之色。 鹿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怕你死在这里,我回宗之后,不好跟我师父交代!” “你就是。” 他微微扬起下颌,手指轻抚着她黑软的发,“若不是关心,以你的性子,在见我受伤那一刻,便已经先逃跑了。” “我……” 鹿呦语塞,她倒是也想跑啊,可她灵力没完全恢复不说,还一副衣衫不整看着就被人蹂躏过的样子。 这让她怎么出去? 她的乾坤袋也被妖宫的人给收走了,现在身上空无一物,手无寸铁,就是想御剑飞走都无剑可御。 更何况,云晨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走? 鹿呦想了很多理由,却独独没有想过,她在看到这人受伤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便朝他奔了过来,连思考都没有过。 在潜意识里,她确实是不希望他出事的。 这很矛盾,她明明怕他,恨不得他离自己越远越好,但是每次看他受伤,处在危险边缘,又无法做到弃他于不顾。 毕竟,这人虽然混蛋,却也救了她多次。 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但也不想沦为他随意取乐的禁脔。 鹿呦支起双手,在他胸膛上撑起一点距离,“我看你精神头好的很,倒是一点都不需要人关心的样子。” 她想借力从他身上起来,却忘了云晨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本就过于宽大,她里面未着寸缕,此刻撑起来,便不可避免地勾漏出几许春光。 是挺翘饱满的弧度,莹白如雪,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生艳至极。 他眼神霎时一暗,喉结不自觉地轻滚了两下。 可仔细一看,便见那嫩白肌肤上染着几点淡淡的红痕,不明显,但锥心刺目。 戾气顿生,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冷意,却又在抬眸之时尽数敛去。 鹿呦顺着他的眸光一看,耳根子烧红,急忙往下一趴,拢好衣服,骂道:“流氓!” 可这样看是看不到了,柔软的触感却清晰传来,着实要命。 云义吸了口气,强制压下心中沉沉的怒火与燥热的邪火,他抿了抿唇,声音微弱道:“我可能快撑不住了……阿吟,答应我,这一次等我醒来,你还能在我身边。” “什么?” 鹿呦一脸问号的表情。 他勾唇轻笑了笑,微微仰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然后慢慢阖上双眼,就着抱她入怀的姿势,陷入了黑暗之中。 真好,这一次,有她在身边。 鹿呦瞪大双眼,不是,什么情况? “喂?” “你别睡啊你!” 上一秒还看起来精神头十足的人,下一秒竟然倒头就不醒。 鹿呦感觉十分操蛋。 她忍不住伸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儿。 鹿呦真的被他无语住了,这人伤的那么重,早就是强弩之末,却还硬撑着跟她说了这么多话才晕过去,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费了半天劲从云义怀里挣脱,转过头,竟然又看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 雪肤花貌,乌发如缎,纤妍洁白,姝绝艳丽,纵是一身狼狈血色,也难掩其姿容气质。 美成这样,却丝毫不让人觉得阴柔女气,反而有一种男子独特的美,令人难以形容。 感情这一位,早就晕了呢? 鹿呦:“……” 两个大boss都晕菜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鹿呦眸光微亮,站起身理了理乱的不能看的衣服,打算去叫云晨一起跑路。 结果刚刚走进山洞,就看到他也晕在了地上。 鹿呦:“……” 所以,现在整个谷底就只有她一个人还清醒着? 鹿呦:“……” 她懵了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认命地卷起袖子,鹿呦拿来之前垫在自己身上的软垫,把云晨推了进去。 她在他腰间摸索了一会儿,扯下了一只乾坤袋。 她原本打算从里面摸出点有用的东西,丹药也好、法器也好、或者补充灵力的食物也好,结果上面覆盖着一道强大的神识,她根本就打不开。 她哪里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以前想要什么,只要伸伸手,云晨就全部递给了她,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鹿呦瘪了瘪唇,把乾坤袋又重新挂回了他的腰间。 得,四个伤患,就属她这个最菜的尚算安好。 鹿呦走出山洞,再次仰天一叹。 “老天爷啊,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 远处山峦巍峨,碧波荡漾,满目苍翠,近处香花满地,青草如茵,清风拂面,阳光明媚。 鹿呦瞅了瞅这一片美好如画的风景,又回头瞅了瞅那个被战斗波及得满目疮痍的山谷,不禁再次感慨,这两个傻叉!! 因为两人强大的气息还残留弥漫在此的缘故,周围连个能动的生物都看不见,安静地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这样也好,免得闯进来什么强大的妖兽,令她无法招架。 鹿呦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顺手将刚挖出来的一根黄金野参往袍兜里一塞,又继续低头寻觅能够治伤的灵药。 这里本就是沈卿尘刻意寻找的修炼宝地,风水灵气之盛,自不必多说。 鹿呦走没两步,便见到了好几株上品灵草。 “洗髓花、复生草、地心莲……好东西,全是好东西啊!” 鹿呦眼睛一亮,蹲下身就开始吭哧吭哧地挖土,虽然她没有工具,但借着灵力用小木棍,刨地也是相当快速。 没过一会儿,就将几株灵草全部连根带泥的拔了起来。 她本来还欲往前,但衣衫下摆撩起的小兜已是鼓鼓囊囊,再也装不下多余的东西了。 鹿呦遗憾地收了手,开始往回走。 她走到瀑布旁边,将所有挖来的灵草都清洗干净,用干净的荷叶盛好放在一边。 她仔细看了看,从中挑选了几株治疗内伤的草药,用鹅卵石捣碾成碎汁,才放进一片宽大的荷叶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进了山洞。 几个人都伤的很重,但她最先救的自然还是云晨。 毕竟他才是那个纯粹对她好,且永远不会伤害她的人。 鹿呦将汁水喂他服下,又解开他的衣服,想要替他处理一下伤口。 少年似有所觉,蹙了蹙眉,却没有清醒过来。 他之前本就伤的极重,再加上昨晚的事情,更是雪上加霜。虽他体质特殊,伤口容易愈合,但神魂所受之伤,却需得慢慢修养才行。 他被云义扫回山洞之后,本想强撑着打坐修复身体,但没坚持一会儿,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少年身材劲瘦,体型匀称,肌肉线条分明而紧实,鹿呦一边上药,一边脸红,想到前两天两人之间的亲密,更是头都抬不起来。 好不容易替他处理完伤口,便似落荒而逃般蹿了出去。 回到瀑布边,想到还有两个重伤之人,鹿呦只觉得欲哭无泪。 她如法炮制,喂了云义草药汁,又替他处理了伤口。 云义的伤看起来要狰狞吓人的多,其他小伤不算,胸口那一剑只偏一点便能正好命中心脏,血肉模糊翻起,白色的里衣已被鲜血染的透红。 若不是鹿呦心理素质强大,都不敢去碰他。 鹿呦替他上好药,又撕下他自己的衣服给他自己的伤口包扎好,然后打了个蝴蝶结才算作罢。 正想歇一歇,便突然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焦着在背后。 她连忙回头。 就见两只亮幽幽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那人还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变成了俊脸擦地的姿势。 “……” 鹿呦紧了紧小手,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醒的?” 男子动了动唇瓣,声音低弱:“你脱他衣服的时候。” 鹿呦:“……”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就听到对方继续说道:“我也要。” 鹿呦目露诡异:“你要什么?” 被她脱衣服? 现在的人都这么有病的吗…… 浓密眼睫微阖,他瘪瘪唇,开口道:“受伤了,要吃药。” 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鼻音,仿佛在撒娇般。 鹿呦更觉诡异,她警惕道:“你既然醒了,自己找药来吃不就好了吗?” 对面的人理直气壮:“醒了,但动不了。” 鹿呦:“……” 她沉默的功夫,他又道:“你挖来的灵草,是我亲手撒的种子。” 所以,这是在提醒她,不能吃白食,得做点苦力抵债? 鹿呦:“……” 半晌,她踌躇道:“我若救了你,你能答应不再为难我们?” 他眨了眨眼:“好。” 鹿呦不放心道:“说话算话?” 他点头:“说话算话。” 鹿呦带着草药走到了他跟前,迟疑道:“这些药对你们真的有用吗?” 她也只是粗认些药理,并不精细。 男子轻声道:“也是有的。” 虽然效果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他们这样的境界,伤口即使不用药,也会受灵力驱使慢慢愈合。 只是这次打的太忘我,委实伤的重了些,若是不用药恐怕得躺个三四天。 “那好吧。” 鹿呦跪坐下来,将他的头揽在膝上,喂了他一点青色的药汁。 看他喝下,便准备起身离开,他却叹了口气,控诉道:“你好敷衍。” 鹿呦:“?” 他开口:“我胸上也中了剑。” 鹿呦:“……男女授受不亲。” 男子挑眸看了一眼对面的云义:“他不是男人?” 鹿呦:“……” 他脸色苍白,轻咳了咳:“不要厚此薄彼。” 鹿呦无语:“他是我师叔,我救他是应该的。” 言外之意,您就是个陌生人,心里有点数好吧? 他说道:“那这样的话,我也算是你叔叔,你救我也是应该的。” “叔叔?”鹿呦蹙着眉,一脸看病人的眼神,“你被打的脑子糊涂了吧?我一个正当花季的妙龄少女,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一看就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做叔叔?”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认命地解开了他的衣带。 “再说了,我全家都死完了,就剩我一个……等等,你不会是江家的人吧?” “江家?”男子目露疑惑,“你说的可是北境江家?” “对,就是那个江家。” 鹿呦点头,又摇头,“不对,之前云义叫你沈老板,你既是姓沈,又怎会是江家的人?” “沈卿尘,我的名字,” 他开口,嗓音低醇,带着点慵懒,“江家,不熟。” 鹿呦刚揭开他的里衣,听到这话便是一愣:“不熟?那你还说是我什么叔叔?” 除了江家可能有一个负心汉老爹外,她在云境界哪还有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沈卿尘淡声道:“我与阿榆是朋友。” “阿榆?又是阿榆?”鹿呦挑眉,“她到底是谁啊?” 沈卿尘却是看着她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鹿呦觉得,这人多半是认错了人。 许是他口中的阿榆和她长得有点像…… 沈卿尘胸口皮肤亦是白皙如雪,不过鹿呦本来以为他那么纤瘦,肯定是个平板身材,倒没想到脱了衣服,还是挺有料。 少女的手指触摸过来,带着轻微的痒,伤口还是疼的,只是被她那么一摸,好像又不那么疼了。 他目光微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天看了三个男人的裸体,鹿呦觉得自己现在强的离谱。 她一边上药一边开口,“鹿呦,‘呦呦呦鹿鸣’的鹿呦。” 他‘嗯’了一声,“是青云宗的?” 鹿呦瞪大眼,朝他瞟过去,“你怎么知道?” 她身上既没穿宗门弟子服,也没挂弟子腰牌。 沈卿尘瞥了旁边的云义一眼:“他不是你师叔吗?” 鹿呦恍然:“哦对,你俩认识!” 沈卿尘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你俩见面还一副熟络的样子?”鹿呦明显不信。 沈卿尘道:“他来找过我一次,不太熟。” 原本以为是来找茬儿的,后来倒也谈妥了一些利益条件。 对方自是派人调查了他,他自然也不例外。 鹿呦撕碎他的衣服,替他包扎伤口。 沈卿尘目光微凝,缓缓开口:“这件衣服,五万灵石。” 鹿呦手指一顿:“抢劫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这是给你自己用的,你不会想让我赔吧?” “……说的有理,那算了。” 鹿呦嘴角抽搐,“行了,我已经处理完了,你先躺着吧。” 沈卿尘摇头:“陪我说说话,我喜欢你的声音。” 鹿呦无语:“你怕不是个声控?” “声控?” “就是指喜欢声音好听的人。” “嗯……算,但目前,只喜欢你一个。”沈卿尘又耸了耸鼻尖,“你身上的味道也好闻,我也十分喜欢。” 鹿呦:“……” 就不能来点正常人吗? 第192章 到底谁比较吃亏 夏日的尾巴,初秋的伊始。 夜里的山风吹来时,已带了寒凉的意味,天空中,月明星亮,似银似河,过于璀璨的光芒将苍冷色的山峰都浸染上了如纱般的温柔。 谷底,林木悄悄,莹流蝶舞,容色娇丽的少女没甚形象地靠坐在一棵大树下。 “后来?”她伸出嫩白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声音娇憨,“后来,大灰狼就把小红帽给吃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微微侧身,乌云般的秀发垂落皓白手腕,他动了动手指揪起一缕发丝缠在指间把玩,声音懒绻:“你说的这个狼妖,听着倒是挺仁慈的。” “仁慈?”鹿呦不明所以。 男子勾起殷红唇角,“能留那顶红色的帽子多活了那么久,不是仁慈就是愚蠢。 正确的做法,不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一口吞了吗? 毕竟时不我待,越是美味的东西越能吸引其他捕猎者,只有吞进肚子里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鹿呦的表情一难言尽,“不是,作为听故事的人,你的带入视角是不是有点问题?不应该是觉得小红帽可怜,大灰狼残忍吗?” 男子长眉微挑:“弱者,带入不了一点。” “……” 鹿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厉害、你看谁都弱。你既然这么强干嘛还躺地上跟我说话?你站起来蹦哒两圈呀,弱者怎么可能会倒下呢?对吧?” 沈卿尘眨巴眨巴眼,显得有些无辜:“腿也伤了,你又没给上药,站不起来。” 鹿呦又是一噎,没好气道:“你还想让我扒你裤子不成?” 他抿抿唇:“我倒不是很介意。” “……” 鹿呦深吸了一口气,破口大骂道:“我介意!你个老色狼!” 沈卿尘支起手腕,将左脸埋进手心,眸光幽幽地看着她,“你若是扒我裤子,也应是我吃亏,怎能算是我色呢?” 鹿呦沉默了半晌,干脆转了个方向,不再对着他,“我跟你说不通,我困了,我要睡一会儿,不跟你聊了。” “可你声音那么好听,有些听不够。不若,你再给我讲两个故事,我就放你去睡觉。” 鹿呦眯着眼,又打了个呵欠,“不要,我从下午跟你聊到现在,嗓子都快哑了。” 她被这人缠的没法,只能讲几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来打发他,谁料到每一个故事,这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比如小美人鱼,他说:人鱼的尾巴太腥,但烤起来蘸点调料也能勉强入口。 比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他说:既然这么冷,为什么不把旁边的房子一起点燃了,这样大家都暖和了。 比如白雪公主,他说:既然王后都已经精通法术了,为何还要用下毒这种低劣的手段?杀个普通人而已,弹指一挥不就搞定了吗? …… 如此种种,不一而举。 鹿呦觉得,这人如果生在现代,绝对是个危险分子,还是牢底坐穿的那种。 沈卿尘看她确实困了,便用商量的口吻道:“不讲故事也行,那你能不能叫两声,就像前两天晚上那样,跟唱歌儿似的——唔。”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被飞奔过来的少女死死捂住了嘴巴,“你给我闭嘴!你再说一句,我就打死你!”她横眉怒目,故作凶狠,却遮不住满脸的飞霞。 这人真是毫不避讳,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 本来之前的事情就让她臊的慌,哪里料到,这人还一直在阴在旁边听墙角? 一想到,那些羞耻的画面和声音都被第三个人看到、听到,她就羞地直发抖。 沈卿尘愣了愣。 他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叫的声音很好听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覆在唇上的手指很软,竟是连指尖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闻起来很是美味,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 鹿呦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触电般收回了手,像只兔子似的蹦离了他三丈远。 她全身都红了起来,像个煮熟的虾米,怒不可遏地左右环视:“我刀呢?我的刀呢?” 沈卿尘舔了舔唇:“我有剑,你要吗?” 鹿呦气的冒烟,挽了挽袖子:“拿来,今天我非捅死你不可!” 沈卿尘立刻反悔:“你要用来捅我啊?那不给了。” 鹿呦:“……” 正当鹿呦抓狂的时候,沈卿尘却突然开口问道:“你身上的味道为何那么香?好像并非是熏香的味道。” 鹿呦狐疑地挑挑眉:“你闻得到我身上的味道,你是妖族人?” 难道又是因为无垢之体的缘故,这人才表现的奇奇怪怪的? 沈卿尘摇了摇头,“我不是。” 鹿呦哪里相信:“不是妖族人又怎么可能闻得到我身上的味道?你是什么妖?” 沈卿尘笑了笑:“虽然我长得像妖,但我确实不是。” 鹿呦仍旧不信,想到无垢之体引发的种种争端,她不由拢了拢了衣服,再次离他远了一点,直至靠到云义旁边,才觉得安全了一点。 她伸手抓了抓云义的胳膊,但是地上的人还在昏迷,没有一点清醒的预兆。 她不由地闪过疑惑,凝眉看向对面的沈卿尘,问道:“为什么你都醒了这么久了,他还没醒?” 沈清尘勾了勾唇,竟是将身体缓缓撑起来,靠在了旁边的树上,他抬起眼睫,笑道:“他修为虽高,但奈何年龄太小,地盘太薄,自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清醒。” 鹿呦震惊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你什么时候能动的?” 沈卿尘摸了摸下巴,“应该是你讲人鱼的时候?不太确定。” 鹿呦又往后缩了一下:“那你还一直躺地上?” 沈卿尘微微一笑,“躺地上比较省力气嘛。” 鹿呦:“……” 鹿呦警惕地看了他半晌,见这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靠在树上,才稍稍放下心。 想了想,她准备再次进山洞去看看云晨醒了没有。 虽然半个小时前,她才进去看过一次。 只是刚刚站起身,便听到沈卿尘轻声开口,他微微仰头,剔透的眸子里似含了一坛雪酒,酿着淡淡的伤感,“今晚的夜色很美,像是回到了千年以前。” 只是,却再也看不到了从前的人。 鹿呦呼吸一窒,几乎是颤声道:“千年以前?你、你多大了?” 他朝她侧眸一笑,银色的月光透过枝叶撒在他脸上,细长眉目间风华流转,似山花燎遍原野,漂亮得惊心动魄。 “你猜猜呢。” 第193章 我们谈谈吧,云知还 他这一笑,直接把鹿呦给看呆了好几秒。 好半晌才缓过了神来,她一脸懊恼地闭上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念经似地碎念道:“颜狗不得好死,颜狗不得好死,珍爱生命,远离男人,男人有毒,男人有刺,男人——” 还没念完,手指突然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攥上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声音带着刚清醒时的沙哑,低沉好听,却蕴着一丝危险的冷意:“你、要远离谁?” 鹿呦浑身一僵,缓缓转头,便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光影明明暗暗,他狭长的眼角勾着一抹薄红,长长的眼睫落在苍白的脸上,留下团扇似的阴影。 鹿呦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尬笑:“你也醒了啊?” “也?” 云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转过头,眯着眼看向对面,勾起寡淡笑意:“沈老板醒的倒是挺早。” 沈卿尘撇撇唇,同样笑的疏离,“你也不赖,比我预想当中醒的要快。” 鹿呦愣了愣,他们俩都醒了,那云晨是不是也应该醒了? 她抽了抽手,打算去山洞看看,却不想被他反手攥得更紧。 云义微微用力,将人拽进了自己怀里,他低垂着眼看她,清冷眸底渗着丝丝凉意,“你想去哪儿?” 鹿呦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勾住了这人的脖子,才避免完全倒下。 “我……”她咬了咬唇,垂下目光,“我想去看看我师兄怎么样了。” 攥着她的手一紧,他抿了抿唇,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过,幽深眸底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声音却淡得没有一丝温度,“阿吟,不要仗着我喜欢你,便这般为所欲为。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若是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料。” 她迷蒙了神色,喃喃重复:“喜欢我……”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双眼,一副见鬼的表情,连身子都绷直了,“你喜欢我?你会喜欢我?” 云义挑了挑眉,手指微微用力地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很不明显吗?” “痛!” 鹿呦捂了捂自己的脸,却还是一副震惊地失魂的模样,“怎么可能?你云知还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你若是喜欢我前世又……” 说到这里,鹿呦后知后觉地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她连忙住了口,抬起头去看沈卿尘的反应。 沈卿尘半阖着眼望过来,嘴角虽弯着,却没有丝毫笑意,表情映着清冷月光,显得有几分深不可测。 鹿呦被他这一看,脑子清醒了一瞬。 她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从云义怀里挣脱开来,缓缓向后退,声音细软,却带着冷意,“别开玩笑了,你云知还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怀抱一空,冷风便灌了进来,像是直接灌进了心口,添了一抹涩然。 云义抬了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清瘦的下颌略微绷紧,墨玉般的眸子泛起淡淡的光,仿若死水微澜。 鹿呦闭了闭眼,眨去眼底水色,漠然开口:“云知还,我们谈谈吧。” 云义盯着她良久,才缓声回道:“好。” …… 一刻钟之后,鹿呦坐在那朵晶莹的莲花法器中,光洁的小腿下垂随着风轻轻摇摆。 头顶星月璀璨,脚下山峰巍峨,她低垂着头,手指撑在腰间两侧,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妙曼的曲线。 一身玄衣的青年站在她旁边,默然不语,只是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乌黑的发顶。 不知过了多久,坐着的少女轻声叹了口气,她露出一抹苦笑,“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怕你。” 他没有说话,月光照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沁出冷玉般的颜色,淡金色的发带微微扬起,与墨发交织,俊逸若仙。 “在前世,你救了我的时候,我一直很感激你,可是后来……”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眸光带泪,抬头朝他看去,“云知还,我是个人,不是一件死物,亦不是你的宠物。我不想被你关起来,也不想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前世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如今,我们都重来了一次,为何就不能彼此放过彼此,好好生活呢? 你说的喜欢,我懂,就像我小时候养过一条小狗,它受伤了我也会心疼,它死了我也会掉眼泪。可是,这种喜欢和感情,不是我想要的。 我努力地活着,费心尽力地讨好你,免得你一不小心生气我就会脑袋搬家,这样其实很累的。 我是渴望活着,但不是这样活着。 我觉得生活应该还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活着之外,还能让人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我不是最特别的,也从来没有很聪明,待在你身边,也给予不了你什么。 这一世,我活的很快乐,比从前快乐的多。 我有师父,有哥哥,有师兄,还有朋友,他们都对我很好。我还有了跟天才比肩的资质,有了自己奋斗努力的目标。 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看看这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世界有多少奇妙的地方,世界之外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世界。 我…… 不想再回到从前。” 她眨了眨眼,泪水滚落脸颊,晶莹剔透:“所以,你放过我好不好?就当前世真的只是一个梦,你放我过,也放过你自己,我们彼此相安,不再打扰对方。我与你这世,是师侄,也只是师侄。我会当你是长辈敬你,爱戴你,就当从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194章 你也可以不把我当人 山影幢幢,月光溶溶,流萤漫天,她仰着头,脸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圆润的眼眶泛红带泪,就那么看着他,带着明显恳求的意味。 她身形本就纤薄,白色的衣摆轻拂,露出雪白的手臂,像是一枝被风吹得凋零的淡雅梨花,美丽又脆弱,苍白又无力。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无言对视中,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沉甸甸的,痛得难以喘息。 漆黑眸底渐渐沁出一层薄薄的水光,他阖了阖眼,声音喑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没有回答。 他滚了滚发干的喉咙,再次抬眼,已是满目惨红,凄冷月光支离破碎地漾在黑色的瞳仁上,他手指发颤地揩去她的脸上的泪,“阿吟,你可知道,前世你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他抿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眼里布着浓郁地化不开的悲伤,“你可知道,我抱着满身是血的你,爬过茫茫雪原时,心里是有多么绝望吗?” “呵呵……” 他勾起自嘲凄凉的笑,“不,你不知道,你只不过是把我视作洪水猛兽,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我早就知道的,早就明白的,你怕我,不喜欢我,可我却还总是自欺欺人……”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只要一睡着,那些痛苦的画面就会在梦里反复出现,他每每惊醒,感觉痛不欲生,只有摸着她送的玉佩,才会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可是现在,她说,让他忘记所有? 忘记所有? 怎么忘! 已经刻在心上,深入骨髓,烙进神魂,要让他怎么忘? 他重活的这一世,只为她而来啊…… 他闭了闭眼,眸珠轻颤,泪水滚下清冽如雪的下颚,“其实你怕我是应该的,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可怕。” “可是,阿吟……” 冰冷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纤细的脖颈,他眼睫轻掀,再次看向她时,眸子里已经染了癫狂的戾色,“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云知还,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你跟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谈放过,谈相安,你不觉得可笑和天真吗?”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只是微微用力,迫使她靠近了一点,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上翘的眼尾发红,犹如沁血。 “你早就知道,我与一般人不一样了不是吗?” 他俯过来,唇瓣轻轻擦过她耳畔,声音低哑又暧昧,“每次弄你的时候,你应该都能看到,我的眸色不一样,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她身体一颤,带了恼怒去推他,“云知还!” 他倏然一笑,攥着她的手猛地往怀里一拉,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阿吟,逃不掉的,你是我的人,便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即便是死,我也不可能放手……” 梦里的场景突然出现,甚至比梦里还要可怕,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整颗心脏都被他危险的气息全部摄住。 见她这样,他眸光一黯,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声音软了几分,“前世……碰你当是不得已,非我本意。我中了毒,只有你,才是我的药。” 少女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他缓声开口,哑哑带涩,“你应当有所察觉,你我欢好之时……”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鹿呦就委屈又难过,每一次,她都好像要被他碾碎般。 她低垂着眼,躲过了他炽热的目光,眼角滑过泪痕。 云义心口一涩,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声音微哽,带着哄意,“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好不好?这一世,我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也不会再那样对你。你也不要那么残忍,把我完全撇开。” 鹿呦沉默下来。 良久,她叹了口气,“云义,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我已不想再与你有瓜葛。就当我是个胆小鬼吧,你纵是喜欢我……这样的喜欢也非我能承受。” 就算依他所说,他对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不得已吧,但她在逃离他那一刻,已经在心里放下他了。 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 过去了的便让它过去吧,人生应当往前看。 抱着她的身体一僵,他眼眶泛红,眼一眨,泪便滚进了她乌黑浓密的发里,连一点痕迹都看不见。 还是不行吗…… 他云知还何时将姿态放的这么低过,可她却一点都不为所动,简直是软硬不吃。 他就真的令她那么厌恶吗? 心头的钝痛如翻滚的浪潮密密匝匝,无边的苦涩几乎将他淹没。 早知今日,他是不是应该在第二次见面时,便将她留在陷阱里,任她自生自灭。 这样,心便不会这样痛了。 可是,若重来一次…… 嘴角勾起了无奈的苦笑。 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仍旧是舍不得。 有些事情,便如命中注定一般,那个时候的他并未爱上她,心却已经生了怜意。 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怜悯,往往就是丢心的开始。 心已经丢了,便再也捡不回来了。 他紧紧闭上眼睛,浓密的眼睫颤抖着,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无声的泪滚落咬的发白的唇角。 不喜欢也没关系,厌恶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待在身边就好。 他本就是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恶人,既然如此,便索性恶到底吧。 打断腿,囚在身边,只能夜夜躺在他身下呻吟,再也见不了别的男人,永远只独属于他一个人。 他睁开眼,藏于阴影下的双眸陡然变得幽暗,透薄的眼睑还红得发涩,漆黑的瞳仁却渐渐泛起紫色的冷光。 抱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下一秒,他身子一倾,以一个绝对禁锢的姿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手指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在那刺人的话语还没冲出口时,便用嘴唇尽数堵住。 她挣扎的厉害,只是对他来说,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身体贴合在一起,他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的绒毛,呼吸变得灼热,他微微用了点力,叼住她的唇瓣轻吮。 味道一如既往的莹润香甜,软的不可思议。 “唔……唔……不……” 短促的呜咽,狸奴一般可爱。 唇齿交缠,舌尖轻巧地滑入,手指下的睫毛在轻轻颤抖,湿润的,宛若濒死的蝴蝶展翅振飞,他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这个吻,不似之前暴躁,也不算轻柔,只是带着深深的情感和欲望。 他不再克制自己了,压抑多时的嫉妒和怒意全都化在了这个吻里。 他吻地深入,几乎忘我般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带着一丝柔情,却并不多,没有限制般地摄取着她所有的甜美。 唇瓣相碰,舌尖缠绕,过于绸缪的吻使得她渐渐呼吸不畅,脸上泛起潮红,鼻尖也渗出了细小的水珠,嘴角不可避免地滴下银丝,直到他眸色深浓的不可抑制,他才稍稍放开了她一点。 她似是发了懵,人还处在宕机的状态。 嘴唇发酸,微微颤张着,清纯又夹着妩媚,这般惹人怜爱模样。 他勾了勾唇,再次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她已被吻的全身发软,揪着他头发的手也缓缓垂了下去,他停顿了一瞬,唇慢慢下移,炽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上,仿佛有无数微弱的电流,酥麻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泫然欲泣,声音带着丝哽咽,“你答应过,不强迫我的……” 他唇角弧度泛着凉薄,眼神除了欲之外,还多了一些静澈的疯意,“我是答应过,可阿吟先前不也说过任我处置吗?现在又想反悔了吗?” 少女咬着唇,难耐地想要逃离,却被他按着身体不得动弹。 感受到他的动作,她眼睫轻颤,“唔,你说话……不算话……” 他垂下眼睫,眸光闪过暗沉,声音含着不明意味,“明明是阿吟先狠心的,怎能又要怪我……” 手指抚上了之前看到过的那几点红痕,微微用力,他俯在她耳边,声音低哑:“这里,他碰过,那这里呢……还有这里……” 她眼里水光粼粼,几乎快不成声,“没有,没有……你放过我,他没有真的碰我,只是我中了媚毒,他帮……唔……” 他闻言眯了眯眼,眉心微动,“媚毒?青无修下的?” 她乌发已湿,半贴在红润剔透的脸上,半晌才点头轻“嗯”了一声。 他停了下来,拉着她往怀里一带,“为何不早点捏碎血魄?” 鹿呦眼里闪过悲愤,她不就是害怕会有现在的一幕,才久久不敢捏碎那个破血魄的吗? 见她没有回答,他捏着她下颌微微扬起,声音低沉不明,“你连遇到这种事情,都不愿提前捏碎它,我的触碰就如此令你恶心?甚至,宁愿被青无修……” 他咬着牙关,目光沉怒,手指微微发颤。 “云晨可以,青无修可以,只有我……连碰你一下,都不行……”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我谁都不想……我只是怕你再把我关起来,事实证明,我之前的忧虑是有道理的不是吗?你现在,不就是又想跟前世一样,把我关起来成为你的禁脔吗?” 娇弱的声音到后面已带上了讽刺。 云义沉默了一瞬。 他刚刚确实是起了这样的念头,无可反驳。 但薄唇微张,吐出口的却是,“我……不会关你。” “前世是不得已,这世你已有自保的能力,我自不会再关着你。” 只要不是太过分,一直跟他说什么撇清关系的话,他也不愿强迫她。 听他这话,鹿呦心里一怒,胸口微微起伏,“合着你关着我还是为我好咯?” 他半阖眼睫,声音平静,“青无修不就是个例子吗?” 鹿呦咬了咬牙,瞪着他,“按你的意思,强迫我是不得已,关着我是为我好,你就一点错都没有了是吗?云知还,做人总得要点脸吧?” 他唇线微扯,睨向她,“你也可以不把我当人。” 毕竟,自从踏入妖界之后,他也没再把自己当人看。 所谓的礼义廉耻,道德仁伦,在一个强者为尊,毫无法度的世界,没有任何的用处。 只有不把自己当人看,你才能爬得最高。 只有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你说的话才会有人听从。 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也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弱者,究竟有多高尚。 这个道理,他在十二岁就已经明白。 他已经浸在黑暗里太久了,唯有在她身边,才能感知到一些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她是孤海里的浮木、深渊里的漏光,他又怎能放手? 鹿呦:“……” 这世界上有病的人为何如此之多? 鹿呦轻叹一口气,“那你前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他声音轻缓,“说了也无用,徒惹你担心罢了,况且,你当时也不会信我。” 鹿呦瘪了瘪唇,“那你现在为何又说了?” 他眸光微动,目光在她身上浅浅流连,“这世已不同前世,我已进阶合体,能护得住你。” “而且……” 他勾起一抹苦笑,“我若是再不说,你便是连见我一面都会感到厌恶吧?” “我……”鹿呦低下了头。 他轻声一叹,喉咙轻滚,抓着她的手轻轻握在手里,“我知道我纵有万般理由,你心里一时还是不会接受我。阿吟,我所求不多,不要推开我就行……但,以后别再说离开我的话,我真的无法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鹿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哪里还敢说?再说,这人又要发疯了…… 她嗫喏道:“我不说就是了,你先把我放开……” 她现在的样子不要太狼狈。 “二位这么久还没谈完?” 清悠悠的嗓音忽然响起,带了漫不经心的味道。 鹿呦一愣,还没转头,身上已被云义披上了一件墨蓝色的大氅,雪白的毛领,祥云龙纹的刺绣,他低着头,认真地替她系好带子,将她裹的严严实实,才转头看向那个外貌精致的男子,“沈老板,倒是很会侥幸。” 沈卿尘空悬在半空,呈现盘腿而坐的姿势,手心一扬,之前那把红木琴已出现在手中。 云义眯起了眼。 沈卿尘却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刚打完,没力气再跟你来一场。只是这山月幽幽,星繁河白,萤火如炬,如此良辰美景,只你二人孤赏,且不浪费?” 红白的袖子一翻,清雅的琴声缓缓响起,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了凌厉的攻击,仿佛真的只是来助兴一般。 不染纤尘的手指勾动琴弦,动如清风,润如雨泽,带着凉凉的气息如潮般四溢而去。 随着琴声悠扬,周围渐渐飞来了不少蝴蝶和萤火虫,更令此间风景美的如梦幻般。 沈卿尘衣衫飘动,身如琼枝,颜似雪妖,琉璃般的眸子眼波微转,勾起千分缱绻,菲红的唇微张,竟是拟歌而唱。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声若噀玉,带着微微的沙哑,娓娓动听,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只是云义听着听着,黑沉下了脸来。 第195章 做笔交易吧,补字了 一曲完毕,云义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若他是个白丁,听不懂这词中之意便罢了,但他偏偏不是。 一首求爱之曲,向谁,自是不言而喻。 呵。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云义伸手搂紧了少女的肩膀。 沈卿尘眉梢微挑,手指泠泠划过琴弦,结束了最后一个尾音,衣袖一拂,他收起红木琴慢慢起身。 身后是一轮圆盘似的明月,他悬空静立,如月下仙人。 凉风习习,吹动如瀑般随意披散的长发,他笑了笑,樱色薄唇浅浅勾起,眸光明如秋水般望向对面的少女,“小呦呦,你觉得好听吗?” 鹿呦神情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沈卿尘眨了眨眼,一派单纯模样,眸中笑意却是暧昧非常,“小呦呦啊,不行吗?” “我……” 鹿呦正欲说话,手指便被用力地捏了捏,一双清冷凤眼淡淡瞥她一眼,无甚情绪,却似凝了霜雪的寒潭,看得人心底一凉。 鹿呦脖子一缩,悻悻地闭了嘴。 沈卿尘笑意稍淡,睨向对面男子,“你何必吓她,不过就是一首歌而已,还能将她拐走不成?” 他顿了顿,语气带了几分轻嗤,“再说了,她看起来好像并不太喜欢你的样子啊?对你的态度和对洞里那小子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鹿呦双眼圆瞪,朝他无声做着口型:你闭嘴,别说话!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是她现在哪还敢再激怒云义。 云晨在她心里,自然是要比这个冷面煞神好上千万倍,他从来不会强迫她,也不会威胁恐吓她,他只会把最好的一面都留给她,也从来都舍不得对她发火…… 想到这里,鹿呦低下了头,眼底挂起沮丧。 她原本想的是,好好跟这厮谈一谈,把话说清楚,彼此两清,天下的野花那么多,何必揪着她这么一朵不是? 哪里知道,话没谈妥不说,自己还又被他给狠狠欺负了一顿。 她算是明白了,跟云知还这厮就没法讲道理。他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了不会放过她,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而他所谓的喜欢,又究竟能有几分真心呢? 他向来喜怒无常,性情乖戾,好的时候对你好得不得了,生起气来又似乎下一秒就能扭断你的脖子。 虽然他从没真的对她动过手。 除了床上那档子事这人过于激烈禽兽,其他时候,就算气得眼睛发红也只是捏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两句,活像一只发疯又不能咬主人的恶犬。 但就算这样,也很可怕的好不好?万一哪天真的咬她一口呢?凭借他的咬合力,她的脑袋指定一秒分家。 鹿呦不想活得提心吊胆,所以她逃的很勤快。 可现在,云知还说喜欢她? 鹿呦觉得世界太玄幻,令人难以捉摸。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那句喜欢,她才会莫名生出一种可以跟他商量谈判的错觉。 他说的对,她就是仗着他说喜欢她,才敢跟他叫板喊话,可刚被他那么收拾一通,她也算认清现实了。 他就是一只大老虎,只有顺着毛捋才会露出猫科动物的一面,否则便会亮起獠牙。 若是想和他撇清关系,就得委婉一点,徐徐图之…… 沈卿尘那句话,可谓一箭正中胸口。 云义抿着唇,本就漆黑的眸子更黑了几分。 月色下,他身影清隽,卓然似山,紫色玉冠高束,墨发垂下几缕微蜷在胸前,苍白如雪面庞下,长眉入鬓,凤眼含威,薄唇勾弯如利刃,冷然一笑道:“干卿底事?” 鹿呦猛地抬头,一脸震惊,这话竟然能从云知还口里说出来? 云义乜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只是攥着她的手指紧了又紧,紧的她都有点发疼。 想到刚刚的作战计划,鹿呦伸出小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嗯,还是先顺毛捋,不宜激怒。 手指轻挠,宛若羽毛,痒地心尖发颤。 他神情一怔,冰冷眼底一点一点地漾起微弱的光亮,仿若温澜潮生,冰雪消融。 嘴角微微上扬,他阖下眼眸,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她的心底,还是在乎他的,这便够了。 沈卿尘盯了盯两人交握的手,又移开,嘴角笑容微淡,“是不干我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洞内那位情况可能不太妙哦。” “什么?” 鹿呦脸色陡然一变,想也没想,就抽出了自己的手,直接往法器下一跳,朝着山洞便急急忙忙奔去。 手心的温度一空,云义垂下眼睫,心里闪过莫名的戾气和无助,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她。 沈卿尘此时倒是又恢复了之前万物不及眼的疏淡模样,只是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本王该称呼你哪个称号比较好呢?是青云宗的清月仙尊,还是妖界的乾坤之主,月归冥?” 云义淡漠抬眼,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弧度,“那本尊又该如何称呼你呢?是玉衡弯的沈老板,还是幽都的鬼王,夜天倾?” 沈卿尘眉梢轻挑,眸眼微眯,声音却恬淡从容:“不过是代号而已,叫哪个不都一样?” 云义偏头一笑,轻嗤道:“沈老板还真是别具一格。” 沈卿尘轻笑:“彼此彼此。” 云义敛了笑意,眼神带了几分认真,提议道:“再做一笔交易如何?” 沈卿尘瞟了他一眼,“怎么,上次的三十万军械还不够?” 云义扯了扯唇角,“军械什么时候都不够,但本尊今天想跟你谈的交易,并非这个。” 沈卿尘倒生了点意外,“哦?说说看,若是价格妥当,一切好说。” “我要南域所有的地图,包括神殿。” 云义沉下了脸色,声音冷肃,“听闻朵云轩在南域虚渊开了不少分店,想来区区一份地图,对沈老板来说应是易如反掌。” 听闻此言,沈卿尘亦是淡下了神色,笑容凝在嘴角,叹道:“你可真是不怕死啊。” 云义不置可否地笑,“本是恶鬼,何谈生死?” 沈卿尘顿了顿,淡声道:“有是有,但需要时间,你也不一定给得起我想要的报酬。” 云义长眉微挑,“沈老板不说,又怎知云某不一定给得起呢?” 沈卿尘眸光一转,意有所指道:“那本王若是想要那个小丫头,你也给吗?” 面色倏然一冷,云义冷笑道:“那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卿尘‘啧’了一声,“那本王暂时没什么其他想要的,这交易恐怕是做不成了。” 云义勾了勾唇,“天魂凝露,沈老板没兴趣吗?” 沈卿尘沉默片刻,笑了,“连这个都被你查到了呢,还真是令人伤脑筋呢。” —— 山洞里,鹿呦抱着浑身滚烫的云晨,有些无措。 “怎么会这样?先前都还好好的……” 少年面色苍白,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体不断地打着冷颤,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酷刑。 鹿呦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焦急呼唤,“云晨,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她目色一慌,不行,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 这里能救他的,也就只有外面那两个有病的了。 鹿呦忙不迭爬起来,准备去洞外搬救兵。 脚腕却突然被人拽住。 少年的声音沙哑又虚弱,“呦呦,别走……” 鹿呦急忙转身将他扶起,眸光微湿,“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有哪里不舒服?还痛不痛?我先前给你喝的药汁里有治内伤和止痛的灵草,但我不知道效果如何,我……” 云晨躺在她膝上,颤颤巍巍地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苍白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我没事,也不痛,别、别哭……” 灵海里,姬怀朔忍不住吐槽:“你不痛个屁啊,神魂都被烧了一半,修补起来跟岩浆滚身似的,你还不痛?” 青无修修行将近三百年,最高的时候修为臻至化神圆满,他的本命妖火乃是从修道初始便开始炼化,其中威力可想而知。 先前云晨被灼伤之际,还能凭着毅力暂且忍耐,可一旦开始认真修复伤痕,便犹如剔肉刮骨,再浇上烈酒,痛不欲生。 神魂受伤,不同肉体,需得仔细将养,慢慢用灵药温补。可他急于求成,只希望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如初,便用了最烈的办法,将体内所有灵魔之气混合,不断冲刷魂体,这才导致身体不堪重负,久久昏迷。 姬怀朔在灵海里瞅了他一晚上,只觉得再次被这小子刷新了三观。 见过对自己狠的,但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这小子将来必成大事。 他现在,倒是真的有点欣赏他了。 云晨浑浑噩噩,痛苦之下他对外界几无感知,可在这迷顿之中,少女的声音又是那么清晰明媚,宛若初春的风,剥开黑暗的云雾,直入心底。 鹿呦刚才属实是被他这模样给吓到了,此刻见他清醒,心下才稍安,可他刚醒又忙着安慰自己,心里便又说不出来的胀酸。 她眨了眨湿润的睫毛,嘴唇微瘪,“怎么会不痛呢?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我缠着……” 说到这里,她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去。 云晨伸手握了握她的指尖,眉宇间因为疼痛微蹙,嘴角弧度却温柔缱绻,“真的不痛,师兄从来不骗你的不是吗?还有那两日,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没有经过呦呦的同意,就擅自……” 说到这里,他也略垂了眼睫,耳根悄然红透,心跳也错乱了节拍。 提到这个,鹿呦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是为了帮我,我、我不怪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眼中闪过迷离,又很快清醒,担忧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本来想去找云师叔——” “不要找他!” 少年的声音倏然一冷,看向她时,眼里带了心疼,“呦呦,他……有没有欺负你?” 鹿呦眸光微怔,缓缓摇头,冲他扬了个笑,“没有,师叔人很好,他没有欺负我。” 她笑得若无其事,可云晨看她身上披着的氅衣又哪里不明白,他眸光一黯,声音哑涩,“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保护不好你……” 密长的眼睫低垂,盖住了他眼里的水光,少年咬着唇,脸色越发苍白。 见他这样,鹿呦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如果不是你和乌林冒死来救我,我现在可能就跟那些被关在骨牢的女子一样……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至于云义,我和他之间的纠葛,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可你不要因为打不过他就自责啊,毕竟他都是一个百岁老人了,修为比我们高一点也是正常的嘛。” 见他还是郁气沉沉的样子,鹿呦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师兄你比他厉害多了。 我听说云师叔是快到不惑之年,才进阶到了化神,你可是连弱冠都没有,就已经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化神修士了呢! 你说说,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你厉害?他们也就仗着年龄嘚瑟嘚瑟对吧,咱们以后肯定能够后浪推前浪,把这些老浪花给拍死在沙滩上!” 鹿呦握了握小拳头,一副笃定模样。 她语气故意说的轻松俏皮,就是想把气氛缓和一点,不想云晨沉浸在自责之中。 她的苦心,云晨自然不会不懂,他无奈地笑笑,“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见不得你受委屈。”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眼神真挚又轻柔,“呦呦,我会尽快成长起来的……你等等我,很快,很快的……” 鹿呦却摇了摇头:“成长的太快不是好事,师父以前说过,欲速则不达,你已经够厉害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云义他……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再强迫我,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少年垂下眼睑,静默了下来。 浅褐色的眸底泛起冷意,却又很快敛去,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抓着她的手,低声问道:“呦呦之前害怕的人,就是他,是吗?” 第196章 师父 鹿呦微微睁大眼睛,“我……” “你一直藏在心底不愿说出来的秘密,也和他有关是吗?” 他一字一句的启唇,声音沙哑却如沁了冰水般的透彻。 鹿呦被他问的发怔,“我……” “你以前做的那个噩梦,不只是梦那么简单吧?还有,你从前与大师兄并不熟稔,可为什么看他受刑却能哭得不能自已?甚至格外抵触他…… 见到小师叔的时候,你同样如此。 我们在阜西城见到的那个老头又是谁,呦呦明明认识他的不是吗?” 他终于抬眸看向她,清俊的下颌绷紧,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浅色的眸子宁静而幽深,简直要望入人心一般。 鹿呦愣愣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攥着她的手微紧,少年眼中泛着淡淡水色,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呦呦,告诉我好吗?我不想再看着你害怕无助,却一无所知,连什么原因都不知道。” “我……” 鹿呦蜷了蜷手指,低下了头。 空气里突然静默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云晨垂下眼睫,嘴角勾起晦涩的笑意,“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再问便是了。” 他说着收回手,就想要强行站起来,腕骨却突然被人握住,少女依旧低着头,声音却清晰传来,“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他微怔,看着那只纤白的小手,嘴角勾起浅浅弧度,声柔似水:“好。” 鹿呦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知道云晨是个细心的人,但是不知道,他在那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云义突然恢复记忆,本就将她打地措手不及。 如今云晨也一副把她看得透透的模样…… 她这小马甲现在算是四分五裂了吧? 还有陈最,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完全记起来了。 想到这里,鹿呦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甚至有种冲动,干脆直接跑了得了,然后一个人也不见,谁也别来打扰她。 前世的记忆,本来就让她觉得尴尬和丢脸,想到她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她就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现在可好,直接大家都知道了,这跟中二晚癌时期发的朋友圈被人翻出来有什么区别? 关键还不只是一个人翻出来! 鹿呦正在纠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洞外忽然传来动静。 一阵清风吹来,卷着淡淡花香,两个人抬眼望去,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影。 一袭雪青色长袍随风飘逸,发束白翎冠,腰佩青岫玉,身姿修长,面容清疏,眉目朗俊,嘴角含笑,风姿隽爽,潇洒闲雅。 不是长泽风又能是谁? “师父!” 鹿呦眼眸一亮,下一秒,便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他的怀抱,声音委屈地哭道:“呜呜,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长泽风被少女撞了个满怀,轻轻揽着她的肩,眸色温润,嘴里却轻哼一声:“为师若是再不来,你们俩个怕是要反了天去了。” 鹿呦被他说的神色赧然,声音带了几分心虚,“哪有……” 长泽风揉了揉她的脑袋瓜,低斥道:“还没有?你师兄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你还想瞒着为师?” “啊?” 鹿呦一脸讶异地回头看向云晨,用眼神询问:你全说了? 她以为云晨把她燃减寿元的事儿一起抖了出去了。 云晨低下了头,没吭声。 鹿呦瘪了瘪唇,拉着长泽风往前两步,说道:“师父,你过来帮师兄看看,他之前和那个妖族人打斗受了伤,刚才身体还一直在发烫……” 云晨却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他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声音略带生硬道:“我现在已无大碍,师父您还是先帮呦呦看看吧,她之前受了伤还被下了下毒,身体正是虚弱。” 鹿呦被他的动作搞得一愣。 长泽风看着对面的少年,眼里却闪过了若有所思,他挑了挑眉,应了一声‘好’,搭上了鹿呦的脉搏。 正在此时,便又有一道清亮的嗓音乍然响起,带着惊喜,“呦呦!你们果然在这里!” 乌林穿着一身紧身窄袖白袍弟子服,从飞剑上矫然一跃,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鹿呦亦是面目一喜,“乌林?你没事,太好了!” 乌林傲哼一声,“那是,你哥我厉害着呢。不过你怎么又没大没小了?又不叫我哥哥!” 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鹿呦眯了眯眼,笑的憨甜,“嘻嘻,哥哥。” 长泽风扫了这小子一眼,声音不悦道:“说谁没大没小呢?本尊还在这儿呢,也没见你先行个礼。” “啊?”乌林诧异地挠了挠头,“可我刚刚不是才在灵舰上给您行了礼吗?” 长泽风淡撇唇角,“刚刚行过,现在就不用了?没大没小。” 乌林这才明白,感情这老头是在为自己妹妹出头呢,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却也还是行了个标准的礼仪姿势,“是是是,弟子拜见清羽师尊。” “灵舰?师父您这次还是开灵舰来的?”鹿呦一脸讶异,不过出个任务而已,怎么还动用上了宗门灵舰了? 长泽风还没开口,乌林先接了茬,“不止,师尊这次足足带了三十号弟子过来,排场可足了。” “三十号弟子?”鹿呦睁圆双目,瞅向自家师父,“您老带这么多人过来干嘛?” 长泽风瞟了她一眼,“你师兄把这里描述的跟个龙潭虎穴似的,为师可不得多带一点人?总不能像你们三个愣头青一样,闷着就上吧?” 长泽风修为虽高,但处事向来谨慎,可以用群殴解决的事,何必要以身犯险? 鹿呦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师父,受教了。” 长泽风却皱了皱眉,搭在她脉搏上的手指又往下压了几分,有些狐疑道:“怎么感觉,你的修为不如之前凝实了?” 鹿呦咂舌,不是吧,这都能摸出来? 她正在想怎么解释,外面忽然一暗,又是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一黑一白,一个面冷如玉,一个笑如妖花,皆是修长挺拔,身姿皎皎,甫一进来,便挡了大半的阳光。 乌林见到来人,微微一愣,下一瞬便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弟子拜见清月师尊。” 毕竟云师尊之前救了他,他是该恭敬一点的。 鹿呦却是抽了抽嘴角,有些讪讪道:“你们俩还没走啊?” 第197章 沐浴的少女 沈卿尘悠然一笑,漂亮的眼睛似月牙般弯了弯,“小呦呦,你莫不是忘了,这里可是我的洞府。” 鹿呦扁了扁嘴,“哦,不好意思,还真忘了哈。” 云义朝她看来,似是想说什么,鹿呦吞了口唾沫,急忙先他一步开口:“云师叔!!” 她这声音不小,瞬间引的几个男人全都扫向了她。 鹿呦转了转大眼珠子,干笑道:“那个,多谢云师叔之前出手相救,师侄我都还没来得及跟您说一声谢谢呢,着实是有些失礼了,现在补上,您可千万别怪罪啊。” 鹿呦生害怕他在长泽风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便刻意把师叔和师侄两个词咬的格外重,就是想提醒他,别乱来。 云义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师侄?” 鹿呦心头一紧,便又听他说道:“鹿师侄言重了,作为师叔维护自家小辈乃是理所当然,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你呢?师侄大可不必忧心。” 听到这话,鹿呦总算松了口气,轻抿唇瓣道:“师叔大义。” 长泽风先前就在外面见过了云义,所以并不意外他会在这里,此刻看他旁边的男子实在陌生,便不由疑惑道:“这位是?” 沈卿尘略微颔首,自我介绍道:“沈卿尘。” 只有一个名字,并无其他,显然只是客套一番。 长泽风倒也不意外,亦是回以三字:“长泽风。” 但凡修士,活的久一些,都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脾气和怪癖,这人修为又在他之上,不愿多说也是正常。 “幸会,”沈卿尘笑得疏离,眸光却转向旁边的鹿呦,问道:“她是你的徒弟?” 长泽风眉心微拧,将鹿呦往自己身后带了带,挡住了他的目光后,才回道:“是我的小徒弟,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沈卿尘连忙摇头,“怎敢,怎敢,她可是沈某的救命恩人呐,沈某怎敢对她谈指教二字?” 沈卿尘这话说的谦恭,语气却十分淡然平静,他嘴角微翘,眼尾稍弯出一道细细的勾,直直扫入乌云般的鬓发,看起来真是别样勾魂。 鹿呦听到这话不禁一诧,从长泽风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我什么时候成你的救命恩人了?” 沈卿尘轻轻一叹,漂亮长眉颦蹙,一副西子捧心样,“小呦呦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记了?你之前喂我喝了灵药,还脱了——” “打住!!” 鹿呦猛地大吼一声,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你既然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是不是不应该恩将仇报啊?啊?” 沈卿尘看着快绷不住的鹿呦,微微一笑,“自然,不会。” 云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只把她看的又是后背一凉。 不行,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鹿呦连忙转头,对着长泽风道:“师父,乌林不是说你开了灵舰过来的吗?在哪儿呢?要不我们还是先上灵舰吧?也免得在这儿打扰了人家沈前辈修行。” 长泽风点头:“也好。” 一刻钟之后。 此时正是晨曦,天气明朗,旭日东升,霞光万道,起伏的群山间飘荡着稀薄的白雾,宛若甲板两旁不断往后流动的云烟,飘飘渺渺,似登仙界。 这是一艘巨大的灵舰,船身用红色的坤甸木所制,舰内矗着五六层玲珑宝塔似的精致楼阁,檐下挂着金色的风铃,随着舰船不断往前,便也发出合唱般的鸣响。 鹿呦一上来,便有不少弟子跟她打招呼,鹿呦硬着头皮回了几个礼,便迫不及待地上了二楼,打算洗个澡,重新换一身衣服再说。 长泽风给她准备的房间正对朝阳,推开窗户便能看见一轮红日,风景自是美不胜收,若是傍晚,推开门扉,走到前廊,便又能欣赏落日风光。 不得不说,师父对她是真好。 这灵舰大到可以容纳上百人居住,此时只住了三十多名弟子,倒反而显得有些空旷。 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浴池,以白玉而砌,旁边的竹筒里,引有活水,只稍用灵力拧开竹盖,便有温热的水流源源不断地倒入。 桌上的紫檀香炉里,正浮着袅袅轻烟,清淡的香味传来,令人忍不住心神一松。 这大概也是师父提前让人准备好的吧。 鹿呦把门关好,又把窗户阖拢,这才走到池边,缓缓解开云义给她披上的那件大氅。 里面的白衣已皱揉地不成样子,隐约露出红痕淡淡的白皙肌肤。 鹿呦解开衣服,看到胸前斑驳的痕迹,便又是忍不住咬了咬牙。 云知还这只死禽兽! 他亲一亲就算了,他居然还咬!真是太过分了,这些痕迹没个几天,估计都消不了。 鹿呦将衣服褪去,搭在一旁。 清澈的泉水潺潺流下,带起一室氤氲雾气,少女赤着脚,慢慢踏入涟漪轻泛的水波之中,乌发三千,蜿蜒垂至柔软纤细的腰肢,半遮半掩着琼脂堆雪般的玲珑身躯,雾气飘渺缭绕,窗隙里渗出淡红色的晖光,洒在水面,折射出粼粼波光,少女拢了拢秀发,光洁白皙的纤曼背脊顷刻裸露大半,在一室朦胧光影中,宛若明珠生晕,此豸至极。 热水适中的温度令鹿呦忍不住心神一松,连日以来的紧绷感也算得到了缓解,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将身体缓缓下沉。 过于舒服的感觉,使得本就压抑多时的倦意再次袭了上来,她趴靠在池边,竟不知何时迷糊了过去。 ‘咚’地一声,竹盖无声拧紧,最后一滴水没入池中,散开细小的波纹。 一双白底锈云的皂靴,不知何时踏在了池边。 玄色的衣衫已是微微湿润,像是已经站了不少时候。 密长的羽睫往下一阖,映入眼底的便是那张秀美若梨云海棠般的娇艳脸庞。 十指纤纤,半浸在水中,露出如玉般的白臂,软软的湿发斜坠下来,遮了微尖的下颌,使得一张生艳的美人面更加剔透莹白。 红唇柔软,嫩如新绽红梅,半张半阖着,隐约可见洁白的贝齿,雪白曼妙的身姿浸在摇摇荡荡的水波中,宛若上好的白绸。 他低头看了良久,眸光静澈而炽热,一贯漆黑的瞳仁此刻倒是亮的惊人。 流水的声音突然停止,少女似乎有所感觉,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眼前似站了一团黑影。 她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汗毛都乍了起来,失声尖叫道:“云知还!!你为什么会进来??” 第198章 他和老实人有半毛钱关系吗? 吼出这句话的瞬间,鹿呦猛地往水下一沉,只留下了一颗俏生生的脑袋在水面。 但这泉水清澈透明,虽有薄雾,却仍能一眼望见池底。 她双手环胸仍觉不够,只把所有青丝都刨到了前面,才堪堪遮住了些许春光。 却不知,这般若隐若现的样,才更加惑人。 鬓云乱洒,酥胸半掩,香肩若削,腰如束素,莹白透粉的肌肤衬着乌黑柔亮的发,凝红生晕的杏腮映着盈盈的眸,怎一个香艳了得。 呼吸微微一滞,他没有说话,只垂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喉结轻慢滚动,本就深沉的眸子又更黯了几分。 鹿呦被他这眼神一吓,下意识往池子另一边靠缩了过去。 看她这模样,他眼梢微挑,扯了扯唇角,笑得耐人寻味:“怎么不叫师叔了?刚才不是叫的挺欢吗?作为师叔,来关心一下自己受伤的师侄,有何不妥吗?” 这话属实无耻,鹿呦再是害怕,也不禁怒瞪了他一眼。 她伸手拽过池边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服,也不管是不是会打湿,一股脑地拢在了身前,“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师父就在楼下,只要叫一声,他就能听到。” 岂料对面的青年点了点头,十分赞同道:“我知道,我正跟他下着棋呢,他输了两局,正是着恼。” “什、什么?下棋?” 鹿呦一时没转过弯来,“你人在这里,怎么跟他下棋?” 他笑了笑:“那你说我以前教你练剑又是怎么教的?” 鹿呦:“……” 差点忘记这人会分身术了。 任谁也不可能会想到,在楼下认真下棋的清月仙尊,居然会同时出现在她房间里。 她若真的叫喊了,他施展法术一走,反而让她有口难辩。 鹿呦泄气道:“你到底想干嘛?” 他唇角微勾,清冷嗓音掺了些沙哑,“自然是想……你了。” 鹿呦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撇唇道:“你不适合说冷笑话。” 他轻叹一声,“我说实话,你却总不信。” 鹿呦翻了个白眼,“你要说的是实话,你就先出去,等我把衣服穿好再说。” “不用那么麻烦,我闭上眼,不看就是了。” 他说着,便真的阖上了眼,仿佛对她并无半分杂念般。 鹿呦忍不住骂道:“你滚球!你就算闭上眼睛,用神识探一探,不就什么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你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他闭着眼,轻笑:“阿吟又冤枉我,我明明老实的很。” 鹿呦无语,他云知还和‘老实’两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吗? 鹿呦打心眼里不信他的话,但是她也不想一直赤裸着身体跟他说话,她咬了咬牙,飞快地从水里起身,胡乱地擦了擦,便就着半湿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云义确实没睁眼,也没动用神识。 他的忍耐力向来很强,但在她身上总是溃不成军,再多看几眼,他怕自己真把持不住了。 虽然看不到,可美人出浴‘哗啦’的水声,穿衣时窸窣的摩擦声,以及热雾里飘来的少女体香……不用想象,都知道,是怎生销魂的画面。 喉咙再次泛起干痒,他舔了舔唇,眼角汲上了一抹潋滟的红。 鹿呦穿好衣服,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便趿着鞋子往外冲。 想不到这人还真的老老实实闭着眼睛,她当然不想跟他单独待一块,现在去找师父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是手还没碰到门栓,身体突然就是一轻,眼睛一眨,人便落进了一个清冽的怀抱。 俊美的青年掀开双眼,笑得情意绵绵,“阿吟想去哪儿?” 宽大的袖摆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囊括,淡淡的冷梅香环绕着周身,鹿呦愣了好几秒,忽然噙起一个笑容,如同上辈子一般勾住了他的脖子,眨巴眼道:“人家只是想出去看看朝阳,这么美的风景不去欣赏一下就太可惜了嘛。” “是吗?” 他挑起唇角,抱着她转了个身,面向身后的窗户,“你想看的朝阳似乎在这边呢。” 忽而一阵风来,紧闭的窗扇自动打开,‘吱呀’一声,金灿灿的阳光尽数迤逦进来,照了个满室生辉。 窗外,云蒸霞蔚,日丽风清,如锦的朝霞洒落在楼阁上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缕缕金辉。 从鹿呦的视角,甚至能看到廊上飘动的红纱灯,以及几个靠在栏杆上,神采飘扬说着话的白衣弟子,屋顶上还有几个或是练剑,或是打坐的人。 基本都是熟面孔,连乌林也在里面,他手里转着弯刀,跟人演示了一下那武器的用法,笑得朝气蓬勃。 而她所在的二楼,只要有人一低眼,便能看到她被自己的师叔亲昵抱在怀里的禁忌画面。 鹿呦身体一僵,惊慌失措地喊道:“关上!快关上!” 抱着她的青年,非但没有听从,反而向着靠窗的位置更近了几步。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两个人的衣袖,要绍修态,丽服扬菁,宛若一对仙侣璧人。 他低头,笑意深深,“不是阿吟说的,想看朝阳吗?” 他说着,俯下身,贴近她耳畔,“现在又不想看了吗?嗯?” 正在这时,似乎有人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互相嘀咕了什么话,鹿呦小脸发白绷紧,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若是被人误会她和自己的师叔有一腿,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不想看了,不想看了,你放开我,我要进去!” 她急得去捶他的肩膀,云义却不为所动。 没得法子,她只能勾着他的脖子,低头软声道:“我错了。” 云义淡淡看她一眼,“现在知道错了?” 鹿呦扯了扯他的衣襟,抬起的眼眸满是可怜无辜,“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不是故意躲着你的,别生气好不好?” 他表情一滞,眉梢微挑,“你又想哄我?” 鹿呦讪笑:“哪有?真心实意!” 云义勾了下唇,轻嗤道:“你若要哄,便认真一点,一直哄下去,不要老是半途而废。” 他这话直接把鹿呦勾的怒从心起,“是你过来偷看我洗澡的,还要怪我故意躲着你,云知还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她是想要顺毛捋的,可是这人有时候真的气死个人! 哄不了一点,爱谁谁! 第199章 过于紧张和刺激 云义低垂下了眼,将她抱到窗柩上坐下,一边用灵力替她烘干了湿润的长发和衣服,一边俯身替她穿好干净的鞋袜。 他容色清冷,表情淡漠,动作轻柔又透着一股子慢条斯理的矜贵味,倒不像是在服侍人,而像是在做着什么风雅之事。 鹿呦被他抓着脚本就别扭,背后还有数个白衣弟子可能会看到这一幕,她只觉得心慌意乱,如坐针毡。 她心虚地四处偷看,又见那些弟子好像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并没有关注到这边,才略略松了口气。 云义做完这一切,才缓缓起身揽住了她的腰肢。 他身体微微前倾,将她往窗后一压,墨发尽垂,淡金色发带随风轻摆,他贴近她的唇瓣,笑得痴眷,“真的只是想你了,为何就是不信?” 鹿呦被他压得半个身子都悬空,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集中在腰间的那只手掌上,她心底一惊,下意识缠紧了勾着他的手臂,急道:“你干什么?” 他用目光仔细描摹她的眉眼,缓声开口,“我已许久没有这样看过你了,阿吟。” 自从记忆复醒,她便一直在推开他。 也许,他当时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趁她不备,慢慢靠近,徐徐图之。 这个小偷心贼,看起来贪生怕死,胆小怕事,实际上却比谁都冷硬坚韧,她前世一边哄得他放松警惕,一边筹谋着从他身边逃走,可真是没有半分眷恋。 前世是他太蠢,明白自己心意明白得太晚,这一世,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要她,要她的全部,要她从头到脚,从心到身,全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鹿呦很崩溃:“你看就看,能不能别这么压着我?” “这样看得比较清楚一点。” 他笑了笑,手指抚上她的眉梢,那里落了一道阳光,随着她微微仰头,蔓延至纤细的脖颈,越发衬得肌肤莹白,剔透如凝脂。 他忍不住靠近,在她眼上落下轻轻一吻。 鹿呦不太懂这人的脑回路,可这是在窗户之外,他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亲她,真是一点不怕被人瞧见。 可他不怕,不代表她也不怕! 想到身后那么多人,鹿呦就觉得头皮发麻,她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扯了扯,“你快点把我放下来,等会儿被人瞧见了……” 他玩味地勾了勾笑,“那不是正好吗?让他们都看看阿吟是如何和自己的师叔行苟且之事的,免得你整日拿你我的身份说事。” “你别太过分了!”鹿呦抬起头,狠狠瞪他。 他却靠得越发的近,几乎耳鬓厮磨,“不想被人看到?那阿吟主动亲亲我,我便放开你。” 鹿呦咬牙:“你这个禽——唔。” 话没说完,已被人噙住了双唇。 柔情缱绻的一个吻,没有过多的激情和欲望,却也霸道地令人难以逃开。 柔唇软舌,温滑若丝绒,少女眸中闪过惊惶,又在下一瞬间被吻地身体发软。 会被看到,一定会被看到! 她身体本就半悬空,时时刻刻都有种不安全的危机感,心里又提心吊胆生害怕被人看见,此刻被他这么一吻,只觉得心跳都要爆沸。 风吹动额发轻轻飘动,她被吻地身体发颤,忍不住微微扬起下颌,眼里的水雾快要凝成了水珠,可随着仰头的瞬间,眸光没有焦距地眄向上空,却正好看到乌林朝她这边看来。 心跳骤止,浑身血液倒褪,她小脸惨白成一片。 眼里迅速凝起泪光,过于刺激和羞耻的感觉将她完全淹没,她脑中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只觉得惊恐又无助。 他却俯在她耳边,声音轻柔:“别怕,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听到这话,僵硬的身体才终于缓和了过来,背后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放松的刹那,眼泪蓦地滚出眼眶,一种莫大的委屈袭上心头,她哽咽出声:“混蛋!你这个混蛋!!” 少女泪眼盈盈地控诉,“明明说好不会强迫我的,你就是个混蛋!只会骗人!” 他终于将人拉回了自己怀中,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眼角泪痕,声音微哑,“阿吟从前也说过,不会再逃开我身边,可最后还是不见了……” 想到前世,再见她时,她满身鲜血躺在地上抽搐的样子,他的眼底便止不住地漫上猩红血色。 抱着她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轻微发颤,他将头埋在了她的肩颈,声音低而涩然,“明明是阿吟先骗人的……” 怀里的少女,身体是温热的,鲜活的,有起伏的心跳和正常的呼吸,她能笑能跳,能生气,会说刺人的话也会对他露出关切的眼神,再也不是……那具,他抚摸了千万遍,却仍旧毫无温度,僵硬如冰的尸体。 她是活着的,活生生的,不是梦,也不是曾经精神恍惚后看到的那些虚无幻影…… 他闭了闭眼,敛去眸中汹涌的湿意,再抬头,神色已无异样,勾着唇角冲她笑了笑,声音却嘶哑,“何况,阿吟之前还说任我处置的,现在又想赖账不成?我只亲了亲,难道也算过分?” 鹿呦被他这连番质问,堵得哑口无言。 她前世确实骗了他,可那还不是他逼的? 她每次逃跑被抓回来,这人都一副阴沉着脸要吃人的样子,难道她还能顶着他的怒火,嘴犟硬气地说:“对!老娘下次还要继续逃!” 恐怕话没说完,他就直接掏剑了。 鹿呦不是个有骨气的人,说两句好听话又要不了命,哄得他开心,自己也少受点苦不是? 可此刻经他这么一说,倒显得她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似的。 鹿呦撇了撇嘴,无语道:“那你亲也亲了,是不是能放开我了?” 眉目如画的青年凑到她耳边,声音低低哑哑,分外撩人,“还不够哦。” 第200章 我只亲了亲,不算过分吧 阁楼底,船舷边,平坐腰檐下,精致雅房外,云海翻腾,霞光万道,浩渺无边处,风轻云净,日暖流天。 两个身姿俊逸的男子手执黑白棋子相对而坐,一个着玄衣,一个着青衫,俱是长袍广袖,玉冠博带,似世外仙人。 青衫男子拈起一枚白子,眯着眼瞅了瞅棋盘上走势凌乱的黑棋,稀奇笑道:“你这棋艺怎得突然下降这么多?莫不是看你师兄我输的太惨故意相让?” 玄衣男子单手撑着额头,倦懒斜倚在一侧,闻言轻掀眼睫,眸光幽深,隐含笑意,“有吗?许是近来太累,精力有所不济。” 长泽风挑眉,眼露狐疑,“你也会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云义勾唇,“我修为再高,亦是血肉之躯,自然会有。” 长泽风默默打量他一眼,说道:“你师兄我也算看着你长大,倒从没见过你有什么精力不济的时候,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太对劲?” 二楼房间里,少女的呜咽声细小而娇弱,青丝散乱在床榻,清澈的眼水色滢滢,过深而缠绵的亲吻,使得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莹白双颊红如胭脂,妩媚嫣然。 “云义……不……不要了……” “叫我知还……” 过于沙哑的嗓音,温柔却透着明显的欲。 “滚……唔……呜……” 她还没来得及喘息,便又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这一次,他的手下挪,抵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半点退缩余地,舌尖撑开她的牙关,不急不缓地舔掠着她的一切。 她脑袋都发昏,只感觉自己像是深海里的鱼窒息而燥热。 手指无力地推拒,眼神懵懵,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似电流般蹿沿至每个神经末梢,清润的,含着勾芡般的情丝,“阿吟,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直接作用于颅内的声音使得她整个人猛地一颤,四肢百骸都酥麻了起来。 鹿呦:“……” 这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对她用传音入耳……简直……过分透顶…… 船舷边,长泽风见对面的人久久不说话,不由更是奇怪,连下棋的心思都淡了几分,随手端过旁边的清茶浅啜了一口, 问道:“我看你修为似是比之前更加精进,难道是已经突破了分神期?” 云义眸光微闪,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手指根据惯性随意摸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声音散漫响起,“你所料不错,我已进阶合体。” 长泽风眸色先是一喜,随即又蹙了蹙眉,“可有后遗症?不是我说,你早年急于求成,不顾身体强行提升修为,我就不同意。现如今,修为越深,弊端越显,犹如丰墙峭址,重而无基,实非长久之道。” 云义抬了抬头,“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我所面境况,师兄亦是了然,我若不在短时间内提高修为,也活不到今日。 这些年,我已服了不少灵药,如今又进阶合体,只等御虚境一开,取得万古神果,便可填补亏空,准备再次进阶。” 长泽风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体内的毒呢?现在如何了?” 长泽风知道他体内有毒,常年饱受折磨,痛苦不堪,却不知道他具体中的是什么毒,又是因何而中,只知道云义自十三岁来到青云宗开始,身体便已经携带了剧毒,且每月发作一次,药石无解。 他倒也关怀好奇地问过,只是他的小师弟对此讳莫如深,不愿多言。 云义回道:“已无大碍,师兄不必担心。” 他已经进阶合体,只需要用强大的神识慢慢冲洗筋脉,逼出那些毒素即可。 而这一世,他也不用再因身体的原因,去强迫她做一些不喜的事。虽然略带遗憾,但是慢慢拆裹入腹,仔细品尝的滋味亦是不错。 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唇,眉梢眼角都带了一些春风得意的味道。 长泽风看他这样,更是纳闷,他这小师弟常年冰着一张脸,何时有过这样的神采? 不过想想也是,他不到百岁便晋升合体,比他这个修炼快三百年人的修为还高,有些兴奋和得意也是在所难免。 再沉稳,也还是当年那个半大的小子。 长泽风摇了摇头,笑道:“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刚好救了那几个小家伙?按照常理,你此时不应该在妖界吗?” 云义抿了抿唇,淡声道:“碰巧罢了,他们几个遇到的妖族人恰好是从我手里逃脱的漏网之鱼,久寻不到,却不想躲在此处,倒是差点酿成大祸。” 长泽风轻笑,“那你可是失职,我那两个小徒弟若是因此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要来向你追究。” 云义扯了扯唇,没回话。 对阿吟,他自会负责到底。 至于云晨,呵……他已经对他够仁至义尽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长泽风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奇道:“怎么这么半天功夫了,阿呦还没收拾好下来?这小丫头莫不是睡着了吧?刚刚还说,要去看看那些被救的女孩,这会儿倒是没动静了。” 嘴角笑容微顿,云义指尖一绕,用灵力给自己沏了杯茶送进掌心,茶汽袅袅,氤氲眉梢,他低垂眼眸,语气不明,“许是太累了,便让她休息休息吧。” …… 房间里,少女仰着秀容,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长而密的鸦睫轻轻颤抖,微红的眸子里裹着潮气,一片混沌和迷离,红唇半张,气息凌乱。 抱着她的青年,终于停下了那双作乱的薄唇,他拢着她的腰肢,低着头静静地看她,漆黑眉眼流转间,尽显深情。 身体还是火热的,但不再动作,只是轻轻抱着她,感受着她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半晌,见她稍稍平稳,他才缓缓开口,“阿吟,我只亲了亲,没有做其他的,应当不算违约吧?” 鹿呦全身都发软,听完此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是只亲了亲没做其他的,但是该亲不该亲的,他都亲了个遍儿,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不算违约。 “你别跟我说话。” 她转过身子,作势从他身上跳下去。 云义将人轻轻一揽,又再次抱坐在了自己膝盖上。 鹿呦怒的不行,“你够了!” 他轻叹一声,“阿吟,我虽答应过你不强迫你,可你也曾说过任我处置。两者相抵,我不会关着你,也不会逼你做那种事,但你也不能拒绝我的亲亲和抱抱。” 他低头,“你觉得意下如何?” 鹿呦断然拒绝:“不行!” 他再来几次,她还要不要正常生活了? 他遗憾地笑笑,“那看来,只能当做你我什么都没说过了,既然如此,那——” 他作势去挑她的衣带,鹿呦吓得连忙按住他的手指,他却趁机勾了勾她的手心。 她被这人的不要脸程度给惊住,脸色因为怒气涨得通红,实在是忍无可忍,她不管不顾地抓起他的手就是狠狠一咬。 牙齿却是‘嘎嘣’一声,不知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她的牙快碎了! 鹿呦疼得小脸扭曲。 她这一口用了死力,却没想到人没咬到不说,还差点把自己银牙给崩坏。 她正要出声质问,眼神却突然凝住。 他的手腕骨肉分明,略显纤瘦,苍白细腻的皮肤薄薄地透出青色的血管,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可手腕凹陷处,却挂着一只明显不相称的,似是女子佩戴的银色手镯,上面坠着精致的小铃铛,简直与她手上的一模一样。 她惊得连生气都忘记,愣愣问他,“为什么你手上也会有一只?” 第201章 倒跟偷情似的了 他低头,捏着她皓白手腕轻轻一拨,清脆的铃声泠然乍响。 “连你手上的这只都是我给的,我有一只,又有何稀奇?” 他眼神平静,语无波澜,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对简单相似的镯子般。 她怔在原处,眨了眨眼睛。 半晌,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望向他,“你以前说过,这个铃铛叫伴生铃……” 他清浅的笑,“是啊,相生相伴,情牵一线,乃是我送给阿吟的定情信物呢。” 少女没说话,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浅色的阳光映在她眸中,光华氤氲,似要看透人心一般。 嘴角笑容终于淡去,他轻问:“怎么了?” 她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所以,前世我手上的铃铛,也是你给的?” 漆黑色的瞳孔几不可见地一缩,他垂下眼睫,敛去眸间异色,却未回答。 这便是默认了。 她知晓了答案,心里却涌起更大的疑惑,看着他的目光多了一些难可置信,“可是,前世我有这个手镯的时候,分明还不认识你……” 她嘴唇微颤,“云知还……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喉结轻滚,带了一些涩味,他抬眸看向她,那双深邃莫测的瞳膜噙着些许微光,竟比往日还要暗沉几分。 “我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所以也不记得,前世是何时送给了你这只伴生铃。” 他又怎能告诉她,是自己亲手将她送去了陈最身边,才造成了后来的悲剧。 若她知晓了一切,对自己恐怕只有恨了吧…… “我也确实,有不少事情瞒着你。虽并非我本意,可是……” 他声音有些哑,清冷的声线像被蒙了一层雾气般,“阿吟,天下似熔炉,众生皆煎熬,我亦不例外。我有我的苦衷和不得已,虽然这么说,你可能又会觉得我在骗你……你不相信我也可以,但你只需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眶已微红,“这一世,我会拼尽所有,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伸手轻轻拥住了她,语声低沉喑哑,“如果到最后,结局还是未曾改变,我也会陪着你,生也好,死也罢,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这般直白的情话,竟然是从他云知还口里说出来。 鹿呦眼中闪过了迷茫,她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她沉默了许久,才声音僵硬地开口,“前世,在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之前为何会说抱着我爬过雪原?” 攥着她的手指蓦地一紧,骨节泛白,隆起青色纹络,嘴角却缓缓勾起弧度,他轻笑,“阿吟,你又忘记了,我的记忆并不全,很多事情只记得一个模糊零碎画面罢了。” 鹿呦喃喃:“只记得模糊零碎画面……” 她睁大眼睛,“那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你在雷劫里看到的女子?” 她一直以为这人全部想起来了。 想想也不太对,如果真的全部想起来,又为何会跑来质问,梦里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因为是你,所以即使化成灰,我也能认得。” 画面确实零碎,连人脸都看不太清,但他本就聪明,又擅推理分析,几个晚上拼凑下来,竟也大致还原了事情的本貌。 鹿呦:“……” 今日得到的消息过于炸裂,她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乌林的声音紧随其后,“呦呦你洗好了吗?清羽师尊让我过来叫你。” 鹿呦一惊,连忙伸手去推抱着她的青年,眼神更是焦急地暗示他赶快走。 他一笑,传音入耳对她说道:“倒跟偷情似的了。” 鹿呦压低声音:“闭嘴,快走!” “呦呦,你在里面吗?” 见她久不说话,乌林便有些担心。 鹿呦正要回答:“我在,马上——” 话没说完,便突然被他偷啄了一口,可还没等鹿呦眼里的火气喷出来,他衣袖一拂,已是消失在原地。 鹿呦跺了跺脚,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才过去开了门。 乌林正是奇怪,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刚想强行闯进去,便见木门被翕开一条缝,一张嫩白小脸从里探了出来,朝着他嫣然一笑。 她姿容本就绝世,这般一笑,只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眼眸里明明透着天真,眉梢眼角又不知为何带着一丝妩媚,隔着半寸秋阳,只把他看得呆了又呆。 脑海里不知怎得想起,那日妖宫的场景,乌林的脸蓦地一红。 他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咳咳,你怎么这么久?” 鹿呦抽了抽嘴角,尬笑,“不小心睡着了。” 第202章 哥哥第二 鹿呦沐浴之后穿的是一件素雅的褒衣,通体白色,似棉麻又比之细腻百倍,淡青色的长带勾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加宽的衫袖自然垂落膝间,配着多褶宽松的曳地长裙,有流风回雪般的美感。 这般不染纤尘的模样,脸却生得尽态极妍,娇艳烂漫,亮如黑缎的长发被一只碧玉簪随意挽起一束,半披在腰间,更衬得乌眉肤白,唇若花殷。 她准备这身衣服本是为了自己舒服,师父既然都来了,她也用不着再打打杀杀了,是该享受一下许久没有的惬意生活了,哪知却方便了云义这厮…… 想到这里,鹿呦俏脸微红,做贼心虚似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袍。 乌林在前面走着,并没看到她这模样,妹妹生得越发好看,他现在已经有点不敢直视她了。 但有件事情,他还是得问问,“你那晚在妖宫,身体似是有些不对劲,那些妖族人对你做了什么?” 听闻此话,鹿呦脸色更红了几分,两个人沿着楼梯一路向下,金色的阳光透过木格,洒在飘逸的衣裙上,勾勒出光色艳发的工笔画。 “我……” 因为乌林是哥哥,她就更加难以启齿。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好说实话的,鹿呦想了想,含含糊糊道:“他们在房间里点了媚香,所以我受了点影响,后来逃出去后就没事了。” 媚香……难怪她当时…… 那晚抱着她的画面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乌林耳根子发烫,强自镇定道:“那你跟云晨后来是怎么逃脱的?那个山洞里的怪人又是谁?” “怎么逃脱的啊……”鹿呦摸了摸下巴,“本来是要死翘翘的,但是我和云晨互相合作了一下,我教他画了个传送阵,在那妖族人杀来的时候刚好传送走了。” 想到当时惊险万分的场面,鹿呦就觉得心有余悸。 毫不夸张,若是再慢一点,她和云晨就一起嗝屁在那里了。 她当时身中媚毒,浑身上下软得只有手指头能动一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胸前画着阵法图案。 好在云晨虽不是阵修,领悟力却极佳,两个人互相配合,倒也真的布出了个简陋的传送阵来。 “至于山洞里那个人……” 鹿呦皱了皱眉,纳闷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叫沈卿尘,和云师叔好像是旧相识,但他们俩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总之,是个奇奇怪怪,莫名其妙,又不太好招惹的人。” 乌林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鹿呦问道:“那你呢?可有受伤?” 乌林回头朝她一笑,“我能受什么伤?你哥哥我跑得比兔子还快,那些短腿的笨妖连我的影子都追不上。” 他咧着白牙,又道:“我还带着他们绕了两大圈,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真是笑死了。” 他笑得张扬,肆意眉眼像是六月的太阳,透出一派少年意气。 “总之,我啥事儿没有,活蹦乱跳,你可别瞎担心。” 鹿呦见他这样,也是眉眼一弯,莞莞笑道:“好好好,我家哥哥最厉害啦。” 乌林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胡说,我们家妹妹才是最厉害的,哥哥只能排第二。” 阳光疏懒,衬得他一双桃花眼格外柔和,脉脉的温情,多得似要流溢出来般。 —— 两个人下了楼,穿过甲板,便看到不少在船头说笑练剑的弟子。 乌林在青云宗里本就人缘极好,跟大家都是混熟了的,鹿呦这两年凭着长相和天赋,也在宗内备受瞩目,是个绝对的小名人。 两个人甫一下来,便受到不少关注,不少人围过来,对他们问东问西。 “鹿师妹!乌师弟!你们俩来得正好,快跟我们讲讲那个青龙妖君的事呗?” “对啊对啊,咱们这次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人,本以为要把这妖巢直接给捅翻天,结果过来之后,竟是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听说那青龙妖君修为接近化神,神通广大,手段了得,是不是真的?” “嗨,他要真那么厉害,还能被咱们的云师尊一剑给秒了?” “你也不看看咱们师尊什么是人物?剑道魁首,朝元榜第一,秒杀一个作恶多端的妖贼那还不是轻轻松松,手拿把掐的事儿?” …… 几个人喧喧嚷嚷,似要拉着他们俩闲话长聊,鹿呦却怕师父等久了,不敢多耽搁,只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相回应。 这些弟子也都知道长泽风正找她呢,并没有过多阻拦,但乌林却被他们给扣下,想让他给讲讲详细经过。 鹿呦来到船弦边时,棋盘上又重新开了一盘新的棋局。 这一次,黑子的走势明显凌厉诡谲了很多,长泽风蹙着眉,一派风光霁月的脸上,多了点想骂人的冲动,“你的精力这么快就恢复了?” 玄衣俊目的男子勾着唇,修长手指拈起一枚黑子优雅一放,施然道:“我自有属于我的灵丹妙药。师兄,承让了。” 长泽风眼一瞪,便见自己的白子瞬间被吃了大半。 “师父,师叔。” 鹿呦走上前来,一人给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小辈姿态。 云义挑眉看她一眼,嘴角笑容意味深长,却也没出声,一副正经长辈模样。 鹿呦:“……” 长泽风见她过来,微微一笑,招呼她到旁边坐下,再次伸手搭上她的脉搏,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半天才过来?” 云义嘴角笑容一滞,看到搭在少女腕间的手,莫名觉得刺眼,“师兄不是才替她把过脉吗?怎么又把上了?” 长泽风没听出来他话里的不爽,只是带了点忧心道:“是把过,看着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说着,分出一股细小的灵力,仔细游走于她的筋脉中。 鹿呦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师父不会把出来她燃减寿元这件事儿吧…… 她之前还以为云晨已经告诉了他,可现在看情况,师父好像还不知道的样子,否则哪会这么平静? 他要是知道这事,绝对会震怒,她和云晨估计都得吃不了兜子走。 长泽风一边把脉,一边说道:“你把你这次出宗的经过给为师详细道来,越仔细越好,不得遗漏分毫。” 第203章 如果师兄知道真相 鹿呦头皮一麻,眼神躲闪,抿唇嗫喏道:“师兄不是已经给您报备过了吗?我就不用再啰嗦一遍了吧……” 长泽风横了她一眼,“他只说了妖族人的事,我问的是你出宗之后所有的经历,包括你们遇到的那几个邪修。” 眼见躲不过去,鹿呦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讲述。 但她也不傻,诸多细节都被略了过去。 …… 半盏茶之后,鹿呦舔了舔干燥的唇,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云师叔过来救了我们,紧跟着您也来了。” 长泽风却挑着眉,狐疑地看她,“你的意思是,你师兄进阶元婴之后,一个人把那四个邪修全杀了?” 鹿呦留了个心眼,没说那几个邪修的真实修为,只大概说金丹左右。 云晨之前都刻意叮嘱她了,她自然不会把他真实的修为给抖出来,哪怕是师父逼问也不行。 他如果想说,自己会开口,用不着她来转述。 鹿呦低声道:“是啊,当时情况危急,许是关键时刻爆发了潜力吧。” 在场两个人看着她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云义眼睫微垂,看了看她手腕上的伴生铃,眸底划过深思。 鹿呦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们一眼,“那个,我说也说完了,你们二老要是没什么疑问,我就先退下啦?” 长泽风手指轻叩桌面,半晌,才淡声道:“去吧,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药来,记得趁热喝。” 鹿呦松了口气,站起来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出去。 等转过身,立马兔子撒欢似地朝楼上跑去。 跟这两个人坐一会儿,脑细胞都死了不少,她现在只想去看看云晨怎么样了。 …… 等人一走,两个人俱都沉了沉脸,神色间露出几分凝重。 长泽风眉头紧蹙,“这小丫头在撒谎。” 云义目光沉静,声音却泛冷,“你把了这么久的脉,没把出来什么吗?” 长泽风摇了摇头,“不太确定,但隐约像是弱寿之症。” 云义猛地抬眸,目光恣雎,“你说什么?” 他也替鹿呦把过脉,但除了探查到她体里的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之前在荒古秘境,伴生铃传来巨大感应,他还以为她面临了生死危机,所以才会那么着慌地想出去。 可后来见到她之后,却发现她体内并无致命之伤。虽觉得蹊跷,但他当时心神全被刚恢复的记忆所扰乱,竟是忽略了这个明显的细节。 长泽风沉声道:“按照常理来说,弱寿之症是把不出来的。我之所以感觉不对,还是因为之前替她把脉把习惯了才能感知到这细微的变化。 她定是隐瞒了什么,但这丫头嘴巴严,若想知道真相,还是等云晨清醒过后,我再亲自问问他吧。” 云义脸色难看至极。 弱寿之症,便代表人没几年好活了,而他才刚刚寻回她,又怎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咬着牙,猝然冷笑出声,“嘴巴严?翘也给我翘开了!” 长泽风一怔,诧异道:“这是我徒弟,你着什么急?” 云义表情一顿,声音有些不自然,“她是你徒弟,也是我师侄,师叔关心一下自己的师侄有什么问题?” 长泽风嗤笑一声,“你自己徒弟都没见你这么关心过,你别不是还想跟我抢徒弟吧?我告诉你,四年前她就上了宗门玉牒,划在了我名下,想改师父是绝无可能之事。” 云义:“……” 原来他师兄担心的是这个啊,还以为被他发现了什么呢。 他是想抢她,但可不是拿来做徒弟的…… 想到这里,云义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心里浮起一丝奇妙的感觉。 若是日后自家师兄得知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是会朝他拔剑吧? 云义眯了眯眼,纤薄嘴角勾起一抹略痞的笑意。 怎么说呢? 突然,还挺期待。 长泽风被他这眼神看得很是不自在,心头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开口道:“我看云晨此次出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他体内——” 眼神倏然一冷,云义声音冷漠道:“他如何,与我无关。” —— 云晨的房间在三楼,鹿呦‘噔噔噔’地一口气就爬了上去。 只是她敲了门,却没有回应。 “师兄,你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鹿呦正是担心之际,乌林的声音突然响起,“他闭关了,估计要几天后才能出来。” “啊?” 鹿呦有些意外地回头,“你不是被师兄师姐们缠着聊天吗?怎么这么快就脱身了?” 乌林走过来勾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没良心的,自己跑了还不叫我。若不是我一直留意着你那边的情况,这会儿估计还在外面傻等着你呢。” 鹿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哪有?我只是看你跟他们聊得挺开心,不忍心打扰罢了。” 乌林哼了一声,伸手牵着她往前走,“走吧,你刚刚不是说想去看看那些被救的女孩吗?她们被安顿在顶楼,我带你去见见。” 长泽风领着三十名白衣弟子到来之时,青无修和一众妖族人都被云义杀得差不多了。 一些微末小妖见事情不对,逃的逃,散的散,偌大的妖宫里竟是连半个妖的影子都看不见,那些被掳走的女孩在三十名弟子地毯式的搜罗下,很快就被找到解救了出来。 原本是应该先送她们回凤翔镇的,但长泽风自己的两个徒弟都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送人回家。 可人都救出来了,总不能丢在那里不管不顾,便只能先将那些女孩安顿在灵舰上,他自己则带着三十名弟子散开神识四处寻找鹿呦他们的踪迹。 但沈卿尘设立的云魔海具有阻挡神识的作用,他们在那一片峡谷上空盘旋多次,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人就在下面。 直到云义杀了朱厌妖兽,毁了云魔海,长泽风这才感应到了两人的气息。 此刻,灵舰飞往的方向,正是朝着凤翔镇而去,估计过不了一会儿都该到了。 乌林一边跟鹿呦絮叨着别后的事情,一边带着她爬上了顶楼,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间,笑问:“呦呦,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鹿呦愣了愣:“什么东西?” 乌林叹气,弹了弹她的额头,“我就说你这小丫头老是要我擦屁股,喏,看看这是什么?” 一只粉色绣花的乾坤袋突然被塞进了手心,鹿呦先是怔然,随即惊喜地简直要蹦起来,“我的乾坤袋!!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乌林咧唇一笑,“快打开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鹿呦激动地抱了抱他,“呜呜,乌林你太好了,你简直是我亲哥哥,这都能帮我找回来……” 少女身躯娇软,馨香扑鼻,他不自觉地愣住,可她很快就放开,快得让人有些怅然若失。 鹿呦检查了一会儿,发现里面的东西居然还完好无恙,不由稀奇道:“你在哪儿找到的?” 乌林缩回手,笑道:“你还记得那个假扮青龙妖君的公龟吗?他被云师尊杀的时候,乾坤袋也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鹿呦蹙了蹙眉,“原来是他呀……” 就是这个人给她喂的媚毒,她哪能不记得? 没想到,他居然也被云义给杀了。 鹿呦收好乾坤袋挂在了腰间,问道:“对了,这些被救的女孩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周彤的女生?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长得秀丽温婉,瘦瘦弱弱的。” 第204章 吾身虽小,但藏须弥 顶楼的风很大,吹得单薄的衣衫似翩飞的霜蝶,白色的云霭绕在脚边,更似身在琼楼玉宇一般。 “周姐姐住这边呢,她说喜欢清净,大家便把靠里边的那个房间留给了她。” 带路的女孩长着一张婴儿肥的圆圆脸,看起来不过十四岁左右,稚气都未脱,竟然也被妖族人掳了去。 鹿呦低了低头,收在身侧的手指攥得微微发白。 她现在甚至觉得,那个青龙妖君被云义秒杀的太快,过于便宜了他。 就应该把他也关起来,十八班酷刑都上一遍再给杀了才是解恨。 “就是这里了。” 女孩停下脚步,回头冲他们浅浅一笑,“也不知她这会儿是不是还在睡觉,她好像格外嗜睡犯困,这两天除了吃饭,都没怎么见着她出过门。” 嗜睡犯困…… 听到这里,鹿呦不由一叹。 她扬起一个微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只用虎睛石做的彩色蜻蜓递了过去,“谢谢你为我们带路,这个小东西送给你。” 女孩眸光发亮,惊喜流溢:“送给我的?真的吗?送给我的?” “嗯,只要扭一下它的翅膀,它就可以飞起来,白天可以吸引周围的蝴蝶飞过来,晚上还能发光当小夜灯,可好看了。” 鹿呦给她演示了一下动作,又有些遗憾道:“可惜高空之中没什么蝴蝶,你拿着去玩吧。” 这是她以前逛古街的时候买的小玩意儿,以前通宵研读阵法的时候,喜欢把它摆在枕头边当灯烛用,好看还不用担心失火,不要太方便。 女孩受宠若惊地接过,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上面薄若蝉翼的翅膀,“谢谢你,仙女姐姐,你人真好。” 鹿呦微微一笑,转过身准备敲门,那女孩又突然开口道:“仙女姐姐……” 鹿呦回头。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以后也能成为像你们这样的仙人吗?可以飞,可以自由自在,还能揍坏蛋……” 天真的语气,明亮的眸光,恍惚间,鹿呦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在被渡海道人收为弟子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憧憬过的吧,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修仙界的残酷。 鹿呦沉吟片刻,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弟子腰牌递过去,笑道:“你拿着这个,去楼下找一个姓万的师姐,她以前是我们宗门的测灵弟子,也许能帮你看看你适不适合修炼。” 女孩再是年小懵懂,也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机缘,连忙对着鹿呦鞠了一躬,说了好一些感谢的话,才拿着腰牌下了楼去。 直到女孩身影不见,鹿呦转过头,才发现乌林一直看着她,眸光柔亮而灼人,她一愣:“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一边说,一边敲了敲门。 乌林失笑摇头,“我只是在想,世间如呦呦你这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而我何其有幸,能成为你的哥哥。” 鹿呦冲他眨了眨眼:“吾身虽小,但藏须弥。虽然知道你在夸奖我,但你是我哥哥,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 她说着,又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鹿呦不由瘪了瘪唇:“怎么周彤也不开门啊,她总不至于跟师兄一样闭关吧?” 乌林却是脸色突然一变,猛地踹开了房门。 “哐当”一声,染血的碎瓷片掉在地上,周彤抬起头,竟是满脸泪痕,全是绝望:“你们别过来!” 鹿呦瞳孔一缩,急声道:“你想干什么?” 周彤捂着鲜血长流的手腕,踉踉跄跄地向身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木窗,退无可退,才停下了脚步。 “你骗我!我之所以会恶心,根本就不是什么肠胃紊乱,而是怀孕了对不对?” “我怀了那个妖孽的孩子!” 她声音嘶哑,近乎是哀嚎着吼出质问的话语,泪水顺着苍白的下颌不断滚落,已是全然崩溃的模样。 鹿呦眼中亦是泛起水光:“骗了你是我不对,可我当时也只是想让你坚持到被救出来……你现在已经得救了,以后还有很多美好的日子在等着你,穆肖也在等着你,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想不开呢?” 周彤却哭着摇了摇头,颤抖着唇道:“我原本以为我只是失去了青白,可我现在还怀了一个孽种!一个我最厌恶的人的孩子!你让我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阿肖!他又怎么会接受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女子?” 她闭了闭眼睛,眸光凄凉而破碎:“还有阿爹阿娘,又怎么会承认有我这么个名节败坏,身怀孽种的女儿?我若是回到镇上,便是唾沫星子,也能将我淹死! 与其连累他们二老被人看不起,被人谩骂,我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干净!” 她两手把脸一捂,泪水却仍旧顺着指缝流出,哽咽的几不成声,“只要我不在了,他们就能和以前一样受人尊敬,阿肖也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不用强行接受我这样一个残破之身。” “只要没了我,一切都会更好……” 鹿呦睁着泛红的眼看她,声音微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如果没了,他们该有多难过?你说的那些都只是你的臆想,他们如果失去你,只会活的更痛苦和艰难! 别人的眼光就那么重要吗?他们再看不起你,再骂一些难听的话,他们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你为了一些根本不在乎你的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值得? 你知不知道,你比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幸福多了! 至少你爹娘都在,还有一个一心一意爱着你的人。 我从出身开始就没见过我爹长什么样,我娘也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被人给害死,我想见她都只能在梦里。 我如果是你,我娘如果还在,便是遭遇再大的不堪,我也会死皮赖脸的活着。 为什么一定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你怪天怪地去啊,你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到别人身上去啊,不要只冲着你自己来好不好? 还有穆肖,他一个半妖小哑巴,没了你谁还会要他?你若死了,他只会遇到个丑女人,天天被人作践! 不就是长了一坨肉吗?打掉不就行了吗?我来给你配药,保证不伤身体,也不会痛,两天就能让你下床,看着跟正常人毫无差别!” 鹿呦说着说着眼泪也滚出了眼眶,她知道古代女子的思想受封建糟粕的荼毒有多大,可这都是修真界了居然还tm逃不过这个怪圈,就很令人恼怒。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哪怕是在现代,想不开的人也比比皆是,总有人会用别人犯下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责怪自己。 鹿呦是个自私的人,在她心里,只有她在乎和在乎她的人才重要,至于其他人,什么也不是。 她也鲜少有自己跟自己内耗的时候,想不通的就不去想,被人辜负了那就不爱,你太可怕了那我就逃,打不过我就暂时认怂,总之一切以自己活得开心舒适自在为目标。 世界挺美好的,没必要为了一些臭鱼烂虾,把自己也给毁掉。 有一些波折你当时看着觉得天都快塌了,事后回想,也不过就是那样。 鹿呦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周彤听完之后总算有了意动,但却哭的更加哀恸,声音里夹了丝委屈:“真的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鹿呦趁机上前抓她的手腕替她包扎止血,语声温和而平静,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般:“不仅能和以前一样,你还会过得更加幸福,跨过这道坎儿,就是另一片天地在等着你。” 周彤终于抑制不住,抱着这个比她还小的少女,哭的不能自已,轻生的念头却在无形中消弭。 鹿呦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雾轻柔地洒在两个相拥女孩身上,连吹来的风似乎也不忍打扰,徐徐的,一切温暖而静谧。 乌林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那个白衣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眼眸澄亮。 船舷边,玄衣的男子搁下最后一子,神情淡漠地起身,“累了,先走一步,师兄请便。” 说罢,衣袖一拂,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已在顶楼庑殿最高的那根脊木上。 风吹地衣袂飘浮,猎猎作响,他背着双手,身如孤鹤,目光静悒地看向远方浩荡的云海。 良久,微微低头,看向自己腕间银铃,声音低涩不明:“你也会觉得我不配活着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孤鸣的风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一人。 第205章 皆大欢喜 鹿呦说干就干,她虽然懂的药理不多,但这次来的弟子里可不止一个丹俢。 不就是配一副打胎药吗?还能难得了这些天之骄子不成? 鹿呦声音甜甜地把师兄师姐们恭维了个遍,围着他们转了一下午,总算配好了一副方药。 此时,灵舰也终于停在了凤翔镇上空,引得众多百姓出门仰头观看。 朝下一看,竟然乌压压的全是人,竟比鹿呦他们三人之前来到凤翔镇还要壮观。 以长泽风的身份自是没必要亲自出面,金丹弟子们御剑将人安稳送回地面,立时便有不少望眼欲穿的父母或亲人走上前抱着她们痛哭流涕。 末了,竟是不约而同地跪下朝他们磕头,千恩万谢的,还有些说要给他们供长生牌。 弟子们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找到妖巢的是鹿师妹他们,杀了妖族人的是云师尊,他们只是把人从骨牢里接出来而已,连吹灰之力都没费,此时面对这些百姓赤忱的眼神,便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好了,好了,大家快快请起。我派弟子本就以铲恶锄奸,扶危拯溺为己任,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为首的白衣弟子一拂衣袖,一道灵力轻轻挥出,这些跪着的百姓只觉得膝盖一轻,下一秒竟全都被托举着站起了身。 众人面面相觑:“这、这……” 很快又恍然大悟,脸上更加恭敬钦佩:“不愧是仙人手段啊……” 在众多喜气洋洋的面孔中,有两道焦眉苦脸的人影便显得格外瞩目。 镇长周光耀久等半天都没看到自家女儿的身影,便有些站不住了,带着妻子拨开人群走上前来,急切问道:“各位仙长,请问你们可否遗漏了什么人?我女儿也被掳走了,但我并没瞧见她的身影……” 夫妻俩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失踪的短短几月里,竟已添了不少银丝。 其中一名白衣弟子突然恍然道:“哦,周镇长是吧?” 周光耀连忙点头:“是是是,是我,是我,我女儿……” 那弟子开口道:“二位莫要着急,你家女儿与我师妹交好,正拉着她说些告别话呢,一会儿就下来了。” 听闻此言,两个老人这才松了口气,嘴角挂起一丝笑来。 周围百姓听闻他家女儿居然能和仙人交好,俱都露出艳羡之色,围着夫妻二人不住地夸赞他们教女有方。 却说这边热闹非凡,远处街角檐下,无人之处,却立着个头戴斗笠的少年,银灰色的发被全部挽起,只露出几缕耳发。 他遥望着前方那艘巨大的飞舰,目光如炬,垂在腰间的手也紧张地捏在了一起。 飞舰上,鹿呦看着周彤喝完了她熬的药,又递给了她一颗补气血的灵丹,才说道:“可能会有些难受腹胀,但应该不会疼,你把这个吃了,过两天就能生龙活虎了。” 周彤不疑有他,接过丹药吞服下肚,一脸感激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妹妹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于心,日后若是有需要,我与阿肖定会倾力相助。” 鹿呦笑了笑:“那倒不必了,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周彤脸色微红,又转眼一愁:“可是我爹娘还不知道会不会答应我和他的事……” 鹿呦开口道:“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别离的,想来应该能想通一点吧。” 周彤轻轻一叹:“但愿如此吧。” 鹿呦拍了拍手,把空碗一收,坐了起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你转告一下穆肖。就说我答应他的事会兑现的,只是我现在身体虚弱,估计承受不了放那么多血给他。等我身体稍好之后,会准备好给他寄过去的。” 周彤疑惑道:“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鹿呦笑道:“你回去问问你家小郎君不就知道了?” 周彤被她说得又是脸色一赧。 …… 鹿呦亲自把人送了下去,待见到她和父母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时,便不自觉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乌林蹲在不远处的墙头上,不知何时折了根野草叼在嘴角,懒洋洋地看着下首,待看到人都散差不多了,便身子一旋,跃了下来走到鹿呦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咱们也该走了。” 鹿呦点头,正要召出飞剑,周彤却突然冲了过来紧紧抱了她一下:“谢谢……” 鹿呦也回抱了一下,调侃道:“去吧,我都看到那小哑巴的身影了。” 此时白衣弟子已经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了鹿呦他们二人,是以穆肖也敢稍微靠近了一些。 眼见两个人抱在了一起,鹿呦和乌林相视一笑,祭出飞剑,回到了灵舰之中。 只是刚刚上去,鹿呦就是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完了!师父送来的药我给忘记喝了!” 第206章 陈最篇-初见 青云宗,宁洮殿。 夜色寂寥,星月黯淡。 窗外,刺槐开得枝繁叶茂,春意正浓。 房内,布置精雅,却只有一盏青灯如豆,幽暗烛火下,只影凄清。 身穿绣金白衣弟子服的男子披头散发坐于地上,嘴角血渍尚未干涸,口中又再次溢出一抹殷红,那张向来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却惨白的吓人,烧得通红的双目,直直地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细碎的泪光。 前方,悬空挂着一面蓝色的水镜,名曰问心,是陈氏家族的至宝,能映照出人的幻想和梦境,让人进入幻觉状态,从而找出藏在心底的魔障。 此刻,镜子里正在不断播放着一帧帧熟悉的画面。 “阿最,你乖乖站着,千万别动哦。” “这是送你的生辰礼,喜欢吗?” “意思就是,我在对你表白,我心悦你,喜欢你,恋慕你……” “阿最,阿最,你快看,我新换的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阿最,青云宗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阿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 少女的声音娇柔而甜美,却宛如剜心的利器,他捂着痛得窒息的胸口,泪水顺着俊逸的脸颊无声滑落。 —— 平仙城里。 是刚下过雨的天气,云消雾散,碧空如洗,街道两旁栽种的栀子花被雨水打碎些许花瓣掉在地上,甘冽的香味夹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先前还忙着躲雨的行人,理了理湿润的衣袍,一个接一个从街檐口履步而出,有的人忙着回家,有的人忙着将先前收起的货摊重新摆放。 一片忙碌中,天空忽然划过一道亮光,紧接着便见到一个御剑飞来的白衣青年稳稳落在地上。 平仙城中来往的修士并不少,普通百姓也算见惯了的,可看到那青年还是不由多停留了些许目光。 不为什么,只因那人长得格外俊俏。 他收起剑,朝后看去,语气颇有些无奈:“这位姑娘,你已经抓了在下的腰带一路了,现在可否放开了?” 他身影一错,众人这才看到他后面还跟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长得娇小玲珑,窈窕纤丽,虽然脸上戴着面纱,却仍让人觉得这必定是个大美人,只是她身上的衣服溅满了污点泥秽,看起来着实狼狈。 听到青年的话,她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忙不迭放开了手,“不好意思,你飞太快了,我怕掉下去,所以抓紧了点。” 可刚说完,又再次伸出爪子紧紧拽住了他的袖子,像是生害怕他跑了似的。 眼里闪过无语,青年抽了抽自己的胳膊,居然没能抽动。 他低垂着目光向下一瞥,却正好看到一双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他眨了眨,无辜中透着点讨好。 他叹了口气:“我救你不过顺手而为,现在进了城,你已经安全了,不必再跟着我。” “安全?”少女秀眉一皱,嘀咕道,“城里才是最危险的好不好?” 青年眼中闪过疑惑:“何出此言?” 据他所知,平仙城的秩序尚还不错,不至于发生像城外那种殴斗事件。 少女歪了歪头,语气带了点紧张,“你不知道我是谁?” 青年莫名看她一眼:“我应该知道吗?” 她左右看了看,凑过来以手掩口小声道:“这里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那边有个面摊子,你请我吃一碗面,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好不好?” 她说着,盯着那面摊老板舀面的动作,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 见他沉默,她又可怜巴巴道:“半碗也行,我吃的很少的。” “……” 几盏茶之后,陈最看着堆在桌子上的四个空碗,再次沉默。 这就是所谓的吃得少? 少女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嗝,脸色红润,“咳咳,一不小心吃多了一点点,仙长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说着,把刚刚搁在桌子上的面纱重新戴在了脸上。 陈最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一口,问道:“现在面也吃完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少女伸出食指挠了挠头:“啊,刚刚吃完饭,有点撑得慌,你让我消化消化再告诉你吧。” 她语气有些心虚,眼神也在不断躲闪。 陈最勾唇冷哼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张画像,猛地拍在了桌上,沉声道:“解释解释。” 手掌拍击的声音不小,少女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那画纸单薄,只用墨笔浅浅勾勒出一张人物画像,本应不好辨认,但因为所画之人特征明显,过于貌美,倒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是谁。 少女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呵呵干笑:“那个,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吗?怎么手里还能有我的画像……” 陈最瞥她一眼:“你看看地上呢?” 少女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瞅。 正好看见几张写着通缉令的画纸东一张西一张地黏在地上,也不知是何时被风吹过来的,还都清晰醒目地写着她的大名。 就……很尴尬……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好吧,我坦白,我就是画像上被通缉的妖女。” 鹿呦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 她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踩进了一个陷阱里爬不起来,可清醒之后人却在官道上。 脑子很空,像是遗忘了什么,正在发懵之际,便看到几个正派修士朝她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围殴。 紧接着,这个长得好看的仙君就出手救了她,还带着她御剑离开了案发现场。 她下意识觉得能救她的必定是个好人,所以就一直跟着他。 哪里知道,他居然带着她飞到了平仙城来。 在这里,她的名声虽然响亮,却不太好听…… 那些正派修士叫她邪门妖女,见着她就恨不得来个替天行道。 鹿呦一开始并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后来才发现,自己身上那套骚包的合欢宗弟子服,属实是扎眼至极。 但她是逃出来的,身上穷得叮当响,一时也没办法把衣服给换掉。 等她好容易攒够灵石,换了身低调的衣服,却已经被平仙城的几个家族给挂在了通缉令上。 原因无他,当年合欢宗的掌门外出历练时,把这几个家族的好些子弟都给嚯嚯了,还不分男女,花样频繁。 自此之后,合欢宗就成了平仙城各大家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鹿呦也是倒了血霉,本以为可以过来碰碰运气,混进无影山庄做个小弟子躺平人生,却不料一来就成了各大家族的炮轰对象。 被通缉后,她便找机会逃了出去,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回来了。 原本她应该马不停蹄地跑,但肚子实在太饿了…… 两刻钟之后,少女抿了抿唇,目光恂恂地看着他,“事情就是这样的,虽然我确实是画像上的人,可是我已经脱离合欢宗,跟那个歪门邪派没有半点关系了。 何况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你不会……把我送去领赏钱吧?” 对面的青年扶额一叹:“我看起来有那么穷吗?” 少女眼眸一亮,甜甜笑道:“嘿嘿,当然不是,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是个有钱人,一般人可没你这样的气质。” 他失笑摇头:“所以这就是你赖着我的原因?” 她瘪了瘪唇:“也没怎么赖着呀,不就是吃了你几碗面嘛,等我以后有钱了请你吃回来就是。” “行吧,”他站起了身,“既然面也吃了,误会也解开了,陈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再奉陪了。” “哎哎!你别走啊!” 看他居然真的要走,她眼神一慌,汲汲忙忙地拉住了他的腰带,“你不会是想撇下我一个人吧?这里全是想抓我的人,你一走,我肯定会被人拿去换赏钱的。” 说到关键处,她还不忘压低声音,小心逡巡了一下四周。 陈最看了看腰间的手,不禁嘴角微抽:“难道你还想一直跟着我不成?” 她目光讪讪:“也不是一直,我只是想让你出城的时候顺道把我带出去,我一个人过去肯定会被扣下。” 他一叹:“我在城里还有事要做,暂时不会出城。” “哦,”她嘟囔道,“那你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啊?” 陈最眉心微皱:“你一个女子,我带着你不方便。” 她沉吟片刻,突然问了个风马不相及的问题:“请问仙长家中可有婚配?” 陈最被她问地一愣:“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仙长家中可纳有什么侍妾?” 他目光越发狐疑:“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还是没有嘛?” “没有。” 少女撩开一角面纱,冲他嫣然一笑,“既然都没有,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207章 陈最篇-初见2 阳光下,她明眸似水,姿容昳丽,似枝头烂漫盛开的玉蕊海棠,纯真与魅惑浑然天成,只让人看一眼便无法自拔。 他蓦地怔住了眼神。 少女却笑得越加明媚:“你看,我呢想找一个双修对象,我觉得仙长你就很不错。长得好看,身材看起来也健壮,家底嘛应该也算丰厚,修为应当也不低。最重要的是,你还是单身一人,实在是完美符合我想要的要求。” “至于我嘛……”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能要比你差那么一点,啊,我指的是修为和家世……不过这个不重要,双修嘛,第一要紧的自然是脸蛋,第二要紧的是技术,第三要紧的是性情。” 对面的人看似面无表情,心里却早已被这一番话给炸得七零八落。 那少女却还凑过来,笑得妩媚,“脸蛋,我自认长得不差,技术嘛,我在合欢宗待了三年,看了不少小人书,想来实战起来应该大差不差。至于性情,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她昂了昂头,眉目皎皎,如新月般醉人:“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双修对象?” 那张白皙若冠玉的俊脸顷刻漫上薄红,向来温润的眸底闪过几丝无措的羞恼。 简直是: 不知羞耻。 放浪形骸。 淫乱不堪。 果然是合欢宗出来的妖女,一言不合就对他使用媚术,可他竟然还中招了…… 那颗向来沉稳持重的心,出现了一丝明显皲裂的痕迹。 …… 一阵风刮过,鹿呦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一片衣角,愣住了。 不是,她不就是问他要不要做个双修对象吗?他居然直接跑了? 连句招呼都不打,身化流光就从她眼前闪走了? 不答应就不答应嘛,有必要跑这么快嘛,真是的。 —— 天色渐黯,红日西坠,街道两旁陆续亮起了造型各异的纸灯笼,黄红橙绿,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杂乱,却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只是,此刻拼命奔跑的少女,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 她喘着气,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个矮墙,身子一纵,就从墙头翻到了另一边。 可脚跟刚刚落地,眼前便多了几道黑黢黢的人影。 她心神一凛,想再翻回去吧,那墙后也有几个在追她的人。 这可真是往前无路,后退无门,让人想哭都哭不出来。 “你们别过来啊,我夫君就在附近,他可是元婴高手,捏死你们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识相的赶紧滚。” 她声音还算镇定,只是贴着墙根往右移动的双腿有点不听使唤地打着颤。 其中一人笑道:“你这妖女何时有了夫君了?谁不知道你们合欢宗是出了名的歪门邪派,专门靠吞噬男人的精魄来修行,哪个不要命的敢做你的夫君?” 少女猛地瞪圆双目:“你放屁!” 合欢宗确实不堪入目,但是也不像他们说的靠吞人精魄来修行,最多就是吸食一点精气而已。 这些人自诩名门正派,打着维护正义的幌子,不过就是想抓她去领取悬赏金罢了。 另一人笑道:“哟,几月不见,倒还硬气了。之前让你侥幸给逃掉,今日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又一人笑说:“她还以为蒙了脸,我们就认不出来了?哈哈!” 几个人齐齐一笑,鹿呦却是趁他们笑的正欢,身子一闪,拐进了另一个弄堂里。 可跑没多久,才发现,这地方是个死胡同。 她身上现在倒是还有些灵力,就是没个傍身的武器,这么多人,她不可能打得过。 鹿呦心底一叹,仔细思索着对付的办法。 有两拨人在追她,也许可以挑起他们的内讧,然后自己再趁机逃跑? 想是这么想,那几个人却已经朝着她飞扑而来。 她足尖一点,运起灵力翻上了一座房顶,飞快地跳跃起来。 然而体内灵力并不多,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又被人追上。 鹿呦正要破罐子破摔,大吼一声,把其他人全引来得了。 眼前却是一花,一道白色身影倏然出现,身姿颀长,动作飘逸优雅,一把竹木折扇被他挥舞地飒飒生风,不过片刻,地上就倒了一大片哀嚎痛叫的人。 鹿呦脸色一喜,捏着瓦片就往地上几个人砸去:“我说了我夫君就在附近,是个元婴大佬,你们非不信,真是活该,哈哈!” 那道俊雅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瞬,声音发直:“夫、君?” 少女把瓦片一丢,拍了拍手:“哦,忽悠他们的,别介意。” 陈最:“……” 第208章 陈最篇-仙长真的不考虑一下双修吗? 陈最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折身返回来。 这女子言语放浪,荒诞不经,与他多年所受教诲完全相悖,可他走到一半,竟鬼使神差地觉得放心不下。 罢了,就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夜晚的街头,人反而多了起来,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不少修士支了个摊儿,在那儿兜售灵器、符箓、药草等物,只是看着品阶低下,引来的顾客也大多是练气、筑基之类的低阶修士。 人来人往中,灯光层叠,五彩错落,撩乱人眼,那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会儿抓着这个看一下一会儿抓着那个看一下,却什么也不买,夜风偶尔扬起她脸上面纱,眉目惊艳间,似连衣裙上的污秽印渍都成了一只只翩然的灰蝴蝶。 “哇,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热闹!” 她回头,朝他招了招手:“阿最,你走快点,跟上我呀!” 纷艳灯影下,她眸眼弯弯,似有银河熠熠流淌。 他微微怔住:“你叫我什么?” 她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往前走,语气亲昵又自然:“阿最啊,你不是叫陈最吗?我这么叫你不好吗?” 指尖的温度似在发烫,他猛地缩回手:“姑娘请自重!” 她瞪大眼睛不解地看他:“你都已经回来救我了,不就代表你答应做我的双修道侣了吗?为什么还要我自重啊?” 她眸光太盛,他不由自主的别开了眼,目光发散地看着街角某处,“我只是觉得,若丢下你这样一个弱女子不管,有违仙门道义罢了。” “弱女子?”她嚼着这几个字,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是弱女子,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叫我小妖女,把我形容得能吃人呢,你不怕吗?” 他打量了一下她娇弱的小身板,失笑:“能够吃人的妖女,却混成了这样,也是挺丢人的。” 少女却没回话,她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他,“哇,阿最,你笑起来真好看。” 陈最:“……” 虽然他自小就被人奉承惯了,但这般直白的赞美还是让他生了些许赧然。 他轻轻吸口气说道:“这两天,你先暂时跟着我,等我事情办妥了,就送你出城。” 少女眨着眼‘哦’了一声:“那双修道侣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免谈。” 他是陈家嫡长子,亦是陈家下一任家主,同时又是青云宗的首席弟子,他的婚事牵涉甚广,由不得他一人做主。 况且,以祖父古板的性子,也绝不可能接受一个邪门妖女做自己的孙媳,哪怕她是无辜被牵连的。 鹿呦倒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她此时只是单纯地想撩个对象来修炼自己的合欢术罢了。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以前看小人书时知道了不少,虽没有亲自实践过,但一想到要和自己那么亲近的人长了张丑脸,便觉得不能接受。 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中了媚药,却在崖底对那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做出一副贞洁烈妇样,实在是他长得不合她胃口。 她逃出合欢宗后也不是没想过找个男人双修来提高修为,可她眼光实在挑剔,至今能入她眼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这个仙君长得好看,人也温柔,还有钱,修为还高,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若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自然不能轻易放弃,锲而不舍道:“别嘛,你再仔细想想,不亏的。” 他睨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脚步微快,也不管她是否跟得上。 少女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拽住他一片衣角,小声争取道:“考虑考虑嘛?虽然我身份不咋地,但我长得好看啊,我还会做饭,还会跳舞,还会画画,还会唱歌,还会不同的姿势,什么xx推车,xx坐莲——唔唔!”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男人耳根微红,“不知廉耻!” 鹿呦不是没有羞耻心,只是待在合欢宗三年,日常除了简单的修炼,便是被人强行教导一些关于双修方面的知识,她进宗时才十三岁,对男欢女爱什么的根本就没开窍,一切都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 她此时也才十六岁,又没喜欢过什么人,说些荤话也如喝水般自然,看似开放大胆,实则眸眼单纯,澄澈见底。 可正因为这样,才格外惑人。 长得娇娆艳丽,说着淫言浪语,却透着不染尘埃的纯净。 知道自己勾人,却利用自身优势明目张胆地对他使用媚术,可话语之间,又真挚坦诚地让人生不出一点反感。 手指下的唇,柔软温热。 他的心,怦然而动。 …… 月上梢头,阶生白露。 平仙城最大的成衣店前站着一对男女。 男子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女子衣着污秽,却身姿绰约。 “云衫坊?” 少女仰着头,微微不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 男子微微一笑,率先跨了进去:“脏衣服穿着不难受吗?” 少女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他的步伐,小声道:“可是这里的衣服很贵的,我身上没钱,买不起。” 他微顿,眼眸温和,望着她笑笑:“你都说我是个有钱人了,还怕我付不起账吗?” 少女眸光瞬亮:“你要送我衣服啊,我阿娘以前说过,男子送女子衣服便代表喜欢她,你已经想通了要和我双修了吗?” 他嘴角微抽:“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洁癖,你身上太脏,有碍观瞻。” 少女失落地噘嘴:“哦,好嘛。” 他穿着显贵,气度雍容,门口的门迎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个好宰的冤大头,脸都笑得快烂了般迎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可真是赶巧了,小店刚到了不少新制的法衣,你们二位是想看看男装还是女装?” 青年将手中竹扇一收,用扇头指了指旁边的少女:“给她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至于我,给我找个能坐着喝茶的地方就行。” 家里的妹妹几乎是被他一手带大,像陪女孩逛街买衣服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路,知道女孩子换衣服要不少时间,便做好了喝茶慢等的准备。 只是这次,他却没等太久。 手中清茶刚过半,那女孩便摇曳着一地清辉走了进来。 云鬓花颜,皓腕绿裳,美目流眄,巧笑嫣然。 衣裙是极合身的,做工精细,质料上乘,华美却又不过于张扬,行走之间还有飘然若举之态。 许是为了与衣服相配,店里的人还为她绾了发,戴了首饰,更衬的一张小脸精致非凡。 他看怔了良久,才敛下眉眼,遮去眸底微澜。 少女却不放过他,她轻摆长袖,身姿轻盈灵动地跳了几个简单却唯美的舞蹈动作,然后便如风般蹿到他面前,眸眼汪汪地问他:“怎么样,好看吗?我刚刚照镜子的时候都差点被自己迷死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跟我双修吗?” “……” 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魅惑他,这舞说跳就跳,她也不觉得尴尬,好在这小雅间里并没有旁人。 跳的嘛……也算勉强凑合。 他抬手用扇子抵住她靠过来的脑袋,声音温濡清朗:“不要动不动就对我使用媚术,你修为太低,对我没有半点用处。” “是吗?”她摸了摸下巴,“难道要直接切入正题?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咳咳……” 他被一口茶呛到,忍不住扶额:“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 她秀眉微颦,“矜持一点你就能跟我双修吗?” “……不会。” 她表情变得理直气壮:“那我干嘛还要矜持?” 他叹了口气:“你若再闹,我便不能让你再跟在身边了。” 虽她媚术低级,但时不时来这么一下,他也有些难以招架。 她立刻勾起妥协的笑:“听你的,不闹不闹。” 她说着不闹,却也只坚持了不到两天。 陈最没有带着她去住客栈,而是租了一座精美幽雅的宅邸,正好靠近无影山庄附近,周围丹枫似火,青松如盖,红绿相间,互为点缀,蔚为壮观。 院子里却绿茵盎然,花木菲菲。 租这么一个宅院,一天便得花上不菲的灵石,但他从小过惯了靡衣玉食的日子,除了跟同门出去做任务不太讲究外,其他时候倒也不会委屈自己。 更何况,陈家现在大半家产都是他在打理,他用起来是半点不觉心疼。 他此来平仙城,主要是为两件事而来。 第一件事便是和无影山庄商讨‘玉枢灵矿’的开采事宜和事后的配额份比。 原本谈定的是陈家独占四成,但对陈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而言,四成灵石也仅够塞塞牙缝罢了。玉枢灵矿并不小,若是能多分一杯羹自然更好。 此事本不由他负责,但二叔惫懒,不知又去了哪里潇洒。其他叔伯也有其他要事,唯有他刚刚进阶元婴,恰在平缓期,事情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第二件事,则是他收到秘密消息称,平仙城外的坛华山里有‘七圣灵花’的踪迹。 七圣灵花,极品天材地宝,活死人肉白骨都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它可以修补被废掉的灵根和筋脉,使腐朽的身体再次焕发生机。 百年前的那场赤辰大战,陈家自然也有参与。 当时的陈家主,也就是陈最的父亲陈晏,修为刚刚臻至化神,正是青年才俊,意气风发之时,却因为一场战斗,导致灵根被毁,筋脉寸断,沦为一介废人,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如年。 陈家原本已经退役的老太爷得此噩耗,差点一病不起,但他若倒下了,陈家便会彻底大乱,不得已只能支撑着病体主持大局。 陈晏参加战斗时,还未娶妻,成为废人后,老太爷倒是张罗着为他娶了一房妻子,也就是陈最的母亲俞氏。 因为陈晏的身体原因,婚后多年无子,直到后来靠着药物才勉强诞下了陈最。 陈最对父亲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每次请安时,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阴鸷脸庞,眼下常年青黑,骨瘦如柴,像是被人吸干精气的活死人。 他见过陈晏曾经的画像,但实在是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祖父自小便在他耳旁念叨,曾经的父亲是如何惊才绝艳,那般扼腕叹息的模样,每每说到最后便是老泪纵横。 母亲与父亲在从前亦是青梅竹马,年少相知,不顾家里的阻拦嫁了过来,却也总是背着他抹眼泪。 因为父亲的缘故,家中总是显得格外压抑沉闷,他耳濡目染,小小年纪,便异常懂事。 别的小孩在打闹玩耍的时候,他已经循规蹈矩地完成了祖父布置的所有功课和任务;别人四五岁还窝在母亲怀里撒娇,他却已经知道怎么哄母亲才能让她暂时忘记悲伤。 可以说,长这么大,他都从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 他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也套在了深深的枷锁里,他觉得自己只要做得够好,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在十岁时,他被宗主选为大弟子,他的灵根本是水灵根,更适合做法修,但为了父亲的身体,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成为一名丹俢。 在苦学多年之后,他终于研究出了能够治好父亲的丹方。 只是其中有两味药材却因为过于稀缺而便寻不得。 一味便是那‘七圣灵花’,另一味则是‘九转莲台’,可孕育道种,重铸灵海。 他本来要再过几日才会到平仙城来,可一听到七圣灵花的消息,哪还坐得住,直接御剑就飞了过来。 却没成想,在路上碰到了个小妖女,举止轻佻不说,竟还赖上了他。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默许了她的行为,还将人带回了自己的下榻之处。 陈最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窍。 这一日,他刚从无影山庄回到宅院,还没跨进门,便看到一道俏丽的身影朝他奔来,做出拥抱的姿势:“阿最,你回来啦!”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用扇子抵住了她的胸口,声音无奈:“之前不是答应了不闹吗?怎得又开始了?” 第209章 陈最篇-简直是胆大包天 夕阳刚坠不久,西边的天际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晚霞。 “我没有闹,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做好了饭,等你一起吃呢。” 少女抱着他的手腕,抬头望向他,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薄衫,长发半绾,两髻上绑着蓝色的发带,还簪了粉色的莲花衩,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 陈最突然有点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要给她买那么多衣服和首饰,好看倒是好看了,但他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他淡淡瞥她一眼,轻喟一声:“你是不是又对用我媚术了?” 少女连忙摆手:“我没有,这次真的只是单纯地跟你说说话,不信你看我的眼睛——” 她伸手将两只眼眸掰大,凑到他面前,笑意盈盈:“是不是看起来特别的清澈,能够把你也照进去?用媚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她一下凑的这么近,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没有如以往那般将她推开。 少女突然耸了耸鼻尖,秀眉微挑道:“你喝酒了?” 谈事情嘛,总免不了一些交际应酬,他已尽量推辞,但无影山庄的庄主恰好是他母亲的姑父,长辈殷勤相劝,若是一点不喝便是不给面子了。 他微微漾唇,嗓音温雅:“只喝了一点点。” 少女抿了抿唇,收回了抱着他的手:“好吧,那你肯定已经吃过了,我就不等你,先自己去吃啦。” 她说着往后一转身,竟是真的撇下他就走。 他却反而伸手将她攥住,“只喝了一点酒,什么也没吃,肚子里正烧的慌呢,你今日做了什么?” 少女讶异地回头:“你别不是喝醉了吧?” 他摇了摇头:“真的只是一点点,醉不了人。” 她勾起一抹笑:“那你主动拽我手?怎么,想通啦?” 他闻言倏然放开她的手,神情一淡,往屋里走去。 少女瘪了瘪唇:“切。” 屋子里,摆了两菜一汤。 一份红烧肉,一份辣子鸡丁,一份豆腐蔬菜汤,倒是都飘着灵气,送菜过来的小贩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只敢挑最新鲜的灵食材送来。 陈最用饭的动作很优雅,多年来的礼仪教条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倒是把鹿呦看得赏心悦目的。 眼见他轻轻搁筷,她突然冲他歪头一笑,语气狡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吃完了我的东西,可就是我的人啦,反悔也没用咯。” 他淡定地用白帕擦了擦嘴,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口,才不急不缓道:“我怎么记得,这些东西都是用我的灵石买的呢?” 鹿呦小脸一垮:“谈钱不好,多伤感情啊,我们只谈双修不好吗?” 陈最差点一呛,却又听那少女问道:“这都好几天了,你还没考虑清楚啊?到底要不要做我双修对象啊?” 他低垂着眼,看着手中玉白色的杯子发呆,半晌才声音低沉道:“恐怕是不行……” 少女手掌撑着下巴,语气失落:“为什么啊?难道你是嫌弃我的身份?” 鹿呦很不理解,不就是双个修嘛,这年头双修都要考虑门当户对了吗? 这个时候,双修在她眼里还只是提高修为的一种手段,压根没想那么多。 但在陈最眼里,她所谓的双修,就意味着两个人要在一起,要成亲,要结为道侣,但这恰恰是他难以给予她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声开口道:“不嫌弃你,只是我们不合适。” 鹿呦固执地问:“哪里不合适?” 他慢慢看向她:“你知道我叫陈最,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搁下茶杯,声音微肃:“那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过往做过什么坏事?做着什么营生和买卖?又曾杀过几个人?” 少女被他问地愣住,讷讷道:“不、不知道……” 他轻嗤一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对着一个陌生男人求欢?简直是胆大包天。” 少女低下头,有些委屈:“可你若是想害我,早就害了,等不到现在。” 她又不傻,不至于连对方是善意还是敌意都分不清楚。 这个仙君虽然表面上一直在拒绝她,可实际行动上,可没他说的那么无情。 不仅反身折回来救她,还给她买了新衣服,将她护在了身边。 如果他是个坏人的话,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举动,直接将她打晕卖掉不就好了吗? 陈最笑了笑,向她凑近了一点,语气微挑:“那你知道、真正的双修是什么吗?” 少女眼睛一亮,这不是问到专业问题上了吗? 她语气有些嘚瑟:“这个我知道!合欢媚术第十八章三十二页最末尾写过,双修就是灵与肉体的结合,是真正的水乳交融,可以让人感受到极乐,也可以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她抬起头,眸光亮晶晶:“我当时还做了笔记呢,记得可清楚了。” 陈最:“……” 他忍不住扶额,轻笑:“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嘟囔道:“不小了,该有的都有了,可以双修了。” 只要双修了,她就可以运行合欢术提升修为,等以后修成一方大佬,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用看人眼色过活,多好啊。 他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女孩子要矜持一点。” 他顿了顿,眼角余光瞟向自己指上的青玉扳指,缓缓道:“双修这种事情,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你天天嚷着想双修,可有喜欢我吗?” “喜欢?”少女微微蹙眉,“我挺喜欢你的啊,若是不喜欢,我都懒得跟你说话。” 他摇了摇头:“你我说的不是一个东西。” 鹿呦眨了眨眼:“那你说的是哪个东西?详细说来与我听听,我学东西很快的。” 陈最却站起了身,声音微淡道:“早点休息吧,天色不早了。” 鹿呦看了看外面才刚刚摸黑的天,沉默了。 堂堂一个元婴大佬竟然连夜生活都没有吗? 而陈最,在出了门不久之后,却是背着手,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轻轻一叹。 他本想与她说清楚,到最后却不知怎得纠结成了,她喜欢不喜欢自己这件事上。 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现在究竟想要干嘛。 日月如梭,星移斗转。 眨眼就是半月之后,玉枢灵矿的配比份额,被他从四成谈到了六成,灵矿的开采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而他查询多日的‘七圣灵花’也终于有了眉目。 —— 霜叶知秋,秋阳杲杲。 这一日,平仙城也不知在过什么节日,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格外热闹。 人群中,两道身影格外醒目。 少女穿着一身樱桃色的阔袖长裙,布料轻透,层叠如烟,慢步行走间,环佩叮当,铃声轻响。 她脸上戴着一张描着红色花纹的狐狸面具,遮了半张脸,只露出秀美的下颌和精巧的红唇,此刻正在东瞄瞄西看看,眼里有着明显的兴奋。 她已许久未出门,此时见着热闹便有些走不动道了。 旁边的青年,一改往日的闲适,穿了件紧身窄袖的藏蓝锦衣,银冠玉带,眉眼柔和,嘴角噙笑,端的是温润君子,如琢如磨。 人一多,便避免不了的拥挤,他将人虚虚揽在怀里,用身体隔绝了来往的人群。 一路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少女手里就揣了一大堆吃的。 她咬着一串糖葫芦,咬字不清道:“奇怪了,怎么看不到悬赏我的画像了?以前不是到处都贴的是吗?” 青年眉眼向下一弯,眸中盛了些许笑意,语气不明道:“许是最近作乱的人多,暂时把你给忘记了。你可不要乱跑,免得又被那些人想起来,还有你这么个小妖女的存在。” “这还能忘记?” 面具下的大眼睛闪过疑惑,“我之前逃走了好几个月,回来没一会儿就被认出来了。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月,他们就能把我给忘啦?” 忘记,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和这些家族交涉一下,让他们撤掉悬赏通缉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她也算是被无辜牵累,把合欢宗做的那些龌龊事强行按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着实是牵强附会。 想是这么想,他嘴里却道:“难道你还盼望着被他们想起来不成?” 少女撇撇唇:“我又不是有病,还盼望着别人来抓我。” 他勾着唇,垂眸侧睨向她:“那就低调一些,千万不要被人给发现了。” “知道啦,我这不是戴了面具了吗?” 少女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个,又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考虑好吗?” 青年眸光微转,却没有回答,他脚步停顿,站在了一个阴暗的巷子口。 与外间的热闹比起来,这小巷子简直冷清的可怕。 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一只金色的纸鹤放进她手心,“你在这里等我,若是遇到危险,就用灵力点亮它,我自会出现。” 少女收起纸鹤,问道:“一定要站在这儿等吗?看起来好傻,我想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他略略沉吟片刻,方道:“可以,但莫要走远了,小心又被人给抓了。” 这里出入的修士混杂,她在巷口等着确实是扎眼。 “好好,不走远,就在附近,”少女笑得憨态可掬,然后伸了伸手,“咳,那个,灵石……” 逛街嘛,自然是有钱才逛的开心,没钱逛个寂寞。 青年被她逗得失笑,手腕一转,将一只储物袋放进她手心,温声道:“去吧,这里面的应该够你花的了。” 七八万灵石,买些小玩意儿应是足够了。 她倒也不客气,拿了钱袋一阵恭维道谢后,蹦蹦跳跳地挤入了人群。 直到她身影不见,他才转身步入了小巷。 …… 昏暗小楼里。 陈最指着一张潦草的地图,俊眉微皱:“你的意思是,七圣灵花就藏在这一片湖底,里面另有乾坤?” 对面的男子声音恭敬:“是的,小的修为有限,只能探到这里。坛华山妖兽凶险,沼泽遍布,大公子此番前去,务必小心。” 陈最瞟了一眼他身上还在渗血的伤迹,慢慢起身,声音平淡:“和以前一样,拿着我的印信去钱庄,会有人为你准备报酬。” 男子面色一喜,对着陈最拱手一礼:“多谢大公子。” 陈家几个主事的人里,就数这个陈大公子出手最为阔绰大方,替他办事,虽危险,却也能得不少好处。 陈最仔细收好地图,眉头微皱着往外面走去。 他在思索,是今日动身还是明日再动身。 可想来想去,总感觉有些放心不下。 他若走了,那个小丫头一个人在平仙城里会不会不安全? 虽然悬赏通缉被撤了,可难保不会有一些不长眼的来欺负她……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全然忘记,曾经答应过要送人出城这件事儿。 但他纠结的心情没持续多久,便陡然被一股灼盛的怒火所替代。 她跑了! 她竟然跑了!! 陈最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只金纸鹤在自己手心里化成一行字: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走咯。山高路远,道阻且长,仙长多多保重,后会无期啦。 瞧这语气还挺欢快的。 陈最差点没给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地将金字攥成灰烬,抬手祭出灵剑就朝着城外冲去。 人她撩了,便宜她占了,现在却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想得倒美! —— 坛华山,羊肠小道,山坡上。 少女理了理衣服,掏出一只罗盘,四面转了个圈:“东、南、西、北……北!指针上指的就是这个方向没有错啊,怎么走了半天都出不去?” “算了,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往草地上一坐,从袋子里摸出个肉囊津津有味地啃着。 远处山霭苍苍,林木深深,金红色的夕阳挂在梢头,绚丽而沉静。 吃了没一会儿,她又拿出一张比她肩膀还宽的地图。 手指一划,用灵力点了其中一处标着‘琅环天’的地方,眼里渐渐露出向往之色。 只见那地图在灵力作用下,似活了过来般,一座悬浮在空中的缩小版古城猝然出现在眼底,影像清晰,活灵活现,甚至还能看到街道上走路的小人。 这张地图,可是鹿呦斥巨资买来的。 她当时逛街的时候,看到这个就一整个被惊艳住了。 以她土包子的经历,还从没看过做的这般精致巧妙的地图。 那卖图的修士见她感兴趣,还跟她聊了许多云境界的地方特色、风物人情,其中这个名叫‘琅环天’的城市便令她格外好奇。 因为这个城市是云境界唯一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奇迹古城,就跟传说中的仙宫似的,听着就觉得带感。 鹿呦本就在愁离开平仙城后不知去哪儿比较好,听闻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地方,当即便决定要去亲自看看。 那个修士还告诉了她不少走捷径小路的办法,据说按照他的地图走,要不了三天就能赶到琅环天。 只是鹿呦走着走着,却有些迷了路。 第210章 陈最篇-互通心意 陈最找到人的时候,少女才刚从沼泽里爬出来,不远处还有一只对她虎视眈眈的妖鳄。 早上才刚换好的华丽衣裙,转眼就成了看不出颜色的脏脏包,真是看得他又气又心疼。 她似乎还没察觉到他的到来,兀自抖了抖脚上的淤泥,将一把看着就不咋样的剑扔进了那只妖鳄大张的嘴巴里,骂骂咧咧道:“什么破地图,坑老娘钱,死骗子,别让我逮着你!” 那妖兽品阶虽低,块头却极大,被她这么一剑扔过来,恰好插在大舌头上,痛地直接蹿出沼底,朝着她就扑咬过来。 然而还没等它靠近岸边,便被一只飞来的银剑霍然贯穿颅顶而亡。 “扑通”一声,巨物砸进泥潭,溅了少女一脸的泥。 陈最收回带血的长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人。 她愣了愣,随后扬起一抹尴尬的笑:“真巧啊,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哈……” 陈最没说话,一贯温和的脸庞笼了一层阴翳,看得人发怵。 鹿呦咽了咽口水,把他给的储物袋递了过去:“我只花了一点点,里面还剩不少……” 陈最却没接。 他闭了闭眼,沉声开口:“为何要跑?” 鹿呦闻言,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跑啊?我不是给你留了信鸽告别吗?至于揣走你灵石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这点我认错,但花都花了,你若介意,我给你补个欠条就是。” 他吐出一口浊气,眼底还染着烦躁,嗓音却慢慢回温:“我的意思是,你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 前一刻还能亲亲热热地叫着他阿最,后一刻却能直接将他抛下就走。 可谓是翻脸无情。 少女听得双眼微瞪,着恼道:“我都问你八百遍啦,你不是敷衍就是推脱,既然你不愿意,我干嘛还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你?” 她是觉得这人长得好看,是个不错的双修对象,可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他不愿意自然有愿意的。 偌大一个云境界,总不至于连个称心如意的双修搭子都找不出来。 反正她努力争取过了,对方无动于衷,她也没必要死磕到底。 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帅! 陈最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低着头,蓦然低笑出声,似无奈又似妥协:“若我说,我愿意呢?” 罢了,他认栽。 什么理智思考,什么沉着冷静,在她不见了的那一刻便尽数崩解了。 少女怔住:“什么?” —— 月上中天,夜色微凉。 远处林影森森,隐有兽叫传来,他却拨着一丛篝火,眸光平静,好像不是置身危险之地。 河边洗漱完的少女终于拖着滞缓的步子走了过来。 她新换了一套衣服,发上还带着水汽,慢慢在他身边坐下。 “你刚刚说,你愿意?”她轻声开口,偷眼睨他。 陈最折断一根树枝丢进火堆,声音温缓:“在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先向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少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他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拿出披风替她披上,“你可曾听过青云宗这个门派?” 少女眸光微讶:“你说的是那个修仙界的第一大宗门?这肯定听过啊,我又不是住在山洞里。” 青云宗名声赫赫,连三岁小孩都耳熟能详。 据说里面天才遍地,大佬满天,随便拉一个弟子出来都能吊打普通门派的精英弟子。 只是离她太远,不是她能够得到的存在。 “嗯,我的师父就是青云宗的宗主。” “???” “我是他的第一个徒弟,所以也算是首席大弟子。” “???” “还有,我出身陈氏家族,陈家上一任家主乃是我的父亲。” “……” 鹿呦沉默了,她就说怎么随随便便遇到个人都是元婴大佬,原来人家本来就不简单。 她拱手抱了个拳:“不好意思,打扰了,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对您高攀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他轻轻一叹:“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炫耀我的身份,而是想告诉你,我愿意与你结成双修道侣。但我身份特殊,家中规矩森严,若想与人缔成道侣,恐怕还需要一番俗家仪式才行。” 她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他抬起眼眸,双手握住她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声音认真:“你得嫁给我,和我成亲,成为我的妻子,这样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做你想做的事。” “成、成亲?”少女眼神发愣,“我没想过这个啊……” 她只是想捡个双修搭子,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事。 他笑了笑,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不急,呦呦可以慢慢想。” 少女咂舌,竟连称谓都变了,以前不是叫她小妖女就是小丫头不然就是直呼大名的。 许是闷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吐出了口,他感觉浑身一松,竟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与她聊起了过往有趣的经历。 鹿呦十三岁之前待在凡俗界,所过日子不过是普通的柴米油盐,后来进入云境界,待在合欢宗三年,却也如同被关在牢笼的囚鸟,常常连饭都吃不饱。 再后来,终于逃了出去,却又开始被人当成妖女悬赏通缉。 她疲于逃命,竟连一天安生日子也难有。 而陈最所描绘的世界,是那么不同。 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奇幻冒险的历练任务,有趣味横生的宗门课堂,还有盛况空前的各门派打斗比试…… 那是一个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听得眼眸发亮,全然入迷。 投桃报李,鹿呦也跟他讲了不少自己的往事,只是仔细说起来,倒没几件好事。 但她是个乐观的性子,哪怕是再不好的日子,也能找出一些趣事让生活多一点色彩。 比如,合欢宗的两个男长老居然有一腿,掌教的四五个徒弟居然囚禁过自己师父,宗内的第一美人居然是个女装大佬…… 她一开始进合欢宗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个事儿,只觉得这些人奇奇怪怪的。 后来为了避免被嚯嚯,便开始故意扮丑,找些又脏又破的衣服穿,可容貌太盛,越长越出挑,便是荆钗布裙也难以遮挡。 好在渡海老头有个规矩,他觉得十六岁以下的女孩太涩,尝起来不够味儿,所以他带回来的弟子一律要等到十六岁后才开苞。 她说得有趣,但陈最却越听越心疼。 他完全不敢去想,她当时还那么小,遇到这么多事情,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闭了闭眼,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微哑:“呦呦,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他承诺的认真,可到底世事难料。 经过一夜的互吐心声,两个人之间的那道透明的隔阂似乎在无形中消散。 若说以前的鹿呦更看中的是他的外在条件,现在的鹿呦则是不自觉地被他丰富的阅历和温雅的谈吐所吸引。 而陈最呢。 他知道她看似大胆开放,实则内心警惕连喜欢都尚在懵懂阶段。 但她年龄本就还小,他也不着急,想着慢慢引导便是了。 第二日,陈最循着地图,带她到了七圣灵花所在的那片湖泊。 他没敢让她陪着下水,只圈了个结界,留了些保命法宝嘱咐她不要出来。 鹿呦这次倒也听话,乖乖待在原地等他回来。 可是当看到陈最满身是血从水底下爬上来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冲出了结界,奔到了他身边。 此时已快入夜,暮色降临,月亮昏暗,星光稀疏,湖边的芦苇被风吹得微微倒伏,一只只萤火虫也似惊醒般飞了起来。 他手里紧攥的灵花绽放着夺目的光彩,却也照亮了他满身的血色。 她抱着他,眼泪不知怎得,就没控制住,断线的珠子似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呜呜,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去哪儿找你这么合适的双修搭子啊……” 他听得一笑,缓缓伸手抹去她的泪:“放心,我还等着、娶你过门呢……咳咳……怎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那湖底确实另有乾坤,他下去没多久就被吸进了湖眼里,湖眼的另一头却是通往一处异界空间,里面危险诡谲,遍布食人的妖花和树怪,他虽取得了七圣灵花,却也身受重伤。 好在,他本就是丹俢,身上所携带的灵丹妙药不在少数,靠着死磕丹药,倒也撑了最后一口气爬了上来。 伤成这样,自是无法再赶回宗门。 他索性便带着鹿呦在租来的那套宅邸里过起了清闲惬意的小日子。 受伤的事,他对谁也没提,无影山庄那边,他也未再去。偶尔陈家发来几声问询,也只回答说在忙着灵矿的事宜。师父相问,就说正在巩固修为,暂时回去不了。 这宅子里,他并未雇请下人,不可避免的,换药包扎这事就落在了鹿呦头上。 他每日便多了一大爱好,看她想看又不敢看,羞红脸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觉得着实可爱。 从前是她追着他撩,到后面倒是他刻意磨着她,缠着她说些赧人的情话。 他本就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虽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到底见多识广,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再犹豫。 鹿呦本以为自己撩人的手段了得,哪知跟这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在合欢宗时学过简单的舞乐,先前为了吸引陈最的注意力,便有事没事穿着好看的衣服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卖力表演。 陈最当时表现的一副冷情寡淡的样子,结果在这次伤好之后,竟然主动拉着她花前月下,吟诗对酒,品箫弄剑。 他出身世家,虽性子被养得沉稳内敛,稳妥持重,但风雅逸事却是司空见惯了的,以前没心思搞这些,现在为博她欢心,倒是做到了极致。 长得好看,气质又是温文尔雅的,还在月色下,柔声说着惓惓的情话,饶是鹿呦经过合欢宗的荼毒洗礼,也免不得被他逗得脸红心跳。 陈最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知她对情事还懵懂,便用温柔的攻势一步步诱她上钩,哄她入瓮,直到少女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影子,甚至主动开口表白,他才将人抱在怀里,主动印下一吻。 “我亦心悦你,呦呦,此生非卿不娶。” 韶华天光里,她两颊绯红,眸光艳溢,声音羞涩软糯的快要听不到:“嗯,我随你回去,成、成亲。” 鹿呦其实没做好成亲的准备,潜意识里甚至有点害怕,毕竟她爹当年就是在和鹿香如成亲后不久玩的销声匿迹。 但面前的人实在太会了,她没能抵抗得了,春心沦陷。 美好时光易逝,转瞬就是暮秋时节。 在沈淮序和陈家的连番催促下,他终于决定带鹿呦回去面对一切。 要走之时,他着人将这宅邸买了下来,记挂在了她名下。 他想着,这里是他们俩的定情之地,以后若是闲了,还可以带她过来游玩缅怀一下。 不过这事儿却没告诉鹿呦,他想在成亲之时,将地契随着聘礼一起送到她手中。 出发的那天,恰好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他先是去无影山庄跟庄主辞了行,再去暗巷跟下属嘱托了寻找‘九转莲台’的事宜,最后再进了绸缎首饰铺,挑了一大堆女子所用之物,等一切办妥,才不慌不忙地回到了宅邸。 既是他喜欢的女子,自然是怎么装扮都不过分。 回来时,鹿呦还在收拾行李,这些日子,她零零碎碎地买了不少东西,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她看这个舍不得那个舍不得,最后干脆一股脑塞进了乾坤袋。 在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后,便是唇角一弯,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道:“阿最,我们走之前再去千味楼吃一顿好吃的吧,这乍然要走了,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吃到。” 他垂眸一笑,将人轻轻拥揽,声音轻柔:“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等成亲之后,我还会带你去更多好玩好吃的地方,你到时可莫要嫌累。” 她仰起头,眼眸湛亮,“不嫌,不嫌,那你可以带我去琅环天吗?听说那里可漂亮了。” “那里确实不错,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他一面笑着点头,一面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等带她去千味楼吃过午饭,又陪着逛了会儿街,陈最才祭出飞剑准备出发。 少女穿着崭新端庄的素雅衣服挂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串咬了一半的糖葫芦,歪着头,递到他面前:“阿最也吃。” 他失笑,不忍拂她的意,轻咬一口,带着她飞到了空中。 这一路,他飞的并不快,甚至有些慢,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直到月底才进入了来安城。 第211章 陈最篇-回宗1 油云澹寒色,落景霭霜霏。 时隔几月再回来,青云宗外已多了几分初冬的萧索之意,刚下过雨,台阶湿滑,他握着她的手慢慢行至山门大阵处。 少女两眼好奇地打量着一切,神情中有惊叹亦有对陌生之地的怯意。 青云宗作为修真第一大派,光是山门都有四个,且每一个都修得古朴大气,气势非凡,陈最带她走的是最大的那个门,从山脚下到山门外,足足得走九千多阶台石梯。 护山大阵就布在山脚,呈透明状覆盖着整个山脉,等跨过两旁石雕的神兽,眼前便是巍峨气派的宽阔石梯。而每五百阶,又修有一块四丈来宽的过渡平台,平台两侧伫着画山画水的小地灯,白天装饰,晚上引路。 由于台阶过长,宗内允许弟子御剑飞过这一段路,可等飞到真正的山门口,在距离大平台五百阶左右的地方,便得下剑步行而上。 有这个规定主要还是因为曾经出过不少飞剑相撞的事故。 弟子们有的时候飞太快,便可能刹不住脚,尤其是那些刚学御剑的弟子,更是把握不好分寸,在山门石像被撞坏五次后,清羽仙尊长泽风怒然下了这个新规。 毕竟撞坏了就得花费灵石重新补,宗内这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当然,规定都是给弟子们用的,上头的大佬压根用不着遵守。 陈最一面跟她讲解,一面带她爬上了最后的那层平台。 因为是门面担当,所以这处平台修的尤其宽大,约摸十七八丈宽,最边上的两块巨石上还画着两个金灿灿的道印,上书着一副对联: 具极大神通,一气三清,拯尽四洲黎庶。 显无边法力,离龙坎虎,修成万劫金仙。[1] 乍眼一看,真是相当霸气。 “小心地滑。” 陈最为她提了提裙摆,柔声叮嘱着。 少女却动作轻快地朝前跑了两步,语气里带着兴奋:“哇,这就是青云宗,果然不愧是修仙第一宗门,真气派!” 他笑了笑,正要朝她走去,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哥!你回来了!!” 紧接着,便有一个衣着鲜亮的小巧身影扑过来将他紧紧搂住,嘴里嗔怪道:“呜呜,你这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都想死你了。” 他一愣,刮了刮女孩的鼻尖,笑道:“我看你是想要我给你带的礼物了吧?” 陈焕枝抱着他使劲地蹭,嘟囔道:“哪有?我是真的想哥你了,才不是因为你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 陈最正要开口,旁边又突地走过来好几个人影将他团团围住,齐齐叉手揖礼道:“大师兄。” 一眼看去,俱是熟人,除了有几个是与陈焕枝交好的人外,其他的基本都是他的同门师弟们。 他哑然一笑:“你们几个怎么也来了?” 几个师弟有些哀怨:“大师兄你走了几个月,师父都快把我们几个当骡子使了,不仅要替他处理宗门事务还要被他逼着昼夜不停地修炼,这么久了连个假期都不给,简直是没法过了!” “可不是嘛?师父那个糟老头子对谁都一副臭脸,唯有对你和颜悦色,你在的时候我们还能过得像个人样,你一走我们连狗都不如!”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大师兄你给盼回来了!咱们打个商量,你下次出门历练能不能把我也带上?这宗里就不是人待的地儿!” “你滚犊子,大师兄要带也是先带我!” “你才给我滚一边去呢,大师兄明明和我最亲近!” “……” 几个师弟吵的不可开交,陈最抽了抽嘴角,他就说怎么突然全过来迎接他了,感情是来找他回去做苦力的。 “大师兄。” 又是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声线微凉,却含着婉转娇羞。 他神色微淡,嘴角勾起疏离笑意,颔首道:“沈师妹。” 陈焕枝终于从他怀里跳出来,走过去将沈仲兰拉得更近一些,语声暧昧道:“哥,你走这么久,不仅我想你,仲兰姐姐也特别想你。” 沈仲兰脸色微红,嗔她一眼,“你别胡说,我就是见你太想大师兄才跟着你念叨了两句。” 陈焕枝呵呵一笑:“我胡说,我胡说,也不知是谁啊辛苦准备了两个月的生辰礼,就是为了送给我哥哥哦。人都在你面前了,仲兰姐姐你还不快点拿出来?” 沈仲兰被她说的更是窘迫,她是准备了礼物,但本想私底下再给,哪知却被陈焕枝这个大喇叭直接给嚷了出来。 周围弟子听闻此言,全都嘿嘿怪笑了起来,眼睛更是在陈最和沈仲兰身上来回瞟动,一副‘我们都懂得’的八卦神色。 陈最笑意更淡,唇线几乎抿成直线,声音也略沉了下来:“我的生辰已过,就不劳沈师妹破费了。” 沈仲兰脸色一白,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可很快,她就扬起了一抹笑容,若无其事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点心意罢了,大师兄可以看过之后再决定,若是不喜欢直接扔了就是。” 陈最抿了抿唇,没说话。 陈焕枝眉头一皱,嚷道:“哎呀,哥你干嘛呀?人家仲兰姐姐好不容易——” 她还没说完,却见她哥哥面色一变,突然拨开人群朝台阶边走去,神情紧张地拉着一个少女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那少女摇了摇头,露出半张秀美绝丽的莹白侧脸,声音甜软:“没事,阿最,他是谁啊?” 几个男弟子齐齐抽了口气,做捧心状。 “这个师妹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什么时候来青云宗的?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拜师没有?若是没有的话,直接让糟老头子通个后门拜到咱们峰来。” “不应该啊?上一届的新弟子里要是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我能不知道?” “去问问大师兄呗。” “你去你去。” “你去你去。” “艹,就不能一起去吗?” 「1」备注:出自道教门联,具体不详。 第212章 陈最篇-陈家与沈家 可还没等那几个男弟子跑去询问,陈焕枝已经先一步冲了上去,抓着那女孩的胳膊就是狠狠一扯,挑眉怒声道:“你谁啊你?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我哥拉拉扯扯,还有没有点教养了?” 她力气极大,少女猝不及防,被她拽了个趔趄,脚下一打滑,竟是止不住地往后仰去。 鹿呦心里一阵无语,不是吧,她刚刚差点才被摔,现在又来? 这可是她才换的新衣服!留着见家长用的呢!可不能弄脏! 她心里一急,下意识抓住了陈焕枝的手,陈焕枝愣了一瞬,竟被她带着一起往石阶下倒去。 好在一旁的陈最眼疾手快,伸手一拉,将两人全给拽了回来。 陈焕枝刚刚站定身子,便怒气冲冲地想要找那少女算账,谁知一抬头,却看到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只顾着安慰那少女,连问都不问一声自己有没有事。 她嘴唇一扁,声带哭腔:“哥,你干嘛呀?到底谁才是你妹妹啊?” 陈最目色一冷,温和的俊脸彻底沉了下去:“你还知道你是我妹妹?我平常对你的教导就是这样的?让你不由分说就对人动手?你陈家嫡女的修养和涵养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他语气极重,显然是带了怒气。 陈焕枝自小被娇养长大,家里谁不心肝宝贝似地哄着她,尤其是陈最,更是将她疼进骨子里,半分指摘都舍不得。 可现在他不仅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吼她,还凶她,甚至还骂她是狗。 陈焕枝哪里受得了这个差别对待,当下便哭出了声:“你不是我哥,我哥才不会这么对我说话……呜呜,你太过分了,我要回去告诉娘,说你带回来一个小狐狸精,还为了她骂我!” 她说着,跺了跺脚,竟真的朝着陈家的方向御剑而去。 陈最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却没追上去。 沈仲兰看着他牵着鹿呦的那只手,眼底神色几经转换间,露出一抹阴鸷暗色,可抬起头,脸上却笑得温柔有礼:“大师兄你别生气,焕枝她性子就是这样,来的快去得也快,等过一会儿我去劝劝她保管她就没事了。” 她说着,走过来亲热地挽上鹿呦的胳膊:“这位道友没事吧?刚刚可是吓坏了?你别怕,焕枝只是一时激动以为哥哥要被抢走了,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鹿呦挂起个淡淡笑容:“没事,谢谢。” 陈最手心一紧,想说什么,自己的几个师弟却跑到了跟前来。 陈焕枝一走,他们倒是更放得开了一点,毕竟平常对大师兄这个妹妹就没多少好感。 “大师兄你快说说,这个师妹是谁啊?拜师没有?如果拜师了是哪个峰的?” 几双好奇的眼睛一起盯着鹿呦看,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唯有沈仲兰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最,生害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陈最顿了顿,伸手大方地牵起鹿呦的手,笑道:“这是我的表妹鹿呦,也是我即将过门的未婚妻,你们以后叫她嫂子就行。” “表妹!!” “未婚妻!!!” “嫂子!!!” 几个弟子一脸撞鬼的表情,紧接着便是一阵扼腕哀叹。 好不容易见着个水灵的姑娘,以为是师妹,结果却是嫂子! 怎能不令人痛心! 沈仲兰低着头,指甲猛地掐进手心。 她是他的未婚妻? 那她沈仲兰又算什么? —— 宁洮殿,是独属于陈最的殿宇,整个主峰,唯有陈最有这个殊荣。 不仅因为他是首席大弟子,更因为他是沈淮序的左膀右臂,沈淮序觉得头疼烦躁的事便都扔给了这个大弟子,最后却总能得到出人意料的满意结果,所以对他相当器重。 宁洮殿建在无极峰靠近山顶的崖壁上,分前殿和后殿,前殿是处理公务和洒扫弟子住的地方,后殿则是陈最的住处,有书房、练功室和专门的炼丹房,不算大也不算小,看起来错落有致,格调清雅。 陈最将鹿呦安排住进了自己的房间,自己则搬去了隔壁的耳房。 鹿呦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槐树发呆,这棵树长得高大茂盛,枝冠优美,花如白雪,垂坠枝头,风一扬,满地飘零,清香拂面。 陈最站在旁边看她良久,微微低头,轻声道:“生气了?” 鹿呦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妹妹跟你形容的不太一样,她好像确实不太喜欢我。” 他垂眸,轻叹一声:“家中只她这么一个女孩,所以难免娇惯了一些,但她本性不坏……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让她给你一个交代的。” 鹿呦抿唇,歪头看他:“真好,听你这么说,我都有点羡慕你妹妹了,无论做什么也总有人会给她兜底。” “呦呦……” 他语气一涩,蹲下来握住她的手,“你果然还是生气了。” 少女冲他浅笑,纤细的指尖指了指外面的槐树:“真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棵树好像特别适合做一只秋千,闲着没事在下面荡荡秋千,应该会很惬意。” 他站起身:“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少女却拽住了他的衣袖,歪头笑问道:“阿最,那位沈师妹是谁啊?” 先前还在紧张,听闻此话他却是缓缓笑了:“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 她撇嘴:“那不问就是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轻轻执起她的手,语声轻柔地解释道:“她是沈氏家族的女儿,沈家与陈家已互相交好了几百年,她的祖父明幽真人与我的祖父亦是倾盖故交,所以我们两家走动的极为频繁。” “小时候,她在沈家过的不是很好,我看见后帮过她几次,许是这个原因吧,她对我生了一些依赖之情。后来长大后,两家长辈却有开玩笑戏说我们两人的婚事,但我当时就拒绝了。” 他目光柔和,泛着清亮的光泽:“呦呦,你放心,我与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在我眼里,和我妹妹是差不多的存在,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与我置气。” 少女抿唇一笑:“好吧,看你这么诚恳的份上,相信你一次吧。” 他一叹,拥她入怀,笑地无奈:“下次可莫要再吓我了。” 她顿了顿,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我是你的表妹啊?” 陈最缓缓放开她,唇角微微勾起,细细看她眉眼:“因为这样,你才能顺利的嫁与我……” — 沈府。 “哗啦!” 一只花瓶猛地被砸在地上,瓷器碎裂一地,四分五裂。 细碎锋利的瓷片弹起来划在一旁战战兢兢的丫鬟手背上,顿起血痕,她却不敢躲,只是低眉顺眼的站着。 “表妹!” “他哪里来的表妹??” “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他有没有表妹我能不知道?” 气急败坏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那张端庄温婉的脸近乎扭曲在一起,沈仲兰猩红着双眼,将手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全都狠狠砸在地上,末了还觉不够,一掌拍碎了檀木的桌子。 良久,似是终于发泄完了,她阴沉着眉眼,嘴角忽而上扬,露出一抹冷笑,切齿道:“查,派人去平仙城给我查!这个鹿呦到底是什么来头!” 与此同时,陈府。 陈最撩起衣摆笔直一跪,恭敬叩首:“儿子心意已决,还请母亲成全。” 第213章 陈最篇-嫁衣 夜色已深,妇人清淡眉眼笼在幽暗的烛火里,光影明灭间,似一尊无喜无悲的玉面菩萨。 她捻着一串青色念珠,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这事我不同意。” 俊雅的男子倏然抬头,眼眶发红,声音微哑:“母亲……” 见他这样,妇人轻蹙娥眉,声音带了些许不悦:“我听枝儿说,你为了这女子当众给了她难堪,你也大了,我本不该多嘴。可最儿,你身为陈家的嫡长子,怎能帮着外人欺负你的妹妹?” 陈最露出一抹苦笑:“母亲,呦呦不是外人,妹妹也不如你想的那么无辜。是她先动的手,我才训了她几句,何谈得上是欺负她?” 他叹口气:“这两年,焕枝的性子越发娇纵乖张,我整日忙碌,也难有时间对她进行管教,可若是再不加以指正,恐会步入歪路,难以转圜。 我今晚过来,一是为了呦呦的事,二就是为了焕枝。 我知母亲素爱清净不喜理事,可我毕竟是个男子,再是疼她,也有诸多不便之处。只希望母亲今后能对妹妹多上一些心,她现在年龄还小,尚还来得及纠正,再大一些定了性就一切都晚了。” 陈最说着说着不禁又想起了鹿呦,想着她也不过才比自己的妹妹大一岁罢了,却已经坚强的令人心疼。 妇人捻珠的动作一顿,眼里竟渐渐凝聚起了泪光:“你这是在埋怨我这些年疏于对你们兄妹的照顾……” 陈最眸光微垂:“儿子不敢,母亲亦有母亲的苦衷。劬劳之恩,昊天罔极,身为人子,当念兹在兹,铭记于心。我对您从不曾有过埋怨,只是焕枝是个女孩,比起我这个哥哥,她更需要您。” 听他语气恭顺,俞氏这才收起了情绪,她用绢帕擦了擦眼角,叹息道:“你妹妹的事我已知晓了,今后会对她留意的。至于你说的那个女子……不是娘不想成全你,而是她的身份太低,你祖父那边不会同意的。” 陈最松了口气,嘴角勾起温淡笑意:“所以我才会求到您这里来。俞家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您肯帮忙打掩护,她就是俞家板上钉钉的六小姐。祖父可能会生一阵子气,但只要人进了门,相处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现呦呦是个极好的姑娘。” 俞氏迟疑摇头:“最儿,这太委屈你了,以你的身份——” 陈最打断了她:“遇到她乃是我之幸事,没有半分委屈。” “可是……” 俞氏仍是犹豫。 陈最反问道:“娘以前又为何不顾外公的反对,坚持嫁进陈家呢?” 俞氏彻底哑口无言。 — 陈最回到宁洮殿时已是半夜,寝殿内的灯光却还亮着。 他轻轻推开门扉。 少女坐在桌前,柔夷支颐,双眼微阖,静静研读着一本术法书。 似是刚沐过浴,她身上只穿了简雅的素绉,柔和光影下,身影越发纤细起来,鬈松的长发如鸦缎般搭垂在肩膀上,隐隐露出雪白秀直的颈。 似是听到动静,她侧过头来,漂亮的眼眸微弯,冲他浅浅地笑:“你回来了。” 她生得这般好看,墨描雪砌般,这样一笑,只如春风拂雪,让他整颗心都要化了。 他目光越加轻柔,浓密情意几乎要泛滥出来。 脚步轻缓地走过来,将她轻轻拥住:“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少女打了个呵欠,抱了抱他的腰:“这里都是陌生人,阿最不在,睡不着。” 他笑了下,俯身将她温柔地抱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少女安心地靠在他肩上,轻声问他:“你刚才去了哪里?” 他抱着她在床边坐下,却没舍得放下,只低头温声道:“回了一趟陈家,和母亲商量了一下你我的婚事。” 少女微讶:“这么快呀?” 他捏着她柔软的发,嗓音清绻:“呦呦觉得快吗?我还觉得太慢了呢。” 少女往他怀里蜷了蜷,若无骨般勾住他的脖颈,懒懒地仰头看他:“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们世家大族里不都规矩多的很吗?也不知道我到时候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抱着她的青年突然眸色一暗,他低头靠近,灼热呼吸几乎吹在了她脸上,声音更是带了些许沙哑:“呦呦,你这样让我很想亲你。” 少女脸上漾起薄红,眸光似醉,却缓缓凑过去,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轻吐软音:“那就亲。” 他定了一瞬,手指微微蜷紧,尔后伸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手指插进她发间,俯身轻柔地吻住了那张惦念已久的唇。 他吻地温柔而体贴,似一涧溶溶春水,将她漫漫裹挟,唇齿微开,清茶的淡香悠悠荡开,令人没有一点不适。 她顺从地闭上眼,攀上他的肩膀轻轻回应。 窗外刺槐树开得正盛,一阵风吹过,满地花瓣。 - 陈最将人哄睡着后,才走到了院子里。 他看着那棵槐树发了会儿呆。 想起刚刚那一幕,嘴角便不自觉露出一个傻笑。 良久,他才缓过来,从乾坤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块如玉石般温润的五金木,蹲下身,开始做起了他并不熟练的木工活。 …… 翌日清晨,鹿呦一睁开眼,便发现窗外多了一架精美的秋千,竟连悬挂的绳子都是由编花的五彩绳所制。 她正在惊讶,陈最已经走进来将她轻轻抱起走到外面,柔声问道:“要试试吗?” 鹿呦终于反应过来,眼里闪过惊喜:“你做的?昨晚上?” 他勾唇一笑:“嗯,呦呦想要,自是不能让你久等了。” 他说着,缓缓将她放到秋千上,正要起身替她推摇绳子,少女却猛地拽住他的手,“阿最,你的手……” 他骨指修长,白皙细腻,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不沾春水的手,此刻上面却布着不少的伤口,尤其是虎口处的一道伤口几乎勾划到掌心,看的鹿呦深深蹙紧了眉头。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第一次经验不够,下一次就好了。” 她紧紧抱了一下他的腰:“没有下次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他摸摸她的头:“我是丹俢,待会涂点药就能好完全了。” 她撅嘴:“那也不行。” 他轻轻蹲下身,踮着脚尖,仰头看她,声音温软:“呦呦,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第214章 陈最篇-都给我滚 对于喜欢什么样的嫁衣,鹿呦压根就没概念,她连别人成亲都没见过几次,哪里知道嫁衣都有什么样的款式。 陈最却耐心极好,他不仅让人画了衣服品样给她看,还将需要准备的一应物什例了个清单呈给她一一过目,鹿呦却看得头疼,连连讨饶。 而陈家这边,不出所料地迎来了祖父的反对。 俞家虽也是世家,但比起陈家来说,就有些微不足道了。当年俞氏之所以久久未嫁过来,也正是因为身份不匹,一直得不到老爷子的首肯。 后来,陈晏出了事,从香饽饽跌成了烂泥巴,所有世家女子避之不及,只有俞氏还愿意嫁进来延续香火。 所以,陈老爷子虽看不上俞家这个微末小族,但别人又确有雪中送炭之情谊。 这就很难办,他不想孙子娶个小世家的女儿,又不想被人诟病说他陈家翻脸不念旧情。 陈最正是看中老爷子的这个心理,才大费周章地给鹿呦安排了个俞家六小姐的身份。 果不其然,他在祠堂跪了十天后,陈老爷子终于松了口。 这十天,陈最过得可谓十分辛苦,白天老老实实跪在祠堂,一边跪还得一边处理陈家和宗门堆积已久的杂事,晚上还得趁人不备偷溜回去找鹿呦。 虽然他回宗门的时候,鹿呦大多数时候已经睡着了,但他光看看也觉得开心。 等看完鹿呦还得去找手下询问一下婚礼准备的进程。 问完后还得琢磨一下之前研究出来的丹方要怎么改进才更好。 等一切处理妥当,天也快亮了,他又得悄悄溜回去重新跪好。 连续十天日夜不歇、殚精竭虑,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若不是他修为高,又隔三差五地给自己来颗大补丹,恐怕还真可能倒在祠堂里。 陈老爷子松了口的第一时间,便是想见见他想娶的姑娘是什么样的。 身份低微就算了,人品可不能再差了。 陈最自是满口应好。 可等他回到宗门,却发现天变了。 他还没见到鹿呦,便先被沈淮序派人请了过去。 云霄殿内。 陈最跪在下首,连日来的罚跪已让他的膝盖酸痛难忍,但多年来的礼仪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挺直背脊,即使跪着亦是身形笔挺,如松如鹤,风骨难折。 一张揉成团的宣纸被猛地砸在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沈淮序恼怒地拍了拍桌子,指着他抖抖嗖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最眉宇微蹙,不明所以地打开那纸团,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目光一凛,声音微沉:“师父,这画像您从何处得来?” 这是一张悬赏通缉画像,而画中通缉的人物正是他的呦呦。 可他明明已经将所有画像全部销毁,四大家族也向他保证不会再为难呦呦。 而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沈淮序站起来,疾走几步下了台阶,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敢问?你师父我的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现在全宗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陈最,堂堂首席大弟子,居然带了个合欢宗的妖女回宗,不仅撒谎骗人说她是你的表妹,竟然还要与她成亲缔结道侣!” 沈淮序指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样:“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小鬼迷了窍!那合欢宗是什么邪门歪教你不知道?里面出来的弟子能有一个是好人?我青云宗堂堂正派之首,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禁不住诱惑的混账玩意儿!” 他似是气狠了,急喘了几口气,才继续疾言怒色道:“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是被迷惑也罢还是真的动情也罢,青云宗丢不起这个人,你师父我也丢不起这个人。你尽快将人给我处理了,然后发布一则宣告,就说是她勾引的你,你境界未稳,一时受到了蛊惑,所以才——” “师父!” 陈最愤然打断了他的话,“她曾是合欢宗弟子不假,可她也是被合欢宗所蒙骗的无辜之人,她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凭什么容她不得?” 沈淮序声音冷沉道:“就凭她是合欢宗的妖女,你们俩就永远不可能。我青云宗持身立道两千多年,从未与邪门歪道有过任何牵扯,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不要让我失望。” 陈最闭了闭眼,紧攥成拳的手背青筋绷现,连日未眠,使得眼底青黑一片,衬着苍白的脸色,犹如挥之不去的阴翳。 再次抬头,双目已经渗出赤红。 他垂首一叩,声音喑哑:“师父,此事尚有疑点,呦呦她早就脱离了合欢宗,与那邪门歪教没有半点关系。至于……表妹的事情,是我一时犯了糊涂自作主张,她对此毫不知情。” 沈淮序看着他一叹:“最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是不是合欢宗的弟子,又是否无辜,本尊根本就不在乎。本尊在乎的是你的前程还有我青云宗的名声和脸面。 如今流言四起,众口铄金,你若真想保住她,便尽快跟她断绝关系吧。” “断绝关系……” 他无声地呢喃了这一句,心像是突然被抽空,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 他不能没有她! 绝对不能! 如果没有了她,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会是他的妻,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他们还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陪着他一起长大…… 温热的湿意抑制不住地泛出眼眶,他猛地摇头,牙关死咬,拱手哑声道:“师父,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弟子会找到妥善解决一切的办法。” 沈淮序看着他喟然长叹,却不再说话,衣袖一拂离开了大殿。 陈最仍旧跪在原地,两手握拳撑在地板,脊背微弯,像是一只折翅的鹤。 良久,他踉跄着起身,将散乱在胸前的发拨至身后,练习着挂起一抹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才转身步出大殿。 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平仙城距离青云宗遥遥千里,又有母亲做保,不久后更有俞家的人过来坐实呦呦的身份,只要成了亲,一切就尘埃落定,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漏子!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害他! 陈最眼睫微垂,眼底一片阴冷。他在脑海里仔细搜索,曾经都与谁有过龃龉过节。 可想了半天,竟是一无所获。 他处事和善,滴水不漏,无论在陈家还是在宗内,几乎没人拿得出错来,这么些年,也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口角,更别提结仇结怨。 难道是觊觎他的身份? 可想到这里陈最又很快摇头否定。 他的那些师弟若是想针对他,何必要等到现在,何况他们估计巴不得自己坐稳大师兄的位置,好一直替他们干苦力。 陈家就更不可能,实力为尊的修仙界,只有家主的修为越高,家族才能跟着水涨船高。他在这一辈里,修为和天赋都是遥遥领先的存在,这些人没道理愚蠢到跟他作对。 他心思百转间,不自觉地走到了宁洮殿大门前。 可往日宁静的门口,此时却异常喧闹。 身材纤弱的少女被一群宗门弟子团团围住,无数的指责和谩骂都倾泻在她身上,而带头攻击的人竟然是他的妹妹陈焕枝。 “大家看到没有?就是这个小狐狸精勾引的我哥哥!我就说第一眼看到她就闻到了一身骚味,原来人家本来就来自合欢宗,是个不折不扣的邪门妖女呢。” 陈焕枝抱着胸,眼里闪过一雪前耻的痛快。 哼,还敢跟她抢哥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还是不配。像他哥哥这样完美无缺的天才,只有像仲兰姐姐这样的世家贵女才配得上。 这小狐狸精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长得就跟个祸水似的!看着就不像是个正经人。” “难怪大师兄一反常态,说要跟人成什么亲,搞半天是这妖女用媚术迷惑了他。” “不止呢,铁定是她欺骗了大师兄,冒充了大师兄表妹的身份,大师兄才会不对她设防,中了她的美人计。” “就是,大师兄年纪轻轻就已晋升元婴,乃是咱们宗门的顶级天才,怎会轻易被人魅惑?定是她耍了什么心机。” “邪门妖女,人人得而诛之,竟然还敢混进咱们青云宗来,真是为了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我倒是有些佩服她了,脸皮这么厚。” …… 众弟子一言我一句,现场唾沫乱飞,几乎把那少女逼到了墙角。 她脸色煞白,愤怒地大吼:“胡说!你们全都在胡说!我没有!” 可她嗓音天生娇软,即使大声说话,也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围着她骂的弟子又太多,顷刻就将她的声音全部淹没。 陈最的心猛地抽痛似刀绞,他想都没想便将元婴期最强的威压全部释放出来。 这里的弟子基本都是练气和筑基,年龄看着也才十多岁左右,被陈焕枝一鼓动,便成群结队地跑来想看看传说中的妖女长什么模样,又见陈焕枝带头谩骂,人性的恶劣便止不住了,一个二个的不骂两句似乎都不合群。 强大的威压倏然逼至身前,众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膝盖一软,齐齐跪倒了一片。 陈最正在盛怒头上,出手自是没有留余地。 好些炼气弟子扛不住威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这时才发现陈最回来了。 但他脸色阴沉,浑身凌厉,让人看着觉得胆寒心颤,与他们印象中的大师兄判若两人。 陈最大步上前,将那受到过度惊吓的少女抱进怀里,沉声怒喝:“都给我滚!” 众弟子哪敢再留,俱都灰溜溜地跑了。 临走时还不忘嘀咕两句:“大师兄果然是被迷的三魂丢了七魄。” 陈焕枝在这些人里,修为算是比较高的,但她依然被陈最散发的威压压地直不起腰来,不由委屈地叫他:“哥……” 陈最眦目看她一眼:“你也给我滚!” 说完这一句,他抱着少女转身进入殿内,‘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第215章 陈最篇-只娶妻,不纳妾 风传花信,竹烟槐雨,景明春和。 青云宗拥有庞大的灵脉资源,从前山到后山,共有七峰十六脉尽被纳入灵脉滋养的范围,因灵气富蕴,宗内常年四季如春,山花遍野,美不胜收。 风景秀丽,但抱着她的青年却眉宇阴沉,白皙俊脸略略苍白,清瘦下颌上隐见青茬,黑玉般的眸子里血线交织,透着冷厉与疲惫。 鹿呦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阿最,你近来憔悴了许多。” 青年步子一顿,表情肉眼可见的一变,低头的刹那,冷色尽散,眸生涟漪。 他轻哑开口,隐隐含愧,“呦呦,你不怪我吗?” 少女摇了摇头,“我虽然很生气他们骂我,可又不是阿最叫他们过来的,我为何要怪你?只是……” 她瘪瘪唇角,“你妹妹实在是有点过分,我不太喜欢她。” 陈最滚了滚干涩的喉咙,“是我过往对她太纵容,才养成她了这副顽劣不堪的性子……不喜欢以后就不见,我会让她尽量少在你面前出现。” 少女沉吟一会儿,秀眉轻皱,担忧地望着他,“阿最,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宗门的人怎么都知道我以前是合欢宗的弟子了,你之前不是说,这个不能告诉他们吗?” 抱着她的手指微紧,他走到秋千边将她轻轻放下,才扬了个安抚的笑容道:“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我会处理好的,别担心。最近可能有些不太平,你尽量待在殿里不要出门,等过两天我就接你到陈家。” “哦……” 少女低着头,揪了揪自己的袖口,嗓音微涩,“他们说我勾引你,虽然这个事实,可是……你后来明明也有撩拨我,怎么能全算在我一个人头上呢?还有,我都跟他们说我现在不是合欢宗的弟子了,可他们还是叫我妖女,跟以前那些想抓我的人一样,连点辩解都不听……还那样骂我……” 说到这里,她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他,“我、我有些难过……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可是以前那些人都是不相干的人,而这些人却都是你的同门……我不想被阿最身边的人讨厌……” 听着这娇软带哭腔的声音,他只觉得呼吸一滞,左胸膛深处泛起一阵一阵针戳似的疼痛,本就淡红的眼眶更红了几分, 再开口,亦带了几分哑涩:“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只管把他们当成不相干的人来对待,里面我都没几个认识的。至于他们说的那些那些荤话……什么勾引不勾引的,你我两情相悦,良缘天定,何来勾引一说?还骂你是妖女……戚,就算是妖女那也是我一个人的小妖女,与他们何干?” 陈最说着温柔情话,心里却燃着滔天怒火。 这些新来的果然是功课太少,吃得太撑,才会闲得没事干到处瞎逛说些屁话,他就应该挨个去拜访一下授课长老,让他们提高一些宗门训练强度。 他是惯会说话的,很快就将鹿呦逗得眉开眼笑,暂时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 等不慌不忙地陪她用过午饭,又哄她睡着,他便再也坐不住,直接御剑飞到了来安城。 他没有直接回陈府,而是拐进了一处金碧辉煌的阁楼。 醉雨阁,是独立于陈家之外,他一手创办起来的私有产业。 里面主要卖些中上品的灵宝、灵丹以及符箓、武器等,是类似于修真界高级杂货铺般的存在,阁楼共分五层,每一层分属一个品类,里面的布置如同他们背后的老板,精雅细致,无一处不透着低调的华贵。 这座阁楼位于城内最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极是热闹,但却少有人知它背后的东家是陈家的大公子,就连陈老爷子自己都不知道这事儿。 要问为什么,还要从陈最十几岁刚刚接手陈家家业的时候说起。 陈家虽是大家族,但自陈晏之后,家族已隐隐有了凋敝之势。陈老爷子多年未曾勘破境界,寿元将近末尾,又被大儿子的事打击了一番,身体便大不如前。 而陈家其他几个儿子又都难成大器,长此以往,下面的人便起了阴奉阳违之心。 是以,陈最最开始接手打理家业的时候并不顺利,不少人质疑他的年龄和能力,暗地里阻拦他办事下绊子的更是不在少数,手底下忠心能用的却没几个。 他那时也是年轻气盛,被气了几次之后,转头购了一处商铺,表面上是卖东西,背地里却是培养一些能用的人才。 时至如今,陈家已被整顿的井井有条,而醉雨阁也成了他背后的势力,只专门为他一人办事。 醉雨阁后堂内,季少语看着面色冷沉的东家,有些发怵,他还从没见陈最这样沉过脸。 向来温和的人,乍然发怒,还挺唬人的,给他吓的说话声都小了许多:“公子,这是您之前吩咐我们准备的聘礼,已经准备妥当了,您再过目一下?” 他说着,递过去了一个红帖,眼里还闪过了一丝与钱财失之交臂的痛色。 鬼知道这张帖子里写了多少好东西,反正在季少语有限的生涯里,从没见过这么多天材地宝和灵石,也不知公子即将要娶的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勾得他连老底儿都快掏空了。 陈最接过,却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声音冷沉道:“婚事的准备先暂停一段时间,我要你亲自去平仙城帮我查一件事……” 对于鹿呦身份可能隐瞒不了多久这件事,陈最心里也明白,所以他才急着成亲。 只要成了亲,鹿呦就是陈家的人,老爷子再是不满,也会为了家族声誉把孙媳妇的假身份给坐实到底。 陈最一直在担心过不了陈家这一关,却没成想,最大的这一关竟然来自宗门内。 毕竟,弟子们天天修炼,谁没事会去关心别人未婚妻身份是真是假啊。 陈家交代完事情回到陈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陈焕枝的贴身丫鬟叫了过来,询问道:“你们小姐呢?” 他平常对陈焕枝极好,在下人面前也是和颜悦色,所以这丫鬟倒不怕他,语调轻快地答道:“大公子,我们小姐还没从宗门回来呢。” 青云宗的生活条件虽然也不错,但宗内规定弟子凡事得亲力亲为,侍从更是不许带进来,陈焕枝被伺候惯了,哪受得了这个,三天两头就往陈家跑。 陈最点了点头:“好,等她回来,让她到我院里去一趟。” 丫鬟还以为大公子又要给自家小姐送什么礼物,眼都亮了,笑意眯眯地行了个礼:“好咧,奴婢先替我家小姐谢过大公子了。” 陈最未吭声,嘴角却勾起淡淡讥诮弧度。 陈焕枝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晚上的家宴,她咋咋呼呼地从天上跳下来,先是给俞氏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再跟陈家老爷子撒了半天娇,才坐下吃饭。 吃到一半,她突然才想起来问:“我哥呢?” 桌子上坐了不少陈家长辈,亦是奇道:“对啊,说起来都好几个月没看到最儿的身影了,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陈老爷子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别管他,你们吃你们的。” 整个陈家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俞氏,其次就是老爷子知道他想娶妻,而其他人连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陈焕枝努了努嘴,想把在宗里听到的消息告诉祖父,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说,便决定等吃完饭人都走了再去告诉他。 哪知道,饭还没吃完就被陈最派人给请了过去。 陈焕枝心里一喜,以为她哥哥这是来给她赔礼道歉来了,忙不迭扔下饭碗就跑了过去。 小时候,她犯了错,陈最也会训她,但事后总是会先低头哄她。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陈最的好,哪怕经历了之前的事,也只认为是兄妹间的小别扭。 毕竟一个外人,哪里及得上他们亲兄妹的感情呢。 可陈焕枝刚进院门,就被一道威压直接压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盖传来痛楚,她惊呼一声,想爬起来,却因为那道威压被禁锢在原地。 陈最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前方,清冷月影下,他一身华袍,颜如温玉,尽显世家公子之风姿,可那双沉寂的眼却格外幽冷。 陈焕枝愣了愣,“哥,你干嘛?” 陈最轻掀眼睫,目光淡淡地扫在她身上,“是谁怂恿你去找她的麻烦的?” 陈焕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气愤地大嚷道:“你在说什么呀?你为什么要对我使用禁锢术?你快把我放开呀,我膝盖都跪疼了!” 陈最没理会,只继续问道:“宗里那些流言是谁传出来的?可是你?” 陈焕枝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却连脸都快气歪了,她蓦地尖叫一声,嘶吼道:“又是这个小狐狸精!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她是合欢宗的妖女,还撒谎骗了你!这样不三不四的低贱女人怎么配待在你身边?我为你好,你居然——” “闭嘴!”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陈焕枝的脸上,将她的脸都打偏了偏。 她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竟一时怔愣在了原地。 陈最胸口起伏,举起的手掌还在不停发颤。 陈焕枝愣了一会儿,眼泪夺眶而出,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陈最沉痛地阖上双眼,手指紧紧攥握成拳。 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成了这副模样,她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果然,过分的溺爱如捧杀,迟早会害了她。 陈焕枝这一番哭天喊地的叫嚷很快就惊动了院外的下人,兄妹俩被一起请进了正院大厅里。 …… 夜深寒重,已经哭的眼睛红肿如核桃的陈焕枝被俞氏搀扶了下去,大厅里只余下陈最一人笔直地跪在地上。 陈老爷子得知真相后,气得连连心梗,面色发灰,这会儿吃了顺气丸后,才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只是喉头还是像堵着什么,看着跪着的孙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直到许久,他深深叹了口气,满是褶子的脸上尽显沧桑,语含痛惜道:“你身为陈家嫡长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要自甘堕落娶一个妖女为妻?竟还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撒了个弥天大谎。 祖父将你一手带大,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陈家的未来也都倚在你的肩膀上,你也向来是最听话最沉稳的那个孩子,几乎从没让我操过心。可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邪门妖女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最儿,你这是在剜你祖父的心。 我一个老头子,还有几年可活?这陈家上上下下全都指望着你一个人,你要是学着那些纨绔子弟任意行事,陈家不到百年必亡。” 陈最垂着眼睫,没有焦距的目光凝在地上,声音空而冷:“我不明白,我只是想娶自己心爱之人,有什么错……我为陈家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连我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祖父,孙儿、不明白。” 陈祈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这般模样,也禁不得泛起哀怮之意,“因为你是陈家大公子,有些责任和义务自你出生开始便注定只能由你来背负……祖父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你若真的喜欢那女子,悄悄把她纳为侍妾便罢了,何必闹到这步田地?就非要娶她!现在倒好,人尽皆知你要娶的是个合欢宗的妖女!” 陈最缓缓抬头,目光空静而执拗:“祖父,孙儿此生只娶妻,不纳妾,只要她一人。” 陈祈年蓦地一怒:“你!简直是胡闹!” 陈最却倏然笑了,“祖父,孙儿已在天道面前发过毒誓,您知道这代表什么。若是有违誓言……这家主之位您恐怕得另请高明了。” “陈最!!” 陈祈年猛地站起来,指着他怒吼出声。 他笑着,畅快极了的模样,泪却缓缓落下,“祖父,您说的不错,孙儿向来乖巧,从不曾行差踏错过一步,其实现在也不曾……因为奔向她的那条路永远正确,永远光明,永远不会错。” 第216章 陈最篇-沈仲兰是好人 时光飞逝,转眼已至隆冬。 陈焕枝被打了一巴掌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而陈最又再次被罚跪。 意料之中,他并不意外。 其实以他的修为,若是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但他笃定陈老爷子会为了他妥协,那天晚上的谈话已经让他试探出了祖父的底线。 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孝,但祖父不会放弃一个堪称完美的继承人。 到底,现在是陈家更需要他。从前的努力都化作了如今谈判的资本。 至于青云宗的那些流言蜚语,只要他找到证据证明呦呦也是受害者且早已脱离合欢宗,所谓的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而现在,他只需等,等手下传来消息。 祠堂里,陈最跪在蒲团上,身前支了个矮足漆案,案上有条不紊地堆着一摞已处理好的册子。 他握着毛笔,似是在认真办公,可仔细一看,那一方尺素上写的竟是一行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须臾,指间微顿,一滴笔墨晕开,散成花枝。 他,想他的呦呦了。 虽然隔两天就会回宗去一趟,可仍旧是想,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没见时便是期待,待见了又恐别离,合该腻在一起,朝暮与共,日夜厮磨,才可解半寸相思苦。 且说青云宗这边,陈最也派人去查了谣言起于何方,可最后的结果却只是个外门弟子出来顶包,他心知蹊跷,却不好对人用刑,只能着人暗中留意。 他本来还真想去拜访一下各大长老,提议一下加增宗门课业的事儿,但陈焕枝那晚将事情添油加醋地捅出来后,他便被绊在陈家几乎无法脱身。 他白日无空,只偶尔入夜后抱着鹿呦小憩一会便离开,宗内弟子连他影子也见不着,几个师弟亦知他如今境况艰窘,除了一些紧要的事,便极少去麻烦他。 但宗内的流言却越演越烈,似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一般,一开始大家还只在背后嘀咕讨论,到后来不知怎得就演变成了对鹿呦的声讨。 一群半大的少年,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又一直以身为第一仙门的弟子为荣,眼里便清傲地容不下一粒沙子。 在他们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正邪不两立,善恶难共存。 可鹿呦这个邪门妖女不仅迷惑了他们最崇拜的大师兄,还大摇大摆地住在他们青云宗,这简直是无法无天,狂悖至极。 不少人自发组织起来,成群结队地跑到宁洮殿门口,叫嚷着让鹿呦滚出青云宗,还有人跑到各长老面前,大义凛然地质问,青云宗身为正派之首何以沦为妖邪之巢所? 各长老有心想处理吧,但陈最身份又不一般,不好直接越过他处理他的人,便只能将事情上报到沈淮序这里来。 沈淮序听得头痛欲裂,但他之前和自己的徒弟约法三章,答应了再给他一段时间处理事情,现在约定时间未过,自是不好食言。 在敷衍几次后,沈淮序索性直接闭了关,眼不经心不烦,且看他陈最最后能处理出个什么名堂,若是不行,他这个当师父的少不得要替徒弟清理清理心障。 这些低阶弟子闹的凶猛,高阶弟子们却只当笑话来看,活得越久越知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以他们的身份修为更是不屑与这群小萝卜头为伍。 什么邪门妖女?不就是情关难渡,美人难拒吗? 说实话,若他们是陈最,遇到这么个大美人,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宁洮殿里,鹿呦坐在秋千上,紧紧捂着耳朵,可难听的叫骂仍旧不断从墙外钻进来,声音太多太杂,令耳道都有些嗡鸣。 大门紧闭,这些弟子倒没敢真的硬闯进来,只隔三差五来一波人在院墙外对她进行声讨斥骂。 直到快到饭点的时候,这场单方面的口水战才终于结束,比起骂人,自然还是抢饭更重要。 殿内陡然清净下来,她放下僵硬的手指无力地靠在秋千架上,脸色微微发白,唇瓣被咬得几无血色。 过来送饭的弟子看到这一幕,也禁不住一叹:“鹿姑娘,要不还是把这事儿跟大师兄说一声吧?他们天天这么骂的也不是个办法啊。” 这弟子亦姓陈,算是陈家的一个远末旁支,他受陈最嘱托好好照顾这少女,却不想每日过来都看见她在挨骂。 长得美的人即使是失落颦眉也是我见犹怜的,容色苍白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纤长羽睫微垂,声音低弱道:“他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他再因为这些小事操心……” 小弟子看得一呆,只恨不得冲出去跟那些人大战三百回合。 谁说她是妖女的!这分明是仙女下凡!这些人是眼瞎了吗? - 午饭过后,那些弟子又开始了。 鹿呦被吵得烦不胜烦,连睡个午觉都不安生。 她忍无可忍抓起一个石头往墙外砸去,“你们嘴这么臭,是涮过大粪吗?” 墙外静了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应。 众弟子没想到她居然还敢还口还手,短暂的寂静后便是更加疯狂的谩骂。 鹿呦翻了个白眼,准备去拿点东西把耳朵给堵上,墙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大家别骂了,这些很可能都是误会,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大家都清楚,作为首席弟子他怎么可能会带一个邪门妖女回来呢?如果她真是妖女,宗主和长老们又怎会坐视不理呢?” 在一片讨伐声中,这唯一一个反驳的声音便显得尤为特别。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鹿呦不由竖了竖耳朵。 人群又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有弟子开口道:“沈师姐,你别不是也被这妖女给蒙骗了吧?” 原来是她。 鹿呦眼里闪过恍然。 “对啊,沈师姐,这妖女的通缉画像我们都看过了还能有假不成?” “板上钉钉的事,能有什么误会?大师兄被蛊惑了,长老们说不定也被蛊惑了。” “……” 外面,沈仲兰脸色窘迫,似是不知所措般,“我、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是误会,那我们岂不是在冤枉一个无辜之人?她一个姑娘家遭受这般无妄之灾,该有多难受啊……” “唉,沈师姐你就是太心善了,这里面可不是什么普通姑娘,而是合欢宗专勾人精魄的妖女啊!怎么骂她都不过分的!” “就是就是,长老们老糊涂了,我们的眼睛可雪亮着呢。” 听到这话,沈仲兰差点没稳持住表情笑出声来,这群蠢货。 她压了一下嘴角道:“不管怎样,在事情未下定论之前,这样都是不对的,大家还是快散了吧。” 她是玄神长老的女儿,平常在弟子里便有些威望,与大家纷说了一会儿后,还真的有人听劝离开。 就这么一连两日,只要有弟子过来,沈仲兰便会从旁不轻不重地替鹿呦说两句话,虽然作用并不大,却引得鹿呦生了好奇心。 终于,这一天,趁弟子离开去干饭的时候,鹿呦爬上了墙头,眼眸亮亮地看着下面的女子,“你为何要帮我说话?” 杏花疏影,罗衣从风,美人柔桡嬛嬛,妩媚姌嫋。 沈仲兰仰着头,有瞬间的失神。 这般好看,怪不得陈最会被迷住。 她笑了笑:“大师兄是我的朋友,你是大师兄喜欢的人,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为朋友说两句话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朋友?” 少女愣愣地眨了眨眼:“我好像还没有交过什么朋友……” 她以前想跟崖底的那个怪人交个朋友,可人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容貌端丽的女子微微勾笑,声音柔和,“那以后,我们就是了。” 鹿呦算是第一次正经跟人交朋友,她也不知道正常朋友间是怎么相处的,只知道分享一些自己觉得新奇好看的小玩意儿,讲些自己觉得有趣的小故事。 但她拥有的大部分东西都是陈最送的,沈仲兰又怎会看不出来?可胸中再气愤,她面上也半点不显端倪。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沈仲兰介入的缘故,最近来骂她的弟子倒是真的少了很多。 鹿呦高兴的同时,对这个新朋友更多了几分喜欢。 晚上,睡眼朦胧中,感受到熟悉的身影靠了过来,她下意识伸手缠了过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阿最……” 娇躯温软,他情难自禁地抱着她亲了又亲,从额头吻到眼睛,再从眼睛吻到嫩红的唇,辗转缠绵,极尽温柔,少女被吻地发颤,嘤咛一声睁开了迷蒙带雾的眼。 青年呼吸炙热,身体滚烫,清润眸子似含星火,他极力掐指缓了缓汹涌的欲望,才俯在她耳边轻柔笑道:“吵醒你了?” 少女此时却全然清醒了过来,她双手攀住他的肩颈,身体一转,反倒将他压在了身下,水润眸子忽生潋滟直勾勾地看着他,如兰气息吐在他的唇瓣、颈侧、耳廓,声音媚的似要掐出水,“阿最,我们双修吧……” 他呼吸一滞,只感觉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腾至颅顶,烧得半边身子都酥麻。 喉结轻滚,下颌紧绷,他却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声音低哑道:“呦呦,再等等,过两天我们就能成亲了……” 少女被他一扰,顿时没了兴致,从他身上翻了下来背过了身去,嘟囔道:“你这人好没意思,我为什么答应和你成亲,不就是为了和你双修吗?” 怎么她还生气了…… 陈最无奈一笑,凑过去小声问:“只是为了双修?” 少女脸上还带着微红,闷闷道:“还有一点点喜欢……”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一点点是多少?” 少女埋在他胸前,用手在他心口画了一个圈,“就这么一点点吧……” 他低眉一笑,吻了吻她的发,“那这么一点点确实有点少了,我的心可已经全在呦呦那里了,呦呦以后再多喜欢一点点好不好?” 少女脸色更红,娇嗔一声,“油嘴滑舌。” 陈最又抱着她温存软语说了些情话,才放她去睡觉,鹿呦却突然开了一句腔,“阿最,你那个沈师妹人真好。” 她打了个呵欠。 陈最眉头一皱:“她来找你麻烦了?” 鹿呦摇了摇头,“才没有呢,我都说人家是好人了,她是来跟我做朋友的,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朋友?” 陈最待要再细问,怀里的人已经困得阖起了双眼,他心里一软,轻轻将她放下,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 第二日,竟然罕见的没有人过来骂她,鹿呦一时间有些惊奇,直到沈仲兰过来找她玩,告诉她今日是其他宗门过来贺岁的日子,大家都出去参加宴会了,自然是没空来找她的麻烦。 鹿呦被她说的勾起了好奇心,“那阿最也会去吗?” 沈仲兰嘴角浮起淡淡弧度,“当然,这样大的日子,大师兄身为首席弟子自然要在现场的。” 少女抿了抿唇,“哦……” 沈仲兰问,“你想去吗?” “想……” 少女下意识点头,又缓缓摇头,“可是阿最说最近不太平,让我尽量待在殿里不要出去。” “他们都忙着参加宴会呢,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还有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仲兰笑着拿出了一张紫色的面纱,“这叫幻灵纱,可以遮掩容貌,只要戴上就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少女眼眸一亮,语气却还有些犹豫:“可是……” 沈仲兰继续劝诱道:“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的阿最作为首席弟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就是这一句话,把鹿呦说心动了。 为了不露馅,沈仲兰还给她找来了一套宗门弟子服换上,粉粉的,布料也不如她先前穿的好,但少女穿上仍旧明媚的不可方物。 沈仲兰给她系好腰带,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鹿呦抱了抱她,“谢谢你阿兰,你真好。” 沈仲兰嘴角笑容一僵,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嘲弄。 - 宴会举办在无极峰,今年来青云宗的只有三大宗门的人,比起三年前那场盛况空前的百年祭典来说,此次宴会可以称得上是寡淡。 但鹿呦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见什么都觉得新奇,见什么都觉得兴奋,一路走走停停,只恨不得多长两双眼睛。 临仙台,是青云宗最大的广场,位于无极峰山巅靠崖处,平常弟子们集训或者大型授课都在这里。而临仙台往下,紧挨着山壁的位置还建了个巨大无比的道场,形如倒扣的圆斗,呈阶梯式向下包围,是弟子平常切磋打斗之地。 因为宁洮殿本来就在无极峰,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御剑,而是一路缓缓逛过去。 前方是高阶弟子的主场,而低阶弟子们却趁此机会在旁边的林间小道上支上个小摊儿,或卖或换一些修炼物资。 一眼望去,杂七杂八卖什么的都有,鹿呦甚至看到了卖话本和小人书的,再走两步还有卖人物画像的。 她停在了一个画摊前,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一幅画。 那画上男子玄衣墨发,俊美无铸,气质明明是清冷的,眉眼却生得绮丽,一双修长凤眸微微下瞥,映着清泠泠的神色,只如山巅白雪,凛然不可侵犯。 鹿呦越看越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卖画弟子见她看了半天,以为她是画中之人的小迷妹,比划出两个手指道:“喜欢这个?一口价,两百灵石,这画就归你了。” 鹿呦唰地一下瞪大眼睛:“两百灵石?你抢劫啊?” 卖画弟子不悦地“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这可是我们青云宗四大仙尊之一的清月仙尊,是朝元榜排名第一的剑道魁首!他的画像卖两百灵石都是便宜你了好不好?居然还敢说我抢劫?你到处打听打听,谁家不卖个二百五啊,也就只有我才卖两百。” 他顿了顿,“你作为清月师尊的粉丝,不会连两百灵石都掏不出来吧?” 鹿呦赶紧移开目光,生害怕多看几眼就问她要灵石,“我不认识他,就只是看看……” 卖画弟子更惊奇,“不认识?清月师尊你都不认识?你哪个旮沓来的?” 鹿呦哪敢跟他多言,唯恐暴露了身份,只尴尬笑了笑,便准备抬步离开。 可一转身却发现沈仲兰的身影不见了。 心下忽地一慌,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只身在外面,而周围不少弟子昨天还来骂过她…… 她面色一白,下意识想离开这里,可慌乱之间,又冷不丁地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不说,身上肌肉更是坚硬如铁般,直接将她撞地倒退两步摔在了地上。 “嘶!好疼!” 鹿呦捂了捂被撞的通红的鼻尖,眼泪都快流出来。 可刚刚捂上脸,才发现面纱被撞地歪在了一边,她顾不上疼痛,连忙将面纱一拢,低下头快速爬了起来。 “你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刚刚响起,被他撞倒在地的人已经飞速地蹿到了前面。 他愣了愣,回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少女的容貌,有些恍惚。 “薛玉宸,愣着干嘛呢?擂台赛快开始了!赶紧的!” 少年摸了摸头,露出个微憨的笑容,“好,我马上就来。” 第217章 陈最篇-真相+结尾 鹿呦跑了许久才停下了脚步,她擦了擦额上浸出的汗,抬头望向前方。 她所在的位置位于临仙台西南方向的树林里,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台上的场景,可台上的人却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地方。 临仙台上,云幡飘动,琼香缭绕,仙人丽影,瑞霭缤纷,数只洁白如雪的仙鹤盘旋在空中,长鸣阵阵,清音环绕,不绝于耳。 那么多人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陈最今日穿的极为正式,头戴玉冠,脚踩云靴,一身修短合度繁复绣金纹云的白色弟子服,全身清贵又透着闲云野鹤的飘逸,身姿颀长而端雅,面如冠玉且温润,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可不知怎得,鹿呦突然就觉得,他离的好远,远得像是要令人抓不住。 -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酉时末刻,冬日的天黑的极早,陈最回到宁洮殿的时候天色已全然暗下。 长墨如空,夜沉似水,星月无辉,大殿内烛火通明,却不见心心念念的人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正要出去寻人,门口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陈最眸光微动,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笑容,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僵滞了表情,“怎么是你?” “不是我又能是谁?” 忽明忽暗的竹灯下,沈仲兰笑的温婉又秀丽,“大师兄,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想到鹿呦之前说过的话,陈最略低眼睫,带着一点审视朝对面看去,“宴会结束,沈师妹不去休息,何故寻到我这里来?” 他声音疏淡,面色微冷,仿似在对着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说话般。 沈仲兰听得心口一窒,嘴角笑容也不禁淡了几分,“我来找大师兄自是有要事相谈。” 陈最有些意外,但他心里记挂着鹿呦,并没有多少耐心与她周旋,“夜色已深,有什么事留待明日再谈吧。” 他说着,迈着略急的步伐从她身侧跨过,手臂却突地被人拽住。 “如果我说,是关于九转莲台的事,大师兄也要等到明日吗?” 沈仲兰转过头来,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陡然一愣,蓦地回头,“你说什么?” - 幽暗树林里,数十个弟子将面前的少女团团围住,一层又一层,像是密不透风的罗网般,令人窒息。 “这就是那个合欢宗的妖女,怎么她身上还穿着我们宗门的弟子服?” “定是不知道从何处偷来的,真是不要脸,狐媚男人不够还要偷东西。” “本来就是个邪派妖女,你还指望着她有多高尚的品德?” “大师兄怎么会看上这么下作的女人?” “什么看上?大师兄是被她用媚术迷惑的。” “之前怎么骂都不出来,今日看来的人多倒晓得出来勾搭人了。” ……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地骂着,神情越渐激愤,有的人说着说着竟还动起了手,少女被猛地推倒在地,手掌擦在粗粝的沙石上,瞬间破了皮,渗出血色,她惶然抬头,湿红圆润的乌眸里沁满了惊慌无措的泪。 鹿呦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 她本是兴致勃勃地坐在山上偷看道场里的弟子们切磋仙法,这一处位置本来只有她一个人,却不知怎得来了三五个人,见着她就大喊妖女,一边喊还一边嚷嚷着把其他人引过来。 鹿呦不明白,自己明明戴了幻灵纱,这些人怎么还能把她给认出来。 但见势不对,她也来不及细究原由,转过身就开跑。 然而跑着跑着,却越发不对劲起来。 认出她身份的弟子越来越多,追她的人也越来越多,脸上那张幻灵纱好似没有一点作用般。 她修为本就不高,不过须臾就被人围堵在了这片小树林里。 这是一片隐秘的角落,平常少有人会来,此刻乍然多了十多个人,还喧喧嚷嚷的,只把鸟雀惊得扑翅乱飞,尖利嘶鸣。 周围人影幢幢,骂声震天,一张张陌生而扭曲的面孔吐出如出一辙的尖锐话语,她脸色惨白,耳边阵阵嗡鸣,本能地就着摔倒的姿势往后倒爬了几步,却正好撞在了一个人的腿上。 那人嫌弃地揪着她的衣领往中间一扔,她又再次被摔回了原地。 天晕地旋间,泪水逐渐模糊了视野,她蜷缩起来,伸手紧紧捂住双耳,似乎这样就听不到了。 可有人却不满她的这个动作,用手狠狠一扯,将她托了起来。 “一个妖女凭什么穿我们青云宗的弟子服,依我看就应该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才是!” “就是!我们宗门的衣服她也配穿?” “扒下来!扒下来!” 少女脸上终于露出惊惧的神色,她拢住衣襟用尽全力挣扎,“不要,不要……” 可她的反抗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无数双手伸过来,或是扯她的衣服,或是扯她的头发,甚至有男弟子趁机摸她的脚,占她的便宜,恓惶的泪滚落脸颊,她嘶声尖叫起来,那些人却好似更兴奋了一般。 “阿最,阿最,救我……” 她不明白,这些人不是他的同门吗?可为何却像是吞人的野兽。 慌乱之间,她奋起反搏,发疯似地逮谁咬谁,猩红眸眼里透出一股狠戾,似要与人同归于尽般。 众人被她这不要命的打法惊了一瞬,竟不自觉地停下了手。 动手的也就只有几个人,其他一些弟子站在外围,还有几个人本是来看热闹,看到这一幕,不知怎得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嘀咕道:“你们这样不太好吧?” “是啊,再怎么样,也不能扒一个女孩的衣服啊……” “虽然她是妖女,可是看着好可怜……” 动手的弟子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恼羞成怒道:“你们是不是有病,竟然会同情一个邪派妖女?” 少女咬着唇,浑身颤抖,冷冷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有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了一下,“若是大师兄知道今日的事……” “我哥?我哥怎么会知道?他最近忙着呢,才没空来管这个小贱人。” 陈焕枝拨开人群,走到了近前。 她仔细看了一下鹿呦现在的惨状,心里涌起阵阵畅快。 都是这个小贱人,害得她哥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动手打了她,还将她关了整整十天的禁闭,直到昨天才放出来,此仇不报,她就不是陈焕枝。 想到这里,她眼神一狠,抬手一巴掌扇了上去,揪住那少女的衣领恶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嫁进我们陈家?这一巴掌还给你,让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什么人都敢肖想!” 少女的肤色极白,像是剔透的雪玉,而这一巴掌又极重,脸上瞬间便起了一道突兀的血印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哆嗦了一下唇,想说什么,最终却闭上了眼睛。 许是她的模样太过凄惨,不少弟子看不过眼转身离去。 先前嚷的上头的几个也在悻悻地说了几句狠话后离开。 到后来,连陈焕枝也走了,树林里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泪水早已干涸。 她坐在地上,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空洞洞地看着前方。 直到许久。 眼眸一颤,又是一滴泪滚落在手背。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外面的衫衣早就被扯地破碎不堪,凌乱的发丝擦拨着沾血的白颈,嘴唇嗫喏了两句什么,“太晚回去,阿最会担心的……” 她精神已经有点恍惚,只下意识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 夜色昏暗,周围寂静无声,道路两旁的灯火稀疏,堪堪只能照亮一角衣摆。 她心中空荡,似浸在荒蔓无边的原野,脑子里唯有一个人的身影不断浮现,像是苍茫寂岭中的一点霞光,支撑着她没有立刻倒下。 可那抹霞光,却在看到门前拥抱着的两个人影时,陡然熄灭,如同一点烟火坠入瀚墨,了无生息。 宁洮殿门口长着一株老杏,常年花开不败,甚为喜人,她记得陈最第一次带她回来时,也是在这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告诉她,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可现在,就在他说的那个家门口,他却和另一个女子拥抱在了一起。 而那个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以为是朋友的女子。 她眨了眨眼,泪水顺着湿亮的睫毛滚落。 她缓缓转过身,茫然地朝着身后走去。 她想着,她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家了。 - 宁洮殿前,陈最用力地将面前紧抱着他的女子掀倒在地,温文尔雅的脸上近乎出现暴怒,“你在干什么?!” 沈仲兰看了眼他的身后,低垂眉眼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可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哽咽的颤音,“最哥哥,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仲兰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帮我赶走欺负我的下人时,就喜欢上了你。我知你如今已有心上人,仲兰别无他求,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默默喜欢了你好多好多年……” 地上的女子说着情真意切的表白话语,陈最却根本没有心思听进去,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不对,转头的刹那,却正好看到少女离开的背影。 心里一慌,他几乎想也没想就要冲过去,可是沈仲兰却突然抱住了他的脚,“最哥哥,那九转莲台,我本是想送你做生辰礼物,可我父亲知道后大怒不已,勒令我不许胡来,还说这个灵宝是将来给我做陪嫁用的,我——” 她还没说完,陈最已经忍无可忍挥了一道灵力将她扯开,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可他刚刚步下台阶,天边突然飞过来了一道人影,还没收剑,便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他面前,着急忙慌道:“大事不好了大公子,家、家君他快要不行了!” 瞳孔猛地一缩,他揪着来人的衣领,急喝,“什么叫快不行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切不都好好的吗?” 下人哭道:“小人也不知道,您还是快回去看看吧……” 就耽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少女的背影已然快要看不见。 他双目倏然猩红,暴起青筋的拳掌不断颤抖,进退维谷,左右两难,最终,他咬了咬牙,哑着声艰难吩咐:“跟上前面那个女子,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把她给我带回陈家来!” 说罢,不再犹豫,祭出飞剑如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人一走,沈仲兰缓缓站起来,优雅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早已等候多时的丫鬟从树荫里钻了出来,恭敬道:“小姐,一切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只要她敢踏出青云宗,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沈仲兰笑了笑:“办的不错,回去有赏。哦对了……” “陈焕枝手里的那只香囊,这两天让人找机会给换回来。”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讽笑,“这个蠢货,天天戴着有毒的香囊去给她爹请安,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呢。不过也多亏了她听话,这陈宴才能病发的这么恰到好处……” 丫鬟迟疑道:“可是小姐,您在这个时候给陈大公子表明心迹,他会不会怀疑到您头上?” 沈仲兰淡勾唇角,嗤笑一声,“就算怀疑又如何?现在他爹快死啦,只有我才能救,他只有把我娶进门,他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得不到他的心没关系,只要人是我的,陈家家主夫人的位置是我的就行,其他的……男人嘛,可以慢慢调教的。” 半夜,陈家正是一团乱的时候,沈仲兰带着玄神长老登门拜访,与陈家老爷子洽谈婚事。 沈家的意思很简单,他们手里有九转莲台,可以无偿送给陈家治病救人,但前提条件是陈最必须得和沈仲兰缔成婚事。 多少有点胁迫的意味。 陈祈年原本属意的孙媳妇人选就是沈仲兰,小小年纪,沉稳,有心机,有手段,适合做一个当家主母,对最儿也算用心。 可此刻,被人胁迫着答应,这心里便生了几分沉然的不悦。 但到底,还是儿子的命更重要,他沉吟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可此事却遭到了陈最的坚决反对,他人还在屋子里替陈宴输送灵力,金色的灵鸽却几乎擦过玄神长老的脑袋飞到了沈仲兰手里,她毫不避讳地打开: 子非我良人, 亦非我追寻。 望自尊重,另觅他缘。 这话说的是相当不客气,就差没指着鼻子说,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请你自尊自爱,不要来找我了。 玄川差点没气了个仰倒,现在是他陈家求着他们沈家,这个陈最竟然还敢这么嚣张! 他大手一拍,就要拉着女儿转身离开,可沈仲兰却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勾了个温婉笑容,善解人意道:“最哥哥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陈伯伯正是危在旦夕的时候,他肯定没心思想这些的。不过,听说陈伯伯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恐怕是不好耽误啊……” 陈祈年人老成精,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转头朝着下人吩咐了两句。 - 房间里,陈最面色苍白,神色冷峻,绀青眼底布满憔悴,透红的眸子里却满沁焦灼,他眉宇紧蹙,没过一会儿就急问一遍:“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可下人却只是摇头,“还没传来消息呢,大公子。” 输送灵气的时候,本应沉心静气,可他此刻几乎快要六神无主,有种莫名的慌乱萦绕在心头,是关于父亲,也是关于鹿呦。 可偏偏在此刻,俞氏还在旁边哭天抹泪,“最儿,你一定要救救你父亲,他这一世过的太凄苦,眼看着就要有一点希望了……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啊!娘知道让你娶你不喜欢的人委屈了你,可你看在他是你爹的份上,救救他吧……” 哭求的声音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胸口起伏,两眼烧红,嗓音沙哑的像是生了锈的残剑在颤鸣,“求你了,娘,不要再逼我了!爹的事情我自有主张,我的手下已经找到了九转莲台的下落,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救回父亲!为何非要逼我用我的婚事去做交换?” 俞氏哭道:“可你爹不一定等得了那么久啊,他这番病势凶凶,只怕是连今晚都难挨……最儿,娘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吗?” 母对子跪,天理难容。 他眼前一黑,喉咙发紧,一口鲜血猝然喷涌而出,竟是被逼得气急攻心,灵力大乱。 见他吐了血,俞氏这才慌了神,“最儿,娘不是故意的……” 他闭了闭眼,急喘几下,才沉声开口道:“铭悠,送夫人回房。” “是,公子。” …… 眼见人终于被带走,他闷咳几声,唤来另一个侍从,“去,醉雨阁……让他们把……咳咳……” “公子,您没事儿吧?” 他捂着胸口,缓了缓道:“没事,让他们把少夫人找回来,找到后将人好好安置,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少夫人?”侍从不解。 他目光微凛,“让你去就去,不要多问。” - 回到沈府后,沈仲兰兴奋地难以入眠,多年来的夙愿即将达成,令她激动的同时产生了一丝不真切感。 但一想到,陈最今后就是她的人了,她就难以抑制住笑意。 果然,不听话的鸟还是得折断翅膀才会乖巧起来。 她笃定陈最会答应,可晚上传来的消息,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陈最并未松口。 鹿呦也并未死。 对于鹿呦还能活着这件事,不仅沈仲兰惊讶,连她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昨晚,她一气之下离开了宗门,可稍微冷静之后,却越想越觉得蹊跷。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陈最是负心薄幸之人,而且面纱的事情也让她对沈仲兰产生了怀疑,所以她走了一半便反身折了回去。 可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她遭到了几个穿着合欢宗弟子服的修士的追杀。 她修为本就低下,装法宝的那个乾坤袋又在之前换衣服的时候被沈仲兰随意扔在了一边。她当时也未多想,只觉得不过是出去逛一下,很快就会回去,哪知却会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修为低下,又手无寸铁,如何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她拼死反抗,且战且逃,浑身上下全是致命伤口,心脏更是被人当中穿刺一剑,直透胸背。 可奇异的是,她并没有死。 此时正是隆冬,数九寒天,冰封大地,万里雪飘。 那些杀她的人不知为何,在一阵刺目的白光之后,尽数被弹开,她全身剧痛,却不得不趁此机会,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向青云宗的方向。 鲜血早已染红衣裙,她感觉体温在急速流失,雪地里全是她留下的血迹。按理来说,人流了这么多血,不可能还活着,可她忙着逃命,根本无暇多想。 她两耳嗡鸣,摇摇欲坠,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回了青云宗。 可她没想到,陈最会关了门,不见她。 宁洮殿内,白衣俊目的青年冷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陌生的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紧闭。 而她的心,似乎也在此刻死了。 她趴靠在那里,因为疼痛,全身剧烈颤抖,心脏阵阵紧缩,霍开的口子不断灌进冷风,使她几乎不能呼吸,身上的力气在逐渐抽空,泪水不知何时沁出眼眶,无声地滚落脸颊。 她本该不再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可求生的欲望,又使得她抛弃了所有自尊。 “阿最,你开开门,我错了,我不应该与你赌气离开,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你别不理我!” 她伸出手,轻轻拍打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可无论如何叫喊,都毫无响应。 手指无力地垂下,蜿蜒出道道血痕,她哽咽的声音也染上了绝望的嘶哑,“求你了,不要不理我……” - 殿内,丫鬟揭开紫色的面纱,略带心虚地问道:“小姐,这样她就真的会死心离开吗?” 她脸上戴着的才是真正的幻灵纱,可以凭借心意在短时间内幻化成幻想中人的模样,而鹿呦戴的那个不过是个赝品罢了。 沈仲兰冷笑一声,“她若不死心离开,那少不得送她一程。” 虽然她不想在宗门里杀人,可今晚是绝佳的机会,如果错过,只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时机。 “倒是没想到,她命这么硬,这样都还能爬回来……” 沈仲兰眸色一冷,又转头问道:“宁洮殿的外道弟子你都安排好了吗?可别给我整出什么意外。” 丫鬟回答道:“小姐放心,他们中了安魂香,不睡到第二天中午根本起不来,今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只你我二人知晓。” - 醉雨阁的人赶到现场时,只找到了陈家那个小厮的尸体。 大雪纷飞,很快掩埋了所有踪迹,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人回去禀告陈最,其他人则继续寻找。 可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寻找的少夫人,折返回了青云宗,两边恰好相错,他们朝着城外的方向追去,而鹿呦却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逃亡。 青云宗本是每个大门都留有看门弟子,平常进出都得需要玉牌。可恰恰就是今晚,热闹的宴会,别宗弟子的到来,过年般的气氛,导致几个弟子勾在一起喝了点酒,睡得呼呼大响,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醉雨阁的人回到陈家时,陈最刚好坐上飞舟。 他用尽手段替陈宴延缓了半月的性命,而他必须要在半月之内找到另一株九转莲台,才可以避免和沈仲兰的婚事,所以天还没亮,他便带着手下准备出发前往天山。 可手下传回来的消息却令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时间紧迫如紧绷的丝弦,他本该片刻不得耽误,可一想到鹿呦生死不明,他哪里还有什么理智,急急调出了所有能用的人手,让他们分散四面八方去找人,而他自己也让人驾着飞舟在附近来回逡巡了一天一夜。 却一无所获。 黑夜里,风雪漫卷,银霜遍地。 站在飞舟上的白衣男子,脸色苍白,双眼血红,原本俊润的脸颊几乎消瘦到脱相,他不知站立了多久,身上已被冰雪覆了满身,连紧握船舷的手指也与木板一起冰结在了一块儿。 手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劝道:“公子,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他没说话,只眸光空寂地看着下面。 直到良久,才声音哑涩道:“找,再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她,若是找不到……” 若是找不到,该如何? 他不知道。 心里陡然划过一丝茫然和恐惧。 他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 半月之后,他终于带回九转莲台治好了父亲多年的宿疾,而祖父也终于同意了他和呦呦的亲事。 可要和他成亲的那个人,却再也找不到。 他独自回到了当初和她住过的宅邸,一遍遍地抚摸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仿佛一抬眼,她就在不远处冲他笑,甜甜地唤他阿最。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应该知道吗?” “这里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那边有个面摊子,你请我吃一碗面,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好不好?” “仙长,考虑一下做我的双修对象嘛,不吃亏的。” “阿最,你走快点,跟上我呀!” “阿最,你笑起来真好看。” “阿最,快过来,今日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白卤虾丸,尝尝看好吃吗?” “阿最你看看画的怎么样,有没有画出你的八分神韵?” “意思就是,我在对你表白,我心悦你,喜欢你,恋慕你,现在明白了吗?” “阿最,我觉得天上的星星都没你长得好看,便是看一辈子都不腻的。” “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哦,拉钩哦~” 一辈子…… 夜色如墨,月光清疏,他坐在台阶上,泪水顺着指缝不停滑落,那张向来笔直如松的背脊微微佝偻颤抖,像是不堪重负般,弯下了曾经自以为是的傲骨。 “呦呦……” 喉咙里发出低沉隐忍的哭声,他只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却无法说出一句成调的话,即使他想说,也不会再有人听了。 时光流转,转眼已是第二年的暮春。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宁洮殿,他坐在秋千上,笑的温润轻柔,“青云宗近来发生了不少趣事,呦呦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他目光缱绻地注视着某一处,可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直到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泣不成声。 他以为,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她。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了弟子们在讨论小师叔新纳的那个宠姬。 手中茶杯倏然滑落,摔的四分五裂。 第218章 回到来安城 灵舰飞了足足有五日,才到达了来安城所在的空域。 这五日,鹿呦为了躲云义,那是成天见的往长泽风跟前凑,只恨不得连晚上都去他房间里打个地铺。 长泽风对此颇为诧异,笑着跟对面的师弟道:“这丫头,怎么越大还越粘人了。” 却没看到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黑。 主要是因为他平常就爱冷着一张脸,这乍然再冷几分,倒也没啥区别。 反正能尽量不单独待着,鹿呦就尽量不单独待着,白天不是去找长泽风就是去找乌林他们,晚上也是磨蹭到很晚才回房间。 不过令她觉得奇怪的是,她躲着,云义倒也真的没有再单独来找过她,以她对这厮的了解,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不甚明白,但她巴不得他不来。 却不知,每晚她睡着后,都会有一道人影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一看就是一整宿。 这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眼瞅着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弟子们都生了些许兴奋,不少人跟长泽风请求提前下船,准备去来安城里逛逛。 鹿呦闷了这么久,自然也想去凑凑热闹,况且她也好久没见束雪了,还怪想她的。 走之前,却被云义叫到了一边。 他当着众弟子的面,大大方方地叫她过去,她反倒不好拒绝。 大家也不觉稀奇,毕竟云师尊以前还教过鹿师妹剑术,算她半个师父。 船舷边缘,清风许许,白如棉花的云朵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鹿呦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手心都捏出了一点汗,“你、你找我什么事?” 云义垂着眼睫,清清淡淡地看她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微俯身躯,不容拒绝地将一只小猫样式的白玉耳坠戴在了她耳上。 他的手指很凉,令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云义勾了勾唇,乌黑凤眸里似染了几分笑意,“不是要去玩吗?来安城里人多眼杂,不怕被人发现你是无垢之体吗?” 他顺手将她一缕碎发拨至耳后,声音清冷带着浅润,“戴上这个,只要不是化神以上修为,就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 鹿呦眼里闪过惊喜,“真的?” 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嘛,她正愁不知道拿这该死的体香怎么办呢。 他挑眉轻笑,“假的。” 鹿呦撇了撇嘴,摸着耳朵上的耳坠子,“假的也不还给你了。” “行,不还,那这个你也一并给我收好了。” 他低头,拉过她的手,将一枚新的血魄放进了她的掌心,指腹用力,将她的手指蜷起握紧,声音带冷地警告道:“下次遇到危险,再不提前捏碎它,本尊就和以前一样将你关起来,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鹿呦唬了一跳,“你不是说了不关我吗?” 他偏头,挑唇一笑,靠近些许,“那就要看阿吟听不听话了,你若任性妄为,我也只能做个恶人不是?” 鹿呦:“……” 他看她白皙侧脸,下意识想和以前一样亲一亲,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动作,轻轻将她放开,缓声道:“去吧,不许在外面留宿,天黑之前要回宗。” 她轻轻瞪眼嘀咕:“我师父都没这么管过我。” 他轻嗤,“是吗?那我这个师叔就替他好好管管你。若是不听……” 他笑了笑,温热鼻息擦过她耳畔,声音低柔似诱,“那就来青寒峰、与我好好纷说纷说。” 鹿呦耳根一红,伸手将他推开,逃也似地蹿了出去,“知道了,知道了!” 云义伫在原地,嘴角笑容一滞,眯了眯眼,冷冷瞥向一处方向,“看够了吗?” 轻风拂动,白云之间,悠悠浮现一抹飘然的修长身影。 雪肤黑发,眸眼似妖,极致艳冶。 沈卿尘摊了摊手,实诚道:“没有。” 云义皱了皱眉,不客气道:“你跟上来干什么?” 沈卿尘摸摸光洁的下巴,“本王想了想,还是可以跟你深刻探讨一下合作内容的,顺便来你们青云宗做做客。” 再顺便,缠着那小丫头多讲几个故事…… 云义唇角微扯,“不好意思,青云宗有护山大阵。” 哪来滚哪儿去。 沈卿尘勾起个欠欠的笑,“那就更不好意思了,修为太高,那个阵对我没用。” 云义:“……” - 来安城,是一座千年修仙古城,城市规模极大,分内城和外城两大城区,外城住的大多是普通人,而内城住的则多半是修士。 内城又分主城区、副城区、旧城区。 旧城区地方狭小,秩序稍乱,多是三教九流混迹之地。 副城区地形宽广,井然有序,是修士、凡人、和一些低贱妖族的共居之所。 乌林和鹿呦进宗前居住的春香楼就是在这里。 而主城区不消说,是顶级富户和修仙世家住的地方,也拥有最繁华豪奢的街市,其间店肆林立,里坊遍开,目光所及之处,珠玑罗列,望锈成堆,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鹿呦是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御剑到的主城区。 七八个白衣弟子一溜排开,从天而降,不可谓不吸人睛目。 虽然主城区的人看青云宗的人都快看腻了,但全是金丹弟子,还外貌这么出众的,却是少见。 “几个月没回来了,这来安城倒还跟以前一样热闹。” 说话的人是符峰的卫师兄,他原就出身于来安城,在进青云宗之前,也算是个富家子弟。 “走,去瞅瞅醉雨阁又新到了什么好东西!” 说话风风火火的是炼器峰的夏师姐,也算是乌林的嫡亲师姐,两人的师父都是阎春长老。 “我们俩就不去了,”另外两个女弟子手挽手笑道,“我们想去万兽坊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契约兽。” 这两人则是御兽峰的弟子。 “哈哈,我们俩也不去了,上次我的宝贝剑斩妖兽的时候被嚯了个口子,我得去银匠铺找人补补。” “我的剑也得拿去保养保养抛抛光。” 这两个师兄则是剑峰的。 眼看人都走差不多了,夏青棠双手叉腰,往后一转,“那你们两个小不点儿呢?是跟我和卫师兄一起去醉雨阁,还是想去哪儿?” 夏青棠虽外貌看着只有二十多岁,实际年龄却已经三十有五,是以鹿呦和乌林这两个小年轻,在她眼里只跟孩子一般。 乌林也是个器修,自然是想跟着师姐一道去醉雨阁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材料,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瞅向鹿呦,“妹妹想去哪儿?我陪你。” 鹿呦想了想道:“就去醉雨阁吧,我也有些材料想买来着。” 她这次回宗,就要准备着手进阶金丹的事,虽然长泽风已为她妥帖布置了一应物什,可鹿呦对于雷劫还是有点发憷,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缓解心魔的东西。 醉雨阁作为来安城第一修真杂货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四人结伴而行,一路说说笑笑走进了阁内。 因为一楼主要是卖些材料、武器等东西,所以鹿呦径直上了二楼,乌林本来想跟着她,却被她劝说住了,“你就留在这里跟夏师姐他们看材料吧,我就在楼上还能丢了不成?” 可不就是怕她丢了嘛! 几年前鹿呦被鲛族人抓走的事乌林还历历在目,半月之前她又被那个青龙妖君给抓走,以前不明所以,现在知道她是什么无垢之体,乌林是真的有点怕了。 但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有事记得喊我。” 呦呦现在大了,他一直寸步不离的是有些不像样子,而且他也确实想找些材料把通信玉牒重新改进一下。 鹿呦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放心。” 乌林也是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才离开。 其实像醉雨阁这样的高档消费场所,搁以前,鹿呦是连门都不敢踏进来的。 但她这两年也攒了不少灵石,再加上师父的大力支持,现在也算是个小小富婆。 二楼主要卖的是些灵丹,灵液,符箓什么的,鹿呦不懂这些,只看的眼花缭乱,好在醉雨阁的服务不错,有专门的堂倌陪着为她介绍。 逡巡许久,鹿呦看中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雪灵液,在结丹之时提前服下就可以缓解天雷劈下的大半痛苦,另一个是幻生符,可以用这个模拟渡劫时的场景,提前演练一下,可以大大提高结丹的几率。 鹿呦以前也不是没受过雷劫,可平常的小天雷跟结丹时的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比起来,那是完全没法看。再加上她心魔难消,对天雷的恐惧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只害怕到时候一个稳不住,进阶失败,就全完了。 她现在寿元不多,无法支撑她再来一次,所以必须得慎之再慎之。 挑好东西,鹿呦正准备叫人给包起来,旁地里却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影,一把抓过她看中的那瓶雪灵液,扬洋得意道:“这瓶灵液本小姐看中了,给我包起来!” 鹿呦秀眉顿皱,神色一冷,看向来人,“陈焕枝,这是我先看中的。” 没想到,来逛个街都能碰到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陈焕枝眉尖一挑,扯出一丝讽笑,“什么叫你先看中的?这明明是本小姐先拿在手里的!谁先拿到就是谁的东西,你有什么意见?” 她冷哼一声,转头对着那堂倌趾高气昂道:“你耳聋了吗?赶紧给本小姐包起来。” 随着她话音一落,周围忽地又涌过来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细眼一看,竟全是来安城里那几个以嚣张跋扈闻名全城的世家小姐。 堂倌不由地嘴里发苦,这几个单独拎出来一个都是不好惹的存在,平常便仗着身份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今日更是全聚在了一起,只怕是要闹事,他得赶紧去把季掌柜喊来! 堂倌虚虚应了一声,找了个借口就朝楼上溜去。 鹿呦今日并未穿宗门弟子服,只穿了件常衫,几个人定睛瞧了她一眼,发现并不认识,只以为是哪个小门小户的,便调笑道:“哟,陈大小姐,这来安城里居然还有人敢跟你抢东西呢?” 陈焕枝下巴一扬,轻蔑笑道:“一个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小狐狸精罢了,也配跟我抢东西?” 几人听她这么一说,顿生八卦之意,“什么意思?不正当手段,小狐狸精?” 陈焕枝嘴角一扬,挤眉弄眼道:“你们不知道,这位师姐可是我们青云宗的名人,她之前靠着勾引清月仙尊才能被选为内门弟子,手段可不得了呢。” 一片哗然,几个小姐倒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也是青云宗的,只是听陈焕枝这么一说,不由露出鄙夷,“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这么不要脸的。” 陈焕枝冷笑道:“不止呢,她不仅勾引清月仙尊,还勾引了她师兄,还有——” 鹿呦忍无可忍,‘唰’地一声抽出霜华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声音冷然道:“陈焕枝,你可真是一点教训都没长。看来,三年前你哥替你挨的那顿鞭子算是白挨了。” 陈焕枝没料到她竟然敢对自己出手,又听她提起三年前的往事,更是勃然大怒,“住口!要不是因为你,我哥怎么会被打?若非你当年蓄意勾引我哥在先,我又怎么会去找人针对你?”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鹿呦抿着唇,精致眉眼染上怒火,和这种脑子被驴踢了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她手腕一转,不再忍耐,剑尖一挑,刺向陈焕枝的脖颈。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尖叫,陈焕枝惊了一瞬,急急忙忙歪头一躲,却还是被剑刃划出一道血痕,她难以置信地怒吼出声:“你竟然敢伤我?” 鹿呦冷笑:“我tm不止要伤你,我还要打死你!” 以前她修为低下,忍气吞声就算了,她现在修为早就超过了陈焕枝,还忍她奶奶个腿。 剑气如风,对着陈焕枝的胸口直扫而来,逼得她连连后退,狼狈乱窜,不过顷刻,竟打翻摔碎了不少东西。 听到接连的哗啦脆响声,鹿呦持剑的动作不由一顿。 完了,这些东西好像都很贵…… 第219章 回敬巴掌 陈焕枝趁着她停顿的功夫,急急忙忙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妖兽,一只三角炙兽,长毛四足,浑身通红,其状如犬,甫一出来就朝着鹿呦凶狠扑去。 周围几个世家小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手掌一拍,将底下等候的随从给叫了上来。 这边动静如此大,乌林三个自是察觉到了异常,夏青棠还待要问,“这是怎么——”身旁的乌林已经一个健步冲飞上了二楼。 却说楼上,鹿呦眼看三角炙兽扑来,眉心一皱,竟是身影一闪,从旁边的木窗上一跃而下,步伐还未稳,那妖兽紧随其后,也扑了下来。 陈焕枝见她似有不敌要逃的意思,立刻收起先前的狼狈,怒火冲冲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十几个奔上来的随从着眼一看,干脆也跳了下来,紧跟着,白光一闪,乌林也飞了下来。 场面一度混乱非常,这底下停了不少马车,行人络绎不绝,乍然从天而降这么多人,吓坏了不少人,大家四散奔到一边,又因为好奇,围聚在远处悄悄观看。 来安城本是有明文规定,不可持械斗殴,但奈何修士之间,有了摩擦,总免不了要动手,一来二去,周围百姓也算见怪不怪,只是这般大型群殴现场,却不多见。 只看着看着却觉得越发稀奇,本以为是群殴,却没想到是十几个人对着两个人的围殴,更没想到的是,这么多魁梧如牛的彪形大汉居然还打不过对方! 只见那白衣少年银剑一扬,身姿灵巧翻飞间,竟是将那十几个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而那个看起来纤弱貌美的绿衣少女,手腕一转,手中顿时飞出一匹似火似绸的蓝色光练,不到片刻便将那凶神恶煞的妖兽捆了个结结实实。 陈焕枝眼见自己的三角炙兽被缚,又急又怒,手心一攥,竟也祭出灵剑朝着鹿呦攻来。 只她平常怕苦怕累,对于修炼一事并不上心,学艺不精,剑术更是只有半吊子,鹿呦却是认真跟着云义这个剑道魁首学了半年,往后也未曾懈怠,所以陈焕枝的剑招在她眼里全是破绽。 不到一会儿,陈焕枝的灵剑就被挑飞在一边,她的人也被鹿呦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噗!” 陈焕枝猛地吐出一口血,还没撑起身,就突然被人揪起衣领,她怒极,“你个狐媚子,你怎么敢——” 话没说完,一记清脆又响亮的巴掌已经扇在了脸上,她瞪大双眼,满目震愕,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啪啪’两记大耳刮子甩过来,直打得她双耳嗡鸣,嘴角溢血,分不清南北东西。 鹿呦骑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犹豫地在她脸上左右开弓,乱扇一气,啪啪的巴掌声连绵不绝,响彻全场,把旁边打斗的乌林都给惊呆了。 他还从没见过鹿呦这个模样,哪怕是刚认识那会儿,她对谁都充满警惕,老是一言不合就揍他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神色。 可他滞了一瞬,心里便也陡然燃起了怒火。 定是这个八婆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惹得他妹妹如此生气! 这么一想,下手更是毫不留情,把十几个人打的哭爹喊娘,痛苦哀嚎。 鹿呦一连打了十多个巴掌,眼见陈焕枝的脸被扇的跟个猪头似的,她才住了手,冷冷开口道:“你下次要是再敢造老娘的黄遥,老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清楚了吗?” 前世,她只是个孤女,又因为喜欢她哥哥,才对陈焕枝一忍再忍,而现在,她修为马上金丹,背后又有长泽风替她撑腰,她还忍个屁啊! 鹿呦本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她只是不喜欢与人计较,再加上前世修为低,没有靠山,才不得不隐忍罢了。重生之后,她本不欲再理会前世的人和事,可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想惹事,可人偏偏来犯她。 再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想到前世的事情,鹿呦不由又扇了两巴掌。 只是心里虽痛快了,眼眶却不禁微微泛红,鹿呦咬着牙,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陈焕枝,才从她身上爬起来。 陈焕枝早就被打得涕泗横流,神志不清,一个劲地吱哇乱叫,却因为嘴角歪斜,口水直流而听不清她在叫唤个什么。 偏偏这个时候,乌林走过来,一脸心疼地牵起鹿呦的手,问道:“手打疼了没有?定是疼了,掌心都红了,你说你,下次这种事交给我来不就好了吗?” 陈焕枝直接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鹿呦摇了摇头,缓了几口气才道:“没事,我们走吧。” 这么闹腾一番,她是没有心思再继续逛下去了。 “站住!打了我们家小姐就想跑?你——” 一道厉喝声突兀响起,又在转瞬间戛然而止。 鹿呦下意识抬眸,却蓦然对上一双似被雨水洗透的乌黑深眸,空气仿佛滞了一瞬。 比起上一次见他时,他的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地有些脆弱,黑长的睫羽微微垂下,盖着薄红的眼睑,周遭混乱不堪,他的眼里含着细碎难辨的光影,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只看得见她一人般。 “呦呦……” 陈最的声音哑而涩,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颤,他张了张唇,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梗塞的连再发一个声都艰难。 鹿呦怔愣一瞬,低着头恭敬地朝他行了一个礼:“大师兄。” 乌林看了看地上的陈焕枝,又看了看陈最,倒是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夏青棠和卫良舟此时也走过来对着陈最行了个礼,“大师兄。” 陈最却没有理会,仍旧目光深邃地看着鹿呦。 直到半晌,众人眼神变得奇怪,他才不得不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收敛起所有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慢说道:“今日的事,是焕枝有错在先,鹿……鹿师妹是不得已才出手,此事我会向众长老如实禀告,你们不必忧心。” 第220章 只是有点蚌埠住 来安城禁止斗殴,青云宗更是禁止弟子私下互斗残杀,今日的事闹的这般大,估计不一会儿就会在宗内传的沸沸扬扬,按照宗门的尿性,鹿呦几个都要被带回去问话,说不得还会被治罪。 陈最这一番话,就是明确告诉他们,这事儿他会跟长老们说清楚,错不在鹿呦,他们不用担心被罚。 他表达的倒是清楚了,但是在场所有人却都给听愣了。 楼上几个世家贵女惊得嘴巴都能塞下鸡蛋,地上那十几个鼻青脸肿的随从也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的迷茫表情,乌林和夏青棠几个也忍不住诧异。 不是,这人不应该是来给他妹妹撑场子的吗? 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啊! 平常别人骂一句他妹妹都要出声维护的啊! 可现在,他妹,最疼爱的妹妹被人按在地上打成了猪头样,他竟然还反过来替对方开脱说话! 众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铭悠刚刚被自家大公子一扇子扇飞,这儿刚爬起来,听到这番话,也懵了。 不是,公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陈焕枝以前也跟别人发生过矛盾,但陈最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先护短,事后回家才开始教训,怎么这次完全变了? 要是陈焕枝这会儿还清醒着,估计还得再吐一口血。 鹿呦眉心微动,朝着他淡抿唇角,“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陈最滚了滚喉咙,哑声开口,“呦呦,我……” 鹿呦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怎么感觉陈最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 等等,他不会是恢复记忆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微微瞪大了眼眸。 不行,太尴尬了吧,还是先溜为上。 鹿呦打了个响指,“啊,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要照顾,我和我哥就先走一步啦,诸位慢聊,慢聊啊。” 说罢,拉着乌林转身就跑,也不管身后诸多诡异的眼神。 陈最下意识抬起步伐,又硬生生忍住,他眼神微冷地扫过地上的陈焕枝,沉声吩咐,“把她给我带回去,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 直到跑到了春香楼门口,鹿呦才松开了拉着乌林的手。 乌林敏锐地觉察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小心问道:“呦呦,刚才在二楼发生了什么?那个陈焕枝……” 语声倏止,在看到少女微红的眼后。 她却还勾着浅浅的笑,冲他安抚道:“没事,她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我听了生气,就出手教训了她一下。你放心,都是她在挨揍,我可一点亏都没吃。” 乌林垂眸看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掠过了一抹深思,但眉梢却是一扬,牵起她手,推开门扉,笑道:“那可不是?我乌林的妹妹自是比他陈最的妹妹要厉害多了。好了,到家啦,咱们不想那些扫兴的人和事了啊,乖。” “家……” 她低下头,声音变得喑哑。 【以后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会护你疼你一辈子……】 缠绵的话语犹然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唉呀,怎么还哭了呢?我的小祖宗。” 乌林一慌,手忙脚乱地去替她擦眼泪。 哪知,他不关心还好,一关心,那眼泪便怎么也擦不干净了。 到后面,他只能轻轻将人搂进怀里,拍着背轻声哄着,“好啦,快别哭了,你这一哭我心都要碎了,实在不行咱们再去把那臭八婆给揍一顿,这次我动手,你看着。” 鹿呦一边抽噎一边反驳:“你不懂,额、额没哭……额只素……只素有点蚌埠住,呜呜,额才不会哭……” “好好好,你没哭,是你哥哥我哭了,哭的眼泪都快把堤坝都给淹咯,我们家呦呦那是从来不会哭的,可坚强了对吧?” 乌林笑哄着,语气轻快,心里却已经把陈焕枝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只琢磨着哪天再找人把她给收拾一顿才好。 鹿呦被他说的有点羞赧,可情绪上来了又有些控制不住,哑着声问他,“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变了?” 也? 乌林眉梢微挑,“我是你哥,谁变我都不会变,你永远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哄了半天,哭声渐止,鹿呦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待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又看到了乌林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揶揄笑意。 她掩饰性地咳了咳,转移话题道:“对了,怎么没见着束雪呢?” 乌林笑容一顿。 对啊,若是平常,师父早就出来了,怎么这次他们进门这么久了都没见着她? 乌林皱了皱眉,“兴许这会儿还趴在祠堂里呢,我去找找看。” 祠堂里却并没有束雪的身影。 春香楼并不大,两个人找了一会儿也就把能找到的地方都找完了,却还是没有找着她。 乌林不由有些急了。 束雪对他来说,亦师亦母,后来春香楼出事后,更是成为鬼魂的她陪着他长大,一人一鬼相依相伴十来年,虽温馨却也孤寂,直到鹿呦的到来,给这个早就年久失修的小院带来了别样的光彩。 所以,无论是束雪还是鹿呦,在乌林心里都是比他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你别急,咱们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给漏了没找的,” 鹿呦安慰道,“按理来说,现在是白天,她惧光,应该不会跑太远才对,肯定还在这儿附近。” “漏了的地方……” 乌林皱眉沉思,半晌,突然抬头看向一处方向,“我知道了!你跟我来。” 片刻之后。 鹿呦看着眼前这堵封的严严实实的青石墙,有些不明所以,“这……” 这里是春香楼的后院,长廊尽头拐角处的一堵院墙,砌的很高,几乎遮蔽天日,另一边看着是座高楼,但鹿呦从没去过隔壁。 乌林站在前方,目光闪过一缕复杂,他抬起手掌蕴起灵力贴在墙面,五指微蜷,用力一推,坚固的石墙霍然被崩碎出一道半米来宽的口子。 随着灰尘飞扬,一股尘封多年的阴冷腐朽气息扑面而来,那味道像是乱葬岗的枯骨沾着腥臭的泥水又被闷酵着阴干,十分难闻。 第221章 春香楼过往和呦呦的心事 荒凉、破败,从被虫蛀的地板到蜘蛛网缠结的横梁,到处都是干涸凝黑的血迹,光是看一眼,都难以想象这里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乌林面色平静,只是眼里泛着幽凉的冷意。 住了一瞬,他伸手牵过鹿呦的手,向她解释道:“这里其实才是当年真正的命案现场,只是后来被官府的人查封了,这楼本来就挺破的,经此一事后就彻底荒废了下来。” “乌林……” 鹿呦担忧地看着他。 “没大没小,叫哥哥。” 乌林声音轻松,唇角却不自觉的抿紧,只拉着她慢慢往前走。 终于,两人在二楼一处房间里找到了苦寻许久的束雪。 只是鹿呦却在看清屋内景象后,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 红烛,喜帐,打翻的合卺酒杯,以及染满鲜血的床褥,虽然一切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泛黄泛旧,可一眼瞥去,仍旧让人触目惊心。 这分明是婚房的布置! 束雪只有一颗头颅,双眼流着血泪,懵懵懂懂地靠在早已看不出原样的绣着鸳鸯的枕头上,嘴里咿咿呀呀地呢喃着,仔细一听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却又听不清具体叫的是什么。 这里是她身死之地,所以每到快祭日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飘回来。 乌林看的眼角泛酸,却没有上前去打扰她。 他叹了口气,拉着鹿呦走到外面。 迎着鹿呦惊疑不定的眼神,他双手反撑着栏杆,斜斜半倚,缓慢开口,“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鹿呦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她当时成婚的对象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乌林艰难点头。 他闭了闭眼,将手骨捏的‘咔吱’作响,声音沉涩,“那晚正是他们大喜之日,然后他出手杀了所有人,包括与他拜过天地的师父。” 鹿呦感觉脊背发凉,她声音有些慌,“我不明白,为什么……” 乌林苦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那时才七岁,因为婚宴所需的酒水不够被师父派去采买,回来时,这楼里已经躺满了尸体,所有人都死了,唯有新郎官不见踪影。” 说到此处,他咬紧牙关,眼里透露出深深恨意,“而官府给的结论,凶手杀人手法一致,残暴至极,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再加上,查验尸体时,师父手里还攥着那个人的玉佩,所以凶手确定无疑,就是他。” “那后来呢?知道凶手为什么不把人给抓起来?” 鹿呦听的愤怒,心里又不禁替乌林和束雪感到难过,原以为只是熟人作案,却没想到又是一场负心薄幸的戏码。 乌林无奈一笑,“呦呦,这里是云境界,修为高低与否才是批判一切的标准。那人修为太高,哪怕是官府的人也束手无策,等青云宗的高阶弟子赶到时,他早已经逃远了。” 鹿呦滞了一瞬,气闷道:“那总该还留有卷宗,只要知道那人姓谁名谁,凭我们如今的修为,不一定打不过他,这人如此歹毒,定要将他找到大卸八块,才能以解心头之恨。” 乌林摇了摇头,“名字是假的,身份亦是假的,查无此人。” “什么?” 鹿呦气地拍了拍栏杆,“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一直逍遥法外吧!” 她突然想到了云义,按照这厮的手段,说不定能找出凶手的身份。 可她现在和他的关系又实在微妙的很…… 她一时有些踟蹰。 乌林垂眸敛了敛神色,勾起一抹笑来:“好啦,别想啦,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去操心吧,你哥哥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反正我定会将人找到报仇雪恨的,你等着瞧就是了。” 鹿呦拖着声音‘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束雪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不然我们去找一套鬼修的修炼心法来给她,让她以鬼身入道,重新开始修行吧!” 乌林却摇头道:“这法子我早就想过,但她魂魄不全,即使修行,也如漏空的口袋,毫无作用。” 鹿呦惆怅了,“那我们找人替她招招魂?” 乌林一笑,“哪儿那么容易?她的魂魄是被人吞噬的,并不是丢了,找不回来的。” “吞、吞噬?” 鹿呦听得起了鸡皮疙瘩。 乌林眸色微沉,“是的,当时在场死的所有人,魂魄全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只除了我师父还留有一魂三魄,但也因此失去所有记忆,变得心智不全。” “凶手定是个邪修!”鹿呦下了判断。 “不管他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乌林微微眯眼,眸底闪过一抹狠戾。 …… 想到云义白天说的话,鹿呦还是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宗门。 她还是有点怵他。 乌林回了器峰,她则是径直飞去了飞角楼。 她想着云晨闭关了这么久,现在都回了宗门,应当是出来了吧? 可到了门口,又犹豫了。 她之前答应云晨想想再告诉他真相,可有些话,又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再加上之前在山洞里和云晨发生的那些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以前是师兄,可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鹿呦缓缓放下欲要敲门的手,抬头看了几眼楼上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 楼上,云晨却是对此一无所觉。 他现在正是修复神魂的关键时刻,刚一下灵舰,就奔向了静室。 室内,未燃烛火,漆黑一片。 少年盘腿而坐,周身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仔细一看,却是两股不同的力量互相交织盘旋,似要融合,又似要完全分化,灵力旋转的气流,使得披在肩头的乌发无风而动,轻轻飞舞。 幽冷光芒,衬着秀逸绝伦的面容,使得他宛若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 随着灵力转动越快,他的眉心隐隐出现一道淡红色的符文,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鹿呦这边,却是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转去悠然殿背后,给自己的灵株们都浇了浇水。 浇完后,她坐在凤凰花树下,看着远处翻滚的云雾发呆。 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堪重负。 云义的事,云晨的事,还有陈最也可能恢复了记忆。 怎一个乱字了得。 听云义的意思,前世的事情,她对他还有诸多误会咯? 可不管是不是误会,她都很怕他啊。 哪怕他是真的喜欢她,她也不敢靠近他,何况他现在是她的师叔,她可不想搞什么禁忌恋遭人唾骂。 但以这厮的性格,又不可能主动放手…… 难搞。 她叹了口气,垂下眼眸,又不经意瞥见了腕间的银色铃铛。 “伴生铃……伴生……” 脑子里忽然浮现了前世她被人追杀的画面,她明明受了致命伤却没有死,而且以她当时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那几个杀手,似乎是在一阵白光之后,那些人被击倒在地爬不起来,才给了她喘息的机会。而且云义当时出现的未免过于巧合了一点吧。 还有,之前遇到那几个邪修的时候,似乎也是这铃铛替她挡下了一道攻击。 这东西,绝对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什么定情信物。 可前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带上的? 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人肯定还有不少事瞒着她,真是太狗了。 算了,不想他了。 云晨…… 她现在对他感觉有点复杂。 说不清道不明,但她有点害怕和抗拒这种感觉。 前世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了心理阴影,她不想让自己再陷入那种窒息的漩涡里。 可云晨……他又那么好…… 这让她有点良心不安。 至于陈最,恢复记忆就恢复吧,要说心虚理亏的人也应该是他才对,她有什么好怕的? 鹿呦想了半宿,才慢吞吞地回了悠然殿。 却在看到那抹修长挺拔的黑色背影时,蓦然僵住了身子。 - 殿前,风灯摇晃,他负手而立,也不知站了多久。 似是听到动静,微微侧了侧头。 光影朦胧,他侧脸锋锐,清绝似雪,漆黑昳丽的眸眼朝她淡淡扫来,一如既往地带着些许凉薄之意。 鹿呦咽了咽口水。 不是,这么晚了这人还能在这儿等着呢? 见她在那儿傻愣着,云义眸光微动,勾起一抹淡冷笑意,“还知道回来?” 鹿呦抿了抿唇,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我是在天黑之前回的宗,不信你可以去问守门的师兄!” “既然早就回来了,为何不见你身影?” 他缓缓上前,朝她一步步逼近。 极高的个子,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他的阴影之下,温热鼻息撩在她耳畔,声音清哑却带着一股无端的压迫感,“阿吟,你是在刻意躲着我吗?” 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他精致眉眼也近在咫尺,鹿呦心跳一窒,被他逼的不自觉地往后退。 “我、我没有啊,我只是去给我的灵草们浇、浇了点水……” 他轻笑一声,靠得更近,手掌一撑将她抵在身后的廊柱下,让她无法再退,“说起来,阿吟上一次对我撒谎,随后不告而别的事,我似乎还未找你清算呢?” 上一次? 那都是前世的事了!他不是记忆没恢复完全吗? 怎么这事儿倒还记得这么清楚? 想到她前世为了逃跑,说的那些酸倒牙的话,鹿呦就尴尬的想钻地。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好像是类似于,“呦呦最爱仙尊了,仙尊大人最好了,知还哥哥是我的一生挚爱,呦呦只想和知还哥哥在一起一辈子……” 然后末尾还加了一句,“我都是你的人了,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才明白其实你才是我最爱的那个人,今后我会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逃跑了。只是,知还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派那么多人跟着我呀,呦呦真的感觉好不自在呀~” 她眼见着云义的眉眼一点一点舒展,像是冬雪消融,露出‘朕心甚悦’的表情,然后大手一挥,还真就乖乖听话撤走了不少看管她的人,也因此方便了她最后一次逃跑。 鹿呦脸颊一热,低着头嗫喏道:“一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就没必要再提了吧……” “陈年烂谷子的事儿?”他一挑眉,似笑非笑,“可我却记忆犹新呢。” 鹿呦支吾道:“骗你是我不对,可也是你关我在先,这不能、不能怪我……” 听到这话,他眼神陡转,带了几分冷然,捏住她的下颚迫她仰头,“所以,阿吟当初说的那些话竟是连半句真话也没有,是吗?” 他声音低沉,除了略微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让人感觉莫名危险。 “我……” 鹿呦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那些话确实全都是诓他的,她无可反驳。 也许曾经对他有过一点喜欢,但也在后来渐渐泯灭。 见她垂下眸眼,一副默认的样子,云义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拙涩的厉害。 她不喜欢他,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也全是骗他、哄他,这件事情他早就清楚明白,可此刻亲眼见她承认,却还是觉得万分难以接受。 “一点、也没有吗?” 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微红瞳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鹿呦轻叹,“云义……” 云义却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死死抱住她,声音沉哑:“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是惯会撒谎的小骗子,他才不会尽信她。 他紧抿着唇,胸口微微起伏,隐在长睫下的黑眸渐变,沁出紫色幽芒,“阿吟,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对吗?” 鹿呦感觉到他语气不对,心知大概又把这人给惹恼了,可她也无法做到像前世那样去诓哄他了。 他抱的太紧,她推了一下没推动,无奈道:“云义,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他未作答,只是嘴角勾起一丝淡讽,半晌,轻哑开口,“好啊,我们不提了。那阿吟来跟我说说,你之前在阜西城外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他声音倏然一沉,缓缓将她放开,一双冷紫色的凤眼锐利地望过来,似要让她无所遁形。 ? 不是,怎么突然就提到了这个? 鹿呦感觉这话题转变的太快,她难以适应。 第222章 逼问和明目张胆的回护 “我……” 鹿呦转了转眸光,看向别处,“我之前不是已经在你跟师父面前说过一遍了吗?你怎么还问啊……” 云义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丝冷笑,“还是不肯说实话啊……既然如此,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算吧。” “什、什——” 在鹿呦惊恐的目光下,她身子一倒,天晕地旋间,已经被这人打横抱进了怀里。 耳边响起风声,天上星辰斗转,她眼前一花,周围场景已然变换。 流水声轰鸣似雷,被磊石震碎的水流激起云海般的水雾,冷风一扬,浸人肌骨的寒意直扑而来。 鹿呦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青寒峰的孤绝崖,是以前云义教她们练剑的地方。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鹿呦看了眼脚下的寒潭,有了不好的预感。 云义勾了勾唇,悬空的身体抱着她缓缓下沉,直到脚底轻触到水面才堪堪停下。 这条河流本就是冰山上的雪水所化,白日里靠近这边,都冷的不行,更何况是晚上。 此刻,潭底漆黑一片,几乎不见一丝光亮,周围除了渐弱的水流声便什么也听不到,阴森幽暗的气息笼罩着这处静谧之地。 云义微垂首,看向怀里的人,本就清冷的声线沁着寒风似乎更冷了一些,“那日你遇到邪修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崖底实在太暗,她分辨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听这声音,都让她有点发颤,“我、我……遇到邪修,然后云晨赶来及时杀、杀了他们……” 他轻喟一声,声音里含了一丝乖戾笑意,“阿吟总是学不乖。” 足尖一踏,他抱着她缓缓沉入水中,不一会儿竟是没过了腰线。 感受到冰凉的潭水打湿了自己的屁股,鹿呦猛地一弹,哆嗦一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慌乱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却没理,仍旧不急不缓地往水中下沉。 想到之前这人刚恢复记忆时抱着她在湖底做的那些疯狂事儿,鹿呦感觉更慌。 他不会想再来一次吧? 她脸色一白,软了声音,贴近他的脖颈,“云义别这样,我害怕……” 少女声音娇弱,微热的呼吸落在肌肤上,像过电一般,激起一阵酥麻。 他身形一僵,竟是顿住了动作。 又来,又想靠服软将他哄骗过去。 他明知她目的,声音却到底还是柔了几分,“最后问一遍,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鹿呦眸光泛湿。 这人就只会威胁她,欺负她,逼迫她,哪里像他口里说的那样,喜欢她到无可自拔的地步? 她瘪了瘪唇,轻轻抽噎了一下,没说话。 云义的耐心却已耗的快差不多。 弱寿之症不是个小事,若是搞不好可能真的会死人的,而她年纪轻轻,不过才十多岁,怎么可能会患上这种病症? 他心里急躁,在灵舰上时便想寻她问个清楚,却因为她的躲避,一直忍到了现在。 此刻见她还是咬紧牙关不说,便也生了些许怒火。 喉咙里猝然发出一声冷哼,他眸光一沉,就要抱着她全然没进水里。 察觉他的动作,鹿呦急急忙忙开口,“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云义轻掀眼帘,袖摆微拂,下一刻已经抱着她落座在了岸边的那棵青松古树上。 星光荧荧,银河渐现,周围虫鸣声与远处水声相叠,安静的吵闹。 他淡着眉眼,将她抱在膝上,掌心灵力微浮,烘干了两人身上湿透的衣裳。 鹿呦眼角还有点红红的,哑着声缓慢说道:“那个时候情况紧急,所以、所以我燃减寿元布下了九天护龙阵……这件事我告诉了你,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师父?” 鹿呦不想告诉长泽风,一是怕他追究云晨,二是怕他担心。 当然,她也不想告诉云义。 但她今晚要是不说,估计又要去潭水里去洗个澡了。 抓着她的手倏地一紧,他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紫色的瞳眸在黑夜下显得越发凌厉幽冷,“燃减寿元?” 一字一顿,仿佛切齿般地说出这句话。 鹿呦轻轻点了点头。 他猛地扣住她的肩膀,声音骤然暴戾,“是为了云晨那个废物?” 鹿呦怔了一秒,急忙摇头,“不是,我是我为了我自己,如果我不布下那个阵,我估计当时就死了,跟云晨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他也不是废物,他很厉害的……” 眼看着云义的眼神越来越危险,鹿呦消了声。 如此明显的回护之意,与对他说的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全然不一样。 他眸光变得涩然,心中好像燃起了一把汹涌的戾火,烧的心肺都蜷缩成了一团。 第223章 永远无法摆脱 云义沉默下来,久久未说话。 他突然不出声,鹿呦反倒有点慌。 她仰头偷偷觑他。 今夜无月,只有黯淡的星光寥寥系在深蓝色的天际,他拢在松枝影下,面色苍白地有些病态,绮丽眉眼注视着前方,看着是平淡至极的模样,眼尾却已汲上一抹深红。 他向来是清冷孤傲,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此刻却显得格外落寞和沉寂。 鹿呦很少见他这般模样,可每次见了,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云义……” 她动了动唇,下意识想像前世那样去抚平他眉心,却到底没有伸出手。 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垂下,似是想将她放开,可最后又微微用力地将她拥揽进怀。 “阿吟……” 他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我现在只有你了,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你丢失的那些寿元我会想办法帮你补上,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这一世我会给予你最大的自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修为低也好高也好都无所谓,我会爬到最高处,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对你出手。” 他将脸埋进了她的肩颈,声音低颤,“只是,不要再推开我……” 若他从未拥有过温暖,他也许不会这么执着。 可曾经拥有过,哪怕只是假的,也美好的令人无法放手。 他的世界本该黑暗孤寂到底,他给自己取名归冥,归冥,月落归冥,便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这世间沧桑糜烂,他寻着煌煌萤火,踽踽独行,从未想过身边会有人相伴。 可偏偏她出现了。 当一个人在黑暗里浸淫久了,光明出现的刹那,第一反应便是闭上眼睛。 所以,他将她推给了别人。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凝结成冰,不会有任何起伏,只是剜去一点血肉罢了,他是疼惯了的,时间一长,伤口自会慢慢愈合。 可他错了。 他剜去的不是血肉,而是自己的心。 人无血无肉尚还能活,可没有心,又与傀儡何异? 他一生筹谋算计,几无失手,也从不曾后悔过什么事,唯有此事,是他心中结,心中痛,万分失悔,却难以挽回。 若是当初没有送她离开,他现在与她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可他付出所有才换来了这一世,又怎甘心她再从自己身边逃离开。 所以,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他都不会放手。 “云知还……” 鹿呦嗫唇唤他名字,不知名的情绪从心底划过,微微泛酸。 他低头,紫色眸眼幽暗深邃,如望不到底的深海,泛着黯淡波光。 鹿呦怔了怔,下一秒却被他扣着腰肢,轻握住纤细脖颈。 薄唇微凉,吻住了她的唇角。 清冽的冷梅香铺天盖地袭来,他抱的那么紧,几乎与她完全贴在一起,近的甚至能听到他沉重的心跳声,唇齿相偎,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不准她退,也不准她咬紧牙关,一寸寸舔舐掠夺着她的所有,像是在宣泄着什么,也像是在占有什么。 强势的占有欲几乎快要将她揉碎,呼吸很快急促,心脏也因为缺氧,炸得紧缩泛起轻微疼痛,她被吻地发昏,溃不成军,恍惚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她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个人了。 —— 第二日,鹿呦起床后,在门口挂了个‘挂机闭关,修炼勿扰’的牌子。 昨晚她都不知是何时被云义抱回来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总之一睁眼,天就亮了。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嘛。 正好要准备进阶金丹了,她得好好巩固一下修为。 但在打坐之前,鹿呦还是给长泽风和乌林各传了两道信息过去,阐明了她要闭关的时间和理由。 除此之外,她还给秋允之写了一封信,选了一些回赠的礼物托人带给她。 这三年,她们俩虽然没有见面,却时常书信往来,互寄礼物,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还有向元灵,得知她回宗之后,便连发了几道信息说想一起聚一聚,鹿呦原想着回宗第二天去见她,可想了想,还是等出关之后吧。 她打开玉牒,给向元灵发了一大串消息后,才步入自己的卧室。 一切处理完毕,她盘腿坐下,正准备进入自己的识海,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鹿呦皱了皱眉。 她都闭关了,谁还那么不长眼过来敲门啊? 难道又是云义这厮? 也不对,这厮什么时候敲过门啊。 她忍着火气,拉开一条门缝,伸出去一个脑袋。 却看到一个极陌生,作金丹弟子打扮的男子朝她望来,笑问道:“鹿师妹好。” 鹿呦不由疑惑,“你是……” 那男子看着二十多岁,长着张娃娃脸,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着十分喜庆,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许澄意,是大师兄的九师弟,他托我带两样东西给你。” “大师兄?”鹿呦眉毛蹙的更紧。 前世,她倒也见过不少陈最的师弟,只这个人却没看见过。 她愣了一瞬,声音淡漠道:“不用了,我这里并不缺什么,你还是带回去吧。” 她说着就要关门,许澄意却身影一闪,长剑一叩,脚下一抵,愣是将门拉开了一条缝,有点无赖地笑道:“别嘛,师妹你先看看是什么再说要不要呀!” 鹿呦算是明白,陈最为什么会找这人来送东西了。 自来熟,脸皮还有点厚。 她翻了翻眼皮,“是什么我都不想要,你赶紧带回去吧,顺便转告他一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许澄意手心一摊,凭空变出两样东西,也不管鹿呦已经拒绝,直接给她放在了地上,起身之后,还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封信,直接往她屋里一塞,然后笑眯眯拱手道:“任务完成,师妹,我先告辞了哈。” 说罢,脚下踩剑,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鹿呦刚捡完东西,想摔回去,人已经不见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鹿呦捏着手里的两个瓶子叹了口气。 许澄意送来的正是那天她在醉雨阁想买,却没能买到的雪灵液和幻生符。 不过说起来,那天她在醉雨阁打翻了那么多东西老板居然都没过来找她赔偿,也是稀奇。 她现在虽然很需要这两个东西,但陈最送的,她不是很想收,一旦收了,就感觉更牵扯不清了。 那封信,她也不想看。 鹿呦想把前世的事当成过眼云烟给摒弃掉,可显然,与她有过纠葛的两个男人并不这么想。 她把信和东西放在一边,琢磨着等闭关出来后,找人给他还回去。 害怕再被打扰,鹿呦干脆进了禁闭室,石门一关,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她盘腿一坐,神识渐渐沉入灵海当中。 第224章 陈家的风波和赔礼 灵海里。 风平浪静,微波起伏,一道透明无形的天堑从正中央将大海一分为二。一边青天白云,一边星空浩渺,日夜交互,诡奇怪诞,却又和谐与共。 姿容绝色的少女盘腿坐在白色沙地上,双目闭阖,周身沉静。两股不同的灵力轻慢涌入她的身体,一蓝一白,一温一凉,却都纯粹无比。 右边,蓝色小蛇蜷在她肩膀上,懒洋洋地吐纳着灵力。 左边,碧色幽火细细缠在她白皙脚腕,焰光流溢,似珠似钏。 这已是鹿呦打坐的第四日了。 她之前甫一进入灵海自视内府,就发现自己的修为受那阵法影响倒退不少,原本是筑基圆满只差一步金丹,如今却是在筑基十二重上下徘徊。 好在回了宗门后,修炼便可没有顾忌,此间灵海里又都是渌澜之先前吞了宝盒后分散出来的灵力,她沉心修炼几日修为倒也凝实了上去。 估计再过半月就可准备结丹事宜。 这边厢,鹿呦修炼的起劲,而陈家那边却是大乱。 陈焕枝被人揍成猪头模样送回来不说竟还被陈最直接关在院子里头,连门都不许她出。 她本就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刚醒便要找人报复回去,却被陈最变相软禁了起来,哪里肯干,当即大哭大闹地把俞氏和陈老爷子一起请了过来。 要说陈焕枝性格为什么会养成这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陈祈年有八个直系孙辈,但其中七个都是男丁,只有陈焕枝一个是女孩。 她年龄又小,少不得偏宠几分,再加上有陈最这个完美继承人在上边顶着,大家对她也就没有过多要求。 没有要求,这平常教导自然也就宽泛松懈,几乎都是依着她的性子来。 陈家又是来安城里数一数二的世家豪门,她只要一出门,谁不把她捧着奉承着,都唯恐惹了这个大小姐不高兴。这一来二去的竟渐渐养成了这般乖张跋扈的性子。 陈最早年还不觉得,只想着女孩子活泼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总归有他在就没人敢欺负她。 可现如今恢复记忆,发现自己疼宠的妹妹居然跋扈到了自己头上还毁了自己的姻缘,那又是另当别论。 要说前世陈最和鹿呦最后分道扬镳,百分之五十都得归功在陈焕枝头上。他是个温润性子,便是动怒也不显,可在调查得知真相的那一天,竟是直接发了疯,把陈家众人都给吓懵了。 陈祈年和俞氏自是不知前世那些恩怨,见陈焕枝被欺负成这样陈最反而还要惩罚她,由不得出声质问他两句。 陈最却只留下一句:“若是连管教幼妹的权利都没有,那这陈家大公子不做也罢。” 说罢转身离去,没有解释,也没有撤掉看管陈焕枝的人手。 陈祈年虽然震惊他的反常,可一想到自己的大孙子刚刚进阶元婴失败,正是心神不稳之时,也不敢过多刺激他。只先顺着他的意,背后则派人去打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得知,跟陈焕枝动手的人居然是清羽仙尊的小徒弟,且还是陈焕枝先在大庭广众之下诽谤造谣的别人,脸色便不禁难看起来。 那长泽风作为青云宗四大仙尊之一,不仅修为高深,还掌管着宗内的实权,一声令下便可调遣近百名高阶弟子为他所用,这般人物,又岂是一个好惹的主。 且这人出身不显,生性随意散漫,从来不讲他们世家大族这一套,又是出了名的护短。 那沈玄川之前就是因为得罪了他徒弟,被他当众废掉了修为,沈家最后却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且不说长泽风,就说四大仙尊里面,众世家最忌惮的还是清月仙尊,这就是个混不吝的,惹毛了真能一剑削掉你脑袋,才不管你是哪个世家的。 而陈焕枝居然敢造谣他的师侄和他有一腿…… 陈祈年越想越心惊,连冷汗都淌了下来。 他赶忙让人备好礼物,准备亲自前往青云宗一趟。 ... 长泽风这边却还不知此事,鹿呦回宗时天色已晚,第二天又直接闭关,连话也没同他说上两句。所以在听到那陈家家主要来拜访自己时,便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可在听清对方的来意后,却是瞬间冷沉了脸色。 鹿呦在他心里就跟亲闺女似的,而现在居然有人造谣自己亲闺女勾引自己的师弟,他那怒火便止不住地冒了上来。 风岚殿,会客厅。 “砰”的一声,长泽风猛地将茶盏一搁,语带讥诮道:“若本尊记得没有错,三年前亦是你那好孙女设计陷害的我家徒儿,如今又来,怎么?当本尊是死的不成!”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带了显而易见的愠怒,那双惯常带笑的剔透眸子里冷厉一片,只看得陈祈年心底哇凉哇凉。 三年前的事,陈祈年自是知晓,为此他还狠狠责罚过陈焕枝。 他是喜欢这个孙女不假,可跟大孙子比起来那就得靠边站了,平常宠着纵着倒也没事,可她竟然带累陈最这个接班人受了重伤,这就真真是犯了陈祈年的大忌。 所以陈焕枝当时也是真的被抽地半个来月没下得了床,还被关了禁闭,却没成想因此更把鹿呦给恨上了。 陈祈年目光微低,脸泛青红,站起来行了一礼,姿态摆的极低,语气却还沉稳:“老朽惭愧,是我陈家管教不当,才会令她犯此大错。原本今日应该带着她亲自上门赔罪,可我那不成器的孙女现下脸伤未好,看着可怖,恐有碍仙尊圣眼,是以未将她一起带来。 顿了顿,转而又道:“但仙尊放心,此事是我陈家之过,老朽既已知晓,便绝不会再纵容这孽障,回去后定会家法伺候让她不敢再犯。等不日,她伤好一点,就让她亲自过来给鹿小侄赔个不是,您看可行否?” 长泽风眯了眯眼,这老狐狸是在明里暗里地告诉他,自己徒弟也打了人而且还打的不轻呢。 第225章 勾引 陈祈年这番赔礼道歉的姿态可谓做的足足的,不仅毫无世家大族的架子还又是送礼又是保证的,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但长泽风还真就不吃这套。 云境界的世族办事都讲究个规矩章程,不管里子多烂,面子上都得堆出个锦绣花样来。可长泽风却只关心,自己的徒弟先后被人找了两次茬儿。 第一次,看在陈最一力抗下的份上,未曾过多追究。 可这第二次又来,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虽说自家孩子也打了人,可若不是对方故意挑衅,以阿呦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动手? 且这孩子受了委屈都没回来跟他告一下状,倒是全自己咽进了肚子里,实在是懂事的令人心疼。 长泽风默了片刻,忽而冷笑道:“陈家主这番保证,本尊却是不敢轻信的。原以为你那孙女三年前就该受到教训改过自新。却没想到,如今非但没有改过还变本加厉,竟连自己的师尊都敢妄加非议了?” 长泽风嘴角微扬,朝着对面轻乜一眼,“本尊虽一心修道,少理俗事,却也曾听闻陈家家风严谨,世代周正,族中子弟亦都是典则俊雅之辈…… 呵呵,看来这道听途说之言,终究是不可尽信。陈家主若是教导不好自己的晚辈,不若送到本尊这里来,让本尊替你好好管教管教?” 他这声音轻轻淡淡的,却含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听得陈祈年一张老脸几乎挂不住,窘迫难当。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把陈焕枝送过来? 这人完完整整送过来,但送回去的时候可就不能保证还是个囫囵的了。 陈祈年面色难堪中夹着一丝肃然,郑重无比道:“老朽既然已经答应了会对她严加管教,就绝不会让她再生事端!若是仙尊不放心,可来我陈家一同观刑。” 长泽风不置可否道:“本尊对此没有兴趣,本尊只关心一件事,她若再犯,该当如何?” 陈祈年心头一凛:“任由仙尊处置,陈家权当没有这个人。” 长泽风眉梢一挑,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本尊记下了。” - 这边刚一谈好,陈祈年心事重重地退出大殿,却正好在殿门外碰到了那个以冷面罗刹着称的清月仙尊,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来得早,否则这人乍然知晓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青年果如传闻中一般,玄衣冷面,目光睨然,自他身边走过时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端的是目中无人,冷傲至极。 陈祈年走出舆长峰,深叹了口气后,才扶着小厮的手踏上了归家的华丽车座。 - 云义进来时,长泽风正在指挥小弟子撤掉茶盏,声音冷淡,“且都扔了吧。” 虽只是待客用的茶具,但他是个有洁癖的人,除了亲近之人外,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留在自己殿内。 先前那套茶具很快被撤下,重新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薄青玉瓷。 云义敛裾一坐,身形端直,淡问道:“此人过来是作何?” 提到此事,长泽风便有些面色不虞,他抬眼打量了自家师弟一眼。 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修为也高强难有敌手,但性子冷暴,身份危险,年龄偏大,哪里值得自家乖徒去勾引?那陈家小辈莫不是瞎了眼? 还说她勾引她师兄,云晨那小子就是个木头疙瘩,空长了个好颜色罢了,又哪里值得自家呦呦去勾引了?她长那般模样,别人不来勾她倒是好的了。 这般想着,看云义的眼神便不由得带了几分不满。 云义被他看的有些莫名,“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宋俟那好徒弟又干了蠢事。” 长泽风讥嘲一笑,语气不佳地将事情分说了两句,末了还摇头补充道:“可真是失心疯了,竟敢讹传你们俩人的关系……” 云义面上清冷平淡,半点看不出端倪,被长睫微掩的狭长眸底却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怃色。 她勾引他? 除了前世在青云宗救她那晚,她抓着他的衣摆对他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外,其他什么时候不是把他当成洪水猛兽一般来避着? 他倒是真想她来勾引勾引自己,不是那种哄骗性质的,而是实打实的,但—— 等等…… 勾引? 云义捏着茶杯的手忽而一顿,墨黑色的眸子里骤然划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若是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微微眯了眯眼。 那小丫头喜欢长得好看的,这他倒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连他化的女子身份都能让她看的发呆。 一遇到长相入她眼的,就容易丢失戒心,下意识觉得对方是个好人,遇到不好看的,连多给个正眼都难。 他当‘阿云’的时候那是又贴心又热情还会主动给他做饭,他当‘月归冥’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个待遇。 是个不折不扣的‘以貌取人’的家伙。 而恰好,他这副皮囊应该是长得能得她喜欢的类型? 云义眼里闪过若有所思。 对于容貌这个东西,云义向来是不在意的,甚至有些抵触。 他在年少时因为长得过于好看而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异常反感别人说他长得貌美。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前世当着鹿呦的面一剑扎穿了那个轻佻修士的原因。 但现在他却有些庆幸自己长成这般模样,否则估计连吸引她的资本都没有吧…… 长泽风径直说了一会儿,见他半天没吭声,也不意外,只问道:“对了,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怕他们是师兄弟,舆长峰和青寒峰也相隔不远,他这个师弟也鲜少主动来找他。 每次过来,基本都是聊些正事,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云义回过神,俊眉微皱,把沈卿尘到了青云宗的事儿跟他说了一下。 长泽风立时便站了起来,眼含薄怒道:“你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宗里领?此人若是想对我宗门弟子下手,以他的修为根本防不及防!你简直是糊涂!” 云义神色却还平静,眼中带了几分桀然,不急不缓道:“只要有我在,他就不敢乱来。此人对我还有用,我暂且还要与他商讨一些事务。不过你放心,我走时会将他一并带走,不会留下隐患。” 以此人对阿吟那明晃晃的觊觎之心,他又怎可能放任他留在宗内。 长泽风沉默片刻,喟然一叹,“也罢,你心里有数就行。” 云义转而又道:“还有一件事……” 长泽风道:“何事?” 云义眸色微沉,口气变得凝肃,“是阿……是关于鹿师侄的事。” 他把那天从鹿呦口里逼问的话又简单给长泽风叙述了一遍。 至于她叫他不要告诉长泽风的话,他当时可没应声,便不能算是违约。 他是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要瞒着的,但长泽风是他在宗里最信任的人。他若走了,能替他帮忙看顾她一二的,也只能是长泽风,所以他必然要事无巨细地交待好一切事宜。 长泽风知道了实情,也能针对她的身体状况,将喂她的那些灵药做出相应的调整。阵法一道也没人比长泽风更了解,思来想去实在是没理由瞒着他。 还有云晨…… 想到这里,云义头一痛,不由捻了捻眉心。 前世她就不是个省心的,这世依然不是个省心的,若她当时不逃走……原本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罢了,已经认定她了,又能怎么办? 他轻叹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笑容,沉声道:“她寿元这事儿我会解决,其他的就需要你多上些心了,师兄。” 长泽风得知真相先是震怒,尔后是自责:“怪我,当时就不该跟她讲解那几个背水阵,早该知道以她的领悟能力,即使不细说也能自己把阵脉布法给琢磨出来。” 云义忍不住呛了一声:“你能不能少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本就不聪明,再被你折腾几下就更傻了。” 长泽风蓦地瞪向他:“你闭嘴!我徒儿就是天赋最好最聪明的!” 云义:“……” “还有,这事儿她连我都没告诉,怎么就告诉你了?”长泽风怒气冲冲道。 云义:“……许是我长得比较和蔼可亲?” 长泽风:“你要不要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臭脸再说话?” 云义:“……”这话没法谈了,直接人参公鸡是吧? 云义微抿了下唇,似漫不经心般缓缓开口,“此事是我不小心听到她和其他人谈话所知,你就当做并不知情吧。” 长泽风怒火仍在:“谁?谁比我这个师父还亲!” 云义:“……” — 这边厢,云义和长泽风交待完后却并没有直接回青寒峰,而是径直飞去了陈家的方向。 却说陈祈年刚下马车,这屁股还没坐热呢,眼前突然一阵风起,老眼一花,大厅里便多了一道身影。 玄衣俊目,神姿高彻,甫一下来连暗下来的天色都亮堂了不少。 他微勾着唇角,神色淡漠,语调却散漫,“听说你们陈家对本尊有点意见?本尊特来瞧瞧究竟是怎么个意见法。” 陈祈年:“……” 第226章 生死相隔 陈祈年没有想到,他都亲自上门赔罪了,这个煞神居然还能杀到陈家来。 又是一番殷勤招待、小意赔罪暂且不提。 而陈最这边却还不知此事,他之前进阶元婴失败,修为从金丹圆满倒退至金丹十重,身体才将养好一些,就被沈淮序叫去处理宗门堆积的杂事,简直是不当人。 但向来乖巧听话的陈最,这次却推拒了。 他还是去了青云宗,但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一个人静悄悄地回到了宁洮殿。 院子里,那株槐花树依旧长得枝繁叶茂,一树铃花似雪,清风一吹,满殿芳香。 他蹲在地上,洁白袍衫拖染上脏灰也未曾在意,只是神情专注地摆弄着一个刚刚搭建好的精美秋千架,将上面的绳索牢牢固定好后,才拍了拍手站起来。 本已是第二次做,应该熟能生巧了,可手掌心还是被划了一道血痕,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位置,形状都差不多,仿佛宿命般。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为他心疼了。 他静静盯着那秋千良久,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少女的音容笑貌。 她在花树下,裙角荡地高高的,灿烂已极地唤着他‘阿最’…… 半晌,他缓缓坐在秋千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像是入定般一动不动。 问心镜本是用来攻克心魔的,却没想到反而令他想到起了所有的过往。 前世,在得知她成为了别人宠姬的那一刻,他确实被一种类似愤怒和被背叛的情绪冲昏了头脑,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在被她言语刺激后,就只想带她离开那里,整个人近乎完全失控。 直到,他差点死于那人剑下,她哭求着对方饶他一命,他始才明白,她说的全是违心之言。 他后来不是没想过,去找她说清始末。 可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接近不了青寒峰,她的身边也总是跟着几个修为不亚于他的侍女,他根本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机会。 再后来,他终于花了巨大的代价将人掳了出来,可她靠在他怀里,双眼都还未睁开,却下意识轻喃了一句,“仙尊大人,别闹了。” 声音娇软,语气亲昵,有如呼唤情郎。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大约是要疯了。 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将她占有,将她留下,将她永远藏起来,可最终却只是红着眼,将她唤醒,轻唤着她的名字,诉说着别来已久的思念。 可她看着他的眸光却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她对他说,“放我离开吧,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 冷漠的,让他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 再次开口,声音已无法抑制地带了发哑的鼻音,他问:“你喜欢他吗?” 她双眸微阖,没有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一个单调的、几不可闻的、连一句话都算不上的、从喉咙里轻哼出来的低音节,却直接将他击地崩溃。 那人来的很快,似乎是听到了他们俩刚刚的谈话心情很好,并没有再对他动手,只在抱着少女离开时,对他露出一个微讽的笑意,像是胜利者在宣示般。 他伫在原地,没有再追出去。 说来可笑,他本以为和她再也没有了交集,可在几年之后,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却抱着浑身是血的她,来向他求救。 那个男人浑身是伤,满头青丝尽成白发,似冰雪般冷薄的眼里淌满了鲜红的血水,那柄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墨渊剑也被截断成了两半,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严酷的战斗。 他像个失了神智的野兽,一遍又一遍暴戾地嘶吼着叫他救她,粗哑凶狠的嗓音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哭腔。 可他怀中的少女却早已断气多时。 陈最从没想过,再见她时,已是生死相隔。 那一瞬间,好像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什么陈家,什么宗门,什么喜欢不喜欢,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再见她一面,听她叫他一声阿最。 那个男人曾骂他是废物,说他连她护不住。 对此,陈最没有反驳,他确实亏欠她良多。 可到最后,他不也没能护住她吗? 呵,可笑。 … “大师兄,东西我给送到了,不过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许澄意的声音唤回了陈最的思绪,他缓缓抬头,眸光微动,带了一丝希冀,“她说了什么?” 许澄意挠了挠头,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说…她说……让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 陈最垂下眼帘,默了片刻才道:“倒也不意外。” 顿了顿,又问:“信呢,她看了没有?” 许澄意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把信塞她屋里就跑了。不过大师兄,你啥时候喜欢上舆长峰的这个小师妹的?眼光真不赖!她长得可真好看……” 要不是大师兄先喜欢上了,他还真想去追一追试试看。 陈最冷瞟了他一眼,“宗门事务都处理完了?” 说到这个,许澄意的那点旖旎心思就全淡了,呜呼哀哉道:“救命,大师兄你到底啥时候能回来帮忙?” 陈最神色淡淡:“暂时没空。” 许澄意叹口气,“行吧,看在你现在还是个伤患的份上,就让你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陈最未置可否地笑笑,那恐怕他是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 - 陈最回到陈家的时候,却恰好碰到刚放完威胁狠话要走的云义。 两人隔着远处相对而立,一人神色冷漠,无甚表情,不辨喜怒;一人面色平静,唇角微抿,眸光泛冷。 却都没有说话,只打了个照面就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第227章 酆国皇后 回宗之后,云义照例去鹿呦所在的悠然殿逛了一圈,却在看到她门口挂的小木牌时哑然失笑。 还真是防他跟防贼一样呢…… 他轻嗤,但也未打扰,只转身拂袖离去。 邵坛殿依旧空旷的寥落,月色凄清,抬眼望去,未燃灯火的殿宇中唯有一片沉寂的黑暗,久不住人的缘故,连空气里都带了一股子生冷的涩味。 不同于长泽风的风岚殿里还有些做杂事的小弟子,云义自搬进邵坛殿后,这里住的便只有他一人。 即便后来收了秋允之做弟子,也只是将她远远放在偏殿,平常连见一面也难得。 他只身一人步入黑暗之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于檐下阴影里望向那棵开得正艳的荆桃花树,嘴角不自觉勾起,却又很快消散。 他静默半晌,回到殿中新换了一身素色长袍。 白衣似雪,不染纤尘,乘着月色漫行,倒似那不知俗世的净美仙人了。 不多时便来到了后山那片迷雾林中,修长手指轻轻一划,眼前便多了一道被撕裂的界门,他微垂眼睫,掩去眸底复杂,抬步缓入其中。 这是一处异界空间,天色湛蓝,浮云朵朵,绿水微皱,一如鹿呦之前来过的那样宁静祥和。 云义走的很慢,穿过阴暗的竹林,穿过那一个个阴森荒芜的坟茔,冷风不时吹来,犹如鬼哭狼嚎,光线戋戋,将他瘦长身影投掷在地上,显得格外萧索。 直至走到尽头,但见几椽清雅幽静的竹篱茅舍,才敛下了脚步。 门前,花影摇曳。 透过敞开的篱门可以一览无余地看清小院光景,木亭石桌旁正坐着个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她手里似拿着一件绣了一半的幼童小衣,神志不清地在呢喃着什么,嘴角笑容明明温柔慈祥,可满脸的疤痕和没有眼珠子的空洞眼眶却让她显得十分可怖。 随侍一旁的傀儡很快察觉他的到来,僵硬着身体过来对他行了个礼:“主人。” 他未应声,只步履轻浅地近至那妇人身前。 “曦儿乖,看看这是什么?这是娘给你绣的裲衣,再过一阵子天热了啊穿着就正好合适。等荷塘里的莲花都开了,我和你父皇就带着你一起去采莲,免得你整日吵着在宫里待着太闷了。不过功课可不能懈怠了,不然你父皇该生气啦……” 云义站在一旁,神情淡漠,目光静悒,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妇人絮叨了许久,像是终于发现他来了,神色陡然一变,粗着嗓音厉声尖喝道:“你怎么还敢来?给我跪下!” 以往每一次,他确实是如她所愿的,只这一次,他没有动。 “你又用了什么手段,竟让那些大臣全都推举你做太子?这个位置本该是我家曦儿的,你凭什么?你一个孽种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来人呐!来人呐!把他按住,给我狠狠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她大声叫嚷着,褶皱包骨的手掌用力地在石桌上拍了两下,周围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么多年,他本已对这一幕司空见惯,可在听到‘孽种’二字时,眼皮还是禁不住一抖,手指也蜷缩了起来。 手段? 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讽笑。 当时的他也不过才八岁,竟就成了这般心机深沉之人了。 自古立长立贤,原来表现的太好,也是一种过错。 他目光微移,默不作声地由着那妇人发着疯癫,直到胸口突然被插进一把短刃,还在里面乱搅了一圈,才抬起那双漆暗无波的眼缓缓朝她望去。 目光依旧是平静的,只是眼角微微泛红。 血水很快渗透白衣,开出绚丽妖艳的花朵,痛楚牵扯到神经,使得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苍白。 是什么时候有的习惯呢? 好像是很小的时候,约摸四五岁吧,只要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去她的宫殿里,所挨的板子就会少一些,因为流出的鲜血过于刺目,会令她生出些许怜悯之心,进而让宫婢下手轻一点。 到后来,竟成了一种习惯,只要去见她,必然会穿一身雪白衣衫。 哪怕如今她已经双眼看不见,这习惯却还是保留到了现在。 他不喜欢白衣,总是受伤的身体,只要沾染一点血污,就极是显眼。这并不利于在奴隶场上生存,打斗时也太容易被对手找到弱点。 况且这般洁白无瑕的颜色也并不适合他这样的人。 只是偶尔,在那个少女面前,忍不住想将最好的一面留给她看。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呢。 锋利的匕首抽出,又狠狠地刺进,这次是心脏的位置,嘴角溢出洇红,他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之前那个少女误闯进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的画面。 这个憨憨。 以他现在的修为,普通的利器又怎能真的要他的命,不过是会痛一点罢了,对痛楚的感知他早就快麻木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酆国所有的人,如果不是你,那些妖族人根本不会杀进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一个妖孽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 妇人已经状若癫狂,本就可怖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更加扭曲狰狞,她嘶声力竭地吼着,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痛苦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不配活在这世上…… 脑中突地浮现那少女先前在灵舰上与那怀孕女子的谈话。 心脏骤然一缩,尖锐窒息的痛苦铺天盖地的袭来,令他猝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指尖开始轻颤,唇瓣紧紧抿起,神色终于不再平静,眸底似染血色变得通红,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悲凉。 他伸手攥住了那只行凶的手腕,微微用力,刀柄便脱离掉在了地上。 喉咙滚了几滚,他声音微哑着开口,语气沉厉带涩:“我再不配活着也是唯一一个能替你们酆国人报仇的人!” 那妇人似是被他吓住,又恢复了先前神智不清的状态,“曦儿,曦儿你在哪里?不要跟娘玩捉迷藏了呀……” 他突觉喉头哽塞,眼底渐渐漫起湿润的微光,“算上前世,整整三百七十二刀,八十多年……即便是我再欠你的,也早该还清了!” “我答应了替你报仇,答应了替你救活云晨,答应了将酆王室所有人的遗骸妥善安葬,这些我都一一兑现了,还要怎样?究竟还要我怎样?” 泪水终于沁出眼角,他声音发颤,“我便再是个妖孽,那也是你将我带来这个世间的!若是真的那么厌恶,又为何不一早掐死?又为何一定要替我挡下那一刀让我好好活着?” 他顿了顿,痛苦地闭上眼睛,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何不若……让我死在那场灭国之战里,这样,这世间便不会再有你所痛恨的妖孽存在了……” 没有人回答,那妇人不知何时又重新拾起了那件掉在地上的小衣,轻笑呢喃,“曦儿乖,娘待会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荷花酥好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仰了仰头平复下内心的汹涌和痛意,再次睁眼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自今以后我便不再欠你什么了……能够值得我这般对待的人,除了我的阿吟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人。” 说罢,一拂衣袖,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青寒峰后,云义并没有换去染血的白衣,他就着月色坐在檐下阶台上,任由鲜血顺着冷白分明的手指滴在青黑色的地板上。 整个大殿漆黑又冷寂,几乎没有一丝声音,静谧地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花瓣簌簌抖动的轻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口红棺突然从天而落,砸在了面前。 巨大的声响,在这空旷的殿宇中格外刺耳。 长相妖异的美丽男子从棺材里缓缓坐起,双手慵懒地搭在棺檐上,仰头看着那轮明月,施施然开口道:“这儿灵气最浓郁,你不介意我在这儿吸收一下月华吧?” 云义冷眼一翻,站起身就欲离去。 沈卿尘勾了勾唇,语气颇为意味深长:“怎么?你带我来青云宗难道不想跟我聊一聊关于南域和神殿的事?说不得我比你想象中知道的还多呢。” 云义眼神一沉,犀利地朝他扫去。 第228章 春梦 青云宗,炼器峰。 寒星犹在,天幕幽蓝,远处峰峦脊背处渐渐矗起一道明亮的抛物线,红得透亮,闪着金光,给云海悄然渡上了一抹俏丽的胭霞。 小乌居门口。 夏青棠拨开一丛长得过于茂盛斜坠下来的紫藤花,着眼看了下门上那把造型别致的青铜锁,拨转了下上面的符号,却不见锁心有要打开的迹象,不禁一怒,这臭小子又把密码给改了! 她气沉丹田,愤然一吼:“臭小子!还不快起来,该上早课啦!” 阎春长老统共就收了三位弟子,一个是大弟子石映洲,目前在宗门外做任务;第二个就是夏青棠,人长得好看但性子火爆;第三个则是乌林,进门最晚,年龄最小,但灵根和天分最高,嘴巴还伶俐,哄得大家都喜欢他。 每个山峰的规矩都不尽相同,像器峰就有个规定,每个弟子,不论修为几何,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上早课,往常都是乌林来叫夏青棠这个赖床的师姐,今日他却罕见的没起来。 夏青棠叫了半天,见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不由有些奇怪,她望了一下旁边的矮墙,身子一纵就翻进了墙内。 屋内,乌林却还沉浸在梦乡,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师姐已经过来了。 … “呦呦,这是我刚摘的樱桃李,可甜了,你快尝尝。” 坠果累累的青树林里,枝叶葳蕤,阳光和暖,身材高挑的少年从盛满果子的衣兜里挑了个最大最红的果子用衣袖擦了擦,满面笑容地递给对面的少女。 那少女容颜娇秀,肤光胜雪,双眸清亮,一笑起来,洇润唇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她乌黑柔亮的发上,使她美得像个山间的精灵。 “谢谢哥哥,哥哥也吃。” 少女娇笑着,将咬了一口的果子递到他唇边,圆圆的眼水汪汪,犹似一潭秋水。 乌林看得呆了,下意识张唇含住她手里的果子,舌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少女脸颊一红,飞快地缩回手,娇嗔了一句:“哥哥讨厌。” 喉咙不知为何变得干燥,乌林舔了舔唇,不自觉地伸手摸上少女的唇角,那上面沾了一抹红色的果汁,莹莹润润,媚色嫣嫣,看着极为可口。 少女秀眉轻拧,微微扬起光滑的小脸蛋,闭上眼睛,声音娇软道;“脏了吗?哥哥帮我擦干净。” 乌林心跳一错,怀里的果子不知怎地竟落了一地全掉了下来,他慢慢俯身,手指还僵硬地捏着衣角,嘴唇却轻轻凑了过去,连声音都变得似醉了般,“好,哥哥帮你擦干净……” 清风徐徐,果香悠悠,他笨拙地伸出舌尖舔去少女唇角的果渍。 她似是感觉到不对,倏然睁开大大的眼睛,眼睫轻颤,下一秒小巧的唇瓣却被人整个含裹。 “唔,哥哥不要……” 甜软的声音还来不及拒绝,就被吻地泄出一声娇媚的嘤咛。 那少年不知何时揽过她的肩膀,闭上眼睛,生涩却又温柔地摄取着她的芳泽,她身体越发轻软,几乎整个靠在他的胸膛上,“哥哥,不……不能这样……” 声音哼唧如小虫娇鸣,他唇间动作未停,只衔着她的盈润清香,口齿不清道:“哥哥、在帮你,呦呦……” “可是,可是……” 少女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急促而来的呼吸拥堵地没了声响。 亲吻越发痴缠,他不知何时抱着她抵在了那棵果树下—— “臭小子!!这个时候了还在睡大觉!赶紧给我起来!” 被子突然被掀开,乌林浑身一哆嗦,睁开了双眼。 眼前除了自家师姐那张凶巴巴的臭脸外,哪有什么娇甜软媚的少女。 他眼神还有些恍惚,不自觉地伸手摩挲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夏青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干嘛?睡迷瞪了呀你!再不起来,待会早课要迟到了!” 乌林晕晕乎乎地‘哦’了一声,揪着被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可在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梦的瞬间,一张俊脸腾地一下便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 沃靠!他刚刚做了什么梦??? 居然会梦见呦呦和自己…… 乌林心口狂跳,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和羞臊,他难以置信地抱紧脑袋,手指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语气惊怵,“靠靠靠靠靠!禽兽啊!” 夏青棠被吓了一大跳:“我去,你小子吃错药了吧你!” 乌林却没理她,他现在异常崩溃。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 “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吼着,手里还攥着刚刚扯下来的头发,就‘邦邦’地给了自己两拳。 夏青棠被他吼地一愣,弯腰挑眉道:“疯啦?” 乌林用手捂着眼,俊脸皱成了一团,抽着嘴角道:“师姐,我真不是人啊我……” 夏青棠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指着他哈哈一笑,“哦~我知道了,你小子不会是做春梦了吧?” 乌林身体一僵,两眼瞠大,语气拔高几乎是恼羞成怒道:“怎么可能?师姐你不要胡说八道!!” 夏青棠却捧着肚子笑地直不起腰来,“哈哈哈,想不到你小子!不老实啊,真是太不老实了!” 等笑够了,她‘啪’地拍了一下乌林的后脑勺,“春梦就春梦呗,有啥了不起的?你这个年纪不做春梦才不正常,赶紧地给我起来,再耽误下去待会该受罚了。” 乌林咬着牙,被她说得满脸臊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做春梦是没什么奇怪的,但问题是,他梦见的是、是呦呦……是自己的妹妹啊…… 直到穿戴整齐跟着夏青棠御剑前往弟子堂,乌林都还在唉声叹气。 “禽兽啊禽兽啊嘛的真禽兽啊……” 他踩在飞剑上,一边嘀咕着一边甩了自己一巴掌。 夏青棠御剑靠近踹了他一脚,“喂,差不多得了啊,这都一早上了,春梦劲儿还没过去呢?” 乌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师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掀我被子了,好歹我也是个大小伙子,这样不好!” 夏青棠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甚在意道:“得了吧,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萝卜头,我当初要是没进宗门跟樊家大哥成了亲,现在估计孩子都比你大了。” 夏青棠进宗前原是定了门亲事的,只是后来进宗之后就没了下文,这事儿她也没避讳,只要相熟的人基本都知道。 乌林撇嘴:“那也不行!我的清白可是要留给我以后的老婆的!要是哪天不小心被你看光了怎么办?” 夏青棠却皱着眉一脸嫌弃道:“有啥好看的?我看你这瘦巴巴的猴崽子还不如去看石师兄,他那身材才叫一个棒!” 乌林一噎。 他是长得瘦了点,但不是没肌肉没身材好不好?他这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等等……” 乌林突然反应过来,不敢相信道:“你都已经把石师兄看过了?” 夏青棠脸一红,唰地一下飞到了他前面,声音飘渺传来,“没有!你师姐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乌林脚下一蹦也冲了上去,“不是,我认真的!!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许进我房间!” 石师兄被祸害就被祸害吧,他可得守住清白。 夏青棠一脸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人小事儿多。” 两人飞没一会儿就到了建在半山腰上的弟子堂。 这会儿还没到早课的时间,但炼器峰的弟子基本上都赶了过来。有的人手里还拿着包子豆浆油条,有的人鞋袜都是反着穿的,还有的人衣服带子都没系上,可以想见赶过来时有多匆忙。 乌林刚一到,就有不少人凑过来跟他打招呼。 “林哥!你过来了?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 “哎哎林哥,我给你带了早餐,食堂刚做的烧肉卷!还热乎着呢,赶紧吃咯!” “乌师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待会下了早课你等我一下。” …… 十几个弟子靠了过来把他围在中间,倒把夏青棠这个师姐给挤在了一旁。 乌林不客气地接过小跟班递过来的肉卷,又一手搭着其中一个人的肩背,神情痞痞,笑地有些吊儿郎当道:“好说好说,我之前交给你做的那个犁地机做好了吗……” 夏青棠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张鸡肉卷饼,一边吃一边庆幸,还好没有多掏一份灵石给那小子买早餐,就知道以他受欢迎的程度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弟子堂里四四方方地矗立着十几间宽敞明亮的讲堂,那讲堂按照修为等级依次划分,其中练气堂共有六间,筑基堂共有九间,而金丹堂却只有一间。 每间讲堂约摸四五十个人,弟子们平常按照自己的腰牌号码依次落座。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沿着并列的讲堂走过,走到最后,人越走越少,到金丹堂时,乌林身边就只剩下了寥寥三人,其中一个还是夏青棠。 她也是金丹,所以和乌林同属一间讲堂。 进了堂内,又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乌林一一笑着应声,师兄师姐的叫得极为乖巧,和刚刚在外面的痞样大不相同。 早课开设的时间是早上卯时正到早上巳时正(6点~10点),通常是用来给弟子们讲解炼器常识和器材类别的。 但金丹弟子们自然是用不着再听这些浅显的知识的,都是老油条子了,基本什么都懂,连看堂的长老都经常不过来,由着他们自己胡闹折腾。 平日里,大家不是自己做自己的事,就是互相交流心得讨论地热火朝天,今日因为有器峰的天机长老坐镇,所以弟子们稍微收敛了一点。 乌林坐下后,就从乾坤袋里拿出各种器材工具开始捣鼓先前想要改良已久的通信玉牒,这回他一定要加个撤回功能! 只他做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白衣弟子靠了过来,手里各拿着一件灵器,笑着向他讨要道:“乌小子,这务农的灵器可是都做好了,你答应的灵石什么时候给我们哥俩啊?” 这两人却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修为差不多,连声音也一致,不仔细分辨几乎分不出来谁是谁,长相倒是端正,但都长着双狐狸眼,看起来颇为精明。 乌林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他们给的灵器,“两位师兄稍等,我且瞅瞅。” 三年前,乌林和云晨他们一起到外道弟子那里蹭饭,帮着人家锄了一顿地,结果饭没吃着,还遇着了人命案。 执事堂的弟子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不了了之,乌林却是把那些外道弟子的辛劳不易记在了心里,想尽自己所能地帮他们改换一下陈旧的农具。 只是他刚进宗时身上也不宽裕,等后来赚了些钱后,此事才提上了议程。 那对双胞胎最擅长做的就是工具类的灵器,所以乌林便将此事拜托给了他们俩,同时自己与其他几个弟子也在一起研究。 乌林用灵力查探了半晌,掏出一袋灵石,笑道:“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得需要实际操作一下才行。这是之前答应给你们的一半灵石,等我试过确认无误后,就把剩下的灵石亲自给二位师兄送去。” 其中一人笑道:“怎么,还不相信我兄弟俩的水平?” 乌林一扬头,笑得豪放又大气,“害,哪能啊?我不相信谁也不可能不相信二位师兄的水平啊。你们俩可是咱们器峰鼎鼎有名的炼器天才,随便做个灵器都是外面抢都抢不到的高级货,我这不是按照常规办事嘛?心想着试好了,也免得以后再多麻烦二位师兄不是?” 按照常规来讲,购买灵器确实要先试过之后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乌林的做法并没有任何问题,且他这番奉承话也说得两人极为舒坦,所以并没有为难他,说笑几句后,拿着灵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乌林收好灵器,又开始继续捣鼓自己手上的事。 不一会儿,几声钟响后,早课结束。 乌林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离开,身旁突地蹿出来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往四下看了看,掏出一封信塞他怀里,小声且羞涩道:“乌师弟,能不能拜托你把这封信交给鹿师妹啊?” 这是器峰峰主的六徒弟单承明,平常和他也算是兄弟,关系很是不错。 乌林皱眉掏出那信瞟了一眼,却见上面还画了一枝粉粉嫩嫩的花儿,不由诧异道:“这什么玩意儿这?” 单承明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羞涩都褪去了不少,“情书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情书? 乌林脸一黑,随手就将那信扔了回去,“想都别想,我妹妹也是你能肖想的?给爷爬!” 他抬步就走,也不管身后单承明一脸恼怒的样子,结果刚出门,又碰到几个男弟子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乌师弟,最近怎么没见着鹿师妹人呢?听说她前些日子回宗了,你改天带她出来一起玩玩呀,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贼有乐子。” 乌林:“……滚。” “乌师弟,这是我亲手做的小礼物,麻烦你转交给鹿师妹一下。” 乌林:“滚。” “林哥林哥,鹿师妹生辰是不是快到了?咱们到时候要不要再一起去一次?” 乌林:“滚!” “乌师弟……” “乌师兄……” “林哥……” 乌林:“滚滚滚!!全都给爷爬!” 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股灼盛的怒火,乌林一把推开众人,黑着脸大步朝前走去。 呦呦受欢迎,他早就知道,但不知为何,今日格外难受。 走了没多久,胳膊又忽然被人拽了拽,他下意识甩开,怒吼了一句:“滚!” 第229章 幽会圣地 “干嘛呀?火气这么大,谁招你惹你了!” 一道熟悉的少女声响在耳畔,乌林愣了愣,皱眉朝后看去,“向元灵?你来我们器峰干什么?” 三年的时间,足够一个青涩少女长成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 向元灵如今已是筑基修士,她身上穿着青绿弟子服,头上梳着百合发髻,髻上簪着几只嫩黄蔷薇发钗,下巴还有些圆润,眉眼却已清丽,只那性子还和以前一般无二。 她双手叉腰,点了点足尖,斜瞅了对面的少年一眼,“咱们都是过命交情的老朋友了,我还不能过来找你玩玩了?” 乌林却不买账,嘴角一扯,不咸不淡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儿?” 他和向元灵虽然是朋友,但那也是因为鹿呦的缘故,两人私下里没什么多余的往来,平常也从没去找过彼此,她乍然过来,那肯定是有事。 果不其然,向元灵浮出一抹讨好的笑,伸出两根手指拈在一起比划了下,“嘻,我就是过来,想找你帮一点点的小忙……” 乌林有些意外,“你们卦修还有需要我们器修帮忙的时候?” 卦修和器修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道目,两边弟子别说没什么交集了,连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处。 向元灵眸光一转,语气打赖道:“那自然是有的,你就说,到底帮不帮吧?要是不行的话我可就去找呦呦了。” 乌林瞪她一眼,“她现在在闭关,你去打扰她干嘛?” 顿了顿,妥协道:“算了,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向元灵见他同意,嘴角一咧,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块碎裂的黑色龟甲摊在手心,“喏,就是这个,帮我修一修。前两天不小心把它摔碎了,怎么都拼不起来,这不想着你是个器修,所以特地过来找你帮忙嘛。” 乌林很是无语,“这龟壳子比你脑袋都硬你都能摔碎咯?” 向元灵却是叹了口气,“你不懂,这是天卦之象,乃是不吉之兆。” 乌林问道:“不吉之兆?关于什么的?” 向元灵摇头道:“不知道,也有可能只是个意外。” 乌林懒得理她那些神神叨叨的理念,拿起其中一片碎甲放在阳光下仔细瞅了一眼,不确定道:“我没修补过这种东西,不一定能帮你完全恢复如初,只能尽力试试。” 向元灵点点头:“只要不影响我占卦就成,不要求和以前一模一样。” 乌林看那龟甲摔地边角齐整,四四方方的,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摔成这样的?” 向元灵却是眉心一皱,脸颊微红,四处瞟了一眼,见周围没什么人,才小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可能是因为我见着了什么辣眼睛的东西,损了道明清心,才会有此一灾吧。” 乌林越发好奇:“辣眼睛的东西?”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向元灵解释道:“你知道咱们宗门有个叫星月湖的地方吧?” 乌林点头:“知道。” 星月湖处在无极峰和青寒峰中间的山坳地带,那一片西接天雪河,北临古木林,原本是荒僻之地,但因为风景奇绝,夜晚时能看到星月倒悬在湖泊上与天上银河互为镜面辉映的震撼美景,而成为众多弟子的打卡圣地。 当然,去的多半都是小情侣,像单身狗这种生物一般是不会过去自讨没趣的。 乌林听过,但还没真没去过,他天天忙着修炼钻研灵器,哪有空想这些旎旎事儿。 向元灵缓缓道:“唉,我那天其实就是路过那里知道吧?我师父叫我去给青寒峰的陵光长老送个东西,回来的时候我看下面风景挺好看的就下去逛了一圈儿,结果……结果就看到了两个人影在草丛里……” 向元灵结结巴巴的,脸也烧得通红,“就、就反正在干不好的事儿……我给吓了一跳,手里龟甲当时就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儿……我怕被那两个人发现,也没敢多停留,捡了碎片就跑了。” 不好的事儿?乌林妙懂。 他自小在市井之间摸爬滚打着长大,对这些事情并不稀奇。兄弟之间偶尔也会开玩笑,说些荤段子,虽然他从不参与,但却听了不少。 可听别人说和自己亲身经历那是完全两码不同的事,向元灵这番话又让他想起了早上做的那个梦,耳根子刹那间便烫了起来。 他不懂为什么做梦的对象是呦呦,明明他从未对她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他就真的只是想把她当成妹妹好好疼爱一辈子的,可是脑子好像不听自己使唤…… 不不不,肯定是那群不着调的家伙影响了他! 乌林猛地摇了摇头。 可是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又浮现起在妖族地宫那晚,还有那少女每一次对自己微笑时娇艳的面容,还有那个梦……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不停回放,像是千万点灼烈的星火纷纷炸裂,胸口又猝然开始‘咚咚咚’地狂乱暴跳。 “你在发什么呆啊?” 向元灵的声音突然响起,拉回了乌林的思绪。 他茫然抬头,“啊?……有吗?我有发呆吗?” 向元灵狐疑地看他,“自从听到我说星月湖的事儿后你就开始发呆,那天晚上那个男的不会是你吧?” 乌林这回清醒了,直接跳了起来,“你在放什么狗屁?我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 不对……牵过呦呦的手…… 他咽了咽喉咙,目光变得躲闪,一把抓过向元灵手里的龟甲逃也似地跳上了灵剑,举着龟甲往后一扬,头也没回道:“这个,过两天我修好了通知你,你自个儿来拿。” 说罢,踩着剑‘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 舆长峰,悠然殿。 一扇木门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容颜娇美但鬓发潦草的少女捂着肚子虚虚弱弱地探出了个小脑袋,“唔,好饿啊,早知道应该学一学辟谷的……” 这是鹿呦闭关的第八天,她修炼的倒是贼起劲,就是肚子老是咕咕叫,影响了修炼的进度。 不得已,鹿呦钻出禁闭室,打算先去觅点食再说。 她掐了个剑诀,头发都没来得及理就飞往了舆长峰的膳食堂。 舆长峰也叫灵阵峰,是长泽风所管辖之地,他是仙尊却也兼职着灵阵峰的峰主。 青云宗的峰主们,各个名下都有十七八个弟子,最不济也有七八个。 只有长泽风和云义这两个兼职的是例外,一个只有两个徒弟,一个只有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膝下单薄。 风岚殿人烟稀少,日常除了师徒仨人和少量外道弟子外便没了旁人,但舆长峰半山腰居住的阵道弟子却不少,为了方便他们的日常起居,膳食堂被建在了山腰上。 因为有长泽风亲自教导,鹿呦基本没下过山来,再加上平常她的吃食都被云晨给一手包了,导致她去膳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所以她一过来,众弟子都觉得稀罕不已,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瞧。 鹿呦却没管那么多,她掏出弟子腰牌,打了好几只鸡腿外加各种灵蔬灵肉和鲜汤才满意地坐到桌子边,开始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她这么久没吃东西,本是极饿,吃什么都觉得香,可咬进嘴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云晨之前给她做的饭菜,那卖相可比这里的精致多了,味道也比这里的好得多了。 这样想着,便不由有些惆怅。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他做的饭,若是告诉了他自己所有的过去…… 她腮帮子塞得鼓鼓地叹了口气,叹完顺便喝了口汤,继续拿起一只肉鸡腿开始啃起来。 只是啃着啃着,不经意间抬眸,看到膳堂门口突然走进来的那个人影时,猛然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甚至整个人都惊地站了起来。 第230章 再见沈卿尘 “沈卿尘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诧又含糊不清的声音,鹿呦两只腮帮子还像仓鼠一样鼓囊囊的,手里的鸡腿却被直接吓地掉在了地上。 前方,身姿纤长的男子自斑驳光影下不急不缓地跨过门槛。长若流水的黑发半绾,用暮霭色的莲花竹簪固定。肤色雪白,五官妖异,黛眉似叶,眸若琉璃,精致眼尾微微上扬曳着淡淡桃红,说不出的魅惑,说不出的妖娆,只美得像是要勾魂摄魄。 他甫一进来,周围所有弟子都安静了下来。 连男弟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打饭的大爷手一抖,菜都多漏了半勺。 他却是‘扑哧’一笑,看着那个一惊一诧的少女,笑着轻喃了一句:“真可爱。” 这一笑,顿时又把在场所有弟子的心肝儿都勾得噗通噗通乱跳。 他们阵峰何时来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师弟了? 是的,沈卿尘身上现在穿的正是青云宗的练气弟子服,粉粉的,质地一般,但穿在他身上却莫名和谐好看,反正光看着那张脸已经自动把他身上的衣服脑补成高级法袍了。 鹿呦用手背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又使劲瞅了瞅,没错!是那个山洞里有病的神人没有错! 她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劈叉。 不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人会在青云宗!! 沈卿尘却已经慢栽慢栽地走了过来,身姿端的是优雅至极,他伸手理了一下鹿呦的头发,勾唇轻声道:“怎么乱糟糟的?” 周围顿时传来众弟子倒抽凉气的声音。 要知道鹿呦的相貌在宗门里已经算是顶尖儿的了,平常她出门就能吸引不少人行瞩目礼,此刻又来了个跟她差不多的妖艳男子站她旁边,那画面简直太有冲击性,美得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鹿呦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仍旧难以置信,“你怎么混进来的?” 沈卿尘微阖眼眸,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声音带笑,“小呦呦,好像不高兴看见我呀?” 这人怎么还坐下了! 她高兴,她高兴个鬼啊! 沈卿尘可是能和云义打成平手的存在,他要是想对她做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能拦住他。 鹿呦想到了之前山谷里,这人为了把她留下来不惜和云义斗了一天一夜最后双双重伤倒地的事,便不由地神情紧张起来。 沈卿尘该不会是为了她来的吧? 眼见周围人目光都注视了过来,鹿呦俯下身,双手撑着桌面,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来我们宗门干嘛?” 他要是敢有什么异动,她立马给自家师父传信摇人过来。 沈卿尘姿态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拖腔带调地‘啊’了一声,“我嘛,只不过是来故地重游一番,缅怀一下曾经美好的时光。” 鹿呦不解:“故地重游?这是我们青云宗,和你有半毛线关系啊?” 沈卿尘微微仰头,眼睛看着天花板,手指却指了指地面,“这里以前应该是座炼丹房,外面有两座亭子,一前一后伫在山崖边。 前边的亭子适合看日落,后边的亭子适合看日出。 看日落时适合备点小酒喝着极是爽快;看日出时适合带一柄剑,迎着朝阳起舞,甚是洒脱;下雨天则适合带一把琴,温几盏清茶,听雨合奏,品茗淡饮,雅到极致。” 鹿呦听得一愣。 但见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心下微松也跟着坐了下来,却反驳道:“你又认错地方了吧?这里是青云宗的灵阵峰,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炼丹房存在,而且外面也从来没建过什么亭子。” 沈清尘低声笑了笑,“所以才说是以前嘛。” “以前……” 鹿呦突然想起这人之前好像说过一句‘千年之前’什么的,她微微张大眼眸,声音变得小心,“你说的不会是千年以前的青云宗吧?” 沈卿尘嘴角漾起弧度,“你猜。” 又来! 鹿呦翻了翻眼皮,继续抓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她嘴上没耽误,眼中却不禁闪过一抹沉思。 这人修为那么高,所言所行又老是提及从前,他该不会真的是千年以前遗留下来的老古董吧? 好家伙,这比她八辈儿祖宗加起来都要老吧。 可他长得居然还跟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似的,关键是还穿了一身最末级的粉色弟子服,这老黄瓜究竟在刷什么嫩漆啊? 鹿呦扫了他两眼,看不过去道:“你一个大佬穿这身衣服,你觉得合适吗?” 沈卿尘不在意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啊,这样穿比较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嘛。” 鹿呦:“……”这人是真没发现周围弟子的目光都要把他戳个窟窿了吗? 两人说着奇怪的话题,可周围弟子的表情却没有半分诧异,倒不是他们没关注,而是他们虽听得到声音,但听到的内容却极其含糊,像是被什么过滤了一遍似的,怎么也听不清。 鹿呦咬了一口肉,又继续陷入沉思。 如果这人真是个千年老妖怪,那他应该是和青云宗的开山老祖洛青云是同一个时期的人物才对。 可她之前翻过云境界的历史载记,没在上面看到过哪怕一丁点关于此人的描述,按照沈卿尘的外貌长相修为,连句只言片语都没留下,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同样奇怪的,还有她之前在桃花谷的幻境里看到过的玉衡上仙,明明是洛青云的道侣,一起飞升上界,可外间诸人却连玉衡上仙的名讳都不晓得。 而且听沈卿尘言外之意,他似乎对千年以前的青云宗十分熟悉,甚至还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不认识洛青云这个开山老祖。 可沈卿尘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还有江岳,作为江家老祖却和洛青云是至交好友,自己之前能进入幻境并得到那条项链,难道是因为身为江家血脉的缘故? 可说不通啊,就算她是江家血脉,和洛青云夫妻俩又有什么关系? 再就是,那只劈死她的死变态死狐狸。 她翻遍藏书阁,也没找到关于此人的记载,可在幻境里,他分明又是洛青云夫妻俩的老熟人…… 鹿呦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通。 她瞟了一眼对面的沈卿尘,要不还是问一下面前这个人吧,他肯定知道什么,虽然问了他不一定肯说。 也正在这时,鹿呦突然眼尖地看到沈卿尘伸出纤白的手指从她盘子里捞走了一只鸡腿。 她定睛看了看,没错,是捞! 鹿呦下意识嚷出了声:“喂!这是我的鸡腿,你刚刚已经给我吓掉了一只,现在只剩下两只了!你居然还要拿走一只?” 沈卿尘压根没顾及自己大佬及绝世美人的身份,两指一夹,就把鸡腿送到唇边咬了一口,这咀嚼的动作看着倒是十分秀气文雅,但这沾油的手爪子和举鸡腿的动作本身就不符合他的形象好不好! 鹿呦对他的印象突然有点幻灭。 沈卿尘悠悠然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看你啃得那么香,我也想啃一个。” 鹿呦表情难言:“你这么高的修为还会吃普通灵食?” 沈卿尘舔舔唇道:“会啊,修为高又不代表只能吃高级食物。我对这些并无讲究,只要味道尚可,我都可以。” 毕竟连放了十天腥臭了的鲛人尸体他都能吃的下去,又还有什么可讲究的。 “英雄所见略同啊!”鹿呦一脸感慨地伸出同样沾油的爪子和他握了一下手。 反正在鹿呦的观念里,好吃就行,味道最重要,灵气多不多反而是次要了,有些高级食材做出来味道还真不咋样。 沈卿尘微挑眉梢,看了看她的手,住了一会儿才扬起唇角,“略同略同。” “那个……”鹿呦轻咳了咳,“既然咱们都是英雄了,我问你个事儿应该不过分吧?” 沈卿尘咬着鸡腿,神情放松:“说说看。” 鹿呦想了想,决定敛最重要的问:“您既然是千年以前的老前辈了,那您可知道我们青云宗的老祖洛青云曾经和哪个妖族大能交好或结仇过?比如什么长着紫毛的疯狐狸……” 沈卿尘嘴角笑容微凝,啃咬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琉璃般的黑眸里闪过微光,声音依旧慢悠悠只不知为何带了些许冷意:“你问这个干什么?” 鹿呦:“我……我就随便问问。” 沈卿尘将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在桌子上,长睫微阖,身子斜靠椅背,顿了半晌才扯了下唇角,意味不明道:“你问我,不如去问你的师叔,他可是有手眼通天的本领,比我厉害多了。” 鹿呦一愣:“师叔?你说的是云义?”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飞进来一只灵蝶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231章 三张一模一样的脸 鹿呦御剑飞到青寒峰的时候,正好刚过晌午。 因为是暮秋时节,所以阳光并不热烈,吹来的风里带着凉爽干净的松香味儿。 空中有不少剑修弟子正在打斗切磋,剑光闪闪,衣袂翩飞,一张张意气轩昂的年轻脸蛋在明媚的天光里,犹如腾焰飞芒,灿烂已极。 鹿呦一路飞行,一路有弟子向她问好,她一一笑着点头回应。 “鹿师妹,你是过来找云师尊的吧?” 鹿呦:“啊对,他老人家找我有点事。” “鹿师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切磋一把啊!听说你的剑术是云师尊教的,那一定很厉害吧!” 鹿呦:“哈哈,只学到了一点皮毛,有空一定一定。” “鹿师妹,你什么时候再出宗门做任务啊?我能不能申请报个名加入你们的队伍?” 鹿呦:“额暂时还没有加人的打算,如果以后有的话再通知师兄您。” “鹿师妹,云晨那小子去哪儿了,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 “对啊,云晨这小子不在,连切磋都少了点劲儿。” 鹿呦:“师兄他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现在正在闭关疗伤呢。” “啊?以这小子的剑术和修为还能受伤啊?怎么样他没事吧?严不严重啊?” 鹿呦:“没事,应该过几天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鹿师妹……” “……” 鹿呦飞了半晌,总算是飞过那段弟子们经常御剑的空域,还没松口气,又看到前方有个剑峰长老正带着十几个新的筑基弟子在教他们学御剑。 鹿呦又停下,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长老好。” 那长老抚着胡须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 这群新弟子是和鹿呦同一批进宗门的,大多数人都认识她,有几个还是之前骂过鹿呦的,此刻见她御剑过来,心里都有些复杂。 他们才刚开始学御剑,而人家都已经筑基满级了,这差别真不是一般的大。 果然,能被仙尊破格收为徒弟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他们之前居然还跟着起哄怀疑别人是用不正当手段进入的宗门。 几个骂过她的弟子都有些面色赧然,可看到鹿呦现在出落得这般出挑模样,又都忍不住眼神炽热地看向她。 青云宗的新弟子每个人筑基的时间都不一样,一般只要凑够十个以上,就会被宗门打包送到剑峰,由剑峰长老或高阶弟子统一教授御剑。这群弟子天资不高,算是比较晚筑基的那一批。 鹿呦却没想那么多,行了个礼就继续飞自己的。 这么久过去,那些骂她的陌生面孔她早都模糊了,哪儿还能记得那么多呢。 又飞了一会儿,总算是飞到了邵坛殿门口。 邵坛殿和风岚殿一样建在山顶上,建筑规格和风格都差不多,皆是雕梁画栋、琉璃铺顶、玉石为阶,恢宏大气又穷奢极华,可偏偏看着又不俗气,许是颜色调的好,给人一种古朴内敛的清幽感。 邵坛殿门口还种了不少青松木,都是些百年老树了,看着高大又茂密,仔细去听,还有鸟雀啁啾的轻快声。 鹿呦走到门前,那殿门却是大敞着的,像是特意为她打开般。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跨了进去。 那只灵蝶正是云义发来的,上面只简单写了一个字:来。 收到的时候,鹿呦原本是不太想理会的,可想到沈卿尘的话,还有自己想拜托他的事,也就过来了。 沈卿尘却没有跟着她一起,他说还想再去附近缅怀一下,倒真的如他所说好像只是来故地重游一番。 邵坛殿也分前殿、后殿、偏殿,鹿呦以前最开始住的是偏殿,后来被云义勒令住进了后殿最大的那间正殿。 那个时候她身边常伺候的仙侍都有十多个,平常倒是不觉得有多冷清,可此刻步入这殿中,却没见着一个人,只觉得安静得有些吓人。 前殿一般是处理庶务的地方,可鹿呦去了却没见着人,不得已,她又摸去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殿宇。 那殿院中长了一颗老荆桃,树干约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枝干扶疏,珠玑锦簇,繁花满枝,一半枝条长在了房顶上,一半则落在这院中与青黑色的建筑互掩成趣,倒似泼在浓墨画上的一笔重彩霞云。 这殿里也有一间书房,不算大,布置的极典雅,如果云义不在前殿,那一般就在这里。 果不其然,鹿呦刚迈过一个廊柱,便从大开的步锦窗内看到了那个坐在书案后的人影。 书案设在窗边,刚好能拢一束斜阳,三丛花枝。 他今日仍旧穿了一身玄衣,但仔细一看,又有不同,相较平常的凌厉要更为闲适一些,衣襟袖口的雪白滚边处皆绣了浅灰色的竹纹,看着十分淡雅。 他低垂着眼,正握着笔在书写着什么,花影微摇,与一抹轻柔的光线曳在他清瘦脸庞,越发衬得颜似清雪,眉眼似画,如墨的发由一根白玉竹节簪冠起,又垂下几缕慵懒地散在微微敞开的领口,气质明明还是清冷,却又说不出的雍容雅致,还莫名带了一点勾人的感觉。 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他轻轻抬头,薄红唇瓣勾起一抹浅浅弧度,修长漆黑的凤眸里也似漾了淡淡笑意,“你来了。” 他的声线天生清冽,听着便如一块冰玉敲碎在耳边,可此刻他将语调放的缓慢,倒有种别样的温柔了。 鹿呦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怔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抿了抿唇回道:“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他微微偏头,单手支着侧脸,将视线全部敛在她身上。 他容貌本就生得出色,这般向她看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风情,似高山白雪薄染了春色。 又是把鹿呦看得愣了一愣,怎么感觉这厮今天哪里怪怪的? 她呐呐道:“我也很忙的说,要闭关要修炼呢。” 他深邃眸眼里染上似笑非笑,“知道,若不是知道你出门了,今日也不会唤你过来。” 鹿呦秀眉微皱,小声咕噜道:“这你都能知道,属狗的吧。” 云义微挑眉,“当着本尊的面就敢直接骂人了?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说着却是话音一转,笑道:“不过你猜得不错,本尊的属相确实是戌狗。” “啊??”鹿呦更愣,这人居然真的属狗!! “稍坐会儿,等我忙完,再来找你。”云义却垂下眼眸,重新执笔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没想到鹿呦来的这么快,本以为她不愿过来还得要他亲自跑一趟,现在倒有点措手不及了。 “哦。” 鹿呦应了一声,走进书房坐在了旁边的方椅上,她在他面前还是有些拘束,只捏紧手指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发呆。 可她又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抬头百无聊赖地转着目光,若不是想询问他点事情,她是真懒得坐在这里等他。 书房里的摆设和前世一般无二,只云义身前的那张桌案挪了下位置,原本应该是书架下首处,现在却挪到了窗户旁。 鹿呦顺着窗户又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掷到那个清隽笔直的身影上,肩膀宽秀,腰身劲窄束着银色玉带,虽然偏瘦,却实在是个很不错的身材。 他做事的时候极少分心,眉梢眼角都透着认真,侧脸清绝,轮廓分明,俊秀至极。 鹿呦看着看着却有些恍惚,总感觉云晨和他长得似乎有些相似,可两人眉眼五官明明完全不同,一个昳丽一个清俊,可真是奇了怪了。 那桌子右侧还放着一张看着颇为眼熟的卷轴,摊开了半卷,没有文字,只有复杂的星轸连线图,以鹿呦阵法师的身份竟是看不懂一丁点。 前世就见他经常捧着这个,这世也见过好几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是真好奇,但她问过两次,云义都避而不谈,也就作罢。 又坐了一会儿,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开始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踱步,脚步轻地几乎没有,却还是引得云义侧了侧眸。 他开口:“书架上有最新的话本,你可以找来看看。” 鹿呦有些意外,他竟然还记得她这个小癖好。 以前还没去藏书阁的时候,她整日待着无聊,最喜欢的便是看各种话本,云义知晓后便给她搜罗了整整三大箩筐堆在她屋子里,搞得她后来看得都有点腻了。 鹿呦走至书架前,踟蹰片刻,选了一本名为《鬼蛊仙人历险记》的话本,她还挺喜欢看这种冒险奇幻的类型的。 放话本的那一排书架并不高,恰好在她肩膀的位置,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够到。鹿呦抬手去抽书,胳膊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摆放的一幅画卷,她连忙探手去抓,却还是没能来得及,画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散开了中间绑着的那条棉绳。 鹿呦蹲下身,正欲重新将画卷起来放好,眼神却突然怔住。 那画里画的是个美人,还是个身披红色斗篷,扬鞭策马的英气美人,芙蓉面,柳叶眉,英姿飒爽,张扬明艳……可这分明是鹿香如的脸!! 云义书房里怎么会有鹿香如的画像!!鹿呦完全搞不懂。 不对,不对,这画里的人虽然长得和她娘一样,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鹿香如是温温柔柔的类型,从来没这么张扬过,所以这绝对不是她。 难道这画里画的是姜月白? 不对啊,姜月白气质也不是这样的啊,姜月白是姿态风流,眉梢眼角透露着一种看破俗世的懒倦闲散,和这画里的女子明显不相符啊! 云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俯身躯捡起了那幅画重新卷起来放在了先前的位置。 鹿呦没忍住,问道:“这……画里的人是谁?” 云义这次倒没隐瞒,他眼帘微低,密匝眼睫遮住了狭长幽黑的眸底,声音清淡:“她是我以前的一个长辈。” “长辈?是姜师叔?” “不是,她已过世。” “那那……为什么姜师叔和这个前辈长得一模一样?”鹿呦更疑惑。 他抬眸看她一眼,眸光深邃却也算轻柔,“你姜师叔曾经伤过脸,算是借用了这张画像吧。” “借用?”鹿呦难掩惊讶,“你的意思是姜师叔现在用的这张脸不是她原来的那张脸?” 这都能换的吗?? 云义微颔首,轻‘嗯’了一声。 鹿呦反应了几秒,“那也不对啊,为什么这幅画里的人长得和我娘一模一样,难道你说的长辈其实是我娘?可这时间线好像也对不上啊……” 云义声音淡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一两个相貌相似之人 ,又有何可奇怪。” 昭仁公主是鹿香如的直系祖宗,两人长得相像并不奇怪,反倒是眼前的少女,虽然同样是美人,可眉眼之间与那画中之人却并无半分相似之处。 云义眼中闪过一抹思忖。 “你是说这只是个巧合?”鹿呦皱了皱眉看向他,“不对,我感觉你肯定还有事瞒着我。” 云义轻勾了一下唇角,“阿吟呢,又还有何事在瞒着我?” 他这话倒问得鹿呦有点心虚,“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的,你那么厉害什么都知道的……” 云义笑了笑,未曾搭话。 鹿呦顿了顿道:“算了不问你这个了,你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低头,视线轻轻凝在她脸上,“还真没什么事,只是找你过来道个别。” “道别?”鹿呦讶然失声。 “嗯,要离开一段时间,应该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 鹿呦没说话了,她一直都知道云义很忙,但从来没问过他究竟在忙什么,不是不想问,而是问了他也不会说。 这人身上实在藏了太多秘密了,她看不懂他。 “好吧……” 鹿呦踌躇寸刻,还是决定开口道:“那个,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你看……可以吗?” 云义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欣悦,他抿唇清晰应了一声:“好。” 鹿呦微微瞪大眼眸,“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他轻笑:“你说。” 第232章 浊酒一杯敬岁月 青云宗,无极峰。 长相妖美的男子伫立在山巅俯瞰云海,凉风习习,吹动乌润柔软的发,粉色衣袍轻轻舞动,将他身影勾勒地些许纤薄。 “洛兄,别来无恙否。” 他轻声开口,嗓音清醇如空谷幽兰,却带着一丝微哑,“阿榆,你现在又还好吗?” 无人回应,只有寂寂山风吹得声音虚飘若无。 “我今日过来,带了一壶好酒。” 他笑了笑,手腕一转,掌心已多了一个黑色酒壶,“照例,先敬你们一杯。” 酒壶倾倒,清冽酒水洒在地上,溅出细碎的水花。 他垂着眸,嘴角勾着笑,眼里却闪着微光,“曾经最逊的那个人,如今倒也成长起来了,虽然还是那么逊。” “不过你们放心,” 他就着已不多的酒水喝了一口,辛辣入喉,将眉眼都烧得薄红,“你们的仇,我一刻都未曾忘记呢,最近还遇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想来是你们在庇佑……” 他睆然絮语着,悠悠天地间,但见青山妩媚,流云浮霭。风景如昨,千年未改,只是再不见当年之人,当年之事,一切皆成过往,早已渺然矣。 - 青寒峰,邵坛殿。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想拜托你帮我调查一下当年杀害春香楼一楼人的凶手到底是谁。 另外就是想问问,缺少魂魄的亡灵怎么才能步入鬼修之道,实在不行,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恢复正常或真的解脱……” 鹿呦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她其实觉得束雪这样活着是有点痛苦的,没有记忆没有魂身每天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 所谓的解脱是指重新投胎转世,可这也代表着乌林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束雪对乌林来说是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亲人了,是师父也相伴着长大,如果她不在了,鹿呦难以想象乌林究竟会有多难过。 别看乌林外表整日笑得洒脱爽朗的,可实际上他是个内心极敏感的人, 否则也不会多次因为她的事情过度自责自己,明明不是他的错,他也会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少女低垂着眸,黑如鸦扇的睫毛微翘着在眼睑处投下淡青色的阴影,再往下是琼脂小巧的鼻梁,嫣润红嫩的嘴唇,皮肤也白得似要掐出水来。是得天独厚的美,一颦一笑间,妩媚天然,胜似海棠醉日。 云义看着她,似沉吟,似思索,也似怔然,直到半晌才嗓音低沉慢缓道:“凶手的事情我会替你办妥,至于鬼修的事,我了解并不多,不过我会找人问清楚再来答复你。” 鹿呦抬头,歪了下脖颈,眨了眨圆圆的乌眸,“你就这么答应了?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她还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云义被她这表情逗得一笑,眼尾微微上勾,莫名邪气,“看来阿吟还是不够了解我,你若觉得我帮了你无以为报……” 他微俯身,声音低柔微磁,带着淡淡笑意,“也不用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做牛做马,只需要补偿补偿我就够了。” 鹿呦咬了下唇,在椅子上挪了下屁股离他远了点,“那还是算了。” 云义笑了一下,也不勉强,坐在了她旁边的方椅上,衣袖轻挥,红木纹几上便多了一只蓝得透明的琉璃壶,配套的还有一只粉色玉釉茶盏,他从壶里倒了一杯清亮的液体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鹿呦着眼瞅着,却没接。 “百花酿,甜的,不醉人。”他勾着薄唇,眼眉轻弯,漆黑眸底似晶石微碎,乍暖还寒。 见她没接,他‘哦’了一声,“忘了,你从来有些没必要的小心思的。” 他仰头,执盏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动作潇洒,玉白的脖颈上喉结轻滚,莫名性感。 喝罢,手腕一转,将空了的酒杯翻给她看,“我若想对你做什么,用不着这种低劣手段,你该知道。” 说完,又重新倒了一杯执着地递给她。 鹿呦目光讪讪地接过,“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只拿了一个杯子出来,不是怀疑你。” 她还没愚蠢到觉得以他的修为会做这些小动作。 云义微阖眼睫,嘴角仍旧上扬着,只是声音染了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不太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鹿呦抿了一小口,“那你还把它放自己乾坤袋里。” 他轻抬眸,“我不爱吃,可阿吟却是喜欢的,不是吗?” 鹿呦执杯的手一顿,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低了低头,“那个……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难怪……我说今日怎么那么听话,我一叫就过来了。”他移开目光散漫地望着窗外,声音变得低淡。 鹿呦没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差别,她低着头斟酌开口:“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沈卿尘说你了解的比他多,所以我就过来问你了。你知不知道妖族有一只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我前世就是被他杀的,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她想起云义之前说过,她最后是在他怀里咽下的最后一口气,可她那时意识全消,对此根本没有印象。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云义赶来时,那个变态已经走了,第二个是……他与那个人碰面并且很可能战斗了一场,否则不可能从那人手里夺下她的身体。 可那个人的修为高到无法想象,虽然云义的修为也很高,可、要战胜他,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突然有点不敢想下去,连眸光都变得慌乱湿润起来。 不不不,云知还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一定是第一种,一定是他赶过来时,那个人已经走了。 她想得入神,却没看到云义骤然暴戾的眼神和猛地攥紧成拳的骨指,他墨黑的瞳眸几乎瞬间厉变成幽暗的金紫色,连新长出来的尖利甲喙也深深扎进手心,鲜血顷刻渗出,滴染在衣衫。 他怎么能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前世,她受雷刑之时,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甚至比她还要更痛。他所有记忆原本只是拼凑起来,可唯独对这一段记忆刻骨铭心,难消难忘,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强行闯出秘境找到的她…… 记忆太过痛苦,连太阳穴都跟着隐隐抽痛起来。 鹿呦嗫了嗫唇,“我……就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然后以后好避开他一点,免得莫名其妙又死了。” 她这话说得毫无骨气,却是事实,不是她不想干掉对方,而是一个才修仙几年的小孩想干过一个几千年的老妖怪那根本就不现实,就算是云义和她师父加起来都够呛,惹不起,只能躲了。 却不知,这话听得云义胸口猛地一抽,竟比那天被人用刀剜还要痛了,他瞳眸泛红,声音喑哑难以分辨,“抱歉……” 鹿呦一愣,“怎么突然跟我说抱歉了。” 云义闭了闭眼,尽量将所有情绪往下压,再抬眸时已算正常,只是眼周还沁着一圈淡红,无法消弭。 “前世,是我做的不够好,未能将你护住,所以……我欠你一句道歉。” 他眼里闪过刺痛的光,喉结在细长颈项上下起落,声音仍旧哑着,这模样看得鹿呦心口划过不知名的感觉。 “但是,” 他眸光突地一戾,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扯,带着一丝强横,声音严肃而冷厉,“这一世你得听我的,不可再任性妄为。至于你所担心的事还有你的仇,我都会替你一一解决,但阿吟你一定要乖……一定……” 说到最后,声音已变得微颤。 他实在是怕了,害怕她再像前世一般,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些痛楚作用到他身上,他不觉得有什么,反正都习惯了,可一想到她也那么痛,他就觉得无法呼吸。 他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我会拼尽全力,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有一天我没做到,那一定是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第233章 染上毒瘾的云晨 舆长峰,悠然殿。 鹿呦重新把那块关机勿扰的牌子挂了出去,一边挂一边嘀咕:“什么嘛,一天天的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还不是瞒着我,这嘴巴就跟粘了502胶似的……” 她瘪着唇,‘啪’地一下合上了木门。 不告诉她,她也有别的办法打听到,哼! 鹿呦转身进了禁闭室,掏出一系列修炼的物什,外加一袋子辟谷丹。 这些是她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买的,据说是丹峰最近新出的口味,里面有什么青桔味、水蜜桃味、苹果味、哈密瓜味、葡萄味…… 总之,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死蟑螂味儿了。 鹿呦不喜欢吃辟谷丹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难吃,现在既然出了她喜欢的口味,那肯定是要多囤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鹿呦含了一颗尝了尝味道,觉得还不错,就把神识沉进了灵海之中再次开始修炼起来。 …… 骐骥过隙,十天时光转瞬即逝。 凤岚殿,云梦楼。 一道石门被缓缓打开,长发披散及腰的少年自黑暗中慢慢走出。 清影如竹,修长高挺,接连快一月的闭关,使得他的脸色过于苍白,黑亮的发略凌乱,身上的白衣也微皱起褶,脸部轮廓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却更见锋利骨相。 他神色泠泠,透着几分冷峻,但偏偏那双浅眸生得清润透亮,濯濯似一湾汀滢春水,这使得他整个五官都柔和了下来,秀俊无铸,宛若峬峭青山。 “我去,终于出来了,可快憋死老子了。” 他还未说话,一道略带阴沉的男声便乍然出声,说完还伸了个懒腰,‘吁’了口气,似乎在活动身体。 云晨冷冷瞟了一眼旁边的那道虚影,面无表情道:“进去。” 姬怀朔夸张地掉了一下下巴,“不是吧小子,我这才刚刚出来透会儿气,你就让我进去,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云晨声音冷淡:“这里是青云宗,你若想死,我也不拦着。” 姬怀朔一梗,叹了口气,灰溜溜地蹿进了他的灵海,用商量的口吻道:“你改天给我做个灵牌呗,我这天天待在你灵海里,快闷死了。” 少年轻嗤一声,“一个魔头也妄想有这待遇,真是异想天开。” 姬怀朔顿时暴跳着嚷嚷道:“魔头怎么了?魔头也是有人权的好不好?老子这两天可没少帮你,你可不要给我过河拆桥!小心老子和你同归于尽!” 云晨微沉眉眼,“聒噪。” 说罢,一个纵跃便旋身上了二楼,身姿比起以往更加灵巧轻盈,几乎只见残影。 二楼与闭关前并无两样,只是多积了一层薄灰,云晨念了几道清尘诀,房间里便重新变得光亮。 他抬步走至桌边,拿起桌上的一个木偶小娃娃轻轻摩挲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藤木衣柜前,拿出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 想了想,他还是过去把那个木娃娃揣进了怀里。 云晨走出内室,推开左边的窗牖看了眼楼下,手掌一撑,便又翻过窗框稳稳落在了地面。 这是云梦楼的后院,平常供他沐浴的房间正好在斜对面。 云晨踩着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海棠花瓣走进房间,轻轻栓上了门。 舆长峰刚好有三处天然温泉,他这里一处,鹿呦那里一处,长泽风那里一处,分得刚刚好,再多来一个人那都是没有的。 房间很大,热气氤氲,一个圆形水池嵌在正中间,旁边的博物架上摆放着简单的盥洗之物。 云晨将干净衣物放在木格里,正欲解开自己身上的衣带结子,突然似想到什么般,抬手打了道屏蔽结界在灵海里。 姬怀朔直接无语:“你师妹换衣服你屏蔽我就算了,你洗个澡还屏蔽,都是大男人谁他妈看你啊,老子真服了!” 云晨却没理会他,顺手再打了一个屏蔽声音的结界,耳根子这下算是彻底清净了下来。 他解开衣服,露出劲瘦健壮的上半身,薄肌贲张,肌理紧实,腰腹处壁垒分明隐约可见线条诱人的人鱼线,窄腰宽肩,这是典型的练武之人精壮的身材。 平常穿上衣服看不出来,这样一脱,倒突然增了一股侵略性的锋锐感,配上那张光洁白皙、有棱有角的俊脸,极具野性的冲击力。 他将衣服脱完,扑通一跳,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沉进了池水里。 因为修为已至化神,连唤气都用不着,他浸在这难得的舒适和安宁里,可脑子里浮掠的却是当日在山洞里的一帧帧景幕。 少女纤细白嫩却也玲珑有致的光裸身躯,娇娆妩媚又低回婉转的呻吟声,还有那软得不可思议的唇瓣和一手可握的饱、满,甚至那双莹白修直的长腿,还有她身上的味道,每一处他有细细品尝过,是甜的,清清甜甜,软软香香,像是蜜露般…… 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云晨感觉鼻腔一热,猛地睁眼,便见一缕血丝在池水里化开,格外醒目。 他竟然又流鼻血了…… 云晨‘哗’地一下从池水中扬起了脑袋,他用手轻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白皙的脸颊上晕着一层淡粉,身上的皮肤也开始渐渐发红。 他眼神微乱,这般去臆想她本是不好,可是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味道实在太美好,那两日几乎没有节制地尝过之后,就像是染上了瘾般,只要一闲暇下来,便会忍不住地想起,甚至渴望。 喉头泛起干痒之意,他抬手勾了勾手指,用灵力从乾坤袋里掏出水壶大口灌饮了一口,水明明清凉,可他却越发燥热了起来。 有泡着温泉的缘故,也有他乱心的结果。 云晨知道这是正常的,像他这样的年纪,若是以前没开过窍还好,可他不仅开了窍,还确确实实对她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虽然并没有做到夫妻才能做的那一步,可其他的却一样也没落下,甚至还要更亲密。这让他感觉羞赧的同时,又止不住地、有些发馋…… 脑海里偶尔闪过的一些画面和想法,连他自己都感觉下流无耻,可一旦想到,便会产生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悸动。 他喜欢她在他裑↓ 颤栗着……抵达极点的感觉;喜欢她娇媚着嗓音在他耳边呜咽着‘不要’却又不得不凑过来趴在自己胸膛,轻泣着任由他施为的娇怜模样;喜欢她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肩头,用玉藕般的手臂轻轻揽着他的脖颈,像是推拒又像是故意,微哑着嗓音在他耳边喊着他‘师兄、轻一点’…… 有时候连云晨自己都感觉自己是不是个隐藏的变态,理智告诉他不该再去回想,也不能再去回想。可这压根不管用,什么狗屁理智,他只要不修炼,一闭眼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她,长老以前教清心诀的时候也没说过那诀有这般不管用的时候啊。 半晌,云晨用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应该是被魔气影响的缘故吧,他本人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好受了许多。 睁开眼,从池边架子上召飞过来刚刚他带进来的小木偶。 这是他很早前就开始雕刻的她的木像,不过所用材料过于坚硬,一般刻刀无法刻出痕迹,是以,他是用剑一点点磨出来的,这便很费时间,许久才能勾勒出一点轮廓,不过他也不急,每次雕刻的时候心反而是最静的。 云晨刻了一会儿,直到身体被泡得有些发皱,才站起身,重新穿戴整齐。 第234章 狂热粉丝 青云宗作为大宗门,在吃穿住行方面可谓没的说,其他小宗门的弟子可能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才能见一次灵荤,而青云宗的弟子却顿顿都是灵食灵荤,且还花样百出,任君挑选。 最重要的是每个峰门都有自己独立的食堂,每个食堂擅长的口味还都不一样,有的时候弟子们在自己那个峰吃腻了就会飞到隔壁峰去串个门吃顿饭再飞回来,十分和谐。 当然,弟子们吃饭也是需要给灵石的,不过宗门每个月也会下发食补费,四舍五入相当于不花钱。 但如果你想吃好一点贵一点的那,就得自掏腰包了。 新弟子们自然是要抠算着过日子,高修为的弟子却可以靠着宗门任务赚取积分和外快来改善生活。 积分除了作为考核标准,还可以兑换灵石,一积分可以兑换二百灵石,宗门每月考核过关需要十积分,算起来打底也有二千灵石,这可真不算少了。 按理来说每月都需要完成任务,完不成就会有惩罚,但如果你想闭关或者请假,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需要事先跟宗门那边知会一声。 云晨和鹿呦这次闭关的急,都没来得及和常事堂告个假,但常事堂的最高管事本来就是长泽风,这年头谁会想不开去得罪顶头上司的亲传弟子啊。 常事堂的人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贴心地为他俩写好了请假条、按了批准的红印章。 除开这些外,宗门每个弟子还可以去领取三个不同款式的弟子法衣,款式分别为广袖、束袖和礼服。 广袖一般是作为常服所穿,闲散舒适、具有仙气翩美之感;束袖是练剑或打斗时所穿,紧窄利落、方便行动;礼服则是宗门搞活动的时候穿,比如宴会、典礼、参拜等等,每个款式都分发了两套衣服,以便弟子们日常轮换着穿。 云晨今日穿的是件广袖弟子服,白底金边云纹刺绣,他身量修长,容颜清俊,因着要去常事堂重验修为,还束了顶较为正式的灵犀垂叶冠,配着这身衣服,若流风回雪,飘然轻举,实乃仙人之姿。 宗门弟子每升个阶都得去报备一次,他这次乍然升了两大境界自然也需要去报备一下,不过他最先去的不是常事堂而是旁边的悠然殿。 因为就在隔壁不远,所以也没御剑,身影一闪,就到了门口,却看到了门前挂着的那个牌匾,不禁微有失落。 原来她也闭关了。 他伫了一会儿,祭出朝绝剑朝着无极峰的方向飞去。 … 常事堂建在无极锋靠南的山顶处,是依着悬崖峭壁搭建出来的一座九层楼阁,基底悬空,一眼望去,犹如矗在云端。 面前有个小广场,广场中央耸立着三块高大呈圆柱形的任务石,石上嵌挂着宗门新发出来的任务牌。任务等级按木牌颜色来划分,依次为灰、粉、绿、白,最高等级为赤色,这种等级的任务一般弟子接触不到,只有金丹或者元婴的高阶弟子才会去接领。 广场下走动着不少弟子,多着绿袍白袍,也有少量着各色华丽锦衣的,穿这种衣服的不是有钱人就是真大佬,身边都三三两两围绕着几个人。 云晨算是穿得低调的了,但他一过来还是被众多人所瞩目围观。 其一是他本身就是个名人,少年天才,剑道狂人,拥有狂热粉无数,但凡是个剑修都听过他的名字。再加上鹿呦这个新晋的宗门第一美人是他师妹,那就更加受到关注。 下面叽叽喳喳地全都是在叫他的名字, “云晨师兄!” “云晨师弟!” “偶像!看看我!” … 甚至还有不少女弟子面露娇羞之态地望着他,有几个大胆的还冲他喊着“云师兄”“云哥哥”,云晨耳朵一鸣,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为何,呦呦叫他师兄和哥哥的时候他明明受用得很,心里还甜滋滋地希望她能多喊两声才好,可听到其他人这么一叫,却只剩下了恶寒和难受。 不过呦呦除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叫过他几声哥哥外,就再也没叫过了,云晨多多少少觉得有点遗憾。 他本是要先下飞剑,再步行进入常事堂,可看到这群人实在‘凶残’,便直接从他们头顶唰过,然后猛地冲进了常事堂的大门。 虽然他灵力控制得极好,落地也稳稳当当,却还是把刚出来的几个弟子吓了一大跳。 “我去,谁啊?这么张狂!常事堂门口也敢御剑!” 其中一个被吓到的弟子着青袍,反应灵敏,舌头也灵敏,还没看清来人就张口怼了一句。 旁边几个却是极有眼色的,“是云晨师兄!” 说着一起行了个礼,“云师兄好!” 先头那弟子反应过来,面现惭色,也行了个礼,“对不起师兄,我刚才不知道是您。” 云晨点头回礼,“是我的问题,吓着你们了。” 那弟子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一时有些愣住。一般大佬都是有点脾气的,被冲撞了可能不计较,但绝不会反着安慰对方。 那弟子愣了一会儿,眼睛开始发亮。 好!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云师兄的后援粉丝会之一了!不愧是偶像,居然在常事堂门口都敢御剑! 云晨被这些眼神看得略不自在,抿了抿唇,绕过他们踏上了旁边的楼梯。 “云晨师兄现在修为多少了?听说他前一阵子出宗前修为就金丹满级了,这次回来恐怕就要准备冲击元婴了吧?” “元婴?我的天,云师兄现在好像还没到弱冠吧?没到弱冠就元婴,这恐怕将是咱们宗门的第一人呐!” “可不是,哪怕是当年被称为神级天才的清月师尊,也是及冠好几年后才进阶的元婴,云师兄竟然比他还要恐怖!” “说起来,怎么这种神级天才都姓云啊,莫非这个姓氏有什么说法不成?我要不也跟着他们改个姓?” 几人笑道:“得了吧,你就算改了姓,也跟人家天才沾不上一点边儿。” …… 嬉笑打闹的声音渐次渐远,云晨抬起头,敛起微冷的眸色,慢慢朝楼上走去。 常事堂管的东西太多太杂,楼梯上来来往往的弟子数不胜数,有些见到他会停下给他行礼,有些与他相熟的会跟他打招呼,云晨都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回话。 “想不到你们宗门不仅灵气充足,连建筑都修得这么富丽堂皇,果真如书上所说是个得天独厚之地。我就说,当年妖界的那群老鼻子怎么削尖了脑袋都想攻占你们云境界,我要早知道你们这儿这么好就跟他们一起过来了,还临时变什么卦呀。” 这里大佬太多,姬怀朔不敢露头,只敢在他灵海里唏嘘嘴贱几句。 云晨冷笑:“来了也是有去无回。” 姬怀朔反驳道:“那可不一定,虽然你们这儿高手多,但本尊当年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那名号说出来都能吓死这群小崽子。” “吓不吓死他们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就能让你吓地闭嘴,你信不信?” 云晨抬手做出召剑的动作,姬怀朔连忙摆手,声音惶急:“慢着,你们云境界可是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啊,你赶紧把你那剑给我收起来!” 云晨嗤哼一声,冷道:“你说的是凡人,与我们修士有何关系?我们修士只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要不是因为这魔头现在与他共绑一戚,他早就一剑将他杀了。 云晨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抬步跨上了四楼。 四楼共有三间测灵室,一间是给筑基弟子用的,一间是给金丹弟子用的,还有一间是给元婴以上大佬用的,平常基本都虚关着门。 筑基弟子那边排满了长队,金丹弟子这边倒只有寥寥几人,云晨刚走过去 却不期然地在门口碰到了一个熟人。 他愣了愣,行了一礼:“大师兄。” 第235章 宗门里的两个挂比 陈最今日却没有穿宗门弟子服,他穿了件烟蓝色的广袖直裾深衣,长发用银冠束起,比平日看着更添几分姿容,他嘴角仍旧噙了一抹温润笑意,眉宇间却似笼了层澹色的清烟。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云晨,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温和笑笑道:“出关了?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云晨此时倒还不知他与鹿呦之间的纠葛,神色温恭道:“已无大碍,多谢大师兄关心。” 他说罢,想到路上听到有人谈论大师兄冲击元婴失败的事,便对陈最为什么来此有了明了。 但此事却是不好提的,提了就是揭人伤疤,云晨不是个善语之人,只能转话道:“大师兄那里可还有多余的疗伤丹?之前给的那些已用完,我想再多买两瓶来备着。” 陈最笑道:“你我师兄弟二人何须如此客气?改日我着人给你送一些便是,莫要跟我提钱。” “这……”云晨略作迟疑,却还是应下,“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云晨自儿时起就与陈最相交甚密,因为剑修之间切磋老是受伤,丹药用得极快,天长日久的,两人倒成了真正的朋友。 不过朋友之间也是要明算账的,云晨虽收了不少陈最给的丹药,但私底下也会转送一些别的东西给他,这有来有往的,朋友才能长久相处。 这次也一样,他想着事后再回送一些东西罢,直接拒绝反倒不好。 陈最‘嗯’了声,似不经意般地问道:“呦呦也跟你一起出关了吗?” 呦呦? 云晨眉心几不可见地一皱,以前大师兄都是叫呦呦鹿师妹的,何时变得这么亲密了…… 心里生了一绺烦躁,面上却是不显,云晨答道:“还没有,应该还要再过两天。” 陈最点点头,“好,她若出关了,你知会我一声,我找她有点事谈。” 云晨却没应声,他轻眯双眼,眸里划过疑色,大师兄找呦呦能有什么事呢? 他想起鹿呦埋在心底怎么也不肯告诉他的那些秘密,手指不禁微蜷握起,这里面也有大师兄吗? 陈最也不在意,礼节性地笑笑:“我还有事,就先不跟你聊了,咱们改日再聚。” 云晨笑着,声音却微淡:“好。” 两人站在过道上,错身相过的刹那,嘴角笑容皆敛起,变得神色冷淡。 … 测灵室里当值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他显然对进门的云晨很是熟稔,目光慈祥地招呼他在长案方桌前坐下,调侃道:“哟,晨小子这次又连升了几级啊?” 云晨以前的修为都是连着跳的,每次去报备重验都会把当值的人给惊一跳,一来二去的,倒搞得常事堂里工作的人都认识了他。 云晨腼腆一笑,“木爷爷。”不用那老者介绍,便坐下将手指伸向了桌子中间摆放着的那块黑色圆晶石上,可当指腹快接触到晶石微糙的纹理时,他却停下了动作,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姓木的老者稀奇道:“怎么了?平常每次过来重验修为都猴急火燎的,巴不得赶紧验完赶紧走,怎么这次还犹豫起来了,莫不是这一次跳级太多,怕吓着老头子我?” 云晨顿了顿,恬淡道:“木爷爷说笑了。” 以往他急着验完后回去给鹿呦做好吃的,这次自然是不同。 他在灵海里对姬怀朔传声道:“你确定没问题吗?” 姬怀朔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放心大胆地测,按你现在对魔力的掌控程度,这种等级的测灵石绝对奈何不了你。” 云晨沉眉思虑片刻,将手指缓缓覆按在了晶石上。 测灵石也分等级品相,像那种好的极品测灵石,只要将手一放,那晶石表面就跟探照灯似的,能把你的修为灵根灵脉照得一清二楚,鹿呦他们之前进宗时验灵根用的就是极品测灵石。 不过这玩意儿珍贵易碎,不是大型活动一般不轻易拿出来,其他弟子平常用的只是中品测灵石。 云晨手放上去好半天,那晶石表面才开始有了一点反应。 只见一道温和呈淡金色的光点从晶石中心缓缓向外铺展,犹如冰裂流动的丝线一点点填充着晶石之内黑如棉絮的曲杂脉路,不一会儿便将整块晶石点亮的犹如个小太阳般照耀着整个测灵室,那光芒却还不消停,越渐放大,直到给整间屋子都渡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辉才算作罢。 这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惊叹的灵根天赋啊! 那老者感喟一声,淡定地从抽屉里抓摸出来一块用灰墨石做的类似于放大镜一样的镜片放在了眼睛上,虚眯着一只眼仔细看了半晌,报道:“骨龄十九,先天极品纯阳超灵根,灵脉清透无杂质,修为金丹……等等!” 他蓦地拿下镜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对面坐着的少年,“你上次修为就是这么多,怎么这次还是这么多?” 也不是,这小子的修为比起上次来是要进步了那么点,差不多是金丹满溢,但距离元婴又还差着微弱一线。 这本来是正常的,但云晨以往的表现太过出色,反倒让人觉得惊异。 云晨却暗暗松了口气,微笑道:“许是最近瓶颈到了难以再有突破吧。” 他这灵根能有瓶颈?木老头百分百不信。 这可是先天极品纯阳超灵根!整个云境界除了清月仙尊的月灵根能与他媲美外,估计再难找出第三人有这么好的天赋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老头子见识浅薄,毕竟这世上天广地大,有些奇人异士的也不稀奇,但据他所了解的,各大修仙门派里,目前只有他们青云宗才出了这么两个挂中之挂的存在。 天才的崛起与否关乎到宗门实力的高低,木老头不由多了两句嘴,“你若是觉得最近修炼有碍,不妨多休息一段时间再来冲击元婴,万勿准备好,可莫要像你大师兄那般被心魔影响,元婴没冲击成功,反倒退了修为。” 他说着叹了口气,“这小小年纪的,也没经历过战乱,哪来的心魔啊,别不是为情所困吧? 说着劝诫道:“晨小子你可万万不要学你大师兄啊,听爷爷一句劝,咱们修士若想得道,感情这东西啊就碰不得。你们这样的年纪最受不住诱惑,坚守不住道心,也最容易滋生心魔,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这心还是得往正道上放才好。” 云晨心口一跳,但不置可否。 他与这老头的观念恰好相反,他认为无情之人恰如木偶,通行世间也不过被人提线而行,无甚乐趣可言。 若是有一心寄之人,便如心藏光明,哪怕为此堕魔、身死道消,他也甘愿无悔。 当然,他和呦呦自是会幸福长久在一起百年、千年、万年的。 想到此,他勾了勾唇角,起身告辞。 出了常事堂后,姬怀朔就一脸夸张道:“我靠,我以为你把修为压到元婴就是极致了,你怎么还直接给压到了金丹?怎么做到的?” 云晨站在飞剑上不急不缓道:“按你所说,按照古法可将田丹灵海一分为二,一半藏蕴魔气,一半蕴养我本身的灵力。那么以此类推,在测试修为时,也可将我原本的修为过渡到另一个丹田,只要把控得当,将修为压制到元婴以下并不难。” 修为这东西,比你修为低的看不透你,而修为比你高的哪怕你伪装压制了,人家仔细一瞧就能瞧出端倪。 他之前确实担心被人看出来连升两大境界直接从金丹一步到化神的事,但现在有了这个办法就不用再怕了,哪怕是长泽风站在他面前,估计也看不出来差别。 姬怀朔又道:“不过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非得把修为压到金丹?这想想就拉胯啊,一个化神非得装成个弱鸡,有必要吗?” 云晨动了动眼皮,声音淡漠:“宗门大赛,只有元婴以下弟子才可参赛。” 在大赛上夺得名次,不仅可以进入多宝阁挑选灵器宝物,还能前去参加不久后的重霄大赛。 以呦呦的实力必然会去,他自然也不能落下。 云晨飞到半路,想了想,突然朝着剑峰的道场飞去,许久未曾活动筋骨,他倒是有些手痒了。 第236章 不打不相识的兄弟 剑道场里,各弟子挥汗如雨,剑光闪烁,打斗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正中间的一个道台上,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弟子,拍掌声、叫好声、惋惜声、讨论声,所有声音揉杂一处,喧腾震天,一时间嚷地耳朵都有些轰鸣。 场中,一名白衣弟子被一剑挑飞本命剑后,又被人一脚踹中屁股,直接被踢地倒飞出了四丈开外。 那弟子痛得脸色狰狞,趴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对面持剑的少年却冲他扬了扬唇角,语声轻快,“再来。” 他过来本是临时起意,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身上的广袖只用襻膊绑缚起来,白衣飒飒,墨发飞扬,少年眉眼恣意,剑照寒霜,说不出的快意和潇洒。 那吐血的弟子嘴角一抽,认输道:“不了不了,改日再来向师弟讨教,今日就先这样吧。” 再打下去,可就不只是三天下不了床那么简单了,他可不想跟之前那个御兽峰的弟子一样躺上两个多月。 云晨略带遗憾地抿了抿唇,抬起头朝周围环视了一圈,“还有谁要来吗?” 周围弟子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不是,这臭小子都挑飞十六个人了还不够啊,虽然他没回来前,他们是有点想念他,但是接连被打趴下后就只剩下‘怨毒’了啊! 在场这么多人,居然没人应声,云晨不觉皱了皱眉,他感觉还没打过瘾。 弟子们却又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他挑中自己。 “臭小子!让我来会会你!” 一片鸦雀无声中,一名身着云缎长袍的弟子跃上了道台,他长得身躯凛凛,胸脯横阔,双目如寒星般炯亮地望着对面的少年,难掩兴味。 这却是一个剑体双修的元婴弟子,且目测修为应该在元婴中期,是个不折不扣的高阶大佬。 弟子们切磋也讲究分寸,修为相差太多是不会贸然出手的,云晨表现出来的实力虽然接近元婴,但和这个弟子比起来差距就有点大了。 不过其他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主要同阶级的人跟他对打都太憋屈,他们忍不住想看看这小子吃瘪的样子。 云晨肆意地挑了挑眉,清澈眸眼亦闪过一抹亢奋之意。 可终于来了个能看得过眼的了。 他剑花一挽,将执剑的那只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放于胸前,微微低头行了个立礼,“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最好用尽全力的好,可不要手下留情。 对面的弟子亦回了一礼,笑道:“指教不敢当,只能说是来向你讨教讨教。” 云晨的大名,他又不是没听过,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的元婴弟子一般是不会自降身份去和金丹弟子对打的,打得过说你胜之不武,打不过那就更丢脸了。他今日也是在楼上看着这边的打斗有些心痒难耐才跳了下来。 云晨这边,既然要伪装成金丹弟子,那他就不能超出外表实力太多,在元婴上下起伏是正常,超太过就会引起别人注意了。 所以他得拿捏好分寸。 他停在原地,轻阖眼眸,并没有先出手,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剑啸声,才微微侧头往后一偏,那剑峰擦着他的面颊而过,却扫了个空,对面的人目光微凛,剑势越发凌厉起来。 云晨举剑而挡,步伐生风,似浮翩掠影朝后退了几步,又很快找准时机以招拆拆,反攻而上,两道身影交织,霎时间混战成了一团,只听得剑声铿锵,‘铛铛铛’的兵戈声响彻全场不绝,不过几息功夫,已是交手了十几招有余。 旁边观看的弟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叫嚷都消停了,生害怕惊扰台上正在打斗的两人,也生害怕错过他们交战的任何细节。 舞剑的动作一剑快似一剑,衣袂飘扬,剑风与人影同时腾空飞起交错,众弟子看得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云晨眉眼越渐恣睢,嘴角勾起一抹桀意,下一瞬,灵力陡然爆发,浩瀚的灵力不断在周身翻涌,手中长剑一横,带着凛冽的剑气和肃杀声猛地刺向对方不小心露出的罩门处。 那人惊了一瞬,急急往后一避,却还是被划破了皮肤,鲜血顷刻渗透衣衫。 他沉下脸,动作越发小心起来,原本的一丝轻视也完全消失不见。 两人打得越来越凶猛,倏然在地上,又倏然飞到空中,他们动作又太快,闪电似的,这搞得观看的弟子一会儿仰头,一会儿低头的,连下巴都抬酸了,最后众人干脆固定一个姿势不动得了,只有少数几个剑痴坚持一直抬着下巴上上下下。 论灵力,云晨不如对方,但论剑术,对方却也不如他,俩人打斗虽酣畅淋漓,却还是会顾忌着是同门,不曾真的重伤对方。 打到最后,还没分出个胜负,两个人一对眼,干脆把剑扔了。 云晨沉声道:“直接肉搏吧。” 对面的元婴弟子咬着牙,“来!老子今日必须跟你打个痛快!”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不断地攻击不断的躲避,或是拳击,或是踢腿,或是摔跤,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打着倒真成了最原始的雄性之间的较量了,拳拳到肉,血流不止,两人都鼻青脸肿的看不出原样。 … 这场战斗直到晚上食堂开饭才终于停了下来,周围弟子见到了饭点,全都一哄而散。 两个人颤跄跄的都快站不起来,一人吐了一口血水,却笑着互相击了一下拳。 那弟子抹了下脸上的血,表情狠狠的,语声却爽朗:“痛快!下次再来!” 云晨亦露出畅快笑意,轻点了下头。 两人伤成这样,倒是不打不相识,那元婴弟子“邦邦”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自我介绍道:“哥哥我叫尚嵘,是无涯长老的徒弟,年龄嘛应该比你大了个几十岁吧,以后叫我嵘哥就行。” 云晨嘴角微抽,“尚师兄。” 尚嵘豪爽道:“别客气!今后就是兄弟了!叫我嵘哥亲切点!” “……” 云晨祭出剑,正准备飞回舆长峰,却被尚嵘拽了拽,“哎哎,兄弟你去哪儿啊?咱们刚认识不打不相识的,不一起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喝酒? 云晨眉梢一挑:“我不喝酒。” 他只和呦呦喝过。 尚嵘一脸不赞同,“哎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走走走,跟我走,兄弟我有个好地方带你去见识见识。” 云晨断然拒绝:“改日吧,今日天晚了,我该回峰了。” 尚嵘却将他大力一扯,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兄弟我请客!” 云晨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尚嵘却是哈哈一笑,“我这好不容易结识个意气相投的兄弟,你要再不给面子,我可就直接给你师父发邀请令了哈。” 云晨:“……” 半个时辰后,云晨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丽影们,觉得自己自己是脑子抽了才会跟着这人一起过来。 第237章 花楼里的nv1式教学 醉生楼,来安城里最大的一座花楼。 暮色四合,夜幕降临。 花衢柳陌处,青楼红粉,碧瓦丹檐,一排排红色的灯笼迎着夜风花枝招展、婆娑起舞,楼上丽影纷纷,穿红着绿的佳人或倚栏而靠,或执扇掩面向下而瞰,娇吟语笑,袨服华妆,灯火如昼。 楼下各色衣袍者络绎不绝,骚人剑客,士族修士,杂沓纷繁,整条街道熙熙攘攘,竟比白日还要热闹。 身姿清矍的少年伫在门口,默了片刻后,转身祭出银剑就要朝来时的方向折回,却一把被人揪了下来。 身着降红袍的高大男子脸上还顶着淤青血肿,神采却奕奕,眉飞眼笑道:“这衣服都换了,还跑什么啊?你不是想学怎么讨女孩欢心吗?就是这儿了,包你学会包你满意,别愣着了,走吧走吧!” 少年被他扯得一趔趄,素来沉稳的脸上泛起一丝窘促,“我是想学,但不是来这儿!” 红袍男子一拍大腿,着恼道:“哎呀!我说你这小子有啥好怕的?咱们只是来喝酒学艺的,又不干什么,哥哥我点的都是些清倌儿,还能吃了你不成?” 少年仍旧摇头,“不行,我不能进去。” 若是被师父和呦呦发现他去逛花楼…… 云晨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冷颤。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进去那是不得已,况且她也在身边,自己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现在她看不到,要是以后知道,他岂不是百口莫辩? 尚嵘瞅了他一眼,故意激怒道:“我说你为啥要刻意去学怎么讨女孩儿欢心呢,就你这木头样,能招人家喜欢就怪了。你小子得庆幸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不然你喜欢的女孩指定看不上你。不过……” 尚嵘摸着下巴‘啧’了两声,“你得注意啊,这‘以色事人’,能得几时长久,你确定不学点本事傍身?” 云晨:“……” 姬怀朔在灵海里附和道:“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小子虽然不完全是块木头,但想俘获你师妹的芳心还是有的磨。 不过我首先声明一点,我不赞同你俩在一起,太危险了,如果你以后修为比你师叔还厉害,那当我没说。但从目前看来,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反正比你给我做灵牌还要异想天开。” 他刚说完,头顶上就飞过一把剑,‘歘’地一下割断了他一撮头发,姬怀朔适应性良好地撇了撇嘴,“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提起你师叔,不过咱要接受现实不是?你们云境界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多了解你情敌一分,你的胜算不就多一分嘛。” 云晨紧着颌关磨了磨齿,望着前面的楼阁,沉疑半晌,往前迈开了一步。 … 三楼雅间处,软红轻帐,珠帘翠幌,桌子上的鹊尾炉里燃着淡淡麝香,五六个颜色不一的美人簇拥着降红长袍的男子,或是弹奏乐曲,或是剥了葡萄喂递到他唇边,或是趴在他脚下小凳上替他轻轻捏着腿。 银烛高照,莺娇燕姹,满屋香媚。 而另一边的某个角落,神色冷峻的黑袍少年,在研究了一下矮桌上的酒器和茶壶后,果断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垂着头捏紧杯子,既不开口,也不敢用眼神乱瞟,坐在那里异常突兀,与华丽的背景格格不入。 姬怀朔出声道:“不是,你是来逛花楼的还是来奔丧的?” 穿一身黑衣就算了,还冷着张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关键为了不暴露身份,还在耳上戴了颗变幻容貌的法器,绿色的耳钉让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邪神。 这模样能有姑娘靠过来就怪了。 姬怀朔刚在心里吐槽完,就看到一个粉衣女子腰肢款款地扭了过来,执起手中的酒杯喂到那少年唇边,“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看您似乎有些局促,不妨事的,您喝一杯酒暖暖身子,过一会儿就放松了。” 姬怀朔:……这年头还有喜欢死人脸的,也是不多见了呢。 少年身体倏然一僵,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佩剑已经先一步出鞘,猛地抵上了女子的咽喉。 “两丈之内,不得靠近。” 他轻抬眼睑,精致眉骨略压,侧瞥过来的眸光冷而利,女子吓得面色一白,身子歪倒,手中酒杯顷刻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惊颤道:“是、是,奴家知道了。” 云晨:“……” 等女子离开,他收回剑,继续捏着茶杯发呆。 姬怀朔恨不能取而代之:“我真是耻于跟你这样的寄主在一个身体里,你要是真的不行,把你身体主控权让出来让我来!之前你师妹那里你忍下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逛个花楼看个美人,结果还全被你吓跑了!你小子怕不是不行?” 云晨垂着眼睫,抿了口茶,声音淡漠:“既然两看生厌,那就把你的秘术解开,你我自然不再是一体。” 姬怀朔“你当老子傻啊,一旦解开了,你他妈第一个砍的就是我,我有病才会解开。” 云晨:“那就闭嘴。” 姬怀朔:“……” 姬怀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云晨真的给他找来了一具契合的身体,他也成功融入那具身体获得新生,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必然孱弱非常,而这小子能在那个时候放过他?这可能吗?? 不行,此事还得再斟酌斟酌! 另一边,尚嵘从软椅上直起了半边身子,握着酒杯揶揄一笑,“鸾娘,我这小兄弟啊,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你可别做那没有眼色之人。” 名叫鸾娘的女子刚刚被那么一吓,还没完全缓过来,白着脸重新抱起了自己的琵琶坐在旁边。 另一名与她交好的女子却看不过眼了,娇哼道:“既是有那相好的,何苦还来我们醉生楼寻欢作乐?别不是个假正经吧。” 尚嵘却是冷了脸色,捏着那女子的下颚警告道:“说了这是我兄弟,没听明白?” 女子后背陡然一凉,转眼抛了个媚眼娇笑道:“是是,大人您息怒,是奴家说错话了,奴家这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到楼里既不喝酒也不点人还不准人靠近的客人,难免觉得有些奇怪嘛。” 尚嵘倒也好说话,转头就笑开了,语气调侃道:“他呀,不是客人,是来向你们讨教的学徒。” “讨教?” “学徒?”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是啊,我这兄弟想问问你们,这男子如何才能讨得了女子的欢心。”尚嵘饮了一杯酒,自然伸手,旁边的人便重新替他斟满。 几人恍然大悟,感情人家真不是来寻欢作乐,而是来咨询情感问题的呀。 但长得这么一副冷面杀神的样子,居然也会有心系之人吗? 一名蓝衣女子道:“这可不就来对地方了吗?我们醉生楼什么都不多,就是女子多,讨别人欢喜的法子也多。” 另一名红衣女子道:“是啊,虽然咱们的办法基本都是为了讨你们这些男子的喜欢,但不论男子或女子,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左右离不开‘投其所好’四个字。” “投其所好……”云晨垂着眸,闪过一缕若有所思。 红衣女子道:“敢问小哥,你这心仪之人是什么样的性情?是活泼可爱一点的呢还是内敛沉稳一点的,亦或者是温柔可人一点的?” 少年眸光变得轻柔,似在回忆,“她……是活泼可爱的,但也温柔;性子不算沉稳但也能静得下心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看着娇娇弱弱,可又比谁都坚强;她心思不多,单纯、善良,对人真诚有恩必报;有时候会有点天真有时候又过于谨慎;她害怕麻烦,也害怕独处,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做噩梦;她喜欢热闹,也喜欢各种美味佳肴,还喜欢——” “停停停!”红衣女子不得不打断他,“好了,不用说了,我差不多知道你喜欢的女孩儿是什么类型了。” 少年生了好奇,“什么类型?” 红衣女子道:“总结来说就是个甜甜软软的姑娘。” 甜甜软软?确实挺甜也挺软的…… 少年眸光微动,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 旁边的白衣女子道:“这种类型的姑娘还是比较好拿下的,哦不,是比较好讨她欢心的,不好意思,有点职业习惯。” 云晨:“……” 尚嵘:“……”所以他平常在这些姑娘眼里,是被拿下的一员? 白衣女子道:“首先,不论人家女孩性情怎样,作为男子还是应当主动一点的。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的可是座山呢,若是不主动一点,肯定没戏。小哥既然喜欢上了,不妨大胆一点,平常多约人家姑娘出去玩玩,培养培养感情,可不要学那些迂腐扭捏之辈,你不主动,迟早会有人比你主动的。” 云晨听到这里,正襟危坐了起来,“如何才算是主动?” 白衣女子笑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多约人家出去玩玩啊,培养增进一下感情啊,除此之外嘛……有的比较亲密的事,也是需要你主动一点的,姑娘家都是比较容易害羞的,有些事情你总不能让她来主动不是?” “亲密的事……” “你可别说,你连这个都不懂。” 云晨耳根微红,唇瓣抿紧,“不是,我是想说,做这些……不是、不是对她的一种亵渎吗?” 几个女子愣了愣,然后全都捧腹笑了起来。 “亵渎,哈哈哈哈!” “这小哥还当真是个纯情之人呢。” “我现在信他真的是过来讨教的了。” 云晨:“……”长老以前就是这么教的,他记得很清楚的! 尚嵘瞅了他半晌,冷不丁道:“我说小老弟,你长这么大,不会还没开过荤吧?” 云晨:“??” 云晨:“……” 姬怀朔也在灵海里笑翻了,“哈哈哈,我去,这人怎么这么一针见血,我都想出去跟他结交一下了!” 红衣女子笑够了,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取笑人家小哥了,人家年龄还小,不懂这些是正常的。” 白衣女子咳了一声道:“若是人家姑娘不喜欢你,你做一些亲密之事确实算是亵渎,但若人家喜欢你,这就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了。” 云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眼又眉心微皱道:“那如何才能知道,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 蓝衣女子插话道:“这可不简单,她只要不排斥你靠近她,那多半就是喜欢的。” 红衣女子道:“对对对,若她真不喜欢你,连你靠近都会觉得难以忍受的,有的女孩喜欢口是心非,嘴上说不喜欢你,但其实心里却喜欢的紧。” 白衣女子笑道:“你可不就是这样的?明明喜欢人家那王公子,偏要再三拒绝。” 红衣啐了一口:“你懂什么,太早答应他,不就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吗?” 几人又笑了起来。 蓝衣女子补充道:“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她喜欢你,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的话,你得更主动一点,让她明白自己心里有你,但在前期又不能太过分,免得把人给吓跑了。” 白衣女子道:“总之,你可以多观察一下细节嘛,如果她看到你容易脸红,你牵她手也不会明显拒绝,还总是喜欢依赖你,喜欢跟你说话,待在一起,那多半是喜欢你没跑了。” 云晨眼眸越渐发亮,他突然觉得来这里实在是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他以前一直以为呦呦并不喜欢他,自己不过是单相思,所以不敢过多打扰,也不敢表白,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 红衣女子道:“实在不行,你试她一试嘛。” 云晨问道:“怎么试?” 红衣女子道:“你可以假装受伤、落魄、柔弱……啊不好意思,这招我们常用,但我觉得你也可以试试,总之就是弄得可怜一点嘛,她若是喜欢你,那肯定会心疼的。” 还可以这样? 云晨听得眼睛都发直,抱了个拳,“受教了。” “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某也想补充两句。”尚嵘晃着酒杯笑道。 云晨:“您说。” 尚嵘勾过一个女子,擒住她的唇肆意亲吻了一下,笑道:“她们说的那些什么主动不主动,什么试探不试探的,哥哥我不了解也不清楚,但哥哥我知道一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有的时候,你坏一点反而更招人喜欢。是吧,美人儿?” 说着,掐了一下怀里女子的腰,女子嗔他一眼,娇哼道:“大人,讨厌~” 尚嵘哈哈一笑,看向云晨,“当然,这个度嘛得你自己去把握。” 云晨愣了愣。 感觉脑子里好像突然被接收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 御剑回到舆长峰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云晨踩着剑,飞行轨迹如一条笔直的线,面上看着淡定非常,内心却早已神游天外。 今日听到的一番话,对他的冲击性不可谓不大,他这会儿连消化起来都有点吃力。 直到飞到云梦楼,跳下飞剑,他的人都还是恍恍惚惚的,微低着头思索着,却没瞧见,前方角灯处,正立着一抹纤细娇柔的身影,她也是刚刚收回仰望楼上的视线,叹口气正准备离开,结果一转身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第238章 夜深月半,孤男寡女 夜静更阑,月影别枝,一束风起,吹得灯下海棠摇曳,锦绣满地。 香雾空蒙中,两道人影相撞在一起,一个挺拔劲瘦,一个纤弱娇柔,被撞的少年身姿稳稳,岿然不动,撞他的少女却皱着琼鼻,疼地‘哎哟’了一声,她反应了几秒,下意识仰起头看向与她紧密相贴着的人。 少年长睫低垂,唇角微勾,清冷月色下,一张如玉面容,隽秀绝尘。他看着她,眸光灼灼而幽暗,澄澈的眼瞳似覆了层清冽的霜酒,沈沈醉人。 这眼神实在是太缱绻太溺人,她蓦地抬眸间,便似陷进一汪无波的漩涡,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周围的空气也仿佛静止下来。 “呦呦。” 直到少年轻哑开口,干净清透的嗓音像被水汽滋润过般,低磁撩人,听得人耳朵一酥。 她终于回过神,脸却是先红了起来,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嗫喏道:“你、你出关了呀?什么时候出的,我刚刚过来都没见着你。” 脸红、害羞、没有立刻将他推开……少年炽热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幽光。 他挑了挑眉,嘴角弧度越渐上扬,目光紧盯着她乌黑的发顶,声音柔缓,“早上的时候,我去找过你,但你那个时候还没出来。” 鹿呦点了点头,“哦……我是刚刚出关的,但我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反正也睡不着就顺便过来看看你出来没有,结果却没见着你人,你刚刚去哪儿了啊?” 她说完,心绪稍静,却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姿势似乎过于贴近,近得都有些暧昧。 心跳蓦地一窒,她撑着他的胸口,脚步凌乱地往后迭退,想要借此拉开一个合适的距离,纤细的腰肢却猛地被一只强劲的手掌禁锢在原地,动作很轻,却让她重新又扑回到了他怀里。 少年身躯微俯,笑意深深:“我去道场找人切磋比试了一下。” 云晨以前经常半夜三更出去练剑,鹿呦也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而且现在这个姿势,也无法让她的脑瓜子运转起来,她红着脸,眼神有些慌,“你、你干嘛?” 少年眼神一错,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眸光从如脂的面额滑至嫣红的唇瓣,声音清润,“瘦了许多,面色也苍白了许多,这些日子忙着修炼,定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常年握剑,虎口处结了层薄茧,长骨指拢起,刚好卡在她光滑的下巴上,粗糙的触感带起微麻的痒意。 她眼睫轻颤,忍不住低声反驳:“有吃的,我买了好多不同口味的辟谷丹,味道还不错的说……” 她以为他是在关心她,反抗的动作便不由顿了下来。 “明日起,便不用再吃那个了。”云晨轻声说道,温热的拇指不知何时按向了她柔软的唇角,眸光微深。 鹿呦微微侧头,目光跳动闪躲,“知、知道了,你先放开我吧。”纵是关心,这姿势也让她感觉到了有些不自在。 少年动作一滞,静默下来,隔了许久才低应了一声“好”,轻轻将她放开,目光却仍旧锁在她身上。 鹿呦退开两步,直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气息稍淡,才无意识地松了口气,呼吸趋渐平稳,心跳却还是乱地无措。 她缓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袍,模样与以往有些大不相同,看着更冷锐些,但若瞧他眉眼,便又觉得似是没变,好像还更温和。 “你怎么换了这身衣服?你今日出宗了吗?”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似乎也有些不同,鹿呦不禁蹙了下眉。 云晨眸光微闪,心底泛起一丝心虚,声音讷讷道:“嗯,剑峰的师兄找我出去谈了点事,所以才刚回来。” 但具体去哪里谈,又是谈了什么事,他却是万万不敢说的。还好鹿呦也没细问,她似是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歪头笑道:“好吧,那个时间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嗯……我先走啦,明天再见。” 她说着就要转身,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住,“呦呦……”少年的声音沉了些许,低垂目光凝在两人交错的腕骨上,一只手细腻莹润似白璧,像是一折就断;一只手骨骼匀称,青脉分明,瞧着极其有力。 怕伤着她,他不由松了些力道,想说的话,在舌尖上绕了几圈,才低着声缓慢吐出:“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那件事? 鹿呦怔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面上不禁泛起一丝难为情,吞吞吐吐道:“我、我……” 他动了动眼皮,轻垂的视线变得有些晦暗,嘴角挂起一抹略僵笑意,“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他抬眼看了看深蓝色的天,天际线上恰好有一尾流星划过,璀璨至极,却转眼即逝。 云晨抿了抿唇,敛下情绪,笑容变得温和,“我送你回去吧。” 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了扯,少女觑着目光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地看他,“我已经想好了要告诉你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起个开头,还有……还有我不知道,你听完之后究竟会怎么看我……” 她说着,黑润眸子里酝起一丝氤氲雾汽,连声音都变得微哽,“你和师父还有乌林,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不想因为前世的事情影响你们对我的看法……” 以前她劝周彤的时候头头是道,可临到她自己身上,却也是会胆怯的。 她前世的经历可称不上多光彩。 少年的心轻轻揪起,他摸了摸她的头,眸光专注而轻柔,“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听,呦呦可以不说的。不管如何,你在我心里都不会变,永远不会。” 他想听,想听的不得了,可他更不想看她难过,如果说出这些秘密会令她害怕难堪,他宁愿不听。 鹿呦却攥了攥他的手臂,眸光清透泛湿,“不,要说的,既然事情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瞒下去也没意义了。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我还不如全告诉你得了,免得我自己担惊受怕的,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轻颔首,眸光深眷,“好,我答应你。” 鹿呦咬了咬唇,眼神认真,“就是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他眼里掠过一丝沉凝,语气却宠溺,“好,都答应你,无论你说什么,全都答应你。” 鹿呦这才吁了口气,看了下周遭,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吧,再过不久可能要天亮了,到时候应该会有外道弟子过来打扫,我们去凤凰崖吧?那里不会有人去。” 凤凰崖就是悠然殿背后的小天地,原本是没名字的,后来鹿呦给它随便取了个,那里除了她和云晨还有长泽风知道外,几乎没人踏足过。而长泽风一般也不会过来,倒是她和云晨时不时去那里小坐片刻,算是两人的秘密小基地。 少年阖眼点头,“嗯。” 第239章 你勾引他? 崖上,凤凰花正开得如火似荼,鲜红色的花瓣宛若一只只浴火腾飞的小凤凰挂满了高大茂密的树冠,远处夜云流霭,天色酿蓝,月光如绸,随着云层轻轻翻滚。 一掬水月,在脚边潺潺流淌,银蓝色的碎光似星星坠落,清俊挺拔的少年手握木瓢,躬着身将灵田里的灵株全都细细浇了一遍水后,才拍了拍手撩起衣摆坐回到少女旁边。 鹿呦单手支着头,身子半歪着看他,“我记得我以前问你是不是种地的,然后你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能自己就是个种地的,结果后来才知道你是为了让季爷爷给我做饭才会去帮人家锄地的。” 想起往事,云晨也是一笑,“那我不是没有办法吗?每次带你去膳堂吃饭的时候,你遇着不好吃的,筷子没动几筷不说,那小眉头皱得老高了。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到底怎么才能满足你这张叼叼的小嘴,后来打听到宗里有个退休的老师傅,据说以前还参加过厨艺大赛夺过魁首,我就去找他了。” 鹿呦纳闷,“什么时候?你说的是我刚进宗那会儿?” 云晨伸手比划了一下,“可不是嘛,你那个时候长得矮矮的,瘦瘦的,浑身看起来就没二两肉,像是一阵风都能给你扇倒。不仅我看着揪心,师父也在背后叮嘱我,要我多带你去吃点好的,一定要把你给养壮实了。” 说到这里,他摇头轻笑了声,“结果现在看着还是没几两肉,甚至看起来还要更娇弱了一些,也不知道这么些年,我们给你吃补的膳药都补去了哪里。” 鹿呦回忆了下,反驳道:“不是,我那个不是挑嘴,是膳堂有时候做的东西太奇葩了,我才皱眉的。” 青云宗的食堂做饭其实并不难吃,但是厨师们往往喜欢别出新意搞创新,有的时候是水果汇肉,有的时候是月饼炒蔬菜,有的时候是橘子炒橘子皮,还有的时候是巨兽蚁蒸火鸟蛋……如此种种,难以细数,这真的已经不是一般的黑暗料理了好吗!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而且,我只是看着弱,其实我一点都不弱,我那天还把陈焕枝按在地上揍得满地找牙呢。” 她这具身体,天生骨量纤细,从外表看娉娉袅袅,弱柳扶风,像是谁来都能用一个手指头撂倒她,实际上以她现在的实力,一般人还真近不了她的身。 鹿呦觉得自己颇有一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意味,虽然她还没试过,但用上灵力,拔棵柳树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当然跟那些专业剑修和体修肯定比不了,她的本专业还是阵修,阵修的精力多半都放在研究阵法上了。 “陈焕枝?”云晨剑眉微拧,“她又找你麻烦了?” “啊可不是嘛。”鹿呦把那天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说完自己倒笑了,“你没看到她被我揍的那样子,跟个猪头似的,可好笑了。那些帮她的家丁也是,都被乌林揍得不成样子了,一个个躺地上直叫唤呢。” 听到她没有吃亏,云晨才略松了口气,又问道:“那陈家没有找你麻烦吧?” 他记得大师兄可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陈家对她也颇是纵容,否则也不会养成那么个性子。 不过,就算陈家过来找麻烦,他们舆长峰也不会怕就是了,大不了他带着几十个弟子直接打上门去。 如果御兽峰那边要维护陈焕枝,那也不妨事,反正真要论武力值,谁也打不过他们剑修,实在不行来场峰门大混战,直接把御兽峰给挑了得了,事后最多也就是被打一顿关关禁闭,他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 宋俟要是敢出面,就直接让师父跟他对战去,以长泽风的能力打个化神应该还是简简单单的。 云晨暗自琢磨着,鹿呦龇着的大牙却一下子收了起来,她瘪了瘪嘴,声音变得平淡,“没有,应该是陈最把所有事情都拦下来了。” 云晨双眸一沉,眼底闪过轻微诧色,他注意到鹿呦没有叫‘大师兄’而是直接叫的‘陈最’,这在以前几乎是没有过的,联想到白日里陈最也对她改了称呼,他心里浮起一丝燥意,却又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 “呦呦说的以前,也和大师兄有关,是吗?”他斟酌着开口,目光始终凝视着她未曾离开,眼神显得专注而若有所思。 鹿呦轻叹了口气,垂下眸光,像以前一样将半个脑袋埋进膝弯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你吗?关于云义,关于陈最,呼……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干脆从头开始吧。”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重生这种事吗?就是一个人她过完了一辈子,明明已经死了,但是某一天醒过来却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她直起身子,询问着他,目光却望着远处的云海。 云晨眸底闪过一缕复杂,似意外又似果不其然,“我信,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鹿呦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脸色还有些苍白,密长的睫毛闪了两下又看向远处,眼神有些空洞,“我出生在凡俗界的一个小县城里,我娘其实是当地一户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她后来跟一个外地来的年轻男子相爱了,那个男人想要带她走,我外公却不同意,然后他们俩就私奔了。 嗯,他们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了下来。一年之后,我娘怀了我,可是那个男人却不告而别了,所以我一出生就只看到过我娘,却从没见过我爹长什么样。 我娘……是个温柔且知书达理的女子,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极好看。我最小的时候家里其实还有一点积蓄,那个时候娘亲不用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镇上的学馆教学,她会手把手地教我画画教我写字……后来,她带我回了一趟鹿家,可是那个时候我外公早已去世,鹿家的家产也被二房吞没,我们母女俩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我娘哭,她跪在外公的坟前忏悔说自己错了…… 因为孤儿寡母的,在凡界那种地方吧,人就是有一种劣根性,喜欢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却对比自己更强大的人唯唯诺诺。所以我们母女俩在村里经常被欺负,我娘亲不是个善争的性子,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后来在我被那些小孩打肿了眼睛后,她居然被逼得骂人了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都惊呆了,我从没见过她骂人…… 原本日子清贫一点,我们相依为命也是能过下去的,她还给我攒了好些银子,说以后给我做嫁妆用。可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有两个盗匪闯进了村子,杀虐了不少村民,其中一个就是我娘。 我被他们打晕了,一醒来就发现……”她声音微微颤抖,眼眶发红,“就发现我们俩都被扔进了一口枯井里,可是、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气了,她是被活活掐死的……” 她眼角发烫,浓密的睫毛因泪水粘黏在了一起,声音喑哑,“我后来踩着她的尸体,顺着井边遗留下来的那根打水绳爬了上去。 出来时,整个村子几乎都不复存在,到处都是火光和逃窜的人,我只能匆匆掩埋了她的尸体,然后跟着那些幸存的村民一起往南而逃,在当了大约一个月左右的难民后,我在一座光秃秃的山上遇到了渡海道人。 啊,就是之前我们在阜西城里遇见过的那个老头,他说我有灵根,要我拜他做师父,他可以教我长生不老术。我那个时候可开心了,以为自己是被上天砸中的幸运儿。 可真到了云境界,进了合欢宗,我才慢慢发现有那么点不对劲。这里教修炼的知识很少,可是教你怎么魅惑男人的知识却是不少,可那个时候我也不懂,我娘以前从没跟我说过这些,我虽然疑惑却也懵懵懂懂地在学着。 然后某一天,我发现有个师姐在过了笄礼后不久,就被渡海道人召在了身边随侍,我就感觉有点不妙了,我开始故意少吃饭,让自己显得面黄肌瘦,衣服也洗得发白,头上也几乎不戴任何钗环,但就算这样,在我十六岁那年还是差点没躲过。 我最后是跳进了禁地林才侥幸逃过一劫,运气还算不错,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一路将我护送出了林子。 我与那个人分道扬镳之后,就飞去了平仙城,因为我早就听说那里的无影山庄在招收弟子,不拘过往,只要有灵根即可报名。 可我却万万没想到,前面又是一个大坑在等着我。 我十三岁被渡海道人带进合欢宗后,就再也没出过宗门,对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所以也就不知道合欢宗其实是云境界人人喊打的邪门歪教,我过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合欢宗的弟子服,直接就被他们打成了邪教妖女…… 反正嘛,不仅被人画了画像通缉,还天天被一些正派修士围殴,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些人把我打了是打了,但第二天他们都会消失不见,并且再也不会出现。 嗯然后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陈最。 好吧,我承认那个时候是我先勾引的他,还用上了媚术,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实力又高,很适合做个双修对象来提高修为。” 她说着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 云晨听她说了这么半天,眸底已经全红,胸口胀疼成一片,想将她拥进怀里,又不忍心打断她,只能竭力克制自己,忍得指尖都微微发颤,可现在突然听到她这句话,心里狠狠一抽的同时,眸光却陡然暗了下来,他垂下眼睑,声音低淡,“你勾引他?” 第240章 彻底坦白 鹿呦却还没意识到他语气的不对,她点着头‘嗯’了一声,有些惆怅道:“是啊,我先勾引他的,还使用了浑身解数才勾引到的呢,本来中间我都快放弃了,以为肯定没戏想跑路了,可没想到他反而又追了上来。” 鹿呦既然决定告诉他以前的过往了,就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她说得大大方方的,但略过了和陈最之间的甜蜜相处,只捡着紧要事件来讲。 可仅仅这样也听得对面的少年呼吸沉滞,手指握得发白,下压的嘴角一片冷然,但他低着头,容色刚好隐在一片阴影里,鹿呦又回忆得认真,便没发现。 “……后来,我就随他回了青云宗,”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也不禁低迷,喉咙发痒,声音带了鼻音,“我那时以为,我们真的可以相守一辈子,可是……” 她仰头看天,不自觉地咬紧自己的下唇,羽睫轻颤,岫眉微拧,乌黑的眸子里沁着湿漉漉的碎光,月光清淡,照得她孱弱的身姿越加单薄,似一支微雨梨花折落枝头,清绝而凄美。 少年眸光猩暗,原本清澈的瞳孔勾染上了一层洇红,他胸口微微起伏,有一种暴戾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说实话,听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情事,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他不仅嫉妒,甚至有点委屈,有点难过,在想为什么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所有情绪夹杂在一起,像一把火烧得他快没了理智,可在看到她清眸里的泪时,又尽数熄灭,只余心疼。 她断断续续地讲着,讲到后面没忍住,带了一丝哭腔,“我恨他,我真的恨他,如果他没有跟我承诺那么多,我根本就不会跟他回来……要是早知道,跟他在一起那么难那么难,我一定、一定不会选择认识他……明明我娘就是个例子,可是最后我还是步入了她的后尘……” 强忍的泪终于掉下来,她仓促地低下头,泪便滴在了红色的花瓣上,“我是害怕云义,待在他身边总让我有种不安全感,总觉得某一天他的剑可能就会砍在我脖子上,所以只要一找到机会我就会逃……但其实,我不恨他,至少他没给我承诺过什么,除了……某些事外他也没真的伤害过我,没有过多期待,所以也不会有太多失望,我将自己的位置拎得很清,避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尽量地远离他……但我没想到,后来逃是逃了,却又遇到了另一个变态……”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状态,眸眼通红,嘴唇咬地发白,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了下来,整个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这些往事埋藏在心底最深处,被她刻意遗忘,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若不是这两个男人重新恢复了记忆,恐怕连她自己都快要以为那只是场噩梦了。 看她这个样子,云晨哪里还忍得住。 他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跟她一样红的眸子里全是无措,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低哑至极,“都过去了,呦呦,全都过去了,现在你有和我师父,还有哥哥……” 少女揪着他的衣襟,嘴里发出短促的呜咽,声音哽咽,“我……你之前,不是、不是问我在桃花谷的幻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吗?我骗了你,我、我其实看到了杀我的人,我前世就是被那只狐妖杀的……” 泪水湿透衣衫,她几乎泣不成声,“他用锁链把我绑起来,然后引来天雷劈死了我……真的好疼,好疼……我从来没那么疼过,哪怕是在青云宗外被那些人追杀的时候都没那么疼……你问我怕什么,到底在怕什么……我怕再遇到那个人,我怕再被他折磨一遍……” 她蜷缩成了一团,身体战栗瑟抖,声音难掩惶悚和不安,急促地抬头看他,“云晨你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可是、可是他还拥有难以想象的修为……我,我,我奈何不了他……” 她眼神空洞无神,大大的黑色瞳仁里布满了惊惧的泪,苍白的唇轻轻哆嗦着,像是一只被人打碎的玉瓷。 云晨看着她,猛然间,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戳刺了一剑骤然停顿,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疼地他快要喘不过气,喉咙更是抽涩成一片,难以发出声响。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眸眼阖起,便有一滴泪随着她一同滴落,声音低地几成气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神情还有些空蒙,愣愣地问了一句,“为何,要道歉?” 少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说这些,对不起……” 他闭了闭眼,沉重带颤的吸气声响在耳畔,“对不起,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也没有在你身边……总之,对不起……” 少女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翻卷的睫毛覆荫在薄红的眼帘上,如黑绒般投下细而密的光影,垂落两旁的纤白手指轻轻蜷握,她思维停滞,胸口像是被人勒住,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自心底缓缓蔓延。 他的身体滚烫的厉害,挟拥紧抱过来的手臂箍地她都有些发疼,可却让她莫名感觉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先前害怕紧张的情绪在少年一声声的道歉里,渐渐远离,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怀里传来好闻的再熟悉不过的兰草香,她忍不住闭上眼,轻轻蹭了蹭发红的鼻尖,声音轻软还带着浓浓鼻音,“你又在犯傻了,我前世都未曾见过你,你如何能在我身边?” 少年怔然:“没有、见过我?” “嗯,前世师父并没有收你为徒,我也不知是为何,总之……”她说了许久,也哭地有些累了,现下暂缓过后,声音里便不觉带了丝倦意,“你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人一般,而且一出现,就将原本的事迹轨线完全打破,如果没有你,我都不一定能进得了青云宗……” 如果她那时没有遇到云晨,先不说能不能顺利到达云境界,就算到了也不一定能够赶得上青云宗的弟子大选。 他出现的那么恰到好处,像是知道她没有灵石也无法御剑,然后专门来给她蹭顺风车似的,而且还特别好诓骗,她稍微掉两滴泪,说几句假话,他就全信了,傻愣愣的。 第241章 渡劫前 月落参横,晨光熹微,一道金色曙光冲破天际,缓缓揭去夜幕的薄纱,周围薄雾云起,万籁俱寂,潮湿的空气里裹着浓厚的灵力拂面而来,落下的凤凰花上沾染着晶莹的露水。 “也就是说,我原本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少年的衣冠被雾气浸地湿润,冷白如玉的脸庞映着曦光越加棱角分明,他轻轻拥着怀里的少女,眉眼微垂。 鹿呦摇了摇头,掩面打了个哈欠,“不是的,只是我没见过你而已,兴许那个时候你在别的地方呢。” 云晨默然未语,他一手揽着少女的腰肢,一手垂落在曲起的膝上,后背轻抵着凤凰花树,几缕墨发垂坠在胸前正好落在她的肩膀上,良久,喟然一叹,“可我还是觉得我来得太晚了,若是早一点,也许你就不用再受那么多苦了。” 鹿呦抓起他的一缕头发绕指把玩,瘪嘴道:“这还能由得你啊。” “说得也是,”云晨勾起一抹低落笑意,“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鹿呦被他这话激地睡意都醒了几分,直起身,捏着他的手臂,认真无比道:“你是云晨,是我师兄,是青云宗所有人都崇拜的剑道天才,你就是你,你也只是你,前世如何那终归只是我的记忆,现在才是最重要,也是最真实的。” 云晨垂眸看她,眸光深邃泛着微澜,他抬手撩起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微哑含着小心,“呦呦以前,到底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人,竟然经历承受过这么多,而那个时候她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诉说,也没有人站在她身后替她撑腰……难怪她曾经会说害怕一觉醒来又回到从前。 他胸口又开始发堵,闷闷地疼。 “还能怎么过啊,眼一睁一闭不就过来了嘛,”少女勾起一抹笑容,语气变得如平常一般轻快,“好啦,经历那些不好事情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看着倒比我还难受似的。嗯……刚刚没忍住情绪,不好意思啊。” 云晨轻叹,“正是因为发生在你身上我才会难受,若是在我身上,倒还好了。” 鹿呦抿了抿唇,冲他一笑,“好啦,不是你说的嘛,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有师父还有哥哥,还有朋友,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他微牵嘴角,轻颔首,“嗯。” 鹿呦转动了一下眸光,望向天边升起来的灿烂云彩,声音带着丝忐忑,“那个…你现在知道我所有的过往啦,你会不会觉得我、觉得我不好?” 云晨将她轻轻转了过来,眸光赤忱,声音诚挚温柔,“我说过,你在我心里永远都不会变,无论如何,你都是最好的那个人。” 鹿呦默了片刻,眉眼轻弯,皖皖笑道:“你也是,在我心里,你永远只是云晨,是我在乎的那个人。” 少年心跳一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清风吹来,吹落一片花瓣落在她乌黑如云的鬓发,本就容色娇艳,这样一笑,便似春风拂面,百花盛开,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他近乎是不受控制地低俯下头,朝着她缓缓靠近,可眼看要碰到那张娇嫩红唇时,怀里的少女却突然一拍脑袋站了起来,“啊,对了,我还得去跟师父说一声,我准备今晚去渡劫台渡劫呢。” 怀抱一空的某人:“……” 云晨讪讪缩回悬空的手,按着眉心吐了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准备什么时辰过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鹿呦挠了挠头,“戌时吧,修为上是没什么问题了,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闭关修炼,我的修为已经升至筑基大圆满了。至于其他的物理外挂准备,这个估计得问问师父,他老人家上次跟我说,有替我准备来着。” 云晨点头,“也好,我也应该去和师父请个安才对,就和你一起去吧。” 鹿呦轻咳一声,“那个,嘿嘿,我都半个月没睡过觉了,再加上昨晚聊了半宿,就还挺累的哈,我想先去补个觉,休息一下再去找师父。” 云晨沉吟片刻,“这样也好,那你先跟我回云梦楼,等你醒了我们再一起去见师父。” 鹿呦愣住,有些结巴道:“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回云梦楼啊?我回悠然殿去休息就好了呀……” 云晨却不由分说地执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掌心,慢慢往前走去,“你的悠然殿里没有厨房,但我的云梦楼里有,等你一醒来就能吃到好吃的不好吗?” 鹿呦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嘶,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睡在你那里比较方便一点啊。” 云晨勾了勾唇角,侧眸瞥了眼旁边的少年女,眸底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 云梦楼里,云晨替她盖好被子,又轻轻掖了掖被角,然后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熟后的睡颜。 许是真的累了,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不知又梦到了什么,小脸皱巴巴的,还砸吧了一下嘴,身子一翻,就裹着被子朝床角缩去,只拱着个小屁股朝外,竟是连看也不让他看了。 云晨无奈一笑,重新拉着被子替她盖了盖,才走到窗户边,纵身跳下了二楼。 云梦楼原本也是没有厨房的,但自他学会做饭后,便亲自开劈了一间屋子出来做她专用的厨房,里面的一应摆设都是按着她的喜好而来。 筷子是用青玉所雕,碗也是用透粉的玉髓做的花瓣形状,连放调料的小瓶都是用琉璃做的,整个厨房看着干净整齐,弥漫着一股清新可爱的少女味儿。 云晨推开门,仔细插了门栓后,嘴角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他往旁边的餐椅上一坐,看着被他召唤出来的那道虚影,眸光冷戾,表情漠然,“说吧,她说的那只狐妖到底是谁?作为妖界曾经的同盟,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此人的来历和身份吧?” 第242章 妖皇陛下 妖界,婵绥宫。 身着甲胄的银发少年,抱着黑色头盔,哼着小曲儿,步子铿锵地跨过宫殿前的丹墀御道,两侧身着皂衣、头戴笼巾的妖界朝臣见他过来纷纷问好,也有那看不过眼的横他两眼,甩袖就走。 他也不在意,嘴上挂着贱贱笑容,撑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从众人身边慢慢走过,一副眼高于顶,谁也看不起的样,待到了大殿门口,这副吊吊的样子不仅没收敛,还吹了声口哨,谑笑道:“哟,本将来得不巧,这朝会都结束啦?” 刚从殿里出来的一个朝臣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凌将军好大的威风,竟是每次都赶着朝会快结束才来,知道的呢,晓得凌将军夙夜辛劳、军务繁忙;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这是没把咱们陛下放在眼里呢。”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从被窝里爬起来上朝,而这个二愣子却可以睡到大中午才姗姗来迟?? 御史大夫褚诩在心里狠狠腹诽着。 自从陛下统一大半个妖界后,便废除了一系列旧制,革弊鼎新,不仅重设了法规吏度,还采用了凡界帝王治理天下的那套设立了三公九卿,朝阁内政。对外,南征北越,开疆拓境;对内,严于刑律,大兴文治,减徭薄赋,实行募兵之制,招贤纳才,愣是把一群野蛮不化的妖族人驯地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这不,一开始众妖都极不习惯被这么束缚管着,这过去几十年了,不习惯现在也习惯了,甚至还学会了凡界那套阴阳怪气。 若是一般人听到褚诩说的这几句话,还真可能会害怕,毕竟陛下什么人呢?谁敢不要命去冒犯他呀! 但面前这个银发小将可不吃这套,他一手将手里的黑头盔顶地滋溜溜的转,一手指着面前的御史大夫,笑得嘚瑟又欠揍,“唉~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哈哈哈哈~小老头,脸这么严肃,是不是昨晚在你家姬妾的床上大失雄风,颜面扫地啊?” 褚诩脸一绿,这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暗影军!!他是暗影军的头子,他能不知道嘛! 靠! 陛下设立暗影军是这么给他听八卦用的吗? 若是还没建立新朝前,褚诩一定一鞋拔子甩到他脸上去,但现在……算了,礼仪风度为重,毕竟他现在也算是朝中重臣。 “不可理喻!”褚诩恨恨地一甩袖子从他身边路过,末了还补了一句,“有伤风化!” 银发小将扬着下巴挑了挑眉,“啧啧,这么不禁逗,真没意思。” 他转身朝着殿内走去,却正好听到掌管祭祀礼仪的牛奉常在高声呼喊,“陛下三思啊!据臣观察,这后宫空悬已久,竟无一人在位!为保国祚延绵,社稷安宁,当尽快遴选秀女进宫,以育国之根脉啊!” 凌玉刚想笑,就听到了一道清冷不辩喜怒的男声从里面传来,“拖下去,军杖三十。” 这下,他直接拍着大腿‘嘎’地一下就乐出了声。 牛奉常努力挣扎,“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言虽不中听,却字字肺腑,句句真心!还万望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坐在上首的男子,头戴黑色冕旒,身着十二纹章玄色长袍,腰束白罗大带,下坠黄色蔽膝,脚踩赤舄,仙容神仪,面目威严,凛然不可冒犯。 他朝下睥睨一眼,嘴角勾了一抹薄笑,“朕让你们学礼学仪,学规矩,如今倒是管到朕的头上来了?” 他虽笑着,狭长如深渊的凤眸里却尽是冷冽森寒,只看得人心肝胆颤。 牛奉常原本还士气高昂,被这眼神一瞟,一口气直接就泄到了谷底,脊背上也爬满了冷汗。 完了,这煞神和颜悦色了几个月,还以为他真改了脾性呢,原来一点都没变! 他哆嗦了一下嘴唇,“臣,臣,臣……” 上首的男子却已经不耐烦,打了个手势,“还要朕再说一遍吗?拖下去!” 两个暗影军从阴影里唰地一下蹿出来,一人擒住牛奉常一只胳膊就往后拖,牛奉常这才慌了神,这陛下对武将向来严苛,对文臣还是较为宽厚的啊,他高声吼道:“陛、陛下,臣是文臣,文臣啊!” “哦?”上首的男子轻抬眼睫,薄唇略勾,“那就四十军杖吧。” 牛奉常:“……”这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陛下!陛下……唔唔,臣……” 直到牛奉常的身影完全不见,上首的男子才完全冷了眉目,面无表情道:“传朕口谕,谁若再敢提起此事,格杀勿论。” 记言的官吏手一抖,差点拿不稳笔掉了下去,不至于吧陛下,人家就是劝你多讨老婆多生孩子而已啊!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只捏着笔把妖皇陛下刚刚说的话,一笔一划原封不动地写了下来。 “哟,我刚来您这火气就这么大啊?” 凌玉上前一步,却没行礼,脸上依旧挂着嬉皮笑脸的表情。 云义扫他一眼,淡声吩咐,“赐座。” “虽然我觉得站着也挺好的,不过你既然给我这么大的面子,那我还是不跟你客气的好。”凌玉足尖一点,身子便灵巧地飞到了宫人抬来的椅子上,只是坐姿懒懒垮垮,还翘了个二郎腿,一点看不出来是当朝重臣模样。 上首的云义也似没看到般,只问:“凤渊呢,还没回来?” “他啊……”凌玉坐直了点身体,朝前倾了倾,“我觉得他应该是栽了!上次我去找他,他居然以伤势未好为由拒绝跟我回来,然后在那个秋家小姐面前装一只公鸡还装得贼乐呵!这小子绝对有问题!” 云义眉梢轻挑,有些意外,“你告诉他,他若是三日之内还不回来,以后就都不用再回妖界了。” 凌玉跳了起来,“得咧!我这就去给他传信,尊上!嘶……不对哈,我现在应该叫您陛下才对!” 凌玉摸着下巴笑眯眯道,“怎么样?做妖皇的滋味儿还不错吧?早就叫你登基了你偏不肯,怎么这会儿想通了?” “统一妖界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早一些登基还便于行事一些,”云义声音淡漠,“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凌玉从果盘里捡了个果子丢进嘴里,“你说哪件?你交给我的事儿可不少,这凤渊不在,本来该他做的活也全落在了我身上,啧啧,我可真是忙地脚都不沾地儿啊,那些大臣还以为我多潇洒在家睡大觉呢。” 云义目光垂向下首,修长指节轻叩了叩紫金扶手,“一件一件禀来。” “是是是。” 说到正事,凌玉脸上总算正经了几分,“首先就是北边的战事,没有意外的话,三月之内必定破城拿下阿使那的首级!至于梵天域那边儿,可能需要你出面一趟,那空桑子的修为可不低,反正我是打不过的,只能交给你了。 还有西谷矿场那边,我们的人已经锻造出了一批兵器,成色还不错,再过不久,应该就不用问幽冥鬼都那边讨要军械了,咱们自己也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哦还有你说的云境界的那个什么春香楼的凶杀案,这侦查的事情可不是我的强项,这本来该凤渊去做的!” 凌玉抱怨了一句,转而又拧眉道:“不过,我调查出来的结果显示,此事却有许多蹊跷之处。住进春香楼的那个人原名叫做谢辞安,乃是渠梁县谢家的二公子,本该死于三十二前的一场灭门仇杀中,可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侥幸逃脱,并且改头换姓,成了一个名叫谢哲的凡人。 他住进春香楼后,与那楼主日久生情,行为举措看着也并无不妥,但却在某一天,把一楼的人全给杀了……若是报仇倒也能理解,可我查到的,灭他满门的人与春香楼的人并无任何关系。 另外,他杀了人之后就消失了,来安城的官府派人找了十几天都没找到,最后还出动了你们青云宗的弟子,可此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消失了?”云义挑唇冷哼一声,“我只信这世上有活人和死人两种状态,查,继续查,务必把此人给我揪出来。” 凌玉笑着站起来,正儿八经地给他行了个礼,“是,尊敬的妖皇陛下!” 云义却淡瞥了他一眼,“不用跟我来这些虚的,南域那边呢?进展的如何了?” 凌玉重新坐下,神色多了几分凛冽,“有沈老板那边提供的线索和信息,倒是比我们先前瞎摸瞎抓好多了。可要进入腹地便必须经过一片溟海,这海里的弱水所含的魔煞之气可不比无尽深渊少。 想要通过更多人,还得再想办法,沈老板用的法子,说实话太贵了,咱们人多用不起那么多玩意儿,渡过了溟海才算是真正进入了虚渊,也就离神殿更近了一步。不过时间还早,离白君珩下次苏醒,估计还有二十多年,咱们还来得及。” 上首的人面沉如水,声若寒霜,“没有那么久,时间不多了,得尽快。” …… 和凌玉谈完话后,云义去了后殿重新换了一套常服。 婵绥宫比起邵坛殿来说,要更热闹一些,因为这里住了许多宫人,但也同样安静地诡异,因为这些人都没了舌头,不会说话。 云义戴上玉冠,将那块看着有些泛旧的白色玉佩捏在手里轻轻摩挲了几下才重新别在了自己腰间。 他抬眼望向窗棂外空荡荡的花苑,那里只有一棵碧果妖树,原本栽种的花草在早些年他控制不住体内的毒性,头痛欲裂神智全失时被尽数毁掉了,自此后他便再也没有让人再种过什么。 有时候看着窗外的空地,他也会恍惚,竟不知何时,他便成了这般令人惊惧的怪物了。 曾经答应师父的话,犹在耳边,他心未变,只是难抵沧桑。 - 青山深谷的洞府里,形销骨立的仙人盘腿坐于莲花玉台之上,他面色苍白,嘴角带血,原本清朗如松风水月般的面容也因为修为溃散而变得微微凹陷,但他的眸光却带着神性般的悲悯轻柔地望向地上跪着的小徒弟。 “义儿,你的道是什么?”他问。 跪着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面貌昳丽秀美,难掩绝色,可那双好看的凤眸里却唯有冰雪般的寂冷,“回师父,徒儿所选的道乃是杀道。” 仙人微微一笑,“何谓杀道?” 地上的人抬头,声音冷冽,“以杀止杀,以杀证道。” 仙人摇了摇头,“师父问的不是这个道。” 少年略有不明地看向他。 仙人目光慈祥,“师父问的是你心中的那个道,而不是拘于形式的那个道。” 少年垂下目光,神色变得迷惘,“心中的道?徒儿不知。” “那师父换句话问你,你可有什么心愿或者目标?” “心愿、目标……” 少年皱了皱眉思忖许久,尔后抬起头,眸光灼然发亮,“有!徒儿想要这世间河清海晏,天下澄明,万古长安!纵是身如蝼蚁,亦想以梦为马,不负韶华,揽星衔月踏破凌云,乘风万里扶摇直上!” “好好好!”仙人嘴角血色长流,神色却欣慰快意,“义儿有此志向,为师即便身死亦瞑目。”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已带了沉涩,“此去千难万险,道阻且长,唯你一人身处绝境,孤苦伶仃,你可怯?” 少年目光坚定,抱拳一礼,“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 仙人走下坐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山外星光璀璨,萤火不息…… - 云义回过神来,沉思几许,喊道:“来人。” 很快有宫人进来,跪了一大片,他挥了挥手,指向窗外,吩咐道:“寻几棵荆桃树过来栽着,再种些好看的花木,要……小姑娘喜欢一点的那种。” 宫人领了命,退了出去。 他衣袖一拂,过了几盏茶功夫之后,出现在了一处绿水山壑之中。 这门口伫着一道结界,他手一挥,那结界便轻而易举地打开,周围出现了两个高大无比的巨人,朝着他行礼,他未应声,只缓步而入,周围景色奇特,不时有奇怪的生物从头顶飞过,亦或有奇形怪状的妖兽从身边跑过,他皆目色如常。 不过顷刻,便走到了一座青瓦绿屋前。 与此同时,青云宗,云梦楼里,姬怀朔声音抖嗦,“不是我不想说,是这个人咱们真惹不起啊!” 第243章 神殿里的变态 厨房的木窗边种着几盆小绿植,有一盆里面还结了几颗红彤彤的草莓,这是鹿呦亲自种好然后摆放整齐的。 旁边的墙壁上,也贴了一些她自己画的q萌图片,乍眼一看倒跟她以前在现代的小房间有些相似。 这厨房虽说大多数时候都是云晨在用,但她偶尔也会过来煮点小食。因为是新开辟的,所以装修风格什么的,在她的指点下,很有一种现代简约森系的感觉。 浅色的橱柜,深色的木质台面,几盏手绘的竹影灯,藤编的实木长桌,暖暖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使得整个厨房都在闪闪发光。 这里面的很多家具摆设都是外面买不到的,全是鹿呦画了图纸,然后云晨找人定制出来的。坐在这里看一看窗外的海棠花,心情再不好也会愉快几分。 但此刻,坐在那半束阳光下的少年,眸子里却只有六月飞雪般的深寒。 姬怀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正是对周围的环境好奇地打量,哪里知道就被问了这么个问题,连魂身都被吓地淡了几分。 昨晚上,云晨心神不宁,他也老老实实待在灵海里一声没吭,倒使得云晨一时忘记了他的存在,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姬怀朔听得咂舌,既对少女的遭遇感到同情又对她‘重生’的事儿感到离谱,他是真想插嘴发表一下心得感悟,抨击一下几个渣男贱女,但又害怕被云晨反应过来直接给他灭了口。 所以这一晚上加一早上,他都异常老实,却没想到这小子哄好那少女后,就露出了真面目。 姬怀朔紧蹙着眉毛,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此人在所有隐世高级修士间都是一种禁忌般的存在,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力,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 “所以,他究竟是谁?”少年薄唇紧抿,眼神凌厉,满身肃杀之气挡也挡不住。 见他这样,姬怀朔更是闭紧了嘴巴。他现在与这小子连在一起,这小子要是想不开跑去找死,他也得被带累。 云晨沉默了一下,敛去眉间燥郁,冷静开口,“我答应了呦呦不会冲动。” 姬怀朔仍旧没应声。 云晨深吸了一口气,有几分切齿意味道:“灵牌。” 灵牌?早说嘛! 姬怀朔表情一变,声音却故作迟疑,“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那个,灵牌什么时候能给我做好?” “明日。” 眼见云晨神色越来越危险,姬怀朔终于不再拿乔,沉声道:“其实我对此人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妖界神殿的人,名字叫白君珩,百年前的赤辰大战就是此人一手促成的。” 云晨眉头紧蹙,“神殿?” 姬怀朔道:“是的,幻妖界虽地广物博,却灵气稀少修炼资源有限,所以妖族人虽多,但真正的高手却很少。且妖界四分五裂,常年混战,妖民们也过得苦不堪言,原本以这样的实力是不可能对上当时正直强盛期的云境界的。 但在四百多年前,妖界一处名为极虚之渊的地方,却突然冒出了一座神殿,以绝对碾压的实力降服了十六个妖尊,成为妖界说一不二的存在。 这白君珩就是神殿对外的掌权者,但他暴虐成性,嗜杀无辜,残戾不仁,每到一处地方,那里几乎都要死上一大片的人,搞得妖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众妖皆出走奔逃,但他却派了军队把持在妖界出口,谁若敢跑,当场就地斩杀,无论老弱妇孺。 那一段时间,妖界的天都是红的,荒草丛里全是累累的白骨,听我父皇回忆说,连飞过那一片空域,都腥臭地令人作呕。 但奇怪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神殿却又消失了,白君珩也随之一同消失,妖界众民也因此得以休缓生息,重新开始繁衍后代。时间一久,又渐渐演变成了以往各大妖尊割据一方的混乱局面。 然后在一百多年前,那个时候我父皇已经薨势,我才刚刚坐上魔尊的位置没多久,神殿又再一次重现于世。白君珩这一次倒没有再血洗一次妖界,但他集结了百万妖军来进攻你们云境界,还派人来游说我们魔界一同参战。 说实话,本尊好美人好美酒好玩乐,却对战争这种事情委实不感兴趣,所以我当场就婉拒了。但白君珩派来的人却承诺,若是攻下云境界,将划分一半的地界给我们魔界。没办法,这个诱惑太令人难以拒绝了,所以我又答应了。 但我随着大军一路随行到暨阳,一路上却亲眼见着了不少白君珩以及他手下兵士的残暴行径,本尊绝不是害怕,只是觉得与虎谋皮,终将为虎所噬,所以我又反悔了。但其实我还没真正宣告要帅兵回魔界,就被姬怀荒这个卑鄙小人暗杀于营帐!并且将我的神魂连同我的亲卫一同镇压在地底不得出来!!” 说到此处,姬怀朔攘袂切齿,满腔愤恨,“本尊迟早要杀了这个人面狼心的狗东西!夺回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 他重重冷哼一声,缓了口气才继续道:“之后的事情本尊就不知道了,可能你比我还要了解的清楚一点。但白君珩的修为,深不可测,反正以我当时的实力根本无法看透,另外就是那个一直隐在后面的神殿……总之,我劝你,不要想着去以卵击石,做些愚蠢的事。只要此人一出现,必定硝烟弥漫,烽火连天,啧……怕是你们云境界之后有得头痛了。” 云晨脸色沉凝,坐在原地久久缄默不语。 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照你所说,此人纠结百万大军挑起三界大战,当是声名烜恶之人,可为何云境界的史册之中却并无此人的记载?” 云晨连姬怀朔的名字都听过,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人物。 姬怀朔啧了声,“谁在外行走用本名啊,白君珩这名字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罢了。你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应该听过‘诛神邪君’这个名号吧?” 云晨眸色瞬冷,“此人乃是当年重伤天元师祖之人,我如何能不知?” 姬怀朔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知道此人修为究竟有多恐怖了。想开点吧,看好你师妹,避着一点,不一定能那么倒霉又遇着他了。” 云晨手心猛地一攥,手背上青筋嶙峋暴起,胸口起伏不定,“此人当年明明已经被各大门派的高手联合镇杀于琅环海,又如何还能再次出现?” 当年那场大战,各大门派皆是损失惨重,青云宗三个实力高强的老祖尽皆殒命,否则也不会轮到四大仙尊成为宗内地位最高之人,宗门也一度衰落,直至后来才又重新崛起。 姬怀朔倒不知道这茬儿,目露佩服道:“要说厉害还是得你们云境界的人厉害啊,居然能把这人给撂翻了。不过你说他为什么又出现……这我哪清楚?要不是你师妹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要不就是此人没死透呗。但我觉着,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你师妹说前世没见过你,以你这样的天赋不应该也不可能默默无闻……算了,我也说不清,事儿我告诉你了,灵牌你记得给我做啊。” 姬怀朔说完,灵体一飘,飘到了外面的树上朝外东张西望,饶有兴趣地观摩着四周,云晨却没管他,他坐在那里,只觉得手脚发冷。 事情的严重性超乎他的想象。 此人不仅是前世杀害呦呦的凶手,更与青云宗乃至云境界都有着难以磨灭的深仇大恨。可他若是没有死透,在当年十大宗门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又是怎么侥幸逃生的? 还有,他又为何单单针对呦呦这样一个女孩,不仅对她痛下杀手还百般凌虐,虽说此人性格残暴嗜杀,可云晨总觉得此事背后还有其他蹊跷。 难道是因为呦呦身为无垢之体的缘故? 可那也不对,如果是因为无垢之体,应该是对她的身体感兴趣,而那个人却仿佛只是为了虐杀。 云晨眉头越皱越紧。 在他所不在的前世,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原本听到云义曾经关禁过她的事,他是恚恨至极的,可在听了姬怀朔的话后,又突然莫名地有些明了云义当时为什么会关着她。 她的体质是被所有人都觊觎的无垢之体,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如果云义早就知道有这么个疯子的存在呢?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甚至连他现在都觉得,以后估计她每出一趟门,他都会心惊胆战一次。 此人必须除掉,否则寝食难安! 云晨咬着牙,再次痛恨自己现在修为的薄弱。 关于此人,长泽风知道的肯定比他更多,还有他的身世,呦呦的安全……看来是该找个时间和师父好好聊一聊了。 晨回到楼上的时候,少女都还没醒过来,他将做好的吃食放在桌上,用一道灵力细细温着,却不急着喊她,只坐在床边眼神轻柔地看着她。 心情本是沉重,心绪也是紊乱,却在看到她的刹那,只余平静和千丝万缕的情意缠绕在心底。 少女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双手抱着枕头,一条腿蜷缩着,一条腿压在被子上,细腻如脂的白嫩脸庞上褶了一条浅浅的睡痕,红唇微嘟,双颊晕着淡淡桃花色,如黛的青丝散在雪白的脖颈,些微凌乱,好看中透着些许娇憨,只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缱绻笑意,澄澈的目光似丝绸般柔软,温顺地拂过她的脸颊,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手,用微凉的指背从她眼角轻轻滑至唇角。 少女似是有所察觉,微皱了皱秀眉,在枕头上蹭了蹭下巴,却仍然没有醒过来,但他指边的唇瓣却微微张开些许,露出一截嫩红的舌尖。 心跳蓦地停了一瞬,指下的温度似乎变得烫手,他眸色微暗,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山洞里的那一幕。 喉结轻轻滚动,他目光有些狼狈凌乱,却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天被她浛住指尖的场景,食指从唇角一滑,已轻轻钩住了那小巧的舌,甚至还砰到了旁边的贝齿,引来了一片颤栗。 他呼吸微微急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指尖传来湿湿热热的触感,像是要烫进心里,耳根顷刻就红了个透,若是以往,他是万万不敢,可在花楼里学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后,胆子却又比以往大了些。 手指钩着她的舌轻轻摩挲,直到她唇角留下一丝晶莹的涎水,他眸光陡然一沉,再也忍不住,轻俯身躯,细细吻上了那张早就想吻却没能吻得上的红唇。 但害怕吵醒她,他的动作温柔地有些过分,轻轻恬去她唇角银si,又晗着唇瓣用唇舌来回轻磨,直到后来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里面的小舌,指骨蜷起,有些压抑不住地用了些许力道,这使得被他压着的人轻声嘤咛了一声,他蓦地停下动作,连忙起身,跳到桌边,装作刚刚才拿着餐木盘进来的样子。 云晨想到了一个词:偷香窃玉。 这样一想,心跳更是如擂鼓躁动,他匆忙低头,手指都攥地略微发白。 “唔……”少女从床上支起半只手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口齿软糯不清道:“师兄,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一只猪在啃我的嘴巴,太过分了,呜……” 某只猪:“……” 他勾了抹温柔笑容,却暗含切齿意味,“呦呦醒了?快过来吃饭吧。” “嗯。” 鹿呦应了一声,翻身坐起,双手撑在膝侧,脑子却还有些迷糊。 “怎么啦?”少年清越的声音响在耳畔,俯身轻揉了揉她的头。 鹿呦撅了撅嘴,“梦到猪了,呜……难道是我想吃猪肉了?” 云晨:“……”摸头的动作想改成弹她一个脑瓜崩怎么办? 他蹲下身,握着她的脚踝轻轻替她穿好绣鞋,“今日有做糖醋排骨,你应该会喜欢。” 鹿呦迷迷瞪瞪地点头,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力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睡醒,身体还有些发软,声音也有些发软,“师兄,什么时辰了啊?” 云晨起身,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刚过申时。” “申时……”鹿呦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小声嘀咕,“也就是说快下午三点了,天哪,一觉睡过头了。” 云晨递给了她一双雕花娃娃头玉筷,又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旁边,“不晚,等你吃过,去找师父正好合适。” 鹿呦含了一口汤咽下,点了点头,“嗯,你吃过了吗?” 云晨笑笑,“没有,和你一起。” 若是他自己,他连饭都懒得吃,随便吃颗辟谷丹糊弄一下就得了,但和她一起吃饭,他却是极喜欢的。 他夹了块排骨递到她碗里,又剥了一只虾仁一起放了进去,若是以往被这么伺候,鹿呦多少会有点不自在,但可能是因为昨晚把所有秘密都交待完了的原因,她看着云晨只感觉无比的亲近,以前总会有意无意地客气,现在却有些理所当然的感觉,只是她自己却还没意识到。 这种感觉,只有在鹿香如和陈最身上出现过,因为无比的信任,所以不惧怕暴露任何的小缺点或者不满,甚至连说话都带了一股自然撒娇的味道,“好好吃啊师兄,你的厨艺好像又进步了哦,再接再厉,以后肯定可以成为一个超越季爷爷的大厨!” 云晨微笑着,替她夹了片笋片,“别光吃肉,也要吃点蔬菜。” 鹿呦刨着饭‘嗯’了一声,语气却变得有些惆怅,“也不知道季爷爷现在怎么样了,都好久没去看过他了,自从冯爷爷过世后,他的身体就越发不如以前了。” 云晨眼睫微垂,笑容却未变,“那等你渡完劫,我们找时间一起去看看他。” 鹿呦点头,“嗯,把乌林也一起叫上,他也惦记着他们呢,啊,还有元灵,我也好久没见她了,有点想念了的说。” 他看着她,目光格外温暖,“好,到时候都一起去。” - 与此同时,妖界。 云义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那个似小山般高大的木偶人,皱了皱眉,他脚步刚停顿,那只木偶人便手握一把四五丈长的巨型妖刀朝他直直劈来,动作快地看不出一点僵硬的意味,脸上勾勒的红白色花纹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畸形的眼角和咧到耳根的巨齿也随着刀风一同猛地袭来,近乎就在咫尺。 第244章 大战傀儡 “哐当”一声,刀剑相击,撞出星裂般的焰火。 身影速闪,几息之间,已是来回上百招。 男人昳丽俊美的容颜被利光照地凛然生煞,修长深邃的眉骨略略下压,透出一片冷沉,他仰头往上轻瞥一眼,潋紫色的瞳仁似凝冰雪,静澈而空寂。 他抬手,手中黑色长剑倏然分裂成千道光影,似漫天剑雨朝着前方高如山岳的畸形木偶猝地逼仄而去。 木偶持着妖刀的手一顿,以红色朱砂潦草点画的菱形怪眼似张阖了一下,随即动作迅捷快猛地朝后退去。 沉重的脚步扬起阵阵灰尘,周围草木压倒了大片,剑影顷刻近在身前,它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怪笑,脚下重重踩上一个凸起的石柱,周围突现出了十六个与它一模一样的木偶,刀光凛冽,化解攻击而来的剑影的同时,也似结阵一般将那清瘦挺拔的身影团团围住。 云义眸眼轻眯,嘴角勾起一抹略有兴致的笑。 竟比上次还多了六个,不错。 他按剑在手,腾然悬空,双目闭阖默念了几句诀,周围忽地狂风云涌,不过刹那,空中便多了六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皆是玄衣墨发,俊美无铸,连手中的墨渊长剑也一并分化,各持一柄伫立在空中,明明是冷冽的表情,却带着神性的威严肃穆,宛若六尊墨玉所雕的淡漠佛像。 十六个傀儡将六尊人影分围在半空,有如巨山环绕,硕大的身体几乎完全挡住了西坠的斜阳,无数张带着巨齿的血盆大口,以及数双血红菱形的双眼隐在阴影之中虎视眈眈。 空气僵持,唯余肃杀。 十几把红色刀光袭来的瞬间,伫立在中间的六个人影也顷刻翻覆化作了六道黑光,犹如闪电,瞬息之间便踏在了刀尖之上,顺着长刀滑至巨型木偶的肩膀,手起剑落,带着悍然的灵力击向那漏空的血齿。 木偶虽身形庞大,动作却甚是灵活,在人影攻来的瞬间,刀柄一转,僵硬的脖子往旁边一侧,便躲过了堪可致命的一击,然而下一瞬,又是另一道光影攸然逼来,明明只有六个人,却在持剑打斗的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只见残影不见动作,对峙着比之多三倍的对手却仍是游刃有余。 这些木偶不知以何材料所做,全身坚硬无比,刀枪不入,剑落在其身上,也不过擦出几道火花,那木偶所持的妖刀却是锋利无比,一个不甚,便可能被直接拦腰砍断。 空气里渐有血腥味,木偶身形渐现迟滞,那六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好似不要命般,于刀尖上旋转疾驰,剑光霍霍,刀剑相击之声,铮然响震九霄。 远处,青瓦绿屋前,一名头发花白、长眉长须的老者蹲在地上,一边不停地捣鼓着一具摊在地上的半成型木偶,一边仰头看着空中的打斗。 长久未梳洗的毛发犹如野人一般掩在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粗老的嗓音却显示了他此刻的些许惊异,“乖乖,这小子怎么又进阶了?他又进阶了,那我这些傀儡岂不是又要改进?否则还不够给他打的!!真是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就见十六个高大无比的木偶人齐齐倒塌,轰然砸在地上,炸起一片漫天尘土,将本就薄暮的天空扬地越加灰暗。 那六道影子于空中倏然合并成了一道清癯的人影,从空中凌然砸下,双手撑地,单膝半跪,淋漓的汗水混着鲜血,顺着清冽白皙的下颌线滑落滴溅在黄色的泥土上。 他目光冷寂无波,只是握剑的指骨微微颤抖,须臾,阖眼沉喟了一声,“还是太弱了啊。” “还弱?” 正在摆弄傀儡的老头终于看不过眼,迈着短腿吭哧吭哧地跑到了男子旁边,挽起袖子就破口大骂:“我说你几个意思?就翁老我做的这些傀儡,哪一个拎出去不是大杀四方的存在,你居然敢说他们弱?云知还啊云知还,你小子放下食碗就开始骂娘了是吧?想当初,是谁收留你,救了你,还给你制作傀儡供你修炼进步的?啊?你现在当了妖皇就敢不把翁老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挺俊的男子站起身,低头看向那个只到他腰胯的小老头,眸光睨淡,“我说的是我太弱了,翁老激动什么?还有,当初把我从无尽深渊驮回来的不是银月吗?朕记得翁老当时似乎是把朕丢在了外面四五天不曾管过吧?” 翁老面色讪然,他这是要算旧账不成?连自称都改成什么‘朕’了! “翁老我确实没有第一时间救你,但你就说吧,当时那种境况,在妖界这种混乱的地方,一个满身是血,看一眼就觉得马上要死的小崽子趴在门口,谁会多管闲事啊?不直接把你丢到臭水沟都算是好的了。不过你这小子,命也是真硬,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死,害得老夫本来不想管的,最后还是给你拖回来了。” 不论隔多久,翁老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会觉得头皮发麻。 那小崽子蜷在墙角,浑身的鲜血都凝固成了赤褐色,一股股地粘在褴褛的衣衫上。裸露在外的手脚遍布伤痕,不是鞭伤,就是刀伤和爪齿之伤,一道道看着极为触目惊心。那时正值盛夏,周围不断飞来苍蝇和蚊虫盘旋在他身上,他却一动不动,若不是身上还在不断流血,只怕要以为是具臭了不知多少天的尸体了。 有人想将他抬走,他身边便会蹿出来一只同样染血的银色小狼,怒目切齿地护在他身前,使得众人皆不敢靠近…… 云义笑了笑,“这么说来,朕还要感谢翁老的救命之恩了?” 听他这么一说,翁老却有些心虚。他当时救了这小子不假,但一开始的目的可并不单纯,他就是想研究一下这小子为什么这都死不了,还在他身上做了一些实验…… “咳,谁让你正好撞我门口了不是?” 正说着,一头似小山般高壮的银色巨狼从天而降,撒欢似地跑向那个青年,似乎想要亲昵地朝他扑来,他却皱了皱眉,略带嫌弃地将它挥开,“太胖了,朕送你回来是让你趁机进阶的,不是让你回来改善伙食的。” 银色的巨狼在地上打了个滚,嗷呜一声,委屈地蹭到了旁边的空地上,朝他匍匐下四肢,躬身行了个妖兽最高的礼仪。 云义勾起一抹笑,顺手抚了抚它带了一撮红毛的银色头顶,巨狼舒服地眯了眯眼,仰头舔起了主人的手掌心。 翁老看得岔气,“这个白眼狼!我这两个月天天喂它,每天三顿大鱼大肉地伺候着却连摸都不给我摸一下,你一来就这谄媚样,真是气煞老夫是也!” 第245章 上古神器,灵物修补 云义摸着银狼柔软的毛发,眸光低垂,声音清淡,“此次来找翁老,却是有几件要事相求。” “求?”小老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个词,身影一闪退地离他几丈远才开口说话,“你居然跟我用求字,而且还不是一件,是几件事!完了,完了你又想嚯嚯老头子我什么?我这见天地给你卖命还不够啊!你这小子,非得把老头子我仅剩的一点价值都给榨干才满意是吧!” 云义挑了挑眉,“研究兵器机扩和傀儡不是翁老的毕生所求吗?朕记得,当初翁老可是求着朕将炼造一职交给你,如今怎的成了替朕卖命了?” 翁老指着他,气地直咬腮帮子,“那还不是因为,老夫要是不接下炼造长官一职,你就直接把送来的材料全给我断了!否则谁稀罕当你那什么破官儿啊!” 云义唇角微勾,“在其位,谋其职,按理,朕来找你确实不应该用‘求’这个字,不过翁老曾是朕的恩人,朕自该礼让三分。” 小老头跳脚,“得了得了,别跟老头子我拽这些有的没的,别人不知道你云知还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披着好颜色的恶狼崽子,一肚子坏水儿的斯文禽兽!天天张口闭口就是这个礼那个仁那个义,坑杀起人来可连眼都不眨一下!说吧,这次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东西?” 被人这么骂了一番,对面的青年倒也没有着恼,依旧神色平静,他手腕一转,将刚刚打斗所用的那柄黑色长剑双手奉上,“此剑还不够利,朕想让它成为天下之第一利器,翁老可能办到?” 翁老瞪大须眉下的眼,难以置信,“这可是墨渊剑!!上古神器!!拥有撼天拔地之威能,你居然说它不够利?还要让它再利一点!你是想干嘛?用它把天给捅个窟窿吗?” 云义眉眼略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若是当真如此神威,又怎会在前世被折成两半。 云义看了一眼手上的黑剑,那剑似是有所感知,微微颤鸣,充满煞气的金色符文上深嵌着无论如何也擦洗不掉的猩红血渍,“此剑认我为主时,便有一丝缺漏,应是残剑无疑,只是我一直忙于战事,未曾管过它。” “残剑?墨渊剑怎么可能是残剑呢?” 翁老皱了眉,踮着脚想去看他的剑,奈何身高实在太矮,这跳起来都没人家的剑高,云义躬身,将剑递给了他,姿态倒是十足十的恭敬。 那小老头身高虽不高,手掌却长得极其宽大粗糙,应是常年做机枢之故。他拿过剑,仔细端详黑色的剑身,长满厚茧的手指抹过剑刃,却一个不察,被剑身自带的锋利剑气划破了一个小口,鲜血流出,他也不在意,只是表情严肃地分了一丝妖力往剑内探去。 那剑内与剑外全然不一样,剑外黑沉如墨渊,似要吞噬一切光芒;剑内,血煞之气弥漫,一经踏入,便如身处尸横遍野的上古战场,凄凉和悲壮之感直透心骨。 那红雾之间,却有一道明晃晃的黑色天堑,横跨整个空间,正好处在剑身一半左右的位置。 翁老收回神识,有些感慨:“想不到,还真是一柄残剑。这威名赫赫的墨渊剑竟是一把残剑,这说出去有谁能信?这可是传闻中上古战神遗留下来的神剑啊!” “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荒谬之言罢了,”云义神色平淡,“如何,翁老可能应下此事?” 小老头脸生红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你若是拿一些什么其他破烂过来,老头子我肯定都不带理你的,但这可是墨渊神剑啊!你就这么放心把它交给我??你就不怕我一不小心,把这剑给你毁咯?” 云义淡勾薄唇,“普天之下,若是连您老都修不好,这剑便是真的废了。” 翁老目光流连在剑上,精神格外矍铄,“行,就冲你这句话,老头子我接下了!不过,若是修不好,你可不要怪我啊,老头子我虽然也接触过神器,但像这般神的那还是第一次。” 云义神色淡定,不急不缓道:“若是如此,那也只能证明此剑与我无缘,非我之物。” 那黑剑似听到了这句话,颤鸣地更加厉害,却老老实实地躺在翁老的掌心,并不敢乱动。 翁老朝他竖了个拇指,“老头子我什么都不服,就服你这点,大气!行了,就冲你这把剑,其他还有什么事儿,一并说出来,若是能办到的,老头子我一并允了。” 云义自嘲一笑,大气?不,他只是个心量狭小之人。 他抬起头,似随意般道:“上次让您做的掩盖气味的耳坠子,可能凑成一对?” 听到这个,翁老直接黑了脸,“你这是把我当成专订首饰的匠人不成?老夫乃是妖界一顶一的偃术师,机造师,铸器师!不是什么给你打首饰的普匠,上次那个耳坠,已是极限,你别想再让我做一个。再者说了,有一只用来掩盖气味,绝对足够了,没必要再做一只。” “环珰成对,好事成双,既是做了一只,不妨再完美一些?” “免谈!” “此次收缴的战利品尽数送来,由您老先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就是再做个耳坠子吗?简简单单,小菜一碟。” 云义轻笑,“那就拜托翁老了。” 翁老仰头瞥他一眼,“行,没事了吧?没事儿赶紧走吧,看着你觉得挺碍眼的。” 云义语气沉静道:“倒是还有两件。” “还有两件?”翁老眉毛一皱,“我说你这人事儿咋就这么多呢?” 云义乜斜他一眼,声音带了几分肃然,“我想要阻挡魔煞之气的轻甲,此事之前已与翁老说过。” 翁老顿了一瞬,连忙摆手,“不做不做,跟虚渊有关的事,老夫一概不接。” 云义笑笑,略带讽刺道:“朕不逼你,但你觉得,你既与我等同舟共济,又安能独善其身乎?覆巢之下无完卵,翁老自行考量吧。” 翁老沉默下来,握着剑的手微微用力。 云义绕开了这个话题,伸出手腕,用法术解开隐匿之法,露出腕上银铃,“最后一件事,你可有什么办法,将另一个镯子的主人所受的伤害全部转移到我身上?” “你疯了?”翁老怒瞪了他一眼,“一半已是不得了,你还想要全部?” 云义垂眸,声音平静,“以我之修为,能承受。” 翁老却摇了摇头,“伴生铃既出再无更改,当初这对铃铛本就是我侥幸所得,填补好其中漏洞已是不易,若要再大动干戈,此灵物必将毁于一旦。” 云义嘴角微压,“如此……” 翁老打量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小崽子,情深不寿啊!你还是像你以前那样的好,做大事者,何必执着于一些小情小爱?莫要丢了自己。” 云义默然,半晌勾了勾唇角,“此生固长,无她何欢?” 早已丢了,再找不回来了。 第246章 云晨受罚 风岚殿里,错金银螭的博山炉里正燃着袅袅的轻香,闻着味道似是清新淡雅的青木香,牕福明亮,紫檀雕云的宝座后挂着两幅山水字画。 长泽风坐在上首,右手边的茶炉里正‘骨碌碌’地烧着沸水,他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目光淡然地看着下面坐着的两个小家伙。 云晨低眉顺目,背脊挺得笔直,垂在扶椅上的手指却微蜷,略显局促。 鹿呦扬着一张笑脸,眼眸弯弯,声音甜甜:“师父,之前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师兄他不是有意的,他是被魔煞之气影响了神智才会把我带走的,后来我们遇到邪修还是他救了我呢。” 鹿呦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的话显得真诚且具有可信度一点,长泽风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语气不明,“你让他自己说。” 云晨站了起来,上前一步,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是徒儿心智不坚,才会被邪气所蛊,犯下大错。事情的真相也并非如师妹所言是我救她,而是……”说到这里他滚了滚微涩的喉咙,“而是,她为了救我,献祭了自己的寿元来布阵。” 鹿呦愣住,这事儿她千瞒万瞒的,怎么他自己倒直接给抖出来了!! 云晨说着,撩衣拱手一跪,“徒儿有错,还请师父责罚。” 鹿呦见他这样,心里一急,也慌慌忙忙跟着他一起跪下,“师父,是我擅作主张布下了禁阵,您要罚就罚我吧,师兄当时陷入了昏迷什么都不知道!” 云晨蹙眉不赞同地看她一眼,低声轻斥道:“呦呦,回去坐着,此事与你无关,乃是我一人之过。” 提起此事,云晨心里就哽塞泛疼。 若不是因为他意志力太薄弱,被姬怀朔这魔头侵入了神识,又怎会造成后来不可挽回的局面。 说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呦呦是为了救他才会献祭寿元布阵,她本可以不用管他自己先逃的,可她不仅没有,还为了救他深受重伤连寿元都所剩无几…… 想到这里,云晨眸光泛湿,低垂下了脑袋。 鹿呦却没有如他所愿的起身,她望向长泽风,语气微急,“师父,我当时布下那个阵法,其实不止是为了救师兄,也是为了救我自己,当时事态紧急,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我知道我动了禁阵,触了您的大忌,可、可是……此事真的跟师兄无关,您不要罚他。” 长泽风听得来火,冷冷一哼,“你们师兄妹俩,搁这儿给我唱双簧呢?” 鹿呦燃减寿元这事儿他早在半月前就从云义口里得知,该生的气早就自个儿消化得七七八八了。他现在气的是,这两个小的统一瞒着他,且还没一个想主动告诉他的!若不是他今日发了威,恐怕还逼不出实情来。 听到长泽风这话,鹿呦也跟着蔫嗒嗒地垂下了脑袋。 她之所以这么害怕长泽风责罚云晨,是因为长泽风平常对她很是宽和,基本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但对云晨却很是严厉,犯了错该罚就罚,毫不手软。 两个人肩并肩地跪在地上,统一垂着脑袋瓜,看得长泽风又好气又好笑。 此事真要算起来,还得怪在他这个做师父的头上。他若没有教给她那些背水阵,她也就不会在情急之下燃了自己的寿元来布阵。可她若是没有学会这些阵法,他们俩当时很可能就死在了那几个邪修手里。 长泽风心绪一时有些复杂,真不知道自己是教得好还是教得不好了。 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指,“都起来吧。” 鹿呦耸了耸耳朵尖,抬起乌黑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瞅他,“师父……你、不罚我们俩了?” 长泽风不冷不淡地瞥她一眼,“为师只是让你们起来,何时说过不罚了?” “哦,好吧。” 鹿呦撇了撇嘴站起身,顺手扯了一下旁边的云晨,却没扯动,云晨仍旧跪在原地,一丝不苟,跪姿笔挺,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鹿呦继续扯他一下,小声道:“师父都让我们起来啦。” 据她对长泽风的了解,一般能让他们站起来说话,就算罚那也不会太重就是了。 云晨却固执地没有动,他抬了抬头,“我犯了错,应当受罚。” 鹿呦急得揪了他肩膀一下,俯身低耳道:“喂!你别在这个时候犯倔啊!快起来!” 少女温热的呼吸令他耳尖一颤,薄绯色又悄然晕开了些许,但他仍旧没动,只是低垂了眼睫看着地面。 “阿呦!”长泽风沉了声,微皱眉宇地看着她,“一边坐着去。” “哦……” 害怕长泽风又生气,鹿呦只得放开扯着云晨的手,慢吞吞地坐回了原位。 她有些着恼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板心。 云晨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执拗了,这件事明明师父都放宽态度了,只要说几句好话应该就没事了,他却非要固执地讨罚,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长泽风唇线略抿,琥珀色的眸子里隐有愠色,他看着地上的少年良久,沉声开口:“是该罚,作为师兄,不论修为还是年龄你皆长于她,可你不仅没有护住你师妹,竟还对她做出轻薄之举,无论是否事出有因,你皆是犯了大错。” “师父!”鹿呦低呼一声,脸色泛红。 不是,他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这很尴尬的好不好! 长泽风侧瞥她一眼,吸了口气,声音微厉:“自明日起,你便到思过崖的冰室好好反省己身,两月之后再行出来吧。” “冰室??”鹿呦直接站了起来,“师父您说的是思过崖那处专门关押犯罪弟子的冰室?不行的!那里面太冷了,我上次待半天都受不了,您怎么能把师兄关进去两个月呢?不行不行,两个月实是在太久了,再少一点吧师父!” 她还在这儿据理力争,云晨却已经俯身行礼道:“弟子甘愿领罚。” “你!”鹿呦气得跺脚。 猪队友!猪队友!简直是猪队友! - 直到两人出了大殿,鹿呦都还鼓着腮帮子,气恼得不行。 云晨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你别跟我说话,气死我了!” 第247章 少年的试探,渡劫台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拨开云层,现出道道绚丽霞光,远处,青山如黛,杏雨梨云,风景如画;近处,少女身姿绰约,婀娜娇好,却面带怒色,一个劲儿地往前横冲直走。 身后的白衣少年叹了口气,剑眉微蹙,身影一闪,便闪到了她的前面,低着头,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呦呦,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能不生气吗?哪有人上赶着去讨罚的啊?你跟我说你是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去那冰室待两个月?你知道那里多冷吗?明明师父都松口了,你!算了!不想理你!” 少女气鼓鼓地想要拨开他拽袖的手,却被他反手更紧地攥住了袖下细白的手腕。 她瞪大圆圆的杏眼,“你还拽我?松手!” “我错了,呦呦。” 面前的少年抿了抿薄红的唇,密长的睫羽低垂纤伏,口里说着道歉的话,手却微微用力,不让她离开,声音清润低哑道:“我不是故意想要被罚,只是……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的过错,师父罚我是应该的。” 鹿呦回过头,咬唇看他,“你也是被魔煞之气影响了心智才会对我——”说到这里,她脸色微红,低下了头,声音嗫喏,“才会犯错的,这也不能怪在你头上。” 云晨见她生气,本是心下忐忑,可如今看着她薄红似霜桃般的脸颊,清俊的眸眼反而微眯了起来,不知名的光芒从眸底一闪而过,心念一转间,他紧盯着她的面颊,试探性地开口:“就算之前的事情不能怪在我头上,那我在山洞里对你做的那些事也是罪无可恕,难道不应该被罚吗?” 他眼睁睁看着少女在听完这句话后脸色腾地一下蹿红,连耳根都红透到底,蜜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似晶莹剔透的绯玉,艳丽非常。 他忽然勾了勾唇,声音低润微醺,“难道呦呦就一点都不怪我吗?” “我……我、我还有事,啊对,我还要去渡劫台,就先不跟你说了!”少女目光闪烁,显而易见的慌乱。 云晨弯唇轻笑了笑,“那我陪你一起吧。” 鹿呦咽了咽口水,尴尬地笑:“这就不用了吧?我渡个劫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云晨闻言却皱了皱眉,“你此次渡劫非同小可,我必须在旁边看着才能放心。” 说到正事,他面色有些严肃了起来,“师父给的东西,你都带好了吗?可莫要遗漏了什么。” 鹿呦点点头,“我都放在乾坤袋里了。” 云晨祭出飞剑,将她轻轻一拽,拽了上来,“那就走吧。” 鹿呦踩在他剑上,仍是低着头,被他拽过的那只手似乎隐隐发烫,她感觉与他离得太近,闷地呼吸都有些不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隔开了一点距离。 云晨似有所感,朝后轻瞥一眼,身上灵力倏然翻涌汇聚在脚下,顷刻,一道银色的剑光,如流星般猛地蹿向天际,速度之快,近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鹿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提速搞得毫无防备,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向后栽倒,她正要使用灵力,身体却忽地一轻,少年不知何时转了身,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歪斜的身体往怀里轻轻一带,声音清浅含笑,“要小心一点哦,呦呦。” 天空高处,夕阳沉坠山巅,云霞似琦,犹如烂开的蔷薇,渲染了整片灰蓝色的幕景,少年唇角微扬,墨色的长发随着白色的白带轻轻飘动,他容颜俊秀,眉眼清柔,似明月松雪,携着溪山晚风,一起照拂进了心底。 鹿呦怔愣了一瞬,心跳突地加快,她慌忙别过头,站直了身体,手指紧紧蜷起,心里却在拼命地念叨着一句话: 靠,颜狗不得好死!颜狗不得好死!! - 青云宗的渡劫台其实不止一处,毕竟宗里那么多人,需要渡劫的人数不胜数,修得太少,大家都排不过来队。 按理来说,渡个劫嘛,大家随便找个山头一坐,被雷劈几下,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但偏偏青云宗是个大宗门,这大宗门里的好东西自然是比其他小门小派要多得多。 列如光这渡劫台,青云宗就修了三十多个,且每一个上面都刻画了精美的阵法,可以抵抗雷劫的同时,还能镇定心神,辅助灵力运转,务必让弟子们稳定发挥,安全渡劫。 一般来说,弟子们只要敢踏上渡劫台,就没什么意外,自己修为多少大家心里都是有谱的,像陈最那般因为心魔失败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鹿呦去的渡劫台位于舆长峰旁边 ,一个名叫‘升仙台’的孤峰绝壁上,在众多山麓之中,它是最高最陡最峭的那一个,直耸云霄,一望不见顶,似与天相连,犹如擎天之柱,蔚为壮观。 这个渡劫台本来不是给弟子们用的,而是给各大仙尊和长老们用的,但奈何长泽风有特权,他想给自己的徒弟用,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飞到顶峰的时候,周围已经开始冷了起来,白色的云彩犹如裙带绕在山峰半腰,山巅平顶处却云雾稀薄,唯见深蓝色的夜空上挂着一弯半月,像是掉在清河里的一把象牙梳子,散发着莹润的冷光。 鹿呦掏出一只玉玦,默念了一句口诀后,将玉玦往空中一抛,周围顿时浮现了一层半透明的蓝色结界,她转身朝对面的少年说道:“好了,那我就先进去啦。” 云晨点了点头,眸光轻软柔和,似拢月华,泛着淡淡玉色,“我在外面等你。” 鹿呦‘嗯’了一声,不再迟疑,转身跳下了渡劫台。 这台上甚为平阔,以青砖铺底,玉石为台,上刻阵纹、道印、符篆,金红色的符文从中心位置一直延展到了圆形的边台,层层相叠,复杂繁丽,古朴而又神秘。 鹿呦走到中间那块圆盘的位置,屈膝盘腿坐下,然后解下自己的乾坤袋,一股脑地往台子上倒着长泽风交给她的各种渡劫法宝。 第248章 渡劫、偏心到一起的师徒俩 结丹的天雷可是有七七四十九道啊! 月华如水,夜风轻拂。 升仙台上,娇柔绝丽的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袭流云广袖随风轻飏,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乌眉雪肤,长发如瀑,似仙似妖,尽态极妍。 鹿呦轻蹙着秀眉,把长泽风给的法宝一一清点了一遍。 极品金元丹一枚,金色的丹纹、浓郁的丹香,这样的成色外面买也买不到。 极品补灵丹一瓶,可在短时间内快速补充亏空的灵气,价值估摸在五千灵石一颗。 五行雷遁符,可以规避百分之五左右的雷劫伤害。 九转护灵珠,可以规避伤害的同时,减少疼痛感。 雷纹护心镜,可以吸收雷力,保护心脉不受损。 …… 好家伙,师父这次为了给她渡劫,是下了血本了吧?这些一起加起来,没个二三十万灵石怕是下不来吧,这是有多害怕她渡劫失败啊? 之前长泽风给她说准备妥当的时候,她还以为就是简简单单地给个渡劫丹,哪晓得他偷摸搞来了这么多大宝贝,真是搞得人心暖暖的,想回去抱着他的大腿嚎哭一声:师父您老真豪横啊! 好了,她现在后悔了,就不应该为了云晨这个猪队友欺瞒师父他老人家的,嘤嘤~ 鹿呦含了金元丹,把法宝什么的穿戴整齐,仰头看了一下幽蓝色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着丹药入腹,一股温暖的感觉如同温泉般在腹中流淌,灵气流转,逐渐扩散至全身,似细雨滋润着大地,洗刷着每一根筋脉。热流所到之处,筋脉跳动、扩宽;气血翻涌、滚烫,将丹田内原本的灵力也全部带动了起来。 灵海里,风起云涌,海浪滔天,万千星辰闪烁,似巨网翻覆,壮丽如画。 渌澜之翘起一颗小龙头,苍蓝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仰头化身成一条巨大无比的青龙,一头扎进那墨蓝色的大海,随着身姿起伏腾跃,高亢的龙吟声也响彻不绝。 不过是个小小的金丹而已,但他愿意为了他家主人助个兴,跳个舞。 升仙台外,飘在半空的少年蹙了蹙眉,他刚才似是听到了一声龙吟?与之前在阜西城外遇到邪修时听到的一模一样。他眼里划过若有所思,一错不错地看着台面上的少女。 云晨并不懂阵法,当日所知,也不过是从姬怀朔口里听到的转述,倒并不知鹿呦灵海里还藏了一只上古巨龙做灵宠。 “魔头,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他问。 “老子叫姬怀朔!”姬怀朔愤愤,“啥也没听到,烦着呢,别理我。” 姬怀朔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我觉得你师妹说的对!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自个儿找罚去关两个月?老子好不容易才能有个灵牌出去晃荡两天,结果还要跟着你一起去受罪!我真他妈服了,老子当初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寄主??苍天啊,大地啊,直接来道雷劈死这小子吧!” 话音刚落,天空忽地电闪雷鸣,乌云密布,还真的劈了一道雷下来,但却不是对着那少年,而是对着那升仙台上的少女。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偏倒了一下,脸色发白,浑身颤栗,却抿着唇继续运行着体内的灵力去迎接那似要炸裂神魂的天雷。 云晨握着拳的手指钳进了掌心,骨节用力地发白。 也正在这时,又是一道龙吟声响起,似乎在与那天雷的威势在叫嚣抗衡。 “你真的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吗?魔头。”他继续问。 姬怀朔:“……” “老子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只有天雷劈下来的声音!!”姬怀朔直接暴躁。 云晨眉宇紧蹙,“你那日在阜西城外就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姬怀朔挑眉,“奇怪的东西?那可太多了。” 当时场面太劲爆,他一时都不知道先解说哪个的好,结果就是自个儿震惊在原地,反倒把云晨给忘了,紧接着这少年就突破禁锢,强行闯了出去。 云晨清眸微眯,目现幽深,“比如听到什么龙吟之声。” 姬怀朔睁大眼睛,摸了摸下巴回忆道:“你这么说起来,还真有件怪事儿,当时都给我看愣了。后面你小子直接从金丹进阶到化神,又给我干懵了,就把前面这茬儿给忘了。” 他顿了顿,“嘶,如果我记得不错,当时你师妹好像用阵法召唤了一条龙……啊对!一条青色的巨龙!那气势那威风的,一出来就吼住了全场,可惜没一会儿就被几道天雷劈地外焦里嫩的了。奇怪哈,我记得龙这玩意儿在上古大战的时候不都灭绝得差不多了吗?你师妹是从哪里搞来的一条?” 说话间,又是几道天雷劈在那少女身上,她猛地吐出一口血,身上衣衫渐现红色。 云晨目光一凝,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腾跃两步,直至触到蓝色结界才停了下来,他下颌绷紧,唇瓣死咬,手心因为紧张潮湿一片。 所幸,那少女虽然在天雷的威势下越渐孱弱,神情却越加坚定,眉宇间也更见沉静,再没了最开始的浮躁和慌乱。 正在这时,空中忽地吹来一缕清风,紧接着,一道人影倏然停伫在旁边,云晨侧眸看去,一袭青袍广袖,目光澹然,却是长泽风无疑。 他敛眉一礼,“师父。” 长泽风颔首轻问:“如今这是第几道雷劫了?” 云晨眉心微皱,将视线又移回到了升仙台上,“第十五道。” 长泽风闻言,温雅淡然的脸上也不禁浮起了一缕愀色,目光微凝,背在身后的双手也扣紧在了一起。 两个人皆不再言语,只默默盯着那升仙台上的少女,终于,在她又一次吐血,身上血肉被劈地皮开肉绽时,长泽风忍不住出了手。他衣袖轻拂,抬手挥出一道磅礴的灵力,几乎生生拦下了下一道天雷一半的威压。 渡劫的天雷本是由自己承受为好,有人干涉反而少了几分锻炼筋骨的机会,但鹿呦惧怕天雷,乃至谈雷色变的事,不论是云晨还是长泽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长泽风宁愿她筋骨弱一些,也强过像陈最那般渡劫失败修为倒退的好。 云晨松了口气,有师父出手,应是无碍了。 他阖了阖发红的眸圈,略微松开了一点攥地发麻的手指,那台上少女趁机含了一颗补灵丹进嘴里,苍白的嘴角血色残留,看得云晨心又是一揪。 又过了几许,补灵丹起了作用,她面庞稍稍红润了一些,周身也渐渐结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师父罚你去冰室悔过两月才能出来,你可会怪为师?” 长泽风的声音突然响起,云晨愣了愣,随即摇头,“本就是弟子的过错,师父罚我是对的。” 长泽风轻叹,“你也许会觉得为师对你们俩有所偏心,为师也不瞒你,确实是有。你师妹她是个女孩子,再加上是为师的衣钵传承之人,所以难免在平常溺爱了一些。但你亦是我的徒儿,在为师心里,你亦是重要之人。” 偏心? 云晨又摇了摇头,他完全没这感觉,师父对他严厉一点不是正常的吗?作为师兄,就该保护自己的师妹才对。 更何况……他对她,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师兄妹之情了,师父偏心一点挺好的,毕竟他自己的心也全偏在了她身上,连师父什么的都得靠边站儿。 只能说,他和师父半斤八两吧。 长泽风却不知道他这些想法,要是知道估计得吐血,他偏心鹿呦,说到底是真心把她当闺女来看了。结果自己另一个徒弟居然暗暗觊觎自己的‘亲’闺女,应该想想都会觉得心梗吧。 念及此,云晨暂时还不敢告诉他自己喜欢鹿呦这件事,再加上他体内还藏着个姬怀朔,就更不敢吐露半分实情,只想着等以后解决完身体的事,再来向长泽风请罪。 按理来说,云晨和云义这两个天天在鹿呦眼皮子底下晃,若是那久经风月之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但偏偏长泽风是个万年单身狗,他因为自己师父曾经批下的那道卦言,谁都不敢靠太近,唯恐给别人‘克’死了。早年间,他刚进宗的时候还暗恋过一个师妹,结果人家没两年就在做任务的时候意外死亡。自此后,他就心如止水,一心修炼,再不问情爱之事。直到后来,师父因救他而死,他看着师姐痛不欲生的样子,才隐隐发现自己又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给掐了下来。 对情爱之事知之甚少,又加上他刻意避讳,导致连秦墨为这个外宗之人都能看出来些许名堂,他却愣是什么也没瞧出来。并且此刻还在想着,两个徒儿应该一碗水端平,可他却没能做到,属实是有愧师父之名。 哪知云晨却根本不在意这个,甚至巴不得他多偏心一点自己的心上人。 云晨想了想道:“师父,弟子有件事想问您。” 长泽风看着鹿呦又吐了口血的可怜模样大为心疼,有些心不在焉道:“什么事,你说。” 云晨眼睫轻掀,眸底泛起冷凝之色,“弟子想问,我与云师叔究竟是何关系?” 第249章 金丹之后见到的幻境 妖界,婵绥宫。 “陛下,新朝初立,战火未息,疆土日扩,此乃妖界之大变,亦是百姓之大机。臣以为,当务之急,在于稳固国本,充实国库,以保战事之需;广聚妖力,以增国威……” 御史大夫褚诩今日灵感大发之下,写了一篇自觉是治国良策的锦绣文章,连第二天上朝都等不及,便急急进宫想要汇报给妖皇陛下。哪知还没说两句,就见那雕龙宝座上的玄袍男子猛地捂紧胸口,面色煞白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可把褚诩吓了一大跳。 说实话,虽然陛下是个冷戾恣睢又铁血无情之人,在妖界这么些年,他不仅对谁都不假辞色,还用绝对的暴力狠辣手段,震压地所有人都害怕他。 但从国家和民生的角度来看,他又实在算得上是位千古难得的帝王。妖界从前只有妖尊并立的时代,八方割据,战事频繁。上位者、高修为者,穷侈极奢,骄侈暴佚;而下位者、低修为者,最底层之人连活着都艰难。 但自从这位开始掌权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立法立德,广纳贤才,咸与维新,虚怀纳谏,对官吏严酷,对百姓却安抚。还没登基之前,便将所统辖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新朝建立以后,更有西海升平之初象。 恨他的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血肉。可爱戴他的人,却也不少,甚至很多妖民家里还学凡界那套给他供了长生牌。 褚诩也算是最开始跟着他的那一批人,最开始是谋士,一路千辛万苦,才终于走到了现在,成了威风凛凛的御史大夫。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在心里臣服于此人,此刻罕见地看到他吐了血,便不由有些着慌,以陛下的修为,谁能伤得了他呀! 他哆哆嗦嗦道:“陛下!您万万要保重龙体呀!” 他们并不知道跟随的陛下是什么妖,便只能用凡界学来的学识沿用了一些称呼。 云义用拇指揩了嘴角血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继续。” 他说着,眸光却轻柔地扫过了自己的手腕。 小丫头渡劫了呀,不错嘛。 - 升仙台上,又是一道天雷盖头劈下。 鹿呦意识都有点涣散了,很痛,但和曾经被人劈死的那些天雷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可因为有心理阴影的缘故,每承受一道雷劫,都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在天雷的不断淬炼下,她体内的灵力越加澎湃,犹如被激流击中的河床,波涛汹涌,难以控制。 灵力运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丹田出发沿着筋脉流转至全身每一个角落,又汇聚回田丹,不断重复,不断循环。鹿呦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筋脉变得更为坚韧和宽广,灵海里的灵气也变得更加精纯。 随着不断地积累和运转,丹田之中逐渐出现了奇异的变化,两股灵力汇聚成了两个不同颜色的旋转漩涡,一蓝一白,一左一右,互不干涉,却都有一颗金色的光点自中心逐渐凝聚成型。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光点越来越大,竟是慢慢结成了两颗金灿灿的圆丹,一颗隐有黑色丹纹,一颗通体如玉,晶莹剔透。 鹿呦嘴角勾起一抹笑。 成了!嘿嘿!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是一道天雷劈来,直接砸在了她脑袋上。 这下直接把人都给劈懵了,意识好像被拉进了一个混沌的虚空,她睁开眼,却仿佛身处在另一个天地里,周围月色清冷,朦胧似霜,一个白衣如雪,清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正踩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朝她睥睨而来,她冷问道:“还活着吗?” 鹿呦感觉如堕云雾,迷离恍惚至极,可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虚弱地回答道:“活、活着,救……咳咳,救救我……” 紧接着一根绳子被扔了下来,上面长得犹如天仙般的女子神色淡漠,“既是活着,那便自己爬上来吧。” …… 这到底是哪里?这个女子又究竟是谁? 第250章 被封印的记忆—阿芸篇 “哎呀,昨天晚上说好的!” 秋阳杲杲,西山晕霞,茅屋小院内,花草摇曳,盛开着桔梗和胡枝子花的墙檐下,头戴斗笠一身素衣的少女撅着嘴,双手死死地抱着那端坐在石桌旁的白衣女子,近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她往外拖拽。 “我不管嘛,不管不管不管,阿芸昨天晚上明明答应了要陪我去抓鱼的,怎么可以临时反悔呢?啊!我要闹了!要闹了!” 被她拽着的女子,衣服都被扯地发皱,身子却纹丝不动,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微抽,“我是答应了,但……不行!这太幼稚了。” 她看了看少女挽起的袖子和腰间别着的小竹篓,还有她头上为了防晒戴着的竹笠,脸色有些一言难尽,这小丫头准备地还挺齐全。 她昨晚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会答应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去抓什么鱼?这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白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郁悴。 “幼稚?什么叫幼稚嘛,你都答应了,不能说话不算数的!而且你成天待在院子里,都不闷的吗?” 少女使劲摇了摇她的肩膀,“走嘛,走嘛,走嘛!一起去嘛!很快就回来了,不耽误你看书的。” 她说着,伸手抽掉了白衣女子翻卷了一半的书册,瞅了一眼,“《兵几类纂》,你还看这个啊?”然后顺手把书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又继续抱着女子的胳膊撒娇,“求你了嘛,阿芸。” 白衣女子无奈看她一眼,“只此一次。” 少女眨了眨大眼睛,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嗯嗯!” - 鹿呦现在住的这个小院,是位于平仙城往南,靠近流坡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里,村民朴实,风光秀美,邻里……啊邻居是个长得有点奇怪的男人,不过也算友好。 救她的女子名叫阿芸,据说父母早亡,无亲无故,之所以救她是因为出去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撞见顺手而为。长得倒是跟个仙女似的,就是性格孤僻冷淡了些,是个面冷但心善之人。 鹿呦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八天了,身上的伤在阿芸精心的照料下,也好得差不多了。连日相处下来,她越发喜欢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姐姐,总感觉在她身上能找到娘亲的感觉,虽然她和鹿香如长得一点都不像。 两个人一路慢走,鹿呦嬉嬉笑笑,阿芸面貌恬淡,只不时应和她一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湖边的一处堤坝。 那上游的湖水深得发蓝,下游的分支却清可见底,山里吹来凉爽的风,把两个女子青色的长发吹得交缠在了一起。鹿呦脱掉鞋袜,挽起裤脚,将路上捡来的一截树杈子捏在手里,就这么淌进了水里。 她嘀咕着,“也不知道这里的鱼傻不傻,好不好抓。” 身后的白衣女子看着她裸露在外的白嫩脚丫,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鹿呦俯身弯腰逡巡了一会儿,挠了挠头,“怎么一条鱼都看不见?肯定是这里风水不好,阿芸,我们再往上走一点吧。” 她说着,淌着水,踩着光滑的石子朝岸边的女子小心走来。 “不必,就在这里。” 阿芸却抬手制止了她,声音清淡,“你且再看看你身后呢。” 鹿呦蓦然回头。 只见刚刚还清澈得连条小鱼都见不到的浅水滩里突地多出了好几尾鳞片闪光的大鱼,红的,蓝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正悠哉悠哉地啃吃着水草。 鹿呦看了看鱼,又看了看岸上面貌寡淡平静的女子,表情震惊,“明明刚刚还没有的!” 阿芸微微扬唇,“许是它们有些怕生,刚刚还没把你看眼熟,所以没敢出来?” 鹿呦:“这也行?” 阿芸点了点下巴,从鼻腔里轻‘嗯’了一声,“去玩吧。” 鹿呦在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朝着那群鱼走去,反而撒着脚丫子小跑上了岸,抓着女子的胳膊嘻嘻笑道:“说好的陪我的,你一个人在岸上算怎么回事呢?” 女子眉梢轻挑,“不是已经陪你到这儿了吗?” 鹿呦瞪着乌溜溜的圆润眸子瞅她,缓缓摇头,“要一起。” 阿芸长得比她高,低了头,与她对视了片刻,终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蹬掉鞋子,拉着她重新走进水里,嘴里低喃了一句,“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么粘人呢。” 她声音太小,鹿呦没听清,“什么?” 她没好气道:“说你是个粘人精。” 鹿呦却双眼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娘以前也这么说我的!” 阿芸:“……” 因为有人相陪,鹿呦的兴致明显比刚刚高涨了许多,连脑袋上戴着的斗笠都被她取下来放在了一边的石头上,她抓着树杈小心翼翼地靠近鱼群,屏气息声地观摩许久,瞅准了一只红鲤,快准狠地往下一叉! 却只是插了个空气,鱼群四散开来,眨眼就跑得没了影儿。 她瘪着唇,语气有些沮丧,“我还以为这些鱼呆呆傻傻的,没想到这么灵活。” 旁边的女子没忍住,从喉咙里闷出一声低笑,“这些鱼傻不傻的不清楚,但我看你倒是挺呆的。” 她说着,从少女手里接过了树枝子,淌水走到了较深一点的水域,微眯起眼睛,在水里逡巡片刻,手指猛地用力,只听“咻”地一声,一尾银白色的大鱼顷刻翻起了鱼肚皮,她勾了勾唇角,用手一捞,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少女。 “哇,好厉害!” 鹿呦一边感叹,一边抱着大鱼跑到岸边,把它放进了专门放鱼的筌箵里。 放完后,她又噔噔地跑了回来。 等她回来,那面目清冷的女子手里却又多了一尾鱼,这次是鹿呦刚刚想叉,却没能叉到的红鲤鱼。 阳光下,女子身形高挑,白衣飘然,白皙修长的手指抓着熠熠闪光的红鲤朝她看来,略弯的双眸染着笑意,是少有的舒朗,亮若星辰,恍惚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看得鹿呦一时间呆了好一下。 她仰头,喃喃出声,“有没有人说过,阿芸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对面的女子微微愣住,又听到那少女补充了一句,“和我娘长得一样好看。” 她瞬间黑了脸,把鱼往少女怀里一塞,丢掉树杈子就要往岸上走去,抱鱼的少女却兀然惊叫了一声,猛地蹿了起来,像只树袋熊一样往她脖子上一挂,语气难掩惊慌,“卧槽!蛇蛇蛇蛇蛇!!” 阿芸低头,看了一眼从脚踝处游过的一条腕粗的三角蝮,沉着脸将之一脚踹到了远处。 “噗通”一声,那蛇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晕头转向地砸进了水里。 “大惊小怪,成何体统。”女子蹙着眉,语带不悦,“下来。” “哦。” 少女声音还有些发颤,从她身上跳了下来,又转瞬僵住,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那个,我好像被咬了……” 被咬了?刚刚那条蛇说是剧毒也不为过。 阿芸眉间蹙地更厉害,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少女被咬的伤口,伤口在脚背靠近脚趾处,两颗鲜明的牙印,几乎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麻烦的小鬼。 她站起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鹿呦惊了一瞬,“不是,阿芸,你力气这么大的吗?说抱我就抱我?” “天天砍柴练的,再说你也没几两肉。”她声音清冷,抱着少女坐到了岸边的一棵树下,抬起她受伤的脚,定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却还是低头含住了她脚上的伤口,将带毒的血液吸了出来。 少女身体一颤,脸色从苍白到绯红只用了一瞬,“阿芸,你……” 她感觉这样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整个脚掌都被人拢在掌心,因为伤口靠近脚趾处,被吸出血液的时候,连脚趾也近乎被人含进了嘴里,莫名色情。 但对方是和她一样的女子,所以她虽觉得怪异,却并未挣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语声喏喏,“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女子吐出黑血,顺手扯下自己的腰带替她绑了伤口,“知道自己是个小麻烦,以后就都乖乖的,听到没?” 鹿呦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有些迟疑地开口,“阿芸……你不会打算就这样敞着衣服回去吧?” 女子看了一下因为没了腰带而敞开的外衫,语无波澜道:“里面又不是没穿,怕什么?” 还真是豪放啊……想不到看着天仙似的人,性格竟是如此豪迈不拘小节!可真是…令人惭愧。 鹿呦抿着唇“哦”了一声,紧接着就见女子蹲下了身,回头冲她扬了扬眉,“上来。” 鹿呦咽了咽口水,“还让你背我……这不太好吧?这儿离村子挺远的,你这么背着我回去肯定会累的,还是给我找根木棍儿,我自己拄着回去吧。” 女子冷瞥她一眼,语带不耐,“少废话,上来。” 鹿呦:“……” 她攀上女子的肩膀,用手勾着她的脖颈,语气有些委屈,“你别那么凶嘛阿芸,长得这么好看,应该要多笑笑才好。” 女子将她两只腿架在臂弯里,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像你一样,天天滋着个大牙傻乐?” 鹿呦:“……那快乐一天是一天,不快乐一天也是一天,我干嘛不让自己多开心一点呢?何况,我还遇到了阿芸这样的大美人,自然是该多乐呵一下的。” 女子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走过去,一手抬着她的屁股,一手弯腰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竹篓,看着里面只有一尾鱼,语气不明道:“我刚刚给你抓的那条红鲤呢?” 鹿呦被她一提醒,突然反应过来,“哎呀!糟糕!刚刚被那蛇一吓,不小心给放跑了。” “真想打你一顿,算了,改天再过来给它抓回来。” 阿芸拿过竹篓挂在腰间,又去河里捡了她放在石上的斗笠递给了她,“戴好,别晒着了。” 此时夕阳渐沉,天色渐黯,哪有什么晒人的阳光?鹿呦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戴上了斗笠。 阿芸见她听话,满意地点点头。 嗯,长得太出色了,还是遮着点好,免得每次路过村口都招那么多人稀罕地看。 山里的空气清凉,女子肩膀窄秀,身量细长,背着她的步伐却异常稳健轻快,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与她想象中的一步一吃力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鹿呦有些吃惊,明明是个凡人,体格子竟如此健壮。 天边的晚霞泛着淡淡的紫,温柔而又沉静,跳眼望去,群山隐约,飞鸟还巢。 鹿呦趴在她背上,试探开口,“我能不能叫你姐姐?” 玉白的手臂勾着女子的脖子,温软的唇也因为走路时的颠簸时不时地擦过颈部的动脉,轻微的酥麻感扫过全身,令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她尽量忽视着从身后传来的勾人异香,吐了口气:“不能。” 少女抽了抽鼻子,语带遗憾,“可是你真的好像我娘啊,你是除了她以外,在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真的不能叫你姐姐吗?咱们不能结为异姓姐妹吗?我真的很喜欢你啊,阿芸。” 背着她的女子,脸又是一黑,“不能,你再说我像你娘,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少女却瘪了瘪嘴道:“你才不会呢,嘴上凶巴巴的,实际上心比谁都软。” 女子轻哼一声。 “阿芸,我认真的,你看咱们俩同病相怜的,我父母早亡,你呢也是一个人,不如结为姐妹,以后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女子皱着眉,“少想些有的没的,我不可能跟你结成什么姐妹。” “哦,”鹿呦声音低落,下巴抵在她肩头,“好吧,不行就不行呗。” 她不再开口说话,女子反而突然问了一句,“你很怕蛇?” 鹿呦反问:“你不怕吗?” 阿芸:“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 鹿呦感叹:“阿芸你真不愧是我心目中的女中豪杰!连蛇都不怕,真厉害!” 阿芸:“……” 却听鹿呦继续道:“我小时候被咬过一次,所以挺怕这种软骨动物的,我怕的东西还挺多,怕黑,怕蜘蛛,怕鬼,还怕长得太丑的人追着说喜欢我,简直是噩梦呀。” 阿芸:“……” 她顿了半晌才问道:“怎么,以前有人追着说过喜欢你?” 鹿呦点头,“有,我以前在合欢宗的时候,有个满头疙瘩的男的追着说喜欢我,给我吓得三天没敢出门。” 阿芸:“……那倘若是长得好看的男子呢?” 鹿呦:“那这个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的,毕竟我学的心法还是得找人双修的。” 阿芸:“……” 两个人一路闲聊着,走到村口的时候,果不其然被很多出来纳凉赏月的村民所围观,但奇怪的是,许多男子一直紧盯着阿芸背后的少女打量,却对阿芸这个大美人视若无睹,就好像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面貌一般之人。 女子身上陡然散发出冷洌气息,抬眸之间,一股凌然睥睨而来的威压使得所有想要靠近的男子全都梗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周围聊天声,乃至虫鸣声都顷刻安静了下来,直到那女子背着那少女路过了这段路,一切才又重新恢复了原样,只是多了些热烈的讨论声。 回到小院后,阿芸又重新帮她处理了伤口,才抱着她进了厢房内的床榻上。 过了没一会儿,她手里捏着一篮食盒,拉过一个小桌摆到鹿呦面前,声音淡道:“吃吧。” 鹿呦支着胳膊起来,看着那眼熟的食盒,问道:“这不会又是隔壁的三柒大哥送来的吧?” “嗯。” 鹿呦捏着筷子,踌躇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建议道:“那个,阿芸,我觉得三柒大哥人虽然很好,但是长得与你不太般配,你若是想找婚嫁之人,还是得慎重考虑为好。”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屋里只点着一盏孤灯,那女子面容本就清冷至极,听到此话,直接就黑成了锅底,只与夜色分辨不出来个一二。 她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若再敢妄言,信不信我直接拧断你的舌头?” 鹿呦轻咳一声,抓着筷子夹菜,不敢再吭声。 吃过饭,又收拾了一番后,阿芸去了隔壁的厢房,今夜月光清疏,从窗台漫照进来,她将双手枕在头顶,眼神清寂无波地看着沉沉的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稍有睡意之时,那门口突然传来响动,一道娇俏人影抱着一床薄被,悄咪咪地爬上了她的床榻。 第251章 阿芸篇—欲色难捱 屋子里陈设简单,光影微弱,少女拖着小被子,一瘸一拐,动作小心地爬上床榻,然后轻轻抱着她的腰,蹭了蹭脸,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 阿芸:“……” 她蓦地睁开双眼,身体僵木。 怀里的人儿身躯娇软,弱骨纤纤,搭垂在腰上的手臂莹白如玉,泛着剔透光泽,还有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香甜的,又带了一丝极勾人心的清艳,止不住地往鼻腔里钻。 一时间,周身都被她的气息所笼罩,连脑子都似被麻痹了一瞬。 心跳滞了滞,旋即胡乱跳动,扑通扑通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震耳。 阿芸咽了咽干渴泛痒的喉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翻身坐起,把已经睡得半迷糊的少女揪了起来。 月纱轻拢,昏暗光线里她眸光幽深,隐带暗色,清泠的嗓音嵌着沙哑,语含薄怒,“你给我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 少女被她捋着衣领,细软乌黑的发从肩头散落,露出一张嫣润白皙的小脸,抖了抖黑翘的眼睫,眸色迷蒙地看向她。 鹿呦缓了缓,才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下一刻便又重新抱紧女子的细腰,软声嘟哝道:“我想和阿芸一起睡。” “松手!”女子切齿。 “不松!”少女抱得越发的紧。 “男女……”阿芸似是想说什么,却硬生生掐住了话头。 差点忘记了,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女子。 他吸了口气,竭力忽视胸口柔软的触感,“你自己又不是没有房间,为何要来我这里?” 少女声音软糯,却带着理直气壮,“怕黑。” “那你多点几盏灯不就好了吗?”黑暗里,身着轻薄里衣的女子握紧手指,身体僵直,语气凶凶却极是无奈。 “不要,我就想抱着你睡,”少女埋在他胸前,蛄蛹了一下,声音闷闷,“我娘以前也是这么抱着我睡的。 这般贴近,她身上的味道越发浓重,但却一点不腻,而是要透入骨髓般的清香,他无声地滚了一下咽喉,声音低哑轻斥,“我又不是你娘,给我出去!” 少女埋头不吭声,看样子是势要把无赖进行到底。 他伸手揪了一下她的衣脖领子,想要直接把人提走,却又蓦然想到她年少失怙,来到云境界后更是几经磨难,恐怕除了她娘亲还没有谁对她好过,所以才会对着他这个稍微对她好那么一点的陌生人产生依赖。 这么一想,手指的力道便不由松了下去。 到底是心软了。 但他又不是真的女子,她这么趴在他怀里,少女的清香,柔软的四肢,玲珑的弧度,一切纤毫毕现,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要致命。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虽然怀里的人只是他的小辈。 他扶了扶额,揉按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尽量敛下心头的邪燥,沙哑着声音开口,“睡可以,不许乱动。” 少女见他同意,才软哼哼道:“嗯嗯呢,我睡觉很老实的,绝不乱动。” 他妥协般地看了一眼她纤弱的脊背,皱着眉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就这么簇拥着她躺了下去。 原以为,以他的意志力,过没一会儿就能忽视掉那异样的感觉,谁知身体却越来越热。少女的呼吸温热带酥,鼻尖点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锁骨上,香味缭绕,绵延不息,他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一丛幽暗花涧,整个人乃至心都要沉了进去。 呼吸不由重了几分,眼尾也勾勒出了粉薄色,他咬着后齿,掐着手心,生生按压下眸底欲色。 心里却生了些许不可思议,虽然他从未和女子接触过,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却没料到会在一个小丫头,还是一个属于他后辈的小丫头身上,生出了旖旎的感觉来。 本要将她推开,却又不知怎得,下不了那个手。 这感觉他是抗拒的,却又难以抑制地沉沦。 到最后,终于受不了,想要将神识沉入灵海,那少女却突然微仰头嘀咕了一句,“好奇怪,阿芸你的胸为什么和我的不一样?硬邦邦的,胳地我都有点疼。” 他额角划过湿汗,声音低哑暴躁,“闭嘴!没见过贫胸吗?” 鹿呦恍然,这是被戳中了痛处才会这么恼羞成怒啊! 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心口,“没关系的阿芸,以后我多做点东西给你补补,应该能再长大一点的。” 他沉默下来,隐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这一晚,他基本没睡,生生熬到了后半夜才沉入了灵海,但哪怕是修炼,浑身灵力和妖力也都是浮躁不堪的。他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个小辈,是酆国的小辈,却收效甚微。 而鹿呦这一觉却睡得神清气爽,舒服至极,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段和娘亲在一起宁静祥和的日子。 就这么接连好几日,少女都偷摸过来抱着他睡觉,他赶又赶不走,打又没舍得,想抵抗又抵抗不了,但又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被她抱着时,僵硬的身体都没敢动一下,可以说每天晚上都是一场难熬的战争。 他的眼底肉眼可见地泛起青黑色,那少女却还问他是不是睡眠不好,要不要喝点助眠汤。 他看着她关心的小脸,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不用,我自己调节两天就好。” 他后来倒也确实找到了调节的办法。 只要找了东西堵住鼻子,闻不到那有如催情药般的香味,就会好上许多,虽然还是难捱,但至少比之前好了不少。 而鹿呦却压根不晓得这些,她在脚好之后,就接过了掌勺大权。为了避免阿芸这个大美人被隔壁长得奇怪的丑邻居祸害勾搭走,她每次做饭都可谓是费尽心思。并且她还记得,阿芸‘平胸’的积痛,给她熬了不少丰胸大补汤。 一开始,这个大美人吃东西,只吃那么一点点,像是在矜持似的,后来就变成了来者不拒,鹿呦端来什么,她都捧着碗吃了个干净。 这日,鹿呦熬了木瓜牛乳汤,还在里面放了不少补血养颜的药材,她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边看着书一边端着碗漫不经心地啜饮两口,笑眯眯地问她:“感觉味道怎么样?好喝吗?” 阿芸皱了皱眉,声音迟疑:“还……行吧,就是略苦了些。” “毕竟放了药材嘛,”鹿呦嘿嘿一笑,定定地瞧了她的胸口两眼,摸着下巴小声嘟囔,“奇怪,吃了这么多补的,怎么都没见着变大一点儿?” 阿芸看着她那眼神,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什么意思?” 鹿呦拍了拍手,歪头一笑,“我知道你饱受着平胸的痛苦,而且为了让我以后枕地更舒服一点,我这些日子可是花了大力气,给你熬了不少丰胸补身的汤药。嗯~就是感觉效果差了点,不过没关系,再多喝一段时间,它肯定会变大的。” “噗!” 一口汤直接喷了出去,对面的女子呛地满脸通红,刚刚捏在手里的碗也顷刻摔翻在了地上。 她抬起眸眼,眼里是止不住的凶煞,近乎是咬牙切齿道:“鹿呦!!!” 第253章 阿芸篇—被追求的阿芸 大美人生气了! 鹿呦有些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看着自己被扔出来的小被子和枕头,慌了。 门外,鹿呦捡起小被子,可怜巴巴地扒着门扉,“阿芸,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呀,你不要一个人生闷气嘛。” 门内,不染纤尘的白衣女子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肌梗塞。 他在想这少女怕不是天生来克他的,她居然还真敢给他喝什么丰乳汤,关键是他还不知不觉地喝了半月有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阿芸,你是觉得汤不好喝还是怎么了?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再做就是了,你别不高兴呀。” 门外的少女还在絮絮着,声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本想置之不理,却听着她说话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心里的火气仿佛在刹那被浇灭,甚至生了些许不忍,想将人揽进怀里好好哄一哄才好。 真是疯了。 他坐在交椅上,手扶着额头,觉得自己简直奇怪得可怕。 恰在这时,窗外飞进了一只妖娆的蝴蝶停在了指尖。 是妖界发来的催回令。 他看了一眼,心突然静了下来,甚至静得有些发凉。 他垂眸,看着蝴蝶在自己掌心化成一张符印,继而又湮灭成灰,阒黑色的眸底晦暗难明。 他静默了许久,才起身去打开了紧闭着的木门。 “吱呀”一声,明媚的光线倾泻进来,下一刻,怀里便多了一个娇软的身影,少女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咽,“呜,阿芸你不要赶我走,我会乖乖的……” 心里泛起酸涩的胀感,他伸手撩开她细软凌碎的发,捧起她的下巴,仔细去看她眉眼。圆润的黑眸已红了一片,隐隐有泪光闪烁,楚楚可怜又潋滟生媚,似桃花着露,梨花带雨,美得令人心惊。 他目光寸寸从她脸上掠过,像是第一次认真去看她。 感受着心口不规则的跳动,他隐约有了几分明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动吗?还真是…奇怪的感觉啊。 这并不令他排斥,但也仅此而已。 少女被他看得无措,眼一眨,泪便滚落眼角,“阿芸……” 他目光澄静,用指腹擦掉她眼角泪痕,声音多了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没有要赶你走,只是你让我有点生气。” 鹿呦瘪着唇,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为何要生气,是因为那碗汤吗?” 他掀起眼睫轻瞥她,“你说呢?” 鹿呦不解,“可是你都喝了半个月了,为何现在才开始生气?” “……” 他闭了闭眼,“总之我不喜欢,以后不许再熬了。” “哦,”鹿呦仰头看他,“那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忌讳吗?” “忌讳?”他轻挑眉梢,“没了。” 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嗯……太甜的东西会有些腻,其他的便没什么了。” 少女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她咬了咬唇,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心问询,“那我晚上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他沉默下来,拒绝的话绕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冷淡地丢下一句,“随你。” 少女顷刻破涕为笑,可转眼又抱着小被子可怜兮兮地控诉:“枕头和被子刚刚被你丢在地上,弄脏了。” “……” 他无奈叹气,“行了,我待会重新帮你换上新的,别丧着个脸了。” 少女嫣然一笑,抱着他轻轻蹭了蹭,“嘿嘿,阿芸真好。” 又来了,那种似暖流汇聚四肢的感觉又来了,心口饱胀,还带了丝莫名其妙的甜。 他眉间微皱,嘴角却不自觉地轻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流淌过去,平静而温馨,鹿呦有的时候拖着他去抓鱼,有的时候拉他去捕鸟,有的时候拽着他去山上采野菇,总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后来的欣然前往,甚至有的时候比她还积极,脸上的笑容越渐增多,眉间阴郁也越来越淡,若不是妖界接连发来的催回印,他恐怕都快要忘记自己真实的身份了。 时间很短,却像是真的重新活过了一次般。 - 这天,鹿呦直睡到大中午才醒了过来。 因着昨日,阿芸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匹马,拉着她一起纵马游山,赏景踏花,直至大半夜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回来。 鹿呦御过剑,也坐过会飞的妖兽,但还真没骑过马,并且也未料到,阿芸这样一个清冷大美人儿,骑术竟会这般好。 星辰月下,旷野无边,那女子一身白衣,容颜似雪,一手紧握缰绳将她拥揽在怀,一手扬鞭策马奔踏远方。风声烈烈,衣袂飞扬,她身姿潇洒,眉眼肆意带着野性难驯的张狂,风流跌宕到了极致。 鹿呦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回首抬眸间竟不禁看得入了迷。 不知跑了多久,那女子驭马渐渐停下,天上群星璀璨,银河浩渺,远处山麓幽幽,秋风萧瑟。 她握着马鞭,扬手指向天边最亮的一颗星辰,俯在她耳边轻问,嗓音清缓,“你知道那颗星是什么星吗?” 鹿呦摇了摇头,这方面她并未涉及。 阿芸轻笑了笑,抬眼望向星空,长长的眼睫似蝶翼染霜,“那颗星星叫做白比狼,也叫天狼星。在凡界,人们觉得它是灾祸之星,象征着侵略和战乱。但事实上,无论有没有这颗星星,只要人类的欲望不会停止,战争也就永远不会止歇,只是长与短,早与晚的事罢了。” 鹿呦对她说的话语不甚理解,却微微疑惑道:“阿芸你不是生长在云境界的人吗?为何会对凡界如此了解?” 女子的手指微顿,旋即冲她勾唇一笑:“你忘了,我嗜书如命,看的书多了,有些东西自会多了解几分。” 鹿呦想起她白日天天手不释卷的模样,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应该像你学习,我以前也被我娘按着看了好多书来着,后来都荒废了,以后要捡起来才是。” 阿芸抿唇浅笑,“那是再好不过。” 她又伸手指了指天上,“你知道那一片星域叫什么吗?” 没等鹿呦回答,她便继续缓声解说道:“叫紫微垣,乃是三垣之中的中垣,里面包含了三十七个星宫,北天极也在里面,在那儿,看到没?北斗东北,星十五,东西列,北天极在最中枢的位置上……” 她声音清冽,带着些许沙哑,像是羽毛拂过心间有着一种别样的沉静和温柔,鹿呦静静听着,忽而感觉天地广阔,有如过客。 …… 刚刚睡醒,脑袋还有些发懵,身侧空荡荡的,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鹿呦坐在床沿边缓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晚的事,开心的同时也莫名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作为一个凡人来说,阿芸懂得未免太多,也太厉害了一点。 但出于对女子的信任,她很快就把这丝念头抛诸脑后。 鹿呦披衣起身,简单洗漱挽发后便朝外走去,却正好在院落门口看到隔壁的那个邻居大哥又跑来找阿芸。 两个人站在那儿说话,阿芸轻拧着眉,脸色有些发沉,名叫三柒的男子低着头,微躬着身,像是在被训斥般。 鹿呦很是不悦,这个人长得实在不合她心意,也绝对配不上她心中仙女似的阿芸,但却天天跑来骚扰,她沉吟半晌,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门口,三柒恭恭敬敬,“主上,凌右使说,您要是再不回去,他就要发动宫变了。” 阿芸:“……” 不过就是月余没回去罢了,也值得如此,这妖界没了他还不能运转了不成? 他吐出一口浊气,想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去找凤渊,让他去把本尊放在私库里的一对银铃镯子拿过来。” 三柒抬头小声道:“主上,属下归凌右使管,不归凤右使管来着。” 阿芸声音一沉,目光凛然,“怎么?本尊还使唤不动你了?” “主上明鉴,属下岂敢啊!”三柒连忙想要跪下请罪,却被一股灵力拖住了膝盖,面前的女子声音冷淡,“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三柒躬身一退,回到了隔壁的院落,正要打包一下东西回一趟掩月阁,墙头上突然跳下了一个令他无比熟悉的娇小身影。 一把菜刀抵在了三柒背后,长久训练的身体使他下意识想反击,却因为知道来人的身份,硬生生地不敢动弹。 “喂!以后离她远一点,不许再去骚扰她!” 少女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凶狠,但却因为音色过软,没有太多威慑力。 “骚扰?”三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女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家里就只有这么几间破草屋,人呢,又长得一言难尽,平常说话呢也笨笨的像是短了一根筋,是谁给你的勇气跑去追求阿芸的?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人当有自知之明啊!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许再靠近她半步,听到没有?” “什么???”三柒一副见鬼惊掉下巴的样子,连鹿呦直白地挑衅话语都完全忽略,“你说我追求谁???” 鹿呦冷哼一声,“少打歪主意,我告诉你,本姑奶奶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三柒目瞪口呆,“所以,你是觉得我在追求主……阿、阿芸?” 鹿呦撇嘴,“难道不是?你如果不是追求,成天那么殷勤干嘛?” 三柒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主上要是听到这几句话,他应该是小命不保了。 追求主上? 开什么地狱玩笑!!! 这话太恐怖,三柒听得头皮发麻。 连少女什么时候说完威胁话走了都不知道。 ——— 题外,好多宝子不知道阿芸是谁。 提醒一下,云义篇里他有个小号,和呦呦在一起定情的时候,就叫阿芸。只不过他说的是阿云,但是鹿呦自己理解为阿芸。 然后这篇是呦呦的回忆,她的记忆被云义封印了,然后现在算恢复了。啊嘿~慢慢会揭露的 然后这篇很少,应该马上就完。 第254章 阿芸篇—毒发 鹿呦最近修炼很勤快,往日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床,这几日却是作息规律,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打坐了。 阿芸看得稀奇,问她,“你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 鹿呦认真回她,“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们俩个弱女子想要活得潇洒自在不被人欺负就得需要武力值。我虽然修为低下,所学心法也只是不正经的末流心法,但好歹也是个修士,只要我勤勉努力,说不定有一天也能结成金丹,那到时候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俩了。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只要我在你旁边,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 这个时候,在鹿呦眼里,金丹已是很高且不可企及的修为了。 “你保护我?”他先是听得好笑,随后心里却划过不知名的涩感。 他活到今日,说是杀人如麻也不为过,在泥泞里摸爬滚打,满手血腥,向来只有别人仰望他求他庇护的时候,倒还从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说这种话。 “嗯啊,”鹿呦点头,“以后我来护着你,我会努力修炼的。” 韶华天光里,少女表情真挚,双眸清澈,似水柔媚,明明一副弱不堪怜模样,却许下重重承诺。 “那若是遇上你也打不过的人呢?”他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纹,漆黑眸眼却如沉满冰雪的佳酿,清醒的没有一丝意动。 “那我就拉着你一起跑,我别的本领没有,但逃跑的本事可是一绝的,否则也不可能从平仙城逃出来还活这么久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过咱们在这里,应该挺安全的,我仔细看过,这附近住得都只是些凡人。” 少女漾唇一笑,颊边露出两只浅浅梨涡,仿佛冬日一缕暖阳,诧然照进心底某个阴暗角落。 他沉默下来,长直睫羽轻垂,掩了半染微光的眸底。 良久,他自嘲式地勾起一抹笑,转过了身,声音淡漠,“你若是能护好你自己,我都谢天谢地了。” 鹿呦撇了撇唇,“什么嘛!这么看不起人,我很厉害的好不好?反正肯定比你厉害。” 阿芸虽然懂得多,但确实只是个凡人,她这个修士自然是要担起保护者的身份的。只是,合欢术若不找人双修,光靠吐纳灵气的话,那修炼速度真就堪比乌龟慢爬。 鹿呦叹了口气,思索着去哪里找个看得顺眼的男人扛到床上来。 可这附近的人,她都悄咪咪看过一遍了,实在是没一个合她心眼的,不然再走远点?下次爬到山那边看看去…… 鹿呦正在这儿暗忖着,前方却突然响起“砰”的一声闷响,她猛地抬头,便看到那个高挑的女子弯着脊背,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地抓靠在木门上,身影微颤像是随时都可能会晕厥过去。 鹿呦吓了一大跳,鞋子都来不及穿就从床上跳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将她扶住,乌润眸子里难掩惊慌,“你怎么了?阿芸!你这是生病了吗?” 手指刚刚摸到女子的手掌便是一片冰凉,犹如浸进寒天腊月的冰水,冷得渗人。鹿呦更急,捞起她的胳膊架在肩膀上就要往外走去,“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白衣女子却一把将她甩开,声音虚弱却带着凶戾,“别过来!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走,快走……” 只这眨眼的功夫,他额角滚落的细密汗水便将两鬓湿了个透,脸色越加苍白,冷白色的手背和白皙修长的脖颈也绷起了清晰明显的青色脉络,他死死咬住嘴唇,指甲尽数没进了掌心。 鹿呦被她甩了个趔趄,却更加着急,“你到底怎么了阿芸?你别吓我呀。” 喉间泛起腥甜,他眸眼倏红似染血翳,浑身止不住地战栗,阴沉暴戾的气息骤然袭满全身。 该死!抑毒丹,这个月的抑毒丹他还没有服下! 头痛地似要炸裂,身体犹如被一只狂野的猛兽不断撕扯啃咬,从胫骨深处开始痉挛抽搐,五脏六腑也似被粗大的荆棘拖出体外,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经受万千刀刃片剐。 他本是极能忍痛之人,可在这般极端非人的痛楚下,却仍是难以做到平静,甚至连理智都快要燃烧殆尽。 可那少女却还在旁边,为什么还不走,还不走! 他沉然暴怒,可光是抵抗席卷而来的痛意就已然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过重的痛苦,使得五感都快被钝化。他五指紧扣在门扉,整个人狼狈地跌了下去,汹涌的妖力在体内沸腾,几乎要抑制不住。 “走啊!我让你快走!” 他暴喝一声,双手按着脑袋拼命忍耐。 鹿呦被他这模样吓得僵立在原地,乌黑色的眸子里刹那间便聚满了惊慌失措的泪,连嗓音都发颤,“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说着就要转身出门,身体却被猛地一扯,下一瞬便被那女子压在了身下。 找大夫?来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不许去。”他喑哑开口,呼吸急促而猛烈,冷汗顺着下颚一滴滴落在她发白惶然的小脸上,蓄满泪水的杏眸微颤,越发显得娇软可怜,却也更加秀色可餐。 她身上清甜的味道不住扑鼻来,使他忍不住埋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舌尖轻舔着刚长出来的尖齿,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将她吞食入腹。 鹿呦又是担忧又是惊吓,只以为她是犯了什么羊癫疯之类的病,要去请大夫吧,又被这人压在了身下不得动弹,她声音都带了鼻音,急道:“阿芸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找个大夫过来,你这样不行的,不能讳疾忌医,看了大夫吃了药,病才能好。” 她语气带了哄意,压在她身上的人却不管不顾,甚至越发贴紧,近乎将她整个人都桎梏在地上,沉沉的喘息从耳边传来,惹得她耳尖发烫。 “这是、宿疾,大夫、不管用。”他附在她耳畔,声音低哑,极致痛苦下,连女子的幻形都快维持不住,可她身上的味道那么香,那么香,似是上好的解药,能解他所有的痛苦。 无垢之体……双修可涤瑕荡秽,亦可抑制毒性。 他闭了闭眼,埋在她肩颈下看不到的紫色瞳孔里蓦地泛起幽暗之色。 “那怎么办?你以前犯病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鹿呦急得去推她,却根本推不动,平常看着瘦瘦的人,力气竟这般大。 “熬,熬过去。”他声音沙哑的不行,每说一句话都极是艰难,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不停蹿闪,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熬过去?这怎么能行呢?你起来,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药能缓解你的痛苦。”鹿呦努力撑起身子,可下一刻就又被他压了下去。 “你想要缓解…呼…我的痛苦?”汗水不住滴落,连密长的眼睫上也挂上了汗珠,喉间涌起一股股腥甜,皆被他吞咽而下,视线逐渐模糊,他晃了晃头,力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然呢?你快起来,阿芸!”关心则乱,鹿呦只念着她现在生病,却一点没意识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用力地掐住掌心,急促喘息了两下,才让声音稍稍平稳,近乎带了一点诱惑的味道轻喃在她耳边,“好,那你陪我玩个游戏好不好?也许分散了注意力,就不会那么痛了。” “现在还玩什么游戏啊?有病就得治啊!”鹿呦大为不解。 他已没有多余力气与她争辩,难得地低柔了嗓音,带着低求撒娇的意味,“好不好嘛,嗯?” 他这声音几乎就贴在耳郭,又是这般语气,令她心尖莫名一颤,“什、什么游戏?” “闭眼。” 他没敢抬头,只用手指轻轻抚过她眉眼,感受到她果真闭上了眼睛,紫眸里却闪过一丝戾气,她就那么相信他吗?简直天真。 他直起身,抽下自己束腰的锦缎覆在她眼上绑好,感受到丝缎下微颤的眸眼,身体越加狂躁,甚至有种想要将人狠狠撕碎钳进身体的冲动。 “张嘴。” 一颗丹药被扔进了她口中,“晗着,不许吐出来。” 这是他平常应急服用的丹药,可屏蔽五感,每次来不及服下抑毒丹便服下一粒。但随着修为加深,这个丹药已经越来越不管用,但对她来说却足够。 那丹丸过大,鹿呦含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嘴角泛酸,但她现在什么也看不到,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哼唧出两声鼻音,她觉得奇怪,怎么感觉现在的情形好像在以前合欢宗里的哪本书里见过? 可又不对,阿芸是个女子,又怎可能对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更何况,她现在还在犯病。 鹿呦有疑惑,但很快就连耳朵也听不见声响,五感尽皆消失,身体又被压着不能动弹,这令她有些恐慌,动了动唇想说话,却流下、晶莹的津液。 而压在她身上的人已经完全维持不了幻形变成了原样,俊美得妖异的面容,暗沉沉的紫色瞳眸,头上白色的兽耳,披散垂下的墨发,以及尖利的虎齿和苍白得泛青的脸色尽皆暴露彻底,他嘴角涌溢出一股股血液,顺着清瘦的下颌滴落在她锁骨。 身体爆痛难当,猩红的眸眼却闪过野兽般嗜血的兴奋,他俯下身躯,伸出舌尖,一寸一寸地舔过她细白的锁骨,将刚才滴落的鲜血舔了干净还不放过,唇舌、轻吮,利齿、轻咬,不一会儿便将那片肌肤嘬弄地嫣红一片。 少女哼唧了两声,但她什么感觉都感觉不到,只觉得越来越奇怪,忍不住扭动身躯,却被他猛地扣住了双手。 身体越发火热,体内的毒液在筋脉里越蹿越涌,他嘴角,眼角,乃至鼻腔都流下血色,喉咙的血腥味更是没断过,理智仅剩下了一根薄如蝉翼的丝线,身下的身躯散发的味道实在太美味,令他几乎只有本能还在行动。 他用尖齿咬开了她的衣襟,眸间沉暗如深不见底的黑渊 他再一次吸-啜↑去,将那片雪白色的-樱润,轻柔地裹-含进-唇中。 少女急促地喘、息了一声,她五感尽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体本能地在颤栗。 “嗯嗯…晤…” 她想将丹丸吞咽入腹,他却知道一般,叩了一下她的下颚,口角分泌大量津水,她眸光渐泛湿意。 随着身上黑气缭绕,他眸眼间再也不见一丝清明,动作、也由轻柔变得些许粗暴,将雪白的胸脯,弄得狼藉一片。 他顺着滴下的血液蜿蜒往下, 莹白的小腹上,赤目的红色似要渗透薄透的肌肤。 直到,腰间的蓝色腰带。 他用牙齿轻轻一扯,便将之撕地粉碎,一路往下,胸口却突地一闷,他猛地往旁边一斜,一口鲜血便被吐在了地上,甚至溅了几滴在她腿上。 尖锐的痛苦反倒令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面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事,她是酆国后裔,是自己的后辈,他又不是畜生,怎能做出如此的事? 他猛地将她的衣襟拢上,捂着胸口就要从她身上滚下,身体的痛楚却一波接一波,他粗喘着气,眸光阴沉不定地看了她半晌,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周身黑气越加浓郁,他咽下喉间血液,暴躁地俯身,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尖利的牙齿刺破了皮肤,他按着她的肩膀,大口地吞咽着那鲜甜地令舌尖都为之颤栗的血液,直到少女面色渐白,嘴唇也不再有血色,他体内的戾气才渐渐消散,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水洗过一般,他抱着她往床榻走去,颤巍巍将她放下,自己也无力地倒在了旁边,但又记着如今不堪的状况,撑着身体善了后,将一切都恢复地看不出有任何问题,才重新幻成女子模样拥着她晕了过去。 那丹药似有助眠的功效,鹿呦被抱着上榻没一会儿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他却是比她还要早地醒来。 他坐在榻上良久,漆黑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光影,淡红唇线紧绷了一条薄薄的利线,额间隐隐作痛,心里闪过一丝难堪,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一切他都记得清楚非常,但却有些不能接受。 他居然、居然会对一个小辈…… 他低垂下眸眼,手指抚上自己的眉梢,沉沉地叹了口气。 “唔……” 见少女似有清醒的预兆,他飞速地瞟向她颈间,还好,还好,昨日喂她吃的灵丹起了效果,不管是吮痕还是咬痕都消失地差不多了。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第255章 阿芸篇-终结、渡劫成功 鹿呦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她感觉全身虚弱乏力,一睁眼,便看到阿芸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鹿呦蒙胧了一瞬,紧接着心里便腾起怒火,“你昨天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还有,你现在好了吗?” 白衣女子垂了垂眼,从旁边小桌上端来了一碗药,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鹿呦却没喝,眸眼带着些许委屈和气恼地看向她。 女子默然半晌,方缓缓开口,“昨日乃是我旧疾复发,痛不可挡之下,不小心给你喂错了药丸,但那药只会一时麻痹五感,并无坏处,你不必忧心。” 鹿呦咬了咬牙,“那你还跟我说玩什么游戏?” 女子垂下眼睫,语气低虚,“原是想的,后来痛晕了过去。” 鹿呦继续问:“那你原本想给我喂的药是什么药?” 女子面不改色,“强身健体药。” 鹿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阿芸没道理害自己。 鹿呦蹙了蹙眉,“那你那个是什么旧疾,怎得发作起来如此吓人?” 阿芸轻叹,眉间似染轻愁,“我也不知,娘胎里带的,应是永远好不了了吧。” 她这么一说倒把鹿呦说得心底一软,原本的火气也退了下去,轻嗔了她一句,“胡说八道什么?这可是修仙界,我一定会找到治你病的仙药的。” 阿芸抬眸看她,眸光流转间似有不明意味,又带了一缕复杂,但很快就被她尽数敛下。 鹿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咬唇说道:“我,我觉得昨日有些奇怪……” 她虽没了五感,却本能感觉不太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鹿呦也不可能想得到,一个女子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阿芸看着她,目光微微一凝:“是我的问题,以后再见着我发病,你就离我远一些,不要再靠近我,明白了吗?” 鹿呦压下心头奇怪的感觉,轻摇了摇头,“我得找办法把你给治好。” 阿芸轻笑了笑,不置可否,端碗又舀了一勺药喂她,这次鹿呦喝了,但刚一入口,眉头就完全皱了起来,语气难掩嫌弃,“咦~这是什么?好难喝!” 什么?当然补血的灵药,昨晚被他吸取了那么多血,若不补补,这身体怕是要遭不住。 他轻皱了皱眉,不自觉在心里又是一叹。 从不曾伺候过什么人,喂她的动作便不由有些僵硬,还带了一丝不容拒绝,“补身体的,都喝完了,对你有好处。” 鹿呦想推开,可看她眸眼虽柔却带着强硬,便只能一口一口地喝尽。 那药着实发苦,喝到最后,她已忍不住吐出了舌头,手心里却突然被放入了一颗霜糖。 阿芸冲她抬了抬眸,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吃吧。” 鹿呦将糖含进嘴里,眼睫微垂了下去。 以前,娘亲也会这样对她,在喝完药后给她一颗甜的东西压压苦味。 思绪一时有些飘远,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风铃声。 那女子突然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用白骨串成的风铃,她张望了一下四周,自语般地说道:“这个挂在哪里比较好呢?” 鹿呦微微愣住,“你不是说不会做风铃吗?” 她之前看别人家挂了一串,觉得甚是好看,便随口问了一下旁边的女子会不会做,却只得到了无情的两个字“不会。” 可现下看她拿出的那风铃,白骨被磨得光润如玉,一块一块用银色的丝线串起来,像是垂掉枝头的铃花,不仅做得精致还很美观,风一吹,便是一片清脆的响声。 “是不会,但,可以学。”女子朝她浅淡一笑,将风铃比划到窗楣处,“挂在这里如何?” 鹿呦点了点头,“这里不错,刚好能听见风响的声音。” 女子身量高挑,手轻轻一伸,便将风铃挂了上去,恰有风来,吹得风铃轻摆,发丝轻扬,此时,阳光微淡,岁月静好,一切安之若素。 鹿呦原以为这样安宁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在中秋月圆之后,再次醒来,她却又重新回到了平仙城附近…… - 清醒过来时,最后一道天雷已经劈完,天上正降下灵雨洗刷着身体,身体的痛楚得到灵力的滋润,缓解了不少,她却仍然有些发蒙。 这一段熟悉却又陌生的记忆乍然出现在脑海里,令她微微困惑。 原来,她曾经和这样一个女子做过朋友吗?可是后来她又为何会不见,自己又为何会失去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身体疲倦至极,她倒在台上,又轻轻阖上了双眼,光影消失的刹那,似乎有一个少年朝她奔赴而来,心里生出安心的感觉。 是云晨啊,是了,好像只有他才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 第256章 云晨身世 “当初确实是你云师叔拜托我收留照顾你的。” ‘轰隆’一声,一道银色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蓦然划破黑沉压抑的夜空,乌云翻滚,冷风呼啸拂来,吹得宽大的袖袍如同展翅的羽翼。 少年冷峻分明的脸庞被忽闪交错的光影照得苍白透明,浅如淡墨般的眸子里泛着幽深清亮的光泽,他怔了一瞬,随即轻垂下眼睑,任由漆黑长睫在眼底压下一片阴影。 “所以,”少年滚了滚喉咙,声音沉冷微哑,“这就是为什么,您明明身为阵修却会破例收一个剑修做弟子的原因……” 长泽风默了片刻,轻叹,“为师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会收徒,孤了此生,你和阿呦皆是我的惊喜和意外。” “所以……”云晨吸了口气,声音更涩,“我幼时才会被您送去剑峰跟着他学习剑术,是因为他本来就与我有渊源和关系,对吗?” 长泽风轻声道:“是,也不是。当初为师也想过教你阵术,但你在剑道之上所表现出来的天赋堪称惊才绝艳,若是跟着我学阵,倒是埋没了。” “所以,他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既然我们俩都姓云……” 云晨顿了顿,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总不至于,是血脉至亲吧……” 他问着,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他虽性格有些木讷,却并非拙笨之人。在山谷时,云义因为激动说出的似是而非的话,以及最后替他挡下的一击,还有幼时在青寒峰学剑的记忆,一切无不在昭示着,他们俩关系匪浅。 云晨早有猜测,却并不敢下定论。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世上,唯一可能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和他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并且还在他不存在的前世,不顾她的意愿霸占了她。 云晨感觉心口拙涩的厉害,心脏像是被人抓揉在了一起撕扯,又闷又疼。 他从未有过所谓的亲人,也从不在乎这些。从前未遇到那个女孩时,一个人虽活得无甚滋味,却也自在,后来心里装下了一个她,世界变得明媚而生动,就对身世什么的更不在意了。 他的世界,只需要有她一个就够了,她就是他的所有。 可现在,曾经尊敬的师叔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亲人,还成了他的情敌,这感觉简直无法言说。 他并非陈腐守旧之人,对于呦呦的过往他只有心疼并无其他,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嫉不会妒,相反,一想到,她的那些记忆里,自己连存在都未存在过,他就嫉妒地发狂。 长泽风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与你之间的事,为师不便多言,你若想知道一切,还是亲口去问他吧。” 云晨攥紧手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撇去浮华,只剩下了坚定和冷静。 不论如何,对于呦呦,他一步都不会退让。 他正想再问问长泽风关于白君珩的事,前方,未曾离开过的视野中,最后一道天雷劈下,少女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空中乌云尽散,飞来了一道七彩祥云,降下灵雨泽被于她身上,修复着被天雷劈地皮开肉绽的血肉。 这是成功了。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着眼看到少女身上华丽的衣衫被天雷烧得褴褛,只剩下焦黑色的布片,一双长腿和趴着的肩背尽皆裸露在外,想到长泽风就在旁边,他又生了些许烦躁和焦急。 等那灵雨下完,升仙台上的结界自动打开,他便想也没想,直接冲了上去,将早就准备好的氅衣盖在她身上,轻轻将少女抱了起来。 长泽风眼皮一跳,旁边已经没了那小子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看着云晨抱着少女小心翼翼的样,又想起这小子之前被魔煞之气影响做出的那些出格举动,心里便不由生出了几分不悦。 作为师兄,这小子也太没有边界感了点。 但呦呦现在衣衫褴褛的模样,若是他去抱,也是不妥,少女长大了,作为师父,也得知道避嫌。 可看着少女被这臭小子抱在怀里,长泽风又觉得碍眼之极,就像辛苦养大的花儿突然被人用脏爪子刨了一下那么难受。 但云晨也是他的徒弟,一时间,心里竟是复杂的烦闷。 等云晨走到他身边,他便忍不住开口道:“给我吧,我送你师妹回去。” 他手都伸了,云晨却御剑往后一撤,神态恭敬声音温和,内容却不大悦耳,“知道师父事务繁忙,就不劳烦师父了,还是我送师妹回去吧。” 长泽风挑眉,仔细打量着云晨,眼中闪过一缕若有所思。 云晨低着头,任他打量,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师徒俩就这么僵持起来。 半晌,终是长泽风想到鹿呦如今状况,妥协道:“你过来,让我替你师妹把把脉。” 云晨这才驱剑上前。 长泽风抓起少女搭垂下来的手腕,分出一丝灵力探了进去,感受到里面混乱的灵力,眉头稍蹙,又在探到她体内的金丹之力时,松了口气。 金丹既成,寿元也会跟着增加不少,但具体增加多少,却未可知,这玩意儿完全看修行者自身的造化,没个准数。 长泽风之所以这么紧张鹿呦这次的渡劫,一是陈最那个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二是她若是渡劫失败,那她剩下的寿元能不能支撑着她重来一次都未可知。最怕的就是寿元耗尽却没有渡劫成功,那就完蛋了。 修仙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很多人熬到白发苍苍,境界始终都突破不了,最后身消道陨与普通人一样化作一抔黄土。 更何况鹿呦本就丢了不少寿元,长泽风自是忧心非常。 现下见她成功结丹,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师父,”云晨神情紧张地看他,“呦呦她现下如何?身体可有碍?” 长泽风道:“无碍,再将养两天巩固一下修为便能行动如常。” 云晨呼了口气,“那就好。” 长泽风瞅着他,斟酌几番还是决定提醒一下,“云晨,你师妹现在长大了,你作为师兄也该知道避一下嫌了,之前的事情为师念在你神志不清的份上不予多加追究,但日后你若再犯,为师定不轻饶。” 云晨愣了一下,好险,还以为被师父发现了什么。 云晨低垂下头,掩下微闪的眸光,“咳,师父,您是不是忘记了风岚殿里并没有女弟子的存在,我们总不能把师妹交给外面的男弟子照顾吧?” 长泽风被他说得也是一愣,旋即怒火上头,“那怎么可能?” 让外人过来,那就更离谱了,不仅云晨不会同意,长泽风想到也觉得抓狂。 云晨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低垂的清眸里闪过一抹狡意,“所以……现在只有我最适合留在师妹身边照顾她,罚去冰室思过的事情,还请师父宽限几日吧。” 姬怀朔在灵海里一拍大腿,“妙啊,实在是妙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 云晨冷冷传音,“闭嘴。” 姬怀朔:“……” 长泽风想了想觉得云晨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刚经历过天劫的身体虚弱的很,让外人来照顾,他自是不放心。他自己呢也有要事要忙,只有云晨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儿,心思细腻,行事妥帖,是照顾人最好不过的选择。 但想是这么想,说出口的话却很是严厉,“照顾你师妹可以,但你晚上不可像以往一样留宿在她屋里。还有,请个女弟子过来为她清洗一下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以前觉得两个人年纪小,长泽风倒从没往那方面想过,现在却突然生了些许警醒。 云晨恭敬一礼,“是,师父,徒儿知晓。” 低垂的目光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找人?谁又比他更合适呢,哪怕是女子也不行。 回到风岚殿的时候天还没亮。 长泽风亲眼看着云晨把鹿呦送进了悠然殿才转身离去。 云晨见他离开,却没敢轻举妄动。 他能感受得到长泽风的神识散在周围,长泽风不知他如今真实修为,所散的神识并没有过多避讳,若是从前他确实无法察觉,现在却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云晨老老实实地为鹿呦擦了擦被雷劈地黑黑的面颊,然后撰好字,发了一道灵蝶去延请隔壁峰的蓝师姐过来。 可等长泽风的神识刚一消散,他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将刚刚发出的那道灵蝶拦截了下来。 回到悠然殿内,将神识分散出去细细探索,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任何气息,才仔细栓了门,静静坐在床边看她。 看了一会儿,将她轻轻抱起朝后殿的温泉走去,还不忘给在灵海里的姬怀朔打了个屏蔽结界。 姬怀朔气地在灵海里大骂,“艹!你这小子是真他妈学坏了呀你!你什么时候再学大方一点?哼,瞧你那小气的样儿!” 第257章 温泉夜下 同云梦楼的温泉建在室内不同,悠然殿的温泉却是建在室外的。 悠然殿本就依山而建,正靠近悬崖峭壁处,只要翻过后殿的一处院墙再行过一小段山野花径就能到达背后的凤凰崖。 鹿呦平常居住的寝屋极宽阔,分为外室和内室,外室是集书房、练功室、会客室为一体的大殿,里面不仅放了诸多名贵摆设,还在窗边安了雕花檀木榻,榻上还放了一张黑白相间的柔软兽虎皮,连地上也被铺了奢雅勾花的地毯。 这些都是长泽风着人亲手布置的,若是放在现代,堪称顶级豪宅也不为过。 这内室却多了几分鹿呦自己喜欢的风格,青绿带花边的帐幔,竹纹样式的一整排松色衣柜,以及长条型的简约梳妆台,上面摆着一张圆镜,镜子旁放了好几个妆奁,鹿呦基本不化妆,但首饰却不少,多是师父、云晨和旁人送来的。 再绕过内室推开右侧的小门,就是后殿的温泉了。 说是室外,却并不会被人看到,因为旁边就是深崖,平常基本不会有人过来,再加上有天然的白乳石遮挡,私密性很是有保障。 云晨走过木质阶梯,抱着怀里的少女慢慢踏进温热流动的泉水中。檐角下,摇晃的风灯随着清亮的月光漫漫撒在粼粼水面,犹如星河荡漾。 热气氤氲,又很快被山风吹散,云晨将人抱靠在乳石边轻轻放下,自己也跟着坐在了旁边。 这里的池水很浅,堪堪没过腰线,光影朦胧,如轻纱薄翼拢在少女纤细娇柔的身躯上,她静静阖着眼,又长又密的睫毛如泼了的墨,在雪白的面颊上描画出淡色的青影,秀直的鼻,远山般的眉,不描而红的唇,一肌一容,如上好的凝脂点着揉碎的烟霞,白嫩透粉,芳泽无加。 万籁俱静,周围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云晨目光幽邃地描摹在她脸上,原本澄澈见底的瞳眸酝染出化不开的浓色,如酽冽的醇酿浸透在炽烈馚馧的春意里,柔静而又汲着一丝淡不可察的疯肆。 少女身上的衣服在入水的那一刻就散的差不多了,唯剩一片黑薄的布料覆在胸前,丰嫩莹白的春色根本遮挡不住,玲珑饱满的弧度,不过分,应是一手可握,白腻的肌肤上还染着黑灰,却更加衬得润如羊脂白玉。 乌如锦缎的长发散在雪糯赤裸的脊背上,白与黑的交织,浓烈到极致,映着淡淡月光,如明珠生晕。她是虚靠着坐在石边的,双-腿-还被云晨勾抱在臂弯里,圆润的膝盖骨浸在水面,两条细白的长-腿却垂在水中,随着水流的波纹微微晃动,如约素般细软的腰肢也陷在幽蓝色的水里,秾纤得衷,修短合度,白得生腻,也妩媚得灼眼。 云晨静静地看着她,从紧闭的眉眼到修长的秀颈,再到雪白的胸脯,柔软的腰,细长的腿……再到那两只小巧精致的脚……他猛地闭了闭眼,咽下了一口唾液。 心跳的频率越渐加快,咚咚咚的声音极有节奏感,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沉促,手指下的肌肤变得灼烫难握,他却反而攥地更紧了些。 这本是于理不合,也不对,正如师父所说,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女弟子来替她清洗身体更换衣物,若是从前,他没有任何意义,可现在……他不愿,也不想,让她的身体再被其他人看到。 云晨为自己强烈得发指的占有欲感到心惊,可他不愿,就是不愿……哪怕为此违抗师父的命令,变成‘阴奉阳违’之人。 他僵着身体坐在水中好一会儿,才撇开视线,将目光投掷在旁边的水流中,手指却在她腰间衣带上,轻轻一扯。 霎时,本就极少的布料坠滑进水中,露出一片嫣然艳景。 他撇开了目光,可眼角余光却瞟了个彻底,也怪修为太高,眼神太好,耳朵太敏,刻意的动作反而显得累赘,他看得分明,衣片坠水的声音也听得清晰。 脸上不可抑制地泛起绯红色,唇齿越发干燥,全身血液都似要沸腾,在温水的加持下,他只觉得浑身都燥热不堪,不自觉地咬紧了双唇,指间紧扣,却顿住了动作,不敢再动下去。 粗喘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很是明显,连轻微的水流声都被完全压盖了下去。 他内心闪过挣扎,可想到白日里对少女的试探,想到她的那些表现,眸色又不由地多了几分深暗。 想了想,干脆闭上了眼睛,掬了一捧水浇在她身上,从肩膀开始,慢慢清洗着她身上的灰渍,可手指滚烫,指下的触感更是细腻地不可思议,他眼尾渐渐染红,勾勒出一片欲色。 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像是触电般睁开了双眼,眸光幽深而又晦暗地看了过去。 呼吸更重,他眼神发直,手覆在上面却顿住了所有动作。 喉结滚了又滚,他想闭上眼睛,眼神却像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这里,在山洞里时,他曾好好品尝过,味道……极是美好。 “咕咚”一声,口水入喉的声音分外清晰。 他停下没敢动,池里的雾气却被风吹来,浑浑遮掩了一缕春光,灯影朦胧,半遮半掩,媚极生艳。 少女轻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平缓,红唇微张,因着泡在热水中的缘故,莹润的身体泛起薄红,双颊晕粉,额间也浸出了香腻的潮汗,身上也渐渐散发出那股令人沉溺地发狂的清香味。 许是因为有雾气的遮掩,他胆子大了些许。 用水浇在上面,轻柔地清洗着上面的灰渍。 她身体并不脏,只是因着天雷的缘故,将皮肤染得斑驳泛灰,被水一冲,就显出极白的肤色。 因为升了金丹的缘故,皮肤看起来比以往更加莹澈。 他眼神越来越暗,心跳快到极致后,一切反倒平静了下来,但神智却在雾气的蒸腾下越发蒙然。 …… 云晨感觉血液尽数冲进了大脑,鼻腔一热,又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这次,他已经很熟能生巧地知道那是什么,用手背狼狈地擦了擦,然后在水里涤洗了一下,才又轻轻覆了上去。 他一手揽着她,一只手清洗着,可到后面,眸色已经暗地看不出了原色,他顿了顿,微微俯下身躯。 心口一颤,鼻息间却忍不住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揽着她腰肢的手不由用了点,扣紧了一点。 …… 少女本是毫无所觉,此刻却本能发出几道破碎的呜咽。 云晨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在山洞那一晚,她在他身下是如何莺啭成欢。 脑子里像崩断了一根弦。 他移开些许,又转而亲吻上那白皙的锁骨,一路蜿-蜒-往上 细白的颈侧,精巧的耳垂,还有她乌黑的发,轻颤的睫羽,秀巧的鼻尖…… 他极有耐心地汲取着她的一切,动作温柔,却堵住了少女未来得及发出的-呻-吟。 云晨知道,如今她刚渡完劫,神魂为了更好地修复身躯,应当是沉入了灵海中沉眠,不可能感知到他所做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这样可耻至极,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将她全部拥有。 他吻地越发缠绵,还未溢出口的娇吟皆被吞咽。 少女眼角发红,颊边晕出一片霞云。 等到从喉咙里闷出猫儿一样的娇-喘-声,他才缓缓放开。 他舔了舔唇,眸光潋滟。 视线下垂,他又慢慢亲-吻了上去,从肩胛骨开始,一路往下…… 少女急-喘-的呼吸-压抑不住地传来。 还伴随着轻泣。 明明没有醒来,却这般惑人。 直到半晌…… 身体越发火热,心跳却渐止。 少女面色嫣红,靠在他胸-膛,乌云般的发垂在颈项,又滑入水中,被水流带着轻轻摇曳。 一切浓稠如画,美得惊心。 他眼神如墨,原想就此停止,却鬼使神差地又亲吻了下去。 心神和身体都如坠云端,像是陷入了一场不可自拔的陷阱,却又甘之如饴。 直到后来,少女的身体越发软绵,浑身都泛红,他才终于放开了她。 此时,晓星渐明,天色微亮,少女赤-裸着身躯伏在水里,他却衣衫整齐,只是微皱些许,连发冠都未曾乱一下。 云晨看了看天边,轻轻将她打横抱起,赤足踏进了殿宇之内。 他找来干净柔软的棉布替她擦了身子和头发,才抱着她进入了室内,找来干净的衣服替她换上。 不可避免地,在换衣服的时候,又忍不住亲吻了一番。 压着她,听她娇哼,嘴角却不自觉挂起轻柔弧度。 可爱地想要一口吞下。 …… 换好衣服,取来被子替她盖上,又摸了摸她的头,用灵力烘了湿润的发,他才有时间去打理一下自己。 身体里被挑起的火并未被灭,但心里却无限餍足。 有一丝罪恶感,但又被极快地压下。 云晨重新换了一套月白色云纹的长袍,虽然发并未乱,但他还是重束了发,将白色的发带重新缠好,戴好玉冠,束好玉带,最后将黑色的长发撩至背后,才缓步走到床边,轻轻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亲了亲,又细细看了她一眼,才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第258章 这个世界没救了,真的 等到熬好汤药,做好了吃食,云晨才提着食盒重新回到了寝殿内。 少女还未醒来,只是她床边却多了一道清雅的身影。 长泽风又新换了一身衣袍,蓝染青绿山水纹的对襟长衫,玉璧缠枝银冠,面容朗俊,眉宇却微微皱起,他用手背摸了摸鹿呦的额头,眼里闪过些许不明所以。 这也并不烫啊,怎得脸色这么红? 站在门口的云晨却手指略微发紧,向他低头一礼:“师父。” 长泽风抬头看他一眼,问道:“蓝寻呢?人已经走了?” 云晨轻‘嗯’了一声。 长泽风道:“这回大半夜地把你蓝师姐找过来也是给人家添了麻烦,你回头记得补送上一份谢礼过去。” 云晨点头,“徒儿晓得。” 长泽风又转头去看床上的鹿呦,不免奇怪道:“你师妹的脸色为何这么红?” 云晨垂下眼睫,不紧不慢道:“许是刚才师姐带她去热泉里沐了浴。” 长泽风点点头,未疑有他,站起身道:“好好照顾你师妹,这两日你且多废些心,她有任何问题,及时传召于我。” 云晨嗯一声,想到昨日未问完之事,开口道:“师父,徒儿想向您征询几个问题。” 长泽风却摆了摆手,“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为师暂且有要事要忙,得先走一步。” 他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一句,“照顾好她。” 云晨抿了抿唇,将滚到喉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轻轻颔了颔首。 长泽风也未再多言,神色严肃地拂了拂衣袖消失在原地,不一会儿便出现在了风岚殿的正殿内,指尖在虚空中一划,一道隐匿的传信道印顿时浮现,他手掌轻拂而过,红色的道印又倏然消失在掌心。 “幽都鬼王,夜天倾……” 长泽风眯了眯眼,琥珀色的眸子里笼罩上了几分深沉。 这边厢,鹿呦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了。 她感觉田丹内有用不完的灵力,精神也格外振奋,但身体却有些虚弱,软趴趴的没甚力气。 鹿呦自视了一下内府,发现田丹内两颗一模一样的金丹正悬浮在中央,散发着莹莹光辉,看这成色应该至少是上品金丹,嘴角不由地轻轻扬起。 嘿嘿,两颗金丹,谁能有她厉害! 这下宗门大赛,怎么着也能挤进个前十名吧? 反正打江悦儿肯定是不成问题了,听说她现在还是筑基呢。哎嘿,希望预选赛抽签的时候一定要抽到她,给她揍到服为止! 还有陈焕枝,和沈仲兰,最好全都轮流来一遍,她现在强大的可怕! 鹿呦撑起手臂,撩开被子,正准备下床,横侧里却突然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将她轻轻扶了扶。 鹿呦抬头,露出个甜笑,“嘿嘿,师兄,我渡劫成功了!我现在也是金丹了!” 这在前世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谁懂啊,她现在才十七左右,就达到了金丹成就,就算是在宗门里那也是遥遥领先的存在呢! 不过,一想到前世,她就想到了在天雷下恢复的那些记忆。 她从前就觉得这个世界颠,云义和陈最只不过经历了一下雷劫就能恢复记忆想起前世的事,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奇奇怪怪,不可思议。 但现在,她居然也在天雷下想起了前世的一些回忆。 救命啊,这个世界没救了,真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阿芸的女子究竟是谁呢?前世她年少并不懂得那么多,现在一回想便觉处处都是漏洞,反正那女子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且她身上有一种让她特别熟悉的感觉……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很熟悉。 也许,她应该回流坡山去看看,兴许还能找得到那女子的踪迹…… “怎么了,呦呦?” 云晨与她轻声说了会儿话,却见她在发呆,便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鹿呦勾起唇,摇了摇头,问他,“对了,师兄,你怎么还没去冰室啊?” 云晨抿了抿唇,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委屈,“呦呦很想我去吗?” 鹿呦瞪圆了眼睛,冲他龇了龇牙,气道:“你这什么意思?明明是你自己要找罚的!我当时又拉又扯的都没能拽得住你,你现在还来怪我咯?” 云晨垂了垂眼,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呦呦,我不是这个意思。” 鹿呦冲他哼一声,“那你什么意思?” 云晨语塞,“我……”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两道咚咚的敲门声。 抬头。 乌林站在门口,双手抱臂,歪着头看着他们俩,嘴角微扬,“小没良心的,渡完劫都不通知我一声?” 第259章 叫声哥哥来听 乌林今日穿了一件白底蓝袷的窄袖劲装,手臂上戴着黑皮护腕,腰上束着坠银黑腰带,长发被一顶银色发冠扎成了一束极高的马尾,因为歪着头,刚好垂在肩头,应是刚刚御剑过来,抱臂的右手里还抓握着一柄银黑长剑。 这样一副打扮,显得极是利落洒脱,再加上他五官本就生得俊俏,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还唇红齿白的,便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和落拓不羁。 此刻半扬着唇,逆着光站在门口,桃花眼里染着分明笑意,径直朝屋内的少女看去,倒是直接把旁边的云晨给忽略了。 云晨直起身,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鹿呦却极是高兴,冲他招了招手,眉眼弯弯,“你怎么来了?快来快来,这边儿坐。我才刚醒呢,还没来得及给你传信,你怎么知道我渡劫成功了?” “我怎么来了?你这么久没露面,我自然是想你了才过来看看啊,结果刚到你们舆长峰的山门口,就听到外面的弟子在议论着你渡劫的事儿。” 乌林步伐轻快地走了进来,顺手将剑搁在旁边的桌上,走到她面前,刮了刮她的鼻尖,仔细端详看了眼,赞道:“不错,这进阶金丹之后就是不一样啊,小脸儿看着都比以前嫩了不少。” 鹿呦摸了摸自己的脸,瘪唇看他,“什么嘛,难道我以前长得不嫩吗?” 乌林勾着唇,下巴微扬,“你哥哥我可没这么说。” 鹿呦哼着声白他一眼。 乌林却又俯身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有些不满道:“你怎么又没叫我哥哥?叫声哥哥听,快!” 好幼稚啊。 鹿呦无奈地摇了摇头,抿唇轻唤道:“好好好,乌林哥哥~现在满意了吧?” 她声音本就娇软,说‘哥哥’两字时又拖了点尾音,把乌林听得耳根都酥了酥,下一刻便泛起了薄红,心里却满足的很。 “那个……”一旁的云晨突然开口,握拳掩鼻轻咳了一声,目光微闪,“能不能,也叫我一声?” 鹿呦:“……” 不是,怎么一个比一个幼稚? 想不到刚渡完劫,就要来哄两个大宝宝。 鹿呦阖了阖眼睫,掩去翻白眼的冲动,仰头一笑,“行行行,云晨哥哥~可以了吧?” 心跳‘咚’地一下错了节拍,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云晨垂着眼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乌林却不干了,直接嚷嚷出声,“你叫他哥哥干什么?我才是你正儿八经结拜过的兄长!” 没等鹿呦回答,他又一脸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揪住云晨的衣领,恶狠狠道:“狗云晨,你连这个都要跟我抢是不是?” 云晨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拍开他的手,声音平静,嘴角却微微牵起,“我比她大,她叫我一声哥哥也属正常,你何必如此激动?” 他这副表情真是再平淡不过了,可落在乌林眼里却怎么都有一种挑衅的意味,乌林怒极反笑:“好啊,好啊,你小子想打架是不是?” 自从四年前,乌林误会云晨抱着鹿呦喂药,觉得他是图谋不轨开始,两个人就时不时地打一架。后来因为云晨失去神智掳走鹿呦的事,两个人打得就更是频繁,鹿呦都见怪不怪了。 云晨摇了摇头,“不打,呦呦刚醒,还需要照顾。” 乌林:“……”这怎么听着,跟他不懂得体恤人似的? 真是越听越气! 乌林干脆不看他,转头去看鹿呦,看着她那张鲜眉亮眼的小脸蛋,心里头才舒坦了不少。 他低头,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好几包吃的,有陈记家的卤牛肉,老张家的鱼肉丸子,苏记家的糕点,梅染家的烤大虾……这些都是鹿呦以前经常和他一起去吃的小吃,倒没想到他一次性买了这么多过来。 鹿呦眼睛都亮了亮,口水更是泛滥,“哇,全是我喜欢的……” 云晨却皱了皱眉。 刚经历金丹雷劫的身体,血肉基本都是重新长出来的,异常娇嫩,这个时候更适合吃一些温补有灵气的食物。 但他看了看鹿呦高兴的笑脸,却没吭声。 只是吃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云晨这么劝自己。 乌林和鹿呦两个却真没想这么多,两个人还没进宗前在来安城里都随便惯了。 乌林自小在市井长大,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能有的吃就很高兴了。身体在经过千锤百炼之后,变得十分粗糙抗造,哪儿都能活得下去。 而鹿呦呢,她吃过的苦也没比乌林少多少,虽然大多都是在前世,但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日子还真不算少。是以她的性格多多少少也带了点大大咧咧,外表看着弱质纤纤,骨子里却有一股韧性和随意。 好日子,她能享受,可过苦日子她也不会叫苦。 此刻,看着乌林还记得她的喜好,还带了这么多吃的来看她,鹿呦自是高兴非常。但她也知道云晨一般这个时候都做好了饭。 思索几许后,干脆提议道:“那个,你们俩也没吃吧?要不,咱们仨儿一起?” 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但若是再加两个人嘛,说不定还不够吃的呢。 … 片刻后,三人一起坐在了桌前。 鹿呦身体还有点发软,云晨照例如以往一般,为她盛好饭,舀了碗汤,至于乌林他就没管了。 乌林也不介意,他过来本就是为了看鹿呦,吃饭倒是其次,一边看着她吃饭,一边说着近来发生的一些趣事。 云晨静静听着,默不作声,但是他今日却吃得格外多,乌林拿来的小吃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像是在跟鹿呦抢似的。 搞得鹿呦奇奇怪怪地看了他好几眼,心想着云晨平常也不是这般贪吃之人呢。 到后来,本是聊着八卦,兴致正高的乌林都看不下去了,“这是我给我妹妹拿来的,你吃那么多干嘛?” 云晨感受着自己饱胀的腹,皱着眉,没忍住,以手掩唇打了个轻嗝,声音却淡然,“怎么了?我不能吃吗?” 说着,给鹿呦夹了颗火鸟蛋,这东西灵气极高,最是滋补。 乌林被问得一愣,“倒也不是,就是感觉你这小子奇奇怪怪的,平常也没见你这样,居然还跟呦呦抢吃的。” 云晨轻抿唇瓣,勾起一抹笑,却没回话。 鹿呦笑着道:“难得他今日胃口大开,就让他吃嘛。” 又转头对云晨道:“看来师兄你的口味和我差不多唉,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想不到你也这么喜欢,以后我带你去铺子里面吃现成的,口感和味道应该会更好。” 以往云晨跟她吃饭的时候,吃相什么的都极文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吃得有点狼吞虎咽,不顾形象。 云晨看着她,目光轻柔,笑容微缱,声音清润地应了一声,“好。” 这笑容,看着真扎眼! 乌林撇撇唇,目露嫌弃,但对着鹿呦他却也扬了个笑容,说道:“对了,你知道向元灵前一阵子——” 可话刚说到一半,想到今早从讲堂里听到的事,乌林拧了拧眉,住了口。 鹿呦喝着汤,奇怪看他:“怎么了?元灵前一阵子怎么了?” 乌林摇了摇头,顿了半晌,才又重新开口,口气却变得有些正经和严肃:“前一阵子,宗里的星月湖附近发生了一件怪事。” “星月湖?那不是约会圣地吗?”对此,鹿呦倒也有耳闻,戏笑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什么桃色艳闻?” 乌林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皱着眉,声音微沉,“那里死了个人,是灵植峰的一个女弟子。” 鹿呦顿住,“什么?” 第260章 闷骚不正经的人 青云宗是云境界第一修仙大派,宗门规矩森严,对弟子管教更是严格,哪怕是元婴修为的弟子,该听话还是得乖乖听话。 宗内安详多年,从未有过意外,只除了三年前死了个外道弟子,便再也没出过事。可如今,在星月湖附近却又突然死了个人,且死状凄惨,像是被人活活吸干鲜血而亡。一时间,众弟子纷纷惶然不安,连上课吃饭都得结伴而行,宗主沈淮序更是大发雷霆,严令彻查。 但执事堂那边查了许多天,却还是没查出什么名堂来,只说看样子像是邪修所为。 这就更加骇人听闻了,堂堂第一修仙门派,居然会出现邪修的踪迹,这还了得? 沈淮序当即派人从山脚下开始地毯式的搜罗,连山坳石缝都没放过,每个出宗或者回宗的弟子都要进行一番搜身检测才能放行,连路过的几条狗都被安了定位法器。 “这么严,那杀人凶手找到了吗?” 鹿呦听得也是惊悸。 没想到在宗门里也不安全,之前出事的冯威是外道弟子,出事的地点也是在外门,所以宗门虽然有重视却也有些敷衍。而这次出事的地点却是在内门,死的弟子还是个修为不低的金丹弟子,这就严重多了,连长老阁都开了几次例会讨论此事。 乌林摇了摇头,郑重道:“最近有些不太平,你待在舆长峰尽量少出门,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带回来。” 云晨差不多跟鹿呦同一天出关,这事儿他也是头一次听闻。 他之前本就因为鹿呦讲的前世,对她的安危牵肠挂肚,此刻听到宗门居然又死了人,便忍不住蹙紧了眉,更添忧心。 他有些后悔被罚去冰室的事了,就应该时刻守在她身边才对。 鹿呦放下碗筷,轻叹一声,“放心吧,我刚升至金丹,还得好好巩固一下修为才行,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出门的。” 听她这么一说,云晨和乌林皆松了口气。 两个人放松的表情十分明显,鹿呦看得一愣,“你们俩什么意思?就这么怕我出门?我现在可是已经金丹了,有自保能力的!” 乌林不置可否,那个死的女弟子不也是金丹。 况且,鹿呦还是那劳什子无垢之体,一想到这一点,就更不让人放心了好不好? 他想是这么想,却还是轻言细语地哄道:“没有,没有,我们俩只是觉得你现在身体还虚着呢,出门不太安全,等你把修为巩固好,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我们准不拦着,对吧?狗云晨。” 他说着,撞了一下云晨的胳膊肘。 云晨回过神,轻‘嗯’一声,“等你巩固好修为,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云晨知道因为前世的经历,鹿呦很怕被人关起来,对这方面有些敏感,所以他虽然也不想她出门,但却不会表露出来。 乌林趁鹿呦不备,冲云晨磨牙凿齿地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需要你陪啊?狗云晨! 云晨勾着唇,回以一个挑眉。 因着乌林是呦呦兄长的缘故,云晨以前对他都算是温和守礼,两人虽然摩擦不断,但云晨还从没有露出过这么挑衅的表情。 乌林看得一惊,心里爬上懑火。 好啊好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是吧? 这小子果然是个既闷骚又不正经的!他对呦呦绝对有想法! 想到这里,乌林脸色一沉,随即磨了磨后槽牙。 该死,怎么才能让呦呦发现这小子的真面目? 鹿呦想着事儿,倒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机锋,她用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道:“我确实有个地方想去,不过离宗门有些远,等以后有机会吧。” “哪儿?” “什么地方?”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嗯……应该是一个叫做流坡山的地方?我想去那里找个人。” 也不知道那个叫阿芸的女子还在不在那里,如果找到她,正好问一些前世就令她感到疑惑的事。 云晨和乌林正要问她想找谁,一道灵鸽却突然飞了进来,停在了鹿呦的肩膀上。 “是师父的灵鸽,”鹿呦偏了偏头,将灵鸽取下化做文字摊在掌心,待看完字,眸眼微瞠,轻疑道,“咦?他说陈焕枝找我……不是吧?难道是来找我打架,想找回上次被揍的场子?” 乌林和云晨一听,骤然站了起来。 乌林直接把剑一抓,横眉道:“还敢来找回场子?怕是上次被揍的不够惨!” 云晨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 第261章 让陈家成为手里的刀 亥月初冬,来安城里下了第一场夜雪。 翌日清晨,刚推开窗,便见满目雪色与曙光交织,绘就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古砖青瓦,长亭旧廊,飞檐画栋的屋脊上覆满了白白的一层厚雪,蜿蜒缠绕的木栏也被染成了入骨的白色。 院中红梅刚打了花骨朵,就坠挂了透明的霜花,红蕊褐枝,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这是青云宗里见不到的美景,宗内常年四季如春,有的时候倒也显得颇为单调。 陈最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任由小厮给自己束了顶极为隆重的流云鹤尾冠,雪色的冠带垂在肩头,与墨色的发绞在一起,更衬得容颜俊雅,如玉温润。他略略抬眸,表情温和,却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清疏。 “公子,今日天冷,还是把这个披上吧。” 铭溪取来一件墨蓝色的鹤氅,见他点头,才神色祗恪地为他披在肩上。 一旁的铭悠恭候在帘门处,小声纠正道:“你怎么还叫公子?待会典礼一结束,以后可就都得叫家主了!” 铭溪一愣,轻掌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这平常叫惯了,一时改口倒有些不习惯。” 陈最直起身,用一柄象牙骨做的嵌丝白扇挑开珠帘,面色淡然地走了出去,“不用,就按以前的称呼就好。” 两人怔了一瞬,随即一左一右地跟了上去。 宗祠里,各个陈家重要人物都已经到场,原本的一些喧闹,也在看到那个颀峻修伟的男子时,尽数息止。 这突然宣布要授让家主之位,陈家众人都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陈最之前进阶元婴失败,不免有一小部分人颇有微词。 但陈最本就是被培养多年的陈家继承人,继承家主之位乃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再加上陈祈年极力拥趸,威严震慑,场上一时间倒无一人敢出声置喙。 陈祈年站在祖宗牌位前,面貌严肃,眼神却慈祥和蔼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早就想把家主之位让出去了,只是陈最一直推辞才拖到了现在。虽然不知道孙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让了这家主之位,他以后的日子就能轻快不少,陈家也总算能有新的主心骨来主持引领家族向上了。 至于陈最渡劫失败的事,陈祈年并不在意,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坡坡坎坎的呢? 陈最向陈祈年行了一礼,又看了看牌位,撩起衣摆笔直一跪。 他对所谓的家主之位并无兴趣,但前世所吃的亏,让他明白,只有将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娶自己想娶之人,而不是一味地去跪地恳求别人。 他生于陈家,长于陈家,肩膀上天生便承担着巨大的责任,他也被教养的很好,克己复礼,循规蹈矩,一切以家族利益为上,仿佛是一个最完美的家族工具人。 可现在,他已经不想再被人左右人生了。 他会做一个好的家主,可同样的,陈家也可以成为他手里最快的一柄刀。 仪式一步步进行,陈祈年拿出族谱、家训娟轴,印章及象征家主的玉指,训词声随之传来,低沉肃穆。 这般端重场景,他却想到了那个少女,不知她可会拆开他给的那封信呢?现在又出关了吗?如果去找她,她还会像上一世一样不愿见他吗? 他心里忐忑又酸涩。 “……心为修道之本,心若止水,波澜不惊。汝应以心为镜,常拂其尘,以照真我,以明真性……” 心若止水? 前世在她故去的那些年,他已经心若止水太多年,已经够了,再也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他喜欢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这样鲜活、明显的律动才能让他感知到自己还活着,而不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 训词完毕,陈祈年收起娟轴,将乌金色的玉指戴在他拇指,声音隆重地宣布,“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陈家第十二代执任家主,从此以后当以家训为镜,自照自省,自勉自强。铭记先贤之志,光大吾族,使族望之名,流芳百世。” 他低头一礼,“是,孙儿谨记。” 陈最站起身,长身鹤立,步履泰然地走出祠外。 天色明亮,雪落在眉间,带着微凉寒意,周围恭贺行礼了一大片,也跪倒了大一片,说着无外乎“拜见家主”之类的敬词,众星捧月之下,他的心却只有一片寂静。 继任典礼后,便是宴会,但陈最这个主角却没有去参加。 院内,覆了白雪的红梅褐枝下,修长干净的指背上停了一只透明的灵蝶,映着瓷白的皮肤,缓缓化为了一行小字。 他垂着眼睫,唇角轻弯,秋水般的长眸里似染星光,“已经出关了吗……” 顿了一会儿,慢慢抬眼,眸光略沉,声音也冷了下去,“来人,把二小姐给我带过来。” - 鹿呦三人到达主殿的时候,却不止看到了陈焕枝,还看到了陈最这个大师兄。 靛青白底的广袖长袍,上绣华丽山月,腰间坠着墨红腰佩,依旧是温润脱俗的模样,正在向上首的长泽风行礼,“师叔。” 似是听到动静,微微侧首朝她看来,嘴角弯起,眸中宛有澹澹水色。 一旁的陈焕枝穿着打扮倒是落落大方,身上被鹿呦揍得伤也好地七七八八,只不知为何,眼里布着战战兢兢的不安之色,尤其是在看到陈最这个哥哥时,竟会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恐惧,平常最爱粘着他,此刻却离地远远的。 鹿呦在看到陈最的那一刻,下意识便想转身离开,可当着长泽风的面,不好露出异样,只能强行按压了下来。 乌林不知他俩纠葛,神色还带着因‘陈焕枝可能要找茬儿’的愤懑。 云晨却是猛地攥紧了拳,浅色眸子泛起幽然冷意。 呦呦以前,喜欢过他,而且还是毫无保留地喜欢过他。 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开始发闷,薄唇也紧紧抿起,他侧眸用余光去看她,看她面色冷淡,方觉好受了些。 第262章 ‘跪下\’ 长泽风对于陈最这个小辈是极喜欢的,长得温文尔雅,性格又稳重沉静、谦逊有礼,处事呢还有条不紊、慎终如始,什么事情交给他,都能给你处理的妥妥贴贴,不会让你操一点心。 长泽风不止一次羡慕过沈淮序收了这么个弟子,不过收了云晨后倒没了这个想法。在他看来,云晨也是极为优秀的,后来有了鹿呦,那气势就更比以前高昂,见着沈淮序这个师兄都能摆出一副洋扬意气来。 但陈最仍是他喜欢的小辈。 长泽风内心从未有过想让鹿呦嫁人或跟别人结为道侣的想法。在他看来,他的徒儿如此优秀,实在是没什么人能配得上。天大地大的,有他护着,鹿呦想怎么潇洒怎么潇洒,岂不美哉?何必要去吃那感情的苦楚? 最好以后,能飞升成仙,去传说中的上界见识见识。 虽然这很难,但长泽风对自己徒儿期许自然是很大的。 但要说例外,也不是没有,比如陈最。 陈最这样的长相性格实在没办法不招长辈喜欢,甚至来安城里大半人家都把他视为最佳良婿,喜欢他的姑娘更是能从城东排到城南,一点都不夸张。只可惜,以他的身份家世,能配得上的人家实在太少,而他自己也无意于这方面,所以才一直孤寡直到遇到鹿呦。 这也是前世,云义想找个人护着鹿呦这个小辈时,脑子里第一个想到他的原因。 再也没有比陈最更完美,更合适的人了。 长泽风也是如此,对云晨,他压根都没往那方面去想,对其他人他看都看不上,但陈最嘛……还是不错的,就是家里的妹妹被养得歪了些,但从目前来看,似乎也有被扭转过来的态势? 长泽风端起茶盏啜茗一口,仔细端详了一眼下首的陈最,见他态度温恭,神色却沉静从容,脊背挺直,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内敛锋芒的蕴藉,便不由地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再看他旁边的陈焕枝,长泽风眉间微皱,直接略过,看向后面的鹿呦三人,嘴角才浮起笑容,笑道:“阿呦,来师父这儿坐。” 乌林被长泽风忽视都习惯了,摸了摸鼻子,跟着站在了不远处,也没落坐。 云晨对此也见怪不怪,抬步跟了过去,两人一边站一个,看着倒是跟鹿呦的贴身护卫似的,且还一个比一个帅,陈焕枝看得心里一阵气闷,面上却一声不敢吭。 长泽风无视兄妹俩,将鹿呦招到旁边,抬手摸向她的脉搏,目光和煦地看着她,浅笑道:“感觉身体如何?刚刚晋升金丹,可觉得有什么不适之处?” 什么?鹿呦这个小狐狸精都晋升金丹了? 陈焕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不可思议,可眼角余光捕捉到陈最淡瞥过来的目光,又很快垂了下去。 她现在对这个哥哥是真的怵的不行。 “没有,师父,我感觉身体好的很,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呢,等我过两天把修为巩固了,打一套拳给您看看。”鹿呦也勾了个暖暖的笑容回他。 长泽风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打拳就不必了,为师几月之前交给你的那套阵法,可解出来了?” “啊?”鹿呦失声,“那个,那个啊,还、还差一点点……嘿,再给我一点时间嘛,师父。” 鹿呦接到那个阵法就刚好出宗做任务了,基本没啥时间,才解了不到三分之一,现下难免心虚,对着长泽风干笑着,连撒娇的语气都用上。 长泽风从喉头闷出一声轻哼,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之前在宗外尚有借口,回了宗内可不能再懈怠了,知道没?” 鹿呦捂着额头,委屈看他一眼,“知道啦,师父。” 见她脉象平稳,长泽风收回手,整肃了一下表情看向下首,明知故问道:“陈最,你不在无极锋待着为宗主处理事务,却带着你妹妹来本尊这里是作何?” 陈最自是知晓长泽风这是在为鹿呦撑腰示威,抱拳一礼,声音恭谨道:“前些日子,舍妹犯下大错,弟子谨遵祖父和师叔的约定,带她前来给鹿师妹亲自赔罪。” 长泽风眸子里挑起一抹兴味,“哦?你打算怎么让她给我家阿呦赔罪?只单说几句道歉的话就了事吗?” 陈最嘴角微扯,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着陈焕枝,声音低沉平稳,“跪下。” 他这声音不大,却把在场所有人都震地愣了愣。 这么不留情面的吗?牛叉。 乌林这会儿也看出来情势是朝着自家这边倒的了,怒气散去,反而扬起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云晨却皱了皱眉,大师兄倒是真狠得下心,呦呦会对他改观吗? 鹿呦看着陈最,有些意外,前世他很是维护陈焕枝的,现在居然会当众给她难堪么? 陈焕枝眼里也满是不可思议,眼珠子瞪地溜圆,声音难掩激愤,“哥!” “跪下。”陈最却只是静静看她,语无波澜地重复了一遍。 这么多人,还是当着清羽仙尊的面,给那个小狐狸精下跪,自己之前还被她揍得那么凄惨,陈焕枝想到这里,直接气红了双眼。她倔强地抿着唇,一声不吭,但又不敢反抗,只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最垂了垂睫,面色看不出丝毫情绪,抬起的掌心却聚集了一道灵力直接打在了陈焕枝的膝盖骨上。 ‘扑通’一声,陈焕枝不受控制地扑跪在了地板上,这一下极突然,膝盖骨像是直接砸下去般,发出咔嚓声响,痛得她直接哭哼出了声。 陈最闭了闭眼,掩下眸底一丝微澜。 再睁开时,眼里已是更冷。 这是你前世欠她的,是该还了。 他开口,声音微哑,“道歉。” 陈焕枝泪流满面,哭得都哽咽,她很想硬气地说一声不,可一想到被关禁起来的那些日子,她又不敢了。 这段时间,她因为嘴犟不服,挨的毒打比十几年加起来都多,向来温和的祖父和一向疼爱她的哥哥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任凭她怎么哭求都不为所动,连疼爱她的娘亲也只能在旁边心疼地看着她,却爱莫能助。 他们还请来了教导规矩的夫子,只要学不好,就不给饭吃,陈焕枝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得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今天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居然就是来给那个小狐狸精跪下道歉。 她的委屈和愤怒都要冲破天了,但实在是被打怕了,屁股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 没办法,她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声若蚊讷地喏了一句,“对、对不起……呜……哇……” 鹿呦看得一言难尽,怎么搞得跟她欺负小孩儿似的?前世的那些嚣张劲儿呢?打她巴掌那时候的凶狠劲儿呢? 鹿呦也不是什么圣母,对于前世欺负过她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同情心。但同样的,也没什么开心的感觉,就好像在看着一场陌生的闹剧,跟她没太多关系一般。 陈最垂眸看向陈焕枝,声音沉然,“我在陈家就是这么教你道歉的?” 陈焕枝眼里闪过悲愤,颤声带哽道:“对、对不起……我、我不该抢你先看中的灵宝,也不该……呜呜也不该,污蔑和造谣你……更不该跟你打架……” 第263章 ‘发疯\’的陈最 大殿里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只有陈焕枝鬼哭狼嚎的声音。 她被关了这许久,每日还要遭受鞭打,还要被迫学习规矩,晚上陈最和陈祈年还要过来检查她的功课,若是不对,还要再挨抽。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现在又被以前最宠她的哥哥压迫着跪在最讨厌的人面前,自尊、面子、里子可谓都丢了个彻底,心里防线直接全面崩溃。 她这哭得倒也不假,称一声情真意切也不为过,但真的歉意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在场众人也没一个因为她嚎的大声而对她生起丁点同情心。 云晨不是多话之人,只冷冷看着。 长泽风亦不发话,只时不时啜口清茶,顺便还给鹿呦斟了一杯,轻声道:“今年新上来的绿雪,尝尝。” 鹿呦抿了一口,赞道:“嫩香持久,回味甘醇,好茶。” 长泽风和蔼看她,“喜欢吧?师父给你备了两包,你待会回去的时候顺道带回去。” 鹿呦莞尔一笑,“嘻,谢谢师父,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这笑容十分嫣然,因着身体日渐成熟,既透着些少女的娇憨,又透着些女子特有的妩媚,再加上绝尘标致的精巧五官,只说是千娇百媚,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把长泽风看得都心口一跳,怔了一瞬。 他皱了皱眉,心想:这丫头长得是越发出挑了,这般容色,以后可得多警惕着点那些被吸引来的狂蜂浪蝶,万万不能让她吃亏了去。 师徒二人旁若无人的小声说着话,陈焕枝哭了半天见没人理她,不由脸白一阵,红一阵又青一阵,渐渐的,哭嚎的声音越发的小,只时不时打个哭嗝顽强地证明着自己还存在。 乌林更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美德,陈焕枝的所作所为,恰好每一次他都在旁边见证。鹿呦在他心里本就比他自己还重要,又怎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此刻,他嘴角微翘,勾出几分讥讽嘲意道:“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你就只记得自己前一阵子做过的混账事,却忘了你四年前还做过什么吗?” 贿赂御兽峰的弟子,擅改考核阵法。若不是鹿呦自己争气,普通人经历三道心魔幻境,可能真就出不来死在里面了。就算侥幸出来也可能会被淘汰出局,错失一大仙缘。 仔细一想,当真是用心歹毒。 若不是鹿呦后来阴差阳错打了云师尊一巴掌,又被清羽师尊救下收为弟子,现在还不知是何光景呢。 乌林想到这里,眸色越发泛冷。 他这一番话,把在场所有人不好的回忆都勾了起来。 云晨除了更厌烦陈焕枝,还想到了:云师叔当时为什么会在那里?难道从那个时候起他就…… 他垂了垂眸,背在身后的手指蜷紧在了一起。 陈最更是面色一白,当时不懂她为什么会打云义一巴掌,现在可不都清晰明了了吗? 他曾以为,她是喜欢那个人的,和那个人在一起是幸福安乐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去打扰。可若真的如此,又怎会出手打他? 几人心思各异,面色却都不太好看。 一时间,场上释放的全是冷气压,连鹿呦都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自己的胳膊,悄声问长泽风:“师父,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谁料刚问完,就看到长泽风也是面色冷然模样。 鹿呦:……咋啦,变天啦? 作为被冷气聚集的源头,陈焕枝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她低着头为自己开脱道:“都……过去那么久了……况且,当时我哥也替我受了鞭罚道过歉了,你们还想怎样?” 因为哭得声音嘶哑,再加上陈最在旁边,她这话虽是带了不满情绪,却一点威势都没有,反而显得有点可怜,但乌林可不会放过她,冷声道:“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不会以为你哥替你受了罚道了歉,你做的那些事就可以被抵消了吧?” 陈焕枝听得胸口起伏不定,一张脸胀得通红泛黑,想狠狠剜他一眼吧,可一想到陈最在旁边,她就又不敢,手指甲都掐在了一处,又因为怕疼,没敢太用力。 乌林见她没回答,把矛头指向了陈最,“说起来,大师兄当时可真是英勇无畏、护妹心切啊,竟是生生替妹妹挨下了三十五道神罚鞭,啧啧,这种好哥哥可真是不多见了哦。” 他这话阴阳怪气的,陈最面色一沉,却不好反驳什么。 陈焕枝变成现在这样,确实有他多加纵容的缘故,这也是他恢复记忆后最后悔的一个点。 想到前世陈焕枝做的那些事,还有她今生的所作所为,陈最下颌绷紧,手中渐渐化出了一只黑色的软鞭,看着陈焕枝,声音低沉:“去,给她道歉。” 陈焕枝一看到他拿出那鞭子就尖叫着往后一爬,眼里止不住地露出恐惧。 这鞭子名叫墨影鞭,打人时,伤口极小,很容易恢复,但痛也是真的痛,跟抽在骨头上没区别,陈焕枝被打了不少次,已经下意识对这东西有了应激反应。 陈最没想过把自己的亲生妹妹逼到这个份上,但不管是为了鹿呦,还是为了陈焕枝自己好,他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姑息她。 鞭子破空的声音凌然响起,紧接着便是打在身上发出尖锐的‘噼啪’声,陈焕枝抱头鼠窜,狼狈躲避,那鞭子却脱离了陈最的手,随着他指尖轻抬,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不管她躲到哪里,都能准确无误地抽到她身上。 陈焕枝被打地上蹿下跳、毫无形象,想夺门而逃吧,又被墨影鞭拦了去路,只能往后退,可后面又是陈最。避无可避,她干脆开始绕着殿内的一根圆柱跑了起来。 这一幕,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哈,陈最居然会打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生起了一股诡异感。 没办法,他君子如玉的形象根深蒂固,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性格沉稳的人居然也会公然发疯,说好的世家大族最重礼仪呢? 鹿呦更是懵了,她从未见过陈最这一面,哪怕后来跟他闹掰,他来找她的时候,都还是隐忍克制模样。 陈焕枝被打的没法,身上很快就起了道道血痕,知道求陈最这个哥哥没用,她干脆心一横,直接冲向了鹿呦的方向。 她也算看出来了,她哥哥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这个小狐狸精,只要跑到鹿呦旁边,他肯定会住手。 她难得聪明一次,还用了灵力,全力地往台上一扑,眼看就要扑到鹿呦身上,却猛地被一道灵力掀翻在地。 长泽风怒然拍桌而起,沉声厉喝:“你们这是在干嘛?简直是成何体统!” 鹿呦看得叹为观止:……六啊。 若不是陈焕枝往鹿呦这边扑,长泽风本来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却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他摆出仙尊的威严,冷声肃问:“陈最,你这是把本尊的大殿当成你们陈家的私训堂了吗?” 陈最收回墨影鞭,躬身一礼,“弟子不敢。” 陈焕枝被打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又被长泽风这么一掀,更显窘态百出,她现在甚至觉得外人都比陈最这个哥哥好。 长泽风本就是有洁癖之人,刚才看戏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到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不少血迹,便不由眉头一皱,挥手道:“罢了,带着她下去吧。” 陈最却没动,神色漠然地看了一眼陈焕枝,执着道:“她还未道歉。” 他这一眼,幽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看得陈焕枝浑身一激灵,忙不迭转头哭喊道:“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嘛!!” 陈最让开一步,眉梢轻抬,不自觉地凝了鹿呦一眼,鹿呦冷不丁恰好与他对上,却很快视若无睹地转过了头去。 陈最心里微涩,阖下眼睫,眼神无聚地看着地面。 陈焕枝趴在地上,红着眼,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开口,“对不起……我之前不该让人去害你……” 她这声音虽断断续续带着哽腔,听着倒也算诚恳,应是被打的怕服了。 鹿呦顿了一会儿,轻‘哦’了一声,挑起嘴角颇有些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应该想想,你为什么会那样对我?你与我本该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交集才对,你为何会对一个从没见过的人怀有这般大的恶意呢?” 陈焕枝愤然抬头,“那还不是因为你——” 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 对啊,四年前在牟泽山她被妖族人打晕了,从头到尾就没见到过鹿呦。真正第一次见鹿呦,是在弟子大选的赛台上,仲兰姐姐告诉她,那个就是勾引她哥哥的女孩。 紧接着,不知怎的,三言两语说下来,她的火气噌噌噌地就爬满了心头,怒火中烧之下甚至不惜违抗宗门规矩,也要找人给这个小狐狸精一点教训瞧瞧。 可现在,陈焕枝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荒谬的不安感。 难道是仲兰姐姐刻意…… 不,此事和仲兰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很快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下意识的猜想。 仲兰姐姐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 仲兰姐姐对她那么好,小时候生病,哥哥他们都不在,是仲兰姐姐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照顾她;每年生辰,仲兰姐姐还会送给她亲手做的衣服和首饰;从前被祖父和哥哥罚了,也是仲兰姐姐偷偷过来带她出去玩;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个不长眼的刁民,还是仲兰姐姐替她挡的刀子呢! 仲兰姐姐这般好的一个人,定不是有心的,应该是当时看不惯鹿呦这个小狐狸精的做派,所以才会告知于她…… 陈焕枝不住否认,心里却莫名发慌。 沈仲兰对她好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把对方看成了自己唯一不二的嫂子,谁敢靠近她哥哥,都会被她用各种法子手段弄走,鹿呦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但也是这‘其中之一’,让她栽了大跟头。陈焕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哥哥恐怕是真的被那小狐狸精勾走了心,否则绝不会对她这般狠心。 她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现下又被鹿呦说得慌乱,再一想到自己今日所受一切全是拜鹿呦所赐,一时都忘了对陈最的害怕,怒然脱口而出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仲兰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额……”鹿呦扯着唇,无谓地耸了耸肩,“我可没提沈仲兰一个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陈焕枝气结:“你!” 刚说完这个字,鞭子的破空声又猝然响起,陈焕枝瞳孔一缩,立马住了嘴。 长泽风对沈仲兰这个弟子并无多少印象,只知道她是沈玄川的女儿,想到沈玄川之前对自己两个弟子做的事,他目色又是一沉:“阿呦?” 鹿呦抿了抿唇,朝他安抚一笑,“没事儿师父,跟她开个玩笑罢了,瞧把她吓得。” 云晨倒是知道鹿呦曾经被人针对过的事,但她当时说的含糊,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也并未提及那些人的名字,他只隐约知道个大概,现在听到这番对话,心里却是多了几分明了。 这么多年下来,乌林对鹿呦的了解也是十分深刻,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也拧了眉看向她。 鹿呦同样回以他一笑。 陈最自是最了解内情不过,但这里并非说话之地,他压下眼底浮躁,将怕得都在发抖的陈焕枝拽了起来,向长泽风揖首道:“今日失礼了,还望师叔恕罪。” 长泽风摆摆手,做了个退下的姿势,连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 - 几人相继退出大殿,鹿呦出来的时候还带了好几包新茶和点心,全是长泽风塞给她的。 三人说说笑笑正要回悠然殿,却被从旁突然窜出来的陈最拦住了去路。 “呦呦,我想找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 小剧场: 五对一质问云义现场。 云晨: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陈最: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鹿呦:我也好奇怪的,这人当时突然出现,搞得我毫无防备就给了他一巴掌的说。 乌林:这个仙尊,感觉有点什么奇奇怪怪的毛病。 长泽风:靠啊,我徒儿当时差点被你掐死了,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云义:……别他妈蛐蛐!!老子当时只是好奇画我裸体画像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作者:义宝,你这隐身偷窥的事儿还干了不少吧? 云义:滚!还不是你害的! 作者:嘤~溜了溜了。 第264章 陈最的表白、解误会 舆长峰靠近山腰位置,有一处小湖泊,如鸽子蛋般嵌在绿荫环绕的林木中。 旁边建了个小凉亭,四面通风,不远处还有个木做的大型水车在吱嘎吱嘎地转动,柔风拂过湖面,引得荷叶轻摇,也吹得亭内两个人影,衣袂微扬。 男子身姿修长,渊渟岳峙;女子娉婷婀娜,如惊鸿艳影。 两人看着极是般配。 湖泊对面,枝叶扶苏下,白衣胜雪的少年默默看着前方,垂于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大师兄找呦呦单独聊天?他们俩能聊什么?我记得他们俩好像不太熟吧。” 另一个蓝衫少年蹲在旁边青草地,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束起的长发随着他歪头的动作垂在肩头,动作随意,表情却拧巴又疑惑。 云晨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声音低淡,“我怎么知道。” 乌林回头看他一眼,眉梢一挑,“你小子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平常看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除了对着呦呦能表情丰富点,其他时候都是一副面貌无波的样,可现在却能明显地看出他在不高兴。 当然,乌林自己也不是很高兴就对了。 在他看来,所有接近他妹妹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有一个例外。 但因为之前做的那个梦,他自己心里也有点心虚。 云晨淡瞥他一眼,“你不回器峰吗?” 云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回宗之后,他感觉自己对她的占有欲就愈发强烈,甚至对着乌林这个她名义上的兄长都不再像以前一样无谓,总觉得谁都要来跟他抢人似的。 偶尔还会生出,如果她身边只有自己,只看得到自己,身和心都只属于自己的阴暗想法。 云晨知道这样不对,但这些想法出现的突兀,去的也突兀,转瞬即逝,抓不住,也不受他控制。 就譬如此刻,看到她和大师兄站在一起,他心里就不舒坦极了,但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乌林将狗尾巴草拿下,顺手掏了掏耳朵,“今日我休沐,不用急着回峰,我要等呦呦一起去吃晚飧。” 云晨轻‘哦’一声,不再搭话。 凉亭内。 鹿呦看着眼前的青年,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站地离他远了些,才声音冷淡道:“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快些说完,我还要回去巩固修为。” 陈最看着她刻意疏远的动作和表情,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生生一扯,痛地发涩。 “呦呦……”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眼眶微微泛红,黑润如玉的眸子似点了稀疏破碎的光,泛起淡淡水泽。 心里想说的话太多,一时竟像是卡在喉咙里的刀片,带来难言的不适和刺痛。 他停顿片刻,艰难开口,声音微颤,“我……可以抱抱你吗?” 鹿呦看着他这模样,心里也涌起说不出来的滋味,过往的记忆如银幕快速划过脑海,她倏然别过头,掩下微红的眼,“不可以,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 鹿呦本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可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也免得他老往舆长峰跑,搞得彼此都不安生。 陈最滚了滚哽涩的喉咙,阖下眼睫敛起眸中快要汹涌而出的湿意,勾起一抹如同以前般温润的笑意,“不急,你来这边,我们坐下慢慢聊好不好?” 他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又很快放开。 鹿呦沉默了下,坐在了亭内的石桌前。 陈最见她坐下,才跟着一块儿坐在对面。 他手心一拂,桌上顷刻多了一只缠枝薄胎玉壶,他不急不缓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动作是刻进骨子里的雅,“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喝金枝月的,现在还喜欢吗?” 金枝月是一种名贵的红茶,色泽艳丽,香气蜜浓,滋味甘美,鹿呦以前确实偏爱这个味道,时不时就泡上一杯。 但自重生后,她就没再喝过了。 她摇了摇头,“已不喜欢了。” 陈最递茶的手一顿,眸光微黯,有些尴尬地将茶放在了桌上,“好,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喝。” 他又把目光轻轻凝在她脸上,炽热而浓烈的情愫几乎爬满了眉梢眼角,缓缓开口,声音温柔却沙哑,“你还好吗?自上次一别后……” 他说话带着丝小心翼翼,明明曾是最亲密的人,此刻却全然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般。 鹿呦回的也淡,“挺好的。” 他静静看她良久,忽然垂下头,一滴泪蓦地划过眼角,情绪有些难以控制,长睫下的眸已红透,唇瓣微颤,“呦呦,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声音喑哑,低不可闻,攥着茶杯的指骨用力地泛白。 鹿呦别过目光,看向湖泊里不停转动的水车,“你刚刚想起来,可能是有点后遗症,没关系的,过一段时间,自然就能忘了。” 他勾起苦涩的笑,“你觉得,那么容易忘吗?” 鹿呦垂了下眼又很快抬起,口气无谓,“只要想忘,自然是能忘的。” 陈最倏地抬眸,“可我不想!” 他顿了下,泛红的眸子蕴着无尽心痛,“鹿呦,你未免把我对你的感情看得太轻了!” 鹿呦转过头看他,眸光微颤,“难道不是吗?” “不是!”他再也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几乎是低喝出来,“我曾经说过,非你不娶,哪怕到现在也未曾改变!” 鹿呦看着他,嘴角勾起微讽弧度,“那你前世和沈仲兰传出的婚约又算什么呢?” 前世,在她成为云义宠姬后不久,就听到下面的人讨论着陈沈两家将要缔结良缘的消息,本就死得不能再死的心,算是彻底淹沉在了谷底。 陈最声音更哑,“我那个时候根本就不在来安城里!所谓的婚约是家里为了稳住沈家人不得已做下的决定,连我自己都不知晓此事……”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滑动,“呦呦,我不曾背叛过你,在我回来后,我便将这婚约取消了。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误会,也不愿听我解释,可是……我真的,从未对你有过任何异心。” 见鹿呦未说话,他又颤声跟了句,“你信我吗?” “信你……”鹿呦无声轻笑了下,“你怎么好意思说这句话?我最信你的时候,是你亲手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把我捻落进尘埃,可你现在居然问我……信不信你?哈,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有病。” 乌黑色的眸子里不知何时聚满了泪光,她仰了仰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将汹涌泪意生忍下去。 她忍住了,陈最却没能忍住,泪划过绷紧的下颌,他嘴唇泛白,“那天晚上……真相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关于我父亲的事吗?” 他敛了下眸光,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狼狈,声音却透着浓哑鼻音,“我找到了医治他的办法,但需要两味药材,我当初去平仙城就是为了其中一味药材,而另一味……恰好沈家有,她当时提到了那味药,我才留了下来与她说了几句话,但我没想到她后来会……也没想到刚好被你撞见,然后生了误会。待我想去找你的时候,家中又传来父亲病重的噩耗……呦呦,我知道此事是我对你不起,可我当时,别无选择……” 他赤红着双目,微抬眼睫,好看的眸子里布满了浓郁的化不开的忧伤,轻咬的唇,甚至有些委屈,“我根本就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 “我若是想跟她有什么,又何必等到认识你后?”他忍不住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用力,“呦呦,你该知道,我除了你,从未喜欢过任何人……” 他眼神真挚,带着泪光,温润的脸上染着无力的白,像覆了薄雪的玉瓷。 “你的意思是,”鹿呦恍然抬眸,浓密眼睫下微现迷离,“在我转身离开之后,你也离开了青云宗……那我那晚看到的人又是谁呢……” 其实鹿呦也曾有过怀疑,当时看到的人不是陈最,毕竟前后反差太大。但当时受过的伤太过刻骨,令她一想到此事就打从心眼里抗拒,甚至生理反胃,所以她一直刻意不去回想,也刻意避开陈最。 她回避着,可从内心来讲,看到他差点被云义杀了,她又做不到视若无睹,所以她才会站出来,拼着惹怒云义,也要救下他。 只是她没想到,救下他的结果换来的是云义彻底的失控…… 鹿呦垂下眼眸,睫羽轻颤,乌黑色的瞳仁浸染出清滢滢的水渍。 她在感情里向来是个鼠辈,受了伤就会缩进壳子里自己舔舐伤口,等伤好的差不多了,才又敢探出头,向往一下外面的世界,却又不敢再轻易出来了。 经过这么多年,陈最带给她的伤痛已在时间的治愈下慢慢淡化,现在平静下来看待此事,仔细思忖,却又有别的感悟。 果然,当时看到的人不是他么…… 可即便如此,他与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那晚看到了什么?”陈最仔细看她神色,心微微提起。 鹿呦静了一瞬,缓缓抬头,眸光复杂,“你知道那晚我经历了什么吗?” 陈最瞳孔一颤,眸光闪过难言的痛,声音低哑,“知道……焕枝和宗内弟子对你做的事……我……对不起。” 他再说不下去。 他原以为她只是因为误会了他和沈仲兰才会离开,可后来调查的结果却令他不敢想象,她来找他之前到底受过什么样的折辱。 她当时该是有多绝望,心心念念来找他,却看到了他跟别的女子抱在一起。 每每想到那个画面,陈最都觉得自己的心,痛地难以忍受。 而他,当时还丢下了她一个人不管,独自回了陈家。 说他罪该万死也不为过。 所以,他一直觉得,她恨他是应该的。 “不是这个,”鹿呦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你出宗后遇到了危险,是云……是云义救了你,” 陈最喉头发哽,眼眶更是酸涩的不成样子,他将头埋地很低,声音哑地像是被人撕扯过,“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可是都没有找到,我在稳住父亲的病情后,也去找了你好久,可是……也没有找到……” 鹿呦默默看他,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意,“那你知道,我其实在那一晚回去找过你吗?” 陈最倏然抬头,怔住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云义是救了我,却不是在宗外。” 眼眸又开始止不住地泛红,鹿呦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那天晚上,我刚刚出宗不久,就被人找到,一直追杀……后来我拼尽全力逃回了青云宗,想求你救我……可是、可是……” 她有些说不下去,缓了好几下,才把话说完整,“可是,你却关了门,不论我怎么哭求,都没有理会我……” “那不是我,呦呦!”陈最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指尖微微颤抖着攥住她手腕,“我不知道……我……” 他不知该说什么,心痛地像是在被钝刀一刀一刀切割。 鹿呦眸光泛起哀伤,语气却轻柔了下来,“我知道,可是……当时在我眼里所看到的就是如此,还有……我后来被人一脚踹下了阶梯,看到的也仍是、” 她哽住,秀眉微拧,泪便不受控制地滚出了眼眶,“也仍是你的脸……所以,我恨你,恨了好久好久。” 陈最神色空了一瞬,直直地看着她,恍惚又无措,只喃喃地重复,“我没有,我不会……” 鹿呦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勾起一抹勉强又释怀的笑,“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不再恨你了,谢谢你以前陪我那么久。” 她站起了身,“嗯,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祝你……以后越来越好,修为越来越高,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人呢也越来越帅。好啦,说完了,我走啦。” 她转过身,正欲离去,纤细的腰肢却猝然被人从背后拥揽进怀,他将下巴抵在她肩背,手臂紧紧环绕在她腰腹,声音痴哑,“既然不再恨了……那、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呦呦,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鹿呦沉默下来,感受着身后男子传来的微颤的呼吸声,她闭着眼沉叹一声,声含悲戚,“阿最,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你不能期望一捧冬天的雪存留在夏天再融化。” 他怔了片刻,浑身都泛起战栗,双臂拥地更紧,牙关紧咬着泄出一声轻音,“不。” 极不稳的声线,带着偏执,“呦呦,别丢下我,求你……” 鹿呦又是一叹,正要强行挣脱他的怀抱,一柄银剑却蓦地横斜过来,架在了陈最的脖子上。 白衣俊朗的少年脸面寒霜,声冷如刃“放开她!” 第265章 云晨的怒火 “放开她!” 话说云晨和乌林两个在湖对面,看似无所事事,眼神却一直瞟在亭子那边,距离不算近,但修仙之人,目力都极好。 眼看着陈最握住鹿呦的手,云晨差点没忍住冲了上去,但又不想打扰他俩叙旧惹她不快,也就极力按压了下来,可现在看到陈最居然抱住了她的腰,他哪里还能忍得下去。 乌林也沉着脸站了起来,但云晨反应比他快得多,他才刚嚷出一句:“我凑,这小子想干嘛?”耳边就突地划过一道剑‘咻’声,紧接着眼前白影一闪,再抬头,云晨已经飞到了对面,把剑架在了陈最脖子上。 “跑这么快?狗云晨!” 乌林低骂一声,也赶忙御剑跟了上去。 寒白的剑光带着锋利的剑刃抵在了脆弱的喉骨,丝与线般的距离,只要动作再稍微大一点,就能血溅当场。 朝绝剑是一柄绝世灵剑。 云晨当年进剑冢时,不少灵剑都追着认他为主,唯有这柄剑不鸟不踩,伫立在冰川之中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日与月般夺目的光辉。 云晨一眼看中,用拳头生生砸碎冰面,将之取出,滴血成契。 这剑刚开始还有点抗拒他,态度之傲慢和轻蔑,甚至拒绝他的触碰,但后来不知怎得又主动贴了上去,且还变得十分谄媚,让指东不敢指西的,竟是连一点绝世灵宝的傲劲儿都没了。 此刻剑刃虽未挨着皮肤,剑身自带的剑气却随着横剑的动作切入了毫厘之距,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顷刻涌现了一丝淡色的红线。 剑气凛冽,有轻微的刺痛传来。 陈最掀起眼睑,面色不变,只轻轻放开了抱着鹿呦的手,手腕一转,变出了一把刻雕绣鹤的白面扇,扇骨轻抬,不慌不忙地将银白的剑峰移开些许。 声音仍是哑的,却带着从容和沉静,“云师弟这般指剑相向,是打算与我切磋一番吗?” 鹿呦被这一变故惊了一瞬,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陈最脖子上的伤痕,眉间微蹙,但顿了一下,还是抬步走向云晨的方向。 可刚走没一步,手腕却又被人从身后拽住。 面对利剑横颈尚且能镇定自若的陈最,却在看她欲要离开的刹那猛地变了脸色。 仓惶间,竟连大师兄的体面都不再顾得上,更顾不得云晨和乌林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只唯恐她离去后就再也不愿见自己。 云晨看到这一幕神色更冷,胸口微微起伏,握剑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拼命忍住才没有再进一步。 视线胶着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他开口,声音低冷,没有起伏:“未尝不可,大师兄接战吗?” 乌林站在旁边皱着眉没说话。 他现在确定以及肯定,陈最这个大师兄绝对是对呦呦想法,再抬眼看了眼云晨,心情更是沉重。 他一直都知道鹿呦受欢迎,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但凡见过一面的就少有不喜欢的。 他平常收到的别人让转交给她的情书和礼物都不知凡几,从前还有一种与有荣焉感,觉得自家妹妹优秀非凡才会招这么多人稀罕。 可自从这次回宗之后,那感觉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仍然为她骄傲,却又添了丝自己都不懂的不舒服和烦躁。 现在看陈最和云晨两人的交锋,心里更是涌起一股憋闷,咬了咬牙,暗恨道:嘛的,这个狗云晨以前还说过对呦呦没有那种情谊,真是信了他的狗屁! 还有陈最这个大师兄是怎么回事?平常也没见他和呦呦怎么来往交集,怎么现在突然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了? 乌林各盯了三人一眼,最后凝在鹿呦身上,见她手都被抓的泛红,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前一步欲要分开两人。 哪知陈最攥地极紧,一时竟没能分得开,这下心里的火气跟打翻的炼丹炉似的,乌林也没客气,用了灵力,蓦地朝陈最袭去。 陈最虽修为倒退,却到底是金丹后期,反应不可谓不灵敏,身姿飘然一转间,手中折扇歘地挥开,挡住攻击的同时,也将微懵的鹿呦轻轻带进了怀里。 他动作极优雅,靛青滚白的长袍随着动作带起的风轻轻晃荡,越发显得芝兰玉树,温其如玉。 这怀抱极其温暖和熟悉,还有一丝极淡的柑苔墨香传来,鹿呦不可避免地僵了一下,随即要推开,却被他按着肩骨,更加紧密地压进了自己的胸膛。 陈最低了头,眸眼柔润地看着她,“呦呦……” !!! 这一声名字喊出来,乌林和云晨齐齐变了脸色。 云晨双唇抿紧,齿痕深深刻入牙床,清澈的眸底生生滋出一股戾气,手中的剑已经快按捺不住,却又怕伤了她,没有随着乱飚的火气挥舞而出。 乌林一击未中,气极反笑:“这青天白日的,大师兄是要干嘛?莫不是想毁我妹妹的声誉不成?” 他这一说,倒把陈最说得一愣,倒是忘了,现在早已不同于以往亲密的时候了。 他垂了下眸,将鹿呦缓缓放开。 结果刚放开,云晨的剑就如同浮光掠影般破空而来,速度之快,如决堤之水,势不可挡。 陈最轻握折扇,身子后仰躲过这一击的同时,手腕转动,摇开绘有山川云雾的扇面,灵力如水倾泻,将袭来的剑气一一化解。 云晨挥剑本就有一种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美感,而陈最呢?哪怕是打着架,身姿和动作仍旧是雅逸到了极致,一时间,剑光与扇影交织,倒像是动人的画卷般。 剑气锐利,攻势凌厉;折扇柔和,却带着不可小觑的力量。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两道颀长身影,皆是飘逸出尘,犹如仙鹤展翅欲飞。 鹿呦:…… 为什么又打起来了? 她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你们给我住手!” 然而打红了眼的两人,都没能听到这句话,目光和精神都专注在对方攻击而来的动作上。 鹿呦:…… 真是,无语到家了。 她抬手祭出自己的霜华剑,身子一翩,朝空中飞去,一剑挑开了正在攻打的两人,蛾眉颦蹙,声含薄怒道:“你们两个够了没?” 她乍然出手,两人怕伤到她,俱都急急往后一退,刚要挥出的灵力和攻势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见两人住了手,鹿呦双手叉腰,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大为恼火道:“你们两个!一个刚刚出关,伤才将将养好;一个渡劫失败,修为倒退,身体都不知道损成啥样了!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打的呀?你们要是力气多的用不完,不如去帮那些外道弟子锄锄地,倒省的待会受伤了我还得找人把你们抗回去!” “算了,懒得理你们。”她说完,也是真的生气,转身就走,连乌林都没管,直接御剑就朝风岚殿飞去。 乌林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唉?你等等啊!是他们俩打架,跟我可没关系!我刚刚一直老实待着没动呢!你别把我也扔下啊!” 云晨看鹿呦生气,心里微急,正要也跟上去,可想了想,又蓦地回头,沉声警告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 陈最目送鹿呦身影不见,才缓缓转头看他,嘴角勾起微讽,“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句话的呢?是她的师兄,还其他什么人?” 云晨脸色倏沉,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手背青筋凸起,崩如鼓面,他没有说话,心中戾气却再也止不住,猛地一拳挥在了陈最脸上。 他胸口起伏不定,怒火难掩,“她每一次哭基本都是因为你,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让她以后更伤心难过吗?你连自己周围的莺莺燕燕都处理不好,就不要再来招惹她!” 陈最倒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猝不及防下,被打了个正着。 嘴角很快涌起青淤色,他用拇指擦了擦血渍,神色也终于不再绷着温和那面,略略阴沉,“我与她之间的事,你又如何能懂?” 云晨冷然一笑,“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不开心,会难过,这就足够了。我今日没有对你下死手,乃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你以后若是再敢惹她掉一滴泪,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说罢,不再看陈最一眼,转身御剑离去。 陈最静静伫在原地,眸光渐渐黯淡,他摊开手掌,轻轻擦拭上面的血迹,试图恢复成原样,就好像只要擦干净了,曾经碎裂的那份幸福也会跟着一起回来。 可血色擦不净,掌心也只剩下空荡荡的指缝,什么也捧不住。 垂下的长睫被眸中雾气晕湿,他缓缓握紧了手指,双目阖起,任由一滴泪划过下颌角,声音因为沉怒而微颤,“沈仲兰……” 难怪,难怪,前世她最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原来那个人早已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为何,总是会慢他一步…… 他用颤抖的手指捂住心口,仿佛要将内心苦痛挤压出来,却只换来更剧烈的痛。 第266章 情书被看到了 经过和陈最这一番聊天,鹿呦也算释怀了不少,但心情又算不得好,甚至有些沉闷苦涩的感觉。 虽然她不知道前世假扮陈最的人究竟是谁,可用脚指头猜都猜得到,此事和沈仲兰绝对脱不了干系。 毕竟,最希望自己死的人应该就是她吧。 可沈仲兰又怎么知道自己那一晚会身受重伤爬回青云宗?又怎么会提前找好人扮成陈最的样子,守在门口等着她? 这一切未免过于蹊跷了点…… 难道,追杀自己的人其实是沈仲兰派来的? 可是那些人身上都穿着合欢宗的弟子服,她仔细看过他们腰间挂着的木牌,确实是合欢宗的身份牌无误。 可问题又来了,合欢宗离青云宗万儿八千里的,平常根本就不会有交集,甚至说合欢宗的人见到青云宗的弟子就只有绕道躲避的份儿,又哪里来的胆子突然跑到青云宗门口来堵杀她? 而且,就算是渡海道人派来的人,也不应该是直接下死手,而是会把她掳回去,重新去做炉鼎才对。 还有就是,云义前世出现的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一点,难道他知道什么? … 鹿呦一边御剑,一边紧皱着眉头思索,不一会儿,乌林就踩着剑追上了她。 见她小脸紧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便问道:“咋啦?还不开心呢?他们俩就只是切磋一下,我仔细看了,打得没那么凶,都没有之前我和云晨在阜西城里打得凶。” 鹿呦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别的事。” 乌林眨眨眼,试探性地问道:“别的事,是和大师兄的事吗?呦呦,你和大师兄……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他啊?” 鹿呦撇了撇唇,“关系也不是那么好,只是他突然跑过来跟我说什么‘非卿不娶’的话,就让我有那么点措手不及。” 鹿呦说这些话,倒真没有一个字是骗乌林的。前世的事她本来也不想告诉云晨,可奈何这丫太敏锐,心细如发,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全是破绽和漏洞,如果不说清楚,恐怕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刻意瞒着他。 可天晓得,鹿呦不想说,只是因为觉得前世太丢脸,太令人难以启齿,倒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前世经历这些的时候,年龄还太小,又没有记忆,心智都还算不上成熟,真真是闹出了不少笑话。 “什么?非卿不娶?他在想什么屁吃?”乌林猛地拔高音量,气嚷道,“他以为他是谁啊,想娶谁就娶谁?然后他说了非卿不娶,别人就非得嫁给他是吧?” “唉不行!我这暴脾气!” 乌林挽了挽袖子,将剑掉了个头,“我也得找他去切磋切磋!” 鹿呦连忙拉住他衣袖,“哎哎哎,你给我回来,干嘛呀?还嫌不够乱呢?” 乌林在空中狠踩了一下剑,磨了磨牙道:“唉,我就是生气,登徒子!平常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个登徒子!我跟你说,你以后少跟他来往啊!” 鹿呦语气无奈,“我又没说我会答应他,你那么激动干嘛?” “我……”乌林被这话问地一阵心虚,梗着脖子道:“我就是关心关心自己的妹妹不行吗?” 鹿呦敷衍点头,“行行行,哥哥大人说什么都行。” 乌林摸了摸鼻子,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两人一边御着剑一边聊着天,不一会儿就飞到了悠然殿。 乌林本要跟着一块儿进殿,却又突然收到了一道传信玉简,说是他之前和组队弟子做的一个灵器出了点纰漏,需要他立马回去看看。 乌林挠了挠头,有些不开心道:“真烦,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吃晚饭的。” 鹿呦抿了抿唇道:“反正我现在都出关了,你以后想什么时候来找我吃饭都行,还是正事要紧,快去吧。” 乌林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了一句,“那你可别再因为大师兄那点破事烦心了啊?别理他,就当他失心疯好了。” 鹿呦点头,“嗯嗯嗯,快去吧。” 乌林见她应了,这才踩上了飞剑,却在飞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回望了她好几下,直到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鹿呦这边,倒是松了口气,轻轻踏进了殿内。 她本想去打坐巩固一下修为,路过桌旁的时候,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了陈最给她的那封信。 本不想再和他有瓜葛,可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又走了过去拿起了信封。 信纸用的是上好的宣纸,还带着淡淡的松墨香,上面还印着枝叶纹路,看着十分雅致,与他本人的风格如出一辙。 鹿呦拆开信,往下看了去: 【吾爱卿卿,见字如晤。 别来良久,思何可支?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展指算来,与尔相识之久,两两相叠,竟已有六千七百又五十二日,累别经年,恍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此时,窗月衔山,吾心如水,彻夜难歇,腹有万言,竟无语凝噎。 吾常想,若是当初与卿卿顺利缔结道侣,如今又是何样光景?不及细想,便已泪湿纸面,难以自制。 …… 未曾想过,还有再见卿卿之日,感念上天待吾不薄,又恐是梦,醒后皆散。 平仙城的花又开了,若是前生,今日恰应是你我二人相识初见之日,不知卿卿可还记得? ……】 鹿呦花了不到半刻钟把信看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叹了口气,正要召出卡西法将信纸直接烧掉了事,门口却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抬头,便见白衣俊目的少年慢慢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山雾的凄清,顺着他进来的,还有一道风,鹿呦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些发虚,手中的信纸没能握住,被风打着卷吹到了地上,她连忙上去拾取,少年的手却比她更快。 他俯下腰身,将信轻轻捡起,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眉眼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第267章 吃醋了会怎样 青云宗灵气充裕,哪怕现在已经步入猛冬之季,也依旧花开不败,只是温度比起往常稍冷了些。 云晨的长相其实是偏冷的那一类,五官虽然明秀,轮廓却冷峻分明,但他眸眼生得浅淡清澈,看人时眼神清明,似一潭雨过天晴后的山涧,这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但此刻,他微垂了眸看着那封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光线逆在他冷白脸庞,有些晦暗难明。 鹿呦之前没觉着天气有什么变化,现在却无端觉得有点冷。 “那个……” 鹿呦堆了个笑,从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抽出,“你这么快就回来啦?大师兄呢,他回去了吗?” 信纸一寸一寸地被挪出他指心,可眼看就要完全脱离,云晨却忽地用了一点力,重新将纸页又挦了回去。 “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越好听,又带了点低沉,念着信上最后的表白话语,却没有半分情意,语气也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陈最向来是会说话的,情话亦是信手拈来,鹿呦前世被哄地昏头昏脑的,也不是没有原因。 但现在这话从云晨口里念出来,就,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她轻咬了咬唇,“我……我本来是想把这封信烧掉的,然后你就回来了,嗯。” 鹿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解释这一句,但她现在看着云晨,莫名有些怵。 “是吗?”他终于抬眸看她,唇角轻弯,语气却不明,“写的这么好,为何要烧掉呢,便是我永远也写不出这样的词句,呦呦该是很喜欢才对吧?” “啊?”鹿呦无意识地眨了眨眼,“不、不喜欢啊……” 云晨默了下,看着她瓷白小脸,缓缓启唇,“呦呦好似,对大师兄没有以往那么抗拒了呢。” 这都能被看出来?不是吧,他是火眼金睛吗。 但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鹿呦轻点了下头,“嗯,他和我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然后我们俩才发现这里面其实有很多误会,现在解开之后,我也没有理由再恨他了。” 她说的大方,却因微低着头,没能看到云晨越发泛冷的眸色。 两个人解开误会,这本应是好事。 但云晨听在耳里,却只觉得刺耳的厉害。 信纸一侧都被指尖攥地微微发皱,他竭力克服下想要撕碎它的念头,将纸页折好递给她。可递到半空,看她接来的指,又缓缓往后一撤,“既是要烧掉,就由我来替你代劳吧,免得呦呦看着会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鹿呦有些奇怪他的话,“这有什么不舒服的?” 云晨勾了勾唇,眼底却没笑意,“不会觉得舍不得吗?” 鹿呦愣住,“我为什么要觉得舍不得?” 云晨垂眸望她,声线扁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呦呦以前那么喜欢大师兄,现在又解开误会不再恨他了,他给你写了如此情真意切的一封信,你难道真的舍得烧掉吗?” 他这样说着,指尖却划出了一簇灵火,菲薄的纸页被明黄色的焰心轻轻一燎,就燃起了边角。 “哎?”鹿呦轻叫了声。 云晨嘴角淡去,指间轻捻,熄了火,无声地叹,“果然,还是舍不得啊。” “不是,”鹿呦弱弱开口,“我是想说,这么烧,烟有点儿大,你能不能拿去外面烧。” 云晨微怔了下,看她神色不似作假,低道:“不用。” 说完,将信纸一攥,再摊开掌心时,上面已经只剩下了一层灰烬,被风一吹,便什么也没剩下。 鹿呦看得唏嘘,“修为高就是好哈。” 虽然她现在已经金丹,但要达到云晨这样的程度却还差的远。 云晨没应声,顿了一会儿,冷不丁问了句:“你还喜欢他吗?” 他这话问地突兀,鹿呦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继而摇了摇头,“我以前是喜欢他,但不论是否解开误会,我与他终究是错过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想想这些,我只想好好修炼提高自己的实力。” 云晨仔细盯她眉眼,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那云义呢,还喜欢吗?” “云义?” 怎么提到他了。 鹿呦皱了皱眉,嘀咕道:“不啊,他那样的性格,我怕都来不及怎么会喜欢。” 她说完还轻轻摇了摇头,似在肯定自己说的话般,却忽略了云晨问的是‘还喜欢吗?’她否定了现在,却忘记否定了以前。 云晨目光清幽,压下心底那丝窒闷,又问,“那我——”他顿了下,才继续道,“那我和乌林你喜欢吗?” 鹿呦递了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给他,“我当然喜欢你们俩啦,你们俩还有师父,可是我最重要的人。” 云晨却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缄默不语,隔了一会儿才缓声道:“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吃的,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鹿呦被他看得后脖子都有些发凉,咽了咽口水,挤出个笑,“师兄做什么我都喜欢的,你随意就好。” “随意么……”云晨跟着低声重复了句。 鹿呦轻轻点头。 云晨忽地牵起嘴角,摸了摸她的头,“那好,你稍等我一下。” - 等云晨离开,鹿呦不自觉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我去,怎么感觉他气场一下子变这么强大了?压的我都有点喘不过气了,难道这就是高手的实力?” 想了想,鹿呦走进练功室,盘腿坐下开始打坐,她刚刚进阶金丹,丹田内的灵力还是一片紊乱,需要慢慢梳理凝练一下。 云晨这边却没有直接回云梦楼。 他先是去了器峰,按照约定,给姬怀朔买了块灵牌。 灵牌并非普通的木牌,而是一种可供神魂栖息的灵器,通常是用安魂木所做,只有拇指大小,挂在腰间的玉佩上,看着倒也不扎眼,像是一种另类的装饰。 姬怀朔心花怒放,在灵海里不住指挥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那个,我要那个雕龙的,噫?那个刻麒麟的也不错,算了,还是要那个梼杌吧,看着拉风一点!哎呀,太难选择了,实在不行,你一样买一个呗,反正你小子又不是没钱。” 云晨却没有参考他的任何一个意见,径直拿起角落里最朴素不起眼的一块灵牌,放下灵石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姬怀朔一脸嫌弃地骂道:“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小子就是大大的没有良心!我住的地儿,你就不能给我挑块我喜欢的?这丑不拉几的,一点都不符合本尊一代魔尊的身份。” 云晨御着剑,作势要将灵牌扔下,“要,还是不要?” 姬怀朔立马转变态度,堆了谄媚的笑,呲溜一下就钻进了那灵牌里,浮出个脑袋道:“要要要,怎么会不要呢?哎呀,不是我说,你小子就是太木了,怎么连玩笑都听不出来呢?嘿嘿,这里面空间还挺大,不错不错,本尊很满意。” 云晨淡声道:“你既有灵牌,以后就藏于此内,莫要再进我灵海。” 姬怀朔想都没想就拒绝道:“那可不行,我还得借助你灵海里的魔气修复魂身呢,这灵牌再好也只是个玩物,你那里才是本尊永远的家啊!” 云晨:“……” 手心有点泛痒,他半悬空中,抽出脚下灵剑,一剑削掉了姬怀朔伸在外面的脑袋,脖子跟着痛了一下,声音却平淡,“不好意思,手滑了。” 姬怀朔痛地惨嗷一声,骂骂咧咧地用手提着自己的脑袋重新镶了回去,“你小子他妈的是真没有痛觉吗?艹艹!你再削我试试?信不信老子拉着你一块儿同归于尽!你信不信?啊?气死本尊了,你个木讷没情趣的夯货!难怪你师妹喜欢你大师兄不喜欢你!” 云晨脸色倏然一冷,一把扯住姬怀朔刚刚嵌好的脑袋,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 半晌,小树林里。 姬怀朔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外加满身剑伤,涕泗横流地哭喊道:“我错了哥,真错了!你师妹喜欢的是你,绝对不喜欢你那个什么狗屁大师兄!别砍了,真别砍了,再砍咱俩真得一起归西了。” 云晨抱着剑吐了口血,晃晃悠悠地跌坐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额上汗珠滚落,每呼吸一次,便有一次剧痛袭来,但他却唇角轻弯,勾起丝丝浅笑来,“她…自然是、只喜欢我的,还、用得着你说?” 姬怀朔:…… 砍得太狠,两人一时都没法动弹,云晨给自己喂了颗灵丹,静坐在原地顺了会儿灵气。 姬怀朔又不能吃灵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里便有些不岔,但又不敢再嘴碎,只用眼神无比怨毒地瞅了他一眼。 但他都已经被砍习惯了,没一会儿就重新聚好了魂身,往云晨腰间的灵牌里一钻,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我不理解,你既然那么喜欢你师妹,你刚刚话都快脱出口了,怎么又咽回去了?虽然,我也觉得你不说才是对的,但你小子从来就没听过我的话。” 云晨阖着眼,调着体内灵息,“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你若现在解开秘术,我即刻就去。” 姬怀朔语塞,“当我没问。” 云晨静了会儿,缓缓睁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的山林,语气带了丝低落,自语般地说道:“况且,若是我现在告诉她,只会将她吓跑,她会像对大师兄那样,把我推得远远的,甚至连靠近都不被允许……” 姬怀朔纳闷道:“不会吧?我看你师妹挺喜欢你的啊,应该不至于你表个心迹就这么对你吧?” 云晨垂着黑长的睫,轻摇了摇头,“你不懂,她是有喜欢,但同时,她也在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 姬怀朔不解,他以前后宫三千,这个腻了就去找那个,都是女人排着队来哄他,哪用得他去瞎猜别人心思。 云晨却不再言语,踩上飞剑,径直朝着灵植峰飞去。 之前储存的灵蔬都吃得差不多了,是时候重新补点新货了。 灵植峰门口的小弟子已对他十分熟稔,刚下飞剑便引领着去了一片灵田,大手一挥,甚是豪迈道:“这一片灵蔬都是我种的,云师兄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告诉我,我都给您摘来。” 云晨不假思索道:“各来一麻袋吧。” 小弟子愣了下,随即喜笑颜开地搓了搓手道:“没问题,便是各来两麻袋,我都能给您凑出来,只是……这么多,咳咳,需要的灵石可不菲啊师兄。” “这些够了吗?”云晨手腕一转,直接扔了个钱袋过去。 小弟子喜滋滋地接过,忙不迭道:“嘿嘿,够了够了,您等我一会儿,马上。” 这弟子并没有亲自下田,而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柄刚从炼器峰买来的收割灵器,用灵力将之抛向空中,随后便见似弯刀又似月牙的利刃从一片绿油油的田野里切划而过。紧接着,长势喜人的蔬菜们便一排排掉落,却在还没落地的瞬间,被一道灵力托起,飞向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竹筐内。 不一会儿,鲜灵的蔬菜就塞满了六大箩筐。 云晨驻足静静看了会儿,忽然指着田野上一株开着小花的青草问,“这是什么?” 那弟子扭头看了眼道:“啊?这叫安眠草,不是什么灵蔬,就是种普普通通的灵草,没啥大用。” 云晨微眯了眼,“我记得,这个草似乎有安神镇定的作用,可以使人睡得格外香甜,是吗?” 小弟子挠了挠头,“这倒也没错,但这草助眠的功效太大,服用后睡的死沉,往往第二天早上都不易清醒,有些过于耽误事儿了。云师兄若是想要安神的药,我倒是可以给您推荐——” 云晨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我就要这个。” 小弟子顿了下,问,“也是一麻袋?” 云晨点头:“一麻袋。” 姬怀朔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传音道:“你小子想干嘛?” 云晨淡道:“不想干嘛。” - 云晨回到悠然殿的时候,已是有些晚了,夜色浓稠,天上挂着几颗疏星,光影黯淡,檐下的竹纱灯亮了一整排,随风轻曳。 鹿呦刚洗漱过,身上着了件素白帛纱,正坐在外室的桌案前研究长泽风之前给她的那张阵法图,因是有些难,想得太用心,连云晨进来都没发现。 烛明香淡,暗影浮动,少女轻靠在椅扶上,柔夷支颐,玉颈轻垂,如绸般的乌发披散在纤细的脊背,顺着丝滑的纱衣垂落在微微翘起的臀,是玲珑窈窕的曲线,丰肌弱骨,玉质纤纤,光影打在她侧脸,越发衬得明媚动人。 直到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她才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转身。 鹿呦捂着胸口泄了口气,“是你啊,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吓了我一跳。” 云晨微笑了下,牵起她手,“过来吃饭。” 鹿呦随着他过去坐下,发现晚上的菜色格外丰富,便不由多吃了一碗。 云晨却基本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目光轻柔地看着她。 鹿呦吃过饭又简漱洗了下,又想回去看看那张解了一半的阵图,可不知怎得,一股困意突然袭来,她打了个呵欠,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坐下,拍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感觉越来越困,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朦胧间,有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少年清润的声音传来,似隔着一层膜般模模糊糊,“呦呦,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鹿呦撩开一丝眼帘,又很快垂落,声音嗫喏含混,“唔,好困……师兄,你怎么还、没走——” 话未说完,脑袋便是软软一垂,整个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身体被轻轻抱起,少年阖着眼静静看她,半晌,缓缓朝着内室走去。 “我凑,我知道你小子要那安眠草是干嘛用的了,你小子不会是想、想——” 姬怀朔话还未说完,就被直接屏蔽,两眼一黑,耳朵一鸣,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了。 第268章 ‘你是我的\’ 夜色深暗。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檐角的纱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殿前雪白的梨花也在枝头摇曳轻颤,湿润的雾气裹着微凉的风漫进了室内,却又在下一刻被一道灵力‘吱呀’一声阖上窗牖,尽数遮断在外。 灯火熄灭,只余一片如墨的黑。 鹅青色的帐幔被轻轻撩开,又缓缓垂落,少年清俊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得有些模糊,只有月白色的袖衫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泛起微亮如玉的光泽。 少女柔若无骨般地躺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和缓,对外界毫无感知,已是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中。 他将她抱着转了个姿势,轻轻放在了床上。 青丝散落,如黑亮的绸缎躺满了白色的软枕。他静看了片刻,捉起她落在床沿边纤细的脚踝,去了绣鞋和娟袜,欲拉过被子替她盖上,可掌下的触感细腻丝滑,骨肉匀称,小巧精致的他一手便可拢住。 这种感觉…… 喉结轻滚了下,他握住她的脚没有动,微垂的眸却泛起深色。 黑暗里,本应什么也看不真切,但他目力极好,圆润脚趾和弧度柔美的脚弓在雪腻的肌肤下若隐若现,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心跳倏地加快,指尖微微用力,最后却还是将小巧的两只轻轻放下。 他坐在床沿静了会儿,听着如鼓的心跳,神思却格外沉静。 良久,侧了身,轻轻看她一眼,自己也跟着躺了下去。 顺手将少女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肩头,拢着纤细腰肢的手臂一点点收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内。 “我的。” 闷闷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低沉微哑,还带着一丝委屈,“你是我的。” 没有人应声,他固执地重复,嘴唇碰在她耳廓,像是下咒般地蛊惑轻喃,“是我的,只能喜欢我,不能喜欢别人。” 想起白日里的一幕,胸口就似被带棘的枝蔓缠绕,闷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说看到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只是愤怒和恼恨,可在看她拆了陈最的信且认真看完时,心里便抑制不住地泛起汹涌的妒意和一丝恐慌。 陈最和别人不同,因为这是她前世真心喜欢过的人。 哪怕两人已经错过,可万一哪天他又哄得她开心,让她回心转意了呢? 想到这里,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过于圈禁的姿势,使得少女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 他僵了下,分出一缕神识探去,见她并未醒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好笑。 果真是做贼心虚,那安眠草功效强大,他又多放了一些剂量,没有一个晚上应是醒不来,却在这里担心什么呢…… 轻叹一声,他侧身撑起手臂,目光幽静而深邃地注视着怀里的人。 虽然目力极好,但窗户被关上,纱帐也被放下,一切落在眼里难免昏暗朦胧,她的眉眼也变得模糊不清。他蹙了蹙眉,抬起手指蕴出一道灵力散在周围,灵力如烟雾飘荡,随后化成一只只闪着清莹光辉的灵蝶在梨帐内翩翩起舞。 青色的冷光将一切幽幽照亮,透明的蝶翅舒展,轻轻旋落在了少女身上,落在她殷红的唇瓣,纤长漆黑的眼睫,还有白皙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如此光影下,她面容显得清丽又稠艳,像是山间的精灵静静沉眠在无人的山谷,如画般,美得惊心动魄。 空间狭小,属于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味不一会儿就萦满了帐内。这味道随着她日渐成熟,又还带了丝极勾引人心的媚意,奇香透骨,好闻得让头脑都发胀。 他深吸了口气,想要按下体内燥意,薄红的眼尾却微微挑起,眸中欲色也越渐深重。 无垢之体,作为极品炉鼎的体质,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轻易摄人心魄,勾人情欲。 以前还没未长成,虽然可口却到底如青涩的果子,喜欢但不会产生邪念,可现在就像是微熟的蜜桃,指引着人前去采摘。 头脑被这香撩得昏昏涨涨,连眸光都变得潋滟迷蒙。 身体实在燥热,汗水顺着鬓角滚落,云晨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脱去了外衫,将她轻轻揽入怀里。 头埋进她颈窝,蹭了蹭,撒娇般地喃语,“喜欢我…只喜欢我,好不好?” 他能干嘛呢?原本只是想拥着她好好睡一觉罢了。白日里不敢放肆亲近,唯恐吓跑了她,连拉手都小心翼翼…… 他也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安眠草的时候,突然就生出了点歹意。 有愧疚和羞赧,却又在想起她和大师兄的事时,被抹地一干二净,唯剩下拥她入骨的执念。 好想,好想,将她全部拥有…… 清墨般的瞳眸倏然睁开,眼周已泛上淡淡的红。他轻轻拨开她散在颊边的几缕黑发,细细看她眉眼,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可耻。 许久,终于受不住那撩心撩肺的诱惑,扣着她的手,倾覆下身躯,轻柔地吻在那让他朝思暮想的软唇上。 少女的唇犹如她的人般,莹润而香甜,鼻尖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异香,扑人的醉,透骨的香。 身体越渐滚烫,亲吻地也越发情动,下腹忽地涌起一股热流,他觉得自己可能随时会失控,却不想就此放开。 轻柔的刎渐渐变了味,成了唇.齿间纠缠的游戏。 细细勾勒,又辗转描摹,尔后便是更深杁的探索。 有力的臂弯箍住了纤细的腰肢,拥着她的胳膊渐渐收紧,无声贴阖,像是要化了般。 “唔……嗯……” 他刎地太过,少女本能地呜咽了两声,鼻尖都发红,胸口因为呼吸不畅微微起伏,嘴角落下涎泽,又很快被他允尽。 她睫羽轻湿,颤抖着似要张开眼帘,却被他神识捕捉到,蓦然将她轻放开。 微扬的颈又缓缓垂落,她面色嫣红地躺在枕上,手指微蜷,下一刻,呼吸便又重新沉重起来。 低沉的喘息在黑夜里越发分明。 他缓了会儿,又俯首低刎上了领口微敞的莹白锁骨。 她身上的衣裳本就为睡觉而穿,轻薄丝滑,还没有怎么动作,衣带便已划开,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这一次他已很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 裹.着.轻.埝,眼底泛着幽暗,听她嘤.哼.喘.息,嘴角却勾起轻微弧度。 直到少女.没能.受.得了, 发出一道.带.泣.娇.音。 他才放开。 转而刎向别处。 … 细白的膝盖微微弯起,过于细腻的皮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 夜色越发深沉,娇媚的呜咽声不时响起,伴随着喉咙里溢出的哽咽轻泣,几乎彻夜未歇,直至快要天亮,他才将人捉进怀里,轻轻阖上眼休憩了会儿,即便这样,神识也散在周围,唯恐出现意外。 第二日,天色刚刚撩起一丝金线,他便睁开了眼睛。 少女娇柔清丽的容颜近在咫尺,眼角还有一丝淡淡湿痕,双唇红艳微肿,泛着诱人色泽,他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下,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后来却又没能忍住逐渐加深。 “嗯…呜…” 又是一道娇音婉转吐出,转瞬就被吞咽入腹,只余下急促带.喘.的鼻息。 良久,将她轻轻放开。 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才直起了身。 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倒还完整,她却已然半裸,细白皮肤上还有不少微红痕迹,他默默看了会儿,拿出一件新的一模一样的衣裳替她换上,抹平痕迹后,才撩开床幔,坐了起来。 手指抵在额角处,眸光低垂着看向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悠悠叹了口气。 …… 鹿呦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窗户大开着,映着外面的一树雪色梨花,她支着手臂,有些发愣地撑坐在床上。 昨晚睡得舒服倒是舒服,就是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但梦的片段又太过零碎,早上起来便忘了个干净。 她揉了揉脑袋,掀开被子准备起身,身体却是一软,不由自主地歪颤了下。 怎么回事,难道是睡得太久的缘故? 鹿呦不甚明白。 但睡得久了,身体发软也是正常的,她摇了摇头,缓了一会儿,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口。 不知为何,感觉喉咙干痒的厉害,像是使用过度般,可问题是,她昨日也没怎么说话啊。 鹿呦有些奇怪,但又不知为何。 正发着呆,手腕上忽然爬过一道冰凉黏腻的触感,低头,细如绳结的蓝色小蛇正缠绕在她手腕,两颗湛蓝似海的大眼睛里透着丝丝哀怨委屈地看着她。 鹿呦吓了一跳,忙问,“渌澜之?你怎么出来了!” 第269章 小龙龙的冲天怨愤 时间回溯到昨晚。 鹿呦灵海里,变成小男孩的渌澜之简直是咬牙切齿,暴跳如雷。水蓝色的长发无风自舞,根根炸裂,眉间一点殷红似要渗出血来。 “他怎么又来了?气死本君了,气死本君了!啊啊啊!我要杀了他!!”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但他却只能在灵海里无能狂怒。 卡西法日日在灵海里与他作伴,虽然因为灵智不全,老是受他欺压,却也将他当成维护的同伴。此刻见他恼怒成这样,想也没想便要冲出灵海,狠狠去咬那个男人一口。 渌澜之却是一惊,一把将它拽了回来,“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卡西法不解地看着他,他却烦躁地拍了拍脑袋,化作原型,腾飞而起,仰天长啸。 少年微眯了眸眼,顿住动作,清瘦的下颌微抬,薄红唇瓣湿润红亮。 他眉梢微挑,下一刻便不再理会,舔了舔唇,继续刚才的动作。 愤怒咆哮的龙啸声时不时传来,令他烦不胜烦,最后干脆打了道屏蔽结界,隔绝了所有声音。 … 渌澜之先还能听到声音,最后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二日,他没忍住,等那个人的气息一散,便立刻爬了出来盘在了少女的手腕。 呜呜,他可怜的主人,差点被人吃干抹净还什么都不知道,关键是他还不能说,啊啊!真的是要气死龙龙了! “主人,呜……” 变成小蛇的声音格外奶萌,他硕大的眸子里又含了两包热泪,看得鹿呦心都要萌化了,语气不自觉地就轻柔了下来,“怎么啦,你上次受的伤都好全了吗?” 渌澜之蜷了蜷尾巴,用小爪子做捧心状,“好是好了,但……” 但心里的内伤更严重了啊啊!! 主人是他的,是他的,啊啊气死了!呜,可惜现在恢复不了正身,难过嘤! 他这话说一半卡住,倒把鹿呦急了下,抓着他的小身板左看右看,还用灵力查探一番,疑惑道:“咋啦?我看你身上已经没什么伤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渌澜之龙嘴一撇,奶音一抽,“呜,我没事,我只是觉得主人太可怜了。” 啊啊,天杀的!!砍死那个做贼的!! 鹿呦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我可怜?我哪儿可怜了?我刚刚进阶金丹,厉害的不得了好吧!” 渌澜之睁着幽幽大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他这个主人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方面缺根筋,以前也是,那个谁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唉。 他游移了下,艰难开口,“我、我是说,主人你长得有点娇弱可怜,额,平常多补补。” 嘛的,最好能补地一拳揍死那个偷欢贼! 鹿呦撇了撇嘴,翻个白眼,将它甩开,“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浪费表情。” 刚刚渌澜之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遭遇了什么大不幸,或者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害她担心了一下。 渌澜之被甩到半空,身子一扭,又蹿了回来,尾巴勾住她皓白手腕,小爪子扒住她手指,撒娇道:“呜,主人你扔我,太过分了,枉我那么担心你!” 正说着,卡西法也从灵海里钻了出来,挨着渌澜之盘在她手腕下方。 “去去去,你出来干嘛?别占地方啊喂!”渌澜之竖瞳一立,就要驱赶它,卡西法窜了下火苗,缠地更紧了点,好像在说,“不,我就不!” “嘿,大胆!本君面前也敢放肆!”渌澜之低声切齿,恶狠狠地瞅了它一眼,一尾巴给卡西法扫开,自己则立刻霸占了鹿呦的手腕,不留一点空隙地缠绕了上去。 卡西法委委屈屈地飞到了另一只手上盘了起来。 两个正闹着,云晨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渌澜之一见他进来,就气不打一处来,翘着脑袋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盯了他好几眼,却在少年抬眸的瞬间,嗖地一下蹿回了灵海里,他现在可不能暴露身份! 却不知道,他的龙吟声早就被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卡西法倒没有随着他进去,它唰地窜大了一点火苗,似有要朝着云晨扑过去的架势,却冷不防被渌澜之尾巴一揪,一把拽进了灵海。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地有如残风,却被云晨尽收在了眼底。 他若有所思了寸刻,然后冲鹿呦露出个笑容来,却又在下一瞬,看到她脖颈不起眼处的一抹淡红时,低了低眼,耳根薄染上绯色。 他表情并无什么变化,鹿呦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看他身上带着雾气,肩头还落着几片花瓣,想来应是刚刚练完剑回来,还招呼他一块儿坐下。 早上吃的清淡,两人简单用完,鹿呦的新弟子服便被人送到了。 金丹弟子服比起筑基弟子服,档次和做工都不知道高了多少,就算比起几千灵石做的法衣也是分毫不差。 虽然同样是飘逸白衣,但女弟子服和男弟子服还有些不一样,款式和花样看着要更繁琐和仙气一些,衣摆处还绣着精致的银丝花纹,如星辰点缀,霎是好看。 鹿呦好不容易进阶金丹,自然不能错过穿金丹弟子服嘚瑟的机会,为了配这身衣服,她还特意挽了个流云髻,簪了朵红蕊绿叶的白茶玉钗。 她本就长得天姿艳色,这么刻意打扮一番,又着了一袭轻盈白衣,更显得肌肤如雪,超凡脱俗。 她笑着在云晨面前转了个圈,问他,“好看吗?” 长袖轻垂,袖摆宽大,衣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细腻的颈线和一抹雪白锁骨,唯美中又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诱惑,薄雾般的裙裾随着她翩然的动作,轻轻飘扬,似回旋的风雪,又似鲜丽新绽的白荷。 云晨呆滞了下,定定地看她,目光灼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看。” 嘴角勾起温浅的笑,澄净清澈的眸眼似含星光,他就那么凝望着她,短短几息之内,眸底的温柔便径直漫开到了眼角,眼里仿佛只看得到她一人般。 收拾完毕,鹿呦便准备去常事堂重新测试登记一下修为,云晨自是跟着一块儿去了。 自从回宗之后,基本她去哪儿云晨跟哪儿,倒真称得上是形影不离。虽然有人陪着的感觉很好,但因为之前在宗外发生的那些事,鹿呦面对他时,总感觉有些不自在、心虚、还略略尴尬。 甚至她都不能想,一想起来,就感觉脚趾抠地。 不过知道这少年敏锐的不行,她也就一点心思也没露。 两个人刚到常事堂,就被众多弟子包围。 今日不知为何,常事堂广场上的人格外多,他们俩本就是宗门红人,一下飞剑就引得众人瞩目。 云晨携着她艰难冲破人群,刚刚跨进堂门口,温淡的眸光却是倏地一冷。 鹿呦跟着抬起头,看清前方人影时,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对面的女子却一如既往,笑得温雅又大方,世家贵女的风范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好久不见,鹿师妹。” 鹿呦僵了下,也缓缓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好久不见,沈师姐。” 第270章 颠婆沈仲兰 鹿呦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沈仲兰对陈最的执念会那么深。 在她看来,她若喜欢一个人,她会认认真真对待,全身心地信赖对方,可这不代表,她会因此丧失自我。 从感情上来说,她是个胆小且非常理智的人,她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一旦喜欢上了,就是毫无保留。 可若对方对她不仁不义,她会伤心难过,却也能干脆撇脱地转身离去。 对陈最就是如此,这也是她前世一直避着他的原因,已经放下的人,没有必要再提起、或者再见面,因为不值得。 至于现在,她虽然和他解除了误会,但也只能做到将他当成平常人对待,回到从前,却是不能了。 他是有万般无奈,可她又有何辜呢?她经历的那些伤痛并不是假的,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破镜终归难圆。 而对云义,她是想躲想避,却根本躲不开也避不了,这人不仅强大的无匹,还强势地可怕,甚至还不要脸,什么伦理常规在他眼里啥也不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一点他确实做到了,鹿呦对他毫无办法。 但尽管这样,她前世仍是不遗余力地从他身边逃跑。 … 鹿呦性格如此,便不太能理解沈仲兰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癫到如此程度。 在她看来,沈仲兰出身高贵,天赋呢也还可以,又进了青云宗这么个第一仙门,可谓是前途无量,干嘛非得吊死在一棵不喜欢自己的歪脖子树上呢? 天下男人那么多,真的很没必要啊。 关键是,这人对着陈最发癫就算了,怎么还能癫到她这个无辜人身上呢? 陈最是喜欢她,但又不是她按着他的头,架着他的脖子,逼他就范的,纯属对方自愿行为,和她有毛关系啊! 然后她就因为这个被记恨上,还差点被人给弄死了,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这姐妹儿怕不是走错了片场,她还修什么仙啊?合该去宫斗宅斗剧才对啊! 眼看,沈仲兰还是一副若无其事、虚心冷气的模样,鹿呦心里忿怒的同时,也不觉感到发寒。 她原本以为沈仲兰只是煽动那些弟子的主谋,可现在却基本可以肯定,自己前世被人追杀的事情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心机和手段…… 鹿呦身体僵硬,嘴角虽挂着笑,手心却泛起了潮湿。 云晨默默看她一眼,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沈仲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淡色的眉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嘴角弧度越发深刻,笑道:“好巧,云师弟和鹿师妹也是过来重测修为的吗?” 云晨动了动眼皮,表情无甚变化,漆黑睫下的眸清澈润泽,却在抬起的瞬间,掠过一丝淡漠至极的冷意。 是极淡的杀气,不明显。 但沈仲兰刚刚进阶,对外界的感应正是最为灵敏之时,又岂能察觉不到。 嘴角笑容滞了下,又很快勾起。 有意思,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师兄也勾走了魂吗。 呵,果真是、宗门第一美人,连她看了都禁不住想要爱怜呢…… 鹿呦敏锐地捕捉到她说的‘也’字,秀眉微蹙。 沈仲兰也进阶了?不是吧,本来还想在弟子大赛的时候,狠狠揍她一顿,现在可难了。 鹿呦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扯唇似不经意地问道:“是啊,沈师姐也进阶了?不知道现在修为到了第几重呀?” 沈仲兰的修炼天赋不算特别好,鹿呦记得自己离宗前,她的修为还在筑基十一重左右徘徊,没想到,现在竟和自己一起进了阶。 沈仲兰笑了笑,“还未测,不若一起?” 鹿呦哪想跟她一起,光是站在她旁边,她都烦躁地想动手打人。 鹿呦不想跟她争什么男人,但自己前世差点死在她手上却是不争的事实,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可最后,她还是按下心头炽火,抿唇道:“好啊,那就一起。” 沈仲兰未料到她真的会同意,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嘴角笑容却不变,甚至还走过来亲昵地挽上了鹿呦的胳膊,“说起来,四年前在牟泽山还是鹿师妹救的我,可我却因事务繁忙,至今都未来得及跟你道谢,真是令人歉疚难安啊。” 鹿呦被她这么一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仲兰声音轻柔,面上也雍容温和,鹿呦却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冷地她打了个颤。 这颠婆是不是忘记,当初恨不得用眼珠子把她剐死的事儿了? 这才几年不见,城府就变得这么深沉,也难怪自己上辈子会被人家骗得团团转了。 “举手之劳,倒也、不用、这么、挂在心上。”鹿呦咬着牙关,忍住恶寒,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喜欢和美女贴贴,但不是这种带毒的。 沈仲兰轻笑了下,也不在意,仍旧走在她右侧与她肩并肩,“听说之前焕枝在醉雨阁跟你发生了矛盾,唉,这丫头平常被惯坏了,做事总是不着四六,没个分寸的,你别放心上,我替她给你道个歉。还有四年前那件事,我也是不知,若是早知她会做出那般举动,我定会阻止她的。” 你装,你装,你再装。 鹿呦表情一言难尽,只‘哦’了一声,连搭话也懒得搭了。 又想搞前世那套虚情假意,可惜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懵懂的少女了。 鹿呦有时候也挺佩服沈仲兰的,她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地说出与自己内心完全相悖的话的? 见她不搭理自己,沈仲兰敛了敛眸色,正要继续开口说话,身旁的少女却突然被人拉着转了个位置,下一刻,站在她旁边的,已经换成了那个面容冷峻的少年。 沈仲兰无声地嗤了一下,笑容未改,“女儿家说话,云师弟也想插一嘴吗?” 云晨目光静默,表情疏冷,淡道:“不想,但她怕生。” 沈仲兰梗了下,表情皲裂了一秒,又顷刻恢复原样。 - 测灵室今日当值的人,仍是那天替云晨测修为的那个老头,穿了一身黑袍,头发灰白坐在桌边角落,一看到云晨就露出个慈祥的笑,“呦,晨小子这么快又进阶了?现在可总算到元婴了吧?” 云晨冷淡表情一变,回笑道:“还没呢,木爷爷,我今日是带着我师妹过来测验的。” 鹿呦却仰头看了他一眼,轻疑道:“元婴?” 云晨回头望着她轻柔笑,传音入耳道:“回去与你解释。” 鹿呦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 木老头捋了捋灰白色的须髯,笑眯眯道:“你师妹啊?我知道,那丫头模样长得太俊,每次过来都招很多弟子来看她,有一次还差点把我这测灵室的门给挤破了。” 鹿呦从云晨身后探出个脑袋,眉眼弯弯道:“嘿嘿,是我,木爷爷好记性。” 鹿呦以前自己过来的时候,确实发生过这种滑稽的事儿,但后来云晨听说了,每次再过来必会陪着她,他刻意冷着脸散发着威压,一时倒令很多人都不敢靠前。 木老头看着她,眉目更见慈祥,笑说道:“你个小丫头长成这样,我哪能忘记得了?哎呀,许久未见,现在都有大姑娘的仪态风范了。” 他目露赞赏,招手道:“来来来,这边坐,这次是进了金丹吧?看你新弟子服都给换上了,哈哈。” 鹿呦笑着应了声,却没上前,反而对着身后的沈仲兰说道:“要不,还是沈师姐先吧?” 木老头这才看清她身后还有个人,点头道:“沈丫头啊。” 沈仲兰上前行了个礼,“木老。” 木老头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道:“哦,今日是你们俩测验是吧?谁先来?” 沈仲兰看着鹿呦笑笑,“要不,还是鹿师妹先吧,毕竟我年长于你,合该让先。” 鹿呦:…… 不是,这都能扯出个理由? 鹿呦挽起袖子,“行吧,那我先来。” 鹿呦坐下,将细白手指放在黑色的测灵石上,然后熟能生巧地闭上了眼睛,木老也熟练地拿起旁边的墨色镜片罩在了眼上。 云晨也微眯起了眸子。 只有沈仲兰为了想看鹿呦现如今具体修为如何,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个黑水晶似的测灵石。 紧接着,眼前强光一闪,测灵石爆发出一阵五颜六色的彩色光圈,把整个测灵室都渲染地犹如现代舞池蹦迪现场。 沈仲兰默了下,嘴角微抽着闭上了眼睛。 ……什么灵根这么奇葩,真是差点没给她闪瞎了。 —— “骨龄十七,极品九阶左位灵根,灵脉……清杂参半,修为金丹初阶。” 木老头略显苍哑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测灵石上散发的强烈彩光已经熄灭,周围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鹿呦这才睁开双眼,脸色微赧地站了起来。 虽然她这几年被长泽风灌吃了许多去杂洗根的灵药,可每次来测修为的时候,那令人羞耻的彩虹色光圈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木老头已是见怪不怪。 沈仲兰睁眼适应了下,才姿态优雅地坐过去覆上了自己的手。 鹿呦站在旁边,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唇,暗自期望这人修为可不要太高,否则弟子大赛的时候还怎么报复回来。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骨龄二十八,上木四十、上水四十、中金二十,灵脉清、微杂,修为金丹第六重。” “金丹第六重??”鹿呦满眼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一下子连跳七八重境界?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鹿呦面色发白,晃晃摇头,可是看到旁边站着的白衣少年,她的难以置信又渐渐转变成了难以接受。 是了,这世上确是有这样的天才的。 云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直接从金丹修为跳过元婴到了化神,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云晨好歹天赋绝佳,本就是个开挂般的存在,沈仲兰的资质和灵根只能算中上,为什么也能一下连跳这么多级? 这下,别说在弟子大赛揍她了,不被人揍都算好了。 鹿呦胸口微微起伏,嘴唇几乎被咬地无色。 云晨眉宇微蹙,冰冷目光审视般地落在沈仲兰身上。 别人可能不清楚他为什么能连跳十二重境界,他自己却是比谁都明白。 除了体内不知为何会存在的魔族本元之息外,不做他想。 且,因为连跳境界,他体内灵力已被魔气尽数污染,时不时还会产生暴戾的杀燥之意,需要隔三差五静心打坐,梳理筋脉,才能保持神思清明。 这般得来的修为,他不屑一顾。 但现如今,得知了鹿呦前世的遭遇,他又恨不得能再借助那什么本元之息再多进几重修为,哪怕他对此厌恶至深。 但只要能变强,能护住她,就算是沦为魔物也无所谓。 他灵根天赋绝佳,又是付出这般大的代价才连升境界到了化神,而沈仲兰又是因为什么呢? 总归不可能是她自己努力修炼的结果。 云晨眯着眼,心里想着事儿,手却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鹿呦的手,传音入耳,温声道:“别怕。” 鹿呦确实慌了一瞬,但她倒不是怕,而是感觉有点荒谬。 少年的掌心温暖又宽大,声音轻柔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她莫名就静了下来,只是脸色还是没有太好看。 木老头亦是目光惊疑,他沉吟半晌,方才迟疑开口,“你这……如何做到的?” 沈仲兰直起身,仍旧笑地温婉端庄模样,“这,我也不知。早之前进阶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那劈我的天雷都多了好几道,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是多了几重境界,许是之前服用的一些灵丹起了效果吧。” 她这话一看就是托词,在场没一个人相信。 但对木老来说,弟子修为大涨是件好事,就算人家是因为得了什么天材秘宝才进阶,那也是别人的私事,他管不着,也无法管。 沈仲兰转过头去看鹿呦,笑容略意味深长,“啊,之前还未恭贺鹿师妹进阶成功,倒是我的不是了。” “恭喜。” 鹿呦凝了下,嘴角没忍住,浮起了一丝冷笑,“同喜,沈师姐好生厉害,修为涨得这般快,可有什么秘诀?” 沈仲兰不以为意地笑,“侥幸罢了。” - 从常事堂出来,回到舆长峰的路上,鹿呦就耷拉下了脸,满脸写着不开心,一点掩饰都没有。 心里郁闷的不行。 这颠婆!为什么这颠婆修为能变这么高!啊啊! 云晨凝睇她许久,忽而御剑凑近了些许,眉眼透着认真地问:“要杀吗?” 第271章 没了臂膀的二殿下 “要杀吗?” 少年的嗓音清润、沉静、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问‘你晚上想吃几个菜’一样平常。 鹿呦微微张着唇,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心猛地一提,她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眼神慌乱地四处瞟了瞟,“你在说什么啊你!” 见周围御剑弟子虽多,但都离远的较远,才稍稍安了些心。 他这话,刚刚应该没被人听到吧。 覆在唇上的手指柔软薄嫩,还有淡香萦在鼻尖,云晨颤了颤睫,没有退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开口,仍是认真,“我可以杀了她。” 灼热的呼吸喷在手心,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鹿呦指尖一颤,忙不迭松开自己的手。 可在听完他的话后,又不禁涌起焦急,“这里人多,你别说了!” 少年点了点头,片刻后,脑海里响起他的声音,“那我在这里说,可以吗?” 他嗓音带了丝哑,又莫名带了丝缱绻情意,作用在脑海里,犹如爱人轻声呢喃,听得鹿呦耳根都发麻。 她微红了脸,‘嗯’了声。 云晨继续道:“虽然你没说,但是我能猜得到,前世伤害你的人里,一定有她。呦呦,只要你想,我可以替你杀了她。” 鹿呦怔了片刻,缓缓摇头,“她伤害我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一来那是前世的事,二来我没有任何证据。你这般贸然说要去杀人,且不说能不能杀得了她,就算真的杀了,若是被宗门得知是你动的手,定然不会放过你。 何况她背后还有个沈家,你别忘了,宗主也算是她的亲族叔伯。之前师父动手废了沈玄川的修为,是因为有理由,站得住脚,宗主虽不悦但却无法质疑,在他眼里宗门的规矩和名声大过天。 你若‘无缘无故’地杀了他族中子弟,他又岂能善罢甘休?就算到时候师父力保你,也会落下一个包庇罪,实在是没有必要因为这样一个人搭上自己的前程,不值得的师兄。” 见她句句都在关心自己,云晨眼底更柔,“我会小心点,不会让人发现是我做的。” 鹿呦仍是摇了摇头,“不,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云晨微垂眸光,语气不明,“你要跟我分你我?” 鹿呦愣了下,“不是,我不是跟你生分的意思,我是觉得没必要。还有就是,我是想报复她,但我不会像她一样只会在背后耍些阴谋手段,我想在弟子大赛上堂堂正正地打败她,然后……” 说到这里,鹿呦语气沮丧起来,“不过,现在可能有点难了。” 她轻叹一声,抬起眸眼神认真严肃地盯着他,“总之,你不可以去冒险,也不准去冒险。比起她的死活,比起能不能报复回来,我更在乎你的安危,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到一丁点的伤害,那我让我余生难安,听到没有,云晨?” 她说着,还下意识攥了一下他的胳膊,手指蜷紧,“还有我之前告诉你的,关于那只狐狸的事,你也不要去管。我之所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想太多,觉得我在刻意瞒着你什么。那个人太强大,非你我所能及,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去做傻事,好吗?” 远山般的眉微微颦起,她仰着头,圆溜溜的乌润眼眸里,泛着一丝紧张和不安,黑白分明,又清澈似麋鹿。 是因为真的担心,所以抓着他的指骨都用力地有些发白。 少年轻垂着眼看她,清润的眸子里浮动着柔和光泽,明亮、深沉,似一池静澈的湖水微起波澜,心里涌进暖流,泛起丝丝甜甜的暖意。 更在乎自己的安危……所以在她心里,他是最重要的,对吗? 下一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到那微张着的嫣红唇瓣上。 好想亲。 他不自觉地舔抿了下唇,终还是按下了这抹冲动,弯起眸眼,冲她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绝不会去做傻事。” 鹿呦听他这么一说,才松了口气,轻轻放开揪着他胳膊的手。 - 鹿呦安抚下云晨,又踩在剑上思索了会儿,随后径直飞去了长泽风平常办公的殿宇内。 长泽风果然在殿内,正埋头书写着什么,清淡阳光柔和落在他俊朗侧脸,清风霁月,眉目分明,听到少女脚步声的刹那,便是抬头温煦一笑。 鹿呦心里装着事儿,便没有像平常那般先行了礼再上前。 她小跑过来,站定在桌旁,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越级打过对手?” 长泽风握笔的指一顿,挑着眉梢意外地看她,“嗯?” … 另一边,沈府。 沈仲兰是在宗内用过晚饭才回的府,下飞剑时,暮色已至,空中飘着小雪,廊院檐角点着朦胧昏暗的灯,光线照不到的角落渗出幢幢黑影,似匍匐的巨兽。 丫鬟翠微早已等在穿堂,见她回来,赶忙上前替她披上了轻暖的披风。 “小姐,陈家那边又把我们之前送的东西退还了回来,包括您之前送给焕枝小姐的那些衣服首饰,和送给陈夫人的那些灵丹补药,还有送给陈家老爷的古玩灵器,一个都没落地全被退了回来。” 翠微提着灯笼,侧身走在她旁边,语气恭敬中带着些许不忿,“这陈家究竟是什么意思?突然作出这般姿态,以前也没少拿您给的好处,现在竟像是要撇清关系一般。往日里,奴婢与那陈府里的几个丫头走得近,堪称无话不谈,可现在她们看到我就躲,连话也不愿与我说了。小姐,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仲兰顿住脚步,温婉平静的面容似寸寸皲裂的假面,泛起阴晦不明的冷色,“何止是东西被退回来了,连沈家背后经营的那些买卖也在被暗地里打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抬眸看了眼前方空荡荡的暗黑走廊,“似乎是从他渡劫失败后开始……翠微,你说,不过是渡劫没有成功而已,竟可以使人的性格转变地这么大吗?” 自四年前,陈焕枝在大殿上不小心说出她的名字开始,陈最就对她越发冷淡,甚至在她到陈家做客时刻意避开。但该有的表面功夫他仍会做足,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连陈家的大门都不让她踏进半步。 翠微迟疑道:“这……奴婢听说有些人承受能力弱,遇到一点打击就会一蹶不振,这渡劫元婴失败可不算是小事,陈大公子性格稍微变点倒也能理解。” “是吗?”沈仲兰扯了扯唇,“我之前也如你这般想,可现在,我却不那么觉得了。” “以他沉稳的性子和天赋能力,能够渡劫失败本就奇怪,又遑论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啊不,倒也不是变得多厉害,倒像是只刻意针对我一般的改变。” 沈仲兰低沉了眼,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上旁边的翠微,似笑非笑道:“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可当初那些事,除了跟在我身边的你,可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翠微被她看地心中一凛,提着灯笼的手一哆嗦,差点摇灭里面微弱的烛火,着急慌乱道:“小姐!奴婢的命书都在您手里,又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呢?此事与我绝无关系,奴婢敢拿道心发誓!” 沈仲兰静静看她片刻,缓缓笑了笑,“别那么紧张,我只是随口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既然不是你,也不可能是我,那他又是因何变故呢?” 翠微低着头,握紧潮湿的手心,颤声道:“这……这奴婢也不知。” 沈仲兰顿了下,继续往前走,“把他最近的行踪报一下。” 翠微吁了口气,赶紧跟上,“奴婢正要向您汇报呢,陈大公子自从渡劫失败后便极少出门,但前些日子,他亲自带着陈焕枝去了舆长峰给人赔罪,直到晚间才回来。” “赔个罪需要赔这么久?”沈仲兰挑眉,“这么几年,我看他都没有任何动作,还以为他已经歇了心思,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怎么,是觉得人家以前太小了不好下手,刻意等着别个长大一点再来行动吗?呵。” 她语气透着无限嘲讽,翠微没敢接腔,只低着头默默引路。 “翠微,你说,我有哪点不好?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呢,论家世,论手段,论治家,论修为,我有哪点比不过对方?不过是长得比我好看一点而已……啧,所以,连他也不过是个注重色欲的普通男人罢了,可真是令人失望啊。” 那你还巴心巴肝地上赶着追人家? 翠微内心略无语,却不敢表露,只恭维道:“小姐这般样貌人品,他看不上,是他有眼无珠!” 沈仲兰嗤笑了声,“可我偏就喜欢这样一个有眼无珠的男人,虽然和小时候印象里的越来越不像了,但他毕竟还是那个他,就算变了,也仍然是他。” 翠微:…… 沈仲兰想了想道:“帮我准备一封拜帖送去陈家,以沈家的名义,我要亲自见他一面。” 翠微低首道:“是,小姐。” 话音刚落,旁地里忽然闪过一阵阴风,吹得手中灯笼扑闪两下后骤然熄灭,紧接着,前方廊阶阴影交汇处,蓦地凭空出现了一个全身裹着黑袍、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 男人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冷冽,不过顷刻就近到了身前,面具下的深邃蓝眸挑着阴鸷冷意,声音低沉道“沈小姐这是要去见谁?” 翠微被吓地心口一窒,沈仲兰却还冷静,勾笑道:“二殿下。” 第272章 发现了一个秘密 “二殿下。” 沈仲兰侧眸瞥了一眼翠微,“退下吧,让我与二殿下好好叙叙旧。” “是。”翠微犹疑了下,还是躬身缓缓退下。 灯笼被阴风尽数覆灭,唯余簌簌落下的雪花散发着清冷幽光,场间更见昏暗,男人拢在黑袍下的高大身躯,无端让人觉得阴沉压抑。 沈仲兰垂了垂眸,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这种类似于同类的气息,让她觉得很是反感,就好像已经雕刻好的完美塑像,不得不得打开泥塑的胚胎,露出最丑陋的芯子,而对方同样丑陋。 还是喜欢陈最啊,那般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犹如悬挂于苍蓝穹幕下的明月,美好地令人忍不住仰望,也令人忍不住想要摘下来摔碎。 “二殿下好胆量,竟然还敢亲自到来安城来,想必是修为又有精进了吧?” 沈仲兰嘴角仍挂着温婉的笑,语气却带着丝微不可察的讽。 对面的男子眼神猛地冷沉下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恨声道:“闭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 想到三年前所受到的那场奇耻大辱,苏离本就狰狞的眸子泛起了阴狠血色,掩在黑袍下空荡荡的右膀断臂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与那个男人的一场大战,不仅令他失去了右臂,还整整倒退了二十四重境界,至今都未恢复。还有他当胸给的那一剑,更是让他差点连命都没保住,若不是吞服了鲛族圣物,现在恐怕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想到此,苏离就恨地裂眦嚼齿,手上也越发用力。 沈仲兰被掐地喘不过气,也没客气,猛地打了一道灵力过去,她的修为伤不了苏离分毫,但却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 苏离松开手,喘着粗气,面色阴晴不定地看她,直到半晌,勾起一丝冷笑,讽道:“用了孤给的无极流光珠,修为也不过才堪堪升了六重境界,早知你资质这般差,孤便是把这珠子喂狗也不会给你。” 被这么一掐,沈仲兰脸上温婉的笑也不复存在,冷道:“二殿下此言差矣,除了我,整个来安城你再找不出第二个肯尽心尽力跟你合作的人了。” 苏离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不屑,“你也配?凭你如今的修为,也想在你们宗门比试上夺魁进入南仙阁为孤找到神谕卷?简直是痴人说梦!孤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会相信你这样一个女人说的话。” 沈仲兰面色漠然,一双深沉眸眼暗光流转,极轻地冷笑了声,“还未到最后,二殿下没必要这么早就下定论。” 苏离不置可否,欺身逼近,目光阴冷地从她身上扫过,嘴角勾起森然笑意,“孤对你夺魁的事不报任何希望,但另一件事,你可莫要再让孤失望了。否则,你这修为怎么来的,孤,就怎么取回去。” 沈仲兰抬眸直视他,也是笑,“我自会尽力,只是二殿下可不要像上次那般,连送到嘴边的猎物都能给放跑啦。” 苏离脸色更冷,阴沉沉地看了她半晌,忽然缓缓勾起个笑容,意味不明道:“说起来,孤最近查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你们宗门的清月仙尊似乎常年不在宗内是吧?” 沈仲兰未料到他会突然转变话题,略有不明道:“是又如何?” “哈哈哈哈……”苏离猝然笑出声来,低沉阴冷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极其可怖,他却兀自不觉,脸上近乎还带了点兴奋,“有意思,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孤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哈哈哈哈!” 第273章 小番-男女通吃的岛主 【这几章单纯交代一下仲兰前世结局,还有云义做的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情,以及呦呦对他的心态转变,算是前世小番外吧】 ——— 琼芳宴,云境界每六年举办一次的赏花宴。 名为赏花,实则是云集各方大佬的交流盛宴,举办地点位于中州靠海的一座仙岛上。 岛主柳花暝是出了名的美人,不仅长得好看,修为也是接近化神圆满的顶级强者,因此人男女不忌,拜倒在她裙下的男男女女无数,遂也颇惹争议。 “所以,这个岛主是既喜欢女的,也喜欢男的?” “是的,夫人。” 一辆华丽的四架妖兽车内,姿容娇媚绝艳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惊叹,“你们修仙界的人玩得可真花啊。” 她小脸嫣润,一双眸眼生得又黑又亮,清莹莹的,似山葡萄般讨喜,精巧的下巴因连日吃下的补品长了点婴儿肥,看起来有种稚气未脱的娇憨可爱,再配上现在的表情,无端引人发笑。 “扑哧,”木蕖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连忙止住,轻咳下问她,“夫人,估摸着再过不一会儿就能到琼华岛了,您还要再用些茶水吗?” “不了,不了,这一路上我都快要喝饱了,”少女摆了摆手拒绝,转头又一脸好奇地问,“琼华岛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木蕖略一思索道:“嗯……倒是有,琼华岛上有一条街,名叫芳华街,街上开了许多新奇怪诞的店铺,还有许多口味奇特的食肆,上面还住着不少外族人,妖族、魔族、甚至还能看到鬼修,热闹比起来安城里也是丝毫不差,甚至还要更开放点。您到了岛上后,可以央着仙尊带您过去玩一玩,不会耽误宴会的。” 少女原本眼睛都发亮,听到这话后却不自觉瘪了瘪嘴,“云知还他有那么好说话吗?我叫他带我去,他就能带我去啊?” 前一阵子刚被收拾一顿,她现在对这人犯怵的紧,也不知道他突然哪根筋抽错了,居然会带着她一起来参加什么琼芳宴。 木蕖只是看着她笑,“您不问问,又怎么知道仙尊他不会呢?” 少女赌气般地嘟囔了句,“我才不去问他。” 可话刚说完,又转头问道:“对了,他人呢?明明是一起出门的,怎么一路上都没见着他的影子?” 木蕖揭开一角车帘,指了指外面,“仙尊一直都在,他在外面练剑呢。” “练剑?” 少女顺着她指着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了某人悬浮在空中,一边飞行一边练剑的飘逸身影,顿时表情难言,“赶个路他都能练剑,要不要这么拼?” 恰在此时,那俊美如画的青年收了剑势,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直直朝她扫来,发丝如墨,衣袍翻飞,身姿笔挺似孤山云鹤,只静静立在那里,却无端有一种覆灭万物的威压和沉寂。 少女惊了下,指尖颤指帘布,“放下,放下,快放下!” 她指挥着,木蕖却并不敢听命行事,正是左右为难之际,眼前忽地一花,玄衣俊逸的青年已倾身步入车内,他目光仍旧望着那少女,只冰冷吩咐道:“出去。” 木蕖反而松口气,无视少女求救般的眼神,抽出自己的本命剑,远远飞去了前方,尽量做到不打扰。 鹿呦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伸出的细指还没来得及抓住对方衣角,就被一只大掌揽住腰肢拥进了怀里,男人身上清冽的冷香顷刻将她包裹,覆于她腰间的指骨也还带着浸人的寒凉,她被冰地打了个哆嗦。 声音也颤,“仙、仙尊……” 云义撩眼看她,狭长的凤眸,幽黑静悒,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比起刚刚,却还算温和,“先前才说过,叫我知还,又忘了?” 鹿呦抿抿唇,挤出个笑,“是,知还大人。” “不要大人。” “那…知还尊上?” 他轻挑眉梢,嘴角似笑非笑,“阿吟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鹿呦立马怂,“知还哥哥!” 他顿了下,轻勾唇,“可。” 鹿呦无语的同时,忍不住腹诽,这人年龄都能当她爷爷了,居然还喜欢被她叫哥哥,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云义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修长分明的指拈起果盒里的一颗灵提,剥了皮递到她唇边。 鹿呦刚刚吃了不少茶水点心,现在肚子还圆滚滚的,犹豫了下,拒绝道:“已经很饱了,不想吃了。” “就一颗。”他嘴角噙着浅笑,语气近乎宠溺,漆黑眸底却蕴着丝丝邪妄。 鹿呦没法,只得张唇浛了。 哪知她刚刚咬破果肉,抱着她的青年忽然伸手捧起了她的脸,动作轻柔,笑地却有些不怀好意,“阿吟是吃饱了,我却还饿着,怎么办呢?” 鹿呦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色瞬间爆红,她挣扎着要爬开他的怀抱,下一刻却被人整个覆身压在了榻上。 他垂眸,长睫微动,冰凉指尖从她脸颊轻轻滑至细白脖颈,声音似笑非笑,喑哑悠长,“为何老是不乖呢?” 鹿呦略急,“现在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她嘴里的灵果还未咽下,说话便有些含糊。 他轻‘哦’了一声,点头,“那阿吟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了吗?” 鹿呦无语:“我没有,我——” 已提到喉咙里的话,还未来得及吐出,便被轻柔却霸道的吻尽数淹没。 舌底未来得及咽下的灵果汁也被他放肆地汲走,他唇齿间原本清冽的气息也随着亲吻的加剧,变得灼热滚烫。 她被吻地呼吸急促了些,脑袋逐渐发昏,忍不住去推他,却被他反手扣住手指,吻地越加痴缠。 … 良久,直到她眸光都涣散,身体因为缺氧微微抖着,他才轻轻放开她,又趁着她张口大喘气的时候,俯在她耳边,低哑轻笑道:“既然阿吟说晚上那就晚上,现在……且先绕了你。” 他说完,还真就将她放开,转头拿起一本书籍开始翻看起来,一本正经模样,全然看不出来刚才做了什么事,若不是她腰间还覆着他的大掌,连鹿呦都要觉得刚才那个恶劣的人可能只是她的幻觉。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闷地想从他膝上跳下来,又被他按了回去,他视线仍凝在书本上,只声音平淡道:“再稍坐会儿,马上到了。” 跑也跑不掉,刚才挣扎半天,人也累了,鹿呦自暴自弃地把脑袋靠在他肩头,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胸口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去参加宴会?” 云义翻了一页书,淡道:“不是你前一阵子说待的太闷了吗?” 鹿呦眼里露出丝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你是特地带我出来散心的?” 云义轻笑了笑,“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鹿呦撇唇,在他看不到的角落翻了个白眼。 鬼才信呢!这人肯定是去办什么事儿,才顺便把她捎上的! 到达琼华岛的时候,已接近傍晚时分,在此期间,鹿呦都迷迷糊糊趴在他怀里睡了一觉,等被人抱出车座,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慢悠悠醒了过来。 醒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又诓她,什么马上就到,狗屁! 她撩开眼皮,下意识用手搓了搓惺忪的睡眼,待视线归拢,看清前方斑斓如画的震撼景象时,又略有些局促地往他怀里躲了躲。 第274章 小番-无人敢伤你 琼华岛位于南海中部,岛屿不大也不小,形似仰盂嵌挂在碧蓝色的海面。 岛上仙山环绕,云雾蒸腾,隐约可见精致楼阁,琼楼玉宇;而岛屿四周,海气涵空,波涛澎湃,不时有鲸群妖鱼浮出水面嬉水玩乐,水柱飞溅,如珠如玉,蔚为壮观。 其实进入此岛,还需经过一道阵法和结界,且没有收到名帖之人,连这片海域都踏足不了。 但鹿呦睡着了,自是不知这些。 现在一睁眼,就看到天上飘着形形色色的各类修仙者,有的人御着剑,有的人骑在奇形怪状的妖兽背上,有的人如他们这般乘着华丽车撵而来,还有的人坐在飞行法器上。 正是傍晚时分,日头西斜,天边扯出绚烂晚霞,金红色的穹顶下,修士们身着华冠丽服,或是单行,或是成群结队而来。 晃眼看去,这些人修为都不低,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她高。 鹿呦第一次直观面对这种场面,由不得有些怯场,再加上她知道自己如今名声不好,许多人都在背后管她叫祸水妖姬,便下意识将头埋地更低了些。 云义却蹙了蹙眉,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迫她仰头,“怕什么?无人敢伤你。” 鹿呦又被他弄得无语了下,倔强道:“我没怕。” “既是不怕,那就下来自己走。” 他作势将她放下,鹿呦反而紧张地攥了一下他的衣襟,这种全然陌生的环境,还是让她心底有些发虚。 但她也没反驳,只是脚快着地的刹那,又被他重新打横抱了起来。 他轻笑声,“忘了,还得再飞一段距离。” 鹿呦:“……” 云义作为青云宗的清月仙尊,又是蝉联朝元榜几十年未曾更改的剑道魁首,他的大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甫一露面,便引来许多修士前来打招呼,他却一概不理,衣袖轻挥间,就化作了一道流光蹿向岛内。 这般傲慢姿态,惹得诸人切齿愤恨,却拿他无法。谁让人家修为高呢,他们这些人有的比他年龄还大一倍,见着他却还得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前辈。 “之前有传闻说,这个清月仙尊被一个邪教妖女迷惑了心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传言非虚啊。刚才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应该就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合欢宗妖女吧?” 一名御剑的年轻剑修问道,声音难掩失望,这个云前辈可一直是他敬仰的对象,想不到如今却栽在了一名妖女身上。 与他同行的一名中年修士回道:“八九不离十,除了那个妖女,从未听说他与任何人这般亲近过。” 另一人砸嘴道:“听说这妖女在跟他之前,还跟他的师侄有过一腿,也不知是真是假?这大宗门不愧是大宗门啊,连这种风流韵事都比别的门派劲爆。” 中年修士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门派越大,奇葩事儿就越多,只是大多数都秘而不宣,不为外人所道罢了。” 年轻剑修忽问道:“这清月仙尊不是向来不喜宴饮之事吗?之前的朝元榜会都没见着他,如今怎么来赴这琼芳宴了?” 中年修士迟疑道:“怕不是为了那天心果而来的吧?” …… 且不说这些人在背后如何议论,云义这边却已在几息之内带着鹿呦飞到了琼华岛最中心的位置。 跟着身后连两个人影子都摸不着的木蕖,默了下,转身先去了宴会地点递上了名帖。 身体被轻轻放下,鹿呦看着眼前热闹的街道有些怔愣,“这是哪儿?” 下一刻,手心里便被放上了一只面具,他声音仍旧清冷,“芳华街。” 鹿呦捏着面具,却更愣,“你刚才偷听我们谈话了?” “哦?你们聊什么了。”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他将另一只同样款式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鹿呦仰头狐疑地看他,这人真的没有偷听吗? 云义却也正好低头看她,他眼睫漆黑密长,瞳眸更是纯粹的黑,像是见不着底的深渊,危险却又带着极端的吸引力。 视线两两交汇,鹿呦无端微晃了下神。 手里的面具却又被他重新拿起,他轻叹,“连这个也需要我帮你戴吗?” 话语似是不情愿,身子却已经俯靠了过来,手指轻柔地拨开她耳边碎发,将面具戴在她脸上,还细心地替她系好了绦绳,才若无其事地直起身。 鹿呦:“……” 面具是用半透明的龙晶石所做,雕刻成麒麟纹样,她的那只透白,如覆雪光;他的那只透黑,如星辰染墨,除了一大一小和颜色不一,其他基本一模一样,像是刻意令人做好的一对般。 她垂了垂眸,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说来也怪,这面具不过堪堪只能遮住上半张脸,但戴上后,周围就再也没有人对他们俩行来注目礼。 芳华街确实热闹,鹿呦竟还在这里见到了妖族人在街头表演七十二变的戏码。 她原本还有些拘谨,逛了一会儿后本性便被完全释放了出来,看着那个变成一棵树的妖族人,使劲地拍着巴巴掌,同周围的人一起叫好道:“好,好,好!再来个!能不能变个美人!我想看美人!” 她虽掩了容貌,声音却清脆甜美,那表演的小妖耳力极好,恰好捕捉到了这道声儿,倒真的如她所愿,从一棵树变成了一个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美的不似真人般。 鹿呦眼睛发亮,叫好的同时还扔了好几颗灵石过去,却没看到旁边之人渐渐阴晦的眸色。 他静静看她半晌,忽而勾起意味不明的笑,问:“好看吗?” 鹿呦看的正起劲,想也没想便回道:“好看,当然好看啦!” 这下便连嘴角笑容也没挂住,他眼眸微眯,语气不明,“好看?有多好看?比我还好看?” 他这声音已是带了冷意,鹿呦从兴奋的情绪里拉回了点理智,敷衍看他一眼,比了个大拇指,“你最好看,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既是如此,那就不用再看他了。”他眸光淡漠地拉起她的手,转身就走,也不管鹿呦是不是愿意。 “唉?不是,你好看归好看,但你又不能给我表演花样啊!”鹿呦被他扯地一脸莫名。 却正在这时,那卖艺的妖族人突然开口,“这位小仙子请留步!” 第275章 小番-‘别看,脏\’ 那小妖摇着折扇近到前来,倒也未作何,只是递了支新鲜带露的菡萏花给鹿呦,并说了句讨喜的祝福语,“小仙子,顺颂事宜,百事从欢。” 仔细一看,周围每个丢了灵石打赏的女子都收到了这么一朵花。 鹿呦长这么大,也算第一次收到别人送花,一时有些稀奇,正要伸手接过,被人抓着的手腕却蓦地一紧。 一道冰冷的视线淡淡扫来。 云义没有说话,薄唇微抿,长睫低垂,半阖着的漆黑眸眼如覆清霜,眼神瞧着还算平静,却莫名渗人。 鹿呦被盯地后脖子都嗖嗖发凉,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那么点不对。 自己现在名义上也算是这人的姬妾,这么当着他的面收下别的男人给的东西,好像确实有点不给他面子?虽然人家这个不过是搞活动吸引顾客的手段。 意识到的瞬间,鹿呦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大义凛然般的严肃表情,“不用了!我家夫君会给我买的,对吧?” 她扬头,冲他绽了个笑,唇角弯弯,一派嫣然模样。 虽然这话说得跟有大病似的,但云义的神色确实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嘴角微翘,竟还附和了句,“夫人说得是。” 这样一个冷漠、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鹿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云义却已经抬了抬手指,浮出一道灵力,取来了那小妖放在旁边的花篓,从里挑出了几朵颜色鲜嫩的花,递给了她。 那小妖见自己被用来揽客的花被人掠走,正欲气愤张口,手里却突然多了几颗成色极好的灵石,顿时眉开眼笑,连说了好一番吉利的话。 鹿呦本是为安抚他随口一说,倒没料到他会真的送,一时有些怔然。 云义递着花,偏了偏头,菲薄唇角勾起丝丝浅笑,“夫人?” 他容貌生得昳丽,面上虽覆了半张黑晶面具,却更衬得骨线秀挺、清冽分明,这般朝她看来时,眉间少了几分阴郁,多了几分疏朗,倒另有一种别致的温柔。 胸口无端一跳。 鹿呦接过花,低了眉眼,做出一副羞涩欢喜模样,却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万万不可被此人的表象所蒙蔽。 - 暮色四合,华灯初亮,街上行人不见减少,反而越渐增多,这里几乎没有凡人,连路边摆摊烤串的大爷看着都是练气修为。 鹿呦一路行来,见着了不少高阶修士,也见着了不少妖修,偶尔还能看到几个魔修或鬼修,不同种族的人聚在一条街上,看着十分融洽,并没有外间那般剑拔弩张的感觉。 她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外面打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这里倒和谐成这样……” 云义牵着她的手,身上散发着一层淡淡威压,既不过分,又令周围人不敢靠得太近,如此这般,街上行人虽多,两人行走倒也畅通无阻。 他解释道:“你所看到的外族之人,自千年前就世代生活在此处,与岛上的普通岛民并无分别,但他们也只能待在这里,终身不得出岛。” 鹿呦愣了下:“为什么?” 云义声音低淡,“赤辰大战不久后,这里曾被修士围剿过,扬言若是不交出岛上所有外族修士,便要踏平此岛。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鹿呦仰着脸追问。 云义垂眸看她一眼,又看向前方,“后来经过岛主的再三谈判,订立了一个条约。岛上所有外族修士永世不得踏出岛屿半步,而岛内也绝不会再接收任何一个境外之人,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鹿呦略微感慨,“这岛主也是用心良苦,可是这些人真的都甘心一辈子待在岛上不出去吗?” 嘴角笑意微讽,他声音淡漠,“不甘心的都死了,自然就只剩下甘心的了。” 这话说得……鹿呦感觉脊背发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旁边卖小吃的,拉着他走了过去,扬起讨好的笑,“我想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可以吗?” 云义笑看她,“肚子不撑了?” 鹿呦摇头,“嗯~不撑了。” 他转头去看那些小食,指道:“这个可以,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 他一下子就把鹿呦最想吃的两个小吃全给摒弃掉,她小脸一垮,目光哀怨,“为什么?” 他理由却还正当地令人无法反驳,“全是些阿杂下等之物所做,对身体不好。” 鹿呦撇了撇唇,有些不满,但有的吃,她也算高兴。 也不知是不是鹿呦的错觉,总感觉今日的云义,心情要格外好些,从街头陪她逛到街尾也没有半分不耐烦,甚至还跟她讲了许多连书本上都看不到的异闻趣识。 “原来朝元榜上的排名是这么定的啊,” 鹿呦舀了一口樱桃糖酪送进嘴里,奶香伴着果香,入口即化,绵软在舌尖,让她享受地眯了眯眼,吃得太多,肚子又胀起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嗝, “我就说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第一,都没个人过来找你单挑,简直是奇怪。” 经过云义刚才的讲解,鹿呦才知道他这个剑道魁首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朝元会和重霄大赛一样,每五年举办一次,但重霄大赛只面向宗门弟子,而朝元会面向的却是云境界的全体修士。不拘出身、不拘师从,哪怕是个散修,只要能力够强,也能爬上榜单。 朝元榜排名共有三百个,名字越靠前,修为越强大,每举办一次朝元会,榜单上的名字就会大幅度更改一次。但排名前十的大佬们却基本不受影响,因为他们排名的方式并不是跟人下场比试。 简单来说,只要排名进了前十名,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你不能越级去挑战比你高两个名次的对手。比如第十名可以去找第九名单挑,却不能去找第八名。同理,如果有人想打败云义这个第一名,那就必须得先打败排行榜上的第二名。 但有个坑爹的点就是,这个排名第二的是个行踪不定的散修,日日连人影都抓不住,更遑论去找他切磋比试了。 云义当初能得来这个第一名,还真不是他一级一级地打上去的,而是当时还是‘第一名’的第二名,特地过来找了他单挑,最后却惨败一招,就此沦为万年老二。 云义见她都打了嗝,眉宇微蹙,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糖酪,冷道:“别吃了。” 鹿呦本来也有点吃不下了,便也没反驳,眼看快走到尽头,无甚可逛,便准备掉头往回走,却在转身的刹那,被街角发生的一幕凝住了目光。 那是一个被关押在铁笼子里的半妖奴隶,浑身脏兮兮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不少鞭伤,青骊色的长发因长久未洗,如发干的稻草垂在肩头,旁边贩卖他的人在大口咀嚼食物,他却只能在笼子里干咽着口水。 云义顺着她的目光瞥去,神色却陌然空静了一瞬。 鹿呦不自觉地咬唇,“这里,也会有贩卖奴隶的事存在吗?” 鹿呦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回答,反而等来了一只微凉的手掌,他用指覆上了她的眼,声音低冷的没有温度,却带着丝微不可察的颤,“别看,脏。” 眼前忽然只剩下黑暗,周围仍旧喧嚷,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似乎越发深刻,她怔了片刻,难免疑惑、不解,“为何要这么说?” 人群熙攘,灯火昏暗,他整个人都很沉静,不同于以往的沉静,一丝戾气从眸底一闪而过,随后便只剩下幽冷黯淡的阴翳。 他没说话,直到良久,才低哑着嗓,勾起了一丝讽笑,“半妖孽子,肮脏、污秽,不论在哪里,都只会被人厌恶,成为奴隶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鹿呦听到这话,心里莫名的怒,一把拨开他的手,语气难掩失望:“你怎么能这么想?难道成为半妖是他们愿意,他们想要的吗?他们被生下来之前,也从没有人问过他们的意见,是不是真的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什么肮脏、什么污秽?比起人为赋予的高低贵贱!腐朽脏烂的人心才更加恶心不是吗?你又能有多高尚呢?” 也是联想到了自己,鹿呦自己出身便不显,小时候也被人叫过没爹的野种,所以听到他这话,便格外气愤,又加上被这人关起来失去了自由,一些积怨压在心底,此刻便没忍住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吼的大声,引得周围人都侧目。 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原本漆暗寂灭的瞳眸里倏然泛起了清泠水色,像是冷漠冰原里盛开了簇簇无色的花。 鹿呦吼完便有些后悔,这人可是云知还,她在发什么疯。 此刻见他没说话,心里更有点忐忑,“我、我不是——” 可话还未说完,便蓦地被人拥进了怀里,紧紧的,他轻哑唤她,“阿吟……” 冰冷的唇瓣覆了上来,扣着她的后脑,近乎痴迷地亲吻着,一寸寸地侵入吮咬,带着蛮横和不容拒绝的疯狂。 没有丝毫克制,只有无声的情绪在唇齿间蔓延,像是要把他整颗滚烫的心脏都煨进她的骨血里。 天上月明如水,周围火树银花,嘁嘁人声似乎在刹那远离,耳边只有他清晰的心跳声在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第276章 小番4,‘阿吟,我想要\’ 琼芳宴的举办地点,正是在岛主柳花暝日常居住的花影山庄里。 鹿呦被云义抱回客院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夜色沉寂,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儿声也没有。 雕花木门无风自开,她刚被放在床上,就被这人欺身压住,脸上都还透着刚刚激.吻带来的红.晕,就又被禁锢着迎来密如暴雨般的亲吻,从额头吻至眼睛,再从眼睛吻至纤细白腻的脖颈,一寸寸游弋往.下,仿佛带着电流从皮肤上碾过。 鹿呦轻.喘一声,“云义,你别……唔,不……” 下一刻,不知被他妖.住哪里, 整个人哆嗦了下,声音都.颤,“你放开我……呜……” 他看着她,眸光痴迷,声音低哑至极,“阿吟,我想要……” 鹿呦慌乱摇头,眸子里全是泛光的泪,“不,你不想!” 他顿了下,粗沉的呼吸拂在她耳畔,带着炽热的温度,“我想,想得快发疯了,这几日,我都没有碰你……阿吟怜怜我,嗯?” 想到这人前几次无休无止的掠夺,鹿呦眼里就闪过害怕,这厮根本就不是人,这方面的体力好得恐怖,她根本就受不住,有时候她都昏沉睡过去了,结果又会在迷蒙中被弄醒。 她惶然摇头,努力找借口,“不,不,这里是在别人家里,我们这样不好,要是被发现……唔……” 话未说完,整个耳.朵都被他浛进.嘴里轻.允了下,他眸色越加深暗,“你是我的人,就算被发现又如何?” 鹿呦还要拒绝,他却已经开始不管不顾了。 衣带被轻而易举地扯开,身上瞬间露地只剩下一只浅色兜衣,鹿呦声音都带了哭腔,“云知还,你滚、唔……” 气愤的话又被堵在他口中,她想用手打他,却被他用一只手,反手钳住她两只腕骨举过头顶,身体只能被迫.扬.起,供他轻.薄。 这般姿势,羞耻地令人无法直视。 鹿呦眸珠轻颤,趁他放自己呼吸的间隙,赶忙开口,“疼,云知还,我疼……” 他蹙着眉,找回了一丝理智,将她抱起,“哪里疼?” 他本是不信她的话,以为又是她找的借口,可看她小脸泛白,又忍不住有些迟疑。 鹿呦咽了咽口水,捂住自己的小腹,咬唇道:“肚、肚子疼,应是月事来了……” 云义静了一瞬,仍是不信,直到自己亲自检验了一番才终于死心。 一时间,脸色臭地黑如锅底。 鹿呦却被他这番动作,羞恼地头都抬不起来,整个人趴在枕头上,恨恨地咬着齿,连抓揉着丝褥的手指都红透。 他缓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沉沉叹了口气,翻身坐起,手心变出干净衣物,作势要替她换上,鹿呦惊地连连摆手拒绝,“我、我自己来。” 他轻瞥她一眼,没同意也没继续,反而用手拨出一道灵力,将隔壁屋里的木蕖叫了进来,淡声吩咐道:“准备热水。” 木蕖看了眼屋里的暧昧气氛,直接先入为主地以为这已经是‘事后’了,还在暗自思忖,主上此次有点快啊,难道是前些日子被压榨的太过,至今还未缓过来? 热水很快送来,云义抱起她,又是不顾她的一番挣扎,替她去了衣物,抱进水里好好清洗了一番……鹿呦肚子又疼,又抵不过这人的力气,偏他还洗的仔细,到最后,她眸眼都通红带泪,他才将她抱起擦干水渍,换上新的丝衣。 等用灵力烘干她湿润的发,木蕖熬的滋补灵汤也送了进来。 云义端起碗欲喂她,鹿呦却还因为刚刚被他搓扁揉圆的事在羞恼,闷在被子里,怎么都不肯抬头。 云义默了下,平静开口,“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用手喂你,一个是我用嘴喂你,自己选一个。” 鹿呦:!!! 她颤颤掀开被子,撑着床褥缓慢靠坐在床栏上,眼角洇红,声音微哑,“手,用手。” 云义轻笑着看她一眼,舀着汤药一勺一勺喂她吃了。 喝完药,又拿来绢帕替她擦了下嘴角药渍,才扶着她靠躺在自己怀里,骨节分明的掌轻轻落在她腹上,匀出了一丝极细小的灵力渗了进去。 他灵力本是跟他的人一样冷,此刻不知为何,泛着暖暖的融意,灵力汇在体内,舒服地她人都开始犯困起来。 “还疼吗?”他低柔了嗓,俯在她耳边轻问。 鹿呦眼睛都闭上了,恍恍惚惚摇了摇头,“不疼了。” 刚回答完,转眼又忍不住困意眯上了眼。 见她困这样,他也不再问,只就这么抱着她,输送着灵力,直到许久,怀里的人已然睡得深沉,才轻轻将她放下,拉过被子掖好,转身出了房门去了隔壁。 夜色幽暗,房内点着一盏青灯。 木蕖单膝跪地,恭敬行礼:“主上,您之前让我调查的那些事情有眉目了。” 第277章 小番,要他们十倍百倍偿还 “你说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空冷,不带丝毫情感。焰青色的烛影微弱地散在周围,刀削般的侧脸被半浸在阴暗之中,眉目森然,俊艳绮丽,犹如荒野鬼庙里供奉的邪佞佛神。 “你刚刚说,她在去找陈最前,经历了什么?”绯色薄唇轻压,带着某种难以压制的,冷到极致的暴戾。 虽然知道不是针对自己,但跪在地上的木蕖仍旧感到心悸慑惮,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声恭谨道:“夫人她……被带去了树林,之后……” 眼看座上的人眼神越来越冷,似是蕴含着沉沉风暴,她哆嗦了下,没敢再说下去。 他沉默下来。 极端的愤怒使得紧握着的苍白手背绷起青色筋络,微微起伏的胸腔里泛起窒闷的疼,他咽了咽梗涩的喉,似是不堪忍受般,抬手覆按在了轻颤的眸珠上。 他想过放手,只将她当成一个正常小辈看待,自以为是地为她觅了个良人,期望她能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而不是跟在自己身边,面对无尽的危险和血雨腥风。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拿的起放得下,不过是放下一段刚刚萌芽的情愫罢了,他连刀山火海都能过得,又如何能做不到? 可事与愿违。 他自作主张的举动非但没有让她幸福,反而差点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也在她面前显得如此荒唐和可笑。 他输地彻底,输给了自己。 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用性命为注,没有退路,没有倚仗,只有自己,只能一往无前。 可现在,他多了一个她。 当心里长出牵绊的枝丫,也就意味着因爱而生的忧怖随之紧密而来。 他开始害怕她的离开,害怕她眼里容得下别人,害怕某一天自己若离去独留她一人,她该怎么办。 她有时候天真地都令他想发笑,这个世界哪有那般简单,她以为逃离了自己身边,她就能过上想过的生活吗? 可到头来,最不忍打破她那丝天真无邪的也是他。 这般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啊。 陈最他怎么敢,怎么能,让她受到如此折辱! “废物!” 指腹之间已然湿润,他咬着齿,蓦然低吼出声,睁开的双目猩红阴鸷,满覆寒霜,“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徒有虚名的庸懦之辈!” 桌边的茶盏被一袖拂下,青白的瓷片碎了一地,却没有任何刺耳的声音散出这间屋子。 沉怒难当,是在骂陈最,也似在骂他自己。 木蕖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尽量埋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找!” 他仰头阖眸静默了会儿,敛起所有情绪,沉然开口,“只要是当时动过手的,全都给我找出来,一个都不许放过!他们对我的阿吟做过什么,我便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 “还有,” “那两个占她便宜的男弟子。” 他掀起眼皮,目光幽沉,渐现冰冷邪肆,一字一句道:“剁了手,扔到妖域去,本尊倒要看看,这般道貌岸然之辈,能在妖人手下活到几时。” 他失笑了声,舌尖摩挲了下尖利的齿,声音平静却无端令人发寒,“你说,等他二人将死之时,本尊再派人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是会后悔呢,还是更绝望呢?想到那个画面,本尊就觉得甚是有趣。” “可主上,”木蕖忍住惧怕,迟疑开口,“这些人都是青云宗的弟子……” “那又如何?”他偏头挑眉一笑,说不出的邪孽,“伤了我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这般品性低劣之人,待在宗里也是浪费资源,本尊便做个好人,替宗内解决了这两个麻烦。” 这么一点代价,可就是他们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了。 木蕖暗暗为这悲催二人组默哀了下,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铁板上,“那……其他人也要一起送去妖域吗?这一共加起来可有十多人,青云宗一下失踪这么多个弟子,定会大力追查原因,到时候我们埋下的暗桩也可能会被揪出来。” “不用。” “他们不是喜欢动手打人,扇人巴掌吗?”他勾了勾唇,“好好伺候着。” 木蕖咽了咽口水,“属下明白了。” “还有,” 他扶着椅子倚靠下来,头微微仰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旁边的桌面,“查了这么久,背后的幕后主使还是没有查到吗?那日派人来杀她的究竟是何人?” 木蕖皱了皱眉:“属下有些推断,但暂时还没有证据。” “说说看。”他阖着眸,声音虚淡。 木蕖道:“此人手法干净利落,除了那些自毙的尸体,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属下已派人去合欢宗查探过究竟,确认这些杀手不过是假借合欢宗之名来遮掩耳目,实际上却是被人私下豢养的死士。 虽然这些人修为不高,但要豢养这么多死士,也需要大量的金钱和不菲的实力,一般只有世家大族才会喜欢这么做。而且这么多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青云宗附近……应该有人接引才对。 属下怀疑,这背后之人,可能就在青云宗内,再联想到夫人之前发生的事,属下猜测,那人不是陈家之人就是沈家之人。” “若是陈家的人,陈最便可自刎谢罪了,”云义坐起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又问:“至于沈家,缘何故?” 木蕖道:“沈家有一女,名为沈仲兰,乃是沈玄川与青楼女子所生的外室子,一直被养在外面,直到四五岁才被接回沈家教养。 但沈家子弟众多,她也一直未曾受到重视,本该一直默默无名,后来却不知为何,崭露头角,成为沈玄川最喜欢的女儿。沈家名义上是沈玄川做家主,实际上大小事务都掌握在她手里。 而这女子……恰好喜欢陈家大公子,但喜欢多年都未曾得到过回应。属下便斗胆猜测,许是因爱生恨,故而又起了杀心,所以才召来死士对夫人痛下了杀手?她有那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于是属下便着重留意了此女的行踪,倒是又有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发现。” 木蕖停顿了下,似是有些犹豫。 云义目光阴沉,“继续。” 木蕖道:“属下除了发现,之前夫人受辱的事情与她脱不了干系外,还发现,此女可能暗中与妖族之人有所勾结。” “妖族?”他嗤笑出了声,冷漠脸上勾起轻蔑好笑神色,“哪个界域的妖,可探知到了身份?” 木蕖摇了摇头,“未曾,属下当时也只是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妖气,所以并不敢肯定。” 云义缄默下来,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透着森然的寒意。 木蕖觑他神色,问:“可要将此女一同抓起来?” “不急。” 云义抬眸,嘴角讥诮地弯了弯,“先不要打草惊蛇,本尊要知道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若是……” 若是他手底下的人,那可有趣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抽过人筋骨了;若不是,那就直接率兵踏平了事。 至于那个女子,他要留到最后。 死不是最可怕的,人只有活着才会生出无限的恐惧。 绯红唇角勾着凉薄阴郁的弧度,清冷灯火下,他面容苍白地接近病态,似在笑,可漆黑眸里却只有冷戾的杀意。 - 谈完话回到隔壁房间时,已接近卯时,再过不久天都快亮了。 他没有直接上床,而是坐在黑暗里,静静看她半晌,等身上寒冷的气息散去,才将她轻揽入怀。 手掌自然地覆在她腹部,如丝线般的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其中,他低垂了眸眼,用几不可闻的微颤声音俯在她耳边低哑轻喃,“阿吟,对不起……若你有一天知道真相,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闭着眼,将她小巧的耳垂轻咬进口中,微微用了点力,似惩罚般,“我的心已经全部给你了,若是哪天让我发现,你胆敢爱上别人……我就……” 就怎么呢?他一时没想到,直到半晌,才发狠般地、却又带着极深的无力感,哑然道,“我就把你关起来,打断了腿,从此只能由我抱在怀里,也只能看得到我一人……我已然是个疯子了,且不知朝夕明日,你便乖一点,不要再逃了好不好?我有的,我都能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紧了紧抱着的她的手臂,又害怕将她弄醒,动作极尽轻柔,湿红的眸眼微微撩开一线,看她熟睡的侧脸,目光深沉而宁静。 - 第二日,是琼芳宴的正式日子,鹿呦被木蕖伺候着穿上了自己的最华丽的一件衣裙,整个人美得像是一只翩飞的花蝴蝶似的被引着进入了宴会。 她也是有些臭美的人,但这般招摇惹人眼目,还是有些不适感。 廊桥上,鹿呦略微扭捏地跟在木蕖身后,尽量无视各大修士递来的惊艳目光,小声道:“我穿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木蕖微笑道:“不夸张,仙尊说了,您只管大大方方、抬头挺胸地走着,不要去害怕和在意别人的目光,怎么好看怎么来就行。您是他的人,凡事都有他在后面兜着底呢。” “我……” 鹿呦有些语塞,正是因为是他的人,所以才格外受人瞩目啊! “算了,”她吐了口气,抬眼四看了看,“云知还呢?怎么没见着他人呢?” 木蕖回道:“仙尊此刻应在和琼华岛的岛主在叙话。” “琼华岛的岛主?” 鹿呦恍然:“哦,那个男女通吃的,叫什么柳什么花什么来着?” 木蕖接道:“柳花暝。” 鹿呦点头:“啊对,就是这个名字。嗯……” 她抿了抿唇,似不经意地问:“他去找那个岛主干嘛呀?” 木蕖轻笑:“等仙尊回来,您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鹿呦立马扬头,“我才不问他!” 第278章 小番-小宠姬拿来做交换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清月仙尊居然也有求到我的时候,可真是稀奇啊。” 岛主府内,丰姿艳媚的妖娆美人横躺在铺着白狐裘的精致小榻上,衣裳轻薄地似连丰腴的胸脯都要兜不住,红裙如火,却又露出大片雪白的腿。 她手里轻握着一柄镶满华丽羽毛的孔雀扇,漫不经心地摇着,饱满似激丹的红唇微微勾勒着,仔细看那眉眼,并非绝色之姿,却又千种风情,万般妩媚,使人看一眼都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但她对面的青年,却只看了一眼后就移开视线,心里只想着,这衣服不错,改日给阿吟也弄一套来穿穿。 “天心果虽珍贵,但据云某所知,柳岛主今年所得颇丰,匀一颗出来给云某倒也无伤大雅。” 云义端起旁边茶盏,撇了撇浮沫,任茶水氤氲眉眼,却并不喝。 匀一颗!她今年总共也就得了三颗!这人是怎么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的! 柳花暝的红色长指甲差点没给掐断,她扯了扯唇角,眼梢弯出一条浅勾,给对面的人抛了个媚眼儿过去,“呦,云仙尊这话说的,像是我不给你,就多不通情达理似的。但据本岛主所知,以仙尊现如今的修为,怕是用不上这天心果吧?” 天心果乃是可以增加寿元的一种灵果,只要服下便可多得百年寿命,此种逆天神物,自是受到诸多修士的竞相追捧。 但其母树稀有珍贵,生长缓慢,结果艰难,每三年一花开,又每三年一结果,结了果还不一定长得大,需得人精心伺候着。往年能得一颗已算不错,今年踩了狗屎运好不容易得了三颗,竟不知被此人从哪里寻得了消息。 云义搁下茶盏,淡声道:“用不用的上,那是本尊自己的事。柳岛主就给句痛快话,给还是不给吧?” “呦,听您这话的口气,若我不给,还想明着抢不成?” 柳花暝摇着扇子,从榻下妖妖娆娆地走了下来,本想像以前勾搭其他修士那样,顺势往他身上一倚,哪知却在半路被这人用灵力不客气地拦了一下,人没扑伏上不说,自己还微微趔趄了一下。 她脸上浮现恼色,但又不太意外。毕竟多年前,她就在此人身上吃过闭门羹,验证了此人压根不近女色,可能空有皮囊内里不行的事实。 但最近,好像听说他纳了个什么宠姬? 假的,一定是假的,必然是为了遮掩他不行的事实才纳的人。 柳花暝在心里下了判断。 毕竟,她练的可是顶级媚术,哪怕他修为再高,也不可能一丁点影响都不受吧?除非这人根本就是个天阉! 唉,听说那还是个绝色美人儿,落到此人手里,真真是暴殄天物啊。 柳花暝扼腕叹息。 云义却连目光都未曾乱一下,不紧不慢道:“柳岛主这话言重了,云某既是来求果,自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 若是敬酒不吃,那他也只能如她所愿了。 “诚意?”柳花暝又一步一施然地坐回到了小榻上,用纤纤玉指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抿着,笑地有些意味深长道:“莫不是云仙尊已经做好了做我入幕之宾的准备?” 柳花暝修炼的乃是顶级媚术,这找人双修自是天经地义之事,她举办琼芳宴,以天心果为饵,便是为了寻找合适的双修对象。 她倒也不吝啬,只要是被她选中的人,这天心果,她也愿意分给对方一半儿。 但这里面可不包括天阉。 柳花暝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嫌弃。 云义无声笑了笑,懒洋洋开口:“那恐怕要让岛主失望了,本尊身边已有心仪之人,就不来凑岛主身边的这份热闹了。” 柳花暝轻笑声,略有不屑,“仙尊这话说得倒也自信,就觉得本岛主当真看得上你吗?啧,要天心果也不是不行,把你那小宠姬拿来做交换,我就给你。” 笑容一滞,云义侧头的瞬间,脸色已然骤沉。 第279章 小番-杀人的理由?他该死! 作为土包子,鹿呦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参加这种大型宴会,一时连眼都看花了去。 琼芳宴既为赏花宴,这花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从抄手游廊到风亭水榭,再到露天庭园,一路走来,名葩异卉,瑞兽珍禽,恍若步入仙境,令人目不暇接。 这次来参加宴会的修士众多,但并不都聚在一处。照例,大佬身边围绕着献殷勤者众多;普通修士则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说话;也有那单独过来、人缘也不咋地的修士,坐在角落里独斟自饮着。 鹿呦肯定是一个人都不认识的。 知道她身份的,不屑跟她交流攀谈;不知道她身份的,那眼睛就跟快黏在她身上似的。 但鹿呦也不在意这些,花好看、美食好吃、空气新鲜,就足够她心情愉悦了。 若是肚子没有那么难受就更好了。 许是正在发育那会儿,过得都是风餐露宿、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亏空了身体,她来月事的时候,人都有点恹恹的感觉。 倒也不能说多疼,但总归是不太舒服。 逛了一会儿,她就有点累了,找了一处亭子坐下,把脑袋趴在木栏上去看外面开着的艳丽花朵。 那花形似牡丹,却能一个枝头开着七种不同颜色的花,上面还飞着类似小鱼一样的蝴蝶,若无所依般地游飞在空中,看着十分奇特。 木蕖看她小脸苍白,提议道:“夫人可是又肚子疼了?若不然我们先回房吧,仙尊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鹿呦摇了摇头,用手指触摸了一下空中飞的小鱼,“我想再在这儿待一会儿,回去也是闷在房里,天天闷着,人都快闷成鱼干儿了。” 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趟,鹿呦自然不愿意待在房间里渡过。 虽然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人,但风景确实好看、新奇。 木蕖思忖道:“那奴婢去给您熬一碗止疼的灵汤,您待在此处等一会儿,您看可行否?” 鹿呦点头,声音低虚道:“好的,谢谢木姐姐。” 木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仙尊应该就在附近,您若是遇到什么事,直接喊他的名字,他应该能听到。” 鹿呦乖巧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等木蕖离开,鹿呦才忍不住松了口气,松松垮垮地摊靠了下来。 虽然木蕖人很好,但毕竟是被那人派过来监视她的,她的一举一动,连今日动了几筷子,喝了几口水都可能会被汇报上去。 这感觉就很令人窒息,难评。 还有月事这个借口,也只能挡得住他几天,等月事一完,这人肯定又要化身成为一只比禽兽还禽兽的禽兽。 自她替陈最求情的那晚过后,此人就越发不可收拾,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跟她说话都要隔着几步远,现在只要一见面,必是先将她揽在怀里抱着。 亲亲抱抱都还是小事,有时候这人白天都会…… 想到此,鹿呦脸上浮现一丝恼红,恨恨地磨了磨牙。 不行,必须得趁月事完之前逃跑,不然哪天死他床上怎么办? 他体力是好,但她扛不住啊! 况且,这人性格还这么恐怖,现在看着是对她好,但指不定哪天就对她翻了脸。 还是得逃,得逃,得逃。 说起逃跑,现在可不就是最佳时机? 这里没有那么多仙侍跟着,云义去谈事情了,木蕖也刚刚离开…… 鹿呦猛地站了起来,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然后猫着腰准备闪人。 却正在这时,花丛前方突然传来了几道说话声,她惊了一瞬,见是陌生人,才又松懈下来。 本是想继续走,可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又不由自主地凝住了脚步。 那是两个男修士,似是喝了不少酒,连舌头都打不直,从花丛那边慢悠悠晃过来。 一人扒着另一人肩膀,口齿不清道:“嗝~听说这次,那个青云宗的、嗯什么……清月仙尊也过来了,据说此人修为甚是高强,怎么都没见着他人呢?” 另一人亵笑道:“哦~你说的是那个比小娘们长得还好看的清月仙尊啊?” 着锦袍的男子奇道:“曹兄此话怎讲?” 另一人穿得倒是仙风道骨,脸上表情却满是淫邪,“嗝~李兄定是没有见过此人对不对?” 锦袍男子摇头,“却是没有。” 那人笑了声,压低了声道:“不瞒李兄,某几十年前曾远远见过此人一面,见之难以忘怀啊。此人长得美若天仙,比之古画里的仙女儿亦是半点不差,哈哈,可惜那个时候他修为就很高了,若不然……”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却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锦袍男却半信半疑,“一个男的,能长得多好看?能比那琼华岛的岛主还好看不成?” 姓曹的修士摇头晃脑道:“唉~你不懂,这是两种完全不同感觉的美人儿,不能比不能比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好奇一件事儿,此人是怎么做到在短短时间内修为增长地这么快的?这自古以来,天才也不算少数,但像他这样的却是空前绝后……” 他顿了下,勾起一抹淫笑,“某听说,有那貌美男修,利用美貌大行方便之事的,难道此人也是?哈哈哈哈!” 锦袍男子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吓了一大跳,忙道:“曹兄慎言,若是被那仙尊知晓了恐怕……” 曹姓男子摆了摆手,“唉~这宴会都开了这么久都没见着此人,想必是根本就没来,不过是那些人以讹传讹罢了,不必害怕。” 李姓修士还是存疑,但他喝了不少酒,脑子也不太清楚。 曹姓修士兀自灌了口酒,轻佻笑道:“也不知那仙尊比起一般人的滋味——” 话还未说完,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他懵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又被‘砰砰砰’地砸了好几下,疼痛使得酒意清醒了三分,他衣袖一拂,蓦地转身怒喝道:“谁?!” 结果一回头,就恍花了一下眼睛。 却见一名姿容绝世的少女正踩在栏杆上,一手一个灵果不停朝他扔来,眼见那桌子上的灵果不够了,还直接脱下鞋子朝他怒砸过来,小脸涨地通红,挽袖激愤斥骂道:“去尼玛的,什么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也配在背后议论他?你们娘亲在生你们的时候怕不是生了个胎盘出来?长得跟个大马猴似的也敢在这里非议别人?驴一天啥事儿不干净踢你们脑袋上了是吧?喝了点马尿就觉得自己盖世无敌?嘴闲就他妈去舔恭桶,少在这儿叭叭叭的!真是狗娘养的丑恶东西!活着也是污秽空气,干脆塞回肚子里重生吧!” 鹿呦本来是不想理会径直逃跑的,但不知怎得,越听越气愤,直到后面根本忍不下去。 她是害怕云义这厮,也恨不得逃离他身边,但在他强迫她之前,他也确实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带她去报了仇。此番听到别人这般说他,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简直比她之前自己被骂的时候还怒不可遏。 他这样的人,是禽兽,是冷血,是凶残恐怖,但怎么着,都不应该沦为别人的谈笑之资。 那修士本是被她长相所惑才迷瞪瞪地愣在原地,但现在被这么又砸又骂了一通,脑子也算清醒过来,随即便是大动肝火,一个低修为的女修竟然也敢指着他的鼻子骂,真是好大的胆子! 鹿呦刚刚怒火上头,此刻骂完之后,倒也冷静了点。眼看那修士眼神不对,似要将她生吞活剐,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但对方修为已是接近元婴般的存在,她哪有对方跑得快,不过顷刻便已被人近在身后。 仓皇间,鹿呦也顾不得什么逃跑不逃跑的事了,用像被人掐紧的嗓子,颤声惊喊道:“云知还!!!” 与此同时,时间回到半刻钟前。 云义这边刚刚拿到装着天心果的锦盒,正准备告辞离去,“多谢,柳岛主想要的东西,云某不日便会派人送到。” 柳花暝原本打算让他用他的小宠姬来交换天心果,但此人却提出了一个令她更为心动的交换条件——长在极渊之地,百年难得一株的阴凝草,可以以毒攻毒,洗掉她沉积在体内多年的媚毒。 柳花暝不无惋惜道:“这极渊之地,通常遍布魔煞之气,人一进入便会被蚀骨腐肉,你如何能进去取得这阴凝草?莫不是诓骗本岛主的吧?不若,还是将你那小美人送来。” 云义直接无视了她最后一句话,冷道:“那就是本尊自己的事了,柳岛主只管等着便是。” 柳花暝叹口气,“行吧,本岛主都还没见过你那宠姬长什么模样,听说乃是一绝代佳人,本岛主平生无所好,唯独对美人情有独钟,仙尊可否引荐——” 话未说完,便见对面的男人脸色勃然一变,竟是直接拂袖消失在了原地。 柳花暝:…… 她不过是想认识认识,有必要吗?! 不让她见,她还偏要见。 柳花暝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 这边厢,眼看那修士近在咫尺,鹿呦心都崩到了嗓子眼。 她忍不住生了些后悔,为什么她会替云知还这厮去骂人啊,甚至还为此耽误了逃跑的时机,难道她是被这人下蛊了不成? 但下一刻,她就没空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那修士已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发狠道:“你个贱——” 愤激的辱骂声戛然而止,他倏地眦裂了双目,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柄剑,一柄黑色的长剑自脊髓骨处猛烈贯穿到胸前,正好扎透整颗心脏,露出一点带血的寒利剑芒。这般无声无息,他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便看见鲜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渗出,片刻的窒息后,便是剜心剜肺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赤红色的血,亦喷溅在了鹿呦苍白的小脸上。 那人面目扭曲、狰狞,愤恨龇齿,满嘴鲜血的模样就这么倒映在了她惶然瞪大的眸眼里,离地那么近,近得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此人的瞳孔是怎么一点一点扩充、灰败,直至最终成为没有焦距的涣散。 全身血液似在瞬间凉透,她身体僵木,墨黑色的睫毛轻颤着,想喊,但有种说不出来的惊惧卡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剑猛地拔出,又是一道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很快痉挛抽搐着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发出嗬嗬喘不上气的声音。 他一倒下,身后的人便也露了出来。 青年执着剑,玄色广袖随风飘起,微垂的长睫,在薄薄眼褶处投下一片淡青色阴翳。他的表情很平静,整个人透着雪山般的冷寂,但随着溅在眼角的血渍慢慢滚过冷白面颊,一种极度可怖的阴鸷、血煞的气息也缓缓蔓延。 鹿呦竟是脚下一软,差点跌了下去。 那一天,他想杀陈最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不同的是,他现在真的杀了人。 鹿呦没有觉得他杀人不对,甚至觉得此人活该惨死。 但直观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倒在你面前,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她之前也杀了害死她娘亲的凶手,但那是在极端愤恨失去理智之下,而现在又有不同。 她不同情那个人,但是又感觉,好像他的剑下一刻就会落在她身上般。 她不由自主地趔趄退了一步,身体泛着僵冷地靠扶在了墙上,这动作很细微,他有所察觉,却没说话。 空气静默下来,那人似还没死透,还在地上蜿蜒曲爬。 那个与他同行之人早已吓傻了,跌坐在地上,竟是尿了一裤子,酒早就醒的七七八八,想逃走,却被那青年散发出的威压桎梏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木蕖端着药碗终于赶来,看到这一幕倒还镇定,先是将药碗放在旁边廊椅上,而后上前去把鹿呦扶着坐下来。 云义这时才开口,他敛了敛眸,似是在尽量压制什么,但最后只是冰冷吩咐:“带她离开。” 柳花暝却在此时姗姗赶到,从他们刚刚所处的位置到这里其实尚需一点时间,但此人竟是眨眼之间便赶到,可见其修为高深到了什么地步。 柳花暝眼中闪过忌惮,看到这一幕原本应该发怒,此人在她的地界凭空杀人,实是不给她面子。但如今对方实力比她高强,又刚跟她做完一笔交易,她也不好因个不相干之人与他翻脸。 所以,她第一时间先是抬手在周围布下了一道结界,避免外人闯入进来,随后才尽量压着怒火地问询道:“仙尊此番是何意?” 云义却没答,只是抬眼瞥向旁边的木蕖。 木蕖心里一惊,药碗都顾不上,抬手抱起鹿呦,转瞬就消失在原地不见。 鹿呦心里觉得无语,但也没挣扎。她先前本就因为云义做的那些事对他有所恐惧,此刻,再待在他旁边,就更觉压抑的窒息。 柳花暝也看到了被抱着离开的鹿呦,眼里闪过惊艳,这般孱弱受惊的美人真该搂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真是白跟了这么个大冰块儿了。 但现在显然正事更重要一点,小美人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 她微冷了脸色,“云仙尊,你是否应该给本岛主一个解释?” 云义没回答,反而用灵力一把抓握那个瘫软在地上的男人扔到她面前,“自己搜。” 搜什么?自是搜魂。 但这人才刚刚尿了裤子就被他用灵力甩了过来,柳花暝哪里肯碰,她嫌弃的不行,又用灵力猛地一下将那人摔回了原位。 柳花暝抬头正要质问出声,便突然见到面前的青年干了一件令她万万想不到,且匪夷所思的事。 他竟把那个几乎被他一剑捅死的修士用剑串了起来,然后用磅礴的灵力不断修复着他身上的伤口,等修复的差不多了,又一剑捅进去,他甚至害怕那人承受不住,还给他喂了颗灵丹,如此循环往复。 柳花暝作为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也不禁被这人残忍的手法震惊地头皮发麻。 这是连死都不让死个痛快了。 难怪,他要让那婢女先带着那少女离开,若是看到这一幕,岂不会让人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柳花暝原本的怒火和质问,竟是在这血腥的一幕下彻底没了声。 连她都觉得手脚微凉,心里默默想着,日后万万不能得罪此人。 直到许久,那人终于断了气。 倒还不是因为被剑捅死的,而是彻底流干血液而亡,身上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个人样,连魂魄也没放过,被那青年收了起来。 旁边被他俩扔来扔去的男人也早就吓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那青年收回长剑,仍旧眉目淡然,表情平静地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用白色的巾帕缓缓擦拭了剑上的血,然后将带血的帕子随意扔在了地上。 见他似要扔下这一大烂摊子就要离开,柳花暝忍不住出声制止,“等等,你还未给本岛主一个交代。” 青年侧眸,淡漠地看她一眼,声音冷地不起波澜,“他该死,柳岛主自便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柳花暝,身影一转,就消失不见。 柳花暝嫌恶地看着地上的一摊烂肉,拍了拍掌,召唤出仆人,冷道:“处理了。” - 这边厢,鹿呦回到了房间,身上却是止不住地发冷,木蕖看着她,想说什么,她却抓着被子,声线不稳道:“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木蕖叹口气,走出屋子带上了门。 鹿呦拉过被子,替自己裹上,身子微微颤抖。 眼前不停浮现出几个画面。 一个是渡海道人全身上下爬满食人蚁的画面;一个是陈最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还有一个就是刚刚那个人抽搐爬地的画面。 身体本就不爽利,月事期间本也容易多思多想、易愁善感,如今经历这番事,就更觉心下的不安达到了极致。 他有一天会不会也把她杀了? 等她老了,不好看了,或者不小心毁容了,亦或者他有了别的宠姬,厌弃了她,或许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鹿呦蜷着身子,抓过枕头紧紧抱住。 不行,她一定要逃,一定要。 云义进屋的时候,并没有弄出任何响动,甚至连门都没开一下。 鹿呦是在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时,才察觉到此人回来了。 她忍不住身体一僵,身体慢慢地、像个蝉蛹一样地往床内侧挪去。 但下一刻,她就被这人整个捞进了怀里。 他身上已经重新换了一套衣服,不再是玄黑色,而是儒雅的白。 只静静抱着,没有说话。 鹿呦咬着齿,尽量忍着想爬出去的欲望,但身体的僵硬却做不了假。 他伸手覆上了她的肚子,鹿呦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云义垂了垂眸,手掌在空中凝滞了一瞬,还是覆了上去。 灵力如丝,暖暖流淌进体内,汇入四肢百骸,竟使得原本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柔软了下来,先前恐惧不安的心,也似在这股短暂的暖流里,慢慢安歇了下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她眼皮又开始打架。 他却在此时轻声开口,诱哄般地问,“阿吟为何要替我出头呢?” 鹿呦眼皮打架,极致的困意袭来,人已经有些模糊,她微微张唇,心里的话不禁大脑就转了出去,“因为、因为……你这样高傲的人,不应该、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他睫毛颤动了下,不再说话。 鹿呦也在说完这句话后,仰头就阖眼睡了过去。 他垂眸,拨开她脸上被冷汗浸湿的发丝,看着她尚还苍白的精致小脸,怔怔出神。 - 鹿呦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回去的妖兽车上。木蕖在外面御剑飞着,她仍旧靠躺在云义怀里,身上盖着一张薄毯,他手上握着一册泛黄书卷,听到动静,放下书卷,低眸朝她看来。 鹿呦睡了一觉,对这人的惶恐也似少上了那么几分,但也没敢说话,两厢安静下来。 静了会儿,倒是云义先开口,他掌心处变出一只青蓝色的果子,只道:“吃了它。” 这果子好看是好看,但颜色太艳丽,一看就像是有毒的,难道此人已经找好了新欢,正想要对她以除后快? 鹿呦咽了咽口水,没动,低声问:“这、这是什么果子?” 云义淡道:“长灵力的,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 鹿呦抿了抿唇,从他手上颤颤地拿过果子,“我自己、自己吃……” 她留了个心眼,拿过却没吃,只想着趁这人不注意丢出去得了。 结果云义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俯头靠近了些,声音低润,“为何不吃?” 鹿呦眸光闪烁,赶忙拿起果子咬了一口,“我没有啊,我只是反应慢,我这不是吃了吗?你看,全吃了,一点不剩!” 她咔嚓咔嚓三两口将果子咬干净,连果核都一并吞了下去。 那果子倒还挺甜,鹿呦安慰自己,应该不至于,他若想杀她,应该不至于还特地搞个毒果过来,依照他的性子,应该是直接扭断脖子才对。 这么一想,心里微微放松。 云义见她吃了,嘴角倒是轻勾起了一丝弧度,又抬起书卷静看了起来。 就这么一路回了宗门。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之际,鹿呦被他抱着下了车,雪花纷扬落在脸上,令她不自觉想起当时初见云义的场景,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执着红色幽冥伞缓缓朝她走来,于当时的她来说,便是一个救赎般的存在。 可为何,她以为的清冷不染尘埃的仙尊,背地里却有这样可怕的一面呢? 鹿呦自下而上,抬眸看他,眸底里闪过一抹复杂。 回去后不久,青云宗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切磋大赛,这一次云义竟也在。 第280章 小番-阿吟牙口倒好 这日,青云宗内罕见地落了点雪,虽只有薄薄一层,却仍旧把宗内的弟子稀罕坏了。 碧昏合雾,丹卷韬霞,天色阴晦,瞧着比往常冷了不止一丁半点,可宗内的山头上却仍旧开着烂漫已及的山花,苍山负雪,艳点琼妆,徂徕如画。 “这宗里都能落下雪,可见外面的雪下成什么样了。” 鹿呦裹着华贵保暖的雪狐裘裳站在荆桃花树下,伸出的纤白手掌接了一片沾了雪色的粉桃花瓣,她眨了眨眼,微微仰起秀美的下颚看向天空,乌黑清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她见过两次漫天大雪,可记忆却都算不得美好。 “夫人,这是今日份的药,喝了吧。”木蕖站在旁边,端着药碗劝道。 鹿呦皱起了苦瓜脸,“我又没病,为何日日都要喝药?” 木蕖道:“仙尊之前替您诊过脉,发现您体内宿有疴疾,这是替您调理的药。” 鹿呦轻摇头,“我都没感觉,怕不是他胡说的吧?以前跟陈——” 鹿呦想说,以前跟陈最一起的时候,他这个丹俢都没让她吃什么药,但话到嘴边,又像失了声的葫芦,闷回到了肚子里。 她咬了咬唇,拒绝道:“我不喝。” 木蕖正要说话,手里的碗却突然被人接过,身姿高挑清瘦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宽秀的肩头上还落着寒凉风雪,应是刚从外面飞回来。 “喝这个,可以打通你阻塞的筋脉,若没意外,应该可以使你的修为更上一阶,确定不喝吗?” 清冷声音乍然响起,鹿呦不察,被吓了个激灵,蓦然转头,就正好看到云义端着药碗,微偏着头看她,容色一如既往的寡淡,但眉眼却还算得上温和。 鹿呦沉吟一会,如水眼波轻望着他,“真的吗?” 他勾了丝不易觉察的笑,低眸颔首,“嗯。” 鹿呦眨了眨眼,欲伸手接过药碗,“那好吧,我喝。” 他却扬手避开,笑意微深,“我喂你。” 一看他这笑,就知道没安啥好心,鹿呦踟蹰着往后退,干笑,“不用了吧,我自己能喝。” 他勾着笑一步步逼近,直到将她逼地抵在了身后的荆桃树下,避无可避,手掌猛地一下伸揽过她的腰肢,迫使她仰头与自己面对面贴合,温热呼吸洒在她脸上,深邃眸眼透着黯昧,“阿吟怕什么呢?难不成我会吃了你不成?” 平日里不是清清冷冷如山巅白雪,就是绮丽冷漠地似邪佞鬼神,此刻懒洋洋勾着唇,看着她的目光灼烫而清亮,竟是莫名撩人心魄。 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笼来,他凑地那般近,目光像成了形,擒在了她想避而不能避的乌润眸眼里,鹿呦不争气地红了脸,伸手去推他,“你、你、你离我远点!” 他轻笑了下,没有退,反而垂眸低嗓道:“张嘴。” “我不!!云知还你走开!!”鹿呦脖颈都泛红,这厮哪里是想喂药,分明就想趁机占她便宜。 他轻叹声,似烦恼,“总不乖,可我偏还喜欢,怎生是好?” 说罢,竟是当着她的面,含了一口汤药,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兑进了她嘴里,微苦的药味蔓延至味蕾,他擒着她的脖子轻轻一捏,她便被迫咽了下去,一些顺着嘴角流下的,也被他一一舔.舐了干净。 鹿呦苦不堪言,小小半碗药,竟是被他生喂了小一刻钟才喂完。 是喂药,也是缠绵的亲吻,这次他很轻柔,由浅入深,直至肆无忌惮,唇.齿相.合,舌.尖相.吮,连残留的药味也渐渐变成了此人清冷的香气,手中端着的药碗,早就摔落在了泥地上,他干脆一手禁.锢着她,一手顺着衣.襟,竟悄悄.划.了进去。 鹿呦蓦地睁大眼,不期然嘤.咛出了声,湿漉漉的眸眼泛起了淡淡的绯红,她被逼.地张了.口,他反而趁此机会吻到了最.深.处。 “唔啊——” 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溢出呜咽声。 最柔.软的地.方.被这样.呷.弄,她忍不住想逃,手指.掐.在他肩膀上,却使不上半分力。 泪痕洇开在眼尾,靡丽的惊人。 察觉他手势不对,竟是想.往↓而去,鹿呦慌了神,使劲用了力,咬在了他唇上。 “嘶……” 他抬起头,指尖抹过滴血的唇珠,眸光幽暗而蕴含危险,低笑出声,“阿吟牙口倒好。” 鹿呦喘着气,脸红似滴血,“大白天的!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还、有人在呢……” 她环顾了下四周,却发现木蕖跟其他仙侍早就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这下更是孤立无援,鹿呦欲哭无泪。 “明白,”他点头,喑哑勾笑,“晚上就可以。” 鹿呦:…… 这人什么脑回路! 这般被打断,他缓了一会儿,倒也恢复了清明眸光,轻抱着她到了树下石桌旁,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手里不知何时变了颗糖出来喂进了她嘴里。 “今日宗门里很热闹,阿吟想出去看看吗?” 下巴抵在她肩头,他用手拨弄着她腕间银色的铃铛,漫不经心地清哑着嗓问。 清脆的铃声泠然响起,悦耳清心,舌尖含着甜味,她抿着唇,摇了摇头,“不了,我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反正去也是被骂,没意思。” 她现在都快成青云宗弟子们的头号公敌了。无外乎就是,‘她先跟他们最崇拜的首席大弟子在一起,而后又成了他们最景仰的清月仙尊的宠姬’,这事儿对他们冲击过于强烈,于是她从邪门妖女一跃成为了狐媚勾人的祸世妖姬。 名声那是响当当的,以前跟陈最一起的时候,最多也就几十个弟子对她叫骂。现在,她可是整个云境界的名人儿,哪怕这些人不敢到邵坛殿来撒野,但背地里怕是连舌根都嚼烂了。 鹿呦才不会自讨没趣去凑这份热闹。 云义垂着睫,漆黑眸底涌动着隐晦不明的神色,他静默半晌,方才轻声开口,“我知道了。” 一只灵蝶倏尔飞到了肩头,他没有理会,先将她抱进屋里的美人榻上放下,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嘱了一句,“等我晚上回来,”才转身出了去。 手中灵蝶化成了一行小字:鱼已上钩。 他笑了笑,轻拂衣袖,消失在了原地。 第281章 小番-戏得有观众才行 来安城内。 云义隐身浮在半空中,目光沉静地看着下方,嘴角勾着一抹淡淡邪肆笑意,旁边红衣如火的凤渊眼里亦是兴奋,“千想不到,万想不到,与她勾结之人竟是鲛族人,这海里的宝贝可是只多不少,看来下次攻打须弥界的军需算是有了着落了。” 他话音一转,笑道:“也不知这次来的是鲛族的哪条大鱼。” 脚底下,人来人往的花楼隐秘偏院处,正站着几十个黑衣黑袍戴着面具的神秘人。 云义半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显然不错,“花费了这么大功夫,可千万莫要让本尊失望才好啊。人手都布置好了吗?” 凤渊啧了声,“那还用你吩咐?只要这鱼一露面,保准它插翅难逃。不过,你怎么知道,此人一定会亲自前来?” 云义抿了下唇,声音端得是散漫,“虽然还不确定,但我心中已有了猜测,他若是为着那东西而来,岂有不现身的道理?倒还算聪明,知道先用手下探路,你让人警醒着点,莫要露了马脚,这条鱼我留着可有大用。” 凤渊深知他脾性,点点头,转而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攻打东海?” 云义淡笑声,悠哉悠哉地开腔:“不急,以东海的海域位置,并不适合先行进攻。东海以北,途经北海、南海、又经西川海,再过望冥海,各海域融会贯通,互为犄角,呈合并之势。 海底的鲛人平常虽有争执,但我若贸然进攻,必会遭到他们联合激烈抵抗。况且,我们的人善水者不多,若真的要攻打海域,还需组建一只善水奇兵,在此期间,不若先以最弱的西川海下手,徐徐图之,以利相诱,或引其内乱,让他们先自行分解一番,等差不多了,我再行攻之,当易手尔。” 凤渊笑道:“哦,我懂了,那西川海的鲛人与南海的鲛人势如水火,世代结仇,你是打算以这个为突破点?” 云义沉稳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是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那自是再好不过。另外,也可趁此机会让我们的人提前熟悉一下水下作战,以后或能派上大用。” 凤渊轻皱眉宇:“这可非一朝一夕能完成之事啊。” 云义道:“也就几年的功夫罢了,我等得。” 凤渊先还以为,他会直接攻打东海,现在不免疑惑,“那此次抓到的大鱼你准备如何处置?” 云义弯唇阴侧一笑,“鱼在我手上,这东海若想要赎人,总得拿出点诚意是吧?” 凤渊嗤笑:“你能这么轻易放人?” 云义玩味地勾了勾唇,狭长凤眸黑地发亮:“放了还能再抓回来不是,多来几次,这东海里的宝贝想必能倒空一半。不过,还得鱼够大才行啊,此人可莫要让我失望。” 既然有胆子敢觊觎他的东西,总不能是个无名之辈才是。 云义眯了眯眼,轻拂下袖,“此处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宗内去看看那条小鱼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这戏得有观众,才能继续演下去啊。” - 青云宗内,弟子们的比试已接近白热化的阶段,出乎众长老意料的是,此次挤进前十名的弟子当中,竟多了一名并不令他们看好的弟子,那就是沈玄川的女儿沈仲兰。 此女先前修为不显,天资看着也甚是平庸,此番竟不知何故,一举突破到了金丹后期修为,还连败数名弟子进入了最终决赛。 众长老脸色不一,有高兴的,也有生疑的,也有无所谓的,还有因自己弟子落马拉着个脸的,只有沈玄川,从八字胡到发福的腮骨,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味儿。 云义是在决赛到一半的时候到场的。 他出现的无声无息,堪称低调内敛,但他本身气场强大,又兼之身份尊贵,再加上他纳妖女做宠姬这事儿在全宗闹得沸沸扬扬,是以甫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焦点,连道场上比试的弟子都没他乍眼。 长泽风恰好坐他右侧,见他过来,挑眉一笑,纳罕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云义端起旁边茶盏,轻啜一口,声音平淡道:“我身为一个仙尊,来观摩一下弟子比试,倒也成了件稀奇事了?” 长泽风半靠在椅背,语气慵懒,“别人不清楚,但于你来说,确是稀奇。” 云义但笑不语。 长泽风沉吟片刻,终还是压低声,尽量语气轻松地问:“对了,你那宠姬是怎么回事?我竟不知,你何时成了这般色欲熏心之人了。” 他刚一出关,就听到了这么个炸裂的消息,简直被雷地外焦里嫩。要知道他这个师弟,从他认识到现在,都是一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和尚样,现在突然纳了个宠姬,还是从自己师侄手里抢过去的,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长泽风合理怀疑,是不是他体内的毒蔓延到了脑子里,才如此抽癫。 云义轻漫勾唇,“或许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呢?” 竟还承认了! 长泽风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言,好半晌才道:“有个人陪在你身边倒也不错,不过师兄我挺好奇,是怎样的女子居然能够被你纳在身边,不若改日引来与我瞧瞧?” 云义看了一眼他,言辞恳切道:“还是不必了吧?师兄孤俦寡匹多年,我怕你见了,一时忍不住眼红心酸,为师兄着想,还是不见的好。” 长泽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 却说台上师兄弟俩聊得兄友弟恭,就差拔剑相向,那台下弟子讨论八卦也讨论地唾沫飞溅,如火朝天。 清月仙尊出现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凝到了陈最这个首席大弟子上。 要知道,这位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娶那妖女为妻啊!可现在,曾经的未婚妻,却成了别人的宠姬,还是自己师叔的宠姬,这已经不是头上戴点绿那么简单了吧? 一时间,众弟子看陈最的目光都带了那么点,既同情又微妙的诡异感。 陈最面色不变,嘴角仍旧挂着温润雅致的弧度,垂在衣袖下的手掌却已攥握地骨指发白。 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也来,但终归是失望了。 弟子们讨论归讨论,但也没敢太大声,毕竟云义光是冷着那张脸就足以让很多人胆寒了,但也有那刺头,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心里有正义就能所向无敌的。 “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清月仙尊。” 一众喧闹声中,一男弟子昂首挺胸,义正言辞地站了出来,目光直端端往上,“您身为我派第一仙门的师尊,又是我正道一方的剑道魁首,本应以身作则,率马以骥,弘扬我正道之辉光!可何以,竟会将一邪门歪道的女子纳成姬妾,还堂而皇之地养在宗门之内?师尊可否给众弟子们一个解释?” 第282章 小番-仙尊的怒火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众弟子目瞪口呆的同时,忍不住心里替他竖了个大拇指。 勇还是得这哥们勇啊,连清月师尊的茬儿都敢找,这头真不是一般的铁。 连众长老都忍不住正襟危坐了起来。 云义干的这事吧本来是属于他自己的私事儿,作为仙尊纳那么一两个姬妾,实属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但这女子身份有问题,又与他的师侄有过纠葛,这师叔侄共争一女的名声可不好听。 众长老不是没有意见微词,但这厮煞神的名号也不是白传的,没人想去触他的霉头,此刻见有弟子站出来,都生了点看好戏的心思。 “何为正,何为邪?”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云义并没有发怒,他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声音也平静沉稳地不带情绪,但他天生长着张似雪清冷脸庞,五官昳丽,轮廓立体,眼睑薄薄往下压着、居高临下朝你睥睨而来时,有种天然的强势和莫名的压迫。 那弟子的一身凛然正气,在这目光之下,竟不自觉地气弱了几分,但仍是梗着脖子道:“心觉为正,心迷即邪,仙尊不顾身份,不顾体面,纳一邪门妖女在身边,这般逞性妄为,与那放僻淫佚之人有何分别?” “哧,” 淡淡的嗤讽声,云义舒展眉眼一笑,似是被这话逗得乐了,一双眼沉静如星,有种惊人到妖异的美,下巴微挑,语气狂妄,“我便是那放僻淫佚之人又如何?我便是逞性妄为,独爱那邪门妖女又如何?邪复为正,善复为妖,这世间正邪之道,本就相互依存转换,而非一成不变。 你口口声声打着正派正道的名义对着本尊宠爱之人枉口嚼舌,用着你那轻薄无知的肤浅末学,对着本尊恶言泼语,以为在维持心中正义,匡扶正道,可曾想过,你口中的邪教妖女,也不过是个无辜受害之人? 而你!讦以为直,自以为是,不过是做了几天仙门弟子,便自觉高人一等,以偏概全,将道听途说之言,讹以滋讹,信以为真。你这般心盲眼瞎的道貌岸然之辈,也配来质问本尊?是谁给你的勇气!是本尊近来未曾露面,便觉得随便一个幺麽小丑也能近到本尊跟前撒野放肆了吗?!” 他怒然拍桌而起,浑身威压倏然一放,狭长幽深的眼压着精致眉骨沉沉扫来,犹如在看一个死物,身上的杀伐之气一下子重地令人心悸胆寒。 “扑通”一声。 那弟子双腿战栗,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想说什么,但嘴角却先一步溢出鲜血,两者实力相差太大,对方不过是放了威压过来,他便已承受不住。 眼中终于露出惶悚不安之色,这种生死皆掌握在对方一念之间的感觉,令他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油然而然的恐惧和慌乱。 “仙、仙尊……” 他努力抑制牙关的颤抖,溘然开口,可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灵力用力地摔在了地上,全身骨头咯吱作响,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上首的男人眸若冰雪,嗓音低沉带着压迫,“本尊再教你一个道理,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实力低贱如蝼蚁的时候,就不要再妄图维护你那可笑至极的道义。” 眼看那弟子口吐鲜血不止,不过顷刻就成个狼狈的血人,周围所有人噤若寒蝉,一时竟都息了声,不敢再发一言一语,还是众长老看情况不对,连忙出来阻拦。 “云义!你莫要胡作非为!” 云义却一拂衣袖,将人毫不客气地挥开。 修长手指轻抬,那弟子挂在腰间的佩剑便瞬间飞到了半空中。 他面无表情,目光漠然地从一众弟子身上阴沉沉扫过,声音冷地如寒冬冰屑,“若以后,再让本尊听到任何关于什么邪门妖女之说——” ‘铿’的一声,悬浮于空中的利剑被猛地折成了两半,剑断锋芒,随即黯然无光地摔掉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 他缓缓抬起漆暗的眼,眸光森寒如刃,声音冷戾清晰地传遍场间每个角落,“有如此剑!” 年轻弟子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齐齐往后一缩,娘耶,师尊他他他也太恐怖了点吧! 众长老见他没伤人性命,皆松了口气。心里虽不满,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这弟子挑衅先辱他在先,若是按照宗门规矩,还得先治一下那弟子以下犯上的罪,他不过施以小惩,倒不算过分。 但这厮如此张狂,还是令众长老忍不住在心里对他腹诽诟骂了一顿。 很快就有人将那弟子抬下去。 云义慢条斯理地掀袍坐下,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淡漠表情,抬手道:“继续。” 场下仍旧鸦雀无声,众弟子身体僵硬地转回头去看道场里的比赛,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坐地歪斜扭八,也没人再敢聊八卦,个个坐地端正笔直,比上课被长老拿着戒尺敲打还乖巧听话。 陈最眸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台上,有种再也待不下去的感觉,拂衣起身默然离去。 云义轻瞥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眉角轻轻一压,一丝冷淡杀意自眸底飞快闪过,最终却归于平静。 若是杀了他,阿吟会生气的。 无声一叹,他伸手捻了捻眉心,强迫自己将心里的躁意尽数压下。 长泽风看着他,沉思许久,缓缓开口:“那女子……” 他阖着眼,手指轻蜷抵在太阳穴处,身子微斜着倚靠在椅扶上,声音低缓微倦地接过话,“嗯,很重要,比我自己还重要,所以……” 他掀起了薄薄的眼褶,轻轻抬了眸眼,嘴角勾着无奈浅笑,声音微哑,“所以,若我以后不在了,师兄你,一定要替我护她周全……” 长泽风悚然一惊,眸中闪过恼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静了会,眼睫轻垂,眸光泛着些许空洞,低低一笑:“我只是说,我时常不在宗内,山高地远的,她若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能及时照应,师兄便替我多看顾着些吧……” 长泽风看着他,摇头轻叹,“刚才还看都不让看,这会儿又要让我帮你照顾人了?” “不想让你看也是真的。” 他抬眸看向了场间的比斗,手指轻抬间,那本该落败的女修,竟是在顷刻反败为胜。 长泽风本是被他这话搞得无语,察觉到他的动作,又是一惊,“你这是作何?” 云义却没回答,身体坐直了些许,神色变得讳莫如深,“师兄你说,若给了一个人希望,再彻底打碎,会怎样?” 长泽风皱眉,“你此话何意?” 场间比赛已经结束,叫沈仲兰的女修拿了第一名,云义拂衣起身,唇角笑容微邪,“晚些再与你解释吧。” 第283章 小番-沈仲兰篇-父慈女孝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南仙阁,心愿这般轻易达成,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沈仲兰站在楼阁最底层,捏了捏溢满潮汗的手心,仰头看着由云母玉石所筑的华丽旋转楼梯,感受着磅礴的灵力争先恐后地挤入身体,她忍不住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抑制不住地勾起陶醉而疯肆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 青云宗腹地深处,人烟罕至,野草侵径,高大的林荫遮天蔽日,如此僻静荒烟之地,却建着一座巧夺天工的精致古楼。 楼阁附近隐匿着强大阵法,若非拥有特制的玉玦开启阵门,便是修为再高,也难以进入。 此刻,青古楼阁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疯笑女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沈仲兰翩然旋转起了裙摆,脚步轻快无比地踏上了玉梯。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只要得到了传说中的神谕卷,她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下! 沈家是她的,陈最是她的!不,陈家最后也会是她的! 等陈最继任了宗主,她就会是整个云境界最尊贵的人! 沈玄川这个恶臭的老东西也终于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哈哈哈哈哈!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陈最惦念的那个女子居然还没有死,还被那个煞神给救了,以后怕是动不了她了。 但也好,她既是被那煞神看中,和陈最之间就再无可能,留她一命倒也无妨,让陈最心心念念看着却得不到,也好能体会一下自己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辛酸滋味。 等他伤透了心,她再恰逢其时地出现,便是铁打的人心也该被捂热了吧。 沈仲兰嘴角上扬,心情极是悠然。 她没有在底层多停留,而是径直上了最顶楼的阁层。 好东西,自然是在最上边。 她如是想着,却不知,想进这南仙阁取宝也并非易事,每过一层都需要经过试炼和考验,闯过了方才能进入第二层。越往上,灵器宝物什么的也越珍稀,但大多数弟子闯到第三层已是不得了,而她,毫无阻拦地,就进入了最顶层。 心里闪过一丝怪异,但在要即将成功的兴奋喜悦之下,这丝怪异便连个水花也没溅起。 顶楼很大,还弥漫着一股空旷萧条之感,不如其他楼层塞满了宝物,这里只在墙角靠窗处伫着一张巨大的檀木博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卷轴,书册,还有少部分灵器。 进入南仙阁,本是要先去参拜青云宗历代师祖爷的,但沈仲兰寻宝心切,哪有那心思,便是经过挂有祖师爷画像的地方,也视若无睹般地跨了过去。 但刚上顶楼,她却被挂在正面的两张画像吸引住了视线。 画里的人都是极好的颜貌,一个自然是青云宗的开山老祖洛青云,一个—— 沈仲兰蓦地瞪大双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错愕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这画里的人和那个女子长得那般相像? 而且,从未听说过青云老祖身边还有相伴之人,这画里的女子是谁?若是无名之辈,当不该被挂在南仙阁接受供奉;若是青云宗的先祖,又为何从未听过她的名号? 关键是,那个叫鹿呦的少女,为何与她这么像,虽不完全一样,但眉眼之间却存着不少相似之处。 是巧合吗? 可天底下有这么多巧合吗?难不成那少女还大有来头不成? 沈仲兰盯着画像,陷入了沉思。 可疑惑了一会儿,她便收回了目光。 此次来南仙阁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神谕卷,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以后再查也不迟。 她来到博古架前,闭上眼,释放出了自己的神识去感应架上的卷轴,可神识刚一触到卷轴,便被一道强大无匹的力量弹了回来,这令她脑子倏然一痛,连连退后三步才稳住身形。 看来此地有限制神识的禁术。 沈仲兰皱了皱眉,阴晴不定地看了眼那博架,最后干脆采取了最原始的方式,一卷一卷地去翻找,从最底层开始,有的卷轴倒好打开,有的连碰也不能碰,但还好下面的木方上标注了它们的名字。 这博架高而宽阔,上面放置的东西多而杂,这般用手翻找,实是耽误时间,但她也没别的法子。眼看规定的时间将至,竟还没有寻到传说中的神谕卷,她不由急了起来。 这一急,翻找的动作便没了章法,诸多卷轴被随意抽出扔在地上,她眉间越渐焦躁,额角更是沁出冷汗,花费了这般大的功夫,可别时间到了,神谕卷没找着,也没得到其他宝物就被南仙阁给弹了出去。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到底在哪里? 问题出在了哪里? 沈玄川那个老东西明明说过,曾经在南仙阁亲眼见到过这个神物,就在顶层,可为何怎么找也找不到? 传闻中只要得到它,就能得到无上力量的神物,连鲛族皇子也不惜耗费巨大代价来和沈玄川这个恶臭的老东西合作共谋……可为何找不到?不应该,不可能,一定是刚刚找的不够仔细! 沈仲兰愤然起身,眦红的眼角划过一抹狠意,将刚刚翻倒在地的卷轴,又全部抱在一起,一一翻去。 没有!还是没有! 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心里发慌的感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暴躁地将手中一只卷轴狠狠摔扔出去,又恨恨地在地上捶打好几下,最后却又不甘心地继续翻找了起来。 眼看时间将至,心里涌起浓浓的失望之意,正要准备随便拿件法宝出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冰冷、低沉,带着些空灵的飘渺感猝然响在这空旷漏风的阁楼里,令人汗毛乍起! “你是在找这个吗?” 男人的嗓音淡冷的像是雪夜的冰,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明明好听,可听在耳里却莫名森寒。 沈仲兰身体瞬间僵木,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凉意从颈椎骨直接蹿至了天灵盖,想起这个男人刚刚在临仙台所做的事,她就感到无比忌惮。 可哪怕再害怕,她还是习惯性地勾起了一抹优雅温婉的笑,转身向对方行了个标准的礼,“清月师尊。” 男人拢在一束阴影里,身姿高大挺拔,苍白瘦削的掌心处举放着一只古朴不起眼的卷轴。 他略眯着眼,纤薄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容颜俊美若神只,眸光却浸凉似幽潭,玄墨色的袖摆垂至白皙肘弯处,被风吹得轻摆,表情清雅闲适,像只是不经意地闯入这里般。 他表情翛然闲适,沈仲兰却并不敢把此人的到来,看做是一个意外巧合。 南仙阁,宗门禁地,除了四大仙尊可以自由出入外,无人可以擅入。 是以,作为四大仙尊之一的云义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可沈仲兰内心却蓦地升起一种强烈的、使人心惊肉跳又惶遽悚然的不安感。 她想起,一年前,那个飘雪如絮的夜晚。 想起,那个本该悄无声息地死在冰天雪地里的少女。 她检查过,那少女身上的伤,本该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是以在将人踹下台阶后,她便自信满满地离去,只留下一些用于善后的死士。 可第二天传来的消息却令她感到遍体生寒。她的人全死了,而那少女竟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宗门里实力最强的清月仙尊的宠姬! 她一时又庆幸又后悔。 庆幸的是她当时离开的早,否则若被那个男人抓到现行,恐怕会和那些死士一样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后悔的是,过于自大,没有亲自补刀。 她也惶恐了一段时间,但见对方没动静,又拾回了一点自信。 是了,她一向小心,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破绽痕迹,哪怕是那少女,眼里看到的也是陈最的影子,与她沈仲兰有何关系? 她要怪要恨,也应该是去恨陈最,自己最多不过是将她不小心‘落’在了宴会上,至于折辱打骂她的那些弟子,也是她自己‘不小心’暴露身份招来的,又怪得到谁头上呢。 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控到她身上,陈最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可能想得到自己胆敢在宗门内杀人。 这般想着,她心才稍安些,后来又见对方果然没有动作,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可此刻,这个男人突然的到来,却令尘封已久的那份不安感豁然增大发酵,甚至令她忽略了她一直想找的那份卷轴正被对方举在手里。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要来替那个少女报仇? 不,不可能!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到她身上! 他就算有所怀疑又如何?这里是宗门内,哪怕他作为仙尊,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滥杀无辜! 她竭力想让自己冷静,可冷汗却从额角不停滚落,男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身上的压迫感却已压地她快喘不上气。 “费了这么大的劲,不要吗?” 男人略侧了侧头,嘴角勾着一抹好整以暇的笑弧,声音慵懒平稳,似乎只是在与她闲聊般。 沈仲兰低着头快速眨了眨眼,嘴角扯出抹僵硬笑,“师尊这是何意?弟子不甚明白。” 云义眉尾一扬,笑意更深,“来都来了,总不好空着手出去,是吧?” 沈仲兰只感觉怀里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一花,下一刻,人已被强行拂出阁楼之外,而手心里沉甸甸拿着的,竟赫然是那男人刚刚举在手里的古朴卷轴。 沈仲兰:??? 此人到底想干嘛?若是来找她寻仇的,为何反而送她卷轴?若他知道此卷轴的秘密,又为何可以拱手相让于人? 沈仲兰只感觉自己一头雾水,向来精于算计的脑袋,竟是怎么也没想明白。 她昏昏噩噩地走出禁地林,刚一出去,就被守候在外的沈玄川接住,他浑浊的眼一亮,心急如火地将她拉到一旁,难压兴奋道:“怎么样?到手了吗?” 沈仲兰看着他,眸光微转间,勾起不易觉察的冷笑,嗓音却温和轻柔:“自是到手了,女儿这就交给父亲保管。” 她从怀里抽出卷轴,正递到半中央,沈玄川就急不可耐地将之抢了过去,他看了一眼上面的花纹,八字胡激动地直颤,喜不自禁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好好好,本座的破镜丹可算是稳妥了。” 愚蠢! 沈仲兰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嘴角勾起轻蔑的笑。 沈玄川这老东西,连这卷轴真正的用处是什么都不知道,竟妄想拿一个神物去换取区区一枚破境丹,果真是有眼无珠的老混账。 沈玄川迫不及待地就想离开,但总归还没忘记正事,离开前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灵器塞进她手里,“这个,你拿去给宗门交差,就说是你在南仙阁里选的灵器,他们不会觉察的。” 说完,整个人就急吼吼地往上一飞,却没见到,在他离开后不久,那伫立在原地的女子,竟又掏出了另一份堪称一模一样的卷轴放在手心把玩,眼底神色冰冷又阴毒,缓缓勾唇道:“不管那个人打的什么主意,你都活不了了,我的好父亲。” 花了一点时间应付完宗门的例行检查,沈仲兰半点没耽误,也刻不容缓地赶飞回到了沈家宅邸,早已等候多时的翠微,忙上前征询道:“小姐,可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沈仲兰沉声道:“要,立刻、马上,将沈玄川和妖族人会晤的消息传给宗门,务必要快!” 神谕卷既已到手,沈玄川也就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以她如今修为继任沈家家主之位,也不会再有人反对;而这些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鲛族人也可以趁机借宗门之手一举歼灭。 此事,她筹谋已久,虽然知道这轻而易举得来的神谕卷恐怕不简单,却并不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与妖族人勾结乃是重罪,哪怕沈玄川是供奉长老,宗门也绝不会姑息放过他。 而另一边,刚刚收到灵蝶的云义,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只嘴角浮起一丝淡淡讥诮笑意,“好一出父慈女孝的大戏,果真是精彩至极。” - 沈淮序听说沈玄川居然勾结妖族人,震怒地连一宗之主的体面都快绷不住,差点就要亲自前去拿人,众长老好说歹说才将其劝住。他冷静了一会儿,转头就派遣了二十多个高阶弟子并三个执法长老一起出动。 “务必将人给本尊活捉回来,本尊要亲自对他进行审问!!”沈淮序气得发上冲冠,艴然拍案。 沈玄川不仅是青云宗的供奉长老,亦是沈家名义上的家主,这般身份竟暗地里和妖族人勾结,可想而知,沈淮序有多惊怒。 沈玄川这边刚刚和鲛族人碰面,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沈淮序派来的人当场抓了个现行,他自是不甘心束手就擒,当下便和鲛族人联手对前来抓捕他的长老和弟子们动了手。 两方修为皆不低,一时竟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 云义站在高处漠然看着,抬手布下了一个防御结界,将一切攻击尽数隔绝在结界之内。 而周围的百姓、凡人,也被他带来的剑修弟子尽数疏散。 “没想到这老头胖归胖,战斗力还挺猛的哈?”凤渊站在旁边饶有兴趣道,“看看那大肚子颠地,恐怕都能炸出七八斤油了吧?” 他话音刚落,沈玄川就被一道攻击切中腹部,露出红白花花的血肉,他眦目一吼,灵力暴起,举剑跳跃到半空。 这姿势本是极帅,奈何他放荡多年,身材走样得厉害,做出这动作活像一只矮挫皮球弹了起来,然后下一刻就被执法长老一掌拍了下去,滑稽非常。 双方激战正酣,鲛族人且战且退,可退着退着,他们发现无路可退了。周围被一道透明结界完全包裹,若是他们全盛时期,想要破除结界逃出去并不难,但关键是他们现在,人死的死、伤的伤,哪还有那个能力去破除结界。 拢在黑袍下的苏离似是想到什么,切齿愤恨道:“这个贱人!!” 若是一开始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哪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们此番行事缜密,若非有人刻意出卖告密,青云宗又怎会出动这么多人前来围剿? 而此人,除了那个贱女人别无他想! 他就说这女人不对,看起来温婉贤淑的样,实际上眼神比谁都阴狠,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连自己亲爹都能算计进去! 苏离怒不可遏,但眼看不敌,他便萌生了退意,欲要施展鲛族秘术逃离,却又想到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一把将浑身是血的沈玄川拽了过来,怒声喝问道:“神谕卷呢?孤让你找的神谕卷呢?快拿来!!” 沈玄川现在生害怕他拿了卷轴就不管自己的死活,哪肯给他,他桀笑一声,破罐破摔道:“二殿下想要卷宗,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带我一起离开这里,这卷宗自然是你的,否则本座宁肯带着它一起自爆也绝不会交给你!” 沈玄川刚说完,就又被一执法长老打来的攻击打得连连后退,那些鲛族人将苏离团团围在一处保护起来,却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心里也是又怒又慌,怒的自然是沈仲兰这个女儿居然敢背叛他,慌的是恐怕自己今日在劫难逃,连找她算账都无法。 “好好好!”苏离怒到极致,反倒咬齿一笑,趁沈玄川躲避前方攻击的时候,手掌猛地化出尖利鳞甲,身形如电般近至沈玄川身后,一掌穿透了他的胸廓,就着还在跳跃的心脏,活生生从他胸前抽走了尚还揣在怀里的那张卷轴。 沈玄川不可置信地回头,鲜血狂飙,浑浊的眼珠子里闪过滔天恨意,却又在下一刻倒地抽搐不已。 他胸口破了个大洞,内脏流了一地,连前来抓捕的青云宗众人也看得目瞪心惊,宗主让抓活口,所以他们打斗起来还稍留余地,却没想到,沈玄川反而被自己勾结的妖族人给一掌贯穿而死。 苏离手握神谕卷,正欲离开,却突然眼神一变,勃然作色道:“嘛的,这卷轴竟然是假的!沈仲兰你个贱人!!” “殿下,不可再耽误下去了,快走!!”护着他的鲛族人越来越少,眼看就快支撑不住。 苏离不再犹豫,念起咒语,欲要开启秘术逃离。 与此同时,悬浮于半空中,玄衣墨发的青年,衣袂飘拂,直似神明降临,却眼神淡漠,轻抬了抬手,冰冷开口:“上。” 话音刚落,便见周围忽地又窜出一群黑衣人,眨眼之间,便将那几个欲要逃跑的鲛族人全部掳走,速度之快,青云宗这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人竟然就全都不见了! 三个执法长老和各弟子看着满地狼藉,面面相觑,犹似不敢相信,人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底子被人给救走了。 而刚才坚如壁垒的结界,也在空中两个人影消失的刹那,化为虚无,连一点痕迹也未留下,那几个剑修弟子也没有跟青云宗的同门打招呼,而是径直飞回了青寒峰。 路上,凤渊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还抽空做了个假卷轴出来了?害我刚刚都惊了一跳。” 云义勾了勾唇,狭长眼角微挑,目光邪异,“不,本尊给她的,是真的神谕卷,看来这份大礼,她是想留着自己享用了。” 第284章 小番-仲兰结局、诅咒 沈玄川死了! 死在了妖族人手里,还是被一掌贯穿心脏而死!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仲兰第一感觉竟然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慰感,而是空了一瞬,一种多年目标终于达成之后,反而空静虚无的感觉。 夜深林暗,寒鸦四起,凄凉的冷风不时刮过接天的柏木,发出似鬼哭嚎般的‘呜呜’声,本就荒败丛生的坟茔,在这阴森可怕的声响下,更显诡异。 “他死了,突然还觉得有点不适应,一个掌控在手里的傀儡突然就没了,哈、哈哈哈……” 断断续续的笑声如老朽的车轮般嘎吱响起,冥纸燃烧的光火将跪坐在地上的女人身影,拉地无限幽长。 她笑着笑着,眼角似沁出了点泪光,喉咙里却闷出一声薄凉至极的喟叹,“不过他死得挺惨的,比你当初死的时候可惨多了,你也应该能瞑目了吧……” 人人都道她沈仲兰出身卑贱,生母乃是花楼里的低等娼妓,却又有谁知道,她的母亲原是良家女子,不过是被沈玄川那个老毒物看上美貌才能强行掳去做了妾室,玩腻了又不管不顾地扔进了花楼。 这般行同狗彘之人,竟然也能是云境界第一仙门的长老,何其可笑。 已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不过跪在地上一会儿,就感到了彻骨的寒凉,但她却没起来,目光略微空洞地看着前面残缺的墓碑,上面只刻了四个字:生母李氏。 其实她连她的名字都忘了,面貌更是模糊成一团,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女人将死时,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枯瘦如柴的青白手掌。 连死都想带着她一起上路,可惜未能如愿。 她终究是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如今更是马上要成为沈家的家主,风光无限。 她能有今天,首先要感谢的是自己,其次便是陈最。 若是没有他,她或许早就在六岁那年,死在了那个与狗抢食的冬夜里了吧。 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皎如天上的明月,是她看一眼都觉得会亵渎的人啊,却将满身脏污的她从地上抱起,不仅用灵力治好了她的一身伤痛,还教了她修习仙术的心法口诀,让她从此在沈家一步步站稳脚跟。 他是把她从泥沼中拉出来的神明啊,又怎能怪她追逐着光明盲目奔行。 如今,她拼尽全力,总算是站在了与他同样的高度,他也该能回头看她一眼了吧? 他会吗? 沈仲兰心里没有底。 但两天之后,她就得到了答案。 继任沈家家主的仪式上,陈最没有来,哪怕她着人再三相请,他也没有理会。 这般决绝。 果然,不听话的雀,只有折断了翅膀,才会安心待在笼子里,不会妄想飞掉。 祠堂里,沈仲兰穿着庄严华丽的祭服,神色温婉、姿态优雅地对着祖宗牌位叩首,心里想的却全是些对陈最想做的阴暗想法。 可惜,这一切还未来得及施行,就在当上家主的当晚胎死腹中。 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贪婪的欲望,明知那个卷轴可能有问题,却还是抱着试探性的心理,摒退左右,将之缓缓打开。 她想过,或许这份卷轴是假的,就像她给沈玄川的那份一样;也想过,对方可能留有后招;更想过,这卷轴可能根本就没传闻中那么厉害,不过是件普通灵器罢了…… 万千设想,唯独没想到,这卷轴乃是已开灵智的上古神物,若不是经它认主之人,一旦打开即刻便会反噬自身。 一阵刺目的白光过后,沈仲兰只觉得浑身突然剧痛,嗓子眼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尖利惨叫。身上的修为、灵力、乃至寿命都在源源不断被吸走、流失,她挣扎着想努力自救,欲要呼叫门外的侍女,可炸裂般的疼痛却让她颤栗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不! 她才刚刚坐上家主之位,成为沈家说一不二的存在,怎么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沈仲兰扣紧牙关,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向外爬去,几欲瞪裂的黑白眼珠内,迸发出极致的怨愤与惶然。 然而,正在这时,一双龙纹绣金边的踏云靴却拦在了她求生的道路上。 “本尊难得做一回好人,沈家主却未能接住本尊的这一片好心,可真是叫人失望呀……” 男子的声音低冷中含着无限嘲弄,简直与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那个少女向她求救时,她毫不客气踹中对方心窝,所说狠话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沈仲兰眼前一黑,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不在沈家。 夜色昏沉,周围灯火通明,十几个黑衣人拿着火把列队在前方,那个姿容昳丽,眉鬓如画的男子半倚在宽大的禅椅上,居高临下地俯瞰过来,他未再刻意遮掩形貌,鎏金潋紫的瞳眸在光火的映照下,熠熠幽邃,平白添了几许平日里没有的妖气和魅惑。 沈仲兰却是瞳孔猛地一缩,这人、这人竟是妖族人! 难怪,难怪!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可下一刻就发现自己手脚皆被绑缚在了一棵大树上,身上也毫无灵力,弱得犹如凡人。 旁边有捏着鞭子的黑衣人开口,朝那人恭敬问道:“主上,这老妪残弱至此,恐怕挨不住几鞭子。” 沈仲兰顿了一下,随后悚然一惊。 老妪?他在说什么? 上首的男子扔了一瓶丹药给那黑衣人,嘴角略勾,“喂她一颗,另外,再给她找一面镜子来。” 沈仲兰还没从刚醒过来就受制于人的惊惶状态缓过来,又浑然升起一种极度不安的颤栗感。 镜子很快被拿来。 哪怕明知这是陷阱,她也没能忍住抬眼张望了过去,可只看了一眼,便猝然发出了一道凄厉至极的尖叫声。 镜子里赫然映照出了一个人影,白发苍苍,皮肉松垮,皱纹遍布犹如干涸的河床,凹陷的皮骨处甚至还长着不少斑驳的老人纹,她瞪裂着眼睛,那镜中人便也瞪裂着眼睛,她颤抖着尖叫,镜中人便也跟着一起尖叫。 她竟在转瞬之间,就成了一个耄耋苍老的妇人!! 沈仲兰难以接受这个现实,闭上眼,浑身哆嗦着尖叫不止,“拿开!拿开!滚!滚啊!” 可令她更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她被人掰开嘴喂进了一颗灵丹,还没来及感受到干涩丹田里涌进的舒适暖流,就被一根鞭子抽地骨头都痉挛。 以她如今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残酷的鞭刑,但喂进腹中的那颗高级灵丹,却将她活活吊着一口气。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她被那神谕卷吸干灵力和寿元变成老妪后,嗓音也随之变得干瘪沙哑,像是破败的风箱被人拉动着发出粗糙而刺耳的噪音。 心里还未来得及升起的愤怒,在经过那痛不可忍的几鞭之后,变成了深浓入骨的畏惧。 鲜血很快溅透了衣衫,她也很快嘶哑了嗓,连惨叫都叫不出声来,那个男人脸色未曾变动一分一毫,明明俊美如斯,看着她的眼神却冷漠阴鸷地犹如地狱里的恶鬼。 少顷,持鞭的黑衣人退至一旁,她以为惨无人道的刑罚就此结束,却没料到,又有一名黑衣人朝她泼来了一桶冰冷彻骨的雪水。身体还被冻地不停打颤,又见地上突然涌出了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噬人蚁,自脚心处蜿蜒爬上她的身体。 惊恐难以名状,她扯着嗓嘶声尖叫起来,“你杀了我!杀了我!” “你当初杀她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他不知何时从上首走了下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俊丽眉眼之中却终于露出了那毫不掩饰的可怖杀意,看着她,声音低沉如沁冰,“你知道本尊生平最恨什么吗?” 沈仲兰早已被食人蚁折磨地破了心防,哪里还能回答他,身体不停摆动,祈望将这些可怕的怪蚁甩下去,却只是徒劳。 他勾了勾唇,嗤然一笑,缓缓吐字,“本尊最恨别人在我跟前耍弄阴谋诡计……因为太蠢了,一眼就能看穿,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沈仲兰几乎被折磨的发疯,极致的惶恐过后,就又转变成极端的愤怒,她猝然笑起来,状似疯狂,“你是为了她来向我报仇?哈哈哈,想不到堂堂一个仙尊,竟然也会捡别人不要的臭鞋!” 云义眸色骤然一沉,她却还在继续,声音发狠癫笑道:“哦不,什么仙尊,不过是个妖孽,跟我一样都是阴沟里爬行的蠹虫罢了!说讨厌别人阴谋诡计,你又能好到哪去?潜伏在青云宗这么多年,可真是难为你了,哈哈哈哈!” 食人蚁爬进伤口,咬断筋脉,她痛地打颤,笑声却越加狂肆,“哈哈,看你这样,应该是爱惨了她吧?可惜啊,你再爱她,为她做的再多,在她眼里也只看得到陈最一个人,只会对陈最情有独钟,最爱的也只会是陈最!永远不可能是你!哈哈哈哈…… “他们俩才是一类人,而你我!不过是那妄想攀月的阴暗、卑贱之辈!哈哈哈……你觉得她会喜欢你吗?一个下贱、沾满血腥的妖孽,怎可与那风光霁月的温润公子相提并论?她不会爱上你的,永远也不会!” 似诅咒般的恶毒话语,夹着疯戾的笑声源源不断地砸进耳廓,明知对方是故意激怒自己,好让他暴怒之后对其痛下杀手,然后免遭无尽的痛苦折磨。 他却还是不可遏制地猩红了双目,整个人都开始轻微发抖,本就冷白的面色越加苍白,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散发出浓浓戾气,咬着齿关的声音几乎怒地发颤:“住口!” 沈仲兰吐出一口血,沟壑丛生的脸上扭曲而狰狞,“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既然我这么多年都没能得到他的心,你也一样,她不会喜欢——噗!” 嘶哑难听的声音戛然顿止,像是被人生硬截断的锈刀,鲜血淋漓喷溅出来,染红了那张阴鸷冷峻的苍白面庞。 被活生生扭断脖子的颈项还在不停抽搐流血,那掉落在地的沾血头颅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后,被闻到腥味的噬人蚁包裹覆盖,眨眼间就被啃成了一只森然白骨。 他顿在原地,瘦骨狰狞的手掌还在微微颤抖,鲜红色的血滴自细长泛白的骨节处不停渗落,整个人如同掉进冬日深潭的冰凌,浸着令人渗入骨髓的寒意。 哪怕是跟随他多年的属下,在这样的低气压下,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良久,他阖了阖眸,转过僵硬的身体,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木然地吩咐道:“处理了。” “她眼里只看得到陈最!” “她不会爱上你,永远也不会!” “一个下贱、沾满血腥的妖孽,她怎么可能会喜欢?” “她永远不会喜欢你……” 心蓦地抽痛起来,他捂着微微起伏的胸口,脚步沉重而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行走,明知对方是在故意激怒,可他却无法做到像以往那般从容镇定。 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慌乱,他想见她,迫不及待地想。 什么妖族人,什么神谕卷,什么筹谋算计……他倏然间就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看到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然后说一声,“阿吟,我想你了。” 可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这身溅满鲜血的衣袍,又怎配穿着去见她呢。 他就着这埋满尸骨的宅邸,重新沐了浴,着了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却连发都来不及束,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 邵坛殿里灯火灼烁,炉香燃半,殿里的侍女甫一看到他便扑通跪了一大片。 他心里生了丝不祥的预感,凛然喝问:“她人呢?” 侍女们战战兢兢,“夫人、夫人……她、她又跑了……木蕖已经去找了……” 他蓦然踉跄了一下,心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角,空落落地闷出窒息般的痛楚,他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地颤扶住了旁边的廊柱,眼眶渐渐发红,漆黑色的眸眼全然空冥和寂落。 “她不会爱上你,永远也不会……” 那难听嘶哑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怎么也挥之不去,他滚了滚干哑得发痛的喉咙,挥袖将一众侍女全都遣散了出去,然后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在了台阶上。 眼角控制不住地渗出湿热的液体,他低了头,任由一滴泪滚落在地上,再抬眸时,狭长凤眸里便只剩下了幽暗的黑。 第285章 强制爱了吗 夜色沉酽,春寒料峭,殿宇轩窗内高燃的烛火将檐前小院渲染得通明如昼,今夜无星也无月,唯有一点薄雾绕着灼灼盛开的荆桃花树滉滉弥漫。 男人端坐于桃花树下,也不知坐了多久,劲瘦笔挺的身姿略泛僵硬,精致深邃的眉骨处覆着层轻薄寒霜,只一动不动,目光静悒地看着前方,纯白色的云纹锦缎衫被雾气浸得微微湿润,粉色桃花瓣落在他身上,看着甚是唯美,却又无端让人胆寒。 “仙、仙尊……” 鹿呦咽了咽口水,挤了个尴尬的笑出来,“哎呀,好巧啊,您也没睡呀?嘿嘿,我看这风景不错,就出去逛了一下……嗯,这时间看着好像也不早了,我就先不打扰仙尊您赏花的雅兴,先去睡觉了哈。” 鹿呦说完,缩着脖子就准备往后撤,结果刚刚抬起脚步,就发现自己被禁锢在原地动不了了。 不仅动不了,身体还不听使唤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花树下的那个男人走去,就好像是自己主动上前去投怀送抱般。 鹿呦想哭。 她好不容易才逃到来安城,结果还没到城门口就又被抓回来了。 看着云义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她就忍不住想打哆嗦,小脚那是努力地想勾住旁边的石凳来缓解被灵力支配的身体,但却在下一刻,被一道更强大的灵力无情地拉扯到他身边。 随着身姿翩然一转,人便直挺挺地落坐在了他腿上。 他身上凉得浸人,鹿呦一坐下去就被冰得打了个寒颤。极致馥冷的熟悉香气将她包裹覆盖,男人微冷沉缓的呼吸也如毒蛇般缠绕在了她的颈后,撩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是背对着坐在他腿上的,因身高差距,连两只小脚都挨不着地,只能晃悠悠地搭在他脚踝处。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她也看不到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无声的静默最难挨,时间一点点过去,鹿呦心里一点点发慌,慢慢的,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他今日不知为何没有束发,泼墨似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头、搭垂在胸口,还带着微润,衬着一身白衣,黑得发亮。 他也没有如以往那般用手臂将她拥揽着,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若不是颈部传来的他还在呼吸的气息,鹿呦都快以为这人是不是坐化了。 他越安静,鹿呦就越慌。 若是他像以前一样爆发出来,那还好说,可他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地绷着个死人脸,那估摸着没个十天半月的,是哄不好的了。 鹿呦在心里叹了口气,抿了抿唇,拉起一个在镜子里练习了无数次、自以为绝美的笑容,缓缓扭身转头,轻轻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眨巴眨巴眼睛,声音软软糯糯地开口:“我错了,仙尊大人,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绕了我这次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小命掌握在人家手里,那该认怂的时候就得认怂不是。 鹿呦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所以仰头看他的时候,还故意施展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媚术,企图用美色来蒙混过关,以前倒也好用,但今日……好像不太对劲…… 男人眼睫低垂,淡色的微光照在他脸庞,映得那双漆黑如墨的眼越发幽沉。他似看着她,又似没有看着她,目光泛着一丝空洞、透过密长的睫羽疏漏而来,像是不见底的深海,隐着晦涩难明的情绪。 鹿呦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勾起讨好的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嘛,好不好?”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语气娇柔:“我真的就是最近闷坏了,才想出去透透气的,你信我,我绝不是那种想逃跑的人!仙尊大人您,有颜有钱有身材有地位实力还高强,我没道理错过您这么个大金主不要,跑去过什么苦日子,对吧?” 以上她说得都是真话。 但问题是,这人再优秀,那也架不住可能会要人命啊! 还是不说话? 鹿呦闭了闭眼,做好心理准备,勾起一丝妩媚的笑,轻轻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真的,最喜欢仙尊大人您了……” 云义只静静看着她,眸光幽暗,面上情绪平淡至极。 这都哄不好?不是吧?平常这大杀神还是挺好哄的,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最近吃得太多,长胖了,颜值下降了,迷不住他了? 鹿呦悄悄摸了摸肚子,有点怀疑人生。 “为何,要逃?” 他终于开了口,清冷微哑的声音猝然响在耳边,倒把鹿呦给吓了一大跳,她咬了咬唇,还欲低声狡辩:“不是逃,只是出去逛了逛……” 云义双眸透着冰冷,顿了会儿,近乎自嘲般地一笑,“夫人好雅兴,竟是半夜不睡觉,也要到城外去逛一逛。” “我……”鹿呦硬着头皮继续装傻,“呵呵,我就是出去陶冶陶冶情操……” 他冷然嗤笑,声音很轻,像问她又像是在自语:“是去陶冶情操,还是去找他重归旧好呢……” “什么?”鹿呦被问得发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谁。 刚问完,身体就被抓着肩膀猛地打了个转,两条腿分跨坐在他身上,纤细的腰肢也被他擒握在掌心,手臂纤伏在他肩头,以一个完全禁锢的姿势被迫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待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逃?” 他微眯了眼,冰冷骨指捏握住了她脆弱纤白的颈,用力很轻,却带着极为强势的压迫感,黑沉沉的眸子里布满微红血丝,冷凝得没有一丝温度。 鹿呦被这眼神看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语声越渐低虚直至消弭,这个没法反驳,她是真的想逃。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就是想从我身边逃走呢?”他冷声质问,噀玉般的嗓音里含着难以压制的怒火,眸间血色越渐深重,最后蔓延至微勾薄挑的眼尾,给整个苍白似雪的面容都蒙上了一层难以洗清的阴郁。 “我……” 鹿呦哑口难辩,他的目光太可怕,令她忍不住想逃离他的怀抱,但身体却被这人完全桎梏,她只能偏了偏头,想要暂时躲过这令人压抑的视线。 脑袋却很快被转了回来。 他低了头,手指扼住她的下颌微微用力,声音骤沉,带着一丝切齿森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我,回到他身边去?” “什么?”鹿呦眼里闪过迷蒙,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生了些怒气,“你在说什么?我是想逃离你,但是跟陈最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猝然冷笑出声,“我都还没有说他是谁,你就自己承认了吗?” “你!”鹿呦也被说得有些上头,“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他哑然一笑,含着嘲讽,“是吗?既然都没有关系了,那我去杀了他,也没什么关系对吧?” 鹿呦手指猛地一握,小脸泛起苍白,想起那日他对着陈最执剑时的凶狠戾色,知道此人是说的出做得到,便不由更加慌乱,她垂着眼睫,嗫喏开口:“他是你的师侄,你若杀了他,你们宗门也不会放过你……” 果然,果然还是舍不得他。 云义望着她,神色越发阴沉,薄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清晰的下颌紧紧绷着,深邃如墨的凤眸里似有狂风暴雨即将卷起。 他低冷笑起,白皙修长的手骨绷起青色脉络,“你是担心宗门不会放过我,还是担心,你喜欢的人,死在我剑下?” “我没喜欢他,我……” 鹿呦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她现在对陈最不仅不喜欢,甚至还有点恨,但若让她眼睁睁看着陈最死在她面前,她又做不到,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但她这番犹疑模样,落在云义眼里,却成了旧情难忘的最好佐证。 他静了片刻,低哑开口:“既是不喜欢,那杀了也应当不会难过,对吧?” 一片沉默。 鹿呦顿了一会,缓缓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指尖,低垂的长睫似蝉翼般微颤,声音细弱,几不可闻,“你别、别杀他……” 他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力道大得几乎将她摔在地上,心里的暴怒已然压制不住,可看到她仓惶失措的小脸,却还是第一时间将人抓稳扶住。 胸口起伏不定,苍白指节根根攥紧,他慢慢抬眼,漆黑眸眼倒映出遮天蔽日的戾气,声音低沉嘶哑:“鹿呦!你是我的人,却当着我的面为别的男人求情,你当我是死的吗?” 手腕几乎被他捏得发痛,鹿呦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若不是他先说些威胁恐怖的言论,她又何必跟他求什么情。 “你放开我!” 鹿呦又惧又怒,只想挣脱这人的桎梏,远远逃离,但他的手却攥地极紧,她非但挣不开,反而被带着靠得离他越发近。 眼看面前的男人神色越发冷沉,她心下惶然,便不免失了分寸,发了狠,一口咬在了他手背。 但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他都没有松开一点,像是根本就感受不到痛般。 “我……我没喜欢他,你先放开我。”鹿呦简直快哭出来,这人脸色阴沉地像是要吃人,她本以为像以前一样主动亲亲哄哄就好了,哪知道今晚上这招却根本不管用。 感受着手背传来的痛,云义抿着唇,薄薄眼尾汲着猩红,他阖了阖眼,敛去眸中水色,再次睁开时,漆黑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幽暗的潋紫色。 喉结滚了滚,他默了片刻,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鹿呦一惊,挣扎地越发厉害,“云知还,你想干什么?” 这些日子,她左找借口右找理由的,倒也真哄得这人没有动她,但现在看他这模样,明显是不想再忍下去了。 云义垂眸看她一眼,声音冷淡没有起伏,“你刚才不是说想睡觉吗?本尊现在抱你回屋,又不乐意了?” 回屋? 鹿呦小脸一白,头摇地似拨浪鼓,“不不不,我不要睡觉,也不要进屋!你放我下来!” “不想睡觉,也不想进屋……”他低笑了声,冷沉的声音忽地带了几分轻佻浪荡,“无妨,在外面也是一样的。” 什么叫在外面也是一样的? 鹿呦还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下一刻就被这人抱到了旁边的石桌上仰躺放下。 她懵了一瞬,圆润的乌瞳里倒映出簌簌而落的桃花。 直到他倾覆下来,她才明白过来这人想做什么。 简直是荒唐! “云知还,你理智一点!”鹿呦愤然起身,欲要握住那只作乱的手,却被他反扣着,将两只手一起压过了头顶。 这桌子本是平常在树下喝喝茶,看看书,下下棋所用,前些日子,还被那些侍女用来晒了桃花瓣,说是晒干以后拿来给她做桃花糕。 但现在,她却被这人压在桌子上,做着…… 鹿呦一时不能接受,极大的羞耻感令她眼尾都泛红。 他声音平静,眸里却蕴着疯意,“你别跟我提理智,我在你身上从来就没有理智可言。” 鹿呦慌地不行:“你疯了!这是在院子里,随时可能会被人看到!” 他吐息在她耳畔,低沉嗓音含着沙哑,“那就让她们看。” 衣衫缓褪,微凉的冷风吹在皮肤,令她打了个颤,鹿呦蜷着身体,忍不住咬牙切齿:“云知还,你能不能、要点脸——唔!” 回应她的只是倾覆上来的柔软唇瓣,他吻地霸道,近乎带着一点惩罚的意味…… 呼吸越渐炽热,鼻息间全是男人清冽的香气,鹿呦被吻地脑袋发昏,身体发软,清澈眸眼渐起迷蒙雾气。 他也吻地越发缠绵强势,近乎不给她喘气机会, “唔……” 直到她被吻地没了力气,眸光都涣散,他才将她放开……唇齿挪到纤薄耳廓,慢.舔.轻.咬,又拿捏着缓缓往下,吻白皙细嫩脖颈,吮.莹白精致锁骨,寸寸不放…… 她眼眶发热,泪珠子都浸了出来,红艳的唇瓣被紧紧咬住,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泄出低低细细的轻泣,平常甜软的声线在此刻抖得不成样子,“云知还……不要…唔……” 他却轻笑,重新吻住她的唇……直到她气喘吁吁,面若桃李,唇红似血,才缓缓放开,暗紫色的眸眼似染墨色,看着她,目光灼灼而又偏执入骨,“阿吟,别想逃,这辈子除了我身边,你哪儿也去不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了我也会追你至黄泉碧落,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低沉喑哑的嗓勾勒在耳边,带着纯然的痴狂,他低笑起来,慢慢沿着微微凌乱的发亲吻至光洁的脸颊。 鹿呦哽咽出声,眸眼红红一片,声音发颤,“不要在这里,求你……” 今晚躲是躲不过了,但至少不要在这里,这般露天席地之下,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他静看她一眼,眸光幽暗偏染微光,终还是轻轻将她抱起,走进房内。 鹿呦两手软软搭在他肩头,由他抱着轻放在床榻上,她缓了一会儿,身体挪着往床靠里的墙那边缩去,可刚挪到一半,就又被揽腰径直压下。 她眼里闪过一丝惶然,惊慌失措间,竟然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看着那张白皙俊脸顷刻升起红印,她眼里又闪过害怕,手指紧揪着床单,声音都带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 云义沉然下来,默不作声,正当鹿呦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却蓦地勾了勾唇,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低哑的笑,“手劲这般小?看来以后还得给你多补补。” 鹿呦:??? 鹿呦:…… “云知还,我今晚不太舒服……” 鹿呦还想努力自救,他却勾着轻浅的笑,将长发往背后一撩,嗓音沁着撩人心骨般的邪妄,“巧了,本尊今夜也不太舒服,需要阿吟救我方能好。” 这一次,他没有再顾及她的意愿,为防止她挣扎,还抽了自己腰间绸带将她的双手绑缚在床头,他俯身亲吻,含着缱绻痴眷,慢慢……而过…… 少女紧咬着下唇,微红眸子似含春氺,盈盈流淌,凌乱的发被薄汗浸湿,眼尾早就洇红一片,头顶上的帐幔绣图渐渐扭曲成分辨不清的乱纹,周围昏昏然在转,脑子迷迷蒙蒙,思绪也开始断断续续。 恍惚间,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低哑含笑,“阿吟,叫出来,我想听……” 她下意识想骂一句:下流。 可随着此人越渐过分地行凶作恶,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口,便全是娇软又可怜的呜咽…… 到后来,他将她抱着坐起,她也无法阻止,实在是太累,连意识似乎都要模糊掉,可偏偏,他还在此时,利用神识侵入了她的识海,用着近乎让灵魂都泯灭的方式,将她从快要沉睡的边缘拉回来,身体享着难耐的欢愉,灵海也被完全霸占,她上浮无门下沉无路,他的神识勾着她的神识极尽缠绵,她无处可躲,从心到身,再到自己的灵海神识,都被一一侵占了个彻底。 一夜未眠,直到东方泛晓,春风吹散一室旖旎,她才终于有机会沾沾枕头。 这一睡,便直睡到了下午。 第286章 可以抱抱吗 在鹿呦结丹后的第四天,她的修为算是完全稳固了下来,身体也算是完全恢复如初,云晨也终于再没了拖延的借口。这日,他自己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准备往思过崖去接受惩罚,还没来得及去和鹿呦告别,她倒是先来了。 “这个,是我之前买的新口味的辟谷丹,各种味道的我都给你带了一瓶,你拣自己喜欢的吃。” “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小吃还有干粮还有水果,里面有你喜欢吃的水蜜桃和赤炎果。” “这个,是我给你买的超级加厚被子,上面还画了符文,保管盖上一点都不冷。还有这个枕头,可软了,是配套一起的,你到时候把这个灵虎皮垫在身下,再盖上这个被子,晚上一定能睡得很香。” “这几本,是我之前最喜欢看的话本,啊我知道你很少看这种东西,不过修炼久了,偶尔也会无聊嘛,看一看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 看着少女不停地从乾坤袋里往外掏着东西,云晨心里泛暖的同时,也有些无奈,“呦呦,我是去接受师父的惩罚,不是去度假的呀。” 鹿呦眨了眨圆润的大眼睛,不高兴地嘟囔道:“又没谁规定,去冰室受罚不能带些日常生活用品,你就拿着吧你,我准备了好几天才把这些东西准备齐全呢,你不会是觉得东西太多太累赘不想带吧?” 云晨轻笑摇头,“怎么会?只是呦呦,若要进思过崖,需要先经过搜身,除了辟谷丹和换洗衣物外,其他一律不能被带进去。” 鹿呦挠了挠头,目露困惑,“不对呀,我之前进思过崖受罚的时候,就带了好多东西进去,那个守门的弟子也没给我收走啊。” 云晨看着她笑而不语,他身上仍旧穿着金丹弟子所穿的白底金边云缎广袖衫,玉冠束发,眉目清俊,脸上笑意漂亮又干净,恍若清风明月拂照而来。 他目光专注而温柔,鹿呦被看得一愣,脸都微红起来,掩饰般地提高了点声音,“你笑什么?我之前去思过崖面壁一个月的时候,确实带了好多东西,他们都知道,但也没拦着啊。” 云晨微顿,含笑缓声道:“因为师父提前让我跟那些弟子打了招呼呀,但现在我是被师父亲自罚去冰室的,又怎还能再行便宜之事?” “啊?”鹿呦诧异了一瞬,轻咬了咬唇,“原来都是你们提前打好了招呼的呀,我就说当时跟我一起进去的人什么也没带,我当时还笑人家来着……” 云晨看她半晌,忽然轻声唤道:“呦呦……” “额?”鹿呦应了声,看他。 少年身姿硕长,看她时,略低了点眉目,眸光微转,幽澈而澄明,声音含了些许紧张,“我、可以抱抱你吗?” 马上就要一个月见不着面,云晨心里实在是有些难舍,他倒真有些后悔当时为何那么坚持要领罚了。 虽然觉得自己是活该,但想着这么久见不着她,心里又抓挠得厉害。 “啊……啊?” 鹿呦微微张唇,乌溜溜的眸眼有些呆愣,不确定地重复了遍,“抱、抱?” 少年轻轻点头,“嗯,抱抱。” 鹿呦眨了眨眼。 他马上就要去受罚了,师兄妹之间来个临别拥抱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可是……想到之前在山洞里发生的那些事儿,鹿呦就觉得脸发烫,虽然她现在装作啥都不记得,云晨也很配合她的样子,但又不是真的失了忆。 她想像以前一样,只把他当成师兄看待,可那般亲密之后,又感觉哪哪儿都变了。有时候对着他,除了尴尬,还会生出一点心虚和愧疚来,就莫名的很。 鹿呦抿了抿唇,踌躇了一会儿,偏头张开了一点手臂,声音迟缓,“那、抱抱?” 少年眼眸湛亮,嘴角止不住地漾起一抹清浅明媚的笑意,连双颊边隐隐的酒窝也似盛了醉人的甜蜜之色。 他俯身,双手从她的臂下穿过,环住她的腰身,就这么温柔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抱得有些紧,这般拥抱的姿势又极亲密,温热的体温顺着轻薄的衣衫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清香,他嘴角扬着笑,阖着双目,将脑袋轻埋在她颈窝,痴痴地唤:“呦呦……” 这般正大光明的拥抱,以前从未有过,这几乎是第一次,经过了她同意的拥抱。 心跳雀跃又加快,像撒欢的兔子在奔跑,他用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有些贪婪地深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鹿呦身体微僵。 不是,她想的拥抱怎么和他想的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啊? 一般不是轻轻抱一下,意思意思就放开吗?他这都快把她贴心口上了。 但为什么,她的心跳也随着这一个拥抱而乱了些许呢。 鹿呦突然有些无措,伸手将他推开,眸光低乱,讷讷道:“可、可以了,你过去吧……” 怀中温暖倏然抽离,云晨微有失落,但看她薄染上红霞的侧脸,欣怿的心情又忍不住在心底荡漾开来,好想好想亲。 但不行,得慢慢来。 云晨深吸了口气,抑住内心的冲动,微微一笑道:“好,我不在的这个月,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喝药,还有晚上不能研究阵法太晚,练剑的时候不要用力过猛小心伤到自己,要是遇到打雷的天气就去找师父,还有——” “好了好了!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啰嗦了?你还是我认识的师兄吗?”鹿呦忍不住开口打断,目光奇异地瞅向他。 云晨可不是什么多话之人,平常多说几句已是难能可贵,何况是这般喋喋不休地嘱咐。 云晨张了张唇又闭上,顿了下,依依不舍地拎起了桌上的小包裹。 - 思过崖位于无极锋山顶北面,周围多松柏,地势险峻,山岩陡峭,想要到达冰室位置,还得穿过一个山洞,经过一道高十丈的玄铁门,铁门上布着阵法,门口还常年守着两个弟子,一旦关进去,没有开门的玉玦,便难以再出来。 鹿呦只能送他到山洞口便不能再送了,但她还是想办法,打着长泽风的名义,把她之前给云晨准备的那些东西,顺利地给他塞了进去。 守门弟子见她手里有长泽风的仙尊印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装样子搜了下云晨的身,就放他进去了。 鹿呦看他身影不见,才转身御剑飞回了舆长峰,一回去,就径直飞到了长泽风的寝殿。 这两日,她都在跟着长泽风学习一种新的阵法,极晦涩难懂,要弄懂一个关窍,往往就需要花费一两天的功夫,她现在除了每日挥剑几百下,还有晚上修炼神魂,白天的时间基本就耗在这阵法上了。 之前原本还想趁金丹之后好好放松放松,可遇到沈仲兰后,心里的那股气劲儿就给激起来了,她是真的很想在弟子大赛上把对方给打得落花流水,所以学得甚是认真,日子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忙碌起来。 而云晨这边,进了冰室后,第一件事情却是先把姬怀朔叫了出来。 这冰室乃是用万年寒冰所铸,平常非犯了大错的弟子不会被关进来,姬怀朔虽是魂体,但一出来也是被冷得发抖。 他看了眼这黑布隆冬的周围,皱眉埋怨道:“我就说你小子脑子有问题,放着温香软玉不睡,偏要来睡这梆硬刺骨头的大冰坨子。” 鹿呦给他的那包东西里,其实放了照明的烛灯,但他没有用,整个人盘腿坐在冰寒至极的透明冰床上,任由寒气侵蚀肌骨而不为所动。 以他如今修为,这样的万年寒冰反而是淬炼身体的利器。 云晨没有理会姬怀朔的话,淡声问道:“你们魔族应该有独特的修炼心法吧?” 他来此,一是因为本身就对自己所犯下的错心怀愧疚,认为师父怎么责罚都不过分;二却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利用魔气让修为更上一层楼。 冰室本就是关押犯错弟子所在,所处位置偏僻,几乎无人踏足,又有结界阵法相隔,他孤身一人在此,就算修炼地走火入魔,也不会有人发现,反倒成了最佳隐蔽处。 姬怀朔听他这么说,来了点兴致,从地上蹿飞到天板上倒挂下来,抱胸戏谑道:“哟,小子,你这是想弃暗投明加入我们大魔族了?” ? 云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并冷笑一声:“你死的时候,致命伤是不是在脑袋上?” 姬怀朔面色一变,甚为严肃道:“你怎么知道?” “……” 云晨点点头,“难怪。” 姬怀朔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眉毛一挑,怒道:“我擦?你小子骂我?” 云晨用一种极为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再吭声。 姬怀朔眼睛一瞪,直接掉了个头飘到了近前,极为激忿道:“你什么眼神?什么眼神?本尊当初那是被人偷袭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若不是姬怀荒那狗贼趁老子睡觉给了老子当头一棒,我他妈能打不过他?靠!” 提到姬怀荒,姬怀朔又开始魔气翻涌,整个人都开始散发黑气压,磨牙切齿道:”姬怀荒这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本尊总有一天会杀了他!!” 云晨:“……” “你刚才不是说,想要学我们魔族的心法吗?”姬怀朔兀自气了一会儿,忽地蹿过来,“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本尊一个条件。” 云晨:“说。” 姬怀朔眦目裂齿,语声恨恨:“本尊要你以后帮我杀了姬怀荒,要碎尸万段的那种!” 云晨思忖片刻道:“可以。” - 斩妖除魔本就是他身为正派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虽然……他现在和妖魔也没了什么区别。 长睫微垂,掩下了黯然的眸光。 为何体内会有魔族的本元之息呢? 云晨伸出掌心,看上面微微缭绕的黑气,怔怔出神。 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有向曾经最厌恶的妖邪妥协的一天。 姬怀朔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倒是一愣,语气变得认真,“你真愿意帮我杀了他?姬怀荒身在魔界,又生性谨慎,绝不会以身犯险跑到你们云境界来,若想杀他,你就得亲自前往魔界。” 而且去了也不一定能杀,魔宫守卫重重,还有十大长老护在他左右,再加上姬怀荒本身修为也不低,想杀他,哪有那么容易。 姬怀朔虽整日叫嚷的厉害,但心里也觉得没底至极,他现在拿捏不了这少年,更夺不了舍,连能不能恢复魔身都难说,更别提去斩杀远在万里之外的姬怀荒。 云晨抬了抬眸,面色沉静道:“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杀掉。况且,此人作为魔界之主,身边想必是能人异士众多,以我现如今修为,恐怕是近不得他身。” 姬怀朔沉吟良久,猛地一拍巴掌,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凛然横眉道:“干!不就是想学魔族心法吗?只要你小子能替我杀了姬怀荒,我就把魔界只能传承给魔尊的心法传承给你。有了这个心法再加上你体内强大的本元之息,修为突飞猛进不是问题,但你得用道心、不,你得用你那小心肝发誓,我才能放心。” 云晨脸色一沉,声音冷厉如霜:“我说过,不要用她来试探我的底线,这是第二次警告,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你既不想教,那便作罢。” 他说完,直接闭上眼开始打坐不再理会姬怀朔,像是对他所谓的魔尊心法压根不感兴趣般。 姬怀朔直接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脸都憋得阒黑。不是,这小子什么意思?这就不想学了?不就是让他拿他的小心肝儿发个誓吗?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要知他可是连魔尊密不外传的心法都拿出来了!做出这个决定他也是纠结了很久好吧!要是他父皇泉下有知,估计都能从棺材里蹦出来拍烂他的头!就这样,这少年还一副‘你爱给不给’的无谓吊样,姬怀朔只觉得心头火起,恨不得当场就挽起袖子上去跟他干一架。 【不行!我堂堂一界魔尊,岂能跟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置气!】 【跟个小孩干架也有失风度!暂且不理会他!】 姬怀朔这般劝慰自己,磨牙切齿了半天,却愣是没敢上前。 其实不是他不想打,而是真打不过,他可不想再挨剑了。 直到那少年运行完一个小周天,姬怀朔才闷戳戳地开口:“喂,不用你那小心肝,用你道心发誓也行。” 云境界的修士对道心看得都很严重,若是用道心发誓却没做到,往往在过雷劫时都过不了心坎那关。 云晨闭着目,神色冷淡,声音更冷淡:“你要教就教,不教就滚一边去,不要打扰我。” 姬怀朔:!!! 他想杀人!他,堂堂魔尊!何以沦落如此境地?!竟是捧着魔界至尊心法还要被人嫌弃叫滚! 嘛的,都是姬怀荒这个贱人! 不行,此人必死,否则难消他心头大恨! 姬怀朔恨恨咬牙,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建设,终归是妥协道:“老子服了,我教,教还不行嘛?反正你必须把姬怀荒给老子杀了,否则老子必拉着你一起爆体而亡。” 云晨这才睁开了双眼,嘴角微勾,“好,我答应你,必杀此人。” 第287章 大佬的郁闷、灵宝玉鉴 傍晚时分,山色空蒙,晚霞满天,风打着小旋,从熟透了果实的紫葡萄架上吹来,带着香沉沉的果香,撩起少女乌黑柔亮的发丝。 莹白剔透的面颊晕着淡淡桃花色,在轻暖的阳光下,似镀上了一层细腻的金粉,靡颜腻理,清晰地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一双沁着澹澹水色的圆润眼眸,映着橘红色的夕阳,犹似清泓照影,艳露凝香。 “这阵法……” 长泽风讲阵法讲到一半,看到这一幕竟是愣了下神,随后便是拧了拧眉,有些迟疑地开口:“阿呦,你今日身上熏了何香?” 鹿呦也正听得起劲,闻言眨了眨黑长卷翘的睫,茫然道:“没有啊,我从来不熏香的啊……” 刚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慌张拘谨的往后挪靠了下。 糟糕,忘记师父现在的修为已经是分神境界,云义给的那个掩盖气味的耳坠子只能防得住化神以下的人,却对化神以上的修士束手无策。 可不对呀,不是说她身上的味道非妖不可闻吗?可为什么,之前沈卿尘不是妖能闻到,现在师父也能闻到? 鹿呦眼里闪过疑惑。 长泽风也是疑惑,修长的羽剑眉蹙紧,问道:“没有熏香,那为何为师闻着你身上一日香过一日,还……”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鹿呦身上的香不仅一日比一日香,似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媚意,他作为师父原不该看自家徒弟看得出神,何况他又是把鹿呦当成闺女看待,可在这香气影响下,竟老是恍神。 修炼到他这般修为,便是顶级媚香也不一定能够起到作用,可是鹿呦身上的香却让人有些没有抵抗力,似越闻越上头,越闻越着迷…… 他不免觉得古怪,可这当师父的问弟子这种问题,又更是于理不合,他也忍了几天,今日才总算问出了口。 “我……” 鹿呦又尴尬又羞臊,这让她怎么跟长泽风解释? 可是不说吧,这身上的香味又瞒不了他,鹿呦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出来。 她低着头,手指都搅紧在一起,雪白的肌肤肉眼可见地漫上血色,声音细喃若蝇声,“师父,你可听过无垢之体?” 长泽风摇了摇头,端起旁边茶盏轻啜一口,“这个,为师倒不曾听过,有何说法吗?” 鹿呦更觉难以启齿,头越埋越低,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就是、就是……传说中的一种顶级炉鼎体质,我、我就是……” “噗!” 长泽风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捂着胸口开始呛咳起来。 鹿呦多多少少被他喷的茶沾到了点水汽,原是羞赧地无地自容,现在却转变成有点无语,深深叹气后,干脆破罐破摔道:“所以我身上才有那劳什子体香,本来有人告诉我,只有妖族人才能闻得到这味道,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师父您也能闻到了。” 长泽风拿出巾帕擦了擦嘴角,面上也是有点尴尬,谁能想得到他的小徒弟竟是这样一个体质,不过这也就解释得通,她数次被人掳走的事了,以前还不明就里,现在可不就一目了然。 “这……” 长泽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缓了会儿,严肃了表情,沉声问道:“知道你这体质的,除了为师,还有什么人?” 鹿呦想了想,掰着指头算道:“不多,目前也就您老、师兄、我哥哥、还有云师叔,还有我做宗门任务时认识的一个朋友知道,嗯不多不少,整好五个吧。” “五个还不多?”长泽风先是惊诧,而后便是火冒三丈,“等等,为什么你师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连云知还这小子都比我先知道?” 云晨和乌林这两个和她同辈,每日形影不离,连做任务也在一起,知道并不稀奇,但凭什么云知还都知道?他一个师叔!要算亲近怎么能比得过他这个师父! 长泽风胸腔起伏,只觉恼火不已,怎么每次他这个师父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这个鹿呦没法跟他解释,云知还估计上辈子就知道这事儿,比她知道的还早……不过这厮是真能瞒啊,若不是这辈子遇到了穆肖,恐怕她还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不过想到穆肖,答应他的事,还是得尽早提上议程才行。 “云师叔知道这事儿不是我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猜到的。”鹿呦斟酌了半天,只能这么回道。 长泽风一愣,想到他这个师弟的真实身份,便又恍然。 确实,云义身处妖界多年,知道些奇门诡道的也算正常。 但他还是觉得不爽,明明是自己徒弟,怎么事事都被他这个师叔抢了先! 可转念一想到鹿呦这体质,又觉揪心。 她本就生得貌美,再加上这么个体质,那和掉在地上的天材地宝有什么区别?只要是个男人都没法不心动。 但对她本人来说,却堪称一场灾难。 不行,这事还是得找云知还商量一下对策。 长泽风眉头紧皱,一时想得入神,连鹿呦扯了扯他的袖子都没发现,直到她开口唤他,“师父,这阵法还讲吗?” 长泽风回神,看了一下她手里拿着的阵法书,用笔在其中一篇阵图上画了个记号,轻声道:“不讲了,你这两日就先别往为师这里跑了,待在悠然殿里把为师最近给你讲的这些要领都琢磨透了,再来找为师。” 他说完便站起了身,挥了挥袖道:“且回去吧,为师也有事,就不多留你了。” “哦……”鹿呦低着头,细白手指紧攥着书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有些委屈地看他一眼,声音低落道:“师父,您不会因为我是这个体质就嫌弃我了吧?” 她原就有些敏感,现在看长泽风明显要避开她,便由不得多想了几分。 长泽风有苦难言,他哪是嫌弃她,他是觉得自己一个做师父的老是看自己徒弟出神,影响不好,得找个办法才行。 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师父怎么会嫌弃你?你是为师最钟爱得意的弟子,你有这体质也并不丢人,何来嫌弃一说?只是,略麻烦了些……” “您觉得我麻烦?”鹿呦大眼睛一瞪,小嘴一瘪,一副泫然欲泣,马上哭给他的模样。 长泽风懵了一瞬,“不是,为师怎么会觉得你麻烦呢?为师是觉得,你这体质麻烦,啊不,是不知道……” 鹿呦叹气,眼角泪花闪烁,“那不还是觉得我麻烦?” 长泽风看她要哭,不禁略急起来,“阿呦,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为师——” 少女掩袖轻拭泪,声音哽咽,肩膀微颤,“看来,在师父心里我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阿呦,是为师不对,为师说错了话,你别伤心——”长泽风拍她肩膀,欲要哄人,结果转眼就看到那泪眼盈盈的少女咯吱咯吱地笑出了声,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捧腹道:“哈哈,师父,我刚才的演技怎么样?您是不是信以为真,觉得我真伤心了?” 开玩笑,她这演技可是经过云晨官方认证的,当时可是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吧。 长泽风默了片刻,眼角一抽,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她脑袋上,“小兔崽子,连师父都敢戏弄了,真是胆儿肥了是吧?” “嘶……痛!师父!” 鹿呦伸手捂住脑袋,委委屈屈看他一眼,小声嘀咕,“就是跟您开个玩笑嘛……” 长泽风扶了扶额,摆袖挥手:“走吧走吧,你再多开几次玩笑,为师这心梗都要犯了。” 鹿呦抓着他袖子扯了扯,眨眼卖萌:“错了错了师父,下次再不敢了,嘻嘻。” 长泽风瞪她一眼,她继续笑,再瞪,就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这么几番下来,长泽风心里哪还有火气,最后不仅亲自把人送回了悠然殿,还着人去膳堂给她专做了一份好吃的送来。 等他折返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给云义发去了一道十万火急的灵引,怕速度不够快,还不惜耗费灵力在上面画了数十道提速风灵阵。 云义这边收到灵引的时候刚下朝没多久,正欲宽衣解带,换件常服,看到长泽风发来的灵引上的几个问题,也是有点懵,下一刻就是不悦。 怎么她连这种事都能告诉长泽风,师父怎么了?师父就不是男人了吗?她就不能长点心吗?这种事情是谁都能说的是吧? 晚上,师兄弟俩针对鹿呦是无垢之体这事儿展开了深切讨论。 长泽风这边为了让灵引加速,那是使命地画阵,而云义这边为了回消息,干脆借了凌玉的混沌弓,灌满灵力,拉满弓弦,才把灵引反射了回去。 但就算这样,以两界之间过远的距离,等两人真正交流完,还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 两个大佬疲惫地躺到床上,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鹿呦之前拿在手上的那个通信玉牒。 这种灵器,若是能普及好像也不错…… 至于两人交流的内容,也很是简单粗暴。 长泽风:我徒弟,无垢之体,何解? 云义:无解。 长泽风:这香味对人的影响如何祛除? 云义:祛不了,塞鼻吧。 长泽风:……不是说只有妖族人才能闻到? 云义:是,但高修为者不在此列。 长泽风:……可有遮掩之法? 云义:已遮。 长泽风:……你遮了我还能闻得到? 云义:高修为者不在此列,不若师兄自降修为? 长泽风:……滚。那她日后遇到高修为者岂非危险? 云义:是,所以看着她,少让她出门。 长泽风:你对我徒弟是不是有点过于关心了? 云义:师叔应尽的责任罢了,不必道谢。 就此长泽风就没回了,反而是云义又发来了一道信息。 云义:记住,你是她师父。 长泽风:??你什么意思? 云义:字面上的意思。 长泽风:拔剑吧。 云义:下次一定。 长泽风:…… - 而鹿呦这边,回了悠然殿后,看着渐晚的天色,倒没先急着吃饭,而是先把自己晒在院落里的那些书册收起来。 悠然殿位于舆长峰山顶上,周围花木丰茂,灵气富蕴,但同样的也雾寒深重,鹿呦怕书本堆积久了会生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它们搬出来晒一晒。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见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便把书架上的书都搬了出来,顺便把自己的小被子也拿出来晒了晒。 鹿呦一边收着书本,将之分门别类,一边哼着小曲儿,脚步翩然旋转,心情还算不错。 “阿呦阿呦,爱吃甜甜的糖葫芦 阿哟阿呦,偶尔也犯点小迷糊……” 唱的正起劲,突然一本书掉下来砸在了脚上,鹿呦惨叫一声,直接抱着脚跳了起来。 仔细一看,那本书又厚又大,跟块砖头似的,再仔细一看,蓝底精致花纹的封面,上书‘灵宝玉鉴’四个大字,看着甚为眼熟。 这不是四年前,和云晨一起从那个奇怪的树屋里带出来的那本书吗? 她拿到书的当晚也是十分兴奋,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左翻右翻,还用灵力上探下探,但折腾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就是了。 后来她就把这本书束之高阁,只偶尔闲暇的时候拿下来翻一翻看一看。 鹿呦被这书莫名砸了一下,心里正是窝火,没好气地弯腰准备将它捡起来,谁料突然刮来了一阵狂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脖颈间的那颗透明吊坠似乎隐隐发烫,再睁开眼时,周围一片混沌,那本写着灵宝玉鉴的蓝色大书静静虚浮在半空中,自动翻起了书页。 原本之前看着平淡无奇的介绍还有里面的插画,竟在此刻栩栩如生起来,那些画面就像前世看过的动画片一样在她眼前播放,甚为奇特。 播放的画面里详细记录介绍着各种灵宝灵器或是灵剑,从名字,来历,到用途,还有它们的历史,和曾经有过几任主人,主人的名字又叫什么,都写得十分清楚,还写了灵物的自白话语,有些不详的地方还用小红花进行了特别标注,瞧着极是可爱。 鹿呦看得有趣,不免多看了几眼,她甚至在上面看到了关于云义那把墨渊剑的介绍。 【墨渊神剑,传闻由天地衍化自生的冥石锻造而成,而后又淬炼于神界的焚世之海,集世间邪煞怨气为一体,是神剑亦为大凶之剑,非常人所能驾驭,后为青冥战神所收,又遗失于上古大战之中,至今不详。】 好家伙,原来他这剑来头这么大的,竟然还是一柄遗落下来的上古神剑。 鹿呦继续往下看,却突然发现那跳动的画面停止了下,一页画册像是被人撕扯过,只留下寥寥几句文字,上面的插画却是不见踪影。 “天罡神盘,上古神器,可毁天灭地,逆转时空,开启天梯……” 第288章 ‘强掳不行就色诱\’ “毁天灭地,扭转时空,开启天梯……” 鹿呦跟着上面的文字念了念,摇了摇头,失笑道:“若真有这么厉害的神器,那这世间不得乱套了?” 你毁一下天,我灭一下地,他再扭转一下时空……这世界不崩塌掉才怪。 可刚说完,她就愣了下。 世界毁灭…… 她想起了刚重生时,说没两句话就嗝屁至今的系统。 它当时说什么来着? 她的任务就是拯救即将崩毁的世界,而世界毁灭的原因不详,初步判定是男女主的死亡造成的。 而且若是完不成任务,她还会魂飞魄散。 这么久过去,那个系统都没冒个泡,鹿呦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打酱油的,只是说了两句膈应人的屁话而已。 可若一切都是真的……男女主死亡,也就是说秋允之和云义都会死…… 而且他们俩死了,她也活不了? 鹿呦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做任务,可是发现这狗屁任务实在是无从下手,渐渐的也就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现在突然想起,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云义为什么会死?他这人强的就差日天日地了,什么原因才能导致他死亡呢? 她从前以为,是自己死得太早所以剧情还没铺展开来,等她死了也许男女主就开始上演相爱相杀的戏码了,可现如今听云义话里话外的意思,前世在她死后,他好像也没能按照原小说剧情走下去,而是一直抱着她的尸体为她守节? 这简直是一件异常恐怖且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鹿呦对此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从他对秋允之的冷漠和秋允之对他的视若无睹可以看得出,他们俩确实没有擦出丁点爱的火花,这也就从侧面反应出剧情是真的完全崩了,且崩地面目全非,毫无参考价值。 那剧情都崩这样了,他俩咋死的呀?世界咋灭的呀?她咋救呀? 鹿呦想半天也没捋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能苟一天是一天吧。”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鹿呦合上书页,周围又忽地恢复成了正常状态,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梨花雪白,片片零落,天上闪烁着几颗明亮的星辰,两三星火,燃澈夜空,无声长坠。 “你知道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吗?” “它叫做白比狼,也叫天狼星。在凡界,人们觉得它是灾祸之星,象征着侵略和战争,但事实上,无论有没有这颗星星,只要人类的欲望不会停止,战争也就永远不会止歇……” 回忆倏然蔓延而来,带着一点莫名的伤感,伴着星光,或明或暗地腾越进心底。 “阿芸……” 低低的呢喃,她抱着书,仰头看着透蓝的天空,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 而同一片星空下的另一边,此刻却在上演着极其血腥诡怖的一幕。 青云宗密林深处,草木丰茂,蔽日横天,波澜壮阔的天雪河似一条蜿蜒流动的银色绸带,漫无声息地穿过山谷,淌过林地,自西而下,汇聚成一道湍急飞泻的瀑布,如白虹饮涧,玉龙下山,倒挂在青寒峰山巅之上,而后又坠成一湾静谧宽阔的湖泊,从山峰之间的山坳处绵亘延伸至远方。 星月湖,湖如其名,湖水清莹莹似清澈琉璃,倒映着满天星光,如散落的梦境斑驳成画。 如此美景,湖边芦苇丛里却传出男女纠缠交叠的压抑喘息,借着湖面反射的微弱光影,隐约可见两具白花花的肉体,还有扯落在旁边的筑基弟子服,竟是深更半夜大胆来此私会的宗门弟子。 两人激战正酣,女子声音越渐高昂,似是极欢愉,可就在下一刻,变故陡生,欢愉的声音蓦地变成痛苦至极的尖叫,又被一只青白的大掌死死地捂住嘴巴,原本动情的双眼惊恐外凸,几欲崩裂,她身上的灵力、修为都在源源不断被人吸走,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眉眼隐在一片芦草阴影下,冰冷阴鸷的目光宛若一条泥沼中爬行的毒蛇,带着残酷的狠意狰狞迸射,哪有半分刚才情动时的温情模样。 不一会儿,女修就没了动静,瞠裂着双目,软软歪倒在一旁,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还没有停止,白皙的皮肉逐渐干瘪、凹陷,成为一具没有水分的干尸,而后又剥掉外皮,化成一具光洁的白骨。 男人这才扭了扭脖子,餍足一叹,捡起落在地上的外衫披在身上,缓缓站起,姣好若女子的面容隐在重重暗影下,显得格外阴森。 抬手一挥间,地上的白骨也在顷刻不见,周围除了倒伏的杂草,再也看不出任何异状。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练白的湖泊,杀了人竟没有着急逃离,反而不慌不忙地坐在湖边开始打坐起来。 “这才是这个月的第六个……唉,太慢了,照这样的速度修炼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替本座拿到神谕卷。” 一道阴冷的男声乍然响起,带着慊然的不悦。 打坐的男子嘴唇未见张阖,周围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一个人,昏暗寂静的夜里,这平白出现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可怖, 但那男子却丝毫不意外,甚至反唇相讥道:“你以为青云宗的弟子是那么好杀的?我杀的这六个已是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没有背景之人,却还是引起了宗门的高度警觉。若是现在再贸然动手吸食更多人,只会引来更严密的彻查,到时候别说是你想要的神谕卷,你我还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阴冷男声却不以为然地笑笑:“怕什么?青云宗搜查的手段无非就那几样,只要你按照本座说的做,他们绝不会查到你头上,想要做人上人,胆子就大一点,别一副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实在不行,你按照本座之前交代给你的,把长泽风那女弟子给掳过来,有她在,你修为必定能日进千里,也用不着犯险去杀人了。” 男子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可哪儿找得到机会,她哪次出门身边不都跟着好几个人?修为还都不低,你让我怎么出手?” 阴冷男声怫然道:“这都快四年了你都没找到机会?强掳不行就色诱,不过一个小女娃娃,你拿出你哄那些女修的本领出来,怎么就搞不定了?” 男子嘴角一扯,忍无可忍道:“你也不看看天天跟在她身边的那几个男的都是什么样的,你觉得她能看上我这样的吗?” 阴冷男声听闻此话倒是静默了下来,直到半晌,才别有意味地来了句,“你若是你的话,那确实够呛,但你若是谢辞安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男子脸色瞬冷:“别跟我提这个名字,谢辞安已死,世间再无此人。” 阴冷男声冷笑一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在青云宗下次的弟子大选上,你必须给本座拿到神谕卷,否则……” 他话音一沉,威胁意味不言而喻,男子凛然睁目,一缕生冷杀意隐匿在眸底一闪而逝,手骨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 因为不用去长泽风那儿报到学习,所以鹿呦第二日稍起得晚了些,她先洗漱完毕,便空腹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 她今日穿了身白底梅青色的锦缎长裙,纤细腰肢上坠了条红色宫绦,乌黑的长发半披半绾如流水倾泻,云鬟雾鬓间,不过简单簪着只精致透亮的碧玉簪,就衬得本就娇艳姝绝的脸蛋越发脱俗明媚,肤白发浓,远胜冬雪,原是纤弱无骨的玲珑身段,此刻轻舞飞剑,身姿飒爽间,便又平添了一抹平常没有的英气,更是好看得令人无法挪眼。 来给她送饭的小弟子直接就看痴了去,拎着食盒定在原地,动也没敢动一下,生怕打扰了她,直到她挽剑收手,才红着脸上前,羞怯无比道:“小师姐,这是仙尊让我带给您的早膳。” 鹿呦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薄汗,弯唇一笑道:“好的,谢谢你了。” 这一笑,便又如春生夏长,漫山花开,令人心荡神驰。 小弟子直接宕机,心跳扑通乱跳,本就红得脸色更是红透得快要冒烟。 呜,小师姐也太好看了!! 鹿呦接过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额,还有什么事吗?” “啊,是有的,”小弟子回过神,压了下激动的心情,从胸口掏出了两张拜帖递给她,“这张是无极锋的大师兄递来的帖子,说是想见您一面,这张是……一个名叫左修远的金丹弟子递来的帖子,说是想邀您一叙。” 鹿呦接贴的手一顿,极是诧异道:“左修远?他都金丹了?” 小弟子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啊,小师姐认识此人?” 左修远虽进阶了金丹,却异常低调,平常在宗里宛若透明人般,所以小弟子倒并不认识他。 鹿呦皱了皱眉,将帖子看也不看,直接撕碎,又把陈最给的那个帖子重新递了回去,“不算认识,以后这个人送来的帖子一律不接,至于大师兄的帖子……你还给他,就说我最近都没空。” 既然都决定跟他划开界限了,自是没必要再频繁见面,鹿呦这点倒是做得干脆果断。 打发走小弟子后,鹿呦一个人愉快地用完了早膳,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歇了会儿,她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又掏出了一只灵壶。 既然之前都答应给穆肖无垢之体的血液了,她自是不能食言。 一下放那么多血不现实,每月放一壶,然后用灵壶存起来,到时候一起给他寄过去,应该是够他用的了吧? 鹿呦思忖着,用刀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番,给自己打了半天心理预防针,然后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猛地一刀划下去,血噌地一下就滋了出来,鹿呦顾不上疼痛,赶忙拿来灵壶去接。 “你在干什么?!” 却正在这时,一道惊惶的声音蓦然喝响在耳畔,差点没把鹿呦给吓死。 人还没反应过来,受伤流血的手腕已经被人一把攥住。 鹿呦身体一僵,诧然抬眸,便蓦地撞进一双缱绻温润的乌黑眸子里。 她呐呐张唇:“大、师兄?” 陈最垂着睫,长眉紧蹙,向来温雅矜贵的俊脸薄染怒色、失了从容,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低声轻斥道:“为何要自残?便是天大的事你也不该这般作践自己,你这样让我……” 说到此处便是哽住,眼眶微红,拉着她手,拿出药粉欲要为她止血。 “哎?”鹿呦懵了一瞬,来不及细究他为何会在这里,忙不迭伸手按住了他的动作,“等等!你先别动!!” 陈最不明就里地看她,微弯着腰,轻抬下颌,淡雅如雾的眼眸里透着不解,却还是微微松手将她放开。 鹿呦赶忙拿过灵壶接着淌下来的血液,这可不能浪费啊。 陈最眉头一皱:“你!” “你先听我解释,”看血液顺利滴进壶里,鹿呦这才抬头看他,“我不是在自残,我也没有想不开,我只是想接点血存起来而已。” 陈最目露不解:“为何要存你自己的血?” “我……” 鹿呦本欲解释,可动了动唇瓣,最后却别过了目光,轻咬下唇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没有义务事事都向你汇报清楚。” 陈最呼吸一滞,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垂在腰间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他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喉结滚了几滚,许久,缓慢张唇,声音微哑,“呦呦、还在怪我吗?” 鹿呦看他这样,也是难受,“不是,我就是觉得我们俩现在应该保持点——” “没关系,你还在怪我,就证明你心里还有我对吗?” 陈最却突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长睫轻颤,敛起眸中水色,微微一笑,“只要呦呦心里还有我,哪怕怪责也无所谓。” 鹿呦秀眉微蹙,“陈最,我们俩已经结——” “疼吗?”他却再次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泛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瞳眸处没过一层水泽,像是在祈求她别再说下去般。 鹿呦梗在喉咙里的话便瞬间哑了音,有些不是滋味儿地开口:“算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明都已经让人回拒了你的帖子。” 第289章 大师兄哭了? 陈最撩衣坐下,垂了眸光,静看她不住流血的腕口,唇角不自觉抿紧,默了片刻,缓声道:“你是拒了我的邀帖,但你恐还不知你平常所服药物都是我在替你调配,你上月的药应是快用完了,我求了师叔让他放我进来替你号号脉。” 以前过来倒不需这么麻烦,直接打声招呼便是,可随着鹿呦日渐长大,长泽风对风岚殿进出之人的管理也就越加严密,想进鹿呦寝殿的更是要先经过他同意。不过乌林倒不在此列,毕竟是鹿呦结拜的哥哥,有些特别在里面。 陈最此番能进来,一是借了号脉的借口,二是他平常的德行品性让人看着就放心,长泽风断不会怀疑他会对鹿呦做什么。 “我以前喝的药都是你配的?”鹿呦惊讶,“为何师父没告诉我……” 陈最声音微低,“你那时看着很是抗拒我,长师叔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鹿呦郁闷地撅了撅嘴,她以为自己演的很好,怎么感觉一个个都把她看穿了似的。 鹿呦只知道她中毒时所喝的药是陈最所调,倒不知道后来喝的那些洗髓洗灵根的药也是他配的。 “不算明显,只是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是因为焕枝做的那件事才对我心生意见。”陈最轻声说着,语含愧疚。 鹿呦撇撇唇,“我也确实因为你妹妹那件事对你有意见,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有很大的意见。我就纳闷了,为什么同样是培养,你们陈家能把你培养成这样,却能把你妹妹培养成那样? 你俩走出去说是兄妹都没人敢信。 而且你以前还跟我说,你妹妹几乎是被你亲手带大的,你亲手带大的,就长成这样?比歪脖子树都歪!你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你妹妹绝对不可能不喜欢我,绝对会把我当成你一样的敬重和爱戴,结果呢? 好啊,天天带着人来门口骂我就不说了,还给了我两个大耳刮子,什么狐狸精、妖女、不要脸的女人那是张口就来啊!扪心自问,我前世虽然在年少不知事的时候勾搭了你,可后来死皮赖脸要跟我成亲的不是你吗? 要不是你又哄我又劝我还给我画大饼,我早就跑去琅嬛岛潇洒去了好吧?也不至于遇到后面的那些破事,还差点把命搭进去!前世我看在你的面子一忍再忍,结果呢?算了不说了,越说我越来气!” 鹿呦气鼓鼓地把身子一扭,抱着灵壶直接转了个方向,不再对着他。 陈最垂着眼睫,静坐在原地,任由她发泄说骂,始终一言不发,见她气恼地背转了身,也只是面色发白地捏紧了手指,清隽下颌微微绷着,如玉脸上透着落寞。 良久,他张了张口,喉结轻轻滑动,声音低哑而又带着一丝无力,缓缓道:“她……我娘在生完她后,便无法再生育,故而陈家大房一脉只有我与她二人,我爹常年病卧在榻,我娘……是个万事不理的性子,而祖父作为家主,也终日都在忙碌,是以,大家虽宠着她,却也没有对她多加管束,她小时候也确实是被我带大,但自我进宗之后,看顾她的时间便越发少了起来……我也知她性子越渐蛮横,却没料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 “呦呦,从前的事,我无法争辩,我确有诸多不对之处,没有管教好幼妹是错,没能护好你亦是错,在那日扔下你一个人更是错上加错,你怨我恨我骂我都是应当,只是……” 他红着眼,微微低头,漆黑密长的睫羽上坠着湿润的光,原本出尘清雅的容颜在此刻显得狼狈又脆弱,声哽道:“只是不要把我当成是个陌生人般,不理也不踩……” 鹿呦听动静不对,回头就看到他眼睑处淌下一滴泪,顺着苍白面颊滚落,无端戳人心肺。 她慌慌忙忙转身,声音微急,“你、你别哭呀!虽然我们俩做不成情侣了,但你还是我的大师兄,我怎么会把你当成陌生人呢?” 陈最眨了眨睫,别过头,躲过她目光,抿唇道:“我怎会哭?只是风沙迷了眼罢了,呦呦既说还把我当成大师兄,那以后我来找你便不会再被人拦着了吧?” 他们现在在屋子里坐着,哪儿来的风沙? 鹿呦也懒得戳穿他,皱着眉,有些郁闷地开口:“我平常也有些忙……” 陈最忙道:“我不会每日都来的,我亦要修炼处理事务,不会过多叨扰你……只是不想,连见你一面,都还要先递了帖子才行。” 鹿呦扶了扶额,沉沉叹了口气,“好好好,我去跟守门的小弟子打个招呼总行了吧?就说以后你来都不用拦着了,但是!” 她话音一转,瞪着他,语气严肃,“你记住了,我们俩只是师兄和师妹的关系,再没其他!知道没?” 陈最凝眼静静看她,眸光微转,既没答应也没点头,只是微不可闻地‘嗯’了声,随即便垂下目光,看着她那只不停渗血的白皙手腕,语气心疼道:“你这血还要放多久?失血过多,身体会受不住……” 鹿呦掂了掂灵壶,感觉装得也差不多了,便拿起桌上的盖子将它盖上,捂着流血的手腕,正要起身将壶拿进柜子里放好,结果刚站起,脑袋便是一阵眩晕。 糟糕,估计是刚刚跟陈最说话没注意,放血放太多了。 陈最连忙将人扶住,犹豫了下,还是将她打横抱起,往旁边的美人榻走去。 鹿呦眩晕的厉害,也没挣扎,任由他把自己抱着放在榻上。 怀里的人身娇体软,柔若无骨,清淡香味伴着一丝蚀骨甜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陈最微微失神,好不容易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并不想就这么放开她,可是看她还在流血的手腕,终归还是担心占了上位。 轻轻将她放下,又拿过了她手里紧捏着的灵壶放在一旁,他半跪在地上,细细为她清理了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再用干净的素带将伤口包扎起来,处理完毕,才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灵丹凑到她唇边,轻柔道:“呦呦,张嘴。” 第290章 一只鞋子引发的惨案 “这是什么?”鹿呦刚撩开一点眼缝,便看到一张放大版的温润俊脸凑在眼前,下意识伸手去推他,“你离我远点!” 陈最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没敢用力,怕弄疼她,只握住了一点手指尖,“这是我炼的回血丹,你服下,过一会儿头就不晕了。” 陈最炼制的丹药基本都是极品,他是宗门里公认的天才丹俢,本人又是个强迫症患者,所以炼制的每一颗丹药都力求完美。 此刻给鹿呦的这颗也是,紫光流溢,丹香扑鼻,还带着金色丹纹,由细白的指捏着凑到她唇边,鹿呦只犹豫了一瞬,便也张口含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带着微涩的苦味滑进腹中,丹田内顷刻便暖了起来,这感觉很舒服,连眩晕的感觉也似乎缓解了不少,鹿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陈最见她服了丹药,微松了口气,一低眸,又看到她手指和腕臂上全是刚刚洒落的血迹,轻轻将她手放下,站起来转身出了屋去。 再回来时,手上已端了一盆清亮的热水放在桌上。 打湿巾帕又拧干,因榻座极矮,旁边也没有合适的凳子,他便像刚刚那样半蹲半跪着,抓起她的手,用湿润的巾帕轻柔地替她擦拭着手上的血渍。 鹿呦感觉到他动作,但因丹药起了作用,身上暖融融的,人便也有些懒洋洋的,也没睁眼,轻道:“你在干什么?” “呦呦手脏了,我替你擦擦。”他嗓音低润,大掌轻握着她柔软小手,似握着珍宝,动作极尽温柔。 鹿呦便又叹了口气,“阿最,你犯不着如此,你我已经——” “呦呦,”他打断她,“你刚刚才认了我这个大师兄的,大师兄照顾小师妹乃是合规合理的,不是吗?” 鹿呦便也无言,任由他折腾去。 陈最一面替她擦拭着指尖,一面似不经意地问道:“呦呦集存这些血液,可是有什么要用吗?” 经过刚刚一番交谈,鹿呦对他的抵抗也算弱了几分,回道:“嗯啊,答应了要给一个朋友。” 陈最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敛眉沉思,温声道:“呦呦的血,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不知道?”鹿呦有些意外地睁开眼,撑着身体微微靠坐起来。 陈最抬眸看她,“我、应该知道?” 鹿呦却是耸耸肩,撇唇道:“我以为你作为丹俢见多识广的,应该什么都知道呢。” 陈最低了低目光,轻笑,“以前便与呦呦说过,我只是个才疏学浅之人,很多东西都不甚明白。” 鹿呦翻了个白眼,这人不要太装。 以前也就是她太年轻,才看不清这人的小把戏,以为这人是真笨,看不懂她诗里的意思,还主动拿起给他画的画像,深情款款地对他进行了一番表白…… “不明白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告诉你的义务。”鹿呦抽回了自己的手,拉过旁边的软枕垫在背上。 指腹温软的触感倏然消失,陈最失神片刻,拿起巾帕缓缓走到桌旁,净了个手,才又回来挨着榻沿边虚坐下来,低问:“和你的体质有关对吗?” “你刚才不还说你不知道吗?”鹿呦瞪圆了眼瞅他。 陈最轻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我只是知道你体质异于常人,身上的香很奇特……但并不知道是为何。” 他也翻过医书,但并未找到原因。 “哦,”鹿呦点点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你知道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就不告诉你了。” 陈最:“……” 他正要开口,一道剑啸之声蓦地响在门外,紧接着便是一道清亮含笑的少年声朗然响起,“呦呦,你猜猜谁来看你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乌林从飞剑一跃而下,正笑呵呵地跨过门槛,抬眼看到屋里坐着的陈最,表情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怒,喝喊道:“你怎么又来了??” “……”陈最眼观鼻,鼻观心,缓缓站起身,朝着他点头一礼,“乌师弟。” “谁是你师弟?”乌林揎拳攞袖,暴躁上前,“呦呦,是不是这人又来骚扰你了?” 话音未落,便又是两个纤细人影从飞剑上落了下来,一左一右,互挽着胳膊上前,向元灵高扯嗓道:“呦呦!快出来!看看谁回来啦!” 结果一进门,看到陈最,便又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大师兄。” 她旁边的女子,身姿细高挑儿,亭亭玉立,一袭白衣,冰肌玉骨,乌发如漆,面容秀美,出尘似仙,周身透着一股淡淡冰冷,宛若那冰山上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瞻。 向元灵穿了身鹅黄色衫裙,虽也是个小美人,可站她旁边硬生生比她矮了一个头,便越发显得小家碧玉起来,两人手腕着手,嘴角含笑,显得极是亲近。 她看到陈最,也是微微躬身一礼:“大师兄。” “允之!你回来了!”鹿呦看到乌林先是一愣,而后看到他身后的两个人影,便是又惊又喜,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榻上蹦了下来,一把冲过去,将那清冷少女抱了个满怀,“啊啊,可想死我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秋允之也是微微一笑,轻轻搂了搂朝自己奔来的少女,摸了摸她的头,语含宠溺道:“虽然我没有回来,但我不是一直都有给你们写信吗?” 向元灵也跑了过来,一人拉着一只胳膊,撒娇道:“不行不行,你们俩都抱了,我也要抱抱,一起抱抱!我也好久没见呦呦了!” 秋允之长得最高,便一手搂了一个,三人抱做了一团,紧紧相拥。 抱了一会儿,三个人相视一笑,笑声清脆,宛若银铃摇荡飞曳,纯粹而悦耳。 陈最看了一眼鹿呦因为跑得太快而被踢飞在地的一只绣鞋,轻叹一声,俯身弯腰将它捡起,正要给她送去,胳膊却突然被猛地朝后一扯。 乌林害怕打扰她三人相聚,便用传音入耳对陈最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把我妹妹的鞋还来!” 陈最却将拿鞋的手一背,沉声道:“乌师弟,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师兄,你且放尊重些。” 乌林眉毛一挑,揪着他的衣领差点没跳起来,“什么大师兄?你就是个登徒子!上次占我妹妹便宜还没占够是吧?这次又来?你快把她的鞋子给我还来!” 陈最身为世家大族的长公子,性子自是被养得温润端方、清贵风雅,便是如那琼枝玉树般的人物,平常人见他,莫不以礼相待、敬重有佳,何曾被人这般揪着衣领吼问过话。 若是其他人,他早就一扇子挥过去了,但此人是鹿呦的结拜兄长,在她心里所占比重极大,他少不得掂量几分。 但鞋子终还是没有还回去,他腕间一转,一把清雅竹扇赫然出现在手中,骨指微用力,用扇把头挑开了乌林揪衣的手,解释道:“我过来,只是替她号脉配药,并未占她便宜,你莫要无理取闹。” 只是抱了抱她,也应该不算占便宜吧? “我无理取闹?”乌林指了指自己,眼中炽火渐盛,手掌心猛地变出了一把弯刀,怒道:“你他妈先把她的鞋子给我放下来再说!” 两人一直用传音入耳交流,三个少女搂搂抱抱,在那儿笑做一团,而站在旁边的两个男人却是为了一只鞋子差点没直接打起来。 第291章 烦不胜烦、防不胜防 三个少女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聊,秋允之向来是话少的那个,只微笑着看她们俩你一言我一句地诉说着别后诸事,鹿呦头其实还有点晕,但是好朋友的到来,使得过于兴奋的情绪将头晕的感觉生生压了下去。 “允之,你家四叔父到底得了什么病啊?竟要你生生侍奉三年之久。你上次来信说,他的病情有所好转,那你此次回来后,应该不会再回去了吧?”向元灵叽叽喳喳宗门里的事情半天,总算想起来问一问秋允之的近况。 秋允之长眉微拧,“他得的是心病,自我秋家在十几年前被灭满门后便落下了病根,做梦都想让我替家族报仇雪恨。此次放我回宗,也是因为弟子大赛再过不久就要开始,至于以后……还难说。” 鹿呦眼睫微眨,眸底闪过一抹沉思。 原小说剧情里确实有写秋允之家族被灭的事,但却只是被一笔带过,更多是为了借此表现出女主为何会冷情冷性,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不通情爱的冰山美人。 可就目前实际相处来看,秋允之虽然性格冷清寡淡,平常也不喜与人交流,但她却并不是个完全冷漠不通情爱之人,相反,她至情至性,嫉恶如仇,更有温柔善良的一面,对鹿呦和向元灵这两个朋友就更是格外上心,还时不时写信寄些家乡土特产来。 鹿呦前世都没能见过她几次,俩人虽同住邵坛殿,却一个南一个北的,身份也不同……没想到这一世她这个炮灰女配竟然能和原文女主成为了好朋友,鹿呦心里一时也是感慨颇多。 “都这么久了,就没能查到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到底是谁吗?”鹿呦斟酌道。 秋允之摇了摇头,“凶手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修为高强、训练有素的杀手,应是我秋家当年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才召来此祸的吧,但对方谨慎小心,杀了人后便迅速撤离,之后更是下了一场连夜暴雨,洗去了所有可能留存的线索……” 秋允之虽然日日被人耳提面命要谨记秋家的血海深仇,可秋家被灭门时,她年龄实在太小,所记不多,也就没有那种实际锥心刺骨的感觉,聊起当年的事,语气还算平静。 “这么多人都没了……那允之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啊?”向元灵听得鸡皮疙瘩都起,心疼看她一眼,又忍不住好奇问。 秋允之目露困惑,“我也不知,据我叔父说,是一个陌生剑客救了我,并且将我送到了秋云山庄,可是等他反应过来去找人的时候,那人却已经不见……” “好了,难得重逢的大喜日子,快别聊这些了,允之一路过来,舟车劳顿的,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眼看话题越聊越冷,鹿呦干脆出声转移。 向元灵反应过来,附和道:“呦呦说得对,允之你刚回宗,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秋允之笑着看她们俩一眼,摇头道:“不用,我在飞舟上已经休息过了,倒是呦呦你,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她低眸看了一眼鹿呦刚刚被包扎起的手腕,细声询问。 “啊……这个啊?”鹿呦扬起手腕,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就是之前练剑的时候不小心被伤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秋允之蹙着眉,轻声道:“练剑时还是要多加小心才行,你皮肤向来嫩,从前就老是搞得一身伤淤,以后身上常备一瓶药,练完剑就擦擦,应是要好上许多。” 她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皮肤晶莹薄嫩,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剔透中又晕着一丝淡粉,似桃花着露,海棠堆雪,美目流盼间,柔情媚态,环姿艳逸,娇美得不可方物。 这般好看,便是连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为之动容的地步。 再加上性子娇软可爱,善解人意,便更让人心生喜爱,秋允之望着她,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向元灵却突地叫了一声:“哎呀!呦呦,你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鹿呦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光裸的脚背,忍不住红着脸扣紧了脚趾,刚刚跑得太快,鞋子都不知道甩哪儿去了,真是太丢人了! 正要回头去找找看,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两个男人不期然动手的画面。 他们俩倒也没闹出太大动静,也没发出什么声响,只是各自在拳脚功夫上较着劲,像是在演一出哑戏般。 陈最执扇,挺拔身形岿然不动,只是广袖翻飞间,挥扇反击的动作似残影惊鸿,令人眼花缭乱, 乌林修为没他高,举着弯刀的攻势便越见支拙,原本疏朗如墨的长眉紧拧着,大而有神的桃花眼也凛然含着怒气,虽有不敌,却并未退缩,反而攻地越来越猛。 “额,他们俩在干嘛……” 向元灵也看到了这一幕,眼里先是划过茫然,随后便是嘴角微微抽搐,“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师兄吗??” 她这几年也算是在大大小小的场合见过陈最无数次,每一次对方都是一副正正经经,松风朗月的清雅模样,何曾见到过他和别人打架啊! 鹿呦也愣了,怎么又打起来了? 秋允之将她们俩往后拉开一点,免得被波及。 鹿呦看了会,忍不住叹口气,喊道:“喂,你们俩,谁看到我鞋了?” 俩人听到这声音瞬间住手,乌林把弯刀往后一扔,掸一掸衣摆,勾起一抹明朗至极的笑,“嘿嘿,妹妹啊,先声明哥哥没打架哈,只是切磋……” 然后手指往旁边一指,桃花眼眯弯成了一个月牙,嘴上却毫不客气道:“他偷的!” 陈最猛地抬头,眼中掠过不可思议,向来从容不迫的俊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着那少女朝他瞥眼看过来,竟是心头略微发紧,“我……” 向元灵愣了一下,迅速掩嘴垫脚对秋允之附耳低语道:“大师兄居然偷呦呦的鞋子,有事故!” 秋允之哦了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最,眼中含着挑剔之意。 鹿呦撇着嘴,直接光脚踩在地上,朝他走了过去,伸手,“拿来。” 陈最眉头一皱,温声道:“呦呦,先洗洗脚,再穿鞋。” “不用,” 鹿呦从他手上拽下鞋子往地上一扔,直接趿了进去,“我地板干净的很,早上才有人来擦过。” 倒也不必糙成这样…… 陈最看着她,哑然无语,便又想起初识她时,这少女也是这般,顶着一张月貌花庞的绝美脸蛋,行为举止却甚是狂放,让他根本招架不住,与他以往所接受的熏陶教导完全背道而驰。 她对她自己向来是有些不上心的,陈最看着,便有些难受,他是个里里外外都力求精致的人。 但此刻这么多人在,他也不好吭声。 鹿呦知道他有这毛病在,以往她光着脚在地上踩过,甭管那地板干不干净,他都会抱着她去浴池细细洗过,给她穿上鞋子才罢休。 但她自觉自己不是啥精贵的人,和陈最又没了以往的关系,所以才懒得理会他,穿好鞋子后,一看时间,也快到饭点的时候了,便拉着他们三个准备一起去膳堂吃饭,陈最自然是被她自动忽略了,但他却主动跟了上来。 五人踩在飞剑上,乌林看着陈最,那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没好气道:“不是,兄弟,我们几个去吃饭,你跟过来干什么啊?” 自从陈最在他眼皮底子下抱了鹿呦后,原本威严的大师兄形象便直接荡然无存,乌林现在看他,全身上下都写满了防备,说话更是不客气极了。 一个云晨就够烦的了,现在还来个陈最。 乌林只觉得烦不胜烦、防不胜防。 陈最踩在剑上,绣着银丝云纹的宽袖随风飘动,身姿隽雅,略垂了眸,缓声道:“我亦去用膳。” 事实上,他几乎没怎么去过宗门食堂,以他的身份,自是有专人送来,不必他亲自前去。 但他最近都在忙着接手陈家各种产业和势力,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见她一面,下次再见又不知还要多久,便没舍得就这么离开。 乌林哼了一声,凑近了点,语气不善道:“吃饭就吃饭,我警告你,少打我妹妹主意。” 三个少女飞在前头,他俩坠在后头,不明真相御剑路过的弟子看着,还以为他俩关系多好似的。 陈最默不作声,直到半晌突然开口,声音清润、坚定,“我喜欢她,认真的那种,无可转圜,无可停止,无法磨灭,你既是她的结拜兄长,我无意与你为敌,也烦请不要对我阻拦。” 乌林当场瞪大了眼睛,陈最这话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有什么区别?就差没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就是在打你妹妹主意,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心里愤懑的同时又突然觉得有些闷疼地难受,胸腔急速起伏了几下,握拳的手指攥地发白,本欲再动手,可想了想却还是压下了这份冲动,半晌,冷笑道:“你喜欢她,她就会喜欢你吗?自作多情!” 说罢,不再理会陈最,加速飞剑,蹿飞到了前面去。 第292章 又来一个表白的 鹿呦带着他们去的,自然是舆长峰的膳食堂,但五人刚下飞剑却见着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五人外貌皆长得出众,甫一下来就受到了阵峰弟子的集体围观,不少人认出了陈最,一一过来朝他行礼,陈最亦点头回礼。 一片和谐声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乍眼的身影,束腰广袖的白衣弟子服,头束银冠,长身鹤立,眉眼生得秀丽至极,比之女子也不遑多让,行动间,衣角轻飞,隽爽有风姿,款步移到鹿呦跟前,微微一笑,揖礼道:“鹿师妹,好久不见。” 众人皆是一愣,不是,这人谁啊这人? 唯独乌林看着眼前之人,眸中闪过一缕若有所思。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奇怪,为什么? 鹿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哪位?” 陈最沉了脸色,亦是眉头一皱。 向元灵朝着秋允之嘀咕道:“我怎么看着这人有点眼熟呢?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秋允之点头,“是有点。”她也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但就是感觉眼熟。 男子嘴角微弯,含笑道:“在下玄牝长老座下弟子,左修远,是当年与你一同参选进宗的弟子,鹿师妹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你为第二,我为第三,正好排在你之下。” 左修远?? 所有人都在脑袋里不约而同地打出了两个问号。 这人怎么可能是左修远?虽然长得像,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好吗?左修远拉出来跟死了十多年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厉鬼似的,但眼前的人……却有一种斯斯文文的清致儒雅感,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和陈最的感觉很像,但是陈最身上的气质又更添了一抹矜贵的威严,使人不敢冒犯。 鹿呦难以置信,“左修远?你是左修远??” 不是,这三年时间,他是去回炉重造了吗?这都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好吗! 鹿呦都还记得,此人掰断江悦儿手指时的那股狠辣,转眼,他就变了副模样,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为什么这人三番五次地跑来跟自己打招呼啊?明明就不是很熟啊。 左修远笑笑,“是,我是左修远,之前给鹿师妹递了约帖,但你未回我。” 几人唰地一下把目光投向了鹿呦。 向元灵跑去跟鹿呦咬耳朵,“我去,什么情况啊呦呦,这人不会是想追你吧?” 她这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人除了她还是个筑基以外,全都是金丹修为,耳力都极好,哪能听不见。 乌林和陈最的脸色霎时便不好看了起来。 左修远轻笑一声,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位师妹说的不错,左某确实是对鹿师妹心仪已久,自从第一次见面后,便朝思暮想,茶饭不思……但她当时年岁尚小,左某怕唐突佳人,未敢表露心迹,如今却是无法止住这相思之疾了,还望鹿师妹宽恕则个,此番表意实是情难自禁。” “哈?” 鹿呦圆眼睁大,颇有一种在听天书的感觉。 周围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诡异当中。 乌林和陈最俱都沉着脸,一言不发,秋允之和向元灵则默默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人。 见鹿呦久久未回话,左修远弯唇一笑道:“鹿师妹?” 鹿呦嘴角一抽,又在下一刻挤出个干笑,干巴巴道:“不好意思,婉拒了哈,我师父不让我谈对象。” 第293章 让人脸红的开放古人 说实话,长泽风虽然对鹿呦管的严,但这方面倒真的没有特别规定过她,毕竟做师父的跟弟子聊这些也不像回事,虽然他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 “谈对象……”左修远略有不解,虽被拒绝,却并不气馁伤心,反而落落大方地笑问,“是何意?” 向元灵也疑惑看她,“对啊,呦呦,谈对象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里,除了乌林,大家都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她说的奇奇怪怪的词很多,乌林早就见怪不怪,并且还有样学样,此刻听到这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意思,刚刚还在烦躁,现在看她拒绝的那么干脆,心里又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不过,怎么又来一个?忒烦! 鹿呦扫了大家一圈,拍了拍脑袋,恍然道:“啊,忘记了,你们云境界应该没有这个词儿。” “就是婚前……额,” 鹿呦抿了抿唇,努力思索怎么解释,“就是成亲之前为了培养感情,而去进行的一种亲密交往的行为模式,两个人通过相互接触、了解、磨合,最后再决定要不要在一起。简单来说就是,两个陌生人相识、相知、相恋、相爱的一种过程吧。” 她这番话自然不是说给左修远听的,而是给向元灵这帮好奇宝宝解释的。 “哦……”向元灵似懂非懂地点头,“我明白了,就跟那些晚上偷跑去星月湖私会偷情的弟子是一样的,对吧?” “噗!”乌林直接呛咳了一下,脸都涨红起来。 左修远心里也划过一丝无语,但面上却半点没显。 秋允之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看着鹿呦,觉得越发可爱。 陈最眼里却盛起了一汪柔情蜜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角不自觉牵起。 所以他和呦呦前世是有谈过对象的是吧? “额,”鹿呦组织了一下语言,“可能也算吧?嗯……算了,你开心就好。” 大家都知道鹿呦来自凡俗界,并非云境界本地人士,而在场所有人还真没有一个人去过凡俗界的,所以也就没人怀疑她这番话有什么问题,只当各界风俗不一样罢了。 向元灵纳闷道:“那你们凡俗界还挺开放的嘛。” 在云境界,私会偷情这种事被抓到,可是要被唾骂加鄙视的。 鹿呦仰头望天,叹了口气。 要说现代人比古代人开放这件事儿吧,还真不见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现代人那是思想开放,行为保守;而古代人虽然思想保守,行为却是嘎嘎开放啊。 鹿呦在现代的时候。 网络上:骚话连篇,胆大包天,化身重拳出击的巨人。 现实中:社恐患者,唯唯诺诺,被人盯久了就脸红。 而穿来之后,合欢宗教会了她理论知识,云义却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她,什么叫做古代人的开放,那是让她一个现代人都感觉羞耻大骂变态的程度啊。 还有,云晨也…… 想到这里,鹿呦就觉得心累,她一个在现代,连男生手都没牵过的乖宝宝,何德何能,见识到这些啊…… 不能再想下去了,鹿呦赶紧晃了晃脑袋,摇回了乱如脱缰野马的思绪。 也正在这时,左修远开口:“鹿师妹不必担心,左某此番过来,并不是为了给你造成困扰的,也并不敢奢求与你谈…谈对象,只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罢了。” 他这番话说完,鹿呦还没怎么着,周围突然响起了几声口哨声,因为他们还在食堂外面,围观看热闹的人众多,几乎呈圆形将几个人团团包围了起来,众弟子们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直球大胆表白的,俱都兴奋了起来。 当然,有人兴奋起哄,便也有人不忿,“你一个外峰的,凭什么跑到我们阵峰来给我们阵峰的小师妹表白?要轮也轮不到你先来啊!” “就是!这可是我们阵峰的小师妹,我们都没敢在她面前放肆,你一个外人,跑来叽歪什么?” “鹿师妹,这人长得一副身体被掏空的娘们样,估计遇到危险还要靠你来保护,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他!看看我,虽然是个阵修,但是常年练体,身强体壮,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说话的人撩起袖子秀了下肌肉,立刻就有人啐道:“你滚一边去,你一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夯货,平常连阵盘都解不明白,还想鹿师妹看你?葱都没你鼻孔大!鹿师妹看看我,金丹修为,上次阵考第三,家有良田万亩,灵兽若干……”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样,你让鹿师妹看你,是想让她以后当丫鬟伺候你吗?鹿师妹,这人可不是良配,莫要被他骗了,你看我,家中虽只有薄产,但会洗衣会做饭还会挽发,我可以在一月内给你疏不带重样的发型!” “看我,我是徐家二公子,我爹是来安城里的十大富商之一……” “我我我!我不仅是个阵修,还会画符,剑术……十项全能!” “……” 现场就这般鸦飞鹊乱地吵了起来,把鹿呦几个看得瞪目结舌,左修远微低着头,嘴角还挂着深情款款的笑,眉宇间却倏然划过一抹阴鸷冷色。 陈最沉着脸,一拂衣袖站了出去,肃声道:“安静!尔等吵吵嚷嚷是何体统!” 陈最作为宗门首席弟子,在其他弟子面前还是具有极高威望的,他一站出来,周围便渐渐息了声。 “我的乖乖,呦呦你也太受欢迎了吧,”向元灵小声感慨,又猛地抱住鹿呦胳膊哼声道,“不行!呦呦这么好,可不能便宜了这些臭男人!”当然,云晨师兄的话例外,向元灵觉得他俩站一起时可般配了,可现在好像又来个大师兄看着也不错,站哪边比较好呢?有点烦恼。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选云晨师兄!毕竟老熟人了,临时倒戈不太好。不过话说回来,以前云晨师兄都跟呦呦形影不离的,这次过来怎么都没见着他? 向元灵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想着,可能下一刻云晨就从什么地方御剑飞过来了,却不知她看好的人此刻正在思过崖关着禁闭,对外间诸事还一无所知。 鹿呦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笑,想了想,还是站了出去,朝周围抬手一礼道:“承蒙各位师兄抬爱,大家的心意鹿呦心领了,但我现在对这方面并无任何意向,我也想借此机会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年龄尚小,目前只想一心修炼,学好阵法,以期在宗门大赛上取得名次,大家如果有关于阵法方面的问题,可以来找我沟通交流,至于其他……就莫要再提了,也希望在不久的主峰擂台上能够看到各位师兄师姐的身影,以弘扬我们阵峰的声威。” 宗门弟子大赛并不是所有弟子都可以上的,每个峰都有一定的名额,先要本峰内经过比试,拿到参选资格,才能在大赛时登上主峰的擂台。 鹿呦这话说得豪气,顷刻便把阵峰弟子的好胜心给激了起来。 各峰之间本就存在暗中较量,每次比试完,宗门也会根据各峰天才多少,而适当倾斜一些资源,所以,宗门大赛,大家基本都是抱着必胜的决心去的。 “那肯定算我一个,到时候定把其他峰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还有我!上次那剑峰的小子趁我不备,给我踹了下去,这次定要他好看!” “我,我也去……” “……” 阵峰弟子们又开始围绕着宗门大赛激烈地讨论了起来,而站在鹿呦身边的几个‘将要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外峰弟子,脑袋上无一例外地都飞过了一只乌鸦,脸上都生出了那么点无言的尴尬…… 啊,糟糕,好像忘了,他们都是外峰的了。 鹿呦转过身,轻咳了咳,对着左修远说道:“那个,还有,左师兄对吧?你以后都不用再来找我了,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有目的还是没有目的,我都不会喜欢你,你的长相和性格都不是我的菜,所以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左修远蓦地抬头,眼眸森然,愠色渐浓,猛一甩袖冷笑道:“你别后悔!” 说罢,不再停留,直接转身离去。 “欸,怎么说话呢你?” 乌林恼了,欲要上前却被鹿呦拉住,“别管他,恼羞成怒罢了,咱们在外面站这么久还没吃饭呢,都快饿死了,快进去吧。” 陈最皱了皱眉,看了眼左修远离去的方向,心中蓦地升出一丝警觉来。 此人乍然出现,看似表白,眼里却全无情意,且由他最后一句话可以看出,他之前的性格气质皆是伪装而成。何以呢?以喜欢的借口来接近她,是有什么目的? 陈最脸色微沉,转身对着鹿呦时,又恢复了以往温润模样,缓声道:“呦呦,你们先去用膳吧,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可能得先行一步了。” 鹿呦顿了下,点头:“嗯,你去吧。” 陈最看她一眼,喉头轻滚,似有话缠绕,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轻摸了摸她的头,轻轻一笑后祭剑离去。 他一离开,向元灵就靠了过来,一脸担心地问:“呦呦,要是宗门大赛上,咱俩抽到一个擂台怎么办?” 乌林轻嗤声,“你俩修为都不是一个阶的,能抽到一个擂台就怪了。” 向元灵却是眼睛一亮,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道:“对哦,差点忘了呦呦你都晋升金丹了,我还在担心要是咱俩成为对手了可怎么办。” 鹿呦抬眸一笑,柔声道:“那就打败我。” 向元灵瞪她,“你在痴心妄想!我要真有那么厉害,能现在还是个筑基?不过,我们俩肯定对不上了,但你和允之却很可能对上啊!” 她说着歪头看了下她们俩,似是苦恼,“你们俩对上了,那我支持谁啊?到时候给谁呐喊助威去啊?” 秋允之不假思索道:“给呦呦。” 鹿呦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就不能同时给我们两个加油打气吗?到时候喊一下我的名字,再喊一下允之的名字,一碗水端平啊,可别厚此薄彼,要是少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可不干。” 向元灵道:“这倒没问题,不过加油打气是什么意思?” 鹿呦想了想道:“就是你说的呐喊助威的意思,在我们凡俗界,鼓舞别人都是喊加油或者雄起的。” 又来个新词,把向元灵听得有点懵,“雄起?” 鹿呦点头,“啊,我示范一下啊,比如到时候可以这么喊‘允之,加油加油!鹿呦,雄起,雄起!’是不是听起来还挺带感的?” 向元灵愣了下,缓缓笑:“听你这么一喊,好像确实啊,朗朗上口的。” 鹿呦也笑:“我到时候也去给你们加油。” “那个,我在想……”旁边突然传来乌林语含惊恐的声音,“要是到时候我和呦呦你不小心抽到对组怎么办?” 鹿呦凉凉看他一眼,“凉拌。” 乌林:“……” 向元灵却是哈哈一笑,“你要真抽到呦呦对面了,我一定要斥巨资买个留影石把你被暴打的画面给录下来,反正你对着呦呦肯定是不敢还手的,哈哈哈,我晚上回去卜个卦看看能不能卜出点什么来。” 鹿呦一想到那画面,也觉得好笑,但却摇头道:“真要抽中了,也不用对我手下留情,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乌林垮了脸,苦兮兮道:“我要是打你,看你受伤比我自己还疼,我还怎么打下去啊?呦呦,要不到时候我直接认输吧?” 鹿呦撇嘴:“那不行,你这是不尊重你的对手。” 乌林:“……” 向元灵笑不可仰,看着他俩直乐。 秋允之突然弱弱开腔,有些苦恼道:“其实,我也有点下不去手……” 鹿呦嘟起嘴巴,“不是吧?你们俩认真一点,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啊……” … 四人说说笑笑吃完了饭,却没有各自回峰,而是一起御剑飞往了后山的一处山脚下。 踏过布满青苔的石阶路,又穿过一条幽静小道,便忽然迎面吹来一阵风,带着暖融融的熟麦香撩过发梢,拂过面颊,鼓起袖袍,让人忍不住为之一松。远方,天蓝得透明,云白得澄澈,金黄的麦浪层层翻滚,青蝉鼓动着双翼鸣叫,阳光洒落,温暖而耀眼。 像是油画里的世界,又像是曾经的动画走进了现实,合该戴上个绣球蕾丝边的草帽,撩起裙摆在里面尽情奔跑徜徉,去感受自由和风的味道。 鹿呦闭着眼睛,深深吸口气,展开双臂感受着风从指尖溜走。 “不是,我过来是有正事的,你们跟着我过来干嘛?” 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鹿呦缓缓睁开双眼,轻瞥向了那俊皮俏脸、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懒洋洋地开口:“我和云晨之前本来就打算回这里一趟,但他不是被关禁闭了嘛,就耽误下来了。” “什么?云晨师兄被关禁闭了?为什么啊?”向元灵也是第一次来这儿,正是被美景吸引,一听这话,就猛地转头。 这事儿乌林也不知道,奇道:“他咋了?做亏心事儿被逮住了?” “我师兄能做什么亏心事啊?他就是犯了个小错,然后被我师父罚了。”鹿呦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在这样场景下,竟然有种想跳舞的冲动,不过人这么多,没好意思。 乌林‘切’了声,“他做的亏心事可多了,指不定还有多少你不知道的呢。” 鹿呦撇嘴,“乱说,云晨才不是这样的人。” 向元灵凑过来,“云晨师兄犯错?他那样的人也会犯错,什么错啊?” “……” 这鹿呦哪好意思讲,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啊,对了,乌林你刚刚说你过来有正事,什么正事来着?” 乌林正要纠正,让她叫自己哥哥,秋云之突然开口,向来平静的声音里竟罕见地带了丝惊异,“那是什么?” 鹿呦顺着她手指地方向看去,顿时跳了起来,搓了搓眼道:“卧槽,小飞车?什么鬼?” 准确来说,那是一辆长得像现代两座小汽车,却是由各种木材和亮晶晶的石材所做的小型飞车,有黑色轮子,还有白色翅膀,车背后还拖了一截小车厢,里面装着黄澄橙的麦粒。 鹿呦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乌林却是嘿嘿一笑,不无得意道:“我做的,咋样?看着不错吧?我跟几个哥们研究了两年才研究出的成果,只要在机窍里放上一块很小的灵石,它就能工作半天,可以自动帮那些外道弟子收割作物,不用他们动手,还能帮他们直接运送到家,一条龙服务,不要太方便哦。” 他朝她挤了下眼睛,嘴角的笑疏朗又带着丝不羁的少年意气,牙齿洁白,眉眼弯弯,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俊俏得灼人眼。 鹿呦好半天才收起自己的下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牛,太牛了,哥你真的是个天才,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把这种东西结合,并做出来的?” 向元灵愣了半晌,也朝他竖着了个大拇指,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尔。” 乌林朝她摆了摆手,“去去去。” 转头看向鹿呦,便又是咧嘴一笑,“嘿嘿,要说天才的,不是我,而是呦呦你啊,你以前跟我提过这个的,你忘记了?你当时说完我就记下了,后来就琢磨着做出来了。” 鹿呦还能说什么?就差给他表演个滑跪了,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还说得没有那么详细,哪知道这人竟然做出来了,对此,鹿呦只有一个字:“六。” 所以,器修的发展方向是这么多元化的吗?鹿呦很难想象,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还能造出点什么来。 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该去给冯爷爷上炷香。 几人穿过麦田,到了外道弟子所住的宅舍,篱笆门前长着一株攀木而生的喇叭花,开得正艳,迎风招展。 季老头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头上白发明显比以前多了许多,眉目看着越发慈祥,精神却不太好,似是患了健忘症,拉着他们说了会儿话,也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把乌林当做云晨,絮叨着让他一定要对鹿呦好,又拉着鹿呦的手,说以后要好好修炼,和师兄齐心协力什么的,过没一会儿又凭空地喊,“老冯啊?这孩子们都来了,你怎么还不出来啊?” 但冯威自失踪到今,都未有下落,给他立的也只是个衣冠冢,连具尸骨都没有。 向元灵和秋允之不明就里,鹿呦便和她们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等上完香出来,几人脸上俱是唏嘘感慨。 几人帮着做了些杂事,等到快晚间时才各自飞回了山峰。 鹿呦又开始忙碌起来,不过忙没几天,便收到了向元灵的生辰宴帖。 好巧不巧,向元灵的生辰只比她早了二十多天,而今年,正好是她二十岁的生辰,向家也是来安城里的大户,便嘱意为她大办特办一番,向元灵自是把鹿呦几个好友一起邀请在列。 这日,鹿呦穿着打扮整齐,还拿好了准备送给向元灵的生辰礼,便跟着乌林和秋允之一起朝着山门外飞去,哪知刚到山门口却被拦了下去。 守门的弟子,表情严肃,铁面无私道:“鹿师妹,你不能出去。” 鹿呦难以置信,扬着手里的玉玦,质问,“我有玉玦,为何不能出门?” 守门弟子道:“不是我等不让你离开,是清羽师尊特意吩咐过,不得放你离开宗门。” “什么?师父?为什么?”鹿呦更是不明所以。 守门弟子摇头,“这,我们就不知了。” 第294章 玉树临风的师父父~ 眼看出不去,鹿呦绷着小脸,只留下一句“你们等我一下”就御着剑歘地一下往回飞去。 乌林和秋允之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风岚殿里,长泽风正在听常事堂的管事弟子汇报,青云宗这一年来在各大管辖城市里的税收情况,一看到她过来,就扬了笑,挥了挥手,让管事的人先下去。 鹿呦心里憋着气来,可一看到他正在忙,又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倒是长泽风不慌不忙地斟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桌沿边,笑道:“来都来了,愣在外面做什么?” 那管事的弟子朝着鹿呦行了个礼,便就低着头退了出去,鹿呦见人走了,才急切地并步上前,直接开门见山,气呼呼问:“师父,您为什么吩咐守门的弟子不让我出去?为什么?我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限制我出门的自由呢?” 长泽风愣了下,未料到她是因此事而来,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虚,垂了垂眼睫,和声道:“你先坐好不好?师父慢慢与你分说。” 鹿呦却一扬头,嘴巴一噘,气道:“我不坐,我还急着去给我朋友贺寿呢,您快下一道令,让守门的弟子放我出去,待会再晚一点,午饭都赶不上趟了。” 长泽风眉心微皱,眼里掠过一丝凝重,轻叹道:“阿呦,不是为师不让你出门,只是最近宗里刚出了事,你又是无垢之体,倘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你让为师怎么放心你出去?” “又是这个无垢之体!” 鹿呦咬着唇,圆润乌眸里沁出一丝雾气,直愣愣盯他,声音微哽,“您不会因为这个,就想一直把我关起来吧?” 自己不想出门是一回事,但是被人限制人身自由是一回事,鹿呦也是上辈子被云义被关怕了,才有此一问。 长泽风见她这样,心猛地一揪,也是坐不下去了,忙站起来,拍她肩膀,轻哄道:“师父怎么会把你关起来呢?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你莫要多想。”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会有这个体质。” 鹿呦眼眶泛红,抽了抽鼻子,用袖子粗糙地抹了两下眼睛,眸子里还氲着水光,便抬头看他,委屈道:“可是,师父,今天是元灵生日,我要是不去的话,还算什么朋友?人家上次都来陪我过生日还送我礼物了,这礼尚往来,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过去的。而且,她家就在来安城里,离得这么近,能出什么事?还有,你看,之前云师叔送了我一个可以掩藏香味的耳坠,我也戴着呢,一般人是闻不到的!” 她说着,拨开耳鬓的发,揪出小巧白皙的耳垂,把上面的小猫式的白玉耳坠取下来放在掌心给他看,“喏,就是这个。” “等等!”长泽风却突然摆了摆手,离她远了点,“你稍等一下。” 说罢,一甩衣袖消失在原地,鹿呦手还伸着,人懵了。 可过没一会儿,长泽风就又回来了,这次,他说话略带了点鼻音,神态却比刚刚从容了许多,从她掌心拈起耳坠,细看了看,慢问道:“你云师叔什么时候送的你这个?” 这无垢之体的香味也是刁钻,低阶修士不怎么闻得到,反而是修为越高越难以抵抗,隔得远了还好,这隔得近了,再加上时间愈久,说是,迷魂淫魄也不为过。 长泽风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也不能真的自降修为,便只能听云义的话,找东西塞了鼻子,不过塞了后心确实是静了不少。 鹿呦老实道:“之前在灵舰上的时候。” 长泽风查探一番,见没什么问题便还给了她,又问:“你和你云师叔关系何时这般好了?他都能送你首饰了?” 鹿呦接耳坠的手一顿,声音嗫喏道:“可、可能是因为他之前救了我几次,所以就稍微熟了些吧……” 长泽风点了点头,倒也没疑心,毕竟云义是她师叔,怎么着也差着辈分呢,他便也联想不到那处去,缓缓坐下道:“说起来,再过不久,阿呦就满十七了。” 说到此处,身影却是微微一滞,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 以前他也常给鹿呦讲课,两人同待一处,虽也能闻得到她身上的味道,但却不像现在这般,老是恍神看入迷,莫非这香是随着年龄越长,对人的影响越大不成? 鹿呦也跟着他坐下,“嗯啊,十七了呢。” 长泽风递茶给她,轻言浅笑道:“到时候师父也给你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如何?把宗里的人都请来热闹一番。” “啊?”鹿呦却摇了摇头,拒绝道,“还是不要了吧,请那么多人过来,以后回礼都回不完。” 长泽风轻‘啧’一声,“又不用你回,你瞎操什么心?”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早,不着急,但是……”鹿呦咬着唇,抬眸可怜巴巴看他,“师父~元灵的生辰可就在今日呢,您放我出去吧,乌林和允之都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她说着,抓着他胳膊轻轻摇晃,“师父~您就放我出去嘛~” 长泽风最受不得她这般撒娇语气,故作沉吟了一会儿,轻咳道:“也不是不行……” 鹿呦眼睛一亮。 长泽风睨她一眼,“但不可过夜。” 鹿呦小鸡啄米点头。 “亦不可单独出行,身边一定要有人跟着。” “嗯嗯。” “行吧,”长泽风低头,从腰间取下一枚青莲圆玉璧,颇为感慨道:“这枚玉佩,为师戴在身上也有两百多年了,上面覆着我的神识和魂息,你且收好,若是遇到危险,只要不是太远,为师都能赶来救你,”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严肃,“所以……你在城中随便怎么折腾都行,但绝不可出城,知道了吗?” 覆着的神识若是隔得太远,便会和主体产生断联,除非玉佩被摔碎,否则他便难以感应到她的位置。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师父?这都是跟在您身边两百多年的老古董了,就这么给了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这搁现代,都能放古玩市场上去卖个高价了。 “老古董?”长泽风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冷哼了声,“你这是拐着弯地骂你师父我太老了是吧?” 鹿呦连忙抱着玉佩站起,往后一退,嬉笑道:“我哪儿敢呢师父?您虽然有两百多岁的高龄,可长得那叫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花见花开,人见人爱……以下省略一千字,总之!这么帅的您怎么可能老呢?既然您都同意了,那我就先走咯!” 长泽风挥挥手,似不耐烦,“去吧去吧,瞧你猴急的。” 鹿呦粲然一笑,郑重一礼,“嘿嘿,谢谢师父!” 说罢便抓着玉佩往怀里放好,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长泽风见她离开,呼了口气,从鼻子里释然般地扯下了两坨棉花。 鹿呦一出殿门,便被守在外面的乌林和秋允之围住。 乌林急问道:“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不让你出门了?” 鹿呦扬笑道:“没事儿,就是之前宗门里不是死了个人吗?师父他有点担心,现在已经同意我出去了,咱们快走吧!” - 由于耽误了这么会功夫,鹿呦他们赶到向府的时候,还真是正好赶上人家开席。 第295章 哥哥竟然是这种人 向府虽不是世家,但也算来安城里十足十的富户,向元灵的母亲是个金丹修士,父亲却只是个凡人,所以家中大小事务,皆由她母亲说了算。 向元灵往下,其实还有个弟弟,但她母亲最喜欢的还是她这个女儿,连自己儿子都要排后,是以,自小便对她极尽疼爱和宠溺,养得她性子有些天真烂漫。 后来她顺利拜入青云宗,成为玄微长老的徒弟,人生可谓一帆风顺,从没吃过什么苦头,是典型的福窝里长大的孩子。 此次她生辰宴,家里更是把能请来的人都请了过来,向府花厅里的席面多得都快摆不下,有不少人没位置只能站在旁边,或坐在花台上。 鹿呦三个既是向元灵最好的朋友,又是青云宗两个仙尊、长老的徒弟,这身份一出来,自是受到了特别隆重的款待,向母不仅单独在雅厅里为他们设了一桌席面,甚至带着丈夫儿子亲自来作陪,可谓给足了派头。 心意是好的,招待也极是周到,可几个人都是少年心性,面对长辈在侧,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自在,便是平常话最多的乌林也显得有些拘谨,好在吃过饭后,向元灵便找了个借口,拉着几人往后院一躲,彻底清净了下来。 “元灵,生辰快乐。”鹿呦笑着递上了自己早就备好的礼物。 向元灵一打开锦盒便激动地跳了起来,捂嘴惊呼道:“天!这不是我早就看中的那只青繇笔吗?之前店家不是说没货买不到了吗?呦呦你是怎么买到的?” 鹿呦歪头莞尔一笑,“嘻,其实在断货之前我就买了,想留着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呜呜~呦呦你太好了。”向元灵感动地上前给了她一个抱抱。 秋允之和乌林也各自递上了准备好的礼物,秋允之送了颗珍贵的夜明珠,乌林则送的是个能播放音乐的小灵器。 向元灵又是一番感谢,将礼物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让拿进屋里放好,她则神秘兮兮地带着几人到了一处亭桌前,唰地一下展开了一张绘满图字的娟纸。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向元灵摸着下巴,摇头晃脑道,“这是我们今日要去游玩的行程表和即将要去的地点路线图!” “什么??”几人瞪大双眼,异口同声地惊诧道。 向元灵瞥他们一眼,“你们什么眼神?我二十岁啦,终于成年啦!以前我娘管我管得太紧,今日终于可以好好去潇洒一番了,这张图我可早就计划好了,怎么样?你们要不要舍命陪君子,陪我去浪一下?” 她笑着摊开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在云境界里的人大多都是修士,寿命普遍偏长,二十岁,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刚刚长大的标志。 向元灵写的字像鬼画符,鹿呦没能认得全,摇头道:“不行,我师父给我下了死令,我现在不能出来安城。” “欸,巧了不是!”向元灵打了个响指,嘴角一翘,“我娘也不准我出城,所以这图上标的,全是城里咱们能去的地方。” “道理我都懂,”乌林忽然出声,伸手点了点图上某个位置,“但你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向元灵瞄了一眼,镇定道:“花楼啊。” “什么??” 三个人又是齐齐惊喊一声,这次连秋允之都没能幸免。 向元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假装叹息,“唉,想想,长这么大都没去这种一看就很好玩的地方见识过,你们不觉得遗憾吗?” 乌林抓狂,“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向元灵轻描淡写看他一眼,一脸惋惜扼腕地过来挽着鹿呦,“你不遗憾,可能是因为你早就背着呦呦去过了,唉……呦呦,想不到你哥哥你竟然是这种人,居然背着你吃独食,太可怕了。” 乌林懵了一瞬,随即瞪圆双目,“向元灵!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他猛地抬眼看向鹿呦,“呦呦,我从来没去——” “唉,”向元灵把脑袋靠在鹿呦肩膀,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啧声道:“你去过就去过嘛,男人本色,倒也能理解,但是你不能阻止我们也去瞧瞧对吧?听说里面不止有女倌还有小倌呢,呦呦就不想跟我去看看吗?你应该跟我一样从来没去过吧?” “小倌???”乌林眼角狠狠一抽,直接一蹦三尺高,猛地冲过来拉着鹿呦就准备走,“我告诉你,你自己想怎么去就怎么去,但是你别想带坏我妹妹!” 鹿呦却住了住脚步,轻咳一声,有些羞赧道:“那个……其实我也挺想去看看的。” 乌林难以置信地回头,大大的桃花眼里写满了震惊加痛心疾首,“呦呦你……” 向元灵却一拍巴掌,“好的,呦呦同意了,那允之你呢?” 秋允之亦是脸色微红,“我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我们以前不是已经去过一次了吗?” 向元灵问:“你说的是咱们以前救人那次?” 秋允之点头。 向元灵挑眉,“那也算?咱们那次都被追成狗了,而且只是去后院打个酱油就跑了,前面的繁华那是一眼没瞧见啊。” 说罢,抬起下巴朝乌林瞥去,“怎么样?三票对一票,你要是不想来的话,那我们三个就自己去了。” “你!!”乌林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转身看向鹿呦,眉头紧锁:“呦呦,你真的要去?” 鹿呦朝他安抚一笑,“我们只是去看看,不会真的做什么的,你别着急。” 乌林眼皮一跳,有些气急败坏道:“难道你还真的想去做什么不成?” 鹿呦讪笑一声,“那哪能……咳咳,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跟在后面监督我们嘛。” 乌林:“……我想去找清羽师尊喝喝茶,请教请教修炼方面的问题,呦呦应该没意见吧?” 鹿呦先是一惊,随后便祭出杀手锏,嗔道:“你要是敢去,我一个月不理你!” 乌林:“……” - 三个少女手牵手,兴高采烈地踏上了打卡景点的道路,而乌林则怨念丛生地跟在后面,一脸被欠钱似的气闷不爽样。 打卡第一站,清昼小酒馆。 第296章 都是自己人别冲动 清昼小酒馆位于副城区的长河坊,因为那边多是普通凡人居住,所以区里明令禁止御剑,唯恐惊扰了百姓,想要过去还得先从河道口赁一条乌蓬小船才行。 那船上虽站着船家,却并不用人摇橹,而是由两条赤金色的类锦鲤似的妖兽所驮着向前,浪花翻滚,鱼头并进,两岸商肆环绕,店铺林立,河边小道上,行人往来,摊贩吆喝,烟火气十足。 向元灵未曾来过副城区,由不得看花了眼去,鹿呦和秋允之两人因容貌太盛,避免引来过多关注,便都戴了个面纱,乌林脸臭臭地抱剑站在船头,路过桥头的时候,竟还有不少姑娘从上往下扔朝他扔帕子扔鲜花,还娇笑着唤他小郎君。 向元灵看了眼船上的方帕和鲜花,揶揄道:“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嘛,不过,我怎么感觉她们好像都认识你似的?” 乌林还在记恨她‘带坏’鹿呦的事儿,说话便没什么好气,“她们当然认识我,我从小就在副城区长大,哪比得上你这个大小姐。” 向元灵倒不在意他态度,拖长调子‘哦’了一声,问:“那清昼小酒馆你肯定也去过了吧?” 乌林冷着脸,不吭声。 向元灵哼笑一声,转头就去问鹿呦,“呦呦,你哥哥带你去玩过吗?” 鹿呦摇了摇头。 乌林带她去过不少好玩的地方,但清昼小馆,还真没有。 向元灵摸了摸下巴,摇头啧声,“看来他又是背着你一个人去吃独食唉,好玩的地方都不带你去,还说是你哥哥呢。” 乌林只觉胸口哽了一下,转身横眉道:“向元灵你找茬儿是不是?像酒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我能带她来吗?” 向元灵哂笑一声,不无挖苦道:“你不让她来,自己倒来得挺勤快啊,这桥上的姑娘全都认识你。” 乌林握剑双臂交叉于胸前,眼神不耐:“我那是以前的工作需要,你当我想过来?” 乌林以前靠写八卦小撰赚钱,为了打探消息,自是会花大量时间流窜于街头巷陌,他长得又实在俊俏好看,一来二去,倒有不少姑娘注意到他。 向元灵神情悠哉地看向岸上,“谁知道呢。” 乌林又被气了一下,咬了咬牙,最后却只憋出来一句,“我懒得和你说。” 说罢,便回身抓着鹿呦的手上前一步,“呦呦,我以前不带你过来,是因为你那时候年龄还小,这边又吵吵嚷嚷的,还有不少拐带小童的贼人,我……我怕你出事……” 他声音罕见的紧张,倒真有些怕鹿呦误会他了。 鹿呦抿抿唇,乌润似黑葡萄般的大眼仰头望他,用手指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嫣然笑道:“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有在背后暗暗保护我,元灵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乌林这才松口气,看着她,便又眼眸一弯,略带痴然地笑起来。 向元灵眉毛一挑,把秋云之拉到一旁低语,“怎么感觉这厮看呦呦的眼神有点奇怪啊?” 秋允之倒没察觉,疑惑道:“奇怪吗?这不就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吗?” 向元灵摇头,“我虽然没有哥哥,但我看我弟绝不会是这眼神,只会想一天揍他三顿,嗯……可能这就是作为姐姐和哥哥的差别?” 在这方面秋允之就没有发言权了,老实闭嘴。 船行至不久,便停靠在了一处少人的渡口,乌林给了灵石,牵扶着鹿呦上岸,向元灵跟在后面自己跳上去,小声嘟囔句,“唉,还是哥哥好啊,为啥我家就只有个闯祸的弟弟……” 几个人下了船,又步行了几步,来到一条街巷前,还未进去,便见前方突然冲出来十几个气势汹汹,面相凶冷,一看就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看架势还是径直奔他们而来,秋允之细眉一凛,瞬间拔出了腰间长剑,大有一战的趋势。 谁知,那十几个人奔到近前,却是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地弯腰叫了声:“林哥好!” 向元灵和秋允之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状况,唯有鹿呦笑看着这一幕,倒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到乌林以前的兄弟。 乌林笑着应了声,回头冲秋允之小声道:“自己人自己人,都是我兄弟,别冲动。” 秋允之睨他一眼,见他不似作假,这才缓缓按剑回鞘。 乌林朝那几个小弟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左老大呢?” 一个似领头的小弟凑过来嘿嘿一笑,“我们左老大正在里面坐庄呢,里面人太多,挤得很,便打发我们几个出来守在门口。” “坐庄?”乌林诧异,“这小子最近发财了?” 小弟过来眉开眼笑对视一笑,过来附他耳边压声道:“老大最近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嘿嘿林哥你懂的,以老大的脾气,肯定是要来玩一玩的嘛。” 乌林挑眉,“大买卖?什么买卖?” 小弟迟疑,干笑,“这……我们哪儿知道,您得问我们老大才行啊。” 几人一面说着,一面往酒馆靠近,一进来,便感觉光线一暗。 那酒馆前面布置倒是雅致,颇有文人墨客风,墙上挂着不少字画,高高的横顶上倒吊着两排装饰用的七彩油纸伞,正中垂着一盏粉彩人物山水纹宫灯,光影摇晃,下面布置着个大舞台,正有戏人在上面演绎鸣唱。 那小弟将乌林几人送了进去后,便又带人退了出去。 这店里的伙计一看到乌林也是熟的不行,忙招呼他去上座。 那伙计问道:“林哥好久没过来了,这次过来,想喝点啥啊?” 乌林还没开腔,向元灵把灵石往着桌上一拍,“把你们这儿传说中的那个什么五光十色酒,全部给我来一套!” “一套?”伙计愣了愣,“那估计有点多哦,您四位恐怕是喝不完。” 向元灵豪气挥手,“没关系,喝不完我们打包就是。” 伙计笑道:“那感情好,您四位稍坐,我先让人给你们上点下酒菜。” 伙计一走,鹿呦便问道:“五光十色酒是什么酒?” 向元灵顿了下,挠了挠脑袋,“额,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之前听我一个来过这里的师兄说的,说这里的五光十色酒一绝,让我有空一定要来尝尝,我就记下了。” 乌林接茬道:“五光十色酒,顾名思义便是由十五种不同材料所酿制而成的佳酿,酿法不同,味道不同,颜色也不同,里面含有清酒、浊酒、烈酒、甜酒、米酒、果酒……总之,你们能想到的所有酒类基本都包含在里面了。” 向元灵戏谑一笑,“果然不愧是人家的老常客啊,了解的这么清楚。” 乌林白了她一眼,转过身不再面对她,而是朝着鹿呦,低声嘱咐道:“有几种酒,又烈又难喝,你待会不许碰,还有你这酒量,就别多喝了……不行,干脆,一杯给你蘸一筷子让你尝尝味道得了。” 乌林又不是没跟她喝过酒,她那酒量加酒品那真是不敢恭维。 鹿呦顷刻瞪大眸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蘸一筷子就得了?” 乌林表情难言,“我的意思是,你们待会不还要去逛街吗?现在喝多了,要是醉酒了还怎么逛?” “这话我倒是赞同。”秋允之出声附和。 正在这时,伙计端着酒盘上来。 一个大托盘里用青釉竹纹杯盛着七八盏酒,定眼瞧去,还真是五颜六色,五花八门,新奇得很,将将放下,又有几个伙计端来盛下的酒并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三个少女都有点兴奋,乌林却愁道:“你们几个酒量不好的,都给我少喝点啊。” 向元灵笑道:“不瞒你们说,我虽然看起来是个最菜的,但其实我酒量还挺不错的,喝八两应该没问题,允之你呢?” 秋允之道:“我也还行。” 鹿呦:“我……我也还行。” 乌林一筷子敲到她桌前,“你行个屁,你喝半壶就醉得不省人事了!上次跟你喝酒,我虽然也喝醉了,可第二天看你那壶里都还有大半瓶!然后你就醉得东倒西歪不干人事儿!不行,这些,你用筷子蘸蘸得了。” 鹿呦冲他龇了龇牙,“筷子太侮辱人了,至少要让我每一盏都抿一口。” 乌林最后还是拗不过她,不过那几杯烈酒都被他拿到了一边。 几人小口品尝起来,一边小酌,一边吃着这里的特色菜,一边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聊着天,一时倒也潇洒惬意。 只过没一会儿,乌林的肩膀便被猛地一拍,他激灵了下,诧异看向来人,“左天?你怎么出来了?刚那些小弟不是说你在坐庄吗?” 左天倒没先跟他说话,反而先笑眯眯地朝他旁边的鹿呦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鹿妹子~你还记得我吗?” 左天比起四年前又更是圆润了不少,这么一笑,见牙不见牙的,显得有点憨态可掬,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混混老大。 鹿呦正在看戏,闻言愣了下,回笑道:“左大哥。” 这声音娇软的,直接甜到了左天心坎儿里去,他‘欸’了一声,正欲再和鹿呦说话,就被旁边的乌林猛地扯到了一边儿去,警告道:“你干嘛呢?眼睛都快粘我妹妹身上了,找死是不是?” 左天讨饶一笑:“哪儿能呐林哥,鹿妹子是你妹妹,我不也拿她当妹妹看吗?这太久不见,就是想跟她打个招呼。” 乌林冷笑声,“她哥哥就只有我一个,你算哪门子哥哥?别给我乱认亲啊,小心兄弟没得做。” 左天点头哈腰,“行行行,知道你是个超级妹控,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林哥,我这放着庄盘不管,偷溜出来,可是找你救急来的啊,兄弟我这次遇到大麻烦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乌林这才缓了点脸色,问:“什么事儿?” 左天叹了口气,心烦意燥道:“你刚刚也知道兄弟我最近做成了笔小买卖,赚了点小钱,就寻思着来赌坊做个庄,再翻一翻,结果,今天碰到了个硬茬儿!从早上到现在,他就一直没输过,我这刚赚没多久还没捂热乎的灵石全进了他兜里不说,这眼看连老婆本儿都快保不住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 乌林皱眉,“不是,这赌钱的事儿你找我干嘛?我又不赌。” 左天嘘声一叹,“唉,知道你为了鹿妹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不沾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你跟前,对方看着应该是个修士,我怀疑他做了手脚,使了障眼法。”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以前也没干过什么好吧?也就帮你赌过几次,别乱扣帽子,”乌林绷着脸道,“有修士来赌那也正常,这个清昼坊的老板修为也不低,你找他解决去,我得陪我妹妹。” 左天急道:“哎呀,这不是老板正好不在吗?救人一命胜过七七佛头!林哥你可一定要救我!” “那是七级浮屠,”乌林被他整无语了,沉思片刻,握拳拍他胸脯下,“行吧,就帮你这最后一次,以后我都不会再赌了,你也别老来这儿了,该正经点立业成家了啊。” 左天嘿嘿一笑,“林哥你都不着急,我急啥啊,大不了打一辈子光棍儿呗,咱们以前不还说过光棍儿万岁嘛?有老婆管着多没意思啊。” 乌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算了,你老实跟我交代,你这次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哟,这可不兴在这儿聊!”左天神色一紧,把他往楼梯拐角处拉了拉,又四处小心瞅了眼,才把声音压得极低道:“前一阵子,有人从我这儿过手了一味药,光是给上家那边的灵石都有二十万,我就抽了个成,得了差不多小一万吧。” 乌林难掩惊诧,“什么药需要二十万灵石?怕不是用龙金石做的!” 龙金石,炼制高级法宝的材料,一般买不到,只能靠拍卖。 左天掩声道:“我也不清楚,只大约知道是针对你们修士的一种灵药,好像是可以禁锢修为还是灵力什么的?反正是一种禁药,如果被发现,肯定要被抓牢里去,我也是花了大力气,才从外边运回来的。” 乌林语带严声,“这种东西你都敢碰?” 左天摸着头呵呵一笑,“没办法,对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乌林:“……” 第297章 赌场 乌林找了个借口跟左天离开,但临走前还不忘对秋允之嘱托道:“秋师姐,你帮我看着她,可千万不能让她多喝啊!” 向元灵是个不靠谱的,鹿呦一开心就容易自嗨,剩下的也就秋允之看着要沉稳点了,乌林只能把照顾这两小孩的重担放她身上。 秋允之微笑点头,“没问题。” 话音刚落,便伸出纤白的手指搜夺走了鹿呦刚刚递到唇角的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拿着空杯子朝乌林一扬,勾笑道:“现在总该放心了吧?” 鹿呦一愣,撅唇不满道:“允之!” 秋允之顺手薅了薅她手感极软的长发,“你哥说得也没错,乖,听话。” 乌林:“……”感觉哪里怪怪? 但左天已经在疯狂朝他招手,他便也不好再耽误下去,最后看了眼鹿呦,将候在旁边的伙计招呼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清昼小酒馆,名字听着极文雅,外面的布置也极文雅,很多附庸风雅之辈喜欢来此饮酒作乐,却不知,这酒馆老板真正的营生并不是卖酒,而是开在这地底下的一个大型赌场。 乌林耳目灵敏,善听声辩物、察言观色,早年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时,曾来这地下赌庄做过几年摇手,对暗黑交易和三教九流之类不可谓不熟悉,这也是他不愿带鹿呦来此地的原因。 因这底下还有不少人认识他,为避免暴露身份,他便在下去之前戴了张面具,披了件暗色斗篷。 意外的是,那连赢左天之人也做着跟他差不多打扮,只不过斗篷颜色更黑一点,面具形制也不太一样。 这地下赌场里并不只他们这一方赌桌,而是大大小小分散着三十多张赌桌,每一张周围都围满了人,且玩法花样都不尽相同,譬如六博、牌九、投壶、弹棋、斗草……等等,骰子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但也是这简单的一种赌法让左天差点连底裤都输掉。 周围喊声震天,赌徒们个个面红耳赤,撩衣摆袖,嘶声叫嚷,环境真可用乌烟瘴气来形容。 “大大大!!!” “小小小!!!” “哎嘿,三对四点,果真又是小啊!跟着这小子投准没错!” 那黑衣人坐在正中,魇兽面具严丝合缝地嵌在脸上,明明看不清长相,却仍然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冷气。 “让开,让开,”左天凶狠推开众人,面对乌林时又带了丝谄媚,又是拉椅子又是捧茶的,“林哥你来坐。” 没人比他更懂乌林的本事,他今个儿能不能翻回来,就靠这相识多年的老兄弟了。 乌林抬手拒绝了他递来的茶,不慌不忙坐下,眼神锐利地望向对面的男子,声音却带着点玩世不恭般的散漫腔调,“阁下这手气不错啊,怕是再玩几局,这整个赌坊都得易主了。” 对面的人却只是眯着眸子轻看他一眼,嗤笑一声,并未接话。 乌林不甚在意地笑,从桌央扣过骰盅,扬眉道:“我陪你玩一局如何?” 对面的人似是有了些兴致,开口的声音竟也是被遮掩过,一听就沙哑的很,“哦?怎么玩?” 乌林轻笑声,解下腰间一只储物袋,摔在桌上,“一局定生死,我输了,这袋子里的三十万灵石归你,你若输了……”他呵笑声,看向他桌边垒高的筹码,声线平稳自笃,“你赢的这些,都归我。” “如何,敢赌吗?” 对面的人眼里漫过一丝轻傲,低嗤道:“有何不敢?” 第298章 神秘黑衣人 虽然副城区多为凡人居住,但是来赌场消遣找乐子的却并不只是凡人,其中不乏中高阶修为的修士,修士们可以使用神识感应和探知外界,想要提前预知点数并不难,但这对普通人和赌场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这场里所有的骰盅和赌具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可以完全隔绝神识的查探。 乌林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修士,但既然不能用神识作弊,他又是如何做到连胜不败的呢? 靠运气?纯属扯淡;靠能力?倒有这个可能。 乌林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所以提出一局定输赢,对面的人倒也爽快,欣然同意。 乌林长得人高,手也长,手背青筋凸显,骨节分明,常年炼器的缘故,皮肤并不十分精细,指缘边角处藏着些细小伤口,但瞧着极其有力。 此刻,他五指一张,反手抓住骰盅往下一盖,食指轻点桌面,手腕一转,白骨做的骰便随着黑竹做的盅一起抛扬至低空,而后又齐齐撞至盅壁,发出‘哗啦’声响,旋转一圈后,猛地倒扣在桌面。 这动作干净利落又洒脱,极其专业,场内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是个行家,一时都屏住了呼吸,想看他和那黑衣人谁更胜一筹。 地下光线略微昏暗,两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隔着一张长桌相对而坐,乌林半倚桌沿,手掌还压在盅顶,脑袋稍稍抬起,嘴角扯了抹痞笑,轻道:“请。” 神态自若,语气轻松,看不出任何胆怯和不妥,瞧着似是对这一场赌局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黑衣人微有迟疑,紧盯着他双目,像是想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端倪,之前都是极快地骰注,此刻却是罕见的没有出声。 直到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没问题,押大。” 他方才开口,声音冷沉,“大。” 对面的人眼梢一扬,轻扯唇角,“你确定?”话里似是含着不明意味。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这也是赌场里的人最爱玩的一种把戏,为得就是迷惑对手,让对方产生自我怀疑,算是一种心理博弈。 黑衣人冷道:“少说废话,快开吧。” 他语气不好,乌林却也不着恼,低了头,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骰盅,顺势往上一甩,下一刻骰面暴露开来,周围顿时爆出尖叫轰鸣,他也低低笑出了声,神态桀骜,“大确实是大,不过却是三六、豹子,不好意思,我赢了。” 三点一数,庄家通赢。 对面的人顿了一瞬,眼色蓦地一沉,轰然拍桌而起,戾声怒喝:“你敢耍花样!” 乌林回身靠椅一坐,姿势慵懒,笑声却有些张扬,十指交叉而握,“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这一举一动可都在阁下眼皮子底下,你既是修士,我若做了手脚,你不可能发现不了,愿赌服输……阁下不会是想赖账吧?” 话音刚落,周围忽地蹿出十几个打手,将面前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扫视一圈,冷笑道:“你以为单凭这几个人就能拦得住我?” 他眼神一冷,手指虚空一抓,一道灵力涌出,竟是想抓起乌林放在桌上的灵石袋子扬长而去,一柄弯刀却瞬间飞出,携着灵力朝他伸出的手掌割去。 黑衣人被逼地猛然后退,眼神阴沉不定地看了一眼乌林,又看了眼周围越渐围拢过来的人,脑海里的声音喊道:“又有三个修士来了,还是先撤吧,不过一点小钱,没必要。” 也正在此时,乌林刚抓起钱袋往怀里一塞,就看到三个少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额角青筋狠狠一跳,足尖一点,已经旋身落至了三人身前,急斥道:“你们下来干什么?” 那黑衣人跟着他动作一回头,眼神一愣,随即浮起一抹玩味,嘴角轻勾,“竟是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嗤。” 三个少女看到一个头戴面具,身披暗袍的人飞过来也是一愣,秋允之手都按剑了,听见声音又觉得熟悉的不行,挑眉道:“乌林?” 乌林正要说话,身后的黑衣人和那群打手已经打了起来,但那一群人显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踹了个人仰马翻,乌林下意识就想上去帮忙,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鹿呦,却还是按捺下来,将三人拉至边角处,自己则挡在了她们身前。 “怎么打起来了?”三个人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她们也是不经意间听到了隔壁桌的谈话,说这底下还有个超级大赌场,一时好奇,便想结伴下来看看,结果一下来就看到了混乱如斯的场景。 不一会儿,楼梯口便又下来了十几个人,为首两人明显便是有些修为的修士,上来二话不说就朝那黑衣人攻去。 那黑衣人在此地只赢不输,粗摸估计,到他手的灵石应该也有小五十万了,这早就引起了赌场上边的注意,但他没漏破绽,他们便也不好出手,此刻看打起来了,自是要下来凑一翻热闹,但这些人却明显打不过对方。 乌林在此地浸淫多年,深谙若是他现在出手,估计会被越卷越深,到时候暴露宗门弟子的身份就更是麻烦,所以也来不及跟鹿呦她们几个解释,拉着她们随着惊慌失措的人群一起往外奔去。 左天抱着那堆还没来得及换成灵石的筹码也慌慌张张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黑衣人以一对十几,却还能抽出空来朝他们奔跑的方向瞄了一眼,阴冷目色中透着势在必得。 上边饮酒的客人也因地底不断涌出的人群产生了慌乱,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本能地跟着裹挟的人流一起奔涌而出。 直到跑到外面,坐上了来时租赁的那艘小船,又行了一段距离,乌林才去了面具和斗篷,拧眉看向三人。 第299章 真正的老大原来是他 “你们三个好端端待在上面,突然跑到下面去做什么?说,谁怂恿的?肯定是你对不对,向元灵!” 乌林恼怒的不行,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了向元灵,声音之严厉,令她瞬间炸红了脸,嚷道:“你凶什么凶啊?是我又怎么样?你才有问题好不好?我们三个只是下去看一看,见识一下,你自己都坐那赌桌上去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我那是……”乌林气得一拂衣袖,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向来小心注意,从来没在鹿呦面前暴露过关于这方面的一点阴暗面,此刻却直接被她看了个现行,怎能不让他觉得怒。 自春香楼被灭,师父被杀,他便重新沦落成了一介孤子,为了活命养活自己,那真是什么都干过,背地里也曾做过些违规走私的勾当,只是后来便彻底洗手不干了。 鹿呦只知他兄弟多,知道左天是那群人的老大,却不知,连左天一开始都得唤乌林一声大哥,只是他后来退出不干了,大家才纷纷改口叫他林哥。 乌林自觉这段过去黯淡无光,并不愿鹿呦知晓一星半点,他既是哥哥,自该是一个积极阳光的形象,是该让她感觉温暖的存在,而不是蛰在阴沟里的鼠,做过些见不得人的事。 “哎呀,你们别说我林哥了!他完全是为了帮我,是我求了他半天才同意帮我赌一把的,不是他自己想去的。” 左天蓦地出声,倒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你是谁?” “你怎么上来了?” 左天把趁乱抱出来的筹码划进一个储物袋,又伸手用袖子抹了抹刚刚跑出来的汗水,尴尬一笑,“我这不一直跟在你们几位身后的吗?感情你们都没看到啊,呵呵。” 鹿呦微微凝眉,径直越过乌林,问道:“左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左天面现为难地看向乌林。 乌林没吭声,只轻轻点了点头,将目光偏向了一边。 左天倒没说其他,只是简单说了下此事的来龙去脉。 向元灵恍然又奇怪道:“这也没什么啊,你干嘛不直接说啊?还骗我们说去跟兄弟叙旧,你说了我们还能一起跟过去看看热闹呢。” 向元灵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左天说完,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乌林只是抿着唇,没有答话,鬓角细散的碎发垂在硬朗的眉骨,清墨般的桃花眼里略染晦色,眼睫微垂,鼻梁高挺,侧脸轮廓看着极其利落俊俏,但却是罕见的冷凝。 “哦豁……”向元灵耸了耸肩,退后一步把鹿呦推了上来,“你来。” 鹿呦抿了抿唇,上前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问:“真生气啦?” 乌林对着向元灵还能冷冷脸,对着她又哪里硬得下心肠,轻叹声,眸光微转,声音低清:“该问这句话的应该是我,呦呦不是向来最讨厌赌博之人吗?现在看到我上了赌桌,你不生气吗?” 因为几年前外道弟子高岩他姐姐被那个赌鬼爹卖去花楼的事,鹿呦没少在乌林面前咒骂这些没人性的赌徒,他又哪敢告诉她,他自己也是深谙此道,虽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生计。 “我……”鹿呦略语塞,眼睫微闪,仰头看他,“我是讨厌好赌成性的人,因为那些人为了一个赌字,可以泯灭人性,丧失人伦,不顾家庭,不顾亲人,比畜生还不如……但说到底,赌博只是一种娱乐方式,最重要的还是看个人能不能约束得了自己,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又不是那等钻进赌眼儿里出不来的人,不过就是帮朋友一个小忙嘛,我为何要生气?” 左天听得忍不住竖指一赞,“还是鹿妹子明事理。” 乌林一脚把他踢蹬开,目光却凝在鹿呦脸上,声音微颤,“呦呦你真的这么想吗?我,我以前做过几年摇手,对这方面有些熟能生巧……所以左天才会来找我帮忙,但我跟他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去了。” 鹿呦弯起嘴角,朝他微微一笑,“这不是很厉害吗?” “我……”乌林喉咙瞬哑。 左天差点没被他一脚蹬河里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看到自己以前的老大一脸感动得快哭的表情,顿时有些无语。 向元灵表情也是微妙难言,小声跟秋允之耳语:“这人是真好哄啊。” 秋允之沉吟片刻,认真道:“我觉得我要是他,应该也会感动的。” 只乌林这感动还没持续一会儿,在听到她们下下站的目标是去花楼时,顷刻就灭了个彻底,一张俊脸又开始臭黑起来。 把他安抚好,鹿呦又开始跑去跟向元灵她们坐在一起嘀咕说笑,乌林冷眼瞧着,重重哼了一声,也没引来她的关注。 左天看他孤单成这样,凑了过来,问:“林哥,刚才那个一直赢我的小子,他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是你们修士的什么障眼法吗?” 乌林摇了摇头,“手段肯定是用了,但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应该不是用了法术,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 左天不解道:“连你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那林哥你刚刚是怎么赢他的?” “怎么赢的?”乌林睨他一眼,抱着手臂挑眉一笑,“因为,我也动了点手脚。” 第230章 她是妹妹!只是妹妹! 鹿呦她们去花楼之前还先去了来安城里最大的一间成衣铺。 女孩子嘛,出来逛街玩一趟那肯定是少不了买买买的。 几个人沿着街巷一路逛过来,兴致勃勃,在鹿呦极力安利下,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串糖葫芦,连乌林和左天都不例外,两个大男人看着手里那串红彤彤的糖果串,沉默了好几许。 左天跟上来,倒也没别的事,就是太久没见乌林,想跟他唠嗑两句,两个人坠在后面,先是聊了些以前的往事,尔后又聊了些近况,最后不知怎得扯到了鹿呦身上。 “林哥,鹿妹子她现在许了人没?”左天问道。 “你想干嘛?”乌林猛地转头,声音警惕,横眉立目,“想打我妹妹主意?”自从陈最那事后,他现在颇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 左天连忙讨饶地笑,很有自知之明道:“哪能啊?鹿妹子天仙似的人物,就我这样的连给她提鞋都不配,我这不就闲聊一下嘛。” 乌林这才收回了已经攥握成拳的手,默了片刻,语气烦闷地开口:“她不会许人。” “?”这回轮到左天瞪大眼看他,“为啥?鹿妹子长这样都没个人来提亲?不可能吧?” 提亲的目前确实没有,但暗恋加表白的人估计都能从青云宗排到来安城外了吧。 “嫁人有什么好的,这天下有几个男的是好东西的?”乌林低着头,烦躁地踢开脚边横挡着的一颗小石子。 “……”左天表情扭曲了一瞬,“不是,林哥,咱也不用这么狠连自己都骂进去吧。” 乌林瞟他一眼,“我是她哥,那能一样吗?” 左天迟疑半晌,犹犹豫豫开口:“林哥,你不觉得你管鹿妹子管得有点太过了吗?” 乌林不以为意:“哪里过了?” 左天吞吞吐吐,“倒不像哥哥管妹妹,而像丈夫管婆娘似的……不过,你们俩本来也不是真的亲兄妹,如果以后能在一起,我也不意外,长得都那么好看,又都是大宗门的弟子,其实看着挺配的。” 乌林愣了下,随即脸通红,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点声音,斥骂道:“你他娘的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他顿了顿,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不断重复,“她是我妹妹,只是我妹妹!我唯一的妹妹!我发过誓,要护她爱她一辈子!” 可脑子里却莫名浮现之前做的那个梦,那个本来已经被他刻意遗忘的梦,心跳倏然加快,一种类似于羞耻和愧疚的感觉几乎麻痹了整个心脏,他怎么能做这样的梦,怎么能对她心生歹念,这和畜生有何区别…… 左天奇奇怪怪道:“那你俩在一起了,不是更能护她爱她吗?” 乌林一拳敲在他脑袋上,咬牙道:“闭嘴!说了,她是我妹妹!就只是我妹妹!永远都是我妹妹!我乌林再不堪,也不会对自己妹妹下手!你要是再说下去,就别怪我翻脸了!” 他这一拳力气不小,把左天打地龇牙咧嘴,委屈叫喊:“不说就不说呗,你打我干啥!” 乌林却没理他,抬眼看着前面蹦蹦跳跳走着的窈窕倩影,眼神慌乱又迷措,嘴里不住低声喃语:“对,是妹妹,只能是妹妹,她是妹妹……” 左天:…… 眼看几人要进衣裳铺子,左天也不便再继续跟下去,那些手下还在原地干等着,他这个老大却跑没了影,委实不太地道,于是便跟乌林告辞一番,转身重新坐船返了回去。 这店的名字叫‘风袖香’,位于主城区繁华街道,离醉雨阁不远,近乎就是几十步的距离。这楼下卖的都是些普通绫罗绸缎,二楼是低阶法衣,只有三楼往上才是修士们最喜欢的高品阶华丽法袍。 鹿呦几个刚进店,却又碰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仲兰手里握着柄华丽白羽扇,左右随侍着两名婢女,刚从楼梯优雅迈步下来就和几人打了个照面。 鹿呦嘴角笑容一僵,下意识抬起腰杆,想摆出一副冷酷睥睨之态,但没来得及咬碎的糖葫芦半顶着白嫩腮帮,让她表情看起来略有些呆萌可爱,真是没有半分威慑之力。 沈仲兰也愣了下,随即便缓缓笑了起来,眸底闪过丝丝兴奋之意,款步而来,悠然笑道:“又见面了,鹿师妹。” 鹿呦欲张口,却发现那糖葫芦极碍事,只得三两下嚼烂了咽进肚子里,才面无表情道:“沈师姐。” 心里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刚刚为什么要买糖葫芦吃!!仇人相见,正是pk气势的时候,她居然含着一颗糖葫芦!!还没开口就先输了别人一头! 沈仲兰却没有跟她过多寒暄,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婢女一起离开。 她一走,向元灵就凑了过来,好奇问道:“她谁啊?” 她和秋允之倒并不认识此人,包括乌林也是,欺负鹿呦的陈焕枝他晓得,但隐在后面的沈仲兰他却从没见过,此刻见鹿呦脸色不对,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鹿呦淡淡一抿唇,若无其事地朝他们笑笑:“就是主峰的一个师姐,恰好碰到了就打个招呼,也不是很熟……走吧,我们先上楼去。” 向元灵不疑有他,牵着她和秋允之欢欢快快地爬上了楼梯。 乌林却落在后头,眸中略有所思。 - 几个人现在也都算是薄有资产之人,于是便略过了二楼,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却不只是卖衣裳,还卖与衣裳相搭配的珠钗和首饰,每一套不菲的锦绣华袍前,都放着张高桌,桌上铺着黑色绸缎,绸缎上井然有序地摆着几只华丽宝石所做的锦盒,盒子或开或阖,里面都装着做工精致的配饰。 乌林对这些没甚兴趣,抬眼一瞟,只觉彩光溢目,晃得脑袋都疼,干脆默默坐到了旁边的休息椅上。 三个少女却兴味盎然,这个拿着钗子在那个头上比划一下,那个拿着璎珞给另一个人试戴一下,要不然就是去试衣服,出来后再去镜子前臭美一番,压根就没空管他。 乌林坐在那里,旁边桌上是堂倌细心奉来的茶,他却没喝,身子倦懒地倚在椅扶上,手掌撑着脑袋,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个欢快跳脱的少女转动。 她换了一身火红色的窄腰长裙,衣服坠以金边刺绣,又配了环佩叮当的首饰,华美异常,不同于中州这边的轻盈含蓄,倒颇有一种西域那边张扬肆意的美,这使得她本就娇艳的脸庞越发明媚,举手投足间,眼波流转,媚意天成,一颦一笑娇憨可人又摄人心魄。 乌林只觉呼吸一窒,胸腔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那你俩在一起了,不是更能护她爱她吗?】 左天的话莫名浮现,他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移开视线,抓握在椅扶上的手指寸寸收紧,他缓缓闭上了眼,警告自己:她是妹妹,是妹妹…… 为了防止心再乱,他干脆收了意识,沉入灵海里去打坐。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人摇醒,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陌生至极的脸庞。 两个穿着男装的少年,一人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缎衫,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一人穿着青色锦缎广袖,唇下蓄有美髯,手上握着个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儒雅清和。 他整个懵了一下。 两人却相视一笑,同时出声:“猜猜我们都是谁跟谁?” 第231章 娇媚可人的哥哥 乌林面现茫然,忍不住用手搓了搓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正在这时,旁侧珠帘一掀,又走出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身段高挑,容仪秀美,气质清冷出尘,如雪风姿。 这,乌林倒认得,是秋允之,虽穿了男装,面貌也稍有改变,比之女子时更加硬朗,但整体轮廓却是没变。 但另外两个,是不是就变得有点离谱了? 他仔细逡巡片刻,忽地攥住那青衫少年往前一拉,眉梢微挑,凑近轻问:“妹妹?” 鹿呦瞪大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惊愕道:“我都有胡子了,你还认得出我?” 还真是…… 乌林嘴角一抽,叹道:“我都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再怎么变,眼神和表情也不会骗人,我自然是认得出。但……你们这是在干嘛?装扮成这般模样?” “欸?我们说了要去花楼玩,自然要好好乔装打扮一番啊,不然被认出身份,被全宗门通报怎么办!”向元灵摇开一把折扇,朝他丢来一枚黑色药丸,“这个叫异形丹,我早就备好的,你也服个呗。” 乌林接住药丸,拈在两指仔细端详,拧眉迟疑道:“吃了这玩意儿,会变成什么样?” 向元灵学着公子哥儿那样轻摇折扇,“不知道,随机的。” “随机?” 乌林表情难言,又看了眼鹿呦,难怪他的宝贝妹妹会变成那副模样,那自己吃了会变什么样? 他忽然有点不敢下嘴。 趁他犹豫的功夫,向元灵已经扑到秋允之怀里狂蹭了,两眼亮晶晶,“哇,允之你这样子好帅!简直帅呆了!酷毙了!呜呜,我要嫁给你!” 向元灵把刚从鹿呦那儿学来的新词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怪她激动,秋允之这模样确实俊美得紧,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种冰灵清澈的气息,简直是个让人一眼沦陷的少年郎啊!连鹿呦都看得眼眸弯弯发亮。 秋允之顺势挑起向元灵下巴,用着清润嗓音,歪头一笑,问:“那卿卿准备何时嫁我?” 向元灵顿时捂脸发出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立刻马上!现场就嫁!” 鹿呦从旁咳了咳,抚着胡须,故作腔调道:“怎么,难道我这款的你就不喜欢了吗?” 向元灵又扑向她,声音激动:“嫁嫁嫁!!我全都嫁!” 乌林:…… 等几个人闹够了,回身去看乌林,却全都静了下。 从模样上还是能依稀看得出来是他,但少年人英挺俊朗的五官线条变得柔和婉约,眉梢眼角甚至透出丝丝娇媚,穿着一身男装,倒反而像是女扮男装的娇小姐了。 乌林看她们表情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跑去镜子面前一照,顿时有拔剑自刎的冲动。 果然……就不应该服下这种一看就来历不明的丹药! 他现在,很想死。 同时庆幸,还好左天先走一步,不然他应该能先灭口再自杀。 向元灵犹疑开口:“额,要不,你去换套女装?” 乌林从脸涨红到脖子,表情扭曲,胸口起伏,咬牙切齿道:“滚!你再说一句话,我恁死你!” 这话说得凶狠至极,但因为异形丹的缘故,声音也变得柔软,说出来就有股撒娇的味道了。 向元灵非但不生气,反而一副被踩中萌点的样:“哇哦,好可爱哦。” 乌林只觉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 嘛的,还好狗云晨被关禁闭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笑成什么样。 - 几人到花楼的时候,已是接近傍晚,去的那个花楼还正好是云晨之前去的那个醉生楼。 还没完全入夜,就灯飘满楼,莺声笑语一片,人影纷沓,掎裳连襼,丝竹管弦靡靡不歇,台上舞乐者正在跳着一种鼓舞,舞姿轻盈有力,明珰乱坠,水袖齐飞,赢得叫好声一片。 因为几人都装扮成了男子模样,所以也不好再像之前那样手挽手地走,反而是鹿呦,跑去拉住乌林这个小娇美人的手,笑得坏坏:“哥哥这模样,要小心坏人哦,我站你旁边,帮你赶跑他们。” 乌林:…… 她话音刚落,还真有个醉酒不长眼的男子靠过来,色眯眯地朝着乌林伸手,“嘿嘿,小美人儿……” 这底楼,乃是演绎歌舞之地,谁都可以进来观看,所以不免龙蛇混杂,稂莠不齐。 乌林眼神一冷,正欲出手,鹿呦却比他更快,手指攥住那人掌腕猛地用力一折,便听得骨头咔嚓碎裂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那人杀猪般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痛痛痛!” 鹿呦一把揽过乌林的小腰,抬起下巴,一副桀骜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形象,冷声喝道:“我的妞也敢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乌林:??? 乌林:= = 乌林:…… 疼痛使得那醉酒的男子瞬间清醒,一看他们穿着华贵,腰间佩剑,不似好惹之人,更是冷汗直下,忙弯腰赔罪道:“是是是,仙长息怒,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冒犯了这位姑娘,还望仙长大人大量,绕了小的这次!以后再不敢了!” 鹿呦冷声一喝:“滚!” 那人如蒙大赦,飞快地就跑没了影。 鹿呦表情一松,朝他们嘿嘿一笑,腼腆道:“怎么样?演的不错吧?没想到英雄救美的感觉这么好啊,怪不得男人都喜欢。” 向元灵第一个捧场,使劲拍巴掌,“呦呦你简直太厉害太帅了!直接酷到了我的心坎儿里!” 鹿呦抚摸着胡须,一脸谦虚,“一般一般,天下第一。” 乌林:“……” 几人在下面看了一会儿歌舞,便到楼上去点了个包间,一进去向元灵就朝着陪侍打了个响指,大喇喇地往椅上一坐,轻摇折扇道:“把你们这儿的……嗯,女倌和小倌各来五个,要样貌顶好的清倌,爷不差钱!可别搞些姿色差的来糊弄我们!” 乌林猛地瞪眼,却没敢出声,直到那陪侍出了门,才怒吼一声:“向元灵!你怎么敢!” 他本以为她们点几个女倌就得了,可没想到她们居然真的敢点小倌! 第232章 见不得光的感情 眼看乌林就要发飙,向元灵拍了拍鹿呦的肩膀,“交给你了。” 鹿呦举起双手,笑得乖巧:“我保证不碰他们!” “难道你之前还想碰不成?”乌林眸眼瞠地溜圆。 “啊?我……我没有啊……” 鹿呦正在思索该怎么抚慰他,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向元灵点的那十个清倌人便已排着队鱼贯而入。 女子皆穿红着绿,披罗戴翠,头上珠钗摇晃,颜笑晏晏,其中三人着舞裙,两人手抱琵琶并柳琴;男子穿着一律清雅,三人着轻薄长袖,一人抱木琴,一人抚箫。 模样粗略看去,都很是不错,虽眉目流转间,略有勾栏做派,却也不像乌林先前所想的那般乌七八糟,他心里微松口气,但还是板着个脸。 乌林虽模样变了些许,但他身上还是穿着先前那套男装,几个清倌人着眼一看,尽都以为他是女扮男装过来找刺激的。 向元灵先前还能摆出一副大爷的款,现在看十个人进来了,反而往鹿呦身后一缩,悄声问道:“现在怎么搞?” 鹿呦心下也是没谱,她之前虽去过花楼,但正经点人却是头一遭,眼看秋允之模样高冷脸却薄红,乌林脸黑得似锅底,向元灵有些胆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嗯……咱们这儿都有些什么玩法和流程要走的?” 她现在这模样,是一副风骨峭峻,超尘拔俗的世外高人形象,众倌都以为是哪个大能过来了,乍一听到这句话,都有点分裂感,不禁面面相觑了一眼。 一名身穿花青长衫,抱琴的男子站了出来,笑道:“回郎君话,咱们这里您既可挑人吟诗作对,亦可找人下棋对饮,还可看人奏乐载舞,或是拉闲散闷,或是猜谜藏钩,咱们皆可作陪,端看您几位喜欢什么。” 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甚至颇有雅士之风,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嗯……”鹿呦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秋云之和向元灵,商量道:“要不,让他们先来段歌舞?” 秋允之轻点了一下头,向元灵则是连点了三下头,以表示她的认可。 最后众人敲定了一曲名为《公莫舞》的舞乐,然后局促地坐上观赏位置的罗汉榻,双手握放于膝上,腰杆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倒不像是来观赏伎人歌舞,而是在宗里听长老训言般。 一个女倌用余光不小心瞟到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顷刻捂住嘴巴,掩饰性地低下了头。 琴声倏起,表演很快开始,几人跳舞,几人奏乐,还有几人上前殷勤服侍,鹿呦三人本是拘谨不已,但这些人既是风月场所之人,自有一番本事让人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几个女子就和她们聊了起来。 乌林却并没有跟她们坐在一起,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坐在角落,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鹿呦那边,唯恐她被人占了便宜去。 岂料,鹿呦那边倒还没事,那些小倌看他们是男的,也没敢多放肆,不过站在最外围奉些茶水点心,他这边,却真有男子过来想要服侍他的。 乌林骇地眼皮一跳,对方刚刚笑眼盈盈地唤了声‘姑娘’,一把用于削水果的尖刀便猛地插穿了那张酸枝色的矮桌,他皱着眉冷声道:“滚,懂?” 对方愣了一下,倒也未见惊慌之色,反而扬了个笑:“滚可以,不过这位姑娘,这张桌子价值六百六十六灵石,你们待会结账的时候,麻烦赔付一下。” 乌林:…… 鹿呦那边,因为干坐着聊天有些无趣,向元灵不知何时把刚才在清昼小酒馆里打包的‘五光十色’酒拿了出来,她们喝的同时还不忘给乌林端去了一份。 乌林有心想让她们少喝一点,可看那三个少女已经玩嗨了的样子,终是不忍心扫兴,重重叹了口气,倒是自己拈起酒杯开始独自喝起了闷酒。 【你们俩本来也不是亲兄妹……又都是大宗门的弟子,看着挺配的……】 【那你俩在一起了,不是更能护她爱她吗?】 【你管她倒不像哥哥管妹妹,而像丈夫管婆姨……】 酒过有顷,他人倒没醉,只略有微醺,曚曚间,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子里。 “胡扯!”他捂着头,猛地一拍桌子,想要抹去这荒谬的言论。 既是结拜了,那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她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自该一辈子都好好对她、护她、爱她、倾尽所有的对她好,若是像寻常男子那样,因她长得好看,就对她起了觊觎之心,岂不好笑? 他不会,他不能,也不该。 可是一想到,有一天,她可能会嫁给某个男人,和别人在一起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他的心就揪疼的紧。 她自是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可这世上又有谁能配得上她呢? 他觉得是没有的,包括他自己。 “呵呵,我是什么玩意儿,也配……”一杯酒饮尽,他蓦地失笑出声,带着浓浓的自嘲意味。 能做兄妹,都已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他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酒一杯接一杯,胸口拙涩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只是一介孤子,摸爬滚打长大,看着阳光开朗,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若不是遇到她,这一辈子也只会是个底层人物,连出头之日都不知在何时。 他不该想,也不该对她抱有这样的绮念,可心却好像不受控制,兀自跳得欢快至极。 她是妹妹。 可他也是真的喜欢。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也说不清楚。 是从她哭着跟他说,她再也没有亲人那一晚开始;还是两个人一起同甘共苦,又一起拜入宗门那一刻呢;亦或是看到她被云晨抱在怀里衣衫不整,心里出奇愤怒的时候呢? 他不得而知。 点点滴滴太多,一回想,脑子里便全是那张娇俏的容颜,从一开始的初见,到现在,每一帧画面都记得清晰、深刻,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可她是妹妹啊…… 他笑了笑,深邃的桃花眼里浸出薄薄的湿润,眸眼轻抬,透过迷蒙的光影看向她的方向,他想,便让这份见不得光的情感永埋进心底吧,谁也不会知晓,连他自己也会遗忘。 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当看到那个一曲舞毕,执着酒杯凑近她身边献殷勤的男子时,脑子里却蓦地翁鸣了一声,全身血液于刹那翻涌至脸颊,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轻飞上前,揪住那小倌的后领重重往地上一甩。 周围倏然一静。 跳舞的不跳了,弹琴的也不弹了,吹箫的也不吹了,众倌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句话:我去,这母老虎也太猛了吧! 那被甩的男子也是有点懵,他不过就是按照常例上去献个酒而已,怎么就被扔了?还好这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不然这一下非得摔坏不可。 鹿呦三个也是一愣。 向元灵率先反应过来,“你抽什么疯啊?” 乌林却理都没理她,只是攥住鹿呦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拉着她往外一扯,声含薄怒,“你给我过来!” 鹿呦也是一惊,人都被拉得趔趄了下,却还是回头冲向元灵她们比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楼台外,人声隐约,灯火千衢,淡暮色的夜空飘着几颗疏星,风里混合着淡淡脂粉香,吹动檐下挂着的一排红灯笼微微晃动,弄影婆娑,光华幽幽。 鹿呦一出去,就被他抵在了栏杆上,两手一撑,几乎将她圈禁起来,这姿势其实极暧昧,但鹿呦看着他那张媚眼如丝,嫣红欲滴的美人面只想发笑。 那嘴角真是比ak都难压。 “还笑?” 乌林本就被刚才那一幕刺激的不轻,现在看她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更是着脑,“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转头就忘了是不是?你怎么敢让这些人近你的身?” 他靠得很近,带着淡淡酒香的呼吸都轻拂在了脸上,那双大而深邃的黑眸里氲着浅色光晕,似也醉了般薄染桃色。 鹿呦解释:“他还没有靠近,只是递了杯酒就被你摔出去了。” “那怎样才算靠近?”乌林眸眼微沉,便是柔和白皙的面容也掩不住怒火,“定要他将酒喂到你嘴边才算吗?” 第233章 变故陡生 他自是生气的,连他都不敢过多靠近,凭什么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近她身旁,还想要喂她酒喝? 鹿呦定了一瞬,仰头看他,“你是不是喝醉了?” 她也喝了一些,脸上也晕着些淡红,但念着回去估计要接受师父的盘问,后面便只饮茶磕瓜子去了。 “我没醉!” 他口齿尚算清晰,但浅薄酒晕却从脸颊蔓延到了脖颈,再加上刚才蓦然生气,气血上涌,两个纤薄耳廓都红透到顶,若是摸一摸估计都烫手。 垂着眼,伸手捏了捏她下颌,“回答我。” 乌林眸眼生得圆润细长,眼尾略弯,眼褶成双,看人时,常含三分笑意,不羁又肆意,再加上那莹润的卧蚕和深邃的高眉骨,让他整个人都有点异域风感的帅气和俊朗,他眼角淡淡的十字刀疤又更添了几分江湖痞气。 但现在,这些属于少年硬朗的特征被柔和下来后,那圆圆的大眼,粉嘟嘟的面颊,轻撇的红唇,还有他半醉不醉,硬要装清醒崩着哥哥的样,就无端显得可爱呆萌。 鹿呦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脸颊,唔,手感真不错啊。 乌林整个人都一愣,既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后了一下,脸色更红,声音却更怒,抓着她肩膀猛地往后一压,“鹿呦!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哥哥!” 鹿呦细腰抵在楯木上,身子微微后仰,略疑惑,“我怎么就没把你当哥哥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亲的哥哥啊。” “是吗,”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他声音微哑,“那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怎么听?” “有吗?”鹿呦偏了偏头,“什么时候?” 乌林气哼,“比如刚刚!” “哦……”鹿呦拖长声调点头,摊手,“我本来准备拒绝来着,但还没来得及,你就过来了。” 乌林略语塞,顿了片刻,微红着眼问,“那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怎么叫我哥哥,每次都叫我名字,或者要我提醒才叫?” 他软了语气,眼睫似垂非垂,眸眼清亮而水润,嘴角向下撇着,似是极委屈,连声音都带了点鼻音。 “哦,你说这个啊……”鹿呦有些尴尬地咬了咬齿,干笑一声,“我只是觉得直接叫‘哥哥’好像有那么点羞耻哈,并不是不想叫你。” 乌林依旧不放过,“那你以前叫云晨他们都叫得那么顺口,到我面前,你就觉得羞耻了?” “那不一样。”鹿呦无奈。 “哪里不一样了?”他紧问,“叫别人都行,反而是我这个正经哥哥不行了?” “正因为你是正经哥哥才觉得有点羞耻啊,”鹿呦轻咬下唇,低声,“更何况,叫他们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都长大了,那自然不一样。” “胡说!”乌林靠得更近,抓在木楯上的手都泛白,“你那天才叫云晨哥哥,我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啊……”鹿呦哑然失声,这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叫云晨哥哥,当时只是下意识不想他失望,想哄哄他。 乌林见她无话可说,心里就更觉气闷,他忽地伸手抱住了她,眼眶红红,声音低哑闷闷,“我不管,你都能叫狗云晨哥哥,为什么不能叫我哥哥?我才是你正经哥哥不是吗?” 鹿呦晓得他现在喝醉了,做事说话自是和平常不一样,也只得耐下性子,轻轻拍他脊背哄慰,“好好好,你是哥哥,你是正经哥哥,我答应以后只要见着你都会叫你哥哥,好不好?” 虽然还是有点羞耻,算了,克服吧!想想以前装白莲花时候的绿茶劲儿! 乌林先是一喜,尔后又是难过。叫哥哥,那便真的只是哥哥了…… 这明明是他所期盼的,可为什么现在又感觉哪哪儿都不得劲呢。 抱着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乌林沉闷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 鹿呦试探开口,“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乌林吸了吸鼻子,将她放开,“不生,但是那些男的都得给我滚蛋!我看着碍眼!” 鹿呦点头,声音和软,“好好好,依你,依你,都依你。” 乌林又怔怔看她一眼,“那你叫我一声哥哥……” 鹿呦抿唇微微一笑,“哥哥。” 乌林顿了下,小心翼翼又有些得寸进尺道:“能不能、再加我名字叫一声?” 鹿呦深吸了口气,抬头,微笑,“乌林哥哥。” 声音刻意压得娇软,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真听得下去啊!! 乌林轻‘嗯’一声,将泛红的脸颊轻轻偏到了另一边,然后牵起她手,“走吧,我们进去。” 鹿呦由他牵着,在后面无声呼了口气,可算是哄好了。 两个人进了屋才发现,那十个清官人都已不见,反而是正中央摆了一桌酒席,向元灵和秋允之紧挨着坐在一起,正俯首帖耳地聊着什么,一见他们,就赶忙起身招呼道:“你俩回来啦?赶紧过来吃饭!吃完咱们回宗了!” 鹿呦微愣,“那些人呢?” 向元灵撇嘴道:“打发走了呗,不然你哥估计想杀我的心都有了。” 乌林适时地哼了一声。 几人过来,本也只是为了寻个稀奇乐子,现在酒也喝了,舞也看了,什么都见识过了,再留着那些人也只会引发矛盾,实是没必要,还不如大家一起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吃顿晚饭。 两人坐下,向元灵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酒,“来来来,今天我是寿星,你们呢得一人敬我一杯,还得一人说一句祝福语,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秋允之率先端起酒杯,“岁岁无虞,常安常乐。” 鹿呦紧随其后,“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几人说完都看向了乌林,他缓缓举杯,“人登寿域,世跻春台。” 向元灵微傻眼,“耶?你们几个都这么有文化的咩?” 鹿呦扑哧一笑,其他人便也忍俊不禁,刚才微微僵硬的气氛算是被直接打破,向元灵自己也笑了,“我也许个愿,祝我们几个的友谊长长久久,永世不灭!” “那干杯!” “干杯!” 几个酒杯泠然一碰,带起一片清脆笑声,少年们炽热的心犹如相溅交织的酒酿,纯澈而干净。 欢声笑语中,几壶酒很快就见了底,本不欲多饮的鹿呦,在这气氛之下也由不得多喝了几杯,乌林先前便就喝了不少,现在几杯下肚,脑子都发蒙,他欲要挥手说不能再喝了,结果面前的鹿呦都变作了两个影儿,他想去抓,竟还抓了个空。 也就是在这和谐的气氛当中,谁也没看到,那窗台缝里忽而蔓延进来一片浓稠的黑雾,缓缓渗透靡香的空气,扑灭了半燃的火烛,与此同时,门前角缝也忽地飘来了一阵淡淡青烟,无声无息地吹进了室内。 第234章 两方人马,美人难抢 夜色如墨,红灯如纱,冷寂院墙下,身着黑袍戴面具的男人,紧握手中金色法杖,阖着眼默念着法诀,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如潮水般慢慢笼罩包围了一整栋笙歌不歇的楼宇,直至看不到一点颜色,化为一整片朦胧黑景,才缓缓睁开眼,停下了动作。 他抬了抬手,早就侯立在一旁的手下便从隐匿的阴影里探出来,欲奔前方。 旁侧一道女声却突兀地将他们打断,“慢着,再等一会儿。” 黑袍人不悦地皱眉,“还等什么?孤已经等得够久了!” 他已在城内徘徊月余之久才等到此番天赐良机,自是不愿再多生变故。 阴影里又走出一个女子,亦是黑袍加身,拢在帽沿下的端秀容颜在昏暗里显得格外森然,她笑了笑,语气不明,“二殿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虽用神隐雾隔绝了神识的探查,但他们四人现在修为可都不低,若是打斗起来惊动了楼里其他修士,那青云宗也很快就会派人前来,别到时候肥肉没吃着,反倒把自己送进了暗牢里,可是得不偿失啊。” 她顿了顿,仰头看楼上,“不若再等一会儿,等我派人下的药发挥了作用,你再带人上去,既是万无一失,又能不费吹灰之力抱得美人归,岂不美哉?” 她重金购买、本欲用在陈最身上的断灵丹,倒是便宜这些人了。 不过没关系,能用区区二十万灵石除去一个心头大患,倒也稳赚不赔。 沈仲兰勾了勾笑,微眯的眸眼再不似白日里那般虚浮的温婉,而是一片冰冷阴鸷。 苏离背手朝她看一眼,扯了扯嘴角,“人都说最毒妇人心,沈小姐可真是每一次都让孤大开眼界啊。” 沈仲兰淡笑笑,不置可否。 与此同时,三楼。 原本被紧扣的门栓突然自动落锁,轻微的‘咔咔’声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房间里昏暗无灯,漆黑一片,只能隐约透过门缝里透过的微光,模糊地看到东倒西歪在桌子上的几人。 又是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男子踏了进来,脚步轻缓,几无声响。 “动作搞快点!” 一道刻意压低的阴冷男声蓦然响起,语气沉肃,“这雾看着不太寻常,应是有高手在此!虽不知是为何,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你找到那丫头后即刻就走!” 黑衣人眉目微凝,没有理会他,径直来到房间中央,透过昏沉夜色去看那桌上几人,却是忽然生出了些许迟疑。 桌边那几人已是不省人事,但他们身上皆穿着男装,头发皆束成马尾,头又都埋在桌上,乍一眼看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你愣着干什么?快呀!”阴冷声音催促道。 他皱着眉,上前拽起一人的脸细看。 有胡子?这肯定不是。 扒开第二个,男的。 扒开第三个,男的。 扒开第四个,像是个女的了,但这模样看着也不是她,而且怎么还有那么点眼熟呢? 黑衣人拧紧了眉,细细思索,终于透过那略熟悉的眉眼想起来昏迷的‘女子’究竟和谁相像了,这不是她认的那个便宜哥哥吗? 嘛的,这男的变态吧?装成女的干嘛?恶心! 黑衣人一把将人甩开,恨不得擦一下手。 但唯一的‘女的’被排除在外,就只剩下三个‘男的’了。 这几人应是服用了易容形貌的丹药,这三个‘男的’应该就是当时在赌场里见到的几个女弟子,她肯定在她们之间,可到底哪个才是她呢? 不得已,他又回身,忍着恶心,仔细去看那几个‘男的’长什么样。 看了半天,倒是又排除了一个,这一看就像小白脸的‘男的’应该就是那个叫秋允之的女剑修…… 可剩下的两个,他却是怎么也分辨不出来。 那声音急道:“磨蹭什么呢?快点!有人上来了!” 他犹豫了一瞬,干脆一手搂了一个,急冲向门外,随着门被‘啪嗒’一声阖上,楼台边的窗牖内也蓦地翻进来了几个黑衣人,苏离刚一进去,就感觉不对,猛地一喝:“谁?!” 回应他的却只有关门的风声,他眉目凛然一肃,还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便直觉不对,厉声吩咐:“追上去!不管是谁!把人给孤带回来!” 几个黑衣人听从吩咐,眨眼消失在浓黑夜色之中。 他疾步上前去抓看剩下的两人,眉头却越拧越深,这两个人没一个与他印象中的少女有半分相似之处,他俯身欲要嗅闻味道来分辨,可这屋子里却斥满了浓烈的麝香和脂粉香,这样根本就闻不出来什么。 也正在这时,沈仲兰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看到此间情形,不由得眼头一跳。 “你赶紧给孤看看,这两个哪个是她!”苏离冷沉的声音里夹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沈仲兰只粗略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沉声道:“两个都不是。” “该死!”苏离猛地一掌拍碎了桌面,桌上堆积着的瓷盘餐碗‘哗啦啦’地碎了一地,两个昏迷的人也随之砸落在了地上,发出两道闷响。 苏离直气得两手按着腰胯,胸口起伏,咬牙切齿地在原地来回走动,冰蓝色的眸子几乎烧出两簇火来,“该死!该死!!” 未曾料到他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竟是给他人做了衣裳!苏离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只觉气血瞬涌心头,恨不得将周围的一切全都毁灭拧碎,他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沈仲兰,眼神如刀,像是要将她片剐,生生切齿:“若不是你让孤再等等,她现在已经在孤手上!是孤的人了!” 沈仲兰冷沉片刻,声音还算冷静,“现在不是互相推诿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先找到人再说。” 苏离低吼一声,脖子扭转,发出‘咔哒咔哒’声响,气得直冷笑,“找到人?人是因你而丢的,那便由你给孤找回来吧!” 沈仲兰脸色一沉,“这与我何干?我不过出于谨慎,提醒你一句罢了,是你未曾做好事先部署让人钻了空子,也能怪到我头上?二殿下也未免太过牵强附会。” 苏离猛地近身,一把扼住她咽喉,“你怎敢跟我叫板?你别忘了我能随时杀了你!” 他脸色铁青,眼里泛着狰狞杀意,下唇几乎被咬出一道牙痕,手上却是真的用了力,将她猛地攥提了起来。 窒息感传来,缺氧使得脸色瞬红,沈仲兰咬了咬齿,染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她呵笑一声,艰难吐字,“二、殿下,难道、不想要神谕卷了吗?” 苏离冷盯她几瞬,兀地松手。 静默片刻,他看向那两个昏迷之中的人,蓝眸微眯,掌心蕴起一道黑色灵力,杀意明显。 沈仲兰顾不得脖子的疼痛,忙伸手拦住了他,急喝:“慢着!” 苏离缓缓转头,怒火沉沉:“你又想干什么?” 沈仲兰冷凝道:“这两个人在宗门里身份都不低,且都点了魂灯,若是现在杀了,宗门即刻便会锁定这里的位置派人前来,到时候别说把你的美人找回来,恐怕连你自己也会身份暴露。” 苏离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女人,但她说的又确实有道理,他无可反驳,他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无垢之体,二是为了神谕卷,若是为了杀一两个不相干的人而暴露身份,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眸光阴沉地扫了眼两人,“那就这么放了?好让他们俩回去报信?” 沈仲兰蹙眉,“那自然也不行。” 苏离嗤笑出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给孤说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沈仲兰沉吟几许,“我倒确实有个法子,不过,可能得辛苦二殿下跑一趟了。” 苏离问:“什么法子?” 沈仲兰笑道:“来安城外五百里处,有一个叫做兰乌山的地方,最近那里出现了一个秘境,乃是传说中,只要一进去就绝无生还可能的魂墟秘境。这二人中了我的断灵丹,孱弱如凡人,只消往那秘境里一扔……呵呵,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断然不会活着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既不用脏了你我的手,宗门也不会寻到他们的踪迹,岂不两全其美?” 第235章 怒不可遏的师尊 青云宗,舆长峰。 长泽风研究完新的阵盘,抬起僵硬的脖子往外一看时,天色已暗,星火寥落,烛光通明,他顿了一瞬,侧头瞥向一旁的小童,“什么时辰了?” 小童弯腰恭谨道:“回仙尊,现在已是戌时七刻了。” “戌时七刻?”长泽风愣了下,眉心微皱,“这么晚了这丫头竟还没回来?简直是太不像话了!等她回来,本尊定要好生罚一罚她!” 小童忍不住嘀咕:“您每次都说要罚小师姐,可有哪次是成功的?这惩罚还没落下来呢,只要小师姐巴巴儿望您一眼,您就主动收回成命不说,还得陪笑带哄半天才行……” 长泽风眼底闪过轻微诧色,“本尊有吗?” 小童朝他干笑了下,没敢吭声。 长泽风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问:“本尊这样是不是太惯着她了?” 还没等小童回答,他就自顾自道:“可是本尊只有她和云晨这么两个徒弟,惯着一点倒也情有可原,对吧?” 小童忍不住腹诽:那也没见你对云师兄多惯着啊,人家哪次犯了错不是被你嘎嘎罚啊……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只恭敬点头,“仙尊说得是。” 长泽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眉目一疏,正要给鹿呦发一道灵蝶召她回来,神色却猛地一凝,琥珀色眸底顷刻爆发出骇人冷意。 他附着在给鹿呦玉佩上的那抹神识,被人生生斩断了! 小童见他面色不对,向来温和眉眼竟隐有风雨欲来之势,不由惴惴道:“仙尊?” 长泽风却是猛一拍桌,愤然怒喝:“竖子敢尔!” 下一刻便拂衣消失在原地。 不消片刻,一道修长似青松挺立的身影便已落在醉生楼前,那黑雾还没来得及完全消散,隐隐浮在楼顶,他轻抬手指,一道淡青色的灵力自指尖逸散而出,迅速包裹了整个天幕。 双手合十,默掐法诀,便又有一道圆形阵盘,散发着幽幽光亮,自掌心之间缓缓成型漂浮而起,似星辰被点亮,拢在胸前,淡蓝色微光照得冷沉脸色越发锋利,他猛一挥手,这阵盘便如天罡佛印一般旋飞至空中,尔后又蓦然砸在地上,将整个花楼都点得亮如白昼。 夜风冷肃,吹动墨发飞扬,他摊开掌心,看着掌心那一撮浮动暗雾,神色越发冷凝,竟是妖族之术! 而另一边,苏离几人刚刚飞出不远,便猛见身后落下一道天地困杀阵,俱都出了一身冷汗。 竟是来的这般快!还好他们跑得也快! 当下不再停留,趁着夜色掩护,迅速飞离。 而长泽风这般,未能找到人不说,还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情景,当下更是怒火滔天,直接攥出灵引,动用私权,召出十名元婴弟子并三十二名金丹弟子前来此处候召。 不一会儿,来安城中百姓便见漆黑夜空中倏然划过几十道御剑飞行的身影,犹如流星闪过,壮观非常,一时间,竟都奔走相看,还以为青云宗在搞什么竞速比赛。 却见那几十道笔直飘逸身影,径直飞过繁华主街,进入那花街柳巷处,百姓们俱都一懵。 这边厢,几十个白衣弟子齐齐弯腰一礼,“弟子拜见清羽师尊!” 喊声阵阵,整齐划一,气势恢宏,连花楼里嬉戏玩乐的众人都被惊得夺楼而出,争相观看。 长泽风凝眉沉沉一扫,声音冷肃而威严,“传我命令,封锁城门,今晚所有人,一律不得出城,违令者即刻押进大牢!” 夜色中,他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找,就算把这方圆百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本尊找到!” - 妖界,婵绥宫。 云义刚刚卸下一身带血战甲换上轻袍,便见一身红衣的凤渊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甫一进来便肃道:“魂墟秘境开了,咱们得尽快赶去!” 云义未立即作回,反而沉然片刻,冷问道:“密钥可是在那女子身上?” 凤渊默了下,沉声开口:“是,在她身上。” 云义眉心微蹙,沉静道:“那就还得先回宗一趟。” 倒是好事,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却可趁此机会去偷偷看看她。 他这般想着。 第236章 黑衣人的真面目 恢复知觉的那一刻,只觉得头很疼,有种宿醉难消的感觉。 鹿呦掀开一点眼帘。 有极微弱的光线渗透进瞳膜,并不刺眼,但她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前便突然站了一具阒黑高大的人影,透着冷光,戴着面具俯瞰她,气息极是陌生。 鹿呦悚然一惊,全身汗毛倒竖,险些没失声叫出来。 她本能地蕴起灵力想要拔出佩剑,却突然发现自己双手皆被黑色镣铐锁住,绑缚在一张床上。 这更令她觉得惊恐,前世被杀死之前,她也是这样被人用锁链铐在石柱上的。 难道是那只狐狸找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鹿呦脑袋一嗡,心窝一冷,一股寒意从头浸到了脚。 藏在骨子里的惧意令她下意识颤缩了下身体,像只惊弓之鸟般极力地往后蜷靠,可下一刻又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不对,那只狐狸的身形看着与这人并不相似,要更纤细和瘦弱一点,这肯定不是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乌林呢?向元灵呢?秋允之呢? 她带着一丝惶急茫然四顾,发现这里似是一处山洞之中,周围都是黝黑的石壁,空间狭小,只摆了一张石床和一张小桌,桌上点着豆绿色的油灯,光芒很弱,只能照亮一角方圆。 她这般惶然害怕的反应似是取悦了俯身看她的男子,他猝然低笑了声,带着玩味。 也正在这时,向元灵懵然的声音突然从床侧传来,和鹿呦一样,全然搞不清楚状况,“这是哪里?嗯……嗯?我去!你丫的是谁??” 鹿呦:…… 好像突然也没那么害怕了。 因向元灵靠在里侧,又藏在阴影里,鹿呦一时间倒真没发现她,此刻听她一说话,忙转过头去,却猛地对上了一双类似于大学生般‘清澈愚蠢’、且瞪得极大的杏眼,但她的脸却还顶着一副男人样,看起来颇有些违和。 向元灵也看到了她。 两个人目光交汇,又同时默契地眨了眨眼。 “鹿呦。” 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两个少女同时僵了一下身体。 向元灵也被铐了起来,她醒来本也是害怕的紧,但看到鹿呦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莫名觉得无畏。 她挪动屁股坐起来些许,瞥眼瞅向那男子,“你哪位?有何贵干?为什么把我们绑来这里?” 现在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俩这是被人绑架了,但为什么呢?求财?求色?还是求什么?而且他还知道呦呦的名字,这明显是熟人作案啊! 向元灵想偷偷施展灵力,却发现自己体内跟井水干枯了似的,竟是一丝一点的灵力都弹不出来,这下心里就有点着慌了,但面上还得绷着镇定。 那男子却没理她,只问:“你们两个,哪个是鹿呦?” 两个人对视一眼,俱都闭上了嘴巴,没有回答。 那男子似还要再问,一道阴冷低沉男声倏然响起,似极不耐烦,“你跟她们俩啰嗦什么?一起上不就得了!” 鹿呦两个也是一惊,这里明明没有第二个人,这道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男子嘴角微抽,没有理会那声音,冷声道:“我最后问一遍,你们俩究竟谁是鹿呦?” 没人说话,他理了理袖子,放轻了声音,“你若主动承认,我便放过你朋友。” 向元灵这时候拐过弯儿来了,这人是冲着呦呦来的!还是不怀好意那种! 她心头凛然,却强压着害怕,故作镇定道:“我是,怎么了?你绑你姑奶奶过来干嘛?” 鹿呦猛地看她一眼,急忙出声,“我才是鹿呦!别听她胡说八道!” 鹿呦现下也算明白了,对方多半是因为她的狗屁体质才会把她们俩绑到这里来,本想拖延一下时间,却没想到向元灵竟为了她先一步开口承认。 但她哪能真让向元灵为了她落入险境,鹿呦急得直瞪眼,示意向元灵闭嘴别说话,但向元灵却没管她,只道:“我才是,你到底抓我来干什么?” 男子目光在她们俩人身上逡巡片刻,讽笑道:“这么姐妹情深,不若一起吧?” 鹿呦脸色瞬白,“你把她放了!我才是你要找的人!” “我、嘶——” 向元灵还欲跟她争,鹿呦猛地一脚踹在她脚腕上,这一脚用了狠劲儿,疼地向元灵直抽冷气,转头龇牙咧嘴地控诉,“你还真踢呀你!” 鹿呦却没看她,只是目光冷冷地看向那个面具男,圆润眸眼微微眯起,这人……好像是当时在赌坊里跟人打架的那个黑袍男…… 难道是从那个时候被他盯上的? 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又分辨不出她和向元灵到底谁是谁,应该是认识她,但又不太熟悉。 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连她是无垢之体这事儿都知道?还有刚刚从他体内传出来的声音……这人是一体两魂,还是像她一样在灵海里养了个妖宠?但妖宠一般可不会说话。 鹿呦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天跑来跟她表白,后来又恼羞成怒离去的那个人,且越看越像,越看越狐疑,虽然此人戴着面具,但身形却差不多,还有露出的一点下颌也很像,她歪了歪脑袋,试探性地开口:“左修远?” 那人目光凝滞一瞬,随后竟缓缓笑了起来,下一刻,便直接摘掉面具,不再伪装,露出一张秀丽宛若女子的面容,笑声有种戏弄猎物般的恶劣,“倒是有几分聪明,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向元灵嘴巴圆张,不敢置信道:“竟然是你!你既然是宗门弟子,为何要绑我们?你就不怕长老和宗主知道了,直接把你抓进大狱吗?你怎么敢的你?”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左修远虽只和鹿呦有过几面之缘,但经过这么一番比对,倒也能分辨出到底哪个是她了,他冷笑声,挥手断开了捆缚着鹿呦的镣铐,欲要伸手去抱她。 鹿呦却在脱困的瞬间,猛然翻身站起,一脚踹向他的下体,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肘击向他的咽喉,她虽没灵力,但武功底子却还在,一套功夫使得行云流水,但是奈何对方也并非泛泛之辈。 左修远一时不察,还真的差点被她踹到命根子,她这一脚下去,他恐怕不死也得废,还好反应灵敏,身体侧身一避,手掌抓着她脚腕猛地用力往前一扯,面前的人便要整个栽倒下来,却又在下一秒,双手撑在石床上借力一跳,身体一个倒转,从他脑袋上飞过去,并稳稳落在地上。 也就是在这刹那,她从腰间划摸出了一把锋利匕首,干脆利落地刺向他的喉咙。 左修远此时却是真的恼了,脑袋往后一仰躲过的同时,五指猛地往前一探,欲要擒她脖颈,因为知道无垢之体的珍贵程度,所以直到此时,他都未曾动用灵力。 鹿呦身影倒也灵活,在他袭来的瞬间,身体一个旋转躲开,目光冷寒,又从另一个角度,欲要刺进他的胸膛。 左修远终于耐心耗尽,一道灵力猛地挥出,顷刻打在她握刀的腕骨上,鹿呦只觉得一股钻心疼痛袭来,手掌一麻,刀便掉在了地上。 左修远顺势掐握住她的后颈,掰开她的下颚,强迫着将一枚药丸塞进了她嘴里。 他看着自己掌心刚刚不小心被她划破的一道伤口,冷冷一笑,嗤道:“灵力都没了,竟还这么泼辣,你倒是让我有了那么点兴趣。” 向元灵还被捆缚着,又不能上前帮忙,真是看得又急又怒,忍不住嘶声咒骂:“你个下流没种的囊货!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你给呦呦吃了什么?赶紧把她给我放咯!不然姑奶奶叫你好看!” 左修远面色一冷,掌心运起灵力就要朝她挥去,鹿呦一惊,不顾疼痛,飞快从地上捡起匕首往自己脖子上一横,凛声喝道:“你若敢杀她,我即刻自尽!” 左修远缓缓低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鹿师妹若是肯乖乖配合,我就不动你朋友,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好啊,”鹿呦答得干脆,面无表情,“只要你放了她,我就配合你。” “放了她?”左修远冷嗤一声,似是对她这话感到极为可笑,“我最多答应你不杀她,但你想要我放了她?除非我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放过一个对我有威胁的人。” 此女一旦放走,宗门的人后脚就会寻到此处,到时候别说得到无垢之体,恐怕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他看了看她,饶有兴致道:“你该知道,你的匕首就算扎下去,我也有灵丹能够救活你,但是你朋友,若是死了,那可就真的是死了。” 鹿呦不说话,只是嘴唇抿得死紧,抓握着匕首的手心都沁出了汗,又黏又湿,她垂着眸,正欲开口,“那你把她妥善——”脑袋却突然一阵眩晕,身体开始无力,手脚开始发软,手指抖得竟连刀柄都快握不住。 艹艹艹,难道又是什么媚药之类的?去他大爷的! 她艰难抬头,切齿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 左修远低柔了嗓,缓缓蹲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取走了她手里的匕首轻轻往后一扔,一手揽住她的后腰,一手穿过她的膝腘,轻松将她抱起,直起了身,“只是一枚普通的软筋丸而已,能让你听话,但却不会伤到你。” 他抬眸看了眼向元灵,“你的朋友我也不会杀的,毕竟你我以后可是要长久合作的,若是她死了,你过于伤心,我也不会尽兴。” “呦呦!” 向元灵急得直掉眼泪,下意识想冲她奔来,手脚又都被铐住,挣扯间,连手腕都被勒地通红,嘶声哭喊道:“你放开她,你给我放开她!” 鹿呦听得心脏一缩,难受无比,抬起手指,像之前一样对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担心。 向元灵却没办法像以前那么轻松,她心里觉得惶恐,亦知道鹿呦接下来可能会遭受什么,可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在她有限的生命里,父亲慈祥,母亲宠爱,师父和蔼,人生遇到的最大困难可能就是弟弟时不时的调皮捣蛋,还有来不及写完课业时被长老当众责骂,可现在,她最好的朋友竟然要遭遇这样的事,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和受挫。 眼泪哗啦啦的掉,向元灵哭得快成了个泪人,“呜,你放了她,要是云晨师兄知道定会杀了你,你个坏种……” 左修远眉头一拧,狠戾瞥她一眼,眼神阴森犹如恶鬼噬人,向元灵被看得打了个哆嗦,后脖颈处泛起透凉寒意,不由自主地往后爬缩了下,这人怎么那么吓人呢!比街头被砍头的杀人犯还恐怖! 但下一刻,她又扬起了头,恶狠狠道:“你给我放开她——” 声音戛然而止,向元灵惊恐地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对方竟是给她下了个禁言咒! 可算是清静了。 左修远烦躁地转过了头,手指挥出一道灵力在一面石墙上,一道石门伴随着‘轰隆’声,霍然洞开在眼前。 这里面竟是别有洞天,比起外面残破的石室,简直称得上是精致,柔软的床榻,雕花的衣柜,还有圆形的木桌,石顶上还嵌了一颗明珠,照得满室生辉。 “早就给你准备好的地方,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他抬手,石门又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早就? 鹿呦只觉荒谬,这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的?明明就只见过几次而已,而且还都隔着一定距离,不可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才对。 等等…… 鹿呦突然想起三年前,她们一行人撞见他和江悦儿打架,然后打完后他好像上来跟她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只记得此人当时的眼神让她极为不舒服。 难道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无垢之体了? 鹿呦晃神的功夫,左修远已经把她放在了床上,他倾覆下来,伸手解开了她的腰带。 第307章 让人想要凌虐 “等等!” 鹿呦抬手制止了他。 左修远抬起头来,眼里挟着略微不耐烦,阴冷嗓里也透着被打断后的不悦,“不愿意?鹿师妹,你觉得你现在落到我手里,还能跑得掉吗?你莫不是还想着你那几个亲亲师兄能来救你吧?此地已被我布下了隐界阵,就算是你那被誉为阵道魁首的师尊想要找到这里,恐怕也得花费不小的功夫……” 他笑了两声,“到时候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他又能奈何呢?我这人虽非什么怜香惜玉之辈,但你若乖乖听话做我的炉鼎,伺候地我高兴了,我不仅不会为难你,还会好吃好喝地把你供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说到这里,他声音降冷,带着一丝警告道:“若非要我行那强迫之举,受伤的也只会是你,我劝你早些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不识抬举。” “额……不是,” 鹿呦身体发软,努力用手肘撑起来一点,看着他,指了指自己下巴上还未褪去胡须,表情有种看变态般的一言难尽,“我是想说,你确定要在我这个样子的时候,跟我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吗?” “……” 左修远看着她那张堪称仙风道骨、仿若世外高人般的俊脸,突然就沉默了下来,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自觉地缩了回去,嘴角微抽,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 他体内声音却猛地开腔,“不过就是易了个容,只要身子还是个女的就行,你在犹豫什么?” 左修远额角青筋凸跳,扣着齿,忍无可忍道:“闭嘴!上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了!” 这跟上一个男的有什么区别?他娘的,他又不是兔爷。 那声音的主人用神识仔细看了眼鹿呦长着胡子的脸,默了一瞬后,似也觉得不能忍受,慢徇道:“算了,随你。” 俩人这番对话却是在灵海里完成,鹿呦并没听到,只是见他放开了自己,默默松了口气。 左修远站起身,往床角旁的座椅上靠坐下来,静阖了眼,半晌,语气难掩阴戾地问道:“你这脸,何时能恢复正常?” 鹿呦刚把腰带重新系好,闻言一愣,慢吞吞道:“呵呵,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没问……” 左修远睁开眼,眼神阴沉地扫她一眼,为避免激怒这人,鹿呦立马改口,“可能,应该,大概明天就好了吧,毕竟这异形丹好像也不是很贵哈……” 左修远沉沉吐了口浊气,又再次阖上双眼,似乎是多看她这脸一秒都觉得辣眼睛。 那软筋丸应是发挥了全部药效,鹿呦只感觉身体绵软似没有骨头般,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乏力,不过还好,幸亏不是啥媚药,不然就真的完蛋了。 鹿呦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抿了抿唇,尽量放松语气,似闲聊般地开口:“你也会阵法吗?” 隐界阵,是一种类似于可以隐匿行踪的阵法,但它又比普通的隐形阵要高深的多,只要是被此阵笼罩之地,便似被空置到了另一处界域,神识无法探寻,也无法感知,也无法被人看见,但它又不是真的消失,总得来说就是一种迷惑敌人的高级阵法。 这种阵法连鹿呦都没学到,或者说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无法操控,一般得化神左右的修为才可完成,左修远不过才金丹,他是怎么布下这阵法的? 鹿呦一边思索,一边通过被子的遮掩,将手探进了自己的胸口衣襟。 因为有被抓过几次的经验,她也算学聪明了一些,这次出门前,云义给她的那颗血魄她没有放进乾坤袋,而是塞进了亵衣里面的夹层里,就怕出现什么意外,没想到,还真就出现意外了。 而且,因为上次没了灵力打不开乾坤袋的憋屈经历,她花重金去后街购买了一只储物戒,空间并不大,但并不需要灵力打开,只需要念句口诀就行,重要物品她都塞进了里面,挂在腰间的乾坤袋则放的是一些日常用品。 果不其然,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乾坤袋又被人顺走了。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 鹿呦庆幸地想着。 左修远没有理她,阖着眼,似是已经沉入了灵海里面去修炼。 鹿呦悄咪咪地摸到了那枚血魄,这次没有犹豫,用力一捏。 经过上次的事,她对云义的害怕也算少了那么几分,大不了被他亲一顿,臭骂一顿,那也比被人当做炉鼎强不是。 鹿呦想的很好,但她却突然发现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就是云义给的那枚血魄太硬了,以她现在绵软的力气根本就捏不破!! 不是吧,别搞啊大哥? 鹿呦不死心地用指甲狠掐了一下,却还是破不了,她正准备把这玩意儿塞嘴里咬一咬,左修远却忽然站起了身。 站起的动作带动衣服发出窸窣的声响,鹿呦心肝儿一颤,赶忙将脸埋进被子里装死不动。 脸上被子被掀开,左修远拨开她颊边碎发,捏着她下颌,将她的脸扳过细看了一眼。 脸上轮廓还没完全恢复,但胡子已经褪去的差不多,因闷在被子里的缘故,莹白如玉的腮边凝了棠棣花般的新粉,融融其华,媚色嫣然,一双乌黑明眸似轻漾着杳杳的星光,灼灼惑人,少女咬着唇,警惕地看着他,但樱色的软唇,和小巧的贝齿,以及小兽般的目光,又更让人有种想要凌虐施暴的欲望。 左修远的眸色几乎是瞬间就暗沉了下来,喉结滚动,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欲念。 不愧是无垢之体,便是千年也难得一见的美人。 鹿呦看他神色不对,慌忙摸了摸脸,才发现易形丹的药效已经过得快差不多了。 她紧攥着手里的血魄,下意识地想往后靠缩,却猛地被人拽向了身前。 被子全然滑落,左修远勾了抹笑,不再像刚才那般有耐心,而是一把扯碎了她的外衣,粉白肩头顿时裸露在外,鹿呦一惊,连忙高喊:“我、我口渴了我想喝水!” 左修远双目眯起,嘴角勾起轻浮笑意,“没关系,待会有的是你喝的。” 鹿呦:???什么变态! 他大手一捞,将人捞起按在床上,身子一倾便压覆了上来。 身下的小人剧烈挣扎,可根本就毫无用处,甚至引得他想发笑,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只碧色的玉簪从右耳斜后方处猛地扎进了他的脖颈,鲜血汩涌,扭曲的疼痛瞬间侵袭至大脑,他瞳孔一缩,眼中骤起暴戾,猛地一掌推开眼前的少女。 第308章 ‘她有危险\’ 鹿呦被推了个仰倒,纤瘦的脊背砸在凹凸冷硬的石壁上,痛得她嘶鸣了一声,但也趁此机会,一把将血魄塞进嘴里,用牙齿狠力一咬,淡淡的腥甜味顷刻蔓延至口腔,带着独属于那人的清冽香气。 虽然咬碎了血魄,可鹿呦却没敢放松,云义要想赶到这里也需要一定时间,这段时间她得想办法自救。 左修远脸色阴黑,鹰隼般黑沉的眸子里凝着阴狠暴怒的寒光,他压着眼角,冷厉看她一眼,猛地抬手拔下了那根带血的玉簪。 随着‘噗呲’一声,鲜血狂涌,他一手按住流血的伤口,一手抓住那玉簪用力一攥,簪子顷刻断成几段,又被无情地扔在地上发出‘咣当当’的脆响。 “呵,”他冷笑了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起手掌,不再有任何怜香惜玉之心,指间黑色灵力汇聚,凌然挥打在少女的两只纤纤脚踝上,鹿呦痛叫一声,瞬间栽倒在地。 左修远一步步靠近,高大影子几乎将她完全覆盖,他缓缓蹲下,掐住她的喉咙,目光森然地看着她,正欲嘲讽两句,胸口却又猛地一痛。 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刃不知何时被她握在了掌心,趁着他俯身的那一刻,用力送进了他的胸膛,他反应自是极快,在还未伤到要害处时便旋身往后一退,但刀口却仍旧搅得血肉翻卷,鲜血淋漓。 竟是一连两次,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刺伤,左修远眼中燃起雷霆之怒,胸腔剧烈起伏,竟是有隐隐杀意透出森冷面孔。 与此同时,鹿呦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吼了一声,“渌澜之,你死哪儿去了!赶紧给我出来!” 她从一醒来就在尝试呼唤渌澜之,但又不敢太大声,唯恐没唤醒渌澜之,反而引起了左修远的注意力。 但现在,眼看左修远竟是生了杀意,她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刚才趁机从储物戒里摸出的斩青丝也只是伤了他的皮肉,并没有刺中要害,他若暴起一击 ,她估计不死也得残。 可她叫唤是叫唤了,灵海里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鹿呦眼睁睁看着左修远掌心蓄起黑色灵力,手指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刀柄,她又叫了一声卡西法的名字,也没人回应。 卧槽,这两个不靠谱的,关键时刻竟是没一个顶用的!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高空中,一艘漆黑森冷、不见一丝光亮,似幽灵鬼船般的灵舰,正在以星移电掣的速度奔轶前方,玄衣墨发的男子,负手而立于甲板之上,抬眸望着那无边无垠的暗淡星空,面无表情,目光静悒,昳丽清冷的容颜,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幽沉。 “照这个速度,应该不消两天就能赶到。”一身红衣的凤渊走了上来,靠在船舷边,神色竟是难得的有些抑郁。 云义静看他一眼,轻启薄唇,“只是取走她体内的密钥而已,不会致命。” 凤渊苦笑两声,“我知道,我烦心的不是这个。” 云义阖了阖眼,偏过头望向正前方,凤渊烦恼的东西,他也爱莫能助,连他自己的情感都还理不清,剪还乱。 这种奇怪的感觉,抓心挠肺,却又令人甘愿沉溺,可他奉出了一整颗心,她却对他如避蛇蝎,该怎生是好?又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脑子里有不少阴郁的念头,譬如仿照古人,铸一座椒房金殿将她藏匿起来,从此后,日日伴她左右,她能见到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譬如,杀了所有她可能会喜欢的男子,那么自然而然的,她的目光就只能聚集到他身上;譬如,给她种下传说中的情人蛊,虽然这东西罕见难寻,但以他的能力也不是不能找到,一旦种下,她的心里从此以后就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还有许许多多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可只要一想到,那张娇嫩似花般的面容可能会因此染上落寞,他便有些舍不得了,何况,大仇未报,现在也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冷冽的夜风吹得长发飞扬,空中浸着几颗孤星,荒冷月光高高挂在天际线上,乌云不时穿过头顶,遮蔽光明,留下阴暗。 “如果当年酆国未曾被妖族所灭,你我现下又该是如何光景呢?”凤渊突然出声,清丽嗓音里含着一丝怅然。 没有被灭?那他该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守护着自己的子民,同时也会如数代先祖那般,浑噩地娶妻生子,一辈子都坐在那张高处不胜寒的龙椅上,没有亲近之人,也没有可以交心之人,亦不会有所爱之人,一生都活在孤寂和防备之中。 其实论心境,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若是他现在还在凡界,应该不会有遇到她的机会,就算遇到,两个人也没有可能会在一起。 云义想了很多,可最后却只是轻叹了一句,“这世上没有如果。” 而唯一的机会,已经被他用来许下这一世了。 凤渊深吸了口气,笑了声,看着远方如墨夜色,轻道:“咱们走到这一步,我其实一点也不后悔,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快——”云义正欲作答,心口却猛地一跳,原本平静脸色骤然一沉,衣袖翻飞间,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她有危险,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徒留下还在懵然的凤渊伫在甲板上。 也正在此时,随着那根碧玉簪被折断摔碎,原本在思过崖冰室之中打坐修炼的少年蓦地睁开了双眼,如玉兰花苞般的冷白面庞上,浸起透骨寒意,剑眉紧锁,目光冷凝,下一刻,人便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冲飞向天际。 而山洞里。 一道黑色灵力打在了鹿呦右手腕上,这一次对方并没有留情,像是骨头都被折了一下,痛得她直接哀嚎出声,手里的斩青丝瞬间掉落,她也重新被人扑倒在了地上。 衣服被扯碎,她惶然挣扎,乱蹬的双腿却被人死死压在膝下,动弹不了分毫。 第309章 两方遭难,苟命艰难 夜色冷沉,密林深暗,天空如同一块洗净了的黑抹布,勾着一轮血色荒月,明晃晃地高悬于头顶,月光荒寒,透过横斜的枝桠洒下暗红色的斑点,黑影绰绰,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随风摇曳。 远处传来野兽的哀嚎,声音忽大忽小,裹着冷风,衬着这诡怖夜色,显得格外阴森。 突然,一声更加尖锐的狼嚎声凄厉地划破昏暗的夜空,打破了这浮于表面的寂静。 银剑的寒光凛照着血色的月光,用力一挥间,一只带血的狼头倏然飞斜而出,鲜血飙溅在空中,洒下斑斑点点的血渍,少年白色的衣袖被沾染,清秀眉眼一片肃冷,她执剑,缓缓往后退。 一只狼倒地,密林深处却有更多闪烁着绿光的眼睛从暗处匍匐而出,宛若幢幢鬼火,带着未知的威胁,发出低沉的嘶吼,越渐逼近。 这是三级风狼兽,若是平常根本不足为惧,可现在,在失去灵力的情况下,在这么多野狼的夹击下足以毙命。 “乌林!”秋允之厉声一喝,眉目越沉,手中剑握得更紧。 随着这一声冷喝,躺倒在地的少年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视线茫然一顾,周身泛起冷意,眨眼之间便从地上翻滚起来,一把抽出了腰间佩剑与那男装的少女背靠背环视着周围。 “怎么回事?呦呦呢!” 他声音还带着醉酒后的哑,太阳穴隐隐作痛,可如此险境下,神经却被拉崩到了极致,越是危险,头脑反而越是清晰。 “不清楚,但我们应该着了别人的道!” 乌林心头一凛,正要细问,却正在此时,正前方忽地迎面扑来了两只灰狼,高大凶猛,龇着兽牙,流着口涎,如风般蹿至身前! 乌林一惊,全身血液迅速上涌,猛地抬手挥剑,虽一剑格挡开了两只野狼凶狠的扑咬,可也在刹那发现,自己体内竟是毫无灵力可用! 冷汗瞬间淌下,他后背发凉,心跳变得剧烈,沉声低问:“你也没有灵力了吗?” 秋允之手腕翻转,一剑划破了一只野狼柔软的肚皮,呼吸急促道:“没有,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听闻此话,乌林更觉心惊肉跳,喉咙发紧,心脏狂跳,一种冰冷恐惧蔓延开来,他们俩尚且如此,那呦呦呢?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分心的时候,狼群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只凭着他们俩如今孱弱如凡人的躯体和两柄剑,根本难以抵挡。 电光火石间,乌林从胸口掏出了几颗雷火珠,猛地往地上一掷,爆炸声‘嘭嘭’响起,几只先锋野狼被炸得血肉横飞,烟雾弥漫间,乌林拽着秋允之的胳膊往前一拉,慌促道:“快走!” 这些风狼兽虽然品级不高,但加起来约有百来只,以他二人现在的身体状况,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选择,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秋允之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犹豫,跟着他一起奔进了密林深处。 … 山洞中,衣帛撕碎的声音尤为刺耳,左修远显然是被她激怒到了极致,竟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便想过来强制将她占有、征服。 他遇到的女子不知凡几,但能伤他的,目前为止,只她一个,他恼怒的同时,心里又犯起诡异的兴奋感。 这般性烈的女子,眼里对他的厌恶强烈地不加掩饰,长得又这般貌美,连身子也香软若无骨。 想起她被众人包围在中间,衣裙飞扬,容色明媚,宛若仙女明珠一般散发神圣耀眼光芒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心尖儿痒的厉害,这样的人委身于他胯下,任他作.弄,被他*得哭出声来,还要用那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吟哦媚叫,眼里的倔强和坚强被他一点一点地碾碎成渣……这样的场景,他光是想想都激动得浑身发抖。 原本是想伪装一番,接近她身边,徐徐骗取她的信任,哪知她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拒绝……如今,她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落入了他手里,可就算是如此境地,竟也能张开尖利的小牙扑他一口,可真是让人想要完完全全的破坏呢,呵。 鹿呦却不知他这番变态想法,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原本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底牌,可现在却一个都不管用,被人压在地上连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这人的修为,若是换在平常和她打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呢……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封了她和向元灵的灵力的? 还有乌林和秋允之又去哪儿了?也被他囚禁起来了吗? 鹿呦惝恍间,手指攥地发白,眼泪自眼角滚落。 啊啊啊,云义呢!这厮怎么还不来!修为那么高,平常跑得比狗还快,之前还说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为什么还不来!果然是骗人的! 真是关键的时候,一个都靠不住,嘛的,还是得靠自己! “等等!”鹿呦高喊,“我有艾滋,你不能碰我!” 左修远停下,挑眉:“爱子?你有儿子?” 鹿呦:?? 鹿呦:…… 鹿呦也是情急之下喊出来的,但左修远明显不能get到她的点,她便也只能顺话道:“对,我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养在宗外呢,你看我一个已经生过娃儿的妇女,也犯不着你这样,对吧?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了吧,其实像我这样的体质的人还有很多,我出去以后再给你多找两个过来,保证比我强!” 鹿呦倒也知道自己在胡扯,对方也肯定不信,但她现在只想尽量拖延时间。 左修远嗤笑一声:“是或不是,我亲自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他按住她的膝盖,欲要去解她的裙带。 鹿呦惊得整个人往上一缩,剧烈挣扎起来,“滚!你踏马给我滚!滚一边去!恶心死了!” 正当鹿呦绝望之际,一道龙吟声凌然响彻整个山洞,高亢的嘶鸣声震得人耳朵都发聋。 下一秒,左修远便被一条青黑色的尾巴猛地用力一甩,直接甩到了对面的石壁上,随着‘嘭’的一声重响,墙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而他整个人也嵌在里面,连抠都抠不下来。 碧蓝色的幽火从空中滑翔而来,倏然间便化成巨大的火炬,将他整个包裹,欲要吞噬、燃烬。 第310章 神龙之威,山崩地裂的一战 乌云密布,夜空中隐有雷鸣闪烁。 在令人窒息的威压中,一头浑身长满青色鳞片的巨兽,伴随着低沉压抑的嘶吼声,从虚空裂缝中愤然冲腾而出,巨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狭小的石室填满,头顶幽幽的光亮照在它光滑的鳞片上,反射出点点寒光。 它似是怒极,染着淡淡金光的硕大碧眼,在看清那少女衣不蔽体的模样后,眦裂圆睁,滔天愤怒使得瞳孔难以自控地竖成了一条黑色细线,眸眼转瞬变成了一双森冷的灿金龙瞳。 鹿呦在看清它模样那刻,终于松了口气,任由自己软倒下来。 修长的龙尾一卷,将她卷入了自己腹下,用舌尖轻轻舔舐着她身上细小的伤口。 鹿呦本就中了软筋丸,身无寸力,刚才勉力支撑,现在一放松下来,身体透支过度,便如被雨打落的花瓣,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她缓了一会儿,才声音虚软道:“你怎么才出来啊?叫了你半天了,还有卡西法也是,你们俩死哪儿去了……” 渌澜之眼里闪过一抹愧疚,低声道:“我带着它沉进海底修炼去了,没能听到,对不起,主人……” 他这具龙身,孱弱的不行,又是个早产儿,根本禁不住他强大的神魂安栖,若不使用神力,连化形都做不到,可一旦使用神力,又会被天道之眼发现,从而降下天罚。 他私自下来便有如偷渡,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可他若是从正规渠道下来,又会丢失记忆,连主人都记不得,那他下来还有什么用! 不得已,他只能另寻他法,期望能将这具小龙之身修炼成人型,若是能够使用此界道法之力,天道就算发现也无可置喙,而浊龙天生性喜阴暗潮湿之地,主人不在的时候,他都是沉入海底修炼的,卡西法往往也跟着他一起,却没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此界之事,他原本不能过多干涉,可看她这般模样又哪里忍得下去,刚刚没忍住,动用了神力,恐怕不一会儿,天雷就会降下。 受伤就受伤吧,大不了再养几个月,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解决掉这个肮脏卑鄙的人类。 他将少女用柔软的舌腹卷起轻轻放置一旁,龙头一转,黄金色的竖瞳里涌动着冰冷杀意。 左修远被甩在墙上时,脑袋也被重重砸了一下,生生痛晕了过去,幽蓝色的火焰燎上他身体时,他本人还没醒过来,但一道暗黑色的灵力却从他体内猛地挥出,将那先天灵火凌然击退。 宝物是个好宝物,可惜还处于幼弱阶段,尚未生智成型,若是能夺过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还有……这只青色苍龙,传说中,龙之一脉早在上古大战中被灭杀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一只,若是能收为己用,何愁不能一展宏图! 思忖间,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左修远体内缓缓抽浮而出。 此人身形虚淡,面白寡瘦,颌上蓄着长长的胡须,单看面貌约摸四五十岁上下,本是一副高人胜士模样,双目开阖间却隐有阴毒之色闪过。 他抬手一挥,原本嵌在石壁上的左修远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左修远嘶着气,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上被石壁砸出的伤口,结果一摸,就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液,眼里不由一戾,猛一抬头朝着那少女怒目而去,却在看清前方景象时,瞳孔骤缩。 龙? 还是活生生的龙? 这玩意儿竟然真的存在? 它是怎么出现的?难道自己刚刚就是被这东西所击退的? 两人打量他的同时,渌澜之也在打量对方。 竟是一体双魂,而且那老一点的魂魄明显是个鬼修,修为还不低,至少是个化神,那年轻一点的畜生修为也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竟像是元婴中期。 棘手了。 以他现在这具龙身的力量,若不动用神力,恐怕是打不过对方。 而且,还有天雷。 想到此,渌澜之不再犹豫,龙身一摆,巨口一张,一道浩瀚精纯携着神威的龙息,猛地朝着对面二人呼啸而去。 这里空间狭小,此地便是避无可避,二人皆是面色一变,左修远二话不说,祭出了一只白森森的骷髅头抛向了空中,那老者则抬掌一挥,挥出了一道磅礴灵力。 一合之下,三道庞大的力量轰然相击,撞出了一圈淡灰色的波纹,前后的石壁顷刻皲裂成片,山摇地动,碎石乱飞,原本密不透风的山洞,竟直接被豁出了两个巨大的口子,冷风倒灌,月光漫洒,两边各自后退了十几丈有余。 渌澜之叼起地上的少女往龙背上一甩,身体腾空而跃,五爪怒张,眨眼间,又吐出了一道冰凌刺骨的龙息朝着对方怒然砸去。 乌云渐渐聚在头顶,雷声隐约,本就凉淡的月光刚刚露头没一会儿,便被彻底封锁在了云层之上。 龙息化作一根根尖锐森寒的冰刺,犹如漫天雨箭,携着浓密夜色,极速扑射至前方。 那老者张手于空中虚画了一个圆圈,默念了两句口诀,一道无色透明的结界瞬间成型,将两人一起包裹了起来,雪色的冰锥在碰到光圈那一刻,倏变成水汽消散不见,而周围未被笼罩之处,却顷刻被冻结成冰,一派荒凉景色蓦然呈现在眼底。 … 这场打斗说是山崩地裂也不为过,鹿呦早就清醒,双腿跪坐于龙身脊背之上,两手则紧握住他龙头背后蓝色的鬃毛,龙身腾跃间,生怕自己被甩了下去。 山体隐有崩垮的趋势,这般动静,鹿呦最担心的还是向元灵的安危,她现在还被铐在石床上,又没了灵力,实在是岌岌可危。 “渌澜之,帮我救一个人!”冷风呼啸,少女香肩裸露,柔软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被风撩起黑薻般的波浪。 也正在这时,那原先囚禁她俩的山洞在对面袭来攻击的瞬间,轰然坍塌崩碎,一声惊恐的尖叫从碎石声里传来。 鹿呦目光瞬凝,慌急催促:“快!救她!” 渌澜之眸色一沉,竖瞳里闪过迟疑,此番大战,对他来说,当然是主人最重要,但……他也不忍她伤心。 不过犹豫了一息时间,他便摆动着龙尾,龙身猛地向下俯冲,以雷霆之速飞到了那不停掉落的少女身旁,龙齿叼起她的衣背,随意往后一甩,便又急速转身,躲过了倏然挥来的一击。 一击不中,落在身后的树林,大片树木倒地,摧拉枯朽,鸦雀惊惶的鸣叫与野兽慌乱的嘶鸣此起彼伏,整个山地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砸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和水花。 ‘轰隆’一声,一声闷雷骤响在天际。 渌澜之全身一僵,紧接着龙身迅速冲向一块安全的平地,将两人放下后,又急急腾跃地离她们八丈开外,还没做好准备,便是一道惊天巨雷直直劈在他腾飞的龙身之上。 浑身巨痛,他忍不住在空中抽搐痉挛,刚翻滚了一圈,却又是一道紫色天雷直劈而下,漆黑的夜空被紫色光芒照亮,巨大的青龙似是承受不住,猛地呕出了一口鲜血,随后便是笔直往下一堕。 “渌澜之!!” 鹿呦看得眼圈发红,仓惶朝他奔去。 向元灵惊魂未定,整个人都还在发懵状态,浑浑噩噩间,看到鹿呦奔跑的身影,想也没想,下意识便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左修远两人看见这一幕,也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正要出手,趁这青龙受伤之际,解决一切,天边却突地飞来了几道黑色人影。 为首一人,五官秀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似大海般深邃,瞳孔里却燃着阴鸷嗜血的杀意。 他抬手祭出金色法杖,声音暴戾:“敢从孤的手里掠走孤的猎物,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311章 少年的得罪,雨夜的奔逃 青云宗,思过崖。 月色冥冥,沉夜无光,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唯见几笔如墨画勾勒般的魁梧轮廓,偶尔乌云散开,一切又被清冷月光削成微渺模样。 一扇高达十余丈的玄铁门旁,一道流光自天际划来,顷刻,那白衣胜雪,发束玉冠的少年已飘然落在地上,身骨修长挺拔,似纤云白鹤,肌肤冷白,剑眉如墨,面部线条清晰秀美的过分,神色却冷凝似覆霜雪。 这里设了结界和阵法,而他手上,没有开门的玉玦。 云晨抬眸看了一眼,没有犹豫,手掌轻抬,凝聚出一道淡蓝色的灵力。 “你这是想要硬闯出去?”姬怀朔突然开腔,“是不是你那小心肝儿又出了什么事?” 姬怀朔本是窝在他灵海里吸收魔气,这少年沉闷的很,一旦离了他那师妹,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跟他说话也不理,刚才突见他变了脸色,又什么话都不说就往外冲,姬怀朔就知道多半是跟他那师妹有关了。 云晨没有理会他,俊眉紧蹙,薄唇微抿,手中淡蓝色光芒越聚越多,直至成为一个圆形的光球,尔后身体轻轻往后一跃,右手一挥,衣袖翻飞间,蓝色光球猛地掷向前方,与那透明的结界相撞,发出一道闷响,继而又散出阵阵光圈。 周围很快亮起了灯火,看守弟子察觉不对,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便直接御剑朝着此处赶来。 一击未破,少年嘴角下压,神色更沉,手腕微转,一柄闪着银白寒芒的长剑已被握在了白皙修长的指中。 姬怀朔看得微愣,“你这么强行破阵,你们宗门知道了,怕不是会往死里处罚你?给你提个醒啊,别用魔力,免得被发现,咱俩一起完蛋。” 云晨仍旧没有说话,心间越发焦躁。 两指并拢,默掐剑诀,手中长剑顿化千光,散发着凌厉寒芒,手指一挥,犹如破弦利箭,朝着那透明结界势不可挡地攻去。 与此同时,两名看守弟子已御剑赶至铁门之外,但看那少年竟试图强行破阵而出,皆是大吃一惊,忙道:“云晨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此乃天元道祖当年布下的困生阵,你若强毁,便是犯了宗门大罪,当受重刑!你可万万三思,莫要行那悖逆之事!” 云晨看到他们俩,却是松了口气,“来的正好,我有要事,速速开门。” 两人面面相觑一眼,皆是摇了摇头,“没有仙尊口谕,我等不能放你离开。” “来不及了,”少年眉目一凛,只低叹一声,“得罪了。” 身子翩然一转,已持着长剑如匹练般飞出,剑光闪烁,携着万钧之力猛然刺向那结界阵眼儿处,只听‘铿锵’一声,剑花四射,如万点寒星倾洒而下,那本该牢不可破的透明光圈竟是生生被扎刺出一道细微裂缝。 两名弟子不料他竟不顾劝阻,当着他们俩的面也敢强行毁阵,顿时大怒,也顾不得他身份,怒喝道:“大胆!你怎敢如此!” 两人正要抬手发出灵引,召唤执事堂的弟子前来,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绕到二人身后,对着后脑猛地一击,两人随即软软倒下,挂在腰间的玉珏也倏然飞出,落入了那铁门之内的少年手中。 …… 而另一边,天雷一滚,乌云遮蔽天月,暴雨倾盆而下,鹿呦刚刚跑到渌澜之旁边,身上便已被雨水淋了个透,待看到他鳞片剥落,全身鲜血淋漓模样,喉头一哽,眼泪便顺着通红的眼角和着雨水一起滚落苍白脸庞。 她急急忙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极品疗伤丹塞进他嘴里,用手抚摸着他带血的龙角,声音微颤:“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为什么那个天雷老是劈你?难道是你身上带了什么引雷针?还是说你们龙族就是容易遭雷劈?” “啊,我不是骂你的意思……我是说你们是不是很容易吸引天雷……”少女急忙找补了一句。 渌澜之硕大眼睑微掀,露出光影微淡的金瞳,原本看那少女因为担心他而哭泣,心里正是感动,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差点没又吐出一口血来。 但关键是,他还没法解释,甚至以后还会有更多被雷劈的时候,想到此,他干脆龙口一张,无奈承认道:“是啊,我们龙族就是容易遭雷劈……” 看那少女轻蹙眉宇,眸眼里蓄满泪光,他又急忙安慰道:“别担心啊主人,虽然被雷劈很痛,但这也是淬炼我们身体的一种方式,我们龙族鳞片厚实,皮糙肉厚的,没事的啊,养一养就好了……” 鹿呦看着他鳞片掀起,皮开肉绽的模样,只默默眨了眨眼,任由眼泪滑落,没有说话。 渌澜之急道:“可别哭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我是不是每次出来都比之前要强上一点?体型也要大一点?这对我来说是好事,真的,我要骗你就是没有龙角的大爬虫!” 这最后一句话对神龙一族可谓是恶毒,不过,就算应验了,没角的也是这具龙身,和他本体有什么相干。 鹿呦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我没哭,我只是看着你就觉得痛……” 她也受过天雷,知道那有多痛。 “这是真的龙,还能说话??”旁边的向元灵终于回过了神,但还是带着难以置信,语声颤巍巍道:“呦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鹿呦回身看她,迟疑了一下道:“他是我的……我的朋友,嗯。” “朋友?”向元灵刚刚疑惑开口,就被渌澜之打断,巨大龙头微微摇摆,“才不是,人家是她的小宠物,她是我的主人,虽然也可以算朋友,但第一是主人,第二才是朋友。” 鹿呦嘴角微抽,第一次看到这么上赶着给人当宠物的。 她抿了抿唇,对向元灵干笑道:“嗯……就是我以前,机缘巧合下,契约了一只小龙做灵宠,嗯,大概就是这样。” 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条龙是什么时候结下的契约,自己又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的主人。 向元灵的眼睛先是震惊,尔后是迷茫,最后是肉眼可见地泛起崇拜的光辉,“呦呦,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契约一条龙做灵宠!天,这可是只能在书本里看到的生物啊!” 鹿呦尴尬一笑,额,总觉得她们就这么站在暴雨里聊天有那么点不合时宜,何况,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人正在旁边打架。 “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鹿呦抬头朝着夜空看去,神色微沉。 天空中,几个黑衣人和左修远两人战成了一团,云层暗压,暴雨如注,几道身影翻飞间,波光乱闪,气流如注,灵力、妖力轰然相撞,震得四方山体颤动,罡风如刀。 那为首的黑袍人并没有遮掩形貌,鹿呦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她眸眼微颤,乌黑长睫被雨水打得粘黏到了一起,清透眸底掠过惊疑。 此人竟是当年掳走她的那个鲛人! 可是,她明明记得当时云义一剑刺中了此人的心脏,按理来说,以云义的修为和剑法的精妙,此人不可能还活着才对,可现在,他不仅活着,看模样还是为她而来,甚至为了她不惜和左修远二人打了起来。 难道他也知道了自己是无垢之体?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我的天,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鹿呦拧着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行,得趁这几人打得不可开交、无暇分身的时候逃走才行,若他们反应过来,一起来抓她,那她的下场…… 鹿呦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她正想让渌澜之缩进她灵海,然后拉着向元灵一块儿跑,渌澜之却与她想逃跑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躲进她灵海,而是撑着巨痛的身躯缓缓扬起龙头,五爪匍匐,对那少女轻声道:“主人,上来,我带你们离开。” 鹿呦踌躇看他一眼,“你、能行吗?” 铜铃似的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认真,定定看她,“主人,相信我。” 鹿呦眸光微转,不再犹豫,拉着向元灵一起爬上了他修长的龙背。 渌澜之龙尾一摆,悄无声息地跃进云层之中,朝着远方极速掠去。 夜色越发黧黑,闪电轰鸣,暴雨瓢泼,此时已是接近仲冬时节,冷风呼啸,寒意刺骨,鹿呦没了灵力,身上衣服又被左修远扯地乱七八糟,被雨一浇,湿透的薄衫粘在身上,曲线毕露,她冷得直打哆嗦,向元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少女忍不住拥抱在了一起,互相取暖。 而打斗中的几人,却是苏离最先发现不对劲,毕竟妖族人的鼻子最是灵敏,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先去找鹿呦,是因为能感应到她的气息,在他强大的神识下,他也不怕她一个没灵力的弱女子能跑多远,自然是先解决这两个‘坐收渔翁’的小贼比较重要。 但打着打着,他却发现,他感应不到那女子的气息了,心口一凛,瞬间无心恋战,冲着鹿呦几人逃跑的方向‘咻’地一声便追了出去。 左修远二人自是也察觉到了不对,大掌一挥,将几个黑衣人击倒,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几人打了这么半天,都各有受伤情况,但对那女子,却没有一个愿意放手,全都势在必得。 鹿呦没了灵力,自是感应不到身后已有人追来,但她心里却仍旧泛起强烈的不安感,向元灵在她怀里瑟瑟发抖,两人全身濡湿,浑身僵冷,连牙齿也不住叩响打颤,前方雨幕漆黑一片,犹如吞人的野兽张开巨口,欲要将人吞噬拉入深渊。 渌澜之虽然能感应到身后几道紧追不舍的气息,但却没什么办法,以他如今能力,光是驮着鹿呦两人急速逃跑都已是艰难,若是一下面对三个高阶修士,那真是毫无胜算。 他内心沉重,只能尽量加快速度,冰冷雨点砸在伤口上,痛得如同细针扎刺,他却无暇顾及。 雨水噼啪作响,青黑色的巨龙无声地腾飞于乌云之中,偶有闪电划过,清楚地照亮他修长龙脊上坐着的两个少女,紧紧相偎,似夜雨海棠。 三人猛地向前追,谁也没有了再互殴的心思,脑中只一个念头,不能让那少女跑掉。 可也正在这时,一道强大冰冷的气息漫无边际地笼罩蔓延,灭顶的威压,从右侧方向,如滔天巨浪轰然碾压而来。 三人皆是一凛,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椎处延伸到全身,无形的恐惧在空气中凝结,使皮肤瞬起了鸡皮疙瘩。 但还没完,另有两道威压自身后袭来,本就暗沉的夜色似乎更加压抑可怖,雨水击打在身上也如紧密的鼓点踩在心尖上。 苏离最先发现不对,没有犹豫,立刻使用鲛族秘术遁走。 左修远二人头皮发麻,也顷刻祭出隐匿阵欲要逃离。 而这一切,前方惶惶急逃的三人却根本无从得知,渌澜之眼前渐现阴影,他甩了甩龙头,欲要驱散这股不该出现的困倦感,失血过多的身体却越发沉重起来,他狠狠咬了咬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迷蒙的金瞳里才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雷电交加,夜黑冷雨,除了‘啪嗒’的雨声,周围静得可怕,阴森森的感觉令人发慌,远处黑暗如绸墨,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却正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团亮幽幽的光点,起初只有拳头大小,光亮也微弱的不值一提,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却格外醒目,渌澜之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阖眸又睁开,那光点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盛。 直到再近一点,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处不知名的秘境入口处! 虽不知这里面藏着是何凶险,可只要进了秘境里,他便不会再受天道制约,可以幻化成型,亦可使用神力! 渌澜之精神一震,摇摆着龙尾奋力向前一冲。 鹿呦和向元灵两人自然也看到了此处秘境,两人默契地向后张望了一眼,互相牵起对方的手,随着渌澜之一起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秘境之中。 第312章 全都进去了 ‘轰隆’一声,紫色的雷电划破沉寂的黑夜,雨幕之中,一柄暗红色的利剑乘着电光,自削尖的风雨中,带着磅礴剑意,冲破黑暗,朝着那欲逃走的两人悍然飞来。 这速度实在太快,又带着狰狞恐怖的威压,左修远根本来不及避开,身体僵冷间,双目凝滞,瞳孔放大,他本已一脚踏入阵法中,却被逼得生生停住了动作,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冲着自己的胸口而来。 电光火石间,那老者猛地一掌将他挥开,躲过这一剑的同时,扯住他的腰带,头也不回地踏进阵盘中,瞬间消失了身影。 黑暗里。 “猛老!”左修远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呼一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老者并没有理会他,离开的同时挥手碾碎了阵盘,以防刚刚那人追上来。 本就阴毒的目光越渐阴沉,竟是合体期的修士,想不到百年之后,宗内竟会出现此等天才…… 风雨如晦,惊雷阵阵,未见血的长剑不甘地飞回到了主人手中,颤动铮鸣,握着剑膛的手指修长而瘦削,每一寸骨骼弧度都精致得漂亮,苍白手背凸起青色筋络,骨节收紧,关节发红,和着雨水发出咯吱声响。 竟然跑了! 玄衣俊目的青年伫立在空中,身姿清癯,孤傲如山,乌黑如漆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雪白锋锐的侧脸,刀裁般的长眉下,是一双冷得化不开温度的鎏金紫眸,因为赶得匆忙,他并没有使用灵力遮蔽这突如其来的暴雨, 衣袍湿透,长睫滚珠,他只静静看了一眼白皙手腕上的银色铃铛,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青年身影消失的刹那,便又有一道雪青长袍的人影急飞而来,似是感应到前面那人的气息,他凛然传音呼喊道:“云知还!” 清朗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青年有所感应,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冲向夜幕之中。 长泽风看到了那残留的、异常熟悉的阵盘,本想上前一探究竟,可不知怎得,身形一动,竟是紧跟着前头那青年冲飞而去。 直到,接近那道秘境入口处,两人皆停下身形,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在此时,一道红如烈火的妖冶身影,从黑暗里汲汲皇皇地赶到,眼见那玄衣青年只身便要踏入秘境中,由不得惶急大吼一声:“尊上不可!” 凤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身上妖力透支过度,脸色苍白,说话都有点哆嗦:“没有密钥,咱们进去就是白搭!” 那青年脸色冷峻,只留下一句,“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在里面!”便敛下强大修为 ,直接冲进了秘境之中。 魂墟秘境,不过是个中小型秘境,秘境内虽恢恑憰怪,危险无数,却只能容得下元婴以下修为者进入。 高修为者,灵力太高,体内所含天地自然之力过强,一旦踏入其中,势必会引起秘境内的灵气紊乱,从而导致整个秘境坍缩或崩毁,到时候,即便修为再高,也只能随同秘境一起陪葬。 因此,若想进入其中,便只能将修为压低至元婴以下,否则,恐怕连秘境入口都进不去。 长泽风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弟连句招呼都没跟他打,便星飞电急地冲了进去,云义说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绕了个圈后,他眼神一凛,似回过味儿来,便也没了犹豫,压下修为,紧跟了上去。 秘境之外,独留下凤渊孤零零的一人,他张了张口,欲要再说什么,眼前却早没了那俩人的身影,喟叹一声后,也敛下修为,踏了进去。 就在他身影刚刚消失的刹那,又有一白衣少年从雨幕之中疾飞而来,不过在秘境入口逡巡了片刻,便也义无反顾地压低修为冲入其中。 … 魂墟秘境之内。 苍蓝色的天空寂冷无云,一轮巨大的血月低悬于树林上空,散发着冰冷诡异的光芒,周遭不时传来狼群呜嚎的声音,叫声凄厉而尖锐,在这阴森夜里,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一处隐蔽的山洞之中,穿着蓝衣窄袖的少年,抱着剑靠坐在石壁边,阖着眼剧烈喘息,他身上有不少被野兽的利爪抓扯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看着极为可怖,由于长时间的急速奔跑,脸上汗如雨下,混合着血水狼狈滚落。 坐在他旁边的白衣少女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清冷出尘的外表,沾染上血污,白衣斑驳,小腿处被风狼兽撕咬下大片血肉,只痛得冷汗涔涔,脸色发白,她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扯下干净的里布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 秋允之此次出来,并没有携带过多物品,便是腰间挂着的乾坤袋也只放了些灵器和符箓等物,是真没料到会经历这么一遭,连基本的伤药都没带。 乌林倒是带了,但和鹿呦不同,他的东西全装在需要灵力才能打开的空间纳戒内,什么灵器法宝符箓,乃至伤药灵丹,全都在里面, 他现在灵力尽失,根本就打不开,要不是习惯性地在怀里揣了十几颗保命的雷火珠,两个人恐怕早就被凶狠的狼群撕咬成了碎片。 俩人好不容易摆脱风狼兽,找到这么个山洞隐藏起来,现下是真的没有半分力气了,只希望运气不会太差,又遇到什么变故。 乌林休息了会儿,也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压低声音,语气沉重道:“你觉得这事会是谁干的?你之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少年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说话间,看似冷静,却带着难言的晦涩。 秋允之知道他记挂鹿呦和向元灵的安危,可没办法,她虽然也记挂,但两个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秋允之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已三年未曾回宗,又能得罪什么人呢?” 乌林皱起了眉。 不是秋允之,也不可能是他自己,以向元灵单纯的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性格也不会是她,那就只可能是冲呦呦来的。 她是无垢之体,若是为她的体质而来,那她现在岂不…… 想到这里,乌林血色尽失,心口猛地一扯,痛得发慌。 而被他担心的鹿呦,此刻望着那片渺无人烟、茫茫无际的荒芜沙漠,整个人都懵了。 第313章 凡人,放尊重点 说起来,鹿呦还从没进过秘境,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眼前,风沙肆虐,天地间一片昏黄,硕大的圆月犹如一滴凝固的血滴,压抑地笼罩在头顶。 没有雷声和雨声,一切安静地诡异,刮来的风里,带着夜的寒凉和沙地的灼热,巨大的苍龙终于坚持不住,力尽而衰,从空中缓缓沉坠在地上,砸起一片沙雾。 两个少女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鹿呦呆滞了片刻,赶紧手脚并用地从渌澜之龙背上爬了下来,她急急跑到前方,伸手摸了摸他的龙角,惶急难安道:“渌澜之?渌澜之!你怎么样?没事吧?” “咳…咳咳……我没事,” 渌澜之撩开一点眼睑,露出灿金色的眼瞳,声音虚弱却带着羞赧,“主人,你知不知道龙的角是不能乱摸的啊,摸了可是要负责的……” “什么?”鹿呦一脸懵逼。 “没什么。” 渌澜之叹了口气,龙身一摆,竟是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一头似丝绸般光滑的水蓝色长发,垂坠及膝,小脸精致如玉雕刻,碧蓝色的眼瞳清澈似雨后晴天,眉间一点嫣红,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和神性,看着比那年画娃娃还要漂亮好看。 他身上衣服应是龙鳞幻化而成,因受伤的缘故,看着极为破败,仔细看,还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血肉。 两个少女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向元灵本能地尖叫了一声:“啊啊啊!妖怪!!” 妖兽是不能化成人形的,能化成人形的就只能是妖族人。 渌澜之不悦地瞥她一眼,小嘴轻扯,下巴微抬,用近乎蔑视般的语气道:“凡人,不要大呼小叫,本君……本龙龙既不是你口中的妖怪,亦不是那低贱的妖兽,本龙龙乃是你们人类传说当中的神龙一族,记住了!以后对着本龙,尊敬点,听到没?” 说实在的,他声音还带着小奶音,说这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但渌澜之也没办法,这秘境品级太低,只能容下这么一点小小的修为,他也不能化成大人模样,只能这样凑合了。 向元灵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人都有点傻。 “原来你还能化形啊!”鹿呦终于回过神来,语气惊喜。 渌澜之大眼一眨,瞬间凑过来,拉着她的手撒娇道:“主人,人家是神龙,当然能化形啦,你可不要小看我哦。” 罢了,小孩的体型也不是没有好处。 碧蓝色的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仰起的小脸,玉白可爱,说话间,还隐隐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睛眨巴眨巴,小手微凉,牵着她轻轻摇动,鹿呦几乎瞬间就被萌化了。 不行,这也太犯规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水蓝色的长发,这手感……和前世那些用工艺科技生产出来的假发完全不一样,丝滑飘逸的手都握不住。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是蓝色头发,好稀奇!好古怪!但好可! 她又忍不住戳了戳他眉心处的红点,这个也是真的?不是画上去的吗?看着好像神话里的仙童。 殊不知,她打量渌澜之的时候,渌澜之也在打量她。 少女衣衫破烂,雪白纤薄的肩颈裸露在淡红色的月光下,散发着莹润柔亮的光泽,湿透的男装紧裹着妙曼的曲线,修长的腿,不盈一握的腰,还有微微敞开一点的、雪酥似的玉峰,这般艳景,本是淫媚生香,但偏偏她双眼清澈,明亮似星,纵使一身褴褛,依旧让人感觉似九天玄女,神圣不可亵渎。 渌澜之神色微怔,忍不住抿了抿唇。 鹿呦稀奇劲儿一过,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好像是沙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再好好替你处理下伤口吧。” 向元灵也算缓了过来,虽然眸眼还带着诧色,但神色看起来镇定了不少。 “等等!”她看了看周围,从怀里掏出了三枚铜钱,随意往地上一撒,占卜了一卦,缓缓道:“上离下坎,火水未济,明夷之卦呀!卦象指示,东南之隅,明夷之光,潜龙在渊,利见大人,宜结善缘。” “呦呦,咱们往东南方向走!” 鹿呦对此倒没什么意见,这周围看着都是一片黄沙,远远望去,漆红诡异,走哪个方向都似走进深渊巨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不知名的鬼怪从黑暗里蹿出来,反正都危险,还不如听从向元灵这个卦修的话。 鹿呦储物戒里倒还放了一只罗盘,她掏出来,定了定方位,拉着两人,随着指针转动的方向,踏向了前方。 几人身影刚刚消失的刹那,却见那原本死寂荒芜的沙地上,突然爬出了无数条黑色细长的小蛇,密密麻麻,占满了连绵起伏的沙丘,阴毒的蛇眼犹如绿色的萤石,在黑暗里闪烁着幽冷的光芒,若是鹿呦三人在此,必定觉得头皮发麻。 向元灵一边走,一边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渌澜之虽吃了鹿呦给的灵丹,但那玩意儿给修士吃一吃还行,填进他这宽大的龙肚子里,药效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他现下也是勉力支撑,又不想露出端倪,让鹿呦担心,只能咬牙硬撑,此刻听到向元灵的问话,便忍不住烦躁道:“谁是小孩儿了?本……算了,我叫渌澜之,记住了,以后放尊重点,别叫我小孩。” 他年龄加起来,比她八辈儿祖宗都大,叫谁小孩儿呢,这臭妮子。 鹿呦却奇道:“你这模样,不是小孩又是什么?” 看着七八岁大,搁现代,也就刚上小学的年龄,指不定还会流鼻涕呢。 “我……”渌澜之有苦难言,最后只能干笑两声,应付了事。 几人身上都带着伤,衣服又都被雨水湿透,走没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了,向元灵手上的镣铐虽然在他们打斗的时候被震碎,但手臂上也被划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就说我那龟甲之前无故碎裂,所显示的不祥之兆会应验在哪里,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短短一个晚上,我们竟然经历了这么多,还差点死了! 现在居然还来到了秘境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呦呦,我娘要是知道了这些,估计会单手给我比个六吧。” 鹿呦嘴角微抽,向元灵学她的话,学得倒挺快,她也叹了口气,担心道:“乌林和允之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向元灵撅了撅嘴,语气低落:“是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咋样了,是死还是活着……” “呸呸呸,胡说,他们俩肯定活得好好的,等我们一出去,就能见到了。”鹿呦虽这么说着,心里也觉得没底,但她不愿把事情往坏了想。 向元灵沉静了一会儿道:“呦呦,那个左修远,之所以抓你,是不是因为你之前当众拒绝了他,所以他因爱生恨了啊?” 这个鹿呦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半晌,叹气道:“应该是吧,抱歉,连累了你。” 向元灵摇了摇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若不是我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你也不会被抓,这真要算起来,还是我的不是,唉,那个变态,没对你怎么样吧?” 鹿呦摇头道:“这倒没有,反而是我,刺了他两刀,渌澜之还甩了他一尾巴,他估计伤得挺重的。” 向元灵恨恨道:“活该!这个畜生,就应该活剐了他,等咱们一出去,就去跟宗门禀报,一定要揭露此人的恶行!” “对……” 鹿呦正欲回复,走在她旁边的渌澜之却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第314章 沙地惊魂 “渌澜之!” 鹿呦惊呼一声,赶忙蹲下把他从沙地里刨了出来。 男孩惨白若纸的小脸上沾满了沙灰,他紧闭着眼,两颊凝着不正常的红晕,无论鹿呦怎么呼唤都没有了回应。 鹿呦眉头紧锁,乌眸微垂,抬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好烫,这是发烧了! 向元灵也蹲了下来,目透担忧,“要不,我们今晚就歇在这里吧?这小孩儿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我也走不动了,你也需要重新换身衣服。” 鹿呦没说话,拧着眉环视了一下四周,眼底透着些许不安。 夜幕低垂,天色昏暗,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乌云,将本就不亮的月光尽数遮蔽,几座孤零零的沙丘高耸在不远处,被冷风一吹,尘沙飞扬、轮廓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沙地之下蠢蠢欲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 鹿呦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这里也不见得安全,但她们这三个小弱病残的也确实是走不动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可讲究的,鹿呦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将渌澜之抱进自己怀里,问道:“元灵,你的乾坤袋还在身上吗?” 向元灵这才恍然地去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随后沮丧道:“没有,应该是被左修远那个淫贼给收走了。” 对于这个结果,鹿呦倒也不意外,只是她的储物戒里虽放了灵器,灵丹,伤药,符箓等物,但日常用品却是一个也没有,现下想换身干净的衣服都不行。 鹿呦无奈地吁了口气,从储物戒里取出治伤用的药品、绷带等物,又拿出几张符箓,自己留了几张,又递给了向元灵几张:“这些你拿着,关键时候用。” 这些都是中下品阶、没有灵力亦可使用的符箓,虽然伤不了左修远那等修为的人,但有总比没有好,此刻抓几张揣在怀里,用来防身倒也不赖。 鹿呦又给渌澜之塞了一颗极品灵丹,这丹药名叫天香续命丹,具有极强的恢复效果,可以用来止血生肌、治愈重伤,但一颗就得卖上三千灵石,贵得要死,鹿呦手里统共也就只有六颗,是留着救命急用的。 她先是给渌澜之处理包扎完身上裸露的伤口,又给向元灵受伤的手臂洒上金疮药裹上绷带,一切事毕,才想起来给自己喂上那么一颗去寒丹,免得淋了雨的身体遭不住也跟着发烧倒下了,向元灵自然也被她投喂了一颗。 鹿呦身上其实也有不少伤,是被左修远推砸在石壁上撞出来的,整个后背淤青一片,衬着雪白的皮肤,格外触目,还有纤细的脖颈和细柔的手腕处,五个青色指印清晰又明显,宛如被鬼抓挠,她肌肤本就娇嫩,这般看着倒真像是受了一番凌虐。 向元灵一边给她擦着活血化瘀的药,一边哽着声骂道:“呜……左修远这个没人性的狗畜生,居然敢这么对你,简直太过分了……” 鹿呦咬牙忍着疼,没吭声。 左修远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不然也不能在刚进宗没多久就把江悦儿的几根手指全给掰断了。 当时只觉得这人阴狠毒辣,如今看他使用法术的模样,倒颇有几分邪修的味道,尤其是那个造型别致的骷髅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鹿呦仔细思索,半晌,突然一拍脑门,惊醒道:“我知道那个是什么了!” 向元灵被她吓得手一哆嗦,手上力道便没个轻重,一下按在了她伤口上,痛得鹿呦龇牙嘶叫了一声,向元灵缓口气问道:“对不起……你知道什么了?” 鹿呦转过头,眼眸微亮,“邪道骨!我想起来,左修远手上使用的那个法器在哪儿见过了!我以前去地下拍卖行的时候,曾看到有人拍卖过这个东西,当时还惊讶,一个破骷颅头而已,竟然就要价七十万上品灵石,关键还真有冤大头花灵石去买,现在看来,那个冤大头应该就是左修远无疑了!” 想不到此人当时竟然也在朵云轩里! 向元灵诧异道:“呦呦你还去过地下拍卖行?” “呃……” 鹿呦尴尬地摆了摆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用着邪修的法器,那是不是可以代表,他其实就是个邪修?” “邪修?” 向元灵停下动作,眉宇间闪过沉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嘴巴大张,结结巴巴道:“我、我、我知道了!呦呦,咱们宗门前一阵子不是死了好几个弟子,然后宗主下令彻查此事,最后却一无所获吗? 还有,我之前在星月湖看到那对…额…野鸳鸯不久后,那个地方就出事了,而且宗门还公布说,很有可能是邪修所为,我当时还觉得离谱,想着宗门里怎么可能会有邪修呢?要是照你这么推测,那杀人凶手岂不是——”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他!” 想到自己竟然在杀人狂魔手下过了一遭,向元灵不禁背脊发寒,口齿打颤:“不行,我们必须得把此事上报给宗门,不然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杀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鹿呦叹气,“但咱们现在首先得活着走出秘境才行啊。” 提到这个,向元灵也低落:“是啊,得先活着出去才行,唉,我爹娘肯定担心死我了。” “可不是嘛,”鹿呦撅了撅嘴,伸手托腮,“我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都不晓得会被我师父骂成什么样。” “唉。” “唉。” 两个少女同时唉叹了一口气。 处理完伤口,两人都是又困又累,鹿呦身上还中了软筋丸,更是疲乏,却强撑着道:“这里也不晓得有什么危险,咱们轮流守夜吧,你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我撑不住了再换你来替我。” 向元灵犹豫了下也没推辞,躺在地上蜷缩起来,脸枕在臂弯里,阖眼道:“那好,我眯会儿,你记得叫我。” “嗯。”鹿呦应了声。 也实在是困极,向元灵刚闭眼没一会儿就没了意识,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鹿呦没忍住,笑了下,夜里寒凉,周围也没个取暖的东西,她背对着风口,只能紧紧抱着渌澜之,试图给他取暖,也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鹿呦熬得双眼通红,眼皮不住打架,实在是撑不住了,欲要唤醒向元灵,却正在这时,沙地里突然响起了数道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某种爬行动物梭动身体爬过沙地,留下的轻微的沙沙声。 鹿呦身体一僵,猛地转头,就看到无数条黑色的小蛇,闪着绿灯泡似的眼珠子,从沙丘之下不断钻出,朝着她们密密包抄而来。 鹿呦心下大骇,瞌睡瞬间被吓得没了影儿,狠拽了一把熟睡的向元灵,急道:“快醒醒,别睡了!有状况!” 向元灵睡得正香,被她这么一拽,醒是醒了,只是人还有点懵,待看清眼前情景,不禁汗毛倒竖,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慌道:“我去!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鹿呦却没空回答她,手中猛地拽出三张火遁符,在地上一溜排开,咬破手指,飞快地在每一张符上都画了个道印,口中默念法诀,喝道:“血为火媒,道引符灵,去!” 符纸上本就含有灵力,只是平常只需动动手指就能使用的东西,此刻却不得不画上血符才能启动。 随着少女的一声轻喝,三张火遁符顿时分裂出三个方向,燃变成三道熊熊烈焰,朝着那不断逼近的蛇群扑噬而去。 也正在这时,鹿呦高喊了一声,“卡西法!”碧蓝色的幽火骤然从她灵海里闪出,火焰在空中轻轻摇曳,似火莲绽放,浮艳夺目。 鹿呦一边背起渌澜之,一边抬手指向前方,喘气道:“去,拦住这些东西!” 火遁符威风不过片刻,就化为了泡影,那蛇群死了一茬儿之后,竟还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卡西法得到命令,焰身猛地一膨胀,转瞬变成了一道冲天蓝焰,朝着鹿呦所指示的方向凶狠地扑去。 烈火腾腾,恢宏绚烂,蓝火所到之处,皮焦肉绽,蛇身蜷曲,空气里很快弥荡开一股烤肉的香味,那蛇群似是惧于它的威力,纷纷避让退缩,前方很快就被让出了一条蜿蜒小道,鹿呦没有犹豫,背着渌澜之,和向元灵一起冲了出去。 卡西法焰力非凡,逼得蛇群不敢靠近,那地底虽不断有黑蛇钻涌出来,却只敢伏在火焰周围‘嘶嘶’地吐着蛇信怪叫,眼看三人就要跑出蛇群包围圈内,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嘹亮无比的歌声,歌声悠长,似泣似诉,哀怨至极。 而原本停滞不敢上前的蛇群,也在这道歌声当中,猛地昂头,冲着三人发起了悍不畏死的进攻,领头的蛇群刚被火焰炙烤而死,后面便又有新的黑蛇填补空缺,前仆后继,源源不断,看得人头皮发麻。 卡西法左烧右灼,却仍然不可避免地遗漏了几条从火焰之中冲跳而出的‘漏网之鱼’,不得已,鹿呦只能把渌澜之放下,把怀里的符箓全都祭燃向四方,向元灵虽怕得发抖,却也跟她一样,用血为引,点亮了手里为数不多的符纸。 先前那歌声却又再次响起,声音诡魅,听不出是男是女,只让人觉得无限恐怖。 灼盛的火焰,浸透了半边天幕,两个少女背对背而靠,脸色紧绷到了极致,伸手画符的动作越渐虚弱,却尤在坚持,周围忽起一道阴风,拨开了乌云,现出了似血的红月,光影浮动,前方似是出现了一道人影,从沙地缓缓漂浮而来。 周围倏然安静,蛇群突然停下动作,猛地伏下身躯,朝着那道人影齐齐膜拜。 鹿呦和向元灵二人,心口砰砰直跳,几欲炸出胸膛,皆攥紧手指,做出防备的姿势。 却见月光之下,那人身着红紫衣衫,吟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自漫天风沙里悠然踏来。 待看清那人模样,两个少女脸色却齐齐一变,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却是一个没有五官的妇人,脸上长满了羽毛,原本应该长着嘴唇的部位,竟霍然生嵌了一颗血红色的大眼珠子,从白色羽毛中探究地望着几人。 第315章 大战猬女 “这是什么鬼东西!”向元灵忍不住低咒一声。 鹿呦煞白着脸,没有回答,未知的东西最是恐怖,她又哪里见过这么奇模怪样的生物,一时间,手脚发软,连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这是猬女,”渌澜之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肃冷,“一种喜食人髓的山野精怪,善用歌声驱使妖兽为己所用,实力,大概相当于你们人族修士的元婴吧……” 鹿呦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渌澜之面色冷沉,表情严肃地不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若是他没有受伤,或可与之一战,但他现在不仅受了伤,还要在秘境里压制修为,断然不可能是此怪的对手。 “元婴?”向元灵忍不住怆然泪下,悲从中来,“完了,咱们这次肯定死翘翘了,爹娘,女儿不孝,还没来得及给你们摔盆走灵,竟是要让你们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呜呜……” 鹿呦:“……” 三人说话间,站在前方的猬女忽然又吟唱起了歌声,群蛇顿时疯魔,竟是用蛇身叠着蛇身,一层垒着一层,筑起了一道高高的蛇墙,不顾被烧灼的刺痛,妄图从卡西法的焰火中跳跃过来。 被烧死的蛇尸堆了一地,渐渐垒成了一座小山坡大小,但很快又被新的蛇群所代替,风里刮来难闻的焦臭味,刺鼻窒息。 鹿呦本就对蛇这种软骨动物有着天然的打怵,看见这诡异而恶心的一幕,更是被激得汗毛炸起,冷汗直冒。 很快,天空之中,竟又传来几道急促尖锐的鹰唳声,众人抬头一看,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竟是五六只修为高达八级左右的鹰骨兽,爪齿尖利,隼目阴戾,展开的双翼宽大如鹏,几乎遮蔽所有月光,却无毛无肉,唯见锋锐白骨,闪着冷朔寒光,朝着三人位置俯冲而来。 渌澜之双目一凛,猝然仰天长啸一声。 犹如雷霆般的怒吼声,携着暴虐可怕的龙威,掀天揭地压向四面八方。 天地变色,雾起云涌,那几只原本要扑杀而来的鹰骨兽,蓦然挥停下了翅膀,眼里露出人性化的惧怕,竟在转瞬之间,重新飞回了天上,那歌声此时却又传来,引得几只妖兽鹰目血红,竟又急急转身,张着爪齿,欲要撕咬过来。 渌澜之脸色更沉,竟是跟他杠上了! 他拂袖一挥,下一秒,已化为庞大龙身,直冲向那不断吟唱的无脸精怪。 只要杀了主导者,这些妖兽自会离开。 他自是怒极,猬女却并未害怕,身体轻轻一荡,躲开了他的攻击,低吟浅唱的声音不绝于耳、越发高亢,眼看那几只鹰骨兽须臾之间便要扎穿那少女的身体,他心神发颤,猛地旋身冲飞下去,用力扫开那几只戾兽,将两个少女叼上龙背,欲要逃离。 但他本就身受重伤,速度又哪快得过几只高阶妖兽,不一会儿便被追上,与之对打了起来,两个少女也在对打之中被甩下了龙背,跌落在沙丘之上。 鹿呦被摔得七荤八素,刚刚爬起来,便见渌澜之似有不敌之势,她顾不得其他,猛然惊喝一声:“渌澜之!快回来!到我灵海里来!” 也正在这时,风暴突起,大地一颤,狂风卷起沙粒,形成一层层黄色迷雾,视线以及,全是昏暗模糊的一片,沙石翻滚,地动山摇,鹿呦只听得耳中轰隆巨响不绝,下一刻,人便随着黄沙一起沉没到了地下。 第246章 你换你的,我看我的 “滴答、滴答……” 水滴击打在砾石上发出的清泠声,透过浓稠的黑暗隐隐约约传来,寂静中,似还有衣裙窸窣扯开的声音,但耳鼓似覆薄膜,一切听在耳里,模糊而不真实。 意识恢复那一刻,鹿呦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随即,一种奇怪酥麻的感觉自下传来。 她颤巍巍睁开双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口中便莫名泄出一声娇媚至极的嘤.喘声。 “唔啊……” 什么情况? 少女茫然睁大眼眸,睫羽乱.颤,乌黑色的瞳仁里泛起戋戋水雾,人还处于迷蒙状态,腰肢上又忽地多了一只大手,略有薄茧,微凉、浸人,冰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奇怪的感觉还在清晰传来,意识尚未完全归拢,便又急喘了一声。 “唔……不……” 面色瞬间嫣红透顶,浑身虚软,她眸中生起惊惶,欲要伸手去抓那人落在她颈项的长发,却又…… “啊啊……不……你、你……唔你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她不是掉进沙地下了吗?渌澜之在哪里?还有向元灵呢? 鹿呦惶然无措,努力挣扎,却发现身体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你醒了。”覆在她身上的男子终于抬起了下颚。 低醇的嗓音,慵懒得暧昧,带着似笑非笑的声调,搔刮在她耳边,有种说不出来的魅惑:“既是醒了,那便叫出声来,让我好好听一听。” 这声音? 鹿呦猛地抬头:“沈卿尘??” 刚说完,他却又多用了点劲儿,她忍不住呜咽一声,软倒下来。 男子轻笑,声音微微嘶哑,“嗯,不错,还是和上次一样好听。” “你到底在做什么,把你的手拿开……唔……别……” 鹿呦怒不可遏,恨恨地瞪着他,声音却柔媚地不成调,微微濡湿的黑色长发半拢在香肩,透出若隐若现的雪白肤色,在黑暗里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果真是活色生香。 男人剔透若琉璃般的黑眸微染暗色,声音哑哑,却透着不染尘埃般的纯净,偏了偏头,将她抱进了怀里,轻哄道:“只是让你先放松一点,不然怕你待会受不住,配合一点嘛,小呦呦。” “还有,”他轻俯下来,用鼻尖顶着她的鼻尖,手指轻旋了一下,勾唇浅笑,“像上次一样,多叫两声,我喜欢的紧,这次让我听个过瘾好不好?” “你!”似是难以置信,鹿呦大大的杏眼里蓄满泪水,连脚趾都忍不住蜷曲到了一起,她猛地伸手去推他肩膀,泣声哭喊:“你放开我!” 可身体还被钳制在此人手中,她哪有力气推开他,偏他手法还温柔,她推了一下,人没推开,反倒自己咬着唇,软靠在了他肩头。 沈卿尘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似安慰:“别怕,我之前认真看书研究过,会让你舒服的。” 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她一觉醒来,竟会落到如此田地,沈卿尘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鹿呦惶然不解,竭力咬住唇瓣,不让羞耻的声音发出来,男人却轻哼一声,似是不满,抽出另一只手,用了点力,她便张开唇瓣,低伏在他肩头,哽咽出声。 “还未怎得,就这样了,”他轻笑,附在她耳边,“小呦呦,好生铭感……” 鹿呦不解、迷惑、茫然,声音都颤:“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才见过两次而已,为什么……” “为什么?”沈卿尘滞了一瞬,轻叹息,语气似无奈,“其实我也没想过要这么对你,毕竟你是……” 他顿了下,声音忽而变得懒绻,微含笑意,“但不巧的是,我这刚被一只脏东西咬了一口,中了点毒,你就从天而降,掉到了我怀里……此番天赐,我自是不能辜负,你说是吧,小呦呦?” 鹿呦无语至极:“你中毒关我什么事?!” 沈卿尘伸手拈起她胸前的一缕发轻轻把玩,妖娆地笑,“上次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不对,我便回去查了,未曾料到小呦呦还是传说中的无垢之体……” 他失笑一声,声音低哑轻缓,“对你来说可能会有点突兀,不过没关系,等出了秘境,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玩两天,你应该就能接受了,至于现在嘛……我想听你的声音……” 他伸手,摁了摁她的唇角,“别咬着,我不喜欢。” 这里太黑,连一丝光线都没有,鹿呦看不清他模样,只能闻到男人身上淡而不冷的香味,似雪梨悠悠沁人,却又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 所以他是受伤加中毒了,然后自己刚好那么倒霉,直接掉到了他怀里?然后他还知道了自己是无垢之体? 鹿呦有种想吐血的冲动,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你等等……我可以用血——唔!” 鹿呦本想说可以用血救他,不一定非要这样,唇瓣却突然被人摄住,他呼吸偏冷,吐息之间含着砭人肌骨的寒凉,连唇舌也是冷的,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鹿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卿尘……你先别……唔啊不……” 他其实吻地略带青涩,连怎么撬开她牙关都不知道,但好在不一会儿就已无师自通,她虽紧闭着唇,但只要勾在圷偭的指微微用点力,她就能哆.嗦着张开柔软的唇。 此时便能趁虚而入了,他用手揽着她的肩背,压得她离自己更近一点,清甜的味道浓烈地撞入口中,舒服地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原来这样好吃,怪道那少年不知餍足。 鹿呦未料到他会来这一出,整个人都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欲要咬他,这人却在她每次将要合齿的瞬间,做些奇怪的事,逼得她张口不说,连身子都瘫软下来,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鹿呦不住喘.息,长睫滚泪,“放……唔……” 她惶然摇头,泪水自眼角不住滚落,整个身体都泛起薄红,急得去踢他,却正好被他曲起了膝。 “差不多了,应该。” 他轻轻将她放开,声音哑得发魅,似在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鹿呦眸眼带泪,赶忙趁此机会揪紧了他的衣襟,颤道:“你别这样,我、我的血一样可以救你,我给你吸我的血,你、你放过我……” 沈卿尘默了片刻,低笑声,继续轻解罗衫,“这倒也确实是个法子,可我不仅想解毒,还想听你的叫声,你说可怎么办才好?想想,还是用最原始的法子比较好一点。” 鹿呦恨地咬牙切齿,踌躇间,他已经解开衣裳重又覆了上来, 鹿呦慌乱去推,却摸到了一片结实紧致的腹肌,她似被烫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全身血液都在刹那冲到脸上,连眸圈都发红,急道:“这种事情,只能和喜欢的人做,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这样对大家都不公平!” 沈卿尘诧异,轻揽她入怀,“我倒是挺喜欢你的,原来你竟不喜欢我吗?” 鹿呦抓狂【我们才见两面!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啊!!】 但这话她哪敢当着沈卿尘的面说出来,沈卿尘却又问道:“为何不喜欢,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吗?” 对他长相这点鹿呦倒无可置喙,无奈道:“好看。”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鹿呦无语,“这是需要感情基础的好不好?不是你长得好看我就得喜欢你!” 沈卿尘轻‘咦’一声,倾身将她压下,“那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培养了吗?等交欢之后感情还能更上一层楼。” 鹿呦一惊,忍不住怒喝:“你滚蛋,我就不喜欢你!” 沈卿尘沉默了下,媟笑道:“我喜欢你不就够了?” 这人重得根本推不开,鹿呦崩溃:“可我不喜欢你!” 身体软弱的地方又被人擒在了手里,看她娇.软吟吟,他眸光却还清明,声音低哑微惑:“不明白,一具身体罢了,我能让你快乐,也不需要你出力,只要你躺着、或坐着就行,怎么就不可以呢?” “你!”鹿呦难堪地掉泪,下意识想逃,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了回来。 沈卿尘轻轻舔去她眼角的泪,声音微微上扬,好听得像是七弦琴轻拨的宫调,“你看你明明就很喜欢,高兴得都落泪了。” 他亲了亲她的脖颈,嘴角微勾,“连圷偭也在掉眼泪,真是让人喜欢……” 鹿呦羞愤到极点,却又拿他无法,想到今日所遭遇的一切,眼泪便似泄了洪的水,止也止不住,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被这样对待。 她哭得难过,先是压抑,随后便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抽噎呜咽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沈卿尘拧紧了好看的眉,静静盯她半晌,缓缓起身,语含无奈道:“算了,哭成这样,本王不碰你就是了。” 鹿呦没理他,紧抱着自己,蜷缩着脑袋。 “但。” 他披衣起身,话音微转,“你得让我吸口血,还有,多叫两声让我过过瘾,若是你连这也不同意的话,我可就没办法了。” 他衣袖轻拂,白色的袖袍下翩然飞出了十几只蓝色的蝴蝶,莹莹的光亮顿时照亮了这一片幽暗之地,这却是一处宽阔的地下溶洞里,只见周围钟乳倒悬,石笋擎天,千姿百态的乳石似银似玉,在幽蓝光影下,剔透宛若仙境中的水晶宫殿。 而鹿呦所躺的位置,是一处圆形宽大的平台,光滑莹润,似玉雕刻。 不远处,还流淌着一条地下暗河,没有任何波澜,静谧地宛若一潭死水,那河边还躺着一具奇形怪状的妖兽尸体,身上的血迹干涸发黑,看样子已死多时。 沈卿尘仍旧穿着一袭华丽的白袍,不同于上次那件骚包地绣着彼岸花的广袖长衫,这次的法袍第一眼看去似要素淡些,可仔细一瞧,便见那上面全是些精致繁复的暗纹,袖摆滚边处还绣了一枝妖冶的红色山茶花,看着贵不可言却又宽大轻盈犹如仙人羽衣,他身姿本就纤长修挺,这般看去,风骨秀逸,如画精美。 他拢了拢一头流云般的黑色长发,用一根墨荷色的莲花簪固定,轻轻转身,垂下羽扇般的长睫静静看着那石床上的少女,淡墨般剔透的眸子里映着蝴蝶飞过洒下的荧光,潋滟似泓,眉目间透着一丝慵懒,眼尾勾着薄红,艳丽唇瓣因为刚刚亲吻的缘故,红如渥丹,衬着一身雪白肤色,美似妖孽。 石床上的少女,身上破碎的衣服堪堪只能遮住一些重点部位,优美的腰线,精致的蝴蝶骨,若雪若酥的娇嫩肌肤,骨架小巧匀称,四肢修长,柔软的黑发半掩着一张白里透红的妩媚小脸,圆润眸眼湿红,不断掉泪,不时抽噎一声,只看得人心都乱了。 他微微皱眉,凝神注视她,漫声道:“还哭呀,我都答应不动你了,你若再哭,可小心我又反悔了。” 鹿呦狠狠瞪了他一眼,抹了把泪,伸出手,“给我一件衣服,我知道你肯定有。” 这人这么骚包,怎么可能不多带几件衣服应急。 “有肯定是有,”他轻笑起来,妖娆非常,“但我觉得你这样不穿挺好的,比穿着好看。” 鹿呦气得龇了牙,但也只是龇了下牙。 他缓缓走过来,捏起她下颌抬起,“就是这般模样,又弱又怜的,好看极了,让我都又想亲一亲了,不过比起亲吻,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声音。” 鹿呦一把打开他的手,声音冷冷道:“你若不给我衣服,休想我再说一句话!”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轻笑声,笑容有些耐人寻味,手里却变出了一套干净的法衣,递到她面前,“但,如你所愿。” 鹿呦扯过衣服,咬着唇瞥他,“你转过去!” 沈卿尘没有依她所言,反而微挑了眉,笑问:“你好像很生气,为什么?” 鹿呦震惊于他居然能问出这样不要脸的话,眸眼瞪地溜圆,没好气道:“废话!换你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压着这样那样试试!” 他微微偏了偏头,摸着光洁的下巴,语声疏懒,“可像我这么好看的人压着你,你也不吃亏呀。” “……” 鹿呦已经懒得和他掰扯了,总感觉这人好像脑子少根筋,咬牙道:“你转不转?” 他拖长音调,慢悠悠道:“不想转,你换你的,我看我的,两不相干。” “……”鹿呦紧了紧手指,恨不得一拳揍在这人漂亮的脑门上,“那你到底怎么才肯转?” 沈卿尘笑着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除了叫给我听外,你还得再给我讲三十个故事,你要是能答应,我就听你的,不能就算了。” 第317章 狼窝虎穴,美声吟叫 鹿呦最终还是签下了这‘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沈卿尘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略显宽松,但扎个腰带之后也还好,就是衣襟和袖摆处都绣着艳丽的红色昙花,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骚包了。 鹿呦的容貌本也属于‘祸国殃民’的类型,两个人穿着同色儿的衣服站一起,就跟两个刚出洞的蜘蛛精似的,若是被外面的正派修士看到,估计二话不说就要对他们俩来个替天行道。 鹿呦穿好衣服,又把头发用原本的白色发带简单绑了个马尾,才抬起头看向前方背对着她站着的沈卿尘。 他负手而立,袖袍轻拢,头微微仰着看着一块儿造型别致的钟乳石,似在发呆,身姿纤丽,长发若瀑,气质绝然又浑身都带着一股子懒倦淡疏的意味,整个人自若的仿佛置身于自家后院,而不是在危险的秘境。 想起刚刚的事,鹿呦气不过地磨牙,捏着拳头冲着他的背影一顿比划。 “换完了?”沈卿尘突然开口,轻笑,“那是不是该履行你答应我的事了。” 他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她。 鹿呦身体一僵,闪了闪目光,“我、我能不能先问你几个问题?” 沈卿尘颔首:“嗯,你问。” 鹿呦打量了下四周,又看了眼地上那具妖兽尸体,“这里是哪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有看到我的两个朋友吗?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沈卿尘黛色长眉微扬,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这里?一座地下墓穴。” 地下墓穴?鹿呦一愣。 沈卿尘淡扫了眼那具尸体,语气浑不在意,“若是没有意外,你之所以会掉下来,是因为我刚刚和这妖畜打地太过激烈,从而导致地面塌陷,流沙下沉,而你,刚好在上面。” 也是巧了,他刚刚费尽心力斩杀了那妖物、身中剧毒之下,这少女就从天而降,无垢之体呀,由不得他不心动。 按理来说,他这具身体早已修成合体不灭之身,什么奇毒诡药都不可能伤到他,但偏偏他敛了修为,此兽又是传说中的蜚蛇,修为极高,还全身带毒,沾一点都不得了,以他的身体竟也不能抵抗。 现在面上看着平静,被咬的手臂却已经麻痹到了肩膀。 鹿呦听他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若是没有掉下来很可能会死在那猬女手里,可掉下来了又差点被此人吃干抹净。 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躲过一灾又逢一难,枉费她之前还救了他,还给他吃了鸡腿,然后他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鹿呦拍着自己的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后,才问道:“那我朋友他们呢,你有看到吗?” “你说她?” 沈卿尘细长手指一点,指向掩在阴影处的一块石柱,几只闪着蓝光的蝴蝶随即飞去了他指着的位置,绚丽的蝶翅在空中拖尾出金属般迷人的鳞光,光影幽幽,很快照亮了石柱之下躺着的一道人影。 “向元灵!”鹿呦猛地站起来,急跑过去。 鹿呦是真没想到,向元灵居然也在这里,她蹲下身,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心下慌乱,便下意识回身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卿尘眨了眨华美如鸦羽的黑睫,面部表情甚是无辜,“我能对她做什么?只是掉下来的时候刚好砸中脑袋,晕过去罢了。” 他那个时候灵力耗尽,只来得及接住鹿呦一个,哪还能再管其他人。 鹿呦闻言蹙了蹙眉,又忙不迭去查看向元灵的脑袋,摸索一会儿,果然在她后脑勺处摸到了个大包。 这伤在脑袋上,可大可小的,往大了说可能会变成傻子,往小了说,就是晕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 可鹿呦也不知道向元灵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踌躇半晌,她转头看向那个男人,放软了声音,“那个,你灵力还在吧?能不能请你帮她把把脉?” 沈卿尘看着她缓缓地笑,眼尾上扬弯如月牙,黑若曜石的眸子似敛星辰,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可以是可以,不过,得加个条件,你待会叫的时候得趴在我耳边,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鹿呦脸白一阵红一阵,只恨不得伸手挠破他那张漂亮的脸,气愤地瞪了他半天,最后却还是只能低声妥协道:“好,但我另一个朋友你也得帮我找到。” 见目的得逞,沈卿尘脸上笑意更甚,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顺手搭上向元灵的脉搏,轻道:“不急,一个一个解决。” 他分出一丝灵力,细细探了那女子的筋脉一遍,抽回手,用丝帕擦了擦沾上的灰尘,语声悠然道:“没什么大问题,你只需要给她喂一颗去淤丹,应该不到两个时辰就会醒来。” 鹿呦松了口气,赶紧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去淤丹塞进了向元灵嘴里,瞧着她咽不下去,又问沈卿尘讨了一壶水,捏着她的下巴,拍着她的背给她强硬灌了下去。 将人轻轻放下后,才又转身问道:“那我另外一个朋友……” “你说的是那条龙?”流畅的下巴微扬,他声音闲散,“或许你应该去自己的灵海里看看。” 鹿呦愣了下,所以渌澜之现在是回到了她的灵海里吗?但她现在没灵力,也无法去查看。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身体却突然被人打横抱起,沈卿尘嘴角挑起微微弧度,低眸看她,眸光清疏又饱含一丝危险,“好了,事情都解决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享受自己的美味了。” 鹿呦一惊,“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了。” 沈卿尘抱着她坐到刚才那块平台上,拨开她散在肩颈的发,正欲埋首,却突见一只白嫩嫩的手腕伸了过来。 少女怯生生的声音,“你吸这里不行吗?” 他盯了片刻,失笑一声,“可我更喜欢这里呢。”手指摩挲上细白的颈,轻柔得暧昧,眸眼却是一暗,俯身轻轻吮舐在青色血管的位置,又在她下意识躲避的瞬间,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毫不客气地将尖牙送入了她颈侧动脉,大口吮吸起来。 “嘶!”刺痛传来,鹿呦忍不住皱了皱眉,撑在乳石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握拳。 血液流动的声音,男人轻微的吞咽声,还有脖颈间微疼麻痒的感觉,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被一只吸血鬼吸食鲜血,且下一刻就要被他拖入墓地,随他一同埋进棺材里,永世长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鹿呦赶紧晃了晃脑袋,意图追回自己迷乱的思绪,结果这一晃,倒把自己给晃晕了。 也不知他吸了多少,直到少女苍白着脸色,无力地软在他怀里,他才伸出舌尖轻轻舔去溅在她雪白颈项的几滴血液,连一丝一毫也不舍得浪费,餍足地叹息一声后,舒服地眯起了眼。 感受着怀中少女柔软的身躯,还有鼻尖传来的惑人清香,他有瞬间的恍惚,像是被一股电流击中,酥酥麻麻的痒意自脊椎骨处蔓延到全身,让身体都为之一颤。 他怔仲半晌,蓦然嗤笑一声,染血的红唇轻勾,殷红盈润,看着竟比血色蔷薇花还要妖娆。 是无垢之体的缘故么?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掏出灵丹喂了那少女一颗,他将她放在一边,开始静静打坐梳理体内混乱的灵力,几十年没进过秘境了,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这般凶险,若不是遇到这少女,恐怕还真的是凶多吉少,也罢,既是欠了她的,以后慢慢补还就是。 - 鹿呦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人吸血吸晕了过去,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就要去找这人算账,结果刚起身,就感觉身体好像变得有劲儿了,脑子也清明了,虽然灵力还没回来,但整个人精神满满,状态极好。 她觑眼朝旁边正在打坐的沈卿尘看去,眼里闪过狐疑。 莫不是这人给自己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算了,管他呢,先去看看向元灵再说。 鹿呦蹦跶着下了平台,结果还没迈开一步,就被人猛地扯了下腰带,扯进了怀里。 沈卿尘垂眼看她,艳丽嘴角漾笑,“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你想去哪儿?” “答应的事情?”鹿呦转了转脑子,眨了眨眼。 完了,她刚才好像确实答应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鹿呦挤出个干巴巴的笑,“那个,我给你多讲几个故事怎么样?至于那个什么就算了吧……” 这特么都是什么变态嗜好啊。 为什么她遇到的人能一个比一个变态啊! 夭寿。 “算了?你这是不打算履行承诺了?” 沈卿尘挑了挑细长眉,笑了下,“无妨,反悔也没事,我亲自动手帮你兑现就好了。” 鹿呦僵了下脸,伸出手制止了他靠过来的身影,闭着眼咬了咬牙,嘴角抽搐:“我叫,叫还不行嘛。” 尴尬又羞耻,感觉脚趾都要抠出三室一厅。 鹿呦掐着喉咙,狠狠咳了两声,眼神不自在地乱瞟,然后张大嘴巴,拉直声线,没有任何感情地‘啊’了两声,跟唱美声前奏似的。 沈卿尘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你觉得这好听吗?” 鹿呦摊手,“我已经尽力了,你又没说要怎么叫,反正叫了不就行了吗?就这两声我都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你就别挑剔了。” 他沉着脸,漂亮嘴唇微瘪:“你刚才不是这么叫的,我要听刚才那种。” 鹿呦耳根一红,破罐破摔:“不会,叫不来。” 他抿了抿唇,嘴角勾出似笑非笑弧度,“那看来,只能我来帮你了……” 鹿呦举手做投降状,“我真的不行,要不先欠着吧,等以后,以后兑现行不行?现在没状态啊,真的,我绝不反悔,额发誓!” 她顺便并拢两指,做发誓样,但却没说一句发誓的话。 沈卿尘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鹰啼声,随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了起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紧接着,仿佛有无数利爪抓挠在石壁上,发出尖利刺耳的‘嘶嘶’声,听得人毛骨竦然。 沈卿尘目色一冷,站起了身。 - 而另一边。 白衣持剑的少年站立在空中,面色凝重,唇线紧抿,秀挺的下颌线死死绷着,原本明净若澄溪的清透眸眼也浸着深深的戾气,全身黑气缭绕,阴沉得吓人。 天际挑开一抹金线,曙光初露,海面微漾,泛起粼粼波光,海风带着咸咸的海味迎面拂来,吹动少年白色的衣摆,周围仍旧笼罩在浓稠的雾中,昏暗的光线与迷雾交织,使得视线模糊而朦胧。 “咱们这是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了啊。” 姬怀朔从灵牌里钻出来,语气沉重,“这片海有古怪。” 云晨没有回答,脸色越发冷肃。 进入秘境里的人并不都待在同一处,而是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地点,云晨刚进秘境,眼前一花,人已漂浮在了一处海域上空。 他尝试过用各种方法突破这片迷雾,却怎么都闯不出去,他明明能感应到她在哪里,可就是无法赶到她身边。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的心也越发焦躁难耐,什么冷静、什么沉着,那是通通没有,像是被火焚五脏、油煎六腑,每过一刻都难熬似度年。 云晨阖起双眼,再次尝试放出神识探索周围,却在刚刚延伸不到五丈左右的时候被猛地弹了回来,脑袋一痛,他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淌下。 又是同样的结果,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随着晨曦缓缓升起,周围雾气渐散,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色,微波荡漾间,犹如片片鱼鳞洒在海面,金光交织,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晨忍不住闭了闭眼,也就是在这闭眼的刹那,一只巨大无比的鲸鱼突然从海面一跃而出,庞大的身躯溅起朵朵浪花,悠扬响亮的哼鸣声,似古老的吟唱,轻轻震颤着耳膜,在空中悠然地划过一道弧线后,又重重地砸沉进了海底。 姬怀朔却突然激动起来,“快!跟着它!这是海灵鲲鹏!可以辨别方向,跟着它咱们一定能走出去!” 云晨目光一动,下一刻,人已经‘扑通’一声跃进水中 ,追着那鲸鱼而去。 第318章 万兽窟里的一线生机、恶心的东西 月落星沉,坠兔收光,血红色的光线隐没的那一刻,天际边缓缓探出一抹紫红色的朝晖,可还没得及完全露头,就被滚密而来的黑云压住了所有光亮。 山林间,一处万米多深的巨坑之下,黑暗层层下叠,长年未见日光的树木长得奇形怪状、黝黑如炭,阴暗潮湿的荒草肆意疯长,没有规律,没有方向,青黑色的苔藓爬满了粗糙腐朽的树皮,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里蜎飞蠕动,发出沉闷的鸣叫。 黑暗中,青年暗红色的长剑再一次利落地从一只牛首蛇身的妖兽体内抽出,迸溅的血珠自泛光的剑刃下蜿蜒滚落,染红了剑身上镌刻的金色符文。 抬眼望去,四周皆是如出一辙的妖兽尸体,不是被一剑封喉,就是被一剑刺破心脏,鲜血流了一地,腥臭弥天。 终于……终于杀完了…… 他捂着胸口,嘴角涌出大口鲜血,脚下猛地踉跄一下,扑跪在了地上,握剑的右手早已麻木,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痉挛。 想不到,竟然运气这么好,被传送到了万兽窟,这个当初研究地图时就一心想要规避的地方。 身体各处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他尝试了一下站起来,却没有成功,站到一半,又再次跪了下去。 鲜血顺着苍白泛青的腕骨滴染在银白色的铃镯上,恰好风来,吹得铃铛轻轻摇晃,‘叮铃铃’的声音似一束银光乍泄在这片阴暗的天地。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那个少女敛着裙裾、扬着明媚的笑容在艳阳天下朝他奔来,叫着他“阿芸”,问着他今晚想吃什么。 这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可惜,恢复的记忆里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可手指却一空,什么也没抓到。 冷涩的风吹来,被血水和汗水打湿的玄衣紧贴在身上,泛起透骨的凉意,他抬起低直的睫,狭长似深渊的凤眸里闪过一绺凄迷,又在下一刻冷冽成漱冰的雪,扶握住黑色的剑柄,咬着齿,艰难地站了起来。 喘息片刻,吞服下一颗灵丹,他身姿又变得笔挺不可攀折的模样,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虫鸣声便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可散开神识,便又能听到远处数只妖兽奔袭而来的踢踏声。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铃铛,随后施了个隐匿术,将之隐藏了起来。 伴生铃上并未传来过多的感应,她现下应当还是平安无事…… 而他,得想办法活着走出这片深不见底的兽窟,这样才能见到她。 有什么办法呢?是靠着这把还未修补完全的残剑,还是靠着现在这还不到元婴期的修为呢? 妖兽太多,根本无法杀尽,连空中也盘旋了不少凶猛的裂魂乌,若是直接飞上去,大概会被立刻撕成碎片。 擒贼,还是得先擒王。 他慢慢转身,面对一个方向,鎏金熠紫的眼瞳在黑暗里散发着明亮而幽深的光芒。 唯有杀了霸据在万兽窟里的那只上古凶兽——祸斗,方才能有一线之机。 若是平常,不在话下,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很难。 但再难,也得去尝试,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想到此,执剑的青年不再犹豫,身影倏地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这是什么声音? 石洞中,鹿呦警惕地竖起两只耳朵,但却没敢吭声,而是把询问地目光睇向沈卿尘。 沈卿尘却没理她,秾丽的眉目凝沉似水,竟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身姿未转,却朝她伸出了纤白的指,声音低冷道:“来。” 鹿呦不明白他的意思,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强烈的求生本能却还是让她下意识把手交到了这人的手中。 也就是在手指相触的那一刻,前方突然爆发出一声冲天巨响,坚硬如铁的岩石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轰然撞开了一道缺口,碎石乱飞,鹰骨兽嘶鸣的声音越加凄厉,似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蹿了进来。 在碎石飞来的那一刻,沈卿尘衣袖一拂,已将鹿呦抱揽在了旁边的石柱下,两个人皆隐匿在黑暗里,而脚下就是正昏迷着的向元灵,空中飞舞的蝴蝶也不知何时被他收了起来。 蝴蝶一收,周围便忽地一暗,幽深的黑暗里,唯有那只不知被什么东西掼飞进来的鹰骨兽、和它断裂在地的骨翅上散发着微弱而森冷的白光。 也就是借助着这抹微弱的光亮,让鹿呦隐约看到了扑在鹰骨兽身上嘶咬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么一看,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整个心脏都紧缩到了一起。 那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类似于远古巨蜥一样的妖兽,全身皮肤漆黑,脑门浑圆,粗糙的表皮上长满了一块儿一块儿的白色脓包,嘴里有两根舌头,一根流着口涎死死缠住那挣扎的鹰兽,一根正在舔舐着那被咬破喉腔喷涌而出的鲜血,两眼圆戾,犹似鳄鱼,正在骨碌碌地转动。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鹿呦看得鸡皮疙瘩都起,忍不住更加靠近了沈卿尘一点,攥他衣襟的手指紧紧捏握在了一起。 清甜的幽香飘来,少女紧靠在他胸前,柔软的触感清晰明显,他垂眸看她一眼,眸子里漾开一抹微深光亮,又很快移开目光,看向前方的战斗。 那鹰骨兽很明显就是追着鹿呦几人下来的,却没想到,这底下还有更凶猛的妖兽,甫一下来,就被这巨蜥当成了盘中餐,那些黑色的小蛇却不知为何,没有看到它们的踪迹。 但鹿呦仍旧心神紧绷,鹰骨兽都下来了,那是不是代表猬女也在不远处?它那操控妖兽的能力简直是无敌,若它下来操控这地底所有妖兽来攻击他们,那估计今日谁也逃不出此地。 鹰骨兽的嘶叫从凄厉到微弱,再到泯灭,最后只余下那大块头撕扯皮肉的声音传来,长长的粗重尾巴不过轻轻甩动拍打了一下,地面就被拍出了一条两指宽左右的裂缝。 两个人隐在黑暗里,谁也没敢动,沈卿尘虽有能力击杀此兽,可也要付出一定代价,他不想多事,此秘境诡谲至极,并不适合多待,还是尽快找到天魂凝露比较重要。 可昏迷多时的向元灵却在此时悠悠转醒,她慢吞吞坐起,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下意识张口喊了一声:“呦呦……” 旁边的两人瞬间石化僵硬。 第319章 ‘我?你们师尊的朋友’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辉映在眼梢的时候,乌林下意识伸手挡了一挡,结果抬起的胳膊却牵动了背部的伤口,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整个人瞬间被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攥紧手中的剑,站了起来。 秋允之也在此时悠悠转醒,她神色看着尚还冷静,清醒的第一时间,也是将剑握在了手心,但因为昨晚失血过多的缘故,面色看着极其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原本雪白清冷的肤色竟隐隐透着灰青。 乌林看她一眼,暗道这样不行,他们两个都伤得极重,若再不找些伤药来医治,恐怕熬不过明天,但秋允之伤了腿,恐怕是走不动了。 想到此,乌林开口道:“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出去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止血疗伤的灵草。” 秋允之凝紧了秀眉,道:“这附近的妖兽恐怕不会少,你现在出去怕是凶多吉少。” 乌林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咱们等在这里也是死,不如出去碰碰运气,这个地儿看着挺安全,你待着别动,等我回来哈。” 他说着,从手里递了一颗雷火珠给她,“喏,还剩下两颗,咱们一人一颗。” 秋允之一愣,乌林却已经把雷火珠塞进了她手里,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还略微昏暗,草木宽大的叶片上滚着晶莹的露珠,带着寒气的朝露滴在后脖领里,冰得乌林打了个颤。 这里白天看着倒没晚上那么阴森,虽然树木高大,但并不算密集,赤色金乌渐渐升起,拨开云层,溢出轻暖的阳光。 乌林按着手中剑,警惕地向前走着,可走了一路却并没见到任何妖兽,连只鸟都没有,不由心生疑惑。 心下越加警惕,脚步放缓,握剑的手心微微泛起潮湿。 试了一下,身上还是没有半分灵力可用,脸色不禁更沉,想到鹿呦现在还下落不明,心里又更是煎熬。 不知不觉间走入了一片松木林中,这里树冠如盖,草木葳蕤,一眼望去倒是长了不少灵草,但树木之间皆缠着腕粗的藤蔓,行钩倒刺,龙蟠虬结,不仅遮蔽了阳光,还堵塞了道路。 乌林并没有贸然前进,而是捡了一颗小石子投向了前方,石子压过深绿色的叶片,滚了几圈后掉进了密叶丛里。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问题,才迈步过去,开始逡巡地上的灵草。 大多都是些二三阶的灵草,品级并不高,效果也不会多好,但有总比没有好,宗里虽有教授过灵植课,但毕竟不是人家本专业的弟子,学得也就是些基础知识,他挖了二十几株自己认识的灵草,其他的却没敢碰。 正要直起身的那一刻,耳边突地传来一道风戾声,心神本就时刻旋紧,他目光一凛,猛地一偏头,躲过这道袭击的瞬间,抬起利剑往上一斩,却听得‘铿锵’一声,剑刃似击打在陨石上一般,绽出一道花火。 侧目一瞥,却是一只藤蔓。 一只活的藤蔓! 少年清如朝露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惊骇,身体灵活跳起,往后一避,可后面却又有一只挂满倒刺的花藤猛地朝他卷来,拉住他的脚腕霍地向后一扯,顷刻间便被生生拖行了数十米。 尖利的倒刺扎进骨胫深处,他疼得冷汗直冒,攥住剑柄的骨指用力地发红,疯狂乱砍,可那藤蔓却不受任何影响,刀枪不入般,眼看就要被拖拽到尽头、那一棵十人左右才能合抱的妖树旁,乌林晃眼瞥到脚边的森白骷颅头,头皮瞬麻,猛地将雷火珠往后一扔。 ‘嘭’地一声后,白烟弥漫,紧抓住他的妖藤终于放开了对他的钳制,吃痛般地缩了回去。 乌林顾不得伤痛,捡起刚刚掉落在地的剑,拼命向前跑去,然而斜侧里却又突然伸来了另一只藤蔓,他双目圆睁,侧身往地上一滚,躲过这一袭击的瞬间,后面那只藤蔓也飞速地卷向了他的脖子。 两只藤蔓一起袭来,真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乌林甚至能感到藤蔓自空中抽来的冷风扫在后脖颈上,脸色煞白,腰身猛地一弯躲过了身后这道偷袭,却没能躲过另一只捆住他腰腹的藤蔓。 尖刺扎进腹腔,乌林痛得低吼了一声,身子被拽着急速往后倒飞,眼看就要落入一处黑暗的洞穴,正在这时,一道剑啸声忽地自耳边划过,下一刻,一股庞大的灵力猝然挥打在那妖藤粗壮的茎身上,紧接着,一柄灵剑自空中飞来,携着势不可挡之力霍然斩向两根妖藤的齐根之处。 只听得两声‘咻’响,两根藤蔓蜷曲痉挛着掉在地上,仔细一看,竟有鲜血色的血液自断口处涌出。 “竟是鬼爪藤!” 来人的声音清朗冷肃,含着长年久居高位的威严。 乌林跌落在地,抬眼望去,看到那道青松似的雪青身影时,蓦然松了口气,叹道:“师尊,您可算来了!” 见他满身鲜血,已是支撑不住,长泽风赶忙上前将人扶住,问道:“阿呦呢,她在何处?” 一边说着,一边掏了颗灵丹塞进这小子嘴里,只害怕话还没问完,他就晕过去了。 乌林干咽下灵丹,缓了缓,有些焦急道:“您也没找到她?” 长泽风神色一凛,语气凌厉:“什么叫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会进这魂墟秘境?阿呦现在又到底在何处!” 长泽风也是急得乱了心神,这魂墟秘境每百年一开,又是出了名的凶险,很多人哪怕知道这秘境里含有天材地宝,也不敢轻易进来,只有那走投无路之人才会不顾性命地闯进来试试运气。 以鹿呦的修为,想要在此地活命当是艰难。 长泽风自是心急如焚,可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人,好不容易见到了乌林,却又被告知他也不知道鹿呦在哪儿,当下脸色便难看得不行。 乌林又是一叹,用袖子擦了擦额上滚下的湿汗,“此事说来话长,我——”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长泽风身后站着的那道火红色人影,不由得一愣,“这位是?” 远处的凤渊朝他微微一笑,唰地摇开一柄折扇,一副二世祖般的浪荡不羁样,耳边银饰轻晃,笑道:“我啊?你们师尊的朋友,叫我凤前辈就行。” 第320章 超级加辈! 乌林没敢隐瞒那天发生的事情,把前因后果都仔细告诉了长泽风,只希望他能推断出什么线索,好尽快找到鹿呦。 长泽风越听,额角青筋就跳得越高,听到几人下了地下赌坊时已是强压怒火,再听到几人居然还跑去逛了花楼,那是真真被气笑了。 “呵……花楼!地下赌坊!你们可真是能耐哈!” 眼见着长泽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脸色比那锅底还要黑,乌林默默地垂下脖子,不敢再吭声。 长泽风气得来回踱了两步,拂袖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这次回来,本尊若不罚她,那就枉为人师!” 长泽风年少时其实也被秦墨为诓去过花楼一次,但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被赶来的天元道尊揪了回去,扔到思过崖里,整整罚跪了一个月。 当时他还埋怨师父太过狠心,现在轮到他自己当了师父,才终于明白师父当初可谓是用心良苦啊!罚跪一个月怎么够?至少得罚两个月! 乌林抽着眼角,忍不住嘀咕:“那也得先把人找着才行啊,现在呦呦都不知道在哪里,而且她可能还和我们一样没了灵力,这里又那么危险……” 说着,眼眶已然泛红。 从昨晚到现在,遇到危险无数,他未曾有过半分怯意,可是一想到鹿呦现在生死不明,他就止不住地害怕。 她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他着急,长泽风又何尝不着急? 一时间,一大一小,俱都沉默下来,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嗒脑的。 “咳咳……”一旁的凤渊来回扫了他们一眼,突然开口:“其实你们倒也不必这么担心,既然云义都进来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以他的修为,保着这丫头出秘境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运气不是太差,被传送到什么万兽窟、噬魔海之类的地方。 运气应该也不能那么背吧? 凤渊暗忖道。 长泽风回过味儿来,挑眉看他,“你的意思是,云义能感应到阿呦现在的位置在哪儿?” “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凤渊,眼睛一闪,打了个哈哈,“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还是等他们俩出来后,你自己去问问吧。” “云师尊也进来了?”乌林奇怪道。 凤渊拉长语调,懒懒应道:“可不嘛,为了某个…为了你们几个,连正事儿都不管,就闯了进来。” 唉,可真是他的好尊上啊,没有密钥,他们俩进来不过就是白跑一趟。 乌林听得颇为感动,想不到云师尊这人,看着面冷,其实还挺热心的。 “总之吧,不用太担心,以他的能力,怎么着都能找到她。”凤渊补充道。 以他对那小丫头的疯魔程度,找不到人才奇了怪了。 长泽风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乌林却猛地想起山洞里还有个秋允之在等着他拿灵草回去,忙道:“对了,秋师姐也受了重伤,师尊,快跟我来!” 凤渊一直没把乌林口中的那个秋师姐,和他认识的那个女子联系到一起,毕竟像她这般冷情冷性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去地下赌场和逛花楼这种事,对吧? 可当他看到那个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满身脏污,小脸煞白,抱着剑昏昏欲睡的少女时,沉默了。 不是,这和他印象当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形象也差太多了吧? 就这,还点小倌儿呢? 凤渊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乌林把秋允之摇醒,给她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长泽风见她伤得严重,忙递上了一颗灵丹,又搭上她脉搏,替她输送起了灵力。 秋允之失血过多,本是昏昏沉沉,道了谢后,晃然瞥到长泽风身后那道红色人影,不由得纳闷道:“这位是?” 秋允之却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之前被她所救的那只‘无毛野鸡’,凤渊在她跟前从未化过人形,一直都是以‘鸡’的形象出现,后来好不容易长出羽毛变漂亮点了吧,又突然飞走不见,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凤渊正要上前自我介绍,长泽风却从旁开口道:“这位是本尊的朋友,你们唤他凤伯伯就好。” “凤、伯伯?” 秋允之眨了眨眼、目光呆滞,确定吗?这位看起来,长得一点都不像伯伯的样啊。 凤渊人裂了,什么意思?突然就给他超级加辈了是吧?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声道:“我今年不过才八十二岁,叫伯伯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乌林诧异道:“八十二岁?我隔壁那个七十八岁的老爷爷都有重孙了!” ?? 凤渊一口气差点没能上得来。 八十二岁在妖界不过刚刚成年好吧?人族果然是群不可理喻的生物! 长泽风却是微微一笑,没道理大家都是同辈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被小辈叫伯伯是吧? 凤渊吸了口气,尽量语声平静道:“不必太拘礼,叫我——” “凤伯伯好。”话还没说完,秋允之已经做小辈姿态,对他行了个礼。 凤渊只觉心口一窒,手一抖,连扇子都差点拿不住,伯伯,伯伯……她居然叫他伯伯……毁灭吧,这世界…… 正是颇受打击之时,乌林也跟着叫了声:“凤伯伯好。” 凤渊:…… 彻底毁灭吧! 长泽风见秋允之伤势大好,便准备起身继续寻找鹿呦,却被凤渊拦了下来,对他传声道:“尊上肯定会找到她的,您这样漫无目的地瞎找,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带着他们跟我去个地方,若是尊上找着了人必定会去那里。” 长泽风传音道:“你说的是上古神界崩塌之后,残留在各秘境里的御虚神宫?” 他顿了顿,“这里有你们要找的神盘碎片?” 凤渊点了点头,长泽风多多少少也知道点这事儿,他也没必要对他隐瞒。 长泽风虽不知道云义寻找这东西具体是干什么用的,但却知道这是师父生前交付给他的任务,包括神谕卷,也是师父临终前,郑重交到云义手里的。 天元道尊临终前,对自己的每个弟子都进行了一番长达半个时辰的单独嘱咐,长泽风不知道师父对其他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当时师父告诉他,要相信自己的师弟、要辅佐他、帮助他,必要时候看情况站队,万不可做那迂腐之人。 长泽风当时还不明白天元道尊的意思,只是出于对师父的敬意,指着天,用道心发了个毒誓。后来知道云义做的事儿了后才恍然明白,师父当时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他用道心发誓了。 好家伙,他要是和淮序师兄一样,是个顶顶正派迂腐的人,估计在知道真相那一刻,能直接和云义干起来。 长泽风正在思忖,乌林也在思忖。 他想起了,去赌坊那天,左天的话。 二十万灵石才能买到的禁药,还是禁锢修为或灵力的,当时他还在想,到底是哪个倒霉蛋被人盯上了,不惜花大价钱也要走私禁药来弄‘他’。 结果晚上,他们几个就被药翻了,还失去了灵力……这未免也太巧了点,说两者无关都不可能。 乌林当时真是想破天都没想到,这个‘倒霉蛋’居然就是他们这一行人! 这次可真是被自己兄弟给坑惨了! - 却说,长泽风一行四人,休整一番后,便乘着飞舟踏往了寻找御虚神宫的道路,而鹿呦三人,此时却在墓穴底下开始了一场拼命大逃亡。 第321章 真的被恶心到了 “我滴妈呀!这丑东西追来了!快快快,再加快点速度!!!” 漆黑的地下暗河里,向元灵举着一只火把,表情夸张地尖叫,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旁边的鹿呦身上,脚下的一叶竹筏正随着水流激越向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因为头顶倒悬的钟乳石和石笋时不时会磕碰到脑袋,三个人都是略微弯着腰呈半蹲姿势站在竹筏上,竹筏飞速的前进,带动冰冷的水花扑溅在身上,寒凉刺骨,让人直打哆嗦。 竹筏后方,那只巨大的、类似于远古巨蜥一样的妖兽正潜伏在水底,摆动长长的尾巴,划动粗壮的四肢,奋力地朝他们追击而来,明明看着这么笨重,速度却极快,好几次都差点用它那猩红的长舌头卷住竹筏的尾端。 每到这时,沈卿尘就会往竹筏前方的机窍里再加一块儿灵石,竹筏便会猛地往前一蹿,后面的巨蜥也会跟着往前一跃,水花四溅,看得鹿呦和向元灵两个心惊肉跳。 沈卿尘原本是不想招惹这玩意儿的,此兽名叫尸蠹巨蜥,生长在极阴暗的地底,平常主要以腐尸、老鼠、地蛇为主食,见血便不会撒手,能追猎物追到对方精疲力尽、无处可逃,浑身长满蠹虫和脓包,碰一下都会手烂生疮,而且它还皮糙肉厚,灵剑砍不进皮肉里就罢了,偏偏身上的脓液还会腐蚀剑身,极是恶心。 但这东西嗅觉、视觉皆不敏,沈卿尘本想等它进完食离开后再出来,却没想到向元灵突然的苏醒打破了这一宁静。 他是绝对不愿意碰到这东西一丁半点的,扔了几个攻击型法器将其逼退后,便拉着两个少女踩上竹筏顺着暗河而下。 哪知那几个法器非但没有伤到它,反而把这丑东西表皮上的脓包全给炸破了,一边流着腥臭的脓液一边朝他们追来,时不时还卷一下满是倒刺的两根舌头,简直把沈卿尘给恶心的不行。 关键是,他身上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若是不能一击必杀,恐怕会招来这东西更加疯狂的追击报复。 鹿呦和向元灵也不是没见过妖兽,但像这么恶心的,却是第一次见,向元灵是忍不住尖叫,鹿呦是忍不住想吐。 水流本是平静无波,随着竹筏几次倒拐之后,便越渐湍急,前方溶洞也越渐窄小,两个人虽牢牢抓住竹筏上的绳结,却仍然好几次差点被甩脱出去,好在沈卿尘眼疾手快,在人还没飞出去之前,便将她俩给拽了回来。 向元灵是最爱美人的,但现在根本就没空欣赏旁边的绝世大美男,整个人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嗓子都喊哑了,这一觉醒来就这么刺激,她有点承受不住哇! 前方洞口越来越窄,堪堪可供竹筏移动,隐约可以听见轰鸣的瀑布声,向元灵手里的火把早就被水扑灭,此刻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那妖兽臭气熏天的味道却近在咫尺,像是尸体泡在茅厕里腐烂了三天三夜的味道扑鼻而来,一时间,三个人都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突然,前方的竹筏似被卡住,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沈卿尘一挥衣袖召出几只蓝蝶探往前方,却只见得阒黑一片,莹莹的蓝光仿佛只是孤坟里的磷火,飘洒在空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只能依稀看见这溶洞似乎已到了尽头。 三人不过张望一眼,脚下的竹筏便猛地一动,蓝蝶飞向后方,恰好照亮了一只沾满粘液脓包的长舌扒在竹筏尾端,而另一只腥臭的长舌却朝着几人急速飞卷而来! 三个人呼吸一窒,同时往后一仰,竟在瞬间弃掉竹筏朝后狂奔,结果刚刚踏没两步,就笔直地从空中跌落下去。 心跳骤然紧缩、停滞,鹿呦脑中一片空白,呼啸的风声刮过耳廓,引得耳鼓嗡鸣,她张了张口,想尖叫,嗓子却像哑了般,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暗中,一只大手猛地揽抱住她的腰身往上一带,还没回过神来,人已被轻轻放进了一只小巧似月牙般的飞悬法器内。 向元灵的尖叫声倒是没断过,她出来的时候左脚绊了一下右脚,所以栽下去的时候是头朝下,眼见得脑袋快没进水中,腰间衣带却倏然被人抓住往上一提,正是头晕目眩之时,腰间的大手突地一松,下一刻,人便‘嘭’地一声滚进了法器内。 沈卿尘站在月牙法器的边缘,拍了拍手,呼了口气。 好险,差点没来得及,一下要救两个人,可真是难为他现在这个半残人士了。 鹿呦也回过了神来,赶紧抱起了被摔地七荤八素的向元灵,忍不住嗔道:“你就不能轻点吗?” 沈卿尘嗤笑了一下,语气懒懒,不咸不淡地开腔:“我与她又不熟,看在你的面子上救她已是不易,小呦呦就莫要再强求其他的了吧。” 鹿呦一时无言,确实,沈卿尘能在这种险境救她们俩已属不易,还真不能强求太多,毕竟她和他关系也没多熟。 向元灵倒也顽强,晕了会儿便站起来朝四周张望:“这儿是什么地方?” 周围黑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月牙法器上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一片黑暗中,除了水流撞击在岩石上发出的轰鸣声,便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的诡异。 沈卿尘手腕一扬,朝着空中扔出一个斗大的白色夜明珠,珠子盘旋在空中悬而不落,如月光般清冷的光辉蓦然铺洒在周围,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黑暗褪去,鹿呦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前方横吊着的一排尸体。 第322章 上古神界传说 这是一个高而空旷的山洞,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寒潭,不规则的溶岩石呈椭圆形将潭水围成了一圈,洞壁上长满了绿色的云母和蓝色的长石,层层叠叠、嶙峋怪异,被夜明珠的清光一照,折射出斑斓的彩光。 而在洞壁中空的位置,架布着九只巨大的、岩石所雕的朱红色兽头,定眼一瞧,竟还都是传说中的神兽模样,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太阳烛照,太阴幽荧……呈‘九龙戏珠’的姿势,张着血盆大口,仰天咆哮,栩栩如生,须眉毕现,暗河之水便是从这些兽口飞流直下,形成银带般的瀑布。 但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很多兽口已经不再有水流涌出,而鹿呦他们之前出来的那个白虎兽口处,还卡着那只竹筏,尸蠹巨蜥的长舌头还在探寻,但因为它体型过大,所以怎么也过不来。 沈卿尘皱了皱眉,已是在心里放弃了这只竹筏灵器。 而鹿呦所对的方向,却正好看到一排排蝉蛹般的尸体被倒吊在一处石窟中,尸体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在风的作用力下,轻轻摇晃,看起来极其渗人。 “天!”忽然,向元灵猛吸一口冷气,惊呼出声,声音不大,却在这处山洞里久久回荡,她赶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鹿呦问道:“怎么了?” 向元灵目带惊恐,指了指头顶。 鹿呦仰头一看,也忍不住脊背生凉。 只见石洞顶上,也密密麻麻地悬吊着这些白色人俑,由五六根红色的铁链穿过它们的脚掌心拉成几排,固定在旁边的岩石上,头朝下,脚朝上,正对着他们几人风情摇晃。 鹿呦想起沈卿尘之前说的话,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问道:“你之前说,这里是个地下墓穴?” 沈卿尘点了点头:“不错。” 鹿呦疑惑道:“秘境里为什么会有墓穴?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墓?” 两人一说话,声音便有如回环般在洞里来回震荡,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森然,沈卿尘打了个响指,布下了个屏声结界,才轻声回道:“若我买的消息没有误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瑶光帝姬的墓。” “瑶光帝姬?” 向元灵瞪大眼凑了过来,“那不是神话里才有的人物吗?她不会是真实存在过的吧?” “神话?”这个鹿呦倒不知道,“怎么说?” 向元灵解释道:“传说中,瑶光帝姬是上古神界里的东华帝尊的妹妹,一出生就贵不可言,本是受众仙景仰般的存在,但后来却爱上了魔族帝君封离,甚至为此不惜跟神界作对,东华帝尊大怒,将她压入了天牢。 而魔帝封离为了救她,率领百万魔兵攻入了南天门,将神界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魔帝封离就要屠尽神界所有神仙、血洗神宫,关键时刻,却有一个少年神君站了出来,这就是后来传说中的青冥战神。 他以一己之力,率领四十万天兵击退了百万魔族大军,也拯救了神界于危难之中,但他本人却因身受重伤,陷入了沉眠当中,而原本的神宫也在那场大战之中分崩离析,坍塌毁灭……至于瑶光帝姬后来怎么样了,神话传说里却没有提及。” 鹿呦听得迷惑,“堂堂一个神界的帝姬,就算陨落,墓穴也不应该随便被建在一个秘境里吧?而且这里这么阴森森的,还殉葬了那么多人俑,看着不像是神仙会干的事儿啊……” “这倒不一定,”沈卿尘漫声道,“你忘了,瑶光帝姬最后被押入了天牢,她又是挑起上古大战的罪人,你觉得她的下场会有多好?能有个埋骨之地就不错了。” “这倒也是……”鹿呦点了点头,又瞥向沈卿尘,“那你进秘境就是为了瑶光帝姬的墓而来?” 沈卿尘这次倒没有隐瞒,笑着‘嗯啊’了一声,“这都能猜到,小呦呦很聪明嘛。” 鹿呦无语,这不是很明显吗? 以沈卿尘的修为,没道理进这秘境来冒险,除非是有目的而来,而且他就算受了伤,想要离开这里也应该是轻而易举,结果却带着她们兜兜转转,进入了更深层的墓底,显然就是冲着这墓来的。 鹿呦不确定道:“你以前不会是倒斗的吧?” “倒斗?”沈卿尘挑眉。 “就是盗墓。” 沈卿尘恍然,语声恬淡道:“盗墓啊?怎么说呢,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我对盗墓这种事情还是比较深恶痛绝的,但是又需要借她墓里的一样东西用用……” 鉴于曾经吃过类似的苦头,沈卿尘对盗墓这一行是有点子反感存在的,所以也不想承认自己过来是干这个的。 鹿呦却不信,嘀咕道:“原来你那么有钱,是靠这个发家致富的啊……” 沈卿尘:…… 【胡说八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明明是靠倒卖军械和黑市拍卖交易富起来的!】 沈卿尘在心里呐喊,脸上却面无表情没有开腔,算是默认了这一个‘美丽’的误会。 向元灵听他们聊了半天,也看了沈卿尘的侧脸半天,终于没忍住,擦了擦嘴角的哈利子,眼冒星星地看着鹿呦,问道:“呦呦,这是谁啊,你朋友吗?” 朋友? 鹿呦愣了下,摇头,“不是,他是……” 想到之前沈卿尘对她做的事,她脸色蓦地一黑,冷淡道:“就一认识的,不太熟,叫沈卿尘,你叫他名字就行。” 沈卿尘立刻做西子捧心状,黛眉颦蹙,宛若一弯悲戚的朔月,长长的睫毛像黑色的蛾翅,歇落在白皙如雪的面颊,妖异魅惑的五官在幽冷光影下,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柔美, 哀怨连连地看着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想不到小呦呦竟然这么狠心,居然说我们俩不太熟,你我明明都已经——啊!” 鹿呦猛地一脚踩在了他的脚指头上,再狠狠碾了一下。 沈卿尘美丽的五官就这么扭曲了一瞬,又在下一刻抿直唇线,做好表情管理后,转头若无其事地对向元灵道:“别听她胡诌,其实我是她叔叔,你叫我沈叔叔就行。” “叔、叔?”向元灵懵了。 鹿呦没忍住又踩了他一脚,“你才胡诌呢!你什么时候成我叔叔了?要是叔叔都像你这样,那祖宗知道了都得从棺材底下爬出来清理门户!” 沈卿尘暗自咬了咬牙,离她远了一点,嘴角却挂笑道:“谁说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能做叔叔了?我是她表叔。” 鹿呦冲他做口型:你爬!! 沈卿尘置之不理,甚至目光和蔼地对向元灵道:你是呦呦的朋友吧?我们家呦呦平常没给你添麻烦吧?” 向元灵仍旧愣愣的,“没……” 沈卿尘捂着胸口,一副病美人模样般地叹了口气:“那就好,呦呦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以后还请你多帮我照顾照顾她。” 向元灵莫名咽口水,结巴道:“没、没问题……我一定会帮您照顾好她的,沈叔叔。” 沈卿尘慈祥地笑:“乖孩子。” 鹿呦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这都什么大病啊! 她正是无语,眼神无意识地乱瞟,突然看到了那挂满白色人俑的石窟里好像多了一道半透明、身着宫装的女子身影,上着红色半臂,下着彩色罨画罗裙,飞襳垂髾,若隐若现,手里提着一盏六角宫灯,从石窟里一闪便不见。 鹿呦连忙扯了扯旁边两人的袖子,“喂喂喂,别聊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只鬼。” 半透明的影子,又穿着一看就很古老的衣裙,不是鬼又能是什么? 但鹿呦倒没多害怕,毕竟鬼和下面那只妖兽比起来,不要可爱太多哦。 “鬼?” 沈卿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墓穴里最大的那只鬼应该就在她旁边才对吧? - 几个人踏上了那道鬼影刚刚所站立的石窟上。 沈卿尘一边收起飞行法器,一边说道:“等我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就送你们出秘境,两位应该没意见吧?” 向元灵已经完全沉迷在了他的美色里,脸上带着酡红,痴笑道:“没、没意见,沈叔叔说什么就是什么。” 鹿呦倒也没反驳,这秘境里这么危险,她和向元灵又都没了灵力,想要单靠她们自己出去,无意于天方夜谭,不如先跟着沈卿尘这棵大树乘乘凉,毕竟论修为,他和云义可是不相上下的,虽然进入秘境会压低修为,但此人的保命手段绝对不会少。 但话说回来,这么久了都没看到云义,这厮是没感应到她捏碎血魄了,还是压根就不想来? 也罢,不想来就不想来呗,自己本来也不是他什么很重要的人,干什么还要期待这些有的没的。 男人说的话,还是不能信滴,真是上辈子的教训还没有吃够…… 鹿呦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那份失落,跟着两人走进了石窟深处。 越往里走,白色人俑越多,不仅倒挂在石壁两边,连头顶也挂了不少,沈卿尘长得高,有时候还会无意间碰到,这令他不得不微微弯着腰走路。 蓝色的蝴蝶在前面开道,光芒虽不算明亮,但因洞内狭窄,倒也把周围照得一清二楚。 刚才离得远,只看到白煞煞的一团,现在离得近了,才看到缠着那些尸体的白布还不是单纯的素布,而是绣了暗纹的华丽软绸,仔细一看,像是某种古老的咒印,每一具人俑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只鲜红色的玉石,紧紧缠勒在咽喉处,上面也刻着暗纹。 沈卿尘见她看得出神,指着其中一具人俑身上的红玉石,出声解释道:“这个叫做束魂玉,上面刻的叫禁魂咒,是防止被殉葬者的魂魄逃出墓穴所用的,活人一旦戴上这个,不管修为多高,神魂都无法离开自己的躯体;而死人一旦戴上这个,哪怕身体已经腐烂成一具白骨,魂魄也无法离开此地半步。” 他这话说的两个少女悚然一惊,向元灵白着小脸,颤道:“那、那这些人的灵魂,岂不都还在这里看着我们?” 一想到这个可能,连鹿呦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默默地把卡西法召唤了出来,缠绕在了右手腕上。 沈卿尘声音悠然:“对呀,这后面、前面,上面、下面,可能全是看着你们的人呢,也许还正在你们耳边吹气哦~” 他说着,拢在袖袍下的手一划,便有一道阴风吹来,从两人耳边刮过,向元灵本就神经紧绷,此刻更是一蹦三尺高,一把抱住了鹿呦哇哇叫了两声。 鹿呦也被吓了一跳,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沈卿尘略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便明白了始作俑者是谁,不由地又狠踩了他一脚。 沈卿尘五官抽搐,对她传音道:“你还踩上瘾了不成?” 鹿呦回道:“活该!” 沈卿尘道:“好歹我也是你叔叔,能不能有点起码的尊重?” 鹿呦道:“叔叔?有哪个叔叔会对自己侄女……” 说到这里,她没忍住,又想踩一脚,沈卿尘这次却学乖了,身姿翩然一转,便躲开了她的袭击,离她一丈开外后,才看了看自己被踩黑的白色靴子,一脸惋惜道:“这只靴子可是花了我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灵石订做的,就被你踩成这样了。” 鹿呦难以置信:“你花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灵石,就只是为了做双靴子?” 沈卿尘‘啧’了声,“什么叫只是做双靴子?那叫量身订做,从选鞋匠、到选材、到用料、到绣制符文,每个环节都是精心挑选、层层把关,耗时三个多月才能做出这么一双靴子,而且这还不是我最贵的靴子呢。” 鹿呦听得直摇头:“受不了,说你败家都是抬举你。” 沈卿尘却微微一笑,“你若跟我欢好,我也可以让你随便败家,至少这四界之内你想买什么,还没有我买不起的。” “是吗?”鹿呦翻了个白眼,“那我想要你狗头也能买吗?” 沈卿尘却认真思忖片刻道:“首先我这不是狗头,你见过狗长这么好看的吗?其次,我自己的东西谈不上用‘买’这个字,你若真喜欢,改天可以摘下来给你玩玩。” 鹿呦:??? 神特么摘下来玩玩! 鹿呦已经在心里把此人判定为口嗨之王,便撇过头,懒得再理他了。 沈卿尘在心里幽幽一叹:说实话总是那么令人难以相信。 此时,洞窟深处又忽然刮来了一道阴风,吹得三人头发飞扬,衣摆乱飘。 向元灵再一次紧紧抱住鹿呦的腰,叫道:“天哪,他们不会真的都还在这里吧!” 鹿呦猛地抬首瞪了一眼沈卿尘。 沈卿尘表情无辜,用眼神传递:这次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轻咳了咳道:“应该只是普通的风,这些魂魄虽然会被束缚在尸体上,但时间一长,又没有可供吸食的灵力,自然而然就会风化消失,想来,这里的人俑不过是些无灵的死物罢了。” 向元灵听他这么一说,正要松口气,却突然眼尖地看到前方缓缓飘来了几十道魂影,皆是宫装打扮、手提宫灯的妙龄女子,双眼无神,表情阴森,没有脚,沿着洞穴深处,整齐划一地朝着他们慢慢飘来。 第323章 云义的算计 日上中天,流景扬辉,天地间一片明媚,而处在万丈深渊之下的地底,却仍旧只有令人压抑的阴沉和昏暗。 太阳的升起并没有给此处带来什么光明,反而是将浓墨般的黑夜稀薄成了榈叶枯萎后的赭土色,落叶积水,荒草随风伏倒,佹形僪状的腐树林隐在黑红色的光影里,无端带了几分森然可怖的血煞之气。 冥蒙间,一道修长挺拔的玄色人影踩着飞剑,速度极快地奔逃于黑树林之间。 他身后是一只紧追不舍的庞然巨兽,身躯魁梧,背生双翼,四肢矫健,形似猛虎,浑身缠绕着黑色火焰,似火山喷发般的猩红兽瞳里迸裂着冲天杀气,像是前面的青年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哪怕是不顾一切,也要将其擒住生吞活剥。 俊美如画的青年,此刻鬓发散乱,面沉如水,一头墨色长发随着御剑刮起的风尽数扬至耳后,他已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后的巨兽却也腾空上下,鸷猛异常,腥膻的大口还时不时喷出一团黑色带电的火球朝他丢来。 云义一咬牙,脚下飞剑猛地急转方向,朝着另一边疾驰而去。 黑色的火球没有击中人,反而将一片腐树林烧成了灰烬,黑烟缭绕,黑火蔓延,火球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眼看数次攻击都没有伤到此人,巨兽咧开血盆大口,愤怒咆哮一声,四蹄凌空飞踏,长长的黑翼煽动得只剩残影,不到片刻,已提快速度飞到那青年身后,带火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抓到了他消瘦的肩膀。 ‘噗呲’一声,锋利的爪刃穿透肩胛骨,撕扯下带血的皮肉,黑色的火焰将伤口灼烧地滋滋冒烟,透出血肉模糊的白骨,身体剧痛之下,青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脚下一个不稳,彻底摔下飞剑,在腥臭腐烂的泥水里滚了好几圈,又跌撞着站起来,似乎还想做那困兽之斗。 祸斗兽红色的兽瞳里闪过人性化的轻蔑,黑得透亮的双翼缓缓收起,自空中傲然落下,它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眼那瘦弱的连塞一塞牙缝都不够的青年,步履悠然地朝他迈了过去。 区区一介人修,也敢来挑战它的威严,真是不自量力。 青年持着剑,眼里似闪过惊惶,踉跄着缓缓往后退。 祸斗兽不紧不慢地朝他靠近,浑身散发着黑色火光,每走一步,地上就会掉落一片黑焰,宛若阴暗之地开出的朵朵带毒妖花,有种诡异的艳美。 青年喘着粗气,面色煞白,被泥水打湿绞缠在一起的黑发贴在清冽白皙的下颚,渗滴着浑浊染血的污水,原本清隽高挺的身姿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祸斗兽嘶吼一声,张开巨口,身子一跃,便要朝他吞来,正在这时,大地忽地一颤,有如地动,抬眸一望,竟是数以万计的的妖兽从四面八方朝着此处奔踏而来。 那青年也在此刻,手掐剑诀,身姿一跃,跳上飞剑迅速逃向前方,祸斗兽虽疑惑众妖兽为何齐聚在此,但对于眼前的青年它又哪肯放过,怒吼一声,如闪电般飞扑了上去。 追行不过片刻,便见那青年在一处空旷山坳之地停下,忽地转过身,嘴角挂着一抹笑,面色淡然地看着它,哪有半分刚才的仓惶之态。 以身为棋,诱敌深入,终是胜天半子。 祸斗兽隐约觉得不妙,但它飞地太快,扑势太猛,再想后退已是来不及,健硕的四肢刚刚踏入此地,便见地上倏然亮起了一个圆形阵盘,错综复杂的阵线一个接一个点亮,眨眼间便形成了无数个晦涩难懂的符印,闪着蓝色的光芒将它团团包围。 对面的青年长睫轻掀,露出只有妖族才会有的鎏金紫瞳,骨节颀长的手指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根红色发带,将散在后背的半湿长发随意绾了个马尾,捏起了那柄尤带血腥的黑色长剑。 众兽嘶吼的声音已近在耳边,他嘴角勾起纤薄弧度,不慌不忙地祭出一只透明的金色钟鼎,手腕一扬,将之扔在空中,那钟鼎遇风即长,顷刻便胀大数百倍,化成一顶类似结界般的光幕砸落在阵盘上,竟是将此地牢牢封锁了起来。 钟鼎刚刚落下,众妖兽也一茬接一茬地赶到此地,万兽奔腾,尘土飞扬,竟有地坼天崩之势,极目望去,莫不千奇百怪,含牙带角,兽目狰狞,张着巨口便要扑咬而来,却全都撞在透明光幕上被反弹了回去。 祸斗兽猛然惊觉自己可能是中了这个人的诡计,回身就想往外冲,可每动一下,便感觉体内的力量好像在加快速度、源源不断地流失。 猩红兽瞳里闪过出奇的愤怒,它猛地回头,冲着那青年连连咆哮,身上黑色的火焰忽地蹿至一人多高,血盆大口一张,一道带电的火球便从口中凝聚成型,朝着对面的青年迅猛砸去。 云义却已趁它愣神的功夫完成了身体的妖化,修长如玉的指化出锋利的指甲,菲薄唇角漫不经心勾起,习惯性地舔了舔刚长出来、还有些微痒的尖牙,狭长如渊的紫眸微眯,透出绝对冰冷的杀意。 在那道火球袭来的瞬间,身体猛地如电般往旁边一闪,躲开火球的同时,旋身持剑,往空中一跃,带着悍然不可阻挡的攻势朝着那妖兽最薄弱的眼睛处刺去。 身影翻覆间,心里却还在默默计算。 这金钟罩最多可以抵挡外面的妖兽半个时辰,而万道困天阵也最多将祸斗的修为削至元婴中期左右,若想夺得一线生机,就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杀了此兽! 他身形已是极快,但祸斗兽就算被削弱了修为,也比他现在高了六七阶有余,是以,剑还未至的时候,它便猛一甩头,用头上坚硬无比的犀角顶上了他的剑尖。 却听‘哐当’一声,漆黑色的角和暗红色的剑撞在一起,擦出碎星般的火光。 云义压了压眉梢,感受着虎口阵阵的发麻,竟不合时宜地想到,若是用此兽的角制成利器,也当是一件绝世名品。 第324章 不死不休的战斗 金钟罩外,密密麻麻的妖兽,张牙舞爪、前仆后继地撞击着金色的光幕,原本坚不可摧的幕壁在这无休止的撞击中,竟出现了一丝细若游丝般的裂痕。 金钟罩内,一人一兽打得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云义现下的修为本就差它一大截,为了杀它,自是用尽手段,不惜以命相搏。 而那祸斗兽,既然能在这万兽窟里称王称霸,它的凶悍程度也绝非一般妖兽可以比拟。 拼死相斗间,云义身上早已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每条伤口都深可见骨,连眼下半寸左右的位置也被抓出了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苍白得透明的肌肤滚落冷峻的面容,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煞气腾腾,阴沉可怖。 身体痛得麻木,身上的玄衣也被血水浸得湿透,呼吸沉重而急促,连胸腔都似要炸裂般,他杵着剑,半弯着腰,目光阴骘狠戾地盯着前方同样血肉模糊的妖兽。 祸斗兽也目不转瞬地看着他,两只猩红色的兽瞳几乎要龇裂出眼眶,极端暴怒之下,眸底却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退缩之意,此人是它进入秘境后遇到过的,最强也是最难缠的修士,没有之一。 覆在身上的黑色焰光已经微弱地只剩下一层薄膜,长长的双翼,一只被砍断掉在地上;一只皮连着筋骨坠在腰腹处,随着喘气的动作,时不时地扫过被削掉一半的后掌,就连它最喜欢的尾巴也被此人砍断,连它的眼睛也差点被刺瞎,背部和腹部的伤口更是多不胜数。 它引以为傲的,刀枪不入的皮毛,竟然就这般被人轻而易举地破开、伤到了里面最脆弱的血肉,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它可是祸斗兽,上古鼎鼎有名的凶兽!一个不知道是人修还是妖修的鬼东西,凭什么可以伤它! 一人一兽都已千疮百孔,疲乏至极,暂停喘息的这片刻,目光却都紧紧盯着对方,不敢松懈一丝一毫。 云义心知时间已是刻不容缓,再过一会儿那金钟罩便要支撑不住,不敢再耽搁,咬着牙,握着剑,再一次站直了身体。 对面的祸斗兽也咧着獠牙,做出了防备攻击的姿势,前肢下压,身体低沉,肌肉紧绷,在云义持剑攻去的那一刻,也同样后腿一蹬,张开血盆巨口,朝他吞咬而来。 凛人的杀意似层层怒浪翻涌相叠,剑气的铮鸣声,巨兽的嘶吼声,一时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上谁下,谁左谁右,双方都已是黔驴技穷,这最后一击便都带了悍不要命的架势,务必要弄死对方。 剑势起,剑招落,倾贯了磅礴灵力的墨渊剑携着凌厉的肃杀之气,破空刺向那妖兽的心口,同时,那神色桀戾、昳丽似妖的青年也罩门大敞,被凶兽一爪贯穿了腹部。 长长的黑剑完全没入了妖兽庞大的胸腔,鲜活跳跃的心脏被一剑刺透,流出汩汩的鲜血,而青年柔软的腹部也被洞穿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内脏被搅翻扯破,痛得人都痉挛,修长的指终于再也握不住剑,双腿一软,溘然扑跪在了地上,鲜血不断汹涌而出,他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从胸口摸出了一颗极品灵丹塞进嘴里。 - 也正在这时,金钟罩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响起,透明的光幕有如被砸碎的镜子,轰然坍塌,数不清的妖兽疯涌进阵盘,朝他扑来。 喉咙不住咳血,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腔里四处流窜蔓延,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掏那妖兽的内丹…… 这些妖兽长年活在地底,早就没了多少神智,只知道本能地以强者为尊,祸斗兽在此地称霸多年,众兽对它的恐惧早已深刻进了骨子里,此刻见它快死了,才敢这么一拥而上。 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妖兽体内的内丹一般都蕴含着极强大的威压,只要将其捏碎,释放出的威压便会短暂性地覆在他周身让众兽莫敢靠近,而他也可趁此机会一举逃出深渊。 这本是早就设想好的破局之法,他纵使厉害,也不能杀尽万兽,只能铤而走险,兵行险招,故意激怒祸斗兽,再佯装不敌,诱它进入提前布好的万道困天阵,方才能与它有一战之力。 他想过自己会受重伤,却没想过会伤成这样,市价五十万一颗的涅盘丹也不过堪堪吊住了他的一口气。身体各处都传来被碾碎般的痛苦,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咬着牙,一手捂着受伤的腹部,避免内脏流出,一手摸索着探进了那妖兽丹田的位置。 眼看那些妖兽铺天盖地就要朝他杀来,他的手也将将要挖出那妖兽的内丹,眼前却突地白光一闪,一道古老而陌生的黑色符印蓦然出现在脑海里,犹如星轨快速旋转,神识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道带焰的黑光没入了眉心,庞大如小山般的妖兽倏然消失不见。 云义一愣。 与此同时,周围的妖兽也扑咬了上来,此刻,他已没了丝毫的作战能力,葬身妖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电光火石之间,他却低下了头,目光有些平静地看向了手腕上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样的银色铃铛。 他想起了,曾经趁她睡着伏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会开心摆脱了我这样一个人呢,还是偶尔想起来,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呢……】 他忽地笑了下,释怀般,弯起的眼角却闪过了一抹泪光。 【喜欢——不,我爱你啊,阿吟……】 他缓缓闭阖上了双眼。 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到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凶兽戾吼声,从他体内传出,带着狂暴而强大的威压,轰然扩散至四方,将扑来的妖兽尽皆掀翻在地。 这是? 云义猛地睁眼,目光如电,双手快速结印,不顾重伤,翻身踩在驰来的飞剑上有如离弦之箭,直冲天际。 第325章 逃出兽窟 耳边风声如啸,薄雾冥冥,数千只金色的裂魂乌成群结队地绕在他身边徘徊,却惧怕于他身上的威压,不敢近身,凶狠凄厉的乌啼声匝匝不停传来,宛若鬼哭狼嚎。 飞剑的速度急而快,红色的发带被吹落,墨发尽散,又被扬得凌乱。 他死死捂着腹部,鲜血却仍旧从骨节分明的指缝里不停渗出,身体仅剩不多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惨白的脸色渐渐透出死人才有的灰败。 在不停上升的过程中,他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想什么,只感觉很累,很困,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可每当他想放弃的时候,便会出现一道轻灵甜胧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呼唤:“阿芸,不要睡哦,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到了哦……” 这声音……自她前世死后,他便会时不时听到,起初他还以为是真的,以为她其实就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是自己看不到罢了,于是他遍请高人,寻找能够见到她的办法,可是那些人却说,这些不过是他的幻听。 怎么会是幻听呢?她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一直都在。 他没有相信那些人的话,尝试跟那道声音说话,却从来都没有回应,再到后来,除了能听到她的声音,还能看到她的身影了,可他们却说他疯了。 哈哈,疯了好啊,如果疯了能见到她,那就疯吧,彻底疯个够吧…… 本以为再也听不到这声音了,没想到却在此时听到了。 嘴角牵起若有若无的笑,他垂眸,看着被握在手心里的那枚白玉佩,心里不知怎得就划过了一丝委屈,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他想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也没有纷扰的地方,每天在她耳边唠叨,他有多喜欢她,有多爱她,每天将她抱在怀里狠狠地欺负,然后看她气哼哼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带她去看遍所有她想去的地方,山川大海,尘世繁华,月升日暮,潮起潮落……她在哪里,他便在哪里,她存于世间多久,他便跟随多久,如果有一天,大家的修为都无法再攀升,寿命将近,他也会将她揽在怀里,寻个她喜欢的地方,然后静静陪她而去。 他从来都是这样想的,可他又从来都不只是他自己…… 这样的上升仿佛没有尽头般,飞过了裂魂乌的巢穴,便又来到了墨蛟冥兽的进食之地,数条黑色蛟龙盘旋在半空,咧着巨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但依旧只是嘶吼咆哮,而不敢冲过来。 呼呼的风声震动着耳鼓,却仿佛已经离他很远,身上的威压正在慢慢减淡,他的眼也止不住地缓缓阖上,却听得一声剧烈的兽吼忽地响在耳畔,似要震碎神魂般将他震醒。 原来是身上威压全散,脚下的墨蛟闻到不对,顷刻便追了上来。 周围阳光大盛,云蒸雾绕,想来应该是快要飞出此地了。 他张手翻出一张疾行符,就着手上的鲜血画了个道印,飞剑的速度顿时提升,在那墨蛟刚刚张开流着浓涎的血盆大口时,猛地冲破万兽窟里设下的那层透明结界,冲到了悬崖之上。 墨蛟想要跟随而来,却被那道结界直接弹了回去,只能不甘地在空中狂摆蛟身,愤怒吼叫。 他又急飞了几步,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支撑不住猝然摔滚下了飞剑。 第326章 荒古天地 墓穴深处。 提着宫灯的妙龄女子,表情呆滞、整齐划一地从眼前飘过,鲜艳漂亮的帔巾几乎是扫着三人的脸擦过,洞穴里阴风阵阵,幽蓝色的蝴蝶光照在她们脸上,衬得面如白纸,唇若涂血,像是刚下葬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腐烂的新尸。 此刻,和鹿呦手牵手紧贴在人俑上的向元灵,嘴角抽搐,心底发毛,不是,说好的没有鬼呢? 她们俩为了让路,都快贴到人俑怀里去了,沈卿尘却姿态闲适地站在过道中央,任由那些鬼魂穿过他的身体,面色平淡,嘴角含笑,一袭华丽白袍被风扬起,端的是眉眼妖丽,色如月华,一时间,都分不清,他和这些女鬼到底谁才是鬼了。 等到这群女子飘远了,鹿呦两个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冷汗从人俑身上飞快跳开。 沈卿尘笑看她们一眼,声音散漫,含着明显的戏谑之意:“你们两个是不是弄反了?作为修士,不应该是鬼魂害怕你们俩吗?怎得反倒是你们俩怕起鬼来了?” 鹿呦没好气白他一眼:“这外面的鬼和这墓里的鬼能一样吗?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藏着一只千年厉鬼啊。” 向元灵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是修士,但我们又不是头铁!” 千年厉鬼? 沈卿尘呵笑了一声,步履悠哉地转过身,慢慢往前走。 鹿呦和向元灵赶紧手拉手跟了上去。 甬道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鹿呦忍不住拽了拽沈卿尘的袖子,问道:“哎哎,你之前不是说你活了几千年吗?刚刚过去那么多人里就没有你的熟人?” 旁边的向元灵夸张地惊掉下巴,眼神悚然,“活了几、几、几千年?” 鹿呦以手掩口,小声跟她嘀咕:“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但应该是运用了夸张手法,估计也就几百年吧……” 他说他不是妖修,但活了几千年的人修,鹿呦还真没见过。 向元灵咂舌:“这哪能是叔啊,这不得叫祖爷爷啊……” 她们俩在这儿咬耳朵,声音收的极小,但沈卿尘哪儿能听不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扬着唇,声音松懒道:“第一,我不叫‘哎哎’,你以后可以叫我卿尘;第二,我和刚才那些女鬼不是一个体系的,所以不认识她们;第三,你们如果想叫我祖爷爷,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向元灵愣了愣,挑了个最关键的问题问:“为什么,你让她叫你卿尘,让我叫你叔啊!” 沈卿尘回头,目光哀婉,长睫低垂,美人叹气:“她死活不愿叫,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拿她没办法呀,唉,你这么乖巧懂事,以后一定会帮我多劝劝她的,是吧?” 向元灵双眼亮起小星星,捏着小拳头,狠狠点头:“是的,沈叔叔,我一定会的!” 鹿呦:…… 这人怕不是戏精学院毕业的,真是比她还能演。 几人又曲曲折折地走了一会儿,但见墓道变宽,那些看着渗人的白色人俑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绘制精美,色彩斑斓的壁画,上有魁丽奇伟的山河景图;也有婀娜多姿的仙女奏乐舞蹈图;还有祥云缭绕,潇洒欢畅的仙人宴饮图……看了半天,倒真有一种,去神界逛了一番的感觉。 每张壁画下面其实还写着一小段文字,但三个人互相瞅了一眼,脸上都挂着‘文盲’两个大字,真是谁也没看懂。 鹿呦驻足到了一副看着很奇怪的壁画前,上面的画法不像其他壁画那么活灵活现,而是用简单的人物形象勾勒了一个故事。 一共有四帧图,第一帧是十几个霓裳飘飘的仙女,手持各种乐器飞在前方开道,后面是一顶华丽无比、由四只彩凤托举的轿辇,身后是一连串手握天戟的军士,表情肃穆,看样子像是在护送轿辇里的人。 第二帧,是一个美丽女子和一个身着盔甲的男人相拥而泣的画面。 第三帧,还是那个女子,但是身体却被镣铐锁在几根黑色柱子上,满身鲜血,而周围全是没有眼睛,没有头发,只有大张着嘴似在骂着什么的潦草人物像。 第四帧,便是天柱崩塌,无数个小人神色惊惶逃窜的画面。 “这上面画的该不会是那位瑶光帝姬的生平吧?”向元灵突然把脑袋凑了过来问道。 鹿呦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 向元灵指了指第二帧画里的小人,“那这个男的,就是传说中的魔帝封离?” 鹿呦抿了抿唇,“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向元灵语声感慨道:“原来上古神界是真的存在过的啊,我一直以为只是个神话传说。” “上古神界?” 鹿呦偏了偏头,似在回忆,“我记得宗门史册上好像提过几句,说在数万年以前,神族,仙族,人族,妖族,魔族,鬼族还有罗刹族,和已经灭亡的幽冥族,其实共同生活在一个非常大的世界里,比现在的云境界还要大个几千倍,但后面不知怎的了,就分裂了,后来的人们把还没分裂前的世界统一称为荒古天地,但这也只是根据传说得来,并没有实际有效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过的。” 鹿呦抬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壁画道:“但如果这里真的是瑶光帝姬的墓穴,那所谓的神话传说也就很可能是真的了……” 向元灵目露向往,“如果是真的,那在荒古天地时期,世界该得有多精彩啊。” 鹿摸了摸下巴,思忖道:“精彩肯定是精彩,但也绝对危险,不过,危险和机遇往往是并存的……想一想,那样一个世界,还真的挺让人向往的哈?” 向元灵正要点头赞同她的话,沈卿尘的声音幽幽从前方传来,“你们俩还没聊完呢?” 啧,就这小胳膊小腿的,连这个世界都不一定活得转,还想去荒古天地时期…… 沈卿尘掀起眼睫,懒懒得瞥了她们一眼。 鹿呦抬头,正好看到沈卿尘倚靠在一道已经被打开的墓门边上,蓝色磷蝶绕在他周围,衬托皮肤冷白如瓷,淡红的眼角微微挑起,妖娆艳丽,极是惑人。 鹿呦倒没管他美貌,而是看着被打开的墓门,惊道:“不是说墓门前面都有很多陷阱机关什么的吗?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打开的?” 沈卿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用手和脑子,在你们看壁画的时候。” 鹿呦:…… - 按理来说,这墓门都不知道几千上万年没打开过了,里面的味道应该是阴腐难闻才对,可鹿呦两人刚刚凑近那门口,便闻到一阵扑鼻的异香,似花非花,似草非草,又非是普通的香料味,虽然好闻,但也奇怪,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带了丝丝危险的邪气。 几人倒也没有贸然进去,沈卿尘挥了几只蓝蝶进去探路,自己则掏出了一张泛黄发黑的羊皮地图,借着微弱的光亮,又仔细研究了一遍。 鹿呦凑了上去,大眼睛眨巴了下,“原来你还有地图啊!” 就说这人怎么能那么快就找到正确的墓穴通道,原来是早有准备。 沈卿尘哼哼两声,“那我总不能蒙着两只眼,空着两只手就进来吧?” 这张地图,他也是前一阵子刚从一个邪修手里抢来的,得知此处竟有天魂凝露的存在,便是龙潭虎穴龙,他也得来闯一闯。 结果刚下来,还真就运气不好地遇到了一只蜚蛇,他都多少年没吃过瘪了,竟差点在这墓里栽了跟头,还好这小丫头来了…… 想到这里,沈卿尘突然想起一事,抬眸问道:“你们俩个为什么会来秘境?” 青云宗现在即便再不成器,也不至于让两个小弟子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说起来,这宗里的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也就那个姓云的小子能看一看了。 沈卿尘目露嫌弃地扫了她们俩一眼。 向元灵一听这话就呻唤了一声,“还不是那个左修远……” 说到这里,她噤了声,事关呦呦的名节,可不好告诉这么个外人,虽然这人说是呦呦的叔叔,但看样子,呦呦和他并不是很熟。 向元灵在心里转了个小心思后才道:“我们遇到了坏人,然后逃跑的时候不小心闯了进来。” “坏人?” 沈卿尘长眉一挑,看向鹿呦,嘴角挂笑,语气却泛冷,“谁敢伤你?来,告诉叔,叔帮你灭了他。” 鹿呦:…… 一时分不清,他自称是她叔叔,是她占便宜了,还是他占便宜了。 鹿呦淡淡道:“就不劳您老操心了,我们宗门自会处置这个败类。” 沈卿尘听得心头一哽,老?他很老吗?? 第327章 天上宫阙,琼楼玉宇 墓室内却和鹿呦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本以里面会是金山银山,宝物成堆,结果除了十几尊青铜人像竟然什么也没有,空间不算大,但穹顶非常高,四角的壁龛里燃着万年不灭的鲛人油灯,手拿不同武器、眼瞪如铃、披着甲胄的高大铜像分立在过道两旁,阴沉肃杀地看着前方。 几人正要往前走,鹿呦却突然拉住向元灵驻在原地没有动,秀眉轻皱,乌黑的眸子里闪过警惕。 得益于以前看过的各种花式恐怖片,她总感觉,下一秒便会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从黑暗里蹦出来。 沈卿尘却没有这个顾忌,身影一翩,像只花蝴蝶似的,就翩过去了。 鹿呦正欲张口叫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前方突地寒光一闪,金属扭动的‘咔咔’声在针落可闻的墓地里格外刺耳,十几个手持兵戟的青铜人像竟然同时对着沈卿尘这个擅自闯入的外来者发起了进攻。 眼看一把寒利的兵刃就要刺中他的咽喉,身后无数把枪刀也指向了他身体各种要害之处,鹿呦瞪大眼睛,心骤然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窒在了此刻。 沈卿尘脸色却还平静,嘴角笑容收起,长睫下垂,在十几把利刃袭来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矮,腰身下滑,整个人犹如一只灵巧的飞燕,在无数刀光戟影中,贴地倒飞一段距离后,足尖一点,旋身腾跃到空中,在兵刃相接那一刻,人已稳稳屹立在刀尖之巅。 还不忘冲鹿呦扬了个风华绝代的笑容,真是把装逼进行到了极致。 鹿呦:…… 向元灵:“哇哇,帅啊叔啊!” 那些青铜人像自是不甘,还待要再攻击他时,沈卿尘却已经身形如电,飞到其中一尊铜像背后,用拳头猛地一砸,生生砸开了它的后脑勺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晶石。 那尊铜像在失去晶石后瞬间瘫痪不再动弹,紧接着他如法炮制,在其他人像攻来的刹那,身体灵巧一跃,飞到它们身后,哐哐一顿乱砸。 不一会儿,便见满地碎片,所有青铜人像尽皆瘫痪倒地。 沈卿尘踩在一尊铜像肩膀上,抛了抛手里的晶石,笑眯眯地朝她们俩看了过来。 向元灵人都看呆了,忍不住惊呼道:“我去,好猛……” 鹿呦也有点呆,虽然晓得这人是个大佬不简单,但他长成这样其实很具有迷惑性,亲眼看到他这么暴力的行径,还是挺有冲击性的。 鹿呦看了看他手里的晶石,问道:“这些青铜人像是傀儡吗?” 沈卿尘眉梢微挑,意外道:“小呦呦连这个都知道,很不错嘛。” 鹿呦却没再说话。 她知道这个还是青云宗百年大祭,去桃花谷遇到那两个巨人时,云晨告诉她的。 想到云晨,鹿呦就是一阵沮丧。 云晨当年送给她的那枚碧玉簪,她天天戴着,都戴出感情了,没想到却在一朝之间毁在了左修远手里,掉在地上的碎玉倒是被她捡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复好。 挡路的青铜人像被解决掉,三人又继续往前,结果走没几步又看到了一扇沉重的石门。 这次依然是沈卿尘打头阵,那些埋伏在地下的机关还没来得及发射,就被他三两下捣鼓地歇菜,连带那道刻满了古老阵法的沉重石门,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开。 鹿呦越看越觉得这厮像是个盗墓的,这熟练的动作,矫健的身形,稳而不乱的手法,说他不是个盗墓贼,谁信啊! 进了这道墓门之后,却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石壁两边依旧绘制着繁复精美的壁画,有时候还会出现大段大段用金字所刻的楔文,但鹿呦几个仍然看不懂,也就只能欣赏欣赏壁画了。 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了六七道石门后,前方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墓门甫一打开,便有几道带着冰冷水汽的白雾从里面飘了出来,三人还以为又是什么暗器,慌不迭地往后一退,结果又都在下一刻停住身形,瞠大眸眼,目露惊喜! “好浓厚的灵力!”鹿呦吸了吸鼻子,语气兴奋。 这雾里的灵力竟比悠然殿里的灵力还要浓厚好几倍,并且不似普通灵力,倒有点像鹿呦曾去桃花谷时闻到过的那种‘仙气’! 但桃花谷里的‘仙气’经过漫长岁月后,早已消散得差不多了,可这里的‘仙气’却还如此浓郁,在吸了几口后,鹿呦甚至能感受到被禁锢在丹田内的灵力有隐隐松动的迹象。 向元灵已经高兴地张着手臂转了个圈。 连沈卿尘脸上也带了丝喜色,这秘境里的灵力并不多,因此他到此刻都还未恢复下墓时的巅峰状态,若能在此地打坐一番,相信不一会儿就能恢复如初。 三人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但见雾霭散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异彩浮光的景象,才迈开步子慢慢踏了进去。 周围香雾缭绕,烟云似海,一进石门,竟是满目的翠绿,粗大的藤蔓挂满了石壁,叫不出名字的绿植和灵花铺了一地,远处有一座玉石砌成的小拱桥,桥后的峭壁上挂着一道两丈来宽的瀑布,激流飞溅,水雾弥漫,潺潺的流水声漫沁入耳。 这穹顶并非完全封闭,阳光从不规则的顶口照进来,在桥边化成一抹月牙般的彩虹,那虹光之后便是一座宏伟华丽的玉楼宫殿,似梦似幻,恍若天上人间。 三人定睛一瞧,竟还见着了不少刚刚从墓道里路过的那种宫装女子,有的提着灯,有的没有,尽都衣着华美,伫立在阙台上,面向前方,神色恭谨,像是在听候差遣,但前方却什么也没有。 鹿呦不由奇怪道:“她们是鬼,但为何瞧着没有半分神智?这里灵气那么浓郁,随便修炼一下也能修成强大的鬼修,可她们好像只会做一些简单重复的动作……” 连束雪那只魂魄不全的鬼都比她们来的强。 沈卿尘默了片刻,冷笑声:“被抽掉主魂的鬼还算得上哪门子的鬼,不过是几缕幽魂罢了。” 鹿呦恍然,想来又是些上位者的手段,心里正是感慨,却突听向元灵高喊了一句:“呦呦快来!这里好多宝贝!”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第328章 冰棺 鹿呦猛地回头,待看清后方情景,瞬间便是目眦欲裂,想也没想便打出了一道灵力过去,她急得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恢复了修为。 这墓室奇大,又奇高,墓门左右两边的阴暗角落里矗立着两棵一模一样,通体以黄金美玉雕铸而成的扶桑树,树身高达十多米,以一根主树干为轴,分为九层,每层又分三枝,每根树枝上均立着一只展翅的金乌,看着极是震撼。 但此刻,左边的那棵扶桑树上却倒盘着一只背生双翼的白色巨蟒,满身鳞片翕张,筋肉虬结,比之渌澜之化身的苍龙形象也不遑多让,它嘴角掉着涎水,张着巨口,露出尖牙和粉红色的肉膜,正朝着底下被吓呆了的向元灵迅猛吞去! 鹿呦的灵力也只来得及阻挡它一瞬,向元灵反应过来,拔腿就朝着他们这边跑,白蟒哪肯善罢甘休,似疾风般追掠而至。 沈卿尘脸色难看,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什么鬼运气,连传说中的腾蛇都能被他们碰到! 本以为遇到蜚已是极限,现在竟连腾蛇都来了! 他拉着鹿呦就要直接开跑,鹿呦却一把将他推开,凛着眉目,手指在半空飞快地结印画了个简单的抵御阵,画好的瞬间,身子一转,伸手拽住狂奔而来的向元灵疯了一般往后跑。 她修为不过金丹初期,那腾蛇却活了万年,透明的光波也不过短短抵御了一瞬,就顷刻被碾碎成了渣。 但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两人趁机跑出了一大截,险险脱离了那巨蟒的血盆大口。 修为不高,人倒还挺讲义气。 沈卿尘皱了皱眉,手掌探向腰间,从乾坤袋里拍出了一只两头的金银梭,梭子飞到空中,在那巨蟒眼前一晃,化岀了一阴一阳两个光幕。 这东西叫日月梭,不仅能攻能防还能用来迷惑敌人,阴阳两极,险象环生,无论选哪一边光幕都会掉入幻境,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便是化神大佬中了招也难以逃脱,但在这腾蛇面前估计也就只能挡住它半个时辰。 这东西可花费了他不少灵石炼制而成,沈卿尘心都在滴血。 两个少女却趁他丢法器的瞬间,看也没看后面,一溜烟就跑出了老远。 小没良心的! 沈卿尘郁闷了一下,也没耽搁,转头就跟了上去。 鹿呦发现自己灵力恢复的第一时间,就想摸出灵剑带着向元灵从洞顶那个口子直冲出去,可她摸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自己的霜华剑早就不知道被左修远扔哪儿去了。 她身上倒还有两个飞行法器,一个是乌林后来又重新给她做的灵舟。 为了尽善尽美,让她拥有极致的飞行体验,乌林做这个飞舟时可谓是操碎了心,连着两月都没能好好阖眼睡上一觉。 做出来的成品虽比不上宗门的那艘大型灵舰,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上面布置地简单温馨又舒适,舟身上还刻了层防御法阵,简直不要太完美。 但也就是太完美,所以灵舟的体积也不会太小,那洞口极窄,乘着灵舟上去估计直接就会被卡在那里。 另外一只飞行法器,是一只竹叶型的法器,瘦长瘦长的,鹿呦估摸了一下,也不太像能飞出去的样子。 这地底离洞口看样子得有几十米高,跳是没法跳上去了,没办法,鹿呦只得去问向元灵。 向元灵喘着粗气,无辜摇头:“我哪用得着这些东西啊,我平常除了回回家又不干别的,能有柄飞剑用都不错了。” 鹿呦:…… 差点忘了,他们卦修太稀少,属于宗门的重点保护对象,是用不着出宗门任务的。 两人虽聊着天,脚下奔跑的动作却一刻未歇,不一会儿就跑过了那座玉白拱桥,路过瀑布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流下来的寒水溅了个半湿,冷得直打哆嗦。 沈卿尘不过须臾就追上了她们俩,俩人此刻站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跨进去。 这地方这么危险,鬼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们。 鹿呦看着沈卿尘,心里犹豫了几番,还是说道:“你想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里面了,你能不能先把我们送出去……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我们在这儿也是拖你后腿对吧?” 虽然一路过来,和沈卿尘建立了那么点革命友谊,但她可不想陪他在这儿玩命,仙气固然好,但明显小命更重要啊。 沈卿尘摇了摇头,指了指头顶:“不是我不想送你们出去,而是上面设了结界,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就破不开。” 两个少女异口同声:“什么?结界?” 沈卿尘扶了扶额,无奈道:“不然你们以为,后面那只大家伙为什么会一直待在这里啊……” 他叹了口气,看向前方:“只能找找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出路了。” 这座宫殿极恢宏,周围草木蓊萃,仙气滚滚,玉阶瑶琼的殿前矗着一只巨大的四足金鼎,上面刻满了细腻而清晰的龙凤纹和雷云纹,而殿顶则铺满了紫色的琉璃瓦,镶绿剪边,螭首吐水,极尽奢华。 可殿内,一眼望去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三人爬上了玉阶,站在高处被风一吹,顿时有种轻飘飘似要腾云驾雾而去的登仙感。 沈卿尘挥出蓝蝶照明前路,又分出几缕神识散到殿宇四方,本想好好探探这天魂凝露究竟在哪里,结果神识刚散出去没多久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痛得他直皱眉心。 这殿里空旷无声,阴冷的风一股股吹来,吹得殿门咯吱作响,也吹得几人心底发毛。 走没一会儿,便又看到了那些面无表情的女子如几盏幽幽鬼火从面前阴森森飘过,这殿虽修建得辉煌,但这里面瞧着却什么都没有,小偷来了都得摇头,三人一路往前,不知不觉来到了正殿之内。 这里面倒是点着不少鲛人油灯,灯柱似枝,从门口一直燃到了玉龙宝座的位置,被风一吹,煌煌灭灭,投在墙上的那些影子也摇晃起来,宛若吃人的戾兽,明明燃着灯,里面却还是一片昏暗。 三人扫了好半天,才发现那玉龙宝座旁边的青玉台阶里竟然嵌了一口冒着丝丝寒气的冰棺,棺身被黑色铁链锁着,牵引在宝座旁边的金龙扶手上,那龙椅背上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金龙,影子被灯一照,倒像个人影伏在那里,握着几只黑色的锁链,目光阴沉地看着下方。 第329章 九天神女 或是因为有冰棺的存在,这殿里的温度比之外面还要冷浸三分,鹿呦和向元灵两个,衣服本就被瀑布浇得半湿,此刻站在这里,就更是冷得微微打颤,而且这冷还是那种透骨的阴冷,使用灵力都没用。 “那个不会就是瑶光帝姬的棺材吧?”向元灵不自觉地把声音降到最低,连呼吸都放缓了。 “不知道哇。” 鹿呦眯着眼,也悄声悄气地回道:“但是这个棺材放在这里,总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 谁家好人会把棺材放大殿里,并且还是放在龙椅旁边啊。 沈卿尘看到棺材却是无比亲切,连语气都不自觉轻松起来,笑道:“这个棺材看起来不错,躺下去应该很舒服。” 两个少女齐刷刷偏头看他,表情怪异难言。 鹿呦:知道他是盗墓的,但没想到连棺材都盗。 向元灵:叔这口味是不是有点重啊? 沈卿尘美眸流转,来回在她俩之间扫了一眼,浅浅一笑,语声真诚:“强烈推荐你们试试,真的很不错的。” 鹿呦呵呵一声,摆手婉拒:“大可不必。” 向元灵撇嘴嗫喏道:“其实我觉得我还能活挺久的,叔……” 沈卿尘笑着耸了耸肩,不再强求,抬头看向那口冰棺,眼里露出势在必得,虽然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但如果是这种精美到独一无二的东西的话,洗洗也不是不能用。 鹿呦逡巡了一眼四周,小声问道:“这里有你要找的东西吗?” 这殿里虽空旷,却也摆了不少东西,正当中落座着七扇黑漆描金的山水屏,仔细一瞧,那屏里的雾霭竟在缓缓漂浮,水里的游鱼也跃出水面,互相喷水嬉戏,这看着竟不像是个摆件,而像是个不俗的灵器。 殿墙上的壁画也在隐隐浮动,壁画里手持乐器的仙姬拨弄琴弦,轻轻弹奏,仙音袅袅,不绝于耳,鹿呦恍惚间,好似还看到了不少人在眼前跳舞,轻纱曼舞,翠袖红裙,彩带生风,香几上的芙蓉熏炉里浮起丝丝缕缕的紫色烟雾,有一宫装打扮的女子缓缓靠近她身旁,婉转低眉,笑着拉住她的手:“来,跟我来,我家殿下想见见你……” 声音眇眇忽忽,像是隔着云端而来,鹿呦呆直了眼,竟不知不觉地要跟她而去,却正在这时,脑门上忽地传来‘噶蹦’一声脆响,整个人一激灵,瞬间被痛醒过来,回过神,正好看到沈卿尘优雅地收回弹她脑门的手。 向元灵也在捂着脑门叫唤,很明显她也被弹了一下。 “我们这是……中幻术了?”鹿呦瘪着嘴,揉了揉被他弹过的地方。 沈卿尘轻声哀叹:“可不是嘛,要不是我敲你们俩敲得及时,现在都不知道跟人跑到哪儿去了。” 这墓里有幻术倒也不稀奇,鹿呦缓了缓道:“这么半天了,你还没找到你想找的东西吗?” 沈卿尘微微眯了眯眼,“这里不能用神识,所以只能慢慢找,不过……” 他放缓声调,轻笑了声,“最好的东西一般都会放在身边,如果没有意外,我想要的东西应该就在那个棺材里。” 反正他是这样的,收集的一百零八口棺材里每一口都放了件他喜欢的玩意儿。 说到这里,他莲步轻移,径直朝着那口冰棺走去,鹿呦对传闻中的瑶光帝姬也挺好奇的,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向元灵自是跟她一起。 三人没走几步,就一前一后地踏上了九层的汉白玉阶,沈卿尘在前,鹿呦和向元灵手挽着手在后,眼看就要踏上御台,近到那玉龙宝座的位置,变故却陡生! 那盘绕在龙椅背上、被刻的活灵活现的黄金游龙竟猛地张口怒啸了一声,随着这雷霆般的龙吼,眼前骤然弹出一道金色光波,沈卿尘和向元灵顿时心神大震,齐齐飞了出去。 ‘噗通’两声钝响后,两人一左一右摔在玉阶下的织锦地毯上,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九层台阶之上,唯剩鹿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怎么他俩都被弹开了,她还站在这里?? 鹿呦反应了两秒,下意识就要往下跑,向元灵却突然喊了一声:“呦呦你别动!” 鹿呦顿住身体,看他们俩都嘴角带血、面色苍白,不由紧张道:“你们俩没事儿吧?” 向元灵摇了摇头,咳嗽一声,指着她的脖子,语带惊诧:“呦呦,你浑身都在发光,不不……是你脖子上的东西在发光!” 脖子? 鹿呦猝然低头,便看到脖子上一直带着的那只水滴形吊坠,正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轻柔和煦的白光,白光蔓延缭绕,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了一层淡淡的光圈里。 她本就长得容色绝丽,娇美无匹,此刻居高临下地站在台上,一袭华丽白衣随风飘荡,如云青丝飖飏飞舞,全身散发着圣洁的微光,身后是一只盘旋怒吼的五爪金龙,周身紫烟轻拢,灯焰灼灼,当真是瓌姿艳逸,美得不似凡人,犹似九天神女下凡而来。 向元灵都看呆了。 沈卿尘淡墨般的眸子里却掠过了一抹复杂,嘴角轻颤,不自觉地呢喃:“阿榆……” 鹿呦茫然片刻,伸手抓握起了那枚吊坠,手心处顿时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力量,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像是沐浴在冬天懒洋洋的阳光下,周围流水浮云,花飘满地,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这个吊坠不是当年在桃花谷的幻境里,无意间得到的吗?一直以为它只是个装饰品,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鹿呦挠了挠脑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也就是她这有点憨傻的挠头动作,打破了向元灵对‘神女’的滤镜,从恍惚中醒转过来,然后心就碎了一地,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道:“呦呦你就不能多装一会儿,让我再多看几眼吗?啊?” 鹿呦一脸莫名:“啥?” 好了,滤镜这下是彻底碎了! 向元灵颓然叹气。 第330章 破阵、天塌地陷 鹿呦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盘旋在头顶的五爪金龙,它也正好低头看她,冷淡的金瞳里划过一缕微不可察的深意,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般,却又在下一刻垂下眼褶,如旋风般俯身冲进了那把金雕玉刻的龙椅里,须臾间,又变成了那只盘在椅背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雕刻死物。 鹿呦愣了愣。 这是……龙魂吗? 沈卿尘站起身,敛下复杂眸色,沉声开口道:“这是以龙魂和血魄所布下的龙域结界,一般来说,无论修为多高,都无法进入……” 他一时不察,竟没发现。 鹿呦眨了眨眼,表情无辜:“那我是怎么进来的?” 沈卿尘看了看她脖子上发光的吊坠,抿了抿唇道:“许是和你戴着的这个坠子有关吧。” 鹿呦点了点头,认同道:“我也这么觉得。” 顿了下,又问:“不对呀,那你现在进不来,还怎么找你要的东西啊?” 沈卿尘定定地看了她两眼,似染月色般剔透的眸子里漾过了几缕笑意,缓缓道:“那就看小呦呦愿不愿意帮我了。” “我?”鹿呦指了指自己,一脸拒绝,“我连你要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帮你啊。” 她可不想去扒人棺材啊。 “天魂凝露,”沈卿尘垂了垂眸,蓦然开口,不再有任何保留,“一个可以用来修补魂身的神级灵药,为保持药性,一般会被装在蓝色的寒冰瓶里,你找找看,应该能找到。” “修补魂身?”鹿呦眼前一亮,“那如果一个人,不,是一个鬼,她三魂被吞了两魂,七魄被吞了四魄,有了天魂凝露,可以帮她把魂身修补好吗?” 鹿呦想到了束雪,要是这天魂凝露真这么厉害,说不定可以救她。 沈卿尘却黑着脸,陡然给她泼了盆冷水上来,“不能,一个鬼,还是只剩下一魂三魄的鬼,你就算把这世间所有的天魂凝露都给祂找来,也无济于事。天魂凝露只能修补破损的魂身,像你说的那种情况只有靠不停地转世投胎,慢慢重聚魂魄。” “什么?这么严重?”鹿呦僵住,秀眉拧起,声音怅然道:“那束雪岂不是……” 沈卿尘道:“你说的是你朋友吧?其实还有种办法,就是找一个和祂魂身契合,也愿意把魂魄抽补给祂的人,这样至少能让祂重开神智,步入鬼修之道。” 这谁又愿意呢? 鹿呦沉默下来,半晌,忍不住问道:“那你找这个天魂凝露……是因为你魂身受损了吗?” 沈卿尘静了片刻,语声微冷,“是。” 他魂身受损严重,且还不是一瓶天魂凝露就能解决的事,若非如此,姓云那小子也不可能打得过他。 鹿呦思忖几许,咬了咬唇,点头道:“那好吧,我帮你找找看,不过你之前说的把我们俩安全送出秘境这事儿,你可不能食言哈!” 沈卿尘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鹿呦却瞪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自己不是什么君子来着!” 沈卿尘:…… 他轻咳了一声:“现在是了。” 鹿呦一边转身,一边嘀咕:“那你变得可真够快的啊。” 向元灵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这两人说的话她愣是一句也没听懂,所以也就不好插话,此刻见鹿呦跑去棺材那边了,便有些兴奋道:“呦呦,那个瑶光帝姬长什么样啊?你给我描述一下呗!” “长什么样啊?让我瞅瞅哈……” 这棺材虽是寒冰所做,却并不透明,有点类似于磨砂玻璃的那种质感,从棺盖上往里看去,隐约能看到点人影,但却非常模糊,只知道里面的人应该是穿着一身红衣。 红衣女鬼,大凶啊! 鹿呦不知怎得想到了这句话,心里正是发毛,手指触摸到冰冷的棺壁,便忍不住一哆嗦,缩回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可真冷啊这东西…… 这冰棺上还绑着几根大粗链子,鹿呦琢磨了下,觉得单靠自己的手劲估计是打不开,便在掌心蓄了一道灵力,猛地挥打在了黑链子绞缠在一起的中心位置,却听‘嘭’的一声,链条上炸出了一道火光,然后就什么动静也没了。 鹿呦不甘心,又聚了好几道灵力打在上面,但还是没什么卵用。 沈卿尘终于看不下去了,叹道:“你不是阵修吗?要不要尝试把上面的阵法解开之后,再试试?” “阵法?” 鹿呦趴在棺盖上仔细找了找,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凹缝里找到了一道符纹,但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不由奇道:“这是什么阵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卿尘看她整个人都趴在上面,还没形象地撅着个屁股,忍不住闭了闭眼,嘴角抽搐道:“这是太虚灵枢阵,既能禁魂也能护魂,怎么,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 鹿呦摇了摇头,“还真没有,不过我师父也没必要教我这个啊,我平常又用不着。” 沈卿尘抬着下巴,语气凉凉:“现在不就用得着了?” 鹿呦瘪瘪嘴,“那谁能料到会有这一遭啊……你就说说看,怎么解吧。” 沈卿尘道:“你再找找看阵眼的位置,基本的破阵方法你应该知道,只要找到这阵的八个方位,逆向施行就行,待会我念阵诀,你跟着重复就行。” 鹿呦又找了一下,还真在棺材脚下的玉阶上找到了阵眼儿的位置,不由回头惊问道:“我记得你不是音修吗?你怎么还懂阵法?” 沈卿尘淡淡道:“其实我是主修剑道。” 鹿呦双眼瞪地溜圆:“什么??” 沈卿尘忍俊不禁,笑咳了声,谦虚道:“低调,活的久了点,就难免什么都会了点嘛,人还是要追求全面发展的。” 鹿呦:“……” 鹿呦找到他说的八个方位,摆放了几个法器并刻好几个倒置符印,便听到沈卿尘的声音幽幽传来:“八方星辰,逆转其轨, 四象归位,阴阳逆流……” 鹿呦一边跟着念,一边集聚灵力点在阵眼处。 “以法器之锋,破太虚之门, 以真言之力,散灵枢之根……” 随着阵诀一声声响起,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涌动,那交叉捆在冰棺上的玄黑铁链开始无风而动,四条链子齐齐绷紧摇曳,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响亮,连地面都有隐隐倾斜颤动的感觉。 “阴阳交错,五行失衡, 阵法之力,今我破之!” 随着最后一声口诀念完,四条铁链齐齐崩断,整个冥殿竟都开始大力晃动,周围墙体倒塌,地摇山动,竟是天崩地坼之象! 沈卿尘一惊,这阵法竟还和整个墓穴息息相关,一经破除,便是这座万年古墓塌陷的开始! 忙急喝道:“这里快塌了,呦呦你快一点!” 鹿呦自是感觉到了不对劲,用灵力着急忙慌地打开棺材盖儿,也没来得及细瞧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便伸手四处抓捞,捞了半天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尸体,只有一件红色的衣服静静躺在里面,却是一个衣冠冢! 鹿呦呆了一瞬,还好在里面摸到了沈卿尘要的那瓶天魂凝露,正想开撤,棺材里却突然闪过了一道冰蓝色光点,猛地蹿到了她手腕中心的位置,鹿呦根本来不及细究这是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就往玉阶下跑。 周围尘土飞扬,石块飞溅,粗大的梁柱轰然倒塌,精美辉煌的壁画墙龟裂、又在瞬间被碾碎成齑粉,琉璃瓦,沉重的石板,摇晃的鲛人灯不停砸落在地上,灯油倒了一地,火焰燎上摔下来的横木,顷刻便燃起一片熊熊大火。 措手不及间,沈卿尘祭出飞剑,一手拎了一个人的后脖领子就往外冲去,结果刚刚冲出大殿,便看到那只腾蛇游动着巨大的蟒身朝着他们张口便咬来。 沈卿尘冷汗瞬滚而下,踩着飞剑在空中急转翻腾近两大圈,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他咬着牙,飞到瀑布水潭的位置,将两个少女齐齐往水里一丢,右手祭出一柄血红色的宽剑,凛声道:“这水里有通往外界的通道,你们找找看,我先拦住它!” 鹿呦和向元灵两个还未来得及回应他,刚下潭水,便被一道漩涡吸住,强大的暗流卷着两人直直往潭底一沉,顷刻便没过了头顶。 慌急间,鹿呦想去拽向元灵的手,却怎么都划不到她那边去,漩涡强烈的吸力推动着水流将她们越卷越远,越卷越深,不一会儿,两个人便都失去了意识,随波逐流而去。 第331章 过分漂亮的小妖兽 晴天一碧,扶光暖照,长空万里无纤凝,向西的微风卷着落叶从树冠层叠的山林穿过,鸟鸣声此起彼伏,流水声潺潺不息,几只咬着野果的红狸兽跳跃于枝桠之间,一切生动鲜活而静谧。 “哇啦!呕……咳咳咳……” 鹿呦醒的第一时间,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猛地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摊水,吐了半天,刚觉好受些,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打得脑袋都昏昏沉沉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睁眼看看周围。 第一反应,风景看着还不错,应该没什么危险。 第二反应,向元灵和沈卿尘在哪儿?? 头很疼,鹿呦按了按太阳穴,慢慢从躺着的河滩里爬上了岸。 极目远眺,远方崇山峻岭,层峦耸翠,一望望不到头,而近处这条河流从深蔚巉岩的山谷间蜿蜒流淌而出,化成了一湾碧绿色的勾玉。 沈卿尘说的出口,指的应该就是潭水底下的那个漩涡水眼,可以直通到外面这条大河,她和向元灵误打误撞掉了进去,找都不用找,就直接被水流冲散卷了出来,这会儿也不知道向元灵被冲去了哪里。 还有沈卿尘……以他现在的实力能打得过那只大蟒蛇吗? 鹿呦思量了下,从储物戒里翻出了那枚竹叶型的飞行法器,用灵力点亮机枢,待它变大浮在空中后,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似没有骨头般地趴在上面,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是真没什么力气了。 趴了会儿,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颗回灵丹和疗伤丹丢进嘴里,然后又继续趴了下去。 等感觉灵丹发挥作用,体内稍稍多了点力量,鹿呦才慢吞吞地盘腿坐起来,沿着河岸一路往回飞行,试图寻找向元灵和沈卿尘的踪迹。 结果飞了半天,都快飞到山谷尽头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找着。 不得已,她又掉头往回飞去,就这么一路往下,直到日薄西山,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都没找到两人的身影。 辟谷丹和衣服什么的,都被鹿呦一股脑塞在了乾坤袋里,而乾坤袋又被左修远给顺走了,她现在真是又累又冷又饿,先还是坐着的姿势,现在又变成了趴着。 不行!这秘境里这么危险,晚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得在太阳落山之前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才行。 还得找点吃的来填填肚子。 鹿呦翘起脑袋,巡睃了一下四周,从储物戒里摸出了把匕首,准备去找个山洞将就过一夜,顺便再打两只野兔、山鸡什么的。 但她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这附近还是有不少妖兽的,只是品阶都不算特别高,尚且在她能应付的范围之内。 夕阳似火,层林尽染,鹿呦坐在竹叶法器上,不快不慢地飞行在山林中,为了避免危险,她还分出了一缕神识散在前方百米处探路,一直这样其实挺累的,但也没办法。 找了半天,兔子山鸡没见着,倒让她碰到了一只肥得流油的小地猪,浑身阒黑,甩着一根圆溜溜的尾巴就从她神识前跳了过去。 鹿呦的哈利子当场就流了下来。 这种小地猪,味道不要太好,尤其是烤着吃,烤得金黄酥脆、油脂喷溅,不用洒香料都能馋死个人。 此等美味,岂能放过! 鹿呦瞬间打起精神,操控竹叶灵器,唰地一下就朝着猪的位置飞了过去。 但那小东西还挺灵活,鹿呦跟着它左拐右拐,在林子里穿梭了好一会儿,才瞅着机会,将附着灵力的匕首猛地朝它掷了过去。 却听得‘噗呲’一声,利刃入肉,一道尖利的兽鸣声乍然响起,惊飞鸟雀一片。 鹿呦一喜,以为得手,赶忙从飞行法器上跳了下来,拨开草丛就欲捉取自己的猎物,却在看清前方情景时,猛不丁一愣。 此时夕阳已坠,徒留几片橘红色的余晖恋在天边,血色的圆月已斜切过山麓的黑影,悄悄然地升了起来。 一片倒伏的草地上,蜷卧着一只兽。 是一只狐狸,但实在是一只漂亮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狐狸,四肢纤长,腰背宽直,尾巴大而蓬松,毛色银白如雪,柔顺光泽,一双宛若紫晶切面的冷冽眼眸,似冰雪剔透,又泛着淡金色的辉光,在血色月光下,静静朝她看来,视线相触那一刻,瞳孔微缩,仿佛星辰被点亮,绽出万千光华。 鹿呦呆怔在原地,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击中心脏,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那狐狸也未曾叫唤,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底似荡漾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有悲恸,有诧喜,有缱绻,还有眼角轻泛的水光,和浅浅的期许,就那么深深地凝望着她。 什么鬼,这是一只妖兽该有的眼神吗? 鹿呦哆嗦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力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可是一只狐狸,她最讨厌的就是狐狸了! 可是,这只真的好好看唉…… 鹿呦忍不住,又把目光投睇到它身上。 少了第一次的冲击感,鹿呦第二次看过去,才发现这狐狸身上布着不少伤口,尤其是腹部,还隐隐渗着血红,连尾巴都被染红了一大撮。 它身前,大概一步左右的位置,正躺着一只鹰鹫兽的尸体,兽的喉咙里还插着鹿呦刚刚扔过去的那把匕首。 “哦~我懂了!” 鹿呦打了个响指,恍然道:“我是无意之中救了你对吧?本来这只妖兽是想拿你当晚餐的,结果却运气不好地成了我的刀下亡魂,所以你看着我才会这么激动,激动得都快哭了的样子。” 鹿呦上前,一边从鹰鹫兽尸体上抽出自己的匕首,一边絮叨道:“欸呀,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感动,毕竟我也没想救你来着,就是误打误撞,不小心误杀了一下。” 刚说完,肚子适时地响起了一声咕噜声。 鹿呦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郁闷道:“救你是救了,但我的小地猪却跑了……唉,算了,先拿这只鹰鹫对付一下肚子吧。” 鹿呦俯身揪起鹰鹫的翅膀就欲离开,小腿却被两只软软的小爪子给扒住了,那只狐狸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仰着头轻轻看她,还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膝盖。 鹿呦瞪大眼睛,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你不要这样,我不会受你蛊惑的,我最讨厌的就是狐狸这种动物了!!你给我撒开!” “嗷~” 它轻叫了一声,声音还带点小奶音的萌感。 鹿呦:…… 有种被击中心巴滴感觉素肿么回事? 鹿呦抿了抿唇,低头无奈道:“我都救了你了,你自己离开就好嘛,还赖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圣母菩萨心,还得再帮你治治伤。” 小狐狸没动,只是扒着她的腿,静静看着她。 鹿呦声音变软,商量道:“我真的挺不喜欢狐狸的,你自己离开吧,行不行?” 它抱得更紧了一些,脑袋却忽地一歪,扑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鹿呦:……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寂夜无云,冷月无声,漆暗的树林被血色的月光所笼罩,风吹过密匝匝的叶子簌簌地响,枝影摇曳间,隐隐还能听到几声令人不安的兽鸣从远处传来。 黑夜里,火焰燃烧发出清脆的哔剥声,橘黄色的光影打在细软如绸的银白兽毛上,似月潮染星,莹莹发亮,长而密的眼睫轻颤着撩开一线,宝石般的紫瞳里还泛着些许蒙眬,却又在下一刻,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直到看到那个背靠着树,显然已经进入梦乡的少女时,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她还在呀,真好。 本以为会直接丢下他不管的。 身上的伤口明显已经被仔细处理过了,不仅抹了药膏,还缠了干净的绷带,只是绷带上还是隐隐渗出鲜血,祸斗兽的黑焰自带煞毒,普通伤药对他根本没有用,只能靠身体自己慢慢恢复。 想不到他竟会有孱弱至此的一天,不仅维持不了人形,便连原本的兽形都无法维持,若不是她突然出现,恐怕还真可能被那鹰鹫叼去做了晚餐。 他抬起眼睑,目光轻柔地落在她身上,火光映在眸中,光华氤氲,涟漪濯濯。 口里说着最讨厌狐狸了,却还是把他捡了回来,还给治了伤。 哼,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心里咕噜着,眼里却划过笑意,有些贪婪地看着她的眉眼。 她没事,真好。 还能再见到她,真好。 自己竟然还活着,真好。 看了一会儿,他有些不太满足和她之间这‘遥远’的距离,慢慢抬起爪子,一蹭一蹭地蹭了过去,然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钻进了她怀里,脑袋靠在她的臂弯里,大尾巴团起,将她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少女清甜的香味萦绕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有些陶醉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眼睛环视一周,发现她还在附近布了个挺厉害的防御阵,不错,比上次进步多了。 脑袋仰起,顺着她精巧的下颚看她秀骨珊珊的莹白脸庞,浓密卷翘的长睫垂在目裹下方,如静静栖息的黑蝶投下淡淡的影子,新月拢眉,唇夺夏樱,依然是这样好看又可爱的模样。 看着看着,便慢慢将脑袋埋进了她胸口的位置。 嗯,这里也和以前一样,软软的,可惜,她不让吃了。 他用鼻尖蹭了蹭,轻轻哼唧了一声,最后还是体力不支,重新趴回了她的臂弯里。 当激越的心情逐渐淡去后,他才恢复了点理智,开始思考,在万兽窟里的最后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他被那只凶兽结了个契约,盲猜是妖仆契,就是不知道是谁是主,谁是仆了,若是后者,他不介意伤好之后再杀它一杀,若是前者,多了个厉害的兽宠,倒也不错。 这么一想,他心念一转,便将神识沉入了灵海之中。 他和鹿呦一样,一开始也是修炼两个丹田和心法的,但随着修为到后期,两者早已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无论是妖力还是灵力现在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 云义的灵海倒和他的人一般,冷得出奇。 是冰封万里的极地,一片银装素裹,除了空中挂着的一轮清冷圆月,便什么也没有,荒寒的月光照在无垠的冰原上,绘制出一种别样的凄美,却也沉寂的可怕。 神识渐渐凝成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雪肤雪发,淡唇紫瞳,银光流转间,长眉凝霜,凤眸泠冽,棱角如削的面庞似清雪濯月,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走没几步,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祸斗兽。 一片白茫茫中,闪着黑焰、流着赤红鲜血的妖兽,显得格外刺眼。 他静静看了片刻,猛地挥出一道灵力,击打在它受伤的腿上,祸斗兽低吼了一声,睁开血红的眼眸沉沉地看着他。 云义却微微勾起了一抹淡薄的笑容。 灵力没有反噬,很好,看来,他才是那个主,而它是仆。 他淡淡开口,声音清冽,“上古凶兽,为了活命,倒也豁得出去,你既已认我为主,你我恩怨从此便一笔勾销,但你这眼神不太好,下次见到我,记得乖顺些。” 祸斗兽不置可否地嘶吼一声,眸光依旧阴鸷,凶相毕露。 倒是有几分骨气。 云义轻眯了眯眸眼,嘴角挑起微冷弧度,漫声道:“你若是不情愿,我亦可现在解开契约,放你离去,倒不必做出这般誓死不降的姿态来。” 祸斗兽怔了怔,解开契约?它现在伤成这样,就是出去也只是等死,还不如赖在此人的灵海里,慢慢养伤,等伤好了,再图谋其他。 祸斗兽想的很好,但眼前的人类却明显不想如它的愿。 他静默了一会儿,啧笑道:“不吭声啊?那想来你应该也是愿意认我为主的,便把这份契约签一签吧,你的那份太古老了,我不太放心。” 玉白修洁的手指虚虚勾勒了几笔,便见一个深蓝色的契盘凌空浮现,他点出眉间血魄注入契盘当中,笑意深长。 祸斗兽陡然愣住,灯笼似的兽眼瞪地快突出来。 此人所画的乃是最高级的结兽契印,一旦签下,跟卖身了没什么区别,若是伤了他便会立刻反噬到它自己身上;若是逃跑,便会五脏俱焚而死;若不听话,他随意一个念头,便能让它生不如死,简直是卑鄙至极! 这种契约它怎么可能会签? 祸斗兽冷哼一声,别过了兽头。 云义也不恼,指尖一点眉心,拉出了它之前结的那个契印盘,作势要将之毁掉,祸斗兽大惊失色,想都没想,便将带血的爪子扣在了他画的那个契盘里,鲜血流出,顷刻点亮了里面的符印,契约即刻生成。 云义微挑眉梢,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跟它多废话,一转身就浮出了灵海。 第332章 姬怀朔的哭丧、瓜地里的少女 噬魔海。 海涛翻滚,鲸鲵长吟,几十丈的海底深处,珊瑚丛立,海鱼成群,无数暗礁起伏,褐藻交横,悠游浮动,这里的阳光经过反复折射后,能见度已经很低,但仍有细微的光亮浸透下来,点坠在色彩斑斓的海底生物上,荧荧之光晃动在深蓝色水里,有如蕉鹿之梦。 海灵鲲鹏游动在前方,速度看着并不快,但身后的少年却用尽了全力才能追得上。 偶尔,鲲鹏摆动着尾鳍浮出水面喷吐水柱,云晨也会跟着浮上去,换换气,他现在压低修为后,并不能像化神时那般在水下如履平地。 海底的异兽其实更多,但这只鲲鹏体型巨大,堪比一座小岛,有妖兽看到它身后那个鲜嫩可口的人类想要蠢蠢欲动,也惧于这鲲鹏的威慑之力,不敢上前,这倒替云晨省了诸多麻烦。 姬怀朔感慨道:“也不晓得你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说好吧偏偏落到了这么个地方,说不好吧,又遇到了这么只灵兽。” 云晨没有理会他,表情肃穆而冷峻,周围海水的密度似乎越渐浓稠,颜色也越发深沉,前头的海灵鲲鹏像是根本不受任何影响,他却逐渐感到吃力,几乎快要跟不上它的速度。 终于,在路过一道海沟的时候,那鲲鹏一扭头便不见了身影,他也再憋不住气,冲浮出水面,大口呼吸。 喘息了会儿,云晨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抬眼张望四周,却见空中黑云压顶,雷光电闪,轰鸣阵阵,海面上风卷浪动,浊浪滔天,眨眼的功夫,便见一排排水墙从海平面上连樯拔起,犹如天河倒灌,壁立千仞,天海之间一片阴沉晦暗,飓风掀起狂澜,怒卷而来,云晨呆了一瞬,猛地扎进水底,往下直沉数十米才停下。 姬怀朔亦是惊骇不已,“这是遇到海唑了?” 云晨沉着眉眼传声道:“你不是说跟着那灵兽就能出去吗?我都游了一天一夜了,为何还是不能分辨方向!” 不仅游不出这鬼地方,现在还遇到了传闻中的海唑,也知道能不能安全避过。 姬怀朔结舌,“按理来说跟着海灵鲲鹏是能出去的,可我哪知道你运气能这么好,连海唑都能遇到……” 说话的功夫,连海底的水流都开始剧烈翻滚,成片的珊瑚礁石断裂,鱼群惊慌逃窜,海底的细沙泥藻全被震起纷扬在水中,水下的能见度越加低暗,动乱中,一种强烈不安的压抑感猛然袭上心头,云晨二话不说,掉头就跟着鱼群往外冲去。 哪知冲了没几息,身后便霍地传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海底深处,涌动异常的水流形成一个奇怪的波圈,从一处连绵的海山之间蓦然喷发,震荡千里,瞬息掀起无数惊涛骇浪,直啸万里高空。 罅忽间,云晨只来得及用魔气笼罩全身,人便跟着水底的波圈不断旋转、下沉,他尝试调动灵力,想要冲破这个怪圈,却发现无论挥出多少灵力都无济于事,这海里的水粘稠似胶,灵力挥出,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我艹!”姬怀朔突然惊呼一声,声音极度惊诧,“火山喷发了!海底火山喷发了!” 天昏地转间,云晨只听得一声殷天震地的轰鸣声骤然响起,耳鼓顿时一鸣,除了嗡嗡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身体被海浪卷起抛到空中,又跌下,海面上弥漫着白滚沸腾的烟雾,温度奇高,不少海鱼翻着肚皮漂浮在海面,竟是顷刻就被煮了个熟透。 若不是他身上覆着魔气,估计也难以幸免,有些大型妖兽还在挣扎,但海波所到之处,无一生还。 眼见得,这火山之势越渐浩大,云晨欲要御剑而起,离开海面,心口正中处却突地溢出一道红色光亮,忽闪忽明,有如黑夜明珠,与此同时,数道黑气从体内冒出,像是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身体,向着海底火山喷发的位置缓慢靠近。 这一幕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云晨心神大震,反应过来,立刻挥出一道剑光,可黑气被斩断,又顷刻合并在一起,甚至变得更加粗壮,身体完全无法自控,随着黑气牵引,一步步跌入火红的深渊。 姬怀朔也看呆了,好半天才哆嗦道:“本元之息竟然自己动了……什么情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火山的爆发还在继续,先是红浪翻滚,随后是接天的水汽柱喷薄而出,大量白烟弥漫,温度高到足以令人融化,尽管身上覆着魔气,也仍然令掉入火山口的少年被灼痛的难以忍受,水注向上,而他却在黑气牵引下,不断往下,全身暴汗如雨,肉筋紧绷,血液翻滚,整个人似滚熟的虾蜷曲了起来。 本元之息,为什么自己体内会有这种东西…… 意识渐渐迷糊,迷离间,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他曾经明明答应过要永远永远地陪着她,答应过要带她去兰乌山看漫山遍野的晚夜花,如今竟要食言了吗…… 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那两个照着他们俩模样所刻的木偶娃娃也还没刻完,他还动了个小心思,在两个木偶的小指上系了一根红线,听凡间的人说,系上红线之后的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分离,原来竟是骗人的吗…… 一滴泪,飞扬到空中,又顷刻被灼烈的温度所蒸发。 身体‘噗’的一声,沉坠进了滚烫炙红的岩浆里,姬怀朔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在耳畔,却又被骤然消弭在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 直到那少年的身体完全沉溺进岩浆中,姬怀朔的魂体浮在空中,仍是一副难以置信,被击碎了般的茫然感,可这少年一死,他的魂身也无法再经得住这里奇热的温度,就像一直以来的保护屏被打碎,身体从脚尖位置开始一点一点的消散,他颓然地跌坐在空中,脸色是前所未有的灰败。 死了,他就这么死了……这小子还答应过帮他杀姬怀荒,可竟就这么死了……而且他死了,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姬怀朔不禁悲从中来。 他的复仇大业,他的深仇大恨,他的后宫三千,他的逍遥人生。 全都没了…… 眼泪飙出,姬怀朔捂着眼睛,竟是哭吼出了声。 他哭的悲痛欲绝,却没看到原本还在喷发的火山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而那汩汩涌动的岩浆中,突然绽出一道阴沉沉的、仿佛能吞没世界万物的漆黑光点,光点越来越大,最终化成一个半透明的黑色薄膜,包裹着那本来必死无疑的少年,从红色岩浆中缓缓浮出,悬停在空中。 少年紧闭着眼,呈蜷缩的姿势躺在里面,胸口散发的红光和那黑膜里散出的黑丝交缠在一起,诡丽而邪异,被灼伤的身体不断被修复,不一会儿竟恢复如初。 姬怀朔哭了半晌,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这么半天居然还没消散完,不由一愣,猛地抬头,看到那道黑色光圈,整个人都激动地哆嗦了起来,“魔、魔、魔珠……还是如此强大的魔珠,这、这难道是那位老祖的……” 他怔怔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魔珠,本元之息……竟都来自于他么……” 说着,竟是无比虔诚地跪下来,对着那少年认真磕了几个头,嘴里用晦涩的魔语念了几句话,随后化作一道黑光,注入了那少年的眉心。 —— 晨曦轻跳,清风习习,毛绒绒的白尾巴扫过少女琼秀的鼻尖,惹得她轻耸了一下鼻子,缓缓睁开了双眼,等视线渐渐聚焦,下意识低头,便跟怀里的一双清冽紫眸来了个灵魂对视。 她眨巴眨巴。 它也眨巴眨巴。 “不是,你怎么会到我怀里的?” 鹿呦一下跳起来,揪住这小狐狸的尾巴就给它扔到了一边儿去。 “我都救了你了,你咋还得寸进尺呢!” 鹿呦闭着眼,扭动脖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被她扔在一边的小狐狸‘咿呀’叫唤了声,又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扒住了她的腿。 鹿呦睁开一只眼,秀眉轻拧,垂眸睨它,“咦~你这是赖上我了不成?” 小狐狸仰着头,继续眨巴眨巴眼睛。 “嗯~”鹿呦掐着自己的下巴,思忖片刻,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不行,正好我缺点食物,就把你带上做我的备用粮好了!” 扒着她的小爪子一僵,某只狐狸低下头,暗自磨了磨牙。 【还备用粮,先小心小心你自己是不是会被吃干抹净吧。】 昨晚燃的火堆已经烬灭,鹿呦用脚踩了踩木炭里还剩下的一点火星子,确保不会引起森林火灾后,才拎起小狐狸后颈松软的皮毛,又大喇喇地坐了回去。 被捏住命运脖颈的某狐狸:…… 鹿呦扒开它的爪子和尾巴,想看看它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结果却看到昨晚给它绑的几根绷带全都被鲜血浸得润透,腹部那里甚至还在不停地渗血,白色毛毛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啊?我都给你用了最好的疗伤药啦!”鹿呦皱着眉,忍不住叫嚷出声。 紫色的瞳眸里却划过了一抹笑意,任由她摆弄自己的身体,任由她解开绷带重新给他换了新的伤药,又重新绑了新的纱布,便是痛到极致,也只是轻掀眼帘,静静地看着她。 鹿呦被看得不自在,略有些诧异道:“不痛吗?” 身上这么多伤,每一处都深可见骨,尤其是腹部那个伤口,若不是绑了绷带,估计连肠子都会掉出来,可这只狐狸却轻描淡写的模样,被她折腾半天,连叫都没叫一声。 不知怎得,鹿呦看着它,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这样,不管受了多严重的伤,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淡漠平静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有痛觉般。 妖兽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它只是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掌心。 鹿呦莫名心软了一下,“算了,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又通人性的份上,就暂且留着你吧。” 鹿呦祭出竹叶飞行器,抱起它,轻轻跃了上去。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薄雾轻拂初阳淡,此时已是天色大亮,但徐徐吹来的风里还带着晨间清凉的湿意,从高处向下眺望,整片山林显得寂静而幽远。 鹿呦又开始沿着河流一路搜寻过去,神识尽量延展到最远处,以期望能找到向元灵的踪迹,至于沈卿尘,她都没抱希望了。 只是找的越久,眉间愁色愈重,以向元灵现在还不到金丹的修为,想要在这秘境里活着,实是堪忧。 怀里的狐狸似是知道她的心情不好,用大尾巴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像是在安慰她般。 飞了许久,正当鹿呦沮丧的都想掉两颗金豆子时,散出的神识里突然传回了一帧画面。 在一片野瓜地里,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女正坐在瓜秧里,捧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西瓜,一边啃得汁水横流,一边嚎啕大哭,她身边还站着一只小小的刺猬,张着绿豆似的小眼睛,懵懵地看着她。 鹿呦忽然就沉默了下。 云义现在重伤之下,也没法散开神识,所以等鹿呦找到向元灵的时候,他才跟着沉默了下。 他瞥了眼那个跳下法器就狂奔过去的少女,暗想,所以有的人能成为朋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比如,都一样傻。 偏她要傻得可爱些。 他懒洋洋地趴了下来,脑袋耷在前肢上,眯着眼,轻摇着尾巴,懒懒散散地看着两个少女相拥而泣的画面,潋紫色的眼瞳里划过一丝淡淡的无语,和一丝隐隐的笑意。 向元灵本来都哭得打嗝了,看到鹿呦过来,猛地将手里的瓜往后一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朝着她飞奔而来,结果跑到一半,好死不死地踩在了之前啃完乱扔的西瓜皮上,直接就被摔了个大马趴。 已经伸出手,准备好激动迎接她的鹿呦:…… 向元灵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起沾满泥土的小脸,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第333章 被打的狐狸 鹿呦赶忙将她扶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抱着,哇啦啦一通乱哭,鹿呦没忍住,也红了眼眶,一时间,两个人在瓜田里开始了一场别后肝肠寸断的诉说。 法器上趴着的狐狸:…… 瓜秧上站着的刺猬:…… “呦呦,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呜呜……我被水流一直冲着冲着就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到处都是西瓜,我连出路都找不到,饿了也只能啃啃瓜,这里除了瓜什么都没有,哦不,还有一只刺猬,呜呜……” 鹿呦:…… 合着自己担心的这两天,她就一直在啃瓜是吧? 向元灵哭了半天终于稳定了情绪,抹了把眼泪问道:“呦呦,你叔叔呢?” “叔叔?”鹿呦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元灵惊讶看她:“沈叔叔啊!他没跟过来吗?” “噢噢,你说的是沈卿尘啊。” 鹿呦恍然,略有低迷道:“他啊,我也不知道……可能凶多吉少了吧,等出秘境之后,咱们找你师父给他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吧。” 向元灵也跟着叹了一声:“你叔长得怪水灵的,就这么没了,挺可惜的。” 鹿呦感慨道:“这大概就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吧……” 趴在法器上的某狐狸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瞬间抬起了头。 沈卿尘?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和她在一起?? 想到那个老鬼之前对她产生的觊觎之心,他心里突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又在看到她身上,明显不属于她且颇为眼熟骚包的衣服时,蓦地反应过来了什么,眸色骤然一沉。 - 而此刻,在一片废墟墓地之中,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掌霍然从地底伸出,指节轻弯,青筋嶙峋,纵横交错的伤痕从纤细的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背,掌心处却紧抠着一枚龙眼大小的青色内丹。 紧接着,周围土砾砖石抖动,一道瘦长的身影喘着粗气,从废墟下艰难地爬了出来,带血的长剑被仍在一旁,他摊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满身狼狈却仍不掩其绝色容貌。 半晌,缓缓爬起,看向那个倒塌在废墟中的金色龙椅,轻嗤一声,“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愿离开么,这世上果真还是执着的人多啊……” 说罢,将那颗还沾着血的内丹送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阖上眼盘腿坐下,开始吸收这墓地里还未完全消散的灵力。 - 因为接上了向元灵,两个人加一只狐狸,再加一只刺猬,鹿呦的小飞行器明显就不够看了,于是她便把乌林给她做的那艘飞舟给拿了出来。 这飞舟好是好,就是块头太大,十分引人注目,逃跑起来也不够灵便,所以鹿呦一直没用它,但现在一上去,看到里面干净整洁的卧室,心里还是生出暖烘烘的感觉,转而又是一阵难受。 也不知道乌林和秋允之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还好舟上之前被她放了两套干净的换洗衣物,鹿呦操纵飞舟飞到了一处清澈见底的溪泉边,准备在这里简单清洗一下身体。 照例,两个人轮流站岗防守。 等向元灵洗完,鹿呦才抱着衣服来到了溪边。 此时,已近暮夜,血月悬升,星光黯淡,岸上树荫婆娑,摇曳起舞,河中央清波荡漾,光影细碎,褪去衣服、赤裸着纤白脊背的少女缓缓步入水中,一头青丝如水倾泻,拖曳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柔光。 这水还挺冷的,鹿呦刚一下去,就打了个哆嗦,但适应了一会儿,倒也觉得还能忍受。 这处水潭并不深,她用神识细细探过,除了一些游鱼并没有其他妖兽,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此刻得到了缓解,她轻轻闭上眼,享受起了这难得的平静,却没看到岸边倏然出现的一道白色兽影。 身体修长,浑身似雪,踩着纤细的四肢站在树影下,目光静悒地垂睨着水下的少女,看了好一会儿,缓步走到她放置衣服的草堆旁,姿态高雅地抬起爪子,然后一爪pia飞掉那件脏了的白袍,像仍什么脏物一般,给它扯飞到了水里,直到那件骚包的衣服随着河水流走不见,才不紧不慢地踱回了原来的位置,俯身清洗了一下爪子,安安静静地趴在了草地上。 这一切他做的无声无息,眼神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河里那抹妩媚纤弱的身影,堇色的瞳仁似染金的宝石,曳着浅浅的流光,目光幽冷偏暗,还划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戾气。 她为什么会穿沈卿尘的衣服?难道她之前捏破血魄向他求救,就是因为那个老鬼? 他做了什么?强迫她了? 应该不会,她连自己的触碰都那么讨厌,又怎会想着给一个强迫过她的人超度一下? 或者,只是巧合? 沈卿尘到这秘境来无非是为了天魂凝露,这么危险的地方,他即使对她有心,也不可能将她带进来。 害她的应是另有其人,且修为不低,以自己出剑的速度竟然未能伤到对方,而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主动进秘境,那就只可能是被人逼迫或追杀至此。 若是逼迫,必然是因为她是无垢之体,但知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普通人连‘无垢之体’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对方可能是妖族人,要么对方是活了不少年岁、见多识广的老怪物。 若是追杀,又是因何呢?她得罪过什么人?除了宋俟那几个徒弟,倒也没见她跟谁结过仇。 但若说这几人有胆子、有能力杀她,他却是不信的。 就算有,这背后也必有高人指点。 高人?这来安城里有哪个世家会想不开去得罪青云宗的仙尊?长泽风就罢了,他却是明目张胆去陈家警告过人的,这些人竟也能无视? 以这些人对家族的重视程度,不太可能会做自损根基的事…… 云义想的出神,连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道人影都不知道。 他的记忆尚且零碎,很多都是自己拼凑得来,对于鹿呦有关的部分,记得倒是清晰,虽然画面也跟卡了马赛克似的,但当时的心情和感受却保留了下来,最深刻的莫过于她死时的场景和死后那段阴暗的时光,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和事,却都模糊的很,所以也不晓得害她的人早在前世就被他杀过一遍了。 “呦呦,你还没洗完啊?” 向元灵的声音突然响起,没得给他骇了一跳,如今重伤之下,身体之孱弱,和普通妖兽也没什么区别。 他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旁边这个打扰他的人,移步离她远了一点。 “好啦好啦,马上出来了!”鹿呦应了一声,开始慢慢往岸边靠拢。 他眼睛一直,又有些不高兴地跑了回去,用大尾巴来回扫在向元灵的眼前,遮挡住她的视线。 女的又怎么了?女的就不该避嫌吗? 朋友又怎么了?朋友就能看别人的裸体? 玄微是怎么教徒弟的!? 等这次回去定要找他好好问道问道! 向元灵倒不知这些,还以为这只美丽的白狐是在跟她嬉戏,还顺手撸了一把他的大尾巴,哪知,刚刚看着还温顺无比的兽却顷刻炸毛,猛地龇咧出锋利尖锐的獠牙,目光阴鸷狠戾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向元灵脊背一凉,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三四步,差点没吓地跌在了地上。 呜呜这是什么眼神好恐怖,比清月师尊还恐怖! 自从跟着鹿呦去青寒峰学过一段时间剑后,向元灵心里最害怕的人,已经从自家师父完美地替换成了那位传闻中的煞神师尊,虽然他也没实质性地做啥,但盯着你的时候,就是莫名让人感觉头皮发麻,只要有他在,向元灵是从来不敢偷懒的,他不在,就随便摸两下鱼打发一下。 现在乍然之间,被一个比清月师尊还可怕的东西盯住,向元灵只觉汗毛倒竖,手脚发软,十分后悔自己刚刚的手贱。 鹿呦刚刚上岸拢好衣服,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揪着那狐狸的耳朵,轻轻打了它一嘴巴子,斥道:“凶什么凶?再凶给你炖汤了。” 某狐狸:…… 向元灵:…… 呦呦真的好勇啊啊啊!! 某狐狸磨了磨牙,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耷下尾巴,垂下脑袋,一瘸一拐地、背影落寞地离开了现场,随后跃进飞舟里蜷在角落不再动弹,地上还蜿蜒着他滴落下来的血渍。 —— 鹿呦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类似于负罪感的东西。 不是,它凶人还有理了? 向元灵嘀咕道:“总觉得它好可怜欸……” 鹿呦:不是,刚刚凶你的不是它吗? 月上中天,腐草为萤,小飞舟被停靠在河岸不远处,周围一片墨色,唯有扑闪的流萤闪着幽绿的光芒,宛若细碎流火,明灭在叶梢草梗之间。 鹿呦一上船就看到那只狐狸趴在船头的位置,小巧精致的脑袋埋在爪子里,只露出两只尖尖的白耳,毛茸茸的尾巴团成一圈,环裹着自己,甲板上还逶迤着一地鲜血。 鹿呦施了个清尘诀,又拿来抹布擦掉顽固沾染的血渍,才从旁边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了它面前,低头瞅了它半晌,轻声问:“生气啦?” 小狐狸晃了下尾巴,把脑袋别去另一边,继续趴着,明显不想理她。 他当然生气! 她不仅穿别的男人衣服,还当着别人的面、还是一个小辈的面打他!他不要面子的嘛! 不顾一切来找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才见到她,结果她不仅要拿他当储备粮,现在还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想打,就不能私底下打吗? 要不是现在受伤太严重不能变为人形,他定要把她压在身下,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狠狠付出代价! 某只狐狸怨愤冲天,眸子都微红了。 其实被打还是其次,一想到她穿着沈卿尘那身骚包衣服不知道跟沈卿尘待在一起做了什么,他就气得想砍人。 沈卿尘有什么好的?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厉鬼,骚的跟个花孔雀似的,背地里的肮脏手段又能比他好多少?她拒绝他的触碰,却能毫不嫌弃地穿着那只老鬼的衣服是吗? 她都没穿过自己的衣服! 某只狐狸越想越气,连小腹都胀鼓了起来,鲜血更是越流越欢。 鹿呦看了它一会儿,试图跟它讲道理:“你一只狐狸,有必要这么小气吗?不就是打了你一下嘛,又没多重,何况要不是你先凶人,我也不能打你不是?” 某狐狸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哼,用尾巴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 鹿呦叹了口气,从地上把它抱进了怀里。 他僵了一瞬,倒也没有反抗,只是咕叽了一声气音,随后就软软地窝进了她怀里,顺便把头埋在她胸口蹭了蹭。 算了,看在她都主动抱他的份上了,就暂且揭过这一篇吧,等变回人形后再找她讨要回来。 “明明是你赖着我的,现在我不仅要给你治伤换药,还得哄着你,你觉得这合理吗?” 鹿呦把它翻过来,拿干净的巾帕擦净它腹部的血液,重新解开绑着的绷带,轻皱眉头看着里面已经有些溃烂的伤口。 这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区区一只鹰鹫兽有那么大的威力吗?连她花重金购买的疗伤药都不管用,再这样下去,这只小狐狸恐怕是没几日可活了。 因为前世被一只变态狐妖所杀,所以鹿呦对狐狸这种生物其实是有些惧怕的,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只却很不同,在它身上有种令人熟悉的感觉,很奇怪,但也让她无法丢下它不管。 估计是因为长得太好看,而她的颜狗属性又犯了吧。 鹿呦暗自嘀咕,对自己有点无奈。 小狐狸却在她怀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尾巴一扫一扫的,连小爪子都蜷了起来,脑袋还埋在她胸口时不时地蹭一蹭,耳朵尖都软软塌下来。 鹿呦没忍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这手感是真不错啊,油光水滑的,还蓬松柔软,要是大冬天抱着睡觉,肯定暖和。 它哼唧了一声,脑袋蹭得更欢了一点。 第334章 灵兽化形、血人 真的还挺可爱的,要是因为伤口溃烂而死,倒是让人有些不忍心了。 鹿呦想了想,从储物戒里拿出金创药瓶,咬破食指,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无垢之体的血液可以扬清抑浊,涤瑕荡秽,也不知道对这狐狸的伤势有没有用,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滴了大约半瓶血后,鹿呦又用灵力在里面搅合搅合,随后便准备重新给它上药,结果一低头就看到小狐狸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它伸出舌,舔了舔她食指上的伤口,紫眸里潋潋流动着幽幽的碎光,像是被深深触动。 “哼,知道我对你好了吧?以后可不许再凶了哈。”鹿呦替它刮去腐肉,又重新清理完伤口敷上新药,最后绑上绷带还打了个蝴蝶结才算完事。 小狐狸静静趴在她怀里,一副乖顺得不行的模样。 向元灵拿着一盘刚切好的瓜,一出来就看到这么个画面,月光流萤之下,那少女一袭白衣抱着一只清冷似雪的白狐坐在船头,身骨纤纤,腰身细软,鸦羽般的青丝披垂在腰间,静美的宛若月中落下的仙子。 “哇,太好看了,呦呦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向元灵顿在原地,两眼冒着小星星,瞬间化身成为小迷妹。 某狐狸抬起眸子狠瞪了她一眼。 向元灵沉浸在鹿呦的美貌里,压根就没接收到他凶狠的眼神。 鹿呦微微一笑,把怀里的狐狸轻轻放在地上,又从角落里拉出一根小板凳并一张小桌子,冲向元灵招手道:“来来来,把瓜放在这里,我们一边吃瓜一边赏月一边聊聊天。” 某狐狸不满地甩了甩尾巴,最后却还是安静地趴在了她脚边。 向元灵把西瓜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抬头看着天上血色的圆月,感慨道:“我还从来没见过红色的月亮呢,没想到在这秘境里,连月亮都和外面不一样。” 鹿呦抬头,亦是有些感慨:“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红色的月亮,也不知道乌林和允之他们俩怎么样了……” 向元灵默了下,递了块瓜过去,安慰道:“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俩肯定会没事的,我刚刚已经偷偷替他们俩卜过一卦了,卦象上说‘虽有坎险,但遇贵人,终会化夷’,这意思就是说,他们俩可能会遇到危险,但最终都会化险为夷哒。”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多了,不过你有没有替咱俩也算一算啊?”鹿呦笑了笑,拿起一片瓜俯身递到那狐狸嘴边。 云义愣了愣,嘴角忍不住翘起,就着她的手,啃起了瓜。 看吧,她自己都没吃,就把瓜给了他,她心里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向元灵一边啃瓜,一边摆手道:“每天最多一卦,多了就不灵了。” 说着,顿了顿,看向鹿呦脚边的狐狸,好奇道:“呦呦,你这只狐狸哪儿找的?可真漂亮,就是有点点凶……” 鹿呦低头,摸了摸狐狸脑袋,轻声道:“无意之中救了它,然后它就赖上我了,咦~拿它没办法……嗯,对了,你的那只小刺猬呢?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说它啊?”向元灵从左边肩膀上揪下了那只小刺猬,放在掌心递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我被冲到岸边之后,醒来就看到它踩在我鼻子上,之后就一直跟着我了。” 鹿呦凑过去,仔细看她掌心的刺猬,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刺猬没什么区别,但两只眼睛却是银绿色的,透着丝丝灵气,乌溜溜地转动着,一点也不怕她。 “看着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鹿呦戳了戳小刺猬的刺毛,“感觉不像是普通刺猬,应该是只灵兽,等回去后我帮你查查。” “灵兽?”向元灵有些不太信,也凑近了些去看它,“这么个小不点儿也能是灵兽?” 小刺猬绿豆似的眼耷拉了一下,像是有些无语。 向元灵来了兴趣了,把它拎起来全方位无死角地观摩了一遍,笑道:“看起来好像还真的挺有灵性唉。” 小刺猬:…… 向元灵又看了看鹿呦脚边的狐狸,笑呵呵道:“你那狐狸看着也挺有灵性的,应该也是只灵兽,嘻嘻~咱们俩这运气可真不错哈,没想到沦落到这地步都能捡两只灵兽。” 说着将小刺猬放到了小狐狸旁边的地板上,“既然都是灵兽,你俩先熟悉熟悉。” 哪知小刺猬刚一落地,就浑身炸毛,吱哇乱叫了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向元灵轻‘咦’了一声,“原来你也怕它么?” 还以为灵兽之间会有共同语言的说。 某狐狸懒懒抬眸瞥了眼那刺猬,又缓缓阖上了眼。 不得不说,傻人有傻福,连觅宝猬都能被她们俩给碰到,也是没谁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商量好明天的行程,便准备轮流去睡一觉好养足精神,这一次倒是向元灵自告奋勇地要当第一个守夜人,鹿呦也没推辞,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了几句便进了船内的卧室躺下。 卧室还是乌林亲手布置的,简单又温馨,靠窗位置的木床又大又软,鹿呦一躺上去就跟陷进了棉花里似的,她这几日都没正经睡过一觉,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此刻陷在软绵绵的床里,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就丢了意识进入了梦乡。 窗牖并未阖上,月光清清淡淡地扫在那张莹白的小脸上,光影朦胧,似轻纱笼雾,含烟吐媚,艳丽惊人。 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从窗牖上轻盈地跃了进来,四肢着地,发出轻微的声响,随即不紧不慢地靠近床边,静静注视着床上的少女。 看了一会儿,两只前爪搭在床边,轻轻跳了上去,静静卧在了少女旁边,将脑袋搭在她胸口的位置,舒服地眯起了眼。 熟悉的清香幽幽传来,它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不再渗血的伤口,眼里划过一抹暗光,被月光投在墙壁上的纤细兽影渐渐变幻,先是一头长发如瀑倾泻,随后是一张锐利分明的轮廓倒映在墙上,大而蓬松的尾巴还在轻轻摇晃,狐影却已变成了一道修长挺拔的清隽身形。 —— 泠泠月色中,男人柔顺清亮的银白长发似雪瀑般悬垂而下,冰雪般的面容映照在淡红色的冷光下,昳丽绝美、又略显妖异,他看了看床上静躺着的少女,目光下敛,长睫微微下垂,清冽的紫眸隐在淡青色的阴翳里,似子夜寒星,熠熠而幽邃。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里,他也是这样看着她,一看就是一宿。 每次进秘境都不知生死归期,唯有这样看着她,心仿佛才会安宁。 “阿吟……”低低的呢喃,带着痴迷。 他缓缓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看在我那么爱你的份上,这一世你也稍稍喜欢我一点,好不好?”他附在她耳畔,声音低而哑,“不要再哄我,也不要再骗我,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也不要离开我……” 他滚了滚喉咙,小心翼翼将她揽抱进怀里,清瘦的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我不想把你关起来,亦不想让你不开心,所以,你便乖一些好不好?” 浓密眼睫轻颤,坠落一滴清莹的泪滚入她发间,“等我,等我杀了白君珩,等我还了师父的情,等这世间云海尘清,时和岁稔,我便带你去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那里……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但你不要讨厌我,也不要嫌弃我,” 他顿了顿,抬起红红的眼,透过朦胧的碎光看她,声音涩哑微狠,“就算嫌弃,我也不会放你离开,你是我的人,我生生世世都会缠着你……” “倘若……”他吸了口气,清冷的声线微微发抖,几不成调,“我不幸战败,你也不许忘记我……” 喉咙发干,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得疼痛难忍,他缓了好久,才继续艰难地说下去,声音喑哑似断裂的弦,“我知道,可能没有我你会更快乐,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阿吟,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放不开……” 他阖了阖眼,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滚落苍白得透明的脸颊,“我差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细声呢喃,说的话全无头绪,只知道情绪似奔涌的河流,无声无息,将他全然吞没。 说来可笑,他这样的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现在,他怕死,怕得不得了,或者比起死亡,他更怕待在冷冰冰的黑暗里,而那里,没有她。 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他想再亲一亲她,虚弱的身体却无法再继续维持人形,又慢慢地、不受控制地化成了那只雪色的白狐…… - 舱外,夜色沉寂,血月孤悬。 先前有鹿呦在这里陪着的时候,向元灵还觉得勇而无畏,现在只她一人,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毛,总感觉周围哪个树影里可能会冷不丁蹿出个可怕的东西来。 向元灵咽了咽口水,抬起小板凳悄摸挪到了船舱的位置,直到背部抵到坚硬厚实的船板上,才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小刺猬被她落在了原地,顿了一下,也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从她脚上灵活地爬蹿到了她的肩膀上。 向元灵越发觉得此兽有灵性,压低嗓音,偏头看它,“既然你都跟着我了,那我给你取个名儿吧,就叫绿豆你觉得怎么样?” 小刺猬绿豆似的眼呆滞了下,随即‘吱吱’地乱叫了一声,四爪并用地朝她比划了一番。 向元灵微笑点头,“果然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对不对?虽然朴素了点,但是非常具有个人特色,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嘿嘿。” 小刺猬突然安静下来,认命般地蹬了蹬腿。 向元灵摸摸它的软刺,“绿豆啊绿豆,你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瓜田里,又为什么会跟着我呢?” 天生锦鲤转世,不跟着你跟着谁?还有那个少女,可不简单,说她浑身是宝都不为过,它是觅宝猬,自然是要跟着宝贝走的。 小绿豆舔了舔自己的爪,默默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长夜寂寥,向元灵守着守着便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但又记着自己的任务,时不时激灵一下,睁眼环视一下四周,见没有异样,又不受控制地阖上了眼。 趴在她肩头的刺猬也四脚朝天,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一人一兽睡得正酣,却没看到天边陡然划过的一道流光。 半空中,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踩着飞剑速如闪电般向前飞驰,而他身后正紧跟着一个脸戴面具的黑衣人。 男子似是受了重伤,飞剑速度虽快,却仍是不敌身后追击之人,不消片刻就被那黑衣人追上,两人在空中来回过了十几招,灵光闪烁,剑花交错,最终以男子被黑衣人一掌挥下飞剑落幕。 风声呼啸,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猝然砸在了甲板上,向元灵被惊得浑身一抖,猛地睁开了双眼,待看到甲板上躺着的那个血赤糊拉的人影时,忍不住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最先到达现场的,却是那只浑身雪白的狐狸,紫眸微眯,迈着高雅的步伐绕着那男子转了一周。 【虽伤得极重,但还没断气。】 【看穿着打扮,不似南境之人,倒像是北境那边的修仙世族。】 【伤口刁钻狰狞,伤他之人不似正道修士……】 【莫不是北境那几个世家子弟又聚在一起试炼,结果却遇到了邪修?】 云义猜测的这档口,鹿呦也如旋风般冲了出来,忙不迭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他突然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向元灵一见鹿呦,就冲上去紧紧搂住她的胳膊,脸色煞白地指了指前面的人影。 鹿呦抬眼望去,也被骇了一大跳,怎么好端端的,还能从天上掉下个血人来呢? 两个少女一时踟蹰在了原地,鹿呦从储物戒里翻出匕首捏在手心,隔得老远冲地上的人喊了一声话:“喂,你还活着吗?” 没有人回应。 鹿呦探出神识扫了一下,对面也没反应,想来应该是昏过去了。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一眼,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第335章 三个少年的战斗、陌生男人 与此同时,秘境的另一头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大战。 丛林深处,两个少年背抵背靠拢,一人手持银枪,身材高大、面目英俊,硬朗分明的脸上汗水长流;一人手握灵剑,看起来年龄偏小,虽长得仪表堂堂,眉宇之间却还带着些孩子气。 两人皆是神色紧绷,眉宇带煞,目光凛冽地看着周围越渐逼近的几个黑衣修士。 年纪小些的少年咽了咽口水,尚还清澈的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小声问道:“殿下,你说咱俩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儿吗?” 年纪大些的少年冷着眉眼,将手中长枪蓦然一横,恰好拦住了袭来的一道剑光,咬牙喝道:“走的出也要走,走不出也要走,反正我想活着出去!” 说话的功夫,他已握着银白色的长枪,身体敏捷一跃,如同夜色中的猎豹,朝着那几个黑衣人悍然攻去。 他枪法本就猛烈,此刻又带了一股殊死一搏、势要血战到底的架势,一时间,反倒把那几个黑衣人逼得节节后退。 身后的少年见此形势,咬起牙关,也铆足了劲儿冲了上来,“不管了,和他们拼了!!” 两人平常本就经常切磋交流,此刻配合在一起倒也默契无比,高大少年枪峰如雷,挥舞之间,犹似沙场驾马驰来,满身杀气腾腾,不消片刻,便与黑衣人战至一团,难分敌我;而手握细剑的少年,剑法轻盈迅猛,虽灵力不如旁边的同伴强大,却站在旁边时不时补上一记‘冷箭’,倒令几个黑衣人防不胜防。 血月之下,两人越战越勇,少年的银枪与长剑交织在一起,犹似流星划破黑暗,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然而对面的黑衣人亦并非等闲之辈,几个攻守之间,便仗着人多掌握了对战的节奏。 “噗呲”一声,那稍弱些的少年一时不察被人一剑刺中了胸口,剧痛之下,罩门大开,转眼之间便被人踹飞在地。 高大少年目眦欲裂,凛声喝骂道:“顾景明!你他娘的怎么能这么废!!” 骂是骂了,人还是冲上去将欲杀他的黑衣人拦截了下来。 顾景明吐了口血,脸上一副生无可恋模样,也不叫殿下了,同骂道:“我他娘都快死了,薛玉宸你还还骂!小心我进宫跟我姑姑告状去!”骂归骂,手还是飞快地摸了颗灵丹塞进嘴里。 薛玉宸一枪扫退敌人,冷哼道:“你除了会跟我母后告状还会干什么!” 顾景明语塞了一下,随即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道:“我还会跟皇姑父告状!还会跟我爹我娘告状!还会跟我祖父告状!你就说你服不服吧!” 薛玉宸‘呸’了一口,“你还有脸了你!多大人了还整天告状!” 顾景明抓起剑再次加入战斗,“我一个连十七都没满的小孩儿告点状怎么了?你别不是太嫉妒了!” “十七?”薛玉宸不屑地冷嗤了一声,“我家呦呦跟你差不多大,性子可比你沉稳多了。” “切,又在吹嘘你那位宗门第一大美人了,整天整天你家你家的,你经过人家同意了吗?” 薛玉宸把那美人夸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顾景明听他念叨多了,也好奇,但却不太相信这世上真有那么好看的人。 薛玉宸身影一翻,一脚踹飞了一个偷袭的黑衣人,自信道:“我迟早都是要把她娶回去的,提前过过嘴瘾怎么了?” 顾景明呵呵一笑,“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头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薛玉宸脸色一冷,不再吭声,专心应付起了黑衣人,心里却暗道:等着吧,等以后娶回来绝对惊掉你的眼珠子! 两人又跟黑衣人大战了几个回合,动作越渐吃力,也再没了说话的心思,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刺了几剑,鲜血长流不止,身体也越发沉重起来。 对方约有六人,而他们不过两人,双方修为都是金丹中期左右,像现在这般打成平手已是极为不易,却没想到,打着打着,空中又飞来了四个黑衣人,这一下,便是二对十,情势急转直下,两人没一会儿就被人踹翻在地,眼看利剑飞来,顷刻就要引颈就戮。 顾景明哀嚎道:“完了!” 薛玉宸口吐鲜血,还不忘喝骂一声:“闭嘴!” 他捏起长枪,正欲跟这些人拼个鱼死网破,耳边却突地响起一道剑啸之声。 紧接着,眼前一花,便见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自虚空之中凌然飞来,剑尖所到之处,犹如银河倾泻,璀璨夺目,黑衣人被剑势所逼,竟齐齐倒退十丈有余。 薛玉宸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身影后,便是喜不自胜地高喊了一声:“云晨??好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踩着利剑、悬飞在半空中的白衣少年,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未着冠,一头墨发披散在腰间,白皙清俊的脸庞冷峻得过分,却更衬得姿容如玉,威仪秀异。 他轻抬手,朝绝剑迎风而来,修长的指握住剑柄,下一刻,便有如离弦之箭杀进了人群之中。 黑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会突然杀出了这样一个人物,但那长得俊秀已及的少年已如鬼魅一般飘忽至了眼前,他舞剑动作极是唯美,似惊鸿照影,超逸绝尘,但所含剑意却峥然凛冽,杀机毕现,铮铮剑鸣刺破长空,刺目的刃光染上淋漓的鲜血直逼对手。 薛玉宸反应了几秒,也握起了银枪加入了战斗,顾景明全身是伤,坐在地上,却是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了。 有那白衣少年的加入之后,情势又是一个颠倒急转,两人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不一会儿就将十个黑衣人杀得片甲不留,本来还想留一个活口,那黑衣人却在转瞬之间咬舌自尽,飞起的神魂也蓦然消失不见。 云晨收剑,目光在地上的尸体上停留片刻,连招呼都未跟薛玉宸打,便又踩着飞剑,朝着一个方向急冲而去。 薛玉宸愣了一下,也祭出长枪跟了上去,顾景明坐在地上是真的愣了,没想到这俩人直接把重伤的他扔下不管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也跃上飞剑追了上去。 —— 飞舟里。 鹿呦上前把那人翻了个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像还没死……” 向元灵蹲在旁边瞅了半天,突然出声:“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鹿呦闻言,也瞅了一眼那人染血的脸蛋,附和道:“确实还不错。” 这人的五官立体端正,透着一股子凛然正气,头发用玉璧金冠半束,胸宽腰挺,看起来约摸二十五六的年纪,像是个富家子弟。 旁边的某狐狸一下支棱起了耳朵,气得尾巴乱甩:好看??能有多好看?能比他还好看? 当然,他这怒气鹿呦是完全接收不到的。 向元灵询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鹿呦略显犹豫:“额~要不还是算了吧,随便救陌生男人会没有好下场的。” 向元灵惊讶:“还有这种说法?” 鹿呦抿了抿唇:“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向元灵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这人……” 鹿呦道:“丢出去吧,别待会醒了赖上咱们。” 某狐狸乐了,跑过去抱着她的腿狂蹭。 鹿呦揪住它的尾巴一把提开,“小白别闹,一边儿去。” 某狐狸石化,小白?她在叫谁?这么没有水准的名字? 两个少女一人抬着那人的肩膀,一人抬着那人的脚,还真准备将他给扔下去,结果刚抬到半空中,一枚玉佩‘哐当’一声从那人腰间滑坠在了地板上。 晃眼看去,那玉佩的花纹还有点眼熟。 “等等!” 鹿呦停下动作,将那人放开,俯身捡起地上的玉佩仔细一看。 “咋了?”向元灵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把那人的脚一放。 鹿呦却没回话,摘下自己左手上的一枚戒指,拿到光影明亮处和那玉佩做了个对比,却见月光下,古朴闪着银蓝光芒的戒指和温润油糯的糖白玉坠上都刻着个一般无二的神秘图纹,似鸟非鸟,似云非云,简单几笔却勾勒的极为霸气。 这是……江家的家族图腾,这人是江家的人? 鹿呦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地上的人好几眼。 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可能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其实对于现在的鹿呦来说,亲爹是谁,身世是何都不重要了,她过的很好,有许多爱她和在乎她的人,从前对于亲情的那点渴望也就在无形中慢慢淡了下去,只是她还有个心愿,想找到那个男人,替她娘亲问一句: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会这般薄情寡义地抛下她们母女二人呢? 鹿呦明白,许是男人风流多情,一时见色起意找了个凡女来了晌贪欢,之后便将之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多了个女儿都不知道。 她明白,但她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本想等修为高一点再去江家,到时候说话也有些底气,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江家的人。 向元灵看她脸色不对,问道:“呦呦,怎么啦?可是有什么问题?” 鹿呦回过神,牵起嘴角冲她笑了笑,“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人家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要是把他扔下不管岂不是造了杀孽?” 向元灵眨了下眼,“可是我们学的是道,不是佛啊,呦呦。” “啊?”鹿呦顿了下,轻咳了咳,“一样一样,造孽太多不利于以后修行,还是把他给留下吧。” 向元灵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她本也有救此人的心思,只是又害怕这人给她们俩带来什么麻烦,毕竟处在这么个危险的秘境,自然应该小心谨慎点。 某只狐狸目光阴沉地扫了地上的男人一眼,有什么不好的?直接扔出去了事! 看了一会儿,紫眸忽地一转,摇着尾巴扑到鹿呦面前冲她‘嗷呜’叫了一声:扔出去啊!赶紧把他扔出去!这人一看就是个大麻烦! 却看到鹿呦不仅没理他,还从储物戒里摸了颗灵丹塞进那个男人嘴里,顿时更气了。 他受这么重的伤,她都没想着给他喂颗灵丹,却喂给了一个陌生男人? 虽然这人是江家的人,可那又怎么样?比他还重要? 苦于现在说不出话来,某狐狸只能咧着牙低吼了一声,却被一只小手安抚性地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小白,别闹。” 好生气,可是……好、好舒服……再、再摸一下…… 狐狸眼不自觉地眯了起来,脑袋也不自觉地在她掌心下摩蹭起来,大尾巴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摇摆,嘴里甚至发出了一道舒服的哼唧声。 可这道略带奶萌的哼唧声落到他自己耳里,身体却猛地一僵。 等等,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变成兽形之后,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或者说在她面前完全不受控制,恨不得整天窝在她怀里,被她一直摸着的好。 呵呵,搞笑,他可是云知还,是妖界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妖皇陛下,那些臣子看到他都只有哆嗦的份,他…… 脑袋又被轻轻摸了一下。 眸光顿时发直、变软、直至漾起星光弯成月牙形状,“嗷呜~” 罢了,不会有人知道他变成过狐狸的,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也不可能会知道,且、放纵一下自己吧…… 说起来,在妖界这么些年,云义受过不少严重的伤,危在旦夕的时候更是不在少数,但像这般被迫化成孱弱幼小的兽形状态,却是屈指可数的。 唯二不多的两次,他都是找了个没人的山洞窝进去,一窝就窝了大半个月,自己磕点丹药、舔舔伤口、修炼修炼,等能恢复人形了才会钻出来见人,所以整个妖界除了凤渊和凌玉,还真没人知道他的原身到底是什么。 而像这般暴露原形在人前,却还是第一次。 他也没料到,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好似有些奇怪……或者只是对她奇怪? 但这种感觉,他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 小狐狸蹭了半天,兀自觉得不满,甚至还想蹿进那个香香软软的怀里,却被少女揪了一下尾巴,抛到了一边儿去。 第336章 怪你太轻敌、反了天了 被无情丢开的某人气气哼哼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发泄似地,趁她不注意,用爪子狠踩了那男人一脚,直到把男人手臂上的伤口踩得鲜血长飙,才满意地咧了咧嘴,身体轻盈一跃,避开了溅过来的血液。 他狐身虽退到了一边,心里却还在琢磨,等恢复人形后就找个机会把这人给砍了吧,看着实是碍眼。 他这一脚用了暗劲儿,那男人本是昏迷不醒,被他这么一踩,直痛得浑身抽搐,竟是悠悠转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就看到一个似海棠秋月般的女子俯在自己身前,容华艳媚,光洁如雪,莹若神仙,男人目光呆滞了一瞬,随即浮现出困惑之意。 他这是死了后,见到来接引自己的仙姬了吗? 还没恍过神,便又看到那女子似要解开自己的衣襟,他顿时大吃一惊,忙伸手阻止道:“姑娘万万不可!男女授受不亲!” 鹿呦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无语道:“想的倒美,我只是想给你治伤而已。” 男子松了口气,正要再询问一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目光却突地一凛,猛然急喝了一声:“小心!!” 他这一声叫喊实是突兀,鹿呦猝不及防之下,被吓得浑身打了个颤,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忽地风声一戾,眼前白影一闪,便见那只瘦小的白狐朝着自己一跃而来,紧接着,一道无形的光波击打在它身上,它愤怒地嘶吼了一声,身体却宛若断线的风筝,被重重摔飞在了地板上。 “噗,”鲜血顺着嘴角呛咳而出,身上才裹好没多久的白带上也洇出大片血红,它躺在地上,胸廓起伏不定,紫眸里不可抑制地划过一抹痛色,却又在转瞬之间,摇晃着纤细的四肢站了起来,兽牙龇出,目光凶狠至极地盯着半空中飘来的那道人影。 该死,早就说过此人是个大麻烦! 对方修为不低,以他现在重伤之躯,怕是只能拼死一战了! 他冷戾着眸眼,正要强行使用妖力,身体却倏然一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少女将他轻轻抱起,塞了一颗灵丹进他嘴里,便将他递给了身后的友人,声音轻灵,却透着冷意,“元灵,帮我照顾好它。” 他怔了一怔,便见那少女手握锋利的匕首闪身去了前方,朝着空中的黑衣人凛声轻喝道:“阁下何人?为何伤我灵宠?” 紫色的狐狸眼蓦然圆睁,灵宠?她只是拿他当灵宠?? 想砍人的心在此刻到达了巅峰,然而喉咙一甜,却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怎么就虚弱成这样了……实在不行把那只看起来快死的祸斗兽拉出来挡一挡吧,若不是它,自己也不至于窝囊成这样! 云义阴暗地想着,后脚一蹬,脱离了向元灵的怀抱,一瘸一拐地朝着那少女奔去。 向元灵‘呀’了一声,待要去捉它,它却已经在罅忽间奔到了前方,与那少女并排而立。 对面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哪会回答鹿呦,弹指一挥间便在手心聚集了一道淡灰色的灵光。 “等等!”鹿呦抬起手,一字一句,若珠玉落盘,好听却带着几分摄人的凛冽,“阁下确定要与我为敌吗?你可知,我乃是青云宗的弟子,我师父是清羽仙尊长泽风,你若伤我,他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透过面具冷睨了她一眼,心里道了声可惜,手下动作却没有停顿,覆手之间,便将那团灰色的光团朝着那喋喋不休的少女凌然挥去。 对方修为不过金丹初期,而他即使压了修为也比她高十一阶,这一击挥下去,非同小可,恐怕那张漂亮的小脸蛋顷刻就会被炸成一摊血肉。 可惜了。 黑衣人再次惋惜。 然而,想象中的精彩画面却没有出现,眼看那灰色的光团即将要飘袭至那少女身前,半空之中却猝然弹出了一道扇形的蓝色光波,灰光与蓝光轰然相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冲击波,波纹荡开,似海浪叠起,压向四方。 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反弹的光波击中,竟是倒飞出了十几米才堪堪止住,胸口一痛,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立在甲板上的少女却抱着胸,朝他傲然一笑,“不好意思啊,刚刚跟你说话拖延了那么点时间,开启了个阵,这也不能怪我咯,只能怪你太轻敌了。” 这飞舟上本就刻的有防御法阵,鹿呦入睡之前又在船体周围摆了个六遁玄波阵,此阵不仅可以防御敌人的攻击,还可反弹一定的伤害,实是威力非凡,但美中不足的是,它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时间到了便会自动消失。 鹿呦刚刚和那黑衣人说了那么多废话,也只是为了拖点时间暗中开启阵法罢了,好在,那黑衣人虽然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却总归还是迟疑了那么几秒。 鹿呦手掌一翻,从储物袋里祭出了一只红色的琉璃瓶,用手晃了晃,笑道:“这个东西,自从得到后我还没用在别人身上过,就先拿你来试试威力如何吧。” 纤白的手指轻轻弹了弹瓶身,便见一道紫色的电光从里面蹿了出来,朝着那黑衣人直逼而去。 这却是云晨之前从那几个邪修身上‘舔包’得来的法宝,鹿呦私底下练习着用过几次,是用来逼自己适应雷电,免得在渡劫的时候因为过不了心里那关而结丹失败。 此刻用起来倒也算得心应手,紫色雷电被灵力驱动,顷刻袭上黑衣人脆弱的胸口,鹿呦皎白的小脸生冷,清透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意。 那黑衣人刚被自己打出的光波反伤一击,将将缓口气,便又见一道紫色雷电朝着罩门直劈而来,掩藏着黑袍下的眼罕然地掠过一抹惊慌,右手急急一挥,挥出的灵力与那紫电击打在一起擦出耀眼火光。 但这还没完,他一边应付着雷电,眼角余光却还瞟到那少女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五张纹云绣龙的黑色锦旗,纤纤玉手往空中一扬,五张黑旗顿时盘旋在上空形成了一个环形的闭圈,又见她素手一点,凌空画了几道阵印,最后咬破食指,用血点在阵眼位置,那黑旗上绣着的五条黑龙竟在瞬间化成透明的虚体,朝着他猛攻而来。 黑衣人瞳孔微震,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起来这般娇柔的一个女子,竟然是个实力不弱的阵修,真是一时大意了。 他冷下目色,抬手祭出了一面黄色的风云幡,云幡飞至空中,变出一只浑身焦土色的奇形异兽,张口一扑,便与那几只黑龙缠斗起来。 眼看此人手段颇多,而六遁玄波阵也只能再维持半个时辰左右,鹿呦不欲恋战,走到舵杆处,凝聚灵力,操控起飞舟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那黑衣人哪肯善罢甘休,转瞬便追了过来。 —— 夜凉如水,孤月高悬,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般的朦胧夜色里,影影绰绰,起伏连绵,似几笔淡墨,抹在深蓝色的天边,天地一色,令人交错难辨。 万籁俱寂中,一艘通体古铜色的精巧飞舟自云海中缓缓驶来,似是飞得不太稳当,船头那盏明黄色的桅灯一直摇摆个不停,立在甲板上的两道人影也晃荡个不停。 身着轻纱白裙的少女,嘴角抿紧,眉目之间犹似罩上一层严霜,她手指结印,从储物戒里祭出一只五彩的圆环往上一抛,那圆环飞到空中顿时化作一道极光朝着船舷上方不断攻击的黑衣人刺去。 这法器名叫五行环,也是鹿呦‘无意之中’舔包得来的,速度极快,专用于偷袭、暗杀。黑衣人目光凝滞瞬息,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攻击动作,猛地拍出一柄绿色小剑,旋身与那道极光交战起来。 船上的少女趁此机会,赶忙跑到船体机枢的位置,一下子掏出好几块成色上好的灵石扔了进去。指尖并拢,泻出数道灵力点在机枢上方的暗纹上,飞舟的速度立时加快,竟在眨眼之间甩开了身后的那道黑影。 眼见那个黑衣人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鹿呦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满头的汗水。 太险了,她手里的法宝都扔的差不多了,若是还逃不掉,等六遁玄波阵的盾一破,这舟里的三个人外加一狐一刺猬的,估计都得血溅当场。 向元灵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满脸崇拜道:“呜呜,呦呦你也太厉害了,刚才都把我给帅呆了!” 鹿呦拍了拍胸脯,一脸后怕道:“厉害啥啊,我都快吓死了。” 一想到这舟里这么多生命都系于她一人身上,而对方还是比她高了那么多阶的高手,鹿呦表面镇定,心里却紧张的要死,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地逃了出来…… 鹿呦缓了缓,突然想起了那只为她挡下一击的小白狐,心里一咯噔,忙四下睃巡起它的影子。 它本就重伤未愈,现下又受了这么重的一记伤害,可别就这么嗝屁了啊! 她心下焦急,扫了一圈却没发现它的身影,正要去询问向元灵,腿上却突然传来一道毛茸茸的触感。 猛地低头,便看到那只散发着淡淡银光的白狐趴卧在她脚边,身上血色粼粼,却仰着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鎏金色的紫瞳里似还闪过了一抹欣慰。 鹿呦眉心一皱,将它抱起来查看伤势。 拆开绷带,果见里面的伤口又全部裂开,她吸了口气,语气不由得带了几分沉重:“你说你,都这样了还过来帮我挡什么?自己小命不要了是不是?” 那道攻击虽厉害,但她身上也有长泽风以前送她的那件金丝软甲,就算被击中,也不至于致命,需要这小狐狸冲过来救她吗?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心里没点逼数是吧? 还说是灵兽呢,依她所见,分明就是只傻狐狸。 鹿呦心里感动,但也带了丝恼气。 它却只是安静地趴在她腿弯上,眸光轻柔地看着她,伤口不停渗血,尾巴无力垂下,却还在她训斥的时候,伸出温热的舌舔了舔她的手心,嘴角咧着,仿佛在笑般。 鹿呦看得怔然片刻,心里泛起莫名的感觉。 她咬了咬唇,拿过匕首在手腕上轻轻划了一刀,将伤口横到它面前,轻道:“喝吧,这样好的快一点,也少受一点罪。” 小狐狸却垂了垂眸,略略偏过了头去。 这么点伤,他自己养两天就好了,何须用她的血。 他承认,前世强迫她的时候,虽说是为了解毒却也带了严重的私心,更甚至,到后面的时候,只剩下了私心,解毒反而是次要的了。 他想要她,哪怕是死在她身上也甘愿,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重欲的一个人,简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腻在床上。 但除此之外,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她,更没想过利用她的血做什么,哪怕知道无垢之体的心头血可以彻底根治体内的妖毒,他也从未起过一丝一毫的念头,更别提现在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 虽然这血的味道确实很诱人,但对比她的身体来说,这点诱惑他还是扛得住的好吧。 他不想喝,但眼前的少女心却忽地掐住了他的狐狸脖子,掰开了他的狐狸嘴,将血液强势滴进了他的喉咙里。 某狐狸瞪大眸眼,被滴进来的鲜血呛得直咳嗽,眼里划过不可思议,她竟然敢这样对他!!反了天了!! “咳咳……咕噜……咕噜……” 谁要喝你的血!拿开! “咕噜……咕噜……咳咳……” 你等着,等我恢复人身,我—— “咕噜……咕噜……” 好半晌,某狐狸都被呛得直翻白眼儿了,那少女才终于放过了他,她简单给自己包扎了一下就开始着手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他瘫在她腿上,舌头半吐,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向元灵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诧异道:“呦呦,你这是做什么?” 鹿呦声音平静道:“它不是失血过多吗?我给它补补,免得它待会噶了。” 向元灵和她一起这么久,倒是听明白了她说的‘噶了’是什么意思,但却不太理解:“用你的血给它补,这有用吗?” 鹿呦朝她弯唇一笑:“以形补形嘛。” 向元灵:…… 好像有点道理,无法反驳,却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咳咳……” 旁侧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轻咳声,两个少女这才想起这舟里还多了个人。 鹿呦抬眼望去,那人虽面色苍白,却已经能半坐起来,此刻正凝着目光细细打量她们俩,见她看过来,又忙不迭垂下了眼。 鹿呦顿了顿,淡声开口:“好歹我们救了你,你不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那人愣了愣,虽暂时还站不起来,却拱手行了个标准的礼仪,和声道:“多谢两位道友仗义相救,在下江行舟,乃是北境江家之人。” 第337章 四大家族、少女的战斗 “江行舟……”鹿呦轻喃一声,沉思道,“你是江家的那位二公子?” 鹿呦虽没去过江家,却也在暗地里打听过江家的一些事,对于江家有个简单大概的了解。 北境江家既然能被喻为云境界的第一修仙世家,那自然是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比如,江家的家族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以前,是迄今为止,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又比如,别的家族或多或少都有点子嗣艰难,毕竟修仙之人嘛,六根清净,有的传着传着香火就断了,但江家却完全没有这个烦恼,族中子嗣之兴旺,人才之辈出,光是本家子弟就有六七百人,更别提其他的旁支别系了。 这人一多,再加上传承了几千年,手握众多资源和财富,子辈们又争气,这想不强盛都难。 这江行舟就是本家嫡系一脉里较为出众的、新一辈的年轻人,他上头还有个大哥,下头还有四个弟弟并两个妹妹,而他爹正好是江家的现任家主。 至于江悦儿,却是他三伯父的女儿了,算是他的堂妹。 江行舟听鹿呦这么一说,略感意外,客气地笑道:“姑娘认识我?” 鹿呦亦笑的疏离:“江家二公子嘛,大名鼎鼎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不过……” 她声音低了些,拿来干净的绷带将那狐狸的伤口重新裹上,“你和我想象中的江家人倒有些不同。” 想象中的江家人?江行舟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却不解其意,沉思片刻道:“方才听姑娘说,你是青云宗清羽仙尊的徒弟,那想必你就是传说中的鹿仙子了吧?” 鹿呦失笑,意外道:“我的名字都能传到你们北境去了?” 江行舟温雅一笑:“第一仙门里的第一美人,如雷贯耳,岂有不闻之理?不过……” 他亦卖了个关子,看着她目光灼灼道:“百闻不如一见,姑娘却是担得起如此美名,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姑娘。” 他顿了顿,似是觉得这话有些孟浪,低头补充道:“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心之所想,情不自禁便说了出来。” 某狐狸甩了下尾巴,无力地‘啊呜’一声,滚啊!!知道她美要你说啊! 向元灵凑过来,笑嘻嘻道:“嘿嘿,不怪你,我第一次见呦呦的时候也看呆了呢,更别说你一个男的了。” 要说鹿呦为什么会和向元灵成为朋友,倒并不是巧合。 当年一月一次的长老论道课上,向元灵第一眼看到那少女就惊为天人,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后来见她到主峰来上常识课,便每每故意坐在她旁边,不仅主动打招呼,还提前替她占位置,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了。向元灵原以为长得这般好看的人,性子肯定高冷不喜搭理人,却没想到,她私底下就是个脾气和软的小甜妹。 那向元灵就更喜欢了,难得遇到个合口味的朋友,又长得这么好看,自然是要整天缠着她了。 江行舟倒并不认识向元灵,看了她一眼,斟酌道:“姑娘也是青云宗的弟子?” 向元灵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对啊,我是玄微长老的徒弟,是我们宗门数一数二的卦修哦,你叫我向元灵就行。” 江行舟点了点头,拱手一礼道:“向姑娘。” “那个……”鹿呦突然插话道,“我想问一下,你是犯了什么天条吗?为什么刚刚那个黑衣人非要追杀你不可?” 提到此事,江行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沉,却缓缓摇头道:“我亦不知......我此次本是与四大家族的子弟一起来此秘境历练,但进来后不久就遭到了一群黑衣人的伏击,仓皇之间,我与队友们失散,还险些遭遇毒手,幸得二位姑娘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两位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他说着,又是郑重一礼,“日后两位若有需要,在下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鹿呦倒没管他的客套话,而是细细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江行舟说的四大家族,也就是北境鼎鼎有名的江、顾、季、南荣这四个老牌修仙世家,每一个拎出来都是云境界响当当的存在。 南境这边,青云宗作为第一修仙宗门,不管是实力还是势力范围那都是碾压般的存在,来安城里虽有不少世家,但在很多地方也不得不依靠宗门,所以他们会把族中子弟送到青云宗参加弟子大选,以期望能够获得更多资源。 但北境那边,却并非如此。 北境既有皇权统治、又有世家分立,还有宗门盘踞,势力蟠根错节,复杂至极。 四大家族又都有自己的独门心法,并不需要进入宗门修炼,但为了锻炼族中小辈,他们偶尔也会联手举办一些试炼活动,这并不稀奇,但令鹿呦不解的是:“你们北境的人试炼,为什么会跑到我们南境这边儿的秘境来?” 江行舟脸上浮现了一丝赧然,“这个,我们当时抓阄,运气不太好,抓到了这里,所以就来了……” “抓阄?”鹿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行舟道:“我们那边每五年会举办一次试炼活动,每一次都是靠抓阄来决定试炼地点,嗯……” 鹿呦嘴角微抽,“那你们还挺厉害的哈,一抓就抓到了这么个秘境。” 江行舟轻咳一声,尴尬笑道:“这报应不是已经来了……” 鹿呦没再说话,看了看小狐狸的伤势,见它伤口没有再渗血才松了口气,可是转眼看到它全身被自己绑的跟个木乃伊似的又忍不住噗嗤一笑,顺手撸了撸他蓬松的尾巴。 嗯,手感是真不错啊。 她这一笑,秋波流意,百端娇美,只把江行舟又看得呆了呆。 某狐狸的戾气简直快要藏不住。 鹿呦想了想,正要问江行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跟着她们两一起找秘境的出口呢,还是伤势好一点回去找他的同伴。 可刚一抬头,便猛然看到了一道御剑的黑影从船后方疾驰而来。 脸色唰地一白。 ——— 飞舟里。 鹿呦哀叹了一声,“他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 “那个……”她看向旁边浑身是血、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男人,友好地笑了笑,指了指船边,“要不,你自己跳一跳?” 江行舟默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犹豫还有歉疚,竟真的抓着船舷慢慢站起来,作势要往下跳。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跳,黑衣人的攻击却已经先一步挥来。 蓝色光波弹起,与挥来的灵光撞出巨大的波纹,攻击顷刻被反弹,黑衣人却不像第一次那般全无防备,身体瞬间一闪,躲过了这道反弹的波光。 鹿呦肃起了眉目,冷冷看向那个黑衣人,“算了,你现在跳也来不及了。” 她蹲下身,将怀里白狐轻轻放在地上,手腕一扬召出了碧月火缠在指间。 六遁玄波阵一旦被破,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就不是黑衣人的对手,眼下这个境况,也只能铤而走险,使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鹿呦转了转指间的储物戒,白皙手掌一摊,一只通体金紫色的铃铛霎时出现在掌心,小巧精致,镂空雕刻藤纹,铃中心挂着一朵绽放的紫鸢花,泛着亮灿灿的光辉,实是耀眼至极。 灵力运转,紫色铃铛漂浮在半空开始轻轻摇晃,悠扬的铃声似一道清彻梵音渺渺远播,周围倏然一静,除了清脆铃音便什么也听不到,淡紫色的烟雾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整个小舟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紫雾蒙蒙,视线变得模糊,若不是那盏明黄色的桅灯还在摇晃,黑衣人几乎要以为那艘飞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这女修又在耍什么手段?黑衣人目光变得警惕,抬手覆了一层灵力在自己身上以做保护盾。 雾气越渐浓重,直至最后,连那盏幽暗的桅灯也陷溺不见,周围一片阴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令人难以喘息的压抑感,他眯起眼,挥出一道灵力欲要驱散这诡异的紫雾。 灵力如刀,凌厉斩开一道深渊般的裂口,却又在转瞬间合拢成原样,他冷笑声:“装神弄鬼!” 手腕一转,拍出一只灰色幢幡,幢幡飞向空中,无风自转,长长的幡带飘动震荡,刮出一道漩涡状的怪风吹向四面八方,雾气被吹散些许,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也正在这时,他看到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朝着自己的咽喉直逼而来。 那女修竟是冲出了阵法的保护圈,胆敢只身前来对他进行偷袭!黑衣人简直不敢置信,要知道,他的修为比她高了足足十一重还不止,她是怎么敢的? 但在紫雾的掩护下,她的出现宛若幽灵无声无息,几乎令人无法察觉,他闪避的身影已是极快,却仍旧被她划出了一道血痕,若不是刚刚祭出的幢幡吹散了迷雾,还真可能被她得手。 黑衣人目光阴晴不定,后背竟在瞬间浸出了一层冷汗,随即而来的便是勃然大怒,他旋身飞上空中,一把捏住那灰色幢幡,用力挥舞一圈,天空忽地暗沉,乌云蔽月,黑色的怪风狂乱地卷向四周,吹得紫雾翻滚飘散。 他眼角刚刚瞥见一抹惊鸿白影,正要出手,耳边却又响起了那道诡异的铃声,原本已经被幢幡吹散的紫雾又顷刻朝着他聚拢合围过来。 与此同时,一股天然的危机压迫感自后背中心凌然升起,他猛地回头,恰好看到一抹白影冲忽而来,这速度太快,他只来得侧身一避,却仍然被锋利的刀刃刺破灵力盾,在肩膀处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黑衣人又惊又怒,掌心攥拳,攥出数道灵力朝着四面挥去,灵力打在迷雾中,有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他挥舞幢幡想要散开这怪雾,对方便也摇动金铃,使得迷雾越加浓稠。 在这此消彼长、来来回回的拉扯之中,两人竟是在雾里势均力敌地对战了十几个回合有余。 若这女修只是单纯的偷袭,他尚还能应付,但她手里竟然还有个不凡的异火,每每配合着她一起攻来,一前一后,皆是往他的要害处戕刺。他防得了一处,便难免疏漏另一处,一时间,身上全是伤口,竟是被这比他整整低了一个大境界的女修偷袭的狼狈不堪,待他想回击,她又隐匿进了雾中。 空中的战斗进行的如火如荼,舟上的人也看得望眼欲穿、心急如焚。 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跟雾里的黑衣人一样,啥也看不清。 鹿呦用的这法器名叫紫韵铃,只要将其摇动,便可暂时撑起一片迷雾罩,用于迷惑敌人,法器的主人在雾中不受丝毫影响,而雾中之人却有如丧失耳目,行动攻击都大大受限。 这玩意儿厉害归厉害,但同样的,也需要用灵力支撑,而现在,鹿呦体内的灵力并不多了。 云义的四肢被鹿呦用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这站立的姿势便不免显得滑稽和僵硬,他仰着头,紫眸里一片冷冽严肃,仿佛正在冷静地分析对战情况,实际上,他和向元灵他们俩一样,啥也看不见。 唯有依靠妖族灵敏的鼻子不断搜寻着她的气味,同时拼命调动丹田里仅剩不多的妖力,想要变回人身。他是真的着急,但重伤之下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全身紧绷到极点,如同拉紧的弓弦,眼圈渐渐变红,白白的兽耳竖起,想要听到关于她的响动,周围却只有一片死寂。 她怎么敢就这么出去的!哪怕有紫雾遮掩,对方的修为依然比她高出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她就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儿是吗? 他心下焦灼难耐,又觉气愤又觉恐惧,气得是她为了个陌生人这般贸然而动,惧的是她如果有什么闪失…… 想到这里,心脏骤然一紧,喉咙仿佛被人用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不,不…… 潋紫色的瞳眸里忽地闪过一抹极端惶然的无措。他想起了,前世她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那般锥心刺骨、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也绝不允许悲剧再一次在他眼前上演。 狭长的眸底渐渐漫上狰狞赤红的血色,宛如失去理智的野兽,唯余疯狂暴戾的杀意。 第338章 九尾妖狐 甲板上,向元灵也是急得团团乱转,她看不清雾里的情形,也就不知道鹿呦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越着急,便越慌乱,杏眸里渐渐泛起泪光,她用手背揩了一下眼角,声音难掩哽咽。 “呜……如果这次能平安回去,我再也不偷懒了,一定好好修炼……” 她的人生自来一帆风顺,未进宗门前有娘亲护着,进宗门后有师父护着,不愁吃不愁穿,卦修也不需要出去打打杀杀,日子过得轻松又适意,哪里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么一番险象环生的变故。 可现在,她站在下面啥忙也帮不上,心里便生起一股浓浓的愧疚和无力感,如果以前学习符咒和法术的时候,她再认真努力一点就好了…… 江行舟捂着胸口,虚弱地靠在船舷边,满面羞惭,想不到他堂堂江家二公子,竟然也会有躲在女子身后苟且偷生的一天,这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修为如此之高,出手又如此狠辣,哪怕他带了满身法宝都抵挡不住,难道是黑水城那边派来的人…… 江行舟正想得出神,旁边那个哭得正欢的小姑娘突然走过来,眼眶红红地问他:“喂,你作为云境界第一世家的公子,身上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灵器法宝吗?” 江行舟愣了愣,抬头看向那片浓厚的紫雾,忧心忡忡道:“有倒是有,但是现下看不清这雾里的情况,若是冒然动用,我怕会不小心伤到鹿姑娘……” “怎么会这样。”向元灵闻言,颓然地靠在他旁边的舷板上,满脸沮丧。 江行舟摸了摸鼻子,心里又更愧疚了几分。 他们在这儿担心,而鹿呦这边的对战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黑衣人身上被她偷袭出了不少伤口,而她也挨了黑衣人好几道攻击波,但好在有长泽风送的金丝软甲护身,虽受了伤,却不至于太严重。 在来回的对战中,六遁玄波阵的盾光早已悄然破碎,而这浓稠不见底的紫色迷雾也随着她灵力的流失慢慢变得淡薄。 对方的耐心也已消耗殆尽,明显不想再跟她玩什么‘躲猫猫’的游戏,法宝一个接一个拿出来,务必要将她揪出来弄死。 鹿呦控制着竹叶飞行器来回穿梭躲避伤害,细密的汗水顺着光洁精巧的下巴不停滚落,心情紧张到了极点,连握着斩青丝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时间来不及了,必须要赶在紫雾消失之前杀死对方。 这不是杀人,而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战斗,她若不杀对方,这飞舟上所有人都会死。 她无意招惹麻烦,但既然已经卷入了是非之中,再想抽身就难了。 即使她现在把江行舟给扔下去,黑衣人也不会放过她和向元灵这两个‘目击者’,还不如跟他拼了。 鹿呦侧身避开了一道灵力攻击波,握刀的指越发用力,乌黑灵透的眸子渐渐变得坚定,迸射出凌厉的气势。 “卡西法!” 少女轻喝一声,手腕上碧蓝色的异火顿时如电光般蹿飞至黑衣人的面前,在瞬息之间,变成一道三人多高的火墙朝他迅猛扑去。 黑衣人急急一避,脸上戴着的面具却还是在顷刻间被火焰燎化一角,露出半张纹有黑色图腾的面颌。 仔细一看,那纹身怪异而又邪乎,像是一只脑袋呈倒三角形的蛇,却又长着两个脑袋和四只爪,栩栩生动,宛若下一刻就能从那人脸上爬下来般。 黑衣人乍然被人窥见真面目,心里当真是恼恨异常,可还没等他反击,那熊熊火焰却又再次扑来。 与此同时,那身影灵动飘逸的少女已不期然地靠近他身后,手中汇聚大量灵力,握着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进他背心位置。 黑衣人猝然回头,一掌击打在少女的胸口,而他自己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踩着飞剑连连趔趄后退,眼中震惊又艴然,一个小小的金丹初期而已,竟能伤他至此! 他这一掌亦是用了全力,哪怕鹿呦穿了金丝软甲,也难以抵挡。 胸口剧痛,嘴角漫出血色,身体倒飞几丈后,又不受控制地往下跌落。 与此同时,紫韵铃没了灵力支撑,从空中倏然坠落,周围的紫色浓雾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空中堆积的乌云也在此时散开,露出那轮冰冷诡异似血滴般的稠月。 身体不停下坠,鹿呦想召唤飞行器过来,体内却再无灵力可用。 罢了,不过是被摔一跤罢了,以她现在金丹之身,这么点高度应该是摔不死的吧。 她缓缓闭上了眼。 缟袂翩飞,乌发飘荡,少女纤白的身姿,宛若一只被折翅的蝶,从空中轻盈坠下,荒凉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美得破碎而又惊心动魄。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兀,紫雾消失的刹那,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这般唯美的一幅画卷。 向元灵哑然失声,江行舟瞠大眸眼,似呆住了般。 碧月火紧紧缠着那身受重伤的男子不放,火焰冲天,似绚丽灿烂的银花火树,照亮了半边天幕。 正当鹿呦以为自己这一下,应该是会被摔得不轻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嘶哑的兽鸣,宛若凛冽呼啸的风雪,撕破浓密深沉的黑夜,直直穿透心底而来。 身体倏然一轻,落在了一个柔软无比、似白云软绸般的脊背上。 血色圆月下,一只庞然如山岳般的巨兽自黑暗之中凌空踏来,四肢修长,通体银白似雪,浑身笼罩在淡红月光之下散发着皎皎的辉光,纯净、圣洁却又妖冶瑰丽,九条巨尾如扇排开,每一条都长而蓬松,轻轻摇曳着,似银河划过夜空,炘炘玓瓅,妖美异常。 它朝她奔来,不遗余力,拼却所有,仿佛是去迎接自己所有的光明,是它的月亮,它唯一的执念和那颗已经丢了的、疮痍满目而赤红的心脏。 第339章 大战在即 身下的触感过于温暖和柔软,鹿呦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艰难地撑起手肘,看着那九条兀自飘逸飞扬的大白尾巴,陷入了沉思。 这是……九尾狐? 前世沉痛的记忆,不得不让她想起那只杀了她的变态狐狸,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又很快否定了这个联想。 毛色不同,气场也不同,这般月光下,它美得甚至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宛若远古的圣兽,散发着皎洁光辉,从天而降,踏月而来,欱野喷山,震人心魄。 一身白毛……鹿呦歪了歪头,轻唤了一声,“小白?” 身下的巨兽顿了一瞬,低沉地哼唧了一声,算是回应。 确定身份的刹那,鹿呦立刻红温上脸,气愤地扯了一把它的狐狸毛,“天杀的!我才刚刚给你绑好的绷带!!” 不出意外,它变成了这么大一坨,那她给它绑伤口用的那些带子估计也全部被撑碎了。 鬼知道她辛辛苦苦绑了有多久! 比起鹿呦良好的适应性,现场诸人的反应简直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向元灵和江行舟都没能把这只小山般的巨兽和那只小小的白狐联系到一起,实在是两者的体型差距太大,根本没法比。 直到这只巨兽飞到船舷边,用尾巴将那少女轻柔卷起放在船板上,而他们清楚地看到它的腹部还在不住渗血时,众人才意识到,这只庞然巨兽就是那只小白狐。 向元灵终于回过神来,风一般跑到鹿呦跟前将她抱了起来,眼泪哗哗地掉。 江行舟却还愣在原地,满脸震撼,这是传说中的九尾天狐吗? 可当他看到这巨兽猩红血煞的眼瞳时,又不确定了,若是传说中的圣兽,又怎会有如此可怖的气势。 可若不是,从它出现到现在,所作所为又未免太过温柔。这洁白如霜雪的毛发和这巍然高雅的身姿,甚至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伏地膜拜的冲动。 很快,江行舟就否定了心中的猜想。 在那巨兽放下少女,矫首昂视露出锋利獠牙的那一刻。 他敢肯定以及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圣兽,毕竟传说中的圣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邪戾的眼神,和如此穷凶极暴的一面。 而被鹿呦刺了一刀、鲜血狂涌的黑衣人在白狐出现的那一刻,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妙,他不顾一切,转身便欲逃离,却被碧月火紧紧缠住。 黑衣人咬牙一喝,浑身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灵力,竟是将碧月火生生逼退开来,然而刚一转身,瞳孔便是猛地一缩,脸色唰地一下阴沉下来。 除了凶狠的狐妖外,前方竟然还有一只异兽在等着他。 形似猛虎,背生双翼,浑身漆黑,吐焰生风,但它看起来有些狼狈,和那只妖狐一样,身上各处伤口都在不同程度的渗血,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还没来得及恢复,但这血腥的模样却更让人觉得骇然。 祸斗兽喘息着,看似威风,实则在心里骂娘,它给了黑衣人身后的狐妖一个眼神,示意:我都这样了,你还把我拉出来,能做人否? 狐妖同样回以它眼神:少说废话,干掉他,不然你也给我死! 祸斗兽沉沉怒吼一声,不再迟疑,拖着沉重的身躯朝着那黑衣人凶猛扑去。 也正在这时,天边忽地又闪现过来了几道身影,仔细一看,竟全是和那黑衣人一样打扮的人,显然是他的同伙。 黑衣人松了口气,而鹿呦几个却悬起了心。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一边是有了支援,气势大盛的黑衣修士,一边是看着威猛,实则苟延残喘的两只凶兽。 - 向元灵抱着鹿呦哭得正厉害,乍然一见空中又多了一只妖兽,连哭都忘记了,愣愣地看着上空。 鹿呦也愣了,小白狐变身猛兽,她虽意外但也能接受,毕竟还算熟悉。可这只突然出现的、浑身阒黑还带火焰的妖兽又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这两只庞然大物看着都好惨啊!一个断了半边翅膀,一个下腹白色的毛毛全被鲜血给染红了,看起来触目又惊心。 鹿呦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一双秀眉愈蹙愈紧,都忘了自己现在也是重伤在身,应该要先磕颗丹药才行。 她们俩不认得这凶兽是何兽,江行舟却是认得的,江家有一本异兽图鉴,传承了几千年,上面记录了荒古时期的各种妖兽,其中有一篇就对祸斗兽进行了详细描绘,还配了插图。 【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两尺,有翼能飞,通体黑色,身覆烈焰,尾长一丈八尺,扰乱荒中,是食人,名祸斗。】 这种荒古时期的凶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行舟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据异兽图鉴里记载,祸斗兽凶猛异常,实力不凡,便是在大荒之中也是个称王称霸的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厉害的凶兽是怎么被打得如此凄惨的?难道是那只、连异兽图鉴里也没有记录的妖狐打的? 可若是那妖狐打的,它们俩应该是结下深仇大恨才对啊,为何还能站在同一阵线一起御敌? 且不说江行舟在这里怀疑人生,随着祸斗兽的一记飞扑,黑衣人眼看就要葬身虎口,一道磅礴的灵力忽地从黑暗之中急遽而来,逼得祸斗兽连连后退三丈有余。 也正在这时,旁边伺机而动的狐妖动了起来,快若奔雷般地袭至黑衣人身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口咬在他腰间。 只听得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那黑衣人竟是被它生生拦腰咬成了两半,鲜血喷涌而出,血雨纷飞而下,黑衣人眼里乍然的欢喜还没来得及敛起,便成了惊恐万状的痛苦。 这血腥的一幕,将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奔赴而来的其他四个黑衣人更是脊背生凉,毛骨悚然。 而那刚咬完人的狐妖,锋利尖锐的獠牙还在不停地滴血,便已将阴沉嗜血的目光死死地凝在了他们的身上。 它浑身雪白,身长数丈,巨大的体型几乎让它完全呈蔑压之势俯瞰着众人,一股强横到令人心悸的威压扑面而来,四个人同时呼吸一窒,竟不约而同地感到头皮发麻。 其中一名黑衣人当机立断,踩着飞剑便欲撤退,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可正在这时,天边忽然传来几声剑啸之声,眨眼之间,竟又出现了几个修长挺拔的少年人的身影。 第340章 一人一兽的对峙 那为首一人,身着白衣,披发如墨,生得清姿明秀,眉目分明,端的是个琼枝玉树般的人物,只他现在眼神凛冽,杀意迸现,看起来并不好惹。 不多时,远远坠在他身后的两个少年也一前一后紧随而至,一人着暗云纹蓝劲装,剑眉星目,高大俊朗;一人着华丽锦袍,面貌稚嫩,却贵气逼人。 三人甫一出现,便与两个妖兽呈包抄之势将四个黑衣人团团合围起来。 “云晨师兄!!薛玉宸!!” 向元灵惊喜的呼唤自下方传来,惹得三人同时往下侧目。 待看到那躺在向元灵怀里、面色苍白的少女时,皆是眸光震动,却又都在顷刻敛了神色,专心致志地看向那几个黑衣人。 大战在即,不可分心。 虽说三人并不知道这两个妖兽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情况,但现在很明显,双方都有着共同的敌人。 鹿呦怔然地看着上空,圆亮的乌瞳里全是不可思议,云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的他不应该在思过崖面壁思过吗? 还有薛玉宸怎么也在?这秘境里这么热闹的吗? 而上空的狐妖却在看到白衣少年的那刻,略耷拉下了眼皮,本就暗沉的眸光更暗了几分,紫红色的眼瞳映照出森然戾气。 云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股针对于他的、几乎毫不掩饰的杀意,清俊眉眼压得更低,少年雪白似玉兰花苞般的侧脸上只余一片冷肃,他手执利剑,眉间隐隐有黑气缠绕。 分明是针对场中四个黑衣人的战斗,可不知为何,那妖狐和那少年之间的火药味似还更浓重一些。 一人一兽隔空冷凝着对方。白狐高大威猛,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峦背对血月而矗立,九条蓬松的长尾摇曳在身后,圣洁如雪、而又狰狞妖异。身姿修长劲瘦的少年迎面对月而立,蜂腰削背,身如白鹤,抬眸之间,精致的眉梢眼角尽是峥然凌冽。 夜风肆虐,松涛鸣响,清红的月光将两者的身影拉长、映照在一片山河倒影之上,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四个黑衣人有点懵,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多年练就的危机感让他们明白,此时并不是应战的最好时机。 敌众我寡,先溜为上。 没有人想着为那死去的黑衣同伴报仇,四人对视一眼,御剑朝着左右两边分逃而去。 然而,左边一杆银色长枪却拦住了他们的退路,发束银冠的少年眉间一挑,笑得肆意,“想逃?呵,先问问本殿下手里的这杆枪答不答应吧!” 右边的稚嫩少年,胸口还在流血,却尽量挺直腰板道:“尔等究竟是何人,且报上名来,或可饶你等不死!” 黑衣人却二话不说,朝着他便直接攻来,四方阵营里,唯有这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看起来要好突破一些。 顾景明一惊,急急后退,他现下其实也是强弩之末,但又不想丢脸于人前,只能硬撑着,两个黑衣人一起朝他攻来,他哪里抵挡得住。 也正在这时,那正在对峙的一人一狐动了起来。白衣少年持剑旋身而上,剑气纵横,似霞光绚烂;而高大的狐妖则带着闪着黑焰的祸斗兽奔向了另一边的黑衣人。 一时间,两边竟是配合了起来,将黑衣人打得连连败退。 四个黑衣人一边负隅顽抗,一边在心里骂声震天,这俩刚才看着跟快打起来似的,怎么现在还配合上了? 薛玉宸也冲上去加入了战斗,而顾景明却因伤势太重,实在没办法再装逼,缓缓退飞至了下面的船板上。 他刚刚虽是惊鸿一瞥,却也看清了那白衣少女的样貌,如此倾城颜色,不是薛玉宸整天挂在口中的心上人又能是谁? 既是薛玉宸的老熟人,长得又这么美,还是青云宗的弟子,那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个坏人。 顾景明放心大胆、毫无防备地就落进了飞舟里,目光甚至都没离开过空中精彩的战斗,结果双脚刚刚踩到甲板,就被旁侧伸来的一只手嫌弃地推了推。 “好狗不挡道,让开!”趴在船舷边的江行舟撇了撇嘴,声音不耐。 顾景明瞬间就跳了起来,破声惊吼:“江老二!!你怎么在这儿??” 江行舟穿的一身黑,人又一直安安静静地隐在桅杆阴影下,所以顾景明一时还真没发现他,此刻乍然听到他声音,那真是震惊非常。 江行舟睨他一眼,“你都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虽说这江家是云境界的第一世家,但其实顾家也不差,同样是千年的老牌世家,实力也就只比江家略低一点。 这也就导致两个家族虽表面上友好和谐,两族小辈们却互看不顺眼,明里暗里地在较着劲儿。 顾景明作为顾家嫡子,也算天分颇高,却总被江家这个老二强压一头,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此次四大家族举办试炼活动,原本薛玉宸作为皇子,是并不在名额之内的,但他一听是去南境,试炼地点还正好在青云宗附近,那真是比打了鸡血还兴奋。 当即就从玄天宗飞回皇宫,跟他父皇请了一道旨,死乞白赖地要加入此次试炼活动,就想着等活动结束之后可以趁机去找鹿呦。 这次进秘境的四大家族各子弟加起来也有四十多人,暗中跟随的高手亦是不少,虽然魂墟秘境被外界传闻的极其可怕,但这人一旦多起来,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却不料刚一进去,众人便被分散传开,待了没几天又遇到了伏杀的黑衣人,真可谓是险象迭生,惊险又刺激。 顾景明惊疑不定地看了江行舟半晌,突然嘻哈两声,不无嘲笑道:“哟,大名鼎鼎的江家老二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咋滴,你们也被人追杀啦?” 江行舟甚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在说什么废话?” 如果不是被人追杀,他能被伤成这副鬼样?再说了,那几个黑衣人都还在天上跟薛玉宸他们打斗着,顾景明这小子是眼瞎了没看到不成? 顾景明‘切’了一声,目带鄙夷道:“江老二,你可真弱啊你,居然能被人揍成这样。” 江行舟亦是冷哼一声,不客气道:“先把你身上的血擦干净再说话。” 大家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的闲话。 顾景明面色一讪,梗着脖子道:“我跟你不一样,我这是别人的血溅在我身上的!” 江行舟意味不明地嗤笑声,转过头继续观看天上的战斗,不再理会他。 要知道这番近距离观看大佬切实战斗的机会可不多,何况还有传说中的凶兽和疑似圣兽的九尾天狐加入其中。 剑影交错,如光穿梭;枪芒箭雨,如星飞溅,空中几乎不见人影,只见灵光乱闪、法器乱飞,各种光波交叠在一起,宛若风雷激荡,浩荡而壮丽。 黑衣人虽呈现一面倒的趋势被压着打,但他们的修为明显要比先前追杀薛玉宸和顾景明的那批人要高得多,而且几人手里都有不少法宝,一时之间,还真没办法那么快将人给拿下。 双方又激战了小半个时辰,那妖狐身上的血色越来越明显,雪白的毛发几乎被它自己的血染成了深深的赤红色,而祸斗兽早就挺不住缩回了他的灵海里。 直至最后,它发狂将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咬死一个,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喷涌出大口鲜血,高大的身姿跌跌撞撞,竟是犹如血山般将要倾倒而下。 这般强行动用妖力本就是逆天而行,身体自是无法承受。 也正在这时,白衣清俊的少年斩掉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头颅,却转而将剑指向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巨兽,浑身杀气凛冽,黑气缠绕。 鹿呦心口一窒,猛地站了起来。 第341章 他这样卑劣的人啊 夜风越发冷肃,头顶血月圆亮似盘,淡红色的光晕笼罩弥漫在整个夜空,诡异而华丽。 风撩起少年人染血的衣角,若回旋的风雪卷起零落的红梅,墨发如瀑,轻轻飞扬,他眼神淡漠地看着那个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妖兽。 银剑滴血,指向了它的眉心。 那双不可一世的猩红紫眸渐渐阖拢,沉沉的暮气透过模糊的视线蔓延至灰败狼藉的染血皮毛,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着,如同被撕裂一般,每呼吸一次都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它还想低头看看下面的少女,眼前浓重的黑暗却已经不能再成像了,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剑光袭来的那一刻,心里的晦涩和痛意亦犹如铺天的海裹挟了眼底最后一丝光亮。 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个所谓的弟弟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拥有自己竭尽全力都不能拥有的东西,就只是因为他是个完整的人类,而自己却是人人都厌恶恨不得去死的妖孽吗…… 现在连自己唯一拥有的一点温暖,他也想抢去吗…… 好想,好想杀了他,如果不是曾经答应过那个女人护他一世,他应该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吧…… 阿吟,阿吟……你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只会永远偏向他的对吗?我已经只有你了,你能不能,也多喜欢我一点点…… ——回忆分割线—— 【酆国皇宫,漫天飞落的雪花将少年本就苍白的面庞衬得越发孱弱,他抬眸,怔看了一眼窗外被风吹得左晃右摆的梅花,喉咙泛痒,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拂去落在书卷上的雪花,认真看了起来。 “太子殿下,您风寒还未好,且歇一会儿吧。” 旁侧的宫人一脸心疼地看着他,他轻轻摇了摇头,“孤才刚刚被推选为太子,若不努力,怎能服众?” 宫人看着他欲言又止,终还是叹口气,“可是,身体也很重要啊殿下。” 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罢了,怎就这般老气横秋的样子了。 他笑了下,似自嘲般,“我这具身体,总比旁人要抗造些的。” 毕竟十天半月挨一顿板子,伤口未好又添新伤,这都还能活着也是个奇迹。 压抑的咳嗽不时传来,少年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长长的黑睫轻垂,半掩住阒黑不见底的凤眸。宫人上前想要关上透风的窗,他却抬手制止了,“且开着吧,孤不喜欢太闷了。” 宫人蹙眉:“可是这会加重您的风寒的。” 他无所谓道:“又不会死,不过是多折腾几天罢了,无碍的。” 另一宫人端来刚熬好的药,忧心道:“话虽如此,但几日后便是宫里一年一度的骑射比赛,您这个状态恐怕是……” 少年轻笑,接过药碗,脸虽透着病弱,眼里却扬着桀骜和自信,“孤便是这个模样,那些草包也不可能赢过孤。” 两个宫人相视一笑,“咱们太子殿下自然是最厉害的。” 他轻勾着唇,漆黑眸底却不置可否。 “哥哥,哥哥!” 外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眸色微冷,淡声吩咐道:“孤不喜欢吵闹,将他抱走吧。” 一宫人横眉立目道:“哟,您这刚当上太子,就摆这么大的谱啊?咱们曦殿下是哪里得罪您了,心心念念想来找哥哥,结果刚来就要被撵走。呵呵,怕不是前些日子挨的板子还不够多,现在竟也敢端起太子的架子来了。” 皇后不喜他,这些宫人也是欺他欺惯了的,说话自是嚣张毫不顾忌他颜面,这种奚落他早就习以为常,所以面上仍是一片平静。 刚刚派来伺候他的宫人却是不能忍,怒目而视道:“大胆,这里是东宫,尔等休得放肆!” 他垂着睫,眸底划过一缕讽刺,怪道人人都想往上爬,原来身份不一样后,待遇也会水涨船高。 那宫人冷笑一声:“这太子的位置稳不稳当还两说呢,别没坐两天,回头又掉了下来。” 宫人虽愚昧,但若不是背后有人示意,也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过来羞辱他,他自是能猜到背后之人是谁,却不欲多生事端,摆摆手,示意手下的人将这些人赶走便罢了。 “住口!”那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突然出声,奶声奶气,却认真严肃,“谁允许你们这么说哥哥的?” 领头的宫人蹲下来,挤咕低声道:“我的小殿下唉,人家都抢了您的太子之位还对您如此不待见了,您怎么还替他说话啊!” 小殿下义正言辞:“父皇曾经说过太子之位贤能者居之,哥哥做太子有何不妥之处吗?” 宫人语气骄矜道:“那当然不妥了,太子之位原本是娘娘嘱意留给您的啊,现在却被他抢了去了,这叫什么事儿……” “好了,不想听你说了,你走开!”小殿下却伸手将她推开,迈着萝卜腿跑到窗桌边,踮起脚尖将一枚明黄色的符袋塞进了那病弱少年的手里。 “这个送给你哥哥,母后说这个可以保平安,你老是受伤,所以曦儿把它送给你。” 三角形的符袋摊在白皙掌心,做工精致,绣金纹字,红线编织的绦绳上还串着珠玉,一看就是用心所做,可他却只觉得刺目。 因为他打破一尊玉观音而差点要了他命的人,却可以为了另一个孩子虔诚地跪在佛前祈要一个平安符吗? 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而有的人光是想活的像个人样,都要费尽心机,何其可笑。 他喉咙瞬哑,像是不能再直视般,偏过了头去,“拿走吧,我不需要……” “曦儿,曦儿……”殿外却又传来了一声声焦急的呼唤,雍容华贵的妇人迈着匆匆的步伐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宫人紧随其后,霎时便把殿内挤得满满当当。 他顿了顿,缓缓起身,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儿臣拜见母后。” 姿势,礼仪,表情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只不一样的是,现在做了太子后便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下跪了。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极其响亮的一巴掌。 妇人虽养尊处优,可打他的这一巴掌却用了死劲。 苍白的脸颊很快起了通红的指印,嘴角泛起点点血红,心像被割裂般疼了一瞬,又很快麻木,只是眼圈却不由自主地被氤氲上了一层透红的薄雾,他匆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握成了拳。 妇人高傲冷厉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坐上这个位置的,但你给本宫记住,你不配!太子之位只能够由我的曦儿来坐!等他长大一点,本宫便会替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夺回来,你最好识趣一点,切莫生出什么妄想。” 他僵在原地,整个人如坠冰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直到良久才木着声音,哑着喉咙,本能地循着常规礼仪应了声‘是’。 直至妇人抱着男孩,带着宫人鱼贯而出,大殿又空旷下来,他仍旧面无血色地站在原地,喉咙轻轻滚动着,长睫下的眼似冰雪覆盖原野,寂若死灰。 宫人找来药膏欲要为他上药,他抬了抬手,声音平静,却难压涩意,“不用,它自己会好的,你们出去吧……” 宫人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缓缓退了出去。 他双眼无神地回到桌边坐下,想重新拿起书卷翻看,动作却有些杂乱无章,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痕,血染在刚刚批注的墨迹上,鲜艳的能灼伤人眼。 “脏了……” 他低声轻喃,手指轻轻抚摸在书页上。 男孩送他的符篆还攥在手心,他静看了良久,一滴泪蓦地滚了下来,晕湿了绣面。他咬着唇,全身微微战栗,情绪似是再也压抑不住,可最终却还是阖上眼,深吸了口气,一切又都平静下来,开始若无其事地做起了功课。 过几日便要开始考校,他不能懈怠。 然而这一次的考校,他终是没能参加。 在考校的前一天,宣皇后便以他偷盗了她给云曦的护身符为由,将他召到了未央宫,实行了三十杖责,新伤加旧伤,便是他再能耐,也足足一个多月没能下得了床。 自此,符篆就成了他人生中最讨厌的东西。 直到,收到那个少女送给他的礼物,他好像……又好了伤疤忘了痛,将从前最讨厌的东西整日戴在了身上。 而那个所谓的弟弟,原本就是一根刺的存在,自此后,便不能自已地染上了几分恨。 其实此事与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干系呢,可当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小孩呀,况且,他这般卑劣、心胸狭窄而又自私的人,又怎能做到不嫉不妒不迁怒呢。 后来,他登上了皇位,酆国也在妖族的践踏下岌岌可危。 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终于找到了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祈求他保下她最爱的‘曦儿’,言语恳切,泣不可仰,却半分没有想起过,他也是她的孩子。 他没有吭声,未应好也未应不好,只是坐在金銮殿上,静静看着她哭泣的身影。 为此,她指骂他冷血无情。 冷血无情么?他认了,他便是这样的人,生来无情,也不需要有情。 可事实上,他谁也救不了,救不了万千百姓,救不了她心心挂念的曦儿,也救不了他自己。 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都忘了,他纵是智多成妖,当年也不过才十岁。 众人皆说他是不堪的,他便想着,他却是不堪的。可国破那日,一个不堪的人,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些悲壮殉国的志气。 他不畏死也不惧生,这世间没什么能让他觉得值得留恋的地方,可若他想苟且偷生,为自己谋划另一番出路,以他的能力也不是不能做到。 可最终,他还是执起了自己的佩剑,打算与这座沉寂染血的宫殿一起陪葬。 他是存了必死之志的,亡国之君,国破,君殁,理当如此。 可是,她又在最后一刻冲出来替他挡了一刀。 多么多此一举,在他完全心死之后。 然后还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心却还是生了些许微澜,许是太渴望的东西,终于有一天以一种奇曲不可思议的角度实现,便是知道是虚妄,也足以让人震惊和难以置信。 直到,她在弥留之际,以救命之恩逼他应承下几个承诺,其中便有她心心念念的曦儿,他才始知,原来连救他和‘对不起’也都带着算计的味道。 他本该如她所愿,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无情之人,可最终却不知为何,一切都在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所发展,连他也成了一具她想复仇的完美傀儡。 他的人生,称得上欢愉的时候太少,以至于一丁点,都能记得过于深刻。 直至遇到那个少女,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另一种活法,不是整天待在算计和黑暗血腥里,而是可以有阳光,微风,有春天的花,冬天的雪,有夏天的萤火,秋天的纯酿,还有一个陪伴左右的她。 可是便是这么一点温暖,也在最后离他而去。 不过没关系,他这样一个自私、执着、又坏得彻底的人又怎么会允许她离开自己呢,即便是倾尽所有,无所不用其极,他也会把她抓回来,让她永永远远的,只能待在自己身边。 …… ——回忆分割线—— 巨大的兽影倒下,压塌了半边山林,正当少年的剑快要刺中它的咽喉时,一声嘶声力竭的惊喊声倏然从下方传来,穿透空气,宛若一道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 “不要杀它!!!” 她嘶哑着嗓音叫喊着,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要将整个黑夜都撕裂开来。 少年握剑的手一颤,面色一白,动作停顿,堪堪止住了进攻的姿势,而眼前壮如小山般的巨兽,也在眨眼之间化为了一只小小的、满身鲜血,融在夜色里也几乎令人发现不了的小狐妖。 第342章 我喜欢你呀 “不要杀他!!” 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鹿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惊吼出了声。 不顾还在受伤的身体,她奔赴到船舷边,嘶声召唤:“卡西法!!带它回来!!” 不知为何,当看到那道如山般的身影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也跟着停止了跳动,像是有一根针不期然地划过心脏,尔后闷疼着塌陷在了胸腔深处。 碧蓝色的幽火化作一道流光,如绚烂的匹练划过夜空,轻轻卷住那只不停坠落的小妖兽朝她飞来,鹿呦张开双臂将它抱进了怀里,本应该松下一口气,却又在感受到它毫无动静的身体时,慌了神。 怎么会,怎么会连呼吸都没有了呢…… 她哆嗦着手从储物戒里掏出了最后一颗天香续命丹想塞进它嘴里,小狐狸却紧闭着唇齿,怎么也无法张开,它身上的鲜血顷刻就将她的手臂染红了个透,却还在不停滚落。 惶然漫上眉梢,她六神无主地轻喃:“怎么会,怎么会……” 对了,灵力,可以给它输灵力。 她抬手想要聚集一道灵力出来,却忘记了自己经过一场大战,身体也是重伤状态,哪里还有一丝灵力可用。 “呦呦,呦呦!” 旁侧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却全然没有听到,慌乱摄住了心神,直到后面才想起来自己是无垢之体,血液或许有奇效,毫不犹疑地划破手腕,用劲掰开它紧咬的齿,将淌出的鲜血滴了进去。 “呦呦,它只是一只灵兽而已,你别这样你还受着伤!” 是谁在说话,她也不知,眸底泛着湿意,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它死,况且,它、它刚刚还救了我……” 薛玉宸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向元灵拉住,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薛玉宸皱了皱眉,看着她这模样,心里闷沉沉的,不舒服的很。 对他来说,那只妖兽再厉害也不过是只妖兽而已,死了,再给她捉一只更厉害的过来便是,何以值得她这样伤害自己来救它? 许久,见那少女因失血过多,面色过于发白,身体更是摇晃不稳,他便再也忍不住,想要强行制止她,她却忽然‘呀’了一声,哑着声滚落一行泪,喜极而泣道:“它、它好像动了一下,它还没死……” 鹿呦大受鼓舞,趁机把那颗灵丹塞进了它嘴里,正想再在手上划一刀,手腕却蓦地被人攥住。 “够了!” 少年喑哑的声音响在耳畔,低低的,带着难言的涩意,“它已经没事了。” 磅礴的灵力挥出,如一缕缕轻盈的光束,缓缓渗透进小妖兽的身体里。 “云晨……” 鹿呦怔怔抬头,视线便蓦然撞进了一双通红深邃的眸眼,泛着水光,滚动着似要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往日清澈见底,像春水山涧般的瞳孔里似是压着些难以忍受和不堪重负,又盛着满满的、化不开的深情,像两颗跳动燃烧的星火灼灼烫进了心底。 鹿呦愣愣地看着他,轻唤了声:“师兄……” 话音未落,已被人揽着肩膀紧紧拥进了怀里。 “我……”他开口,却是哽咽得破碎的音节,微微颤抖着,分明有那么多话想说,却都在瞬间堵在了闷得发疼的喉咙里。 眼泪无法抑制地滚出通红的眼眶,胸口密匝匝的痛意和见到她的欢喜乍然交织,汇成惊天的骇浪将他全然淹没。 没有冷静,也无法做到再像以前一样做个装模作样的师兄,他拥着她,竟是第一次哭得难以自抑,不成声调,甚至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偶尔抽泣着唤一声她的名字。 从她出事到现在,他的心从未有一刻是落下过的,他能够通过碧玉簪感应到她的方位,却无法确定她是否还安全,这秘境的凶险程度超乎他的想象,连他自己都几经生死,差点见不得她。 他怕啊,怕即使找到她,也只会是一具尸体,亦或是连尸体都没有,只余一支破碎的玉簪。 他不敢设想,可是脑子里又无法抑制地在恐惧着,一闭眼,便全是些令他几乎要崩溃的幻象呈现在眼前。 他错了,就不应该墨守成规地想着去接受什么惩罚,明明知道她的体质,为何不能一直守在她身边,明明知道肯定有人在暗中觊觎她,为何要离开,就因为侥幸地觉得待在宗门里她就是安全的吗。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者,若她不在了,活着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呦呦,我……”他哽咽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紧紧闭着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到,“我……喜欢你呀……” 喜欢你呀,喜欢的都快死掉了的喜欢呀。 他声音喑哑断续又细碎,鹿呦未能听清,怔问:“什么?” 心口绞痛着,他欲再说什么,声音却已然全哑,只能颤抖着抱紧她。冷玉般的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手指按着她的后脑,头埋在她发间,无法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只能在难压的哭泣中,任由汹涌的情绪无声地宣泄着。 被拉进火山底部,被滚烫的岩浆灼蚀身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心里的不甘和怨愤几乎要冲破天却又无可奈何,第一次尝到了生死不由自主的滋味,绝望痛苦地令人发狂。 生死本无常,若是没有遇到过她便罢了,可让他遇到了爱上了,又要让他英年早逝,那该是何等的残忍和遗憾。 还好……他最后活了下来,见到了她。 她也活着,活得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他是个修士,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剑修,世事于他没有什么是一柄剑解决不了的。可此刻,心里头却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丝感激,是对于上苍和命运的感激,是相遇,是相识,是现在的相逢,是与她有关的一切,他都为之深深地感激着。 - 鹿呦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一时倒真的愣在原地,似是被他感染,她眼里也渐渐泛起泪光,却又不想他过于难过,只能轻声安慰,“师兄,没事了啊,不哭不哭了……” 其他几个人在旁边全然看呆了。 只有向元灵嘴角翘得老高,一副磕嗨了的模样。 而薛玉宸在怔愣几秒后,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他再是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 心里怒火噶地一下燃了起来,丫的,都说朋友妻不可妻,他让他帮忙照顾呦呦,结果这小子监守自盗了是吧!! 第343章 云晨的告白 许久,云晨轻轻将她放开。 薛玉宸气愤地想上前说什么,却被他一挥衣袖拂开,他现在虽压制了修为,却也是金丹满级,薛玉宸本就受了伤,现在还真打不过他。 “云晨!!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对于薛玉宸的愤怒他没有理会,只是伸手轻轻抚摸少女小巧莹白的脸颊。他脸上泪痕未干,长长的睫上还坠着水珠,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赤红的眸里,缱绻和柔情几乎快溢出来。 很快,他就告诉了薛玉宸,他是什么意思。 一只手按住少女的肩膀,一只手轻抵着她的后脑勺,温柔,却是不容易拒绝的姿势,然后,缓缓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他睫上滚烫的泪随着双眼的闭阖滚落在她脸上,温热的触感侵袭在唇上,还有少年人独特干净清冽的气息一起混合在唇齿间。 周遭倏地安静了下来,只有微风拂动山林,簌簌的响,清凉月光笼在身上,仿佛给两个人镀上了一层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失去了五感,眼眸睁大,除了唇上的触觉,什么也感受不到。 只是单纯的一个吻,盛了满腔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风撩起少年额前碎发,拂在他清澈眉眼,深峻清隽的面容似乎也在此刻柔和了下来。 长睫微颤,他缓缓将她放开,手指轻轻抚在她唇角,在她怦然的呆愣中,低低的,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喜欢、呦呦,很喜欢,很喜欢……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不是师兄对师妹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喜欢你,最喜欢,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我知道我还不够好,还不足以配得上你。但,我会努力,尽我最大的努力,终有一天成为真正的强者,站到你身边,护你,爱你,免你忧,免你苦,免你心中所惧,让你可以真正随心所欲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夜色沉寂,少年沙哑的声音娓娓而来,百转千回地萦绕在唇齿间,温柔到极致,撩动耳膜,也撞进心底,荡起涟漪,掀起风浪,拽着她一起跌坠。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砰的炸开来,有什么东西在蔓延,肆无忌惮地穿梭于整个世界。 她顿在原地,像是僵住的木头,只能怔愣愣地看着他,无法做出回应。 许久,嘴唇微微阖动,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用手指轻轻抵在了唇央。 “嘘。” 月色下,少年浸着水光的眼眸似是盛了灿烂的星海,灼亮得惊人。 “呦呦不用现在回答我,我知道,你有很多顾忌和害怕,我不会逼你,也不会非要你给我一个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我只是怕,可能有一天会来不及说出口……” “但不论你答应或是不答应,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顿了一下,“哪怕只是以师兄的身份,我也会遵守着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离开,也绝不会……放她离开,哪怕死皮赖脸粘着也罢。 原本他是不想这么早表达心意的,身体的秘密,和他绑定的魔头,一切未知的不安萦绕在心头,令他不敢开口,也不敢告诉她自己的喜欢。 但死过一次后,突然的,就不想再纠结太多了。在被拉入岩浆那一刻,他最后悔遗憾的就是,在‘最后’一次拥抱她的时候,没有再用力一点,没有倾吐出自己那浓烈得无处安放的情愫。 而现在,重获新生,他只想不管不顾的,肆意妄为地去活一次。 也许她会因此逃开,会因此躲避他,甚至拒绝他的靠近,但无所谓,那些花楼里的姐姐说过,男孩子就是要脸皮厚一点的。 他脸皮厚,所以即使被拒绝,他也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靠近她,一遍又一遍的捧着自己的心到她面前。 哪怕千万次亦无碍,执着的小孩,最后总能尝到别人没有的糖果的,不是吗? 第344章 薛玉宸的表白 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不仅把鹿呦震懵在了原地,也把其他人震惊得掉了下巴。 顾景明:我去,说好的未来的皇表嫂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江行舟:虽说对方是第一美人,你喜欢也能理解,但是大兄弟,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旁若无人了? 向元灵:啊啊啊亲了亲了亲了亲了亲了!!! 姬怀朔(姨母笑):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住…… 在一众懵逼的脸中,薛玉宸的黑脸就显得格外醒目,而且还有愈来愈黑的架势,手中的银枪被捏握得咯吱作响,力道之大,若这是件普通兵器,恐怕早就被他折成了两半。 薛玉宸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认识多年的、跟闷葫芦一样的好兄弟竟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的、肆无忌惮的、赤条条的就把他的‘家’给偷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云晨说早就喜欢上了呦呦,什么时候?难道比他还早? 怎么可能,自己对呦呦,早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有了悸动,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很小,他也还很懵懂,但喜欢就是喜欢,不容否定。 云晨又是什么时候? 可为啥呀?他不是她师兄吗?师兄不是跟哥哥一样的存在吗?师兄也可以吗??? 说起来,云晨好像确实比他要早遇到呦呦,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对呦呦起了心思? 擦,禽兽!禽兽! 薛玉宸咬牙切齿,胸口起伏不定,他伫在旁边良久,眼见得自己最好的兄弟亲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儿,还一反常态,说了一溜窜的表白情话,心里真是酸涩又苦闷。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下去,大吼了一声:“等一等!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呦呦!” 他这一声吼叫又把众人吼得一懵。 云晨却是顷刻沉下了脸色,他自是知道薛玉宸对鹿呦的心思的,却一直没有理会,毕竟玄天宗离青云宗南辕北辙,薛玉宸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她几面,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威胁。 比起薛玉宸,他更介意的是小师叔和大师兄这两个强劲对手,一个是她前世真心喜欢过的人,一个是前世彻底拥有过她的人,无论哪一个,他一想起来,都能嫉妒地双眼发红。 但现在,薛玉宸是想干什么?横插一脚吗? 云晨心底止不住地划过一丝戾气,先前还柔和的眸眼转瞬就幽冷了起来。 自那魔珠和体内的本元之息融合在一起后,狂躁的感觉有时候都快要抑制不住,甚至还有暴戾想杀人的冲动,刚刚杀那些黑衣人的时候更是兴奋得不能自已。 云晨知道这是魔气紊乱的结果,但他一路行来,根本就没有时间打坐调理内息,此刻看薛玉宸打断自己,眉间黑气又隐隐浮现。 姬怀朔一惊,赶忙稳住他:“小子,冷静,冷静,千万别暴露了身份啊!” 云晨暗自吸了口气,死死掐握了一下掌心才将那股杀意压抑了下来。 他眼神冰冷渗人,薛玉宸却压根没看到,他现在全身心都集中鹿呦身上,过于紧张的缘故,额角都沁出薄汗,脸颊也胀得通红。 鹿呦还没从云晨给她表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薛玉宸喊住,脑袋空白地转过头去,下意识应了声:“什、什么?” 薛玉宸将银枪收起走过来,他身材高大,体格矫健,脸庞线条分明,显得硬朗而英俊,沉脸时透着一股雕塑般的凌厉之色,但此刻面对鹿呦,那双漆般明亮的黑眸却闪烁个不停,慌乱之意溢于言表。 他开口,初始的慌乱过后,便是认真和坚定:“我、我也喜欢呦呦!!” 他本来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地点,花前月下什么的,反正气氛怎么浪漫怎么来,然后只有他和她两人,他再慢慢在她耳边倾诉自己的心意,但现在被云晨一激,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鹿呦瞠大了眼眸。 却又听那少年道:“呦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其实、其实那个时候我、我就喜欢你了……一直都没敢告诉你,但、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顿了顿,昂首补充道:“一点都不比云晨少!” 旁边的云晨骨指差点捏碎,姬怀朔在灵海里惊吼:“冷静!!冷静啊!!” 顾景明张大嘴巴,表情夸张地看着这个表哥:想不到啊想不到,他搞纯爱就算了,居然还搞一见钟情这一套! 现场气氛不知怎得就多了点箭拔弩张的味道。 两个少年之间隐有暗流涌动,俱都藏有愠色在眸底。 鹿呦眼前一阵眩晕,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我、我……” “慢着!” 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景明站了出来,撇了撇嘴,故意咳嗽了一声道:“既然你们都表白了,那我也凑个热闹,其实我今天第一次见到鹿姑娘,也挺喜欢的说。” 云晨:…? 薛玉宸:??? 江行舟:这都啥玩意儿啊……要不,我也去试试? 向元灵:早就感觉他不对劲了,果然本姑娘的直觉没有错! 姬怀朔:哈哈,这小子又来一个情敌,愁不死他! 鹿呦:………… 在众多纷异的目光下,顾景明神态却还自若,笑嘻嘻地自我介绍道:“你好,呦呦是吧?我叫顾景明,乃是北境顾家的嫡长子,初次见面,对你一见钟情,幸会幸会。” 场间沉默了一瞬,突然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两道怒喝声。 “滚!!” 顾景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退回到原位。什么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这么一番下来,鹿呦的脑子算是彻底宕机了。想说什么,眩晕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她本就身受重伤,又放了许多血来救那小狐狸,现下便有些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下一秒,人便软软地倒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云晨眼疾手快地将人揽进怀里抱起来,皱着眉,一边给她输送灵力,一边抱着她往船舱走去。 自从开辟丹田修炼了两个心法后,他的灵力倒还算纯粹,所以此刻输给她也毫不费力。 薛玉宸看他这动作又是一怒,但又更担心鹿呦的安危,只默默地跟在后面。 向元灵也是紧张,想跟进去,却被云晨一扫衣袖关在了门外,当然,连同薛玉宸一起在内。 第345章 兄弟矛盾 房间里。 少女阖着眼静静躺在床上,发丝细软,乌黑发亮,如散开的流云铺在枕上,衬得那张苍白无色的小脸格外精致乖巧,少了些明媚的姣艳,多了些病弱的柔美,看得人心尖都泛疼。 外面,薛玉宸还在不甘地拍门,显然是被云晨关门这个举动气得不轻。 他却只觉得吵闹,干脆打了个响指,将所有声音尽数屏蔽。 云晨看了会儿,视线缓缓下移,待看到那只连晕倒都还被她紧抱在怀里的小狐妖时,嘴角微瘪,伸手将它揪起拎放到了地上。 既是死不了了,就没有必要再窝在她怀里碍眼了。 下意识的,他不喜欢它。 许是刚才战斗时,它那过于明显的敌意,又或是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欢。 若不是她喊的快,他应该是会杀了它。 但也幸好她喊的快,否则若‘不小心’杀了它,她定会伤心,甚至还会生他的气。 但他又有些烦躁,她这个时刻替别人着想而不顾自己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以前还只是对人,现在连兽都算上了吗? 手指握紧她的手,交叉紧扣,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体内,他偏着头,将脸颊放在她的手背轻轻蹭了蹭,随后便发呆一般地注视着她恬静的容颜,一动也不动。 若不是看着他还在输灵力,姬怀朔几乎要以为这人是入定了。 姬怀朔本来是不想打扰他发神经的,但又实在忍不住好奇道:“喂,小子,你把那只狐狸揪过来我瞅瞅。” 云晨微掀眼睫,声音冷淡、懒散:“不想动。” 姬怀朔梗了一下,耐着性子道:“不是,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这狐狸是什么品种吗?一下能变那么大,一下又能变这么小的,这怎么着也是个灵兽啊。” 少年的声音仍旧懒懒的,透着一股子恹恹的感觉,“没兴趣。” 他现在只想和她待在一起,其他什么也不想。 姬怀朔又被噎了一下,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儿,试探道:“那我可自己出来看了哈,要是我被你那些小伙伴看到了,可不能怪我哈。” 少年垂着睫,干脆连声儿都懒得应了。 姬怀朔撇了撇嘴,缓缓从他灵海里浮出来,先是做贼似的四下瞅了瞅,见门窗都关的死死的,还被这少年布了个结界,才放心大胆地跑去观摩被扔在地上的那只狐狸。 它蜷在那里,除了轻的不能再轻的呼吸,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白色的皮毛被血凝结成一绺一绺、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看着倒像是只赤毛狐狸似的。 “这也太脏了……”姬怀朔瞅了半天,实在无法通过它这副惨样辨别出它是啥品种,“你能不能把它拎出去洗洗?” 云晨阖了阖眸,声音略沉:“你太吵了。” 姬怀朔:“……” 讲道理,知道这小子见着心上人心情激动难耐,他已经克制着少说了很多话了好吧!可这小子居然还嫌弃他吵??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姬怀朔也没想在这个时候去触他霉头。 云晨这几日的心急如焚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年岁不大,又经历了这么一遭生死关劫,现在乍然见到心里最重要的人,那确实是需要点时间发泄一下情绪的嘛。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知道再多说两句,这小子肯定要对他拔剑了,所以干脆闭紧嘴巴,开始瞑思苦想,以前到底在哪儿见过这只狐狸,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想了半天,突然吸了口气,拍掌惊呼道:“嘶!本尊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它了!” 云晨微微蹙起眉头,瞥他一眼。 姬怀朔转头就看到他这一脸‘想砍谁两剑’的神色,下意识放低声道:“哎呀你别这样,咱说正经的好吧,这只狐狸你知道啥品种吗?这可是有大来头的啊。上古神族后裔,九幽山的天狐一族你知道吗?算了,你这么呆肯定不知道。” 云晨:“……” 姬怀朔摸了摸下巴继续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就是觉着有那么点像。我父皇曾经收录过一幅荒古时期的古画,上面画的就是一只九尾天狐,那活灵活现的!简直跟这只狐狸变成大块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不对啊,”姬怀朔说着说着又疑惑起来,“若它真的是天狐一族,作为神族后裔也不能这么弱呀……况且,传说之中,九尾天狐生性孤傲高洁,居住在九幽山之巅,不仅对谁都不屑一顾,连自己身上沾染一丁点灰尘都不能容忍,这只……” 他看了看地上那狐狸看不出颜色的皮毛,连连摇头:“算了算了,肯定是我认错了,这种传说中的神族大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唉,白激动了,不过……它若不是天狐一族,那这狐狸又是什么品种呢……” 姬怀朔最后总结道:“反正它就算不是传说中的天狐,肯定也不会多差,你师妹真是踩了狗屎运了,捡到这么个大宝贝。” 听他讲了这么半天,云晨终于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狐狸,声音却很淡:“它能被呦呦捡到,才是它的幸运。” 多看两眼,果然还是很碍眼,算了,不看了。 云晨又把目光移到床上的少女身上,冷淡眸瞳顷刻便又柔和了下来,见她脸色终于不再像先前那么苍白,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下意识想掏一颗丹药喂她,又突然想起他出来的匆忙,身上几乎什么也没带,想了想,一挥衣袖扫开了木门,头也不回地冲尚还杵在门口的薛玉宸伸出手,漠声道:“灵丹。” 薛玉宸黑着脸,“云晨,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质问归质问,但他也知道云晨问他要灵丹是为了鹿呦,所以片刻也没耽误便把自己乾坤袋里最好的丹瓶统统拿了出来。 云晨轻扫了一眼,从中挑了一瓶最贵的,用灵力掎到自己手里,打开瓶盖倒出一颗,轻轻掰开她的下巴,塞进她嘴里。 “我没有义务给你交代什么。”他冷着声音,将用完的丹瓶往后一扔,又继续轻握住了少女柔软的手掌。 薛玉宸单手接住瓶子,气不打一处来:“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云晨,你有没有听过朋友妻不可欺?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呦呦,你还对她表白,你什么意思你!” “妻?”云晨眼睫挑起,冷冷启唇,“我劝你慎言,呦呦的清白不是你可以开得起的玩笑。” 薛玉宸哽住,随即更怒:“你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给亲了,你还敢跟我谈她的清白???你哪里来的脸??啊?” 他再怎么口嗨,也从来没行过逾矩之事,哪料到,自己兄弟一上来就给自己搞了这么大个惊喜。 云晨对此倒是沉默了。 薛玉宸越想越气,“所以我当初叫你帮忙照顾呦呦,实际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是吗?你早在那个时候就对她动了歪心思!” 云晨静了片刻道:“我是对她动了歪心思又如何?我照顾她,非是因你之故,而是她本就是我心上之人。” 薛玉宸咬着牙,胸口起伏,“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若说了,他也不至于那么傻,跑去找自己的情敌帮忙照顾自己喜欢的女孩。 云晨微皱眉:“我喜欢她,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为何要跟你说?” 薛玉宸气了个仰倒,“不是,我们是兄弟!你这样是不道德的,你懂吗?好歹你说出来,大家公平竞争啊!” 云晨沉着脸缓缓转头,眸光冷凝,声音偏执,带着一点疯意和乖戾,低吼道:“公平竞争?谁要跟你公平竞争?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346章 杀了,就不会了 他眼里赤红的血丝还未褪去,又加之披头散发,神色冷沉,转头的刹那,原本清俊秀逸的面庞竟变得森然邪戾,让人无端觉得可怖。 缩在门口看热闹的向元灵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薛玉宸却也气红了眼:“什么叫你的?呦呦她有选择的权利,她喜欢谁不是你说了算的!” 云晨滞了一瞬,紧紧咬着唇,眸里闪过一丝无措却又很快变得倔强,语气凶狠:“那她也不会喜欢你!” 若她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会喜欢薛玉宸,绝不会! 薛玉宸冷冷一笑:“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大家各凭本事罢了。你不是呦呦,又怎知她不会喜欢我?” 云晨死死地看着他,身上戾气越发严重,沉默的间隙,朝绝剑的剑尖已不期然地抵在了高大少年的咽喉上。 他持着剑微微偏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浅色的眼瞳染着邪佞的血色,寂静空无地看着对方,声音平静中透着绝对的冷漠:“杀了,就不会了。” 薛玉宸瞳孔微缩,眼里闪过不可置信和受伤,声音轻颤:“我和你兄弟多年,你竟是想杀我!” 云晨仍旧漠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薛玉宸滚了滚喉咙,眼里渐渐浸出一层水光,眼神却凛冽、决然:“便是你这么威胁我,我也绝不会对呦呦放手,我还是那句话,大家各凭本事!” 银白长枪横扫抬起,‘铿锵’一声击打在剑刃上,剑气锋锐,顷刻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却像是没有感觉般,最后看了一眼那少年,蓦然转身离去。 向元灵看了看薛玉宸萧条的背影,又看了看还握着剑立在原地的云晨,瞄了一眼床上的呦呦,扒着门扉,小心翼翼开口:“那个,云晨师兄……呦呦她怎么样了啊?” 云晨动了动眼皮,面无表情,动作略僵硬地将剑收回剑鞘,淡道:“无碍。” 向元灵闻言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小声道:“云晨师兄,呦呦她……自从被掳后,就一直处在担惊受怕中,都没怎么休息过,现在你来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啊……” 云晨神色略缓:“知道了。” 向元灵点了头,指了指外面的甲板:“那我去看看他们几个伤患怎么样了。” “等等。” 云晨却叫住了她,扫过来的眸光泛冷,“把你们这几日的遭遇都跟我说一下。” 向元灵愣愣地‘哦’了一声。 … 甲板上,江行舟和顾景明两个重伤患者正在调息打坐,船左坐了一个,船右坐了一个,中间隔了老大距离,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听见薛玉宸的脚步声,顾景明倏地挑开一只眼觑他,却正好看到他满面阴沉的脸色。 心里不禁诧异,要知道他这位皇表兄可是个性情最开朗不过的人了,他从穿开裆裤起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几曾见过他这副模样啊。 薛玉宸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船舷边,双手张开,撑伏在木枻上,眼神没有焦距地眺望着远方的山峦。 “咳咳,咋滴,生气啦六哥?” 顾景明悄摸摸踱了过来,因薛玉宸行位第六,所以平常私底下都是叫他六哥的。 薛玉宸没理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又沉沉地吐了出来,细看他,眼角已微红。 “那个……”顾景明挠了挠头,想安慰他吧,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在旁边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觉得吧六哥,这事儿也不能怪人家云少侠。” 薛玉宸蓦地睁圆了眼转头,“你谁表弟啊?居然为他说话?” “不是……”顾景明表情难言,“我是想说,人家呦呦长那么好看,多几个追求者也很正常嘛,你也别太想不开了,更何况人云少侠是她师兄,这天天跟她朝夕相处的,喜欢上也不奇怪啊。” 薛玉宸简直被气笑了:“哈,你叫谁呦呦呢?” 顾景明受不了了:“不是,六哥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奇怪?呵呵,”薛玉宸挽了挽袖子,“我记得刚才某人还跟着一起表白来着,是吧?” 眼见他要动手的样子,顾景明连忙从这头一溜烟地跑到了另一头,还不忘抬手制止:“打住!六哥,我认错,我刚刚就是凑个热闹,真没想跟你抢人家呦呦。” 江行舟被打扰,伸脚踹了踹他,“一边儿去。” “江老二你!” 还不待顾景明发作,薛玉宸已经拖着长枪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连连发笑道:“还叫呦呦是吧?” 顾景明又开始跑,最后干脆蹿到了船头的那柄桅杆上,抱着就不撒手:“人家名字就叫呦呦,我不叫她呦呦叫什么?六哥你冷静点,我现在还重伤着呢,我要是有个好歹,你回去可吃不了兜着走。” 薛玉宸用手指着他,怒吼道:“你给我下来!!” 顾景明像个考拉似地挂着,嘴里还不服气道:“你先把你那枪收起来,否则我死都不会下来的。” 要说顾景明为什么那么爱告状,纯粹是因为小时候被薛玉宸给揍多了,打又打不过他,每次都被揍的鼻青脸肿,后来发现只要去告状,那是一告一个准,而且每次薛玉宸都会被罚跪半天,所以就养成了个爱告状的习惯。 他喜欢跟薛玉宸这个表哥玩,但也挺怵他的。 薛玉宸冷笑一声:“你不下来,我还不能上去了是吧?” 顾景明大吼:“我是重伤患者!!你敢揍我,我让姨母给你关禁闭!” 两个人闹腾了半天。 向元灵跟云晨聊完,端着放绷带和伤药的盘子走出来想给几个伤患治疗一下,结果看到眼前的场景有点傻眼儿,嘴角抽了抽,慢吞吞道:“嗯……大家看起来都挺生龙活虎的哈,应该是用不着上药包扎什么的了,嗯……” 她转身就要走,“等等!!”顾景明一个滑铲飞到了她面前,抓着她的袖子,语声甜甜道:“姐姐!他们不需要,但是我需要啊,我都快死了,你赶紧给我治治吧!” 向元灵两眼发懵:“姐、姐?” 顾景明狠狠点头,语气可怜:“姐姐,人美心善的姐姐,人家现在全身都好痛啊,你能帮我治治吗?” 向元灵布灵布灵眨了下眼睛。 不是,这一声声姐姐的完全抵不住啊…… - 船舱外鸡飞狗跳,而船舱内却是阴云密布,气氛低沉。 云晨站在床边,冷白的下颌一点点收紧,攥握成拳的手指死死嵌进掌心,因为过于用力导致整条手臂都微微发颤,双眸冰寒到极点,却又氤着浅浅的水色。 良久,他阖了阖眸,抿了抿苍白的唇压下心底汹涌的杀意,缓缓坐下,轻轻执起少女的手,低垂着头,哑着声轻喃:“对不起……” 就这么聊了不到几句话的功夫,他已在心里画了好几个死亡名单,只等出了秘境后就去一一划线。 关于她经受过的这些,云晨都有预料,甚至在心里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的结果已经比他当初料想的要好得多,但真正听到耳里,还是觉得不能忍受。 一想到她差点被人……他就觉得胸口痛得难以喘息。 第347章 呦呦你怎么想的 鹿呦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窗户透进阳光,浮云缓缓倒退,她迷蒙睁开眼,下意识想抬手揉揉视线朦胧的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抓握在手里,竟抽不出来。 有些不高兴地瘪了瘪嘴,视线下移,便看到了那个趴卧在她床边的少年。 他像是睡着了,阳光打在如玉的侧颜上,将剔透冷白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额前细碎的发,微微凌乱,轻扫在锋利的眉峰,细密的睫毛温顺地纤覆在淡青色的眼底,唇轻抿着,眉微蹙着,这样看着倒比平常少了些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孩子气的感觉。 怔看了两秒,唇间忽然发烫。 她想起了少年的那个吻,还有她晕倒之前他说的那一句句情真意切的表白话。 心跳忽地乱了节奏,像是平静的湖泊投入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也正在这时,似是感应到她轻微的动作,少年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双眼。 视线蓦然对视。 她的眼乌黑圆润,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懵然,他的眼,清澈见底,明如水镜。两两相望,像是在刹那撞进漫天的星光。 两腮的温度好像在发烫,她眼神乱了一下,蓦地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垂着眼,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我、你、我……” 这般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云晨却还冷静,轻轻笑了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他想起了那次自己为了救她,被执行鞭刑,事后她守在他床边,见他醒来时,她的眼神也是像现在这般慌乱,但其实,他那时的眼神比她还要乱。 早在那之前便已动了心,入了局,自己却还未曾察觉。 想想也是,他本就不是个多热心的人,又为何会独独对她特别些呢。 除了喜欢,别无答案。 他勾着唇,靠近她些许,声音柔得像被水沁过,含着笑意:“呦呦在紧张。” 肯定的语气。 见他靠近,鹿呦睁大眼,脸更红,结结巴:“我、我没没有,你、你不要靠这么近,我、我……” 说着说着,脸红的根本说不下去了,拉着被子把脑袋一裹,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云晨愣了下。 眨了眨眼,看着那个钻进被窝里装鸵鸟的少女,嘴角弧度渐渐明显。 这次,他没有任她逃离,揭开她紧攥的被子,俯身与她对视,看着那张包裹在乱糟糟头发里的慌乱小脸,轻轻笑:“呦呦脸好红啊,是生病了吗?” 他靠的太近,脸与脸之间连咫尺的距离都没有,薄红的眼梢微挑着,高挺琼秀的鼻梁似乎要马上要摩挲下来,温热的气息轻拂在脸颊,细细麻麻。 血液腾的一下就冲到了天灵盖,她窒住呼吸,愣了两秒,手足无措地想往后退,纤薄的脊背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轻抵住。 “呦呦……”他垂眸,缓缓靠近,直到再无距离,顿了一下,轻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声音低哑温柔,像缠绵的风,搔落在耳畔,“我爱你……” 鹿呦微张着唇,似傻了般地僵在了那里。 周围那么安静,只余扑通的心跳声如鼓擂动。 “我……” 好久好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想说点什么,少年却已经将她放开,轻声道:“呦呦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她愣愣地“啊”了一声,直到看到少年身影完全不见,才猛地捂住胸口,大口呼吸。 脑子里乱糟糟的,缓了一会儿,默默地抱紧被子蜷在床上,一会儿捂着红的发烫的脸颊吁气,一会儿搓着自己的头发哀嚎,完全无法直视自己。 云晨喜欢自己,喜欢自己…… “啊啊!!” 乱叫两声,自己折腾了会儿自己,情绪才总算平复下来了一点,她顶着一头呆毛猛地坐起,然后发泄似的,抓起枕头就要使劲往床尾一砸。 还没砸出去,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血色身影。 “嘶,狐狸……遭了,忘记了这只狐狸。” 鹿呦赶忙跳下床,去探了探它的鼻息。 “呼……还好还好,还没死。” 怎么说也是为了救她才伤成这样,鹿呦自是不想它出什么事。 它身上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呼吸也平稳下来,只是脏脏的,看着好不可怜。 鹿呦给它施了个清尘诀,看着虽好了些,血却还沾在上面。皱了皱眉,打算抱着它出去洗洗顺便重新给它包扎下伤口,刚站起,向元灵便支开门扉,探了个脑袋进来,悄声问:“呦呦,我切了瓜,你要吃吗?” 鹿呦连忙点头:“吃吃吃,快进来。” “欸。”向元灵应了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顺便把门带上。 鹿呦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向元灵把瓜盘端到旁边的桌子上,递了块儿给她,撇了撇嘴角道:“我也不知道啊……但我现在不知道为啥,就有点怵云晨师兄你知道吧,感觉他有那么点吓人。” 鹿呦咬瓜的动作一顿,“云晨?他有什么可怕的?” 向元灵一屁股坐下,也拿了块瓜啃,含糊道:“他喜欢你嘛,你当然不觉得他可怕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比如她这个‘其他人’,就莫名觉得他可怕啊!尤其是拔剑对着薛玉宸那会儿,虽然帅是帅,但也真的吓人,好像真的会把薛玉宸当场砍成几段似的,搞得她大气都不敢喘。 鹿呦脸一红,不自在道:“你、你别胡说……” 向元灵睁大眼:“我还胡说啊?他都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你跟你表白了,你别不是晕一下,失忆了全忘了吧?” “我……”鹿呦语塞,“没忘,但是……欸,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向元灵瞅着她,小声八卦道:“呦呦,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也喜欢他吗?” “我……”鹿呦看了看关紧的门扉,也压低了声音,“他人呢?还在外面吗?” 向元灵摇了摇头,“没有,他好像下飞舟给你打猎去了。” 这飞舟上除了西瓜,并没有什么其他吃食。向元灵和鹿呦的乾坤袋都被摸走了,而云晨本就是受过被罚在思过崖面壁,闯出来的时候更是啥也没带。外面的几个人是在经受家族的历练考验,身上自然也不会带太多东西。所以想吃点好的,还真就只能去山林里打打猎。 鹿呦“哦”了一声,问道:“那薛玉宸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向元灵道:“他们啊,现在已经没啥事儿了。哦对了,薛玉宸也喜欢你,你对他又是啥想法?” 鹿呦:“……” 鹿呦抱着那狐狸长吁了口气,想出去替它洗洗吧,又觉得此刻出去实在尴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外面的人,于是便道:“元灵,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向元灵八卦之心正浓,闻言一愣:“什么?” 鹿呦讨好的笑:“嘻嘻,帮我打盆水进来。” 因云晨去打猎的缘故,飞舟被停靠在了一个风景如画的河岸边,向元灵很快便打完水进来。 鹿呦给那狐狸洗干净,又用灵力烘干它身上的水渍,拿出药轻轻替它包扎着。 向元灵看了半天,忍不住道:“我这水也打了,苦力也卖了,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你心里咋想的了吧?” 鹿呦拿过干净的白布裹在那狐狸的伤口上,低着头道:“怎么说呢……算是意料之中,又算是意料之外吧。” 第348章 好,真是好样的 向元灵呆了下,猛地转头:“你的意思是说,你早就知道他喜欢你?” “嗯……也不能说早就吧,”鹿呦抿了抿唇,“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感觉。” 毕竟她又不像前世那样,是个不通情事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只是,她又不愿往深了去想。 或者说,她只是在逃避,而现在,他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她便逃无可逃,不得不去正视和面对两个人的关系。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向元灵道,“每次你们俩站一块儿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实在是太明显了,但我也不好说……那呦呦,你是怎么想的?” 鹿呦垂着眸,静默下来。 许久,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黯然:“元灵,他若是师兄那就一辈子都是师兄,可若变成其他身份,却不一定了。” 向元灵不解:“为什么……变成其他身份,就不一定了?人不是还是那个人吗?” 鹿呦漫漫说道:“感情这个东西很复杂的,也许他今天喜欢你,但是后天就会喜欢上别人,这谁说的清呢?人呀是会变得,世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但他若是师兄,就没有这个烦恼,因为我不用担心他会在某一天抛弃我去喜欢上别人。” 向元灵讷讷道:“可、可……他是云晨师兄啊,他怎么会变呢?他对你那么好。” 鹿呦叹气:“不是他不好,而是我不敢。人一旦有了感情,便会没了自我,便会陷入痴障,便会不由自主,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倒不如孑然一身,逍遥自在的好。” 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我知道我自己,并不是个可以对待感情冷漠淡薄的人,一旦将一个人纳进心底,便再难抽身,就算能抽身,也跟死了一次没什么区别。我不想……不想把自己置于那么难的地步,我就想好好的,简单的,看看这个世界,快快乐乐地活一次。” 看似潇洒转身的人,看似毫不在乎、通透无谓的人,其实早在那之前就经历过了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在内心进行了无数次血淋淋的天人交战,才会做到如表面那般,看似轻描淡写地放下。 她现在已经不怪陈最了,不怨不恨,但也没办法忘记曾经那段痛心的感觉。 向元灵觉得鹿呦说的对,可又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会儿道:“可是呦呦,云晨师兄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看的出来。” 鹿呦点头:“我知道,但你能保证一个人永远喜欢你吗?反正我不能保证。” 说白了,她现在对感情并没有什么安全感,让她相信一个男人,还不如让她相信自己来的实在。 哪怕,这个人是云晨,是她心底最重要不过的人。 很奇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可以不离不弃毫不犹豫地挡在他前面,但若谈到感情,她下意识地就想退缩了。 向元灵柔声道:“那如果他不喜欢你了,我们就再换一个人,呦呦这么好看,还怕找不到别的新欢吗?” “可我是个胆小鬼,元灵。” 鹿呦苦笑,“我曾经也如你这般想的。可人一旦投入感情,在分开的时候,不论什么原因,心都是会痛的,不是你说你想撇开就能马上撇开。有的东西会陪伴你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淡忘了那种难过的滋味,也不再拥有曾经的那份勇敢了。” 向元灵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可人总不能一直龟缩不前啊呦呦。” “可我害怕的东西太多了,元灵。” 她眼角隐有泪光闪烁:“我害怕变故;害怕原本说爱你的人突然有一天对你恶言相向;害怕时间消磨所有激情;害怕别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上别人之后,对方却在某一天慢慢淡化了对我的感情。如果那个时候,我已经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了,又该怎么办呢?” 再放下一次嘛,该有多难啊。 总是先说爱的人不在,而想爱的人还在,她娘亲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嘛。 向元灵看的心一揪,连忙将她抱紧,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那我们就谁也不喜欢,谁也不要,以后只有我们姐妹几个一起闯荡你说的那个什么江湖,把那些臭男人全都抛开!不要他们了!” 鹿呦哑声:“其实我相信这世上有纯粹的感情,但我总不相信它会落到我身上。元灵你知道吧,我运气总没那么好,无论想要什么,最后却总是一场空……” 如果她不选择跟谁在一起的话,那她就永远也不会有这些烦恼,可人的心又很复杂,有的时候,总不听自己使唤。 所以说人是一个矛盾体的多维生物。 她想远离所有人,远离所有烦恼,心却又眷恋在一些温情上,反复流连,不由自主。 向元灵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那呦呦……喜欢他吗?” 鹿呦默了一下,语带鼻音:“喜欢,但喜欢又不代表什么,或许就是我比较矫情吧,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向元灵问:“那薛玉宸呢?” 鹿呦喏道:“唔……他人挺好的。” 向元灵道:“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啦?” 鹿呦摇头叹气:“我跟他就更不可能了,他是皇子,以后说不定还要当皇帝,你见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我才不要跟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累都累死了。” 向元灵又问:“那大师兄呢?” 鹿呦还是摇头。 好马不吃回头草,谁要回头谁是狗。 向元灵悠悠一叹:“那看来你是真的谁也不想要啊,也罢,那干脆跟我和允之在一起吧,我们俩肯定比那些臭男人好。” 鹿呦被她逗得扑哧一笑,感慨道:“其实吧有没有男人都是一样的,人只要有钱,有本事,怎么都能活得好好的。虽然现在的我还很弱,连想保全自己都有点难,但我也不着急,反正是着急了也没用,努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做到问心无愧也就罢了。” 向元灵叹道:“我支持你呦呦,但我还是觉得云晨师兄有点可怜唉,你们俩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鹿呦缓缓摇头:“试试就逝世,还是不要了吧,别最后没在一起,反而成了反目成仇的仇人,就维持师兄妹的关系挺好的。” 她是喜欢他,但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现在更多的是好感,既然大家都挑破了,她也不想再越陷越深了。 更何况,背后还有个死都不会放过她的云义,想想都头大。 这厮要是知道她跟云晨在一起了,那不得闹翻天了,云晨修为又没他高,到时候三两下就被他用剑戳死了怎么办。 总不能再让她跪着求他一次吧,她是可以为了云晨抛却羞耻心和自尊心,可她也不想再重蹈一次前世的覆辙了。 现在就挺好的,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谁也不欠。 …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向元灵便收好果盘退了出去,刚刚拉上木门,转身便看到云晨手里拎着几只野兔子站在门外,垂着眼,脸色冷峻,看模样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云……”向元灵心里一咯噔,压低声问,“你……不会都听到了吧?” 云晨修为并不低,修为高的人耳力可灵敏了,她和呦呦到后面也没刻意掩饰声音,他站在门外想听不到都难。 云晨没有应声,转过身,拎着兔子来到河边,开始剥皮处理兔子肉。 河水很凉,溅在脸上,像是凉浸进了心底。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其实早有预料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心还是闷闷的难受。 他突然有点后悔。 还是太冲动了,不该这么早说出来的,应该像当初设想的那般,循序渐进,慢慢打动她才对的。 他现在要攻克的其实并不是她本身,而是陈最垒在她心里的那堵高墙。 没关系,他耐心最好了,便是花费再多时间,墙再高再厚,他也能一点一点给她全撬没咯。 他有些生气地想着。 明明就喜欢他,却还能忍着,将他拒之门外,好,真是好样的。 他对她向来是没脾气的,更别说生她的气了,可此刻,却恨不得将人捉出来,好好打一顿屁股的好。 但更让他生气的还在后面。 好不容易烤好几只兔子拿到船上去吧,却正好看到薛玉宸拿着几个灵果在她面前献殷勤。 串兔子的树杈子直接给折成了两半,他泛痒的手指又忍不住按住了腰间的灵剑。 第349章 接地气的吵架方式 鹿呦出去的时候,已是傍晚日薄西山之时,天边晚霞瑰丽,闲扯几抹紫云,青山峭壁,碧水染空,吹来的风里夹着清冽的松香味,让人神清气爽。 想了想,虽觉得尴尬,但她总不能躲在房间里一辈子不出来,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鹿呦稍微拾掇了下自己,尽量放轻脚步,本想去找薛玉宸单独聊一聊,结果甫一出来就收获了一众直勾勾的眼神。 船舷边,少女沐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款款而出,身姿轻盈妙曼,发如乌雪堆云,肤如玉,唇如丹,颊似桃花着露,眼似秋水横波,白衣何飘飘,裙裾随风还。不经意间的抬眸,便似芳华绽放,娇艳无双,轻轻一笑,便又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 “咕咚”一声,顾景明咽下了一口唾沫,眼神发直道:“这真不能怪我六哥受不住诱惑,这谁能不喜欢啊?换我,她要再多看我两眼,本公子这条命都能给她!” 江行舟难得的没有反驳他,而是痴然轻语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是尘土……” 薛玉宸更似呆了般,只痴痴地看着她。 向元灵本是坐在小板凳上跟他们聊天,见她出来了,连忙招手道:“呦呦你出来了?来来,快过来坐,我们正在商量明天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鹿呦乍然被这么多人看着,尤其是薛玉宸的眼神简直不要太炙热,又想到云晨之前的所作所为,小脸便不禁一红,略有些不自在地走了过来。 “咳,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鹿呦一边问着,一边坐在了向元灵递过来的板凳上。 在场的除了顾景明,基本都算是熟人了,所以鹿呦也就没再客套。此番休整了一天一夜,众人伤势虽未好全,但也恢复了一定灵力和体力,是时候是该商榷何去何从了。 她声音轻盈悦耳,如同空谷鸟鸣,又是听得几个少年人耳根子一酥。 鹿呦问是问了,但场间却无一人回答她,竟都只顾着盯着她的脸瞧了,她只得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至此,众人才算回过神来,脸上俱都有点羞赧。 薛玉宸的脸更是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心砰砰狂跳,完全不受控制。 江行舟毕竟年长沉稳些,很快就管理好表情,握拳掩唇轻咳一声道:“江某听向姑娘说,你们是无意间闯入的秘境,现下正在寻找出口。 于情于理,我们几个本应先护送两位姑娘离开这危险之地,但现下我们与本家失散,这秘境的地图也并不在我们几个手里,没有地图,想要找到出口恐怕得花费不小的功夫。 当然,我们也并非是怕麻烦,只是之前那些黑衣人来势汹汹,修为莫测,虽说被杀死了一些,但暗地里恐怕还有更多人在埋伏。 此番连累两位姑娘,是我等之过,江某在此先给二位陪个不是了,还望两位姑娘海涵。” 他说着行了一礼,又道:“这前路不明,歹人猖獗,若是大家分散而走,就更是危险,我们几个便商量着,先与二位姑娘还有那位江少侠一起结伴而行。等找到本家人拿回地图,再与诸位一同出秘境,如此便可互为照应,也能令黑衣人有所忌惮,不敢来犯。 鹿姑娘意下如何?” 向元灵自是没什么意见,那个姓云的少年又明显一门心思扑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所以江行舟主要还是想问问她的意见。 江行舟这话既道了歉,又礼节周到,虽说有一点小心思在里面,却也让人拿不出错来。 他们三个人,现下除了薛玉宸外,俱都身受重伤,若是单独离开,又再遇到黑衣人,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而鹿呦这边,她自己本身是个阵法师,云晨的实力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强得离谱,再加上鹿呦还有两只厉害的妖兽,与之结伴同行,显然要安全的多。 江行舟心思百转间,便已敲定了最好的方略。 鹿呦听完,倒也知道了他的用意,但他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秘境本就危险,又加之黑衣人在暗处虎视眈眈,若是分散而行,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倒不如大家拧成一股绳共度难关。 鹿呦沉吟片刻,问道:“你们进秘境历练,还会带地图吗?” 江行舟见她没有反对,心下一松,笑道:“自是会的,为了以防万一,每次进秘境前,各家族会联合推举出一名督卫,隐在暗处,以作保护,地图就放在他身上,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找到出秘境的路。” 鹿呦稀奇道:“你们都被黑衣人杀成这样了……那个督卫都没出手吗?” 江行舟道:“并非他不出手,而是他与我们不在同一条线,督卫一般会比试炼弟子更早一些进入秘境。” 鹿呦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又怎能保证一定能找到他?” “我……”江行舟难得的语塞,默了片刻,坦诚道,“我与那督卫有暗中联络的秘法,所以定能带你们找到他,鹿姑娘不必担心这点。” 旁边的顾景明猛地瞪大双眼,身子一弹,跳起来就指着他大声嚷嚷道:“好你个江老二!!我道你们江家为何每次都能在秘境里拔得头筹!原是早就跟督卫在暗中有一腿。好啊好啊!你们竟敢作弊!这事儿没完我告诉你!你们江家这次若不出来给个交代,我们顾家第一个不答应!” 江行舟一脸无语,亦有些恼羞成怒:“谁说我们江家作弊了?你们顾家没本事,技不如人,可莫要乱攀咬,我与那督卫有联系,纯是为了以防万一,怕秘境凶险,生出什么变故。” 事实证明,江家在这一点上是有先见之明的。 顾景明气得脸红脖子粗,挽袖就要开干:“你说谁没本事,谁技不如人??我们顾家再怎么样也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不像你们江家心思歹恶,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赢取胜利!” 江行舟亦是站了起来,面红耳赤道:“满嘴胡言!我们江家何时为了胜利做过什么?所有的声誉和荣耀全是我江家子弟用实力和血泪拼出来的。倒是你顾家,表面看着是个清流世家,背地里做的龌龊事还少吗?我可听说,之前有人到官府去告你们顾家人欺男霸女,强抢民女,这谁不知道啊。” 顾景明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你才胡说八道呢!你说的那个是顾家的远支,跟我们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出事的第一时间,我们顾家就把人按家法处置了,这谁家往上数三代,没个烂亲戚啊!你们江家难道就无辜了?那上次怎么还爆出你们家矿上压榨坑害矿工的消息?这总不至于是我杜撰!” 江行舟气笑了,“嘿,这还真就是有心人刻意杜撰来抹黑我们江家的名声的,指不定就是你们顾家干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的、目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鹿呦眼珠子左右转动两下,一言难尽道:“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好接地气的吵法啊,她还以为世家大族之间会讲究什么风仪、气度,说话做事肯定都是装逼的不行,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一直都这样,别管他们,”薛玉宸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用袖子擦了擦一颗红彤彤的果子递给她,“呦呦,吃这个,我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摘的,就想留给你来着,可甜了,尝尝?” 鹿呦回过神看他:“嘶,对了,你不是皇子吗?为何也会跟世家子弟一起来历练?” 鹿呦起先并不知道薛玉宸身份,但他第二年过来青云宗的时候,就主动跟她坦白了。 薛玉宸脸更红,低头不敢与她直视,却还抓着灵果塞她手心里,“我……我就是想跟过来见见呦呦。” 鹿呦:“……” 怎么搞得她跟芳心纵火犯似的,整个一欺骗单纯少年的无良之人。 天可怜见,她是真没有啊。 薛玉宸也说早就喜欢她了,这她倒是真不知,除了他之前送她玉佩的时候,感觉怪怪的,也就没别的了好像,可他后来说,那是友谊的象征,真是信了他的鬼。 救命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那个,薛玉宸,我有话想对你说。”鹿呦踌躇半晌道。 她在努力思考,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害彼此的友谊,又能不伤对方的自尊心,又能不让对方过于难过。 结果刚一开口,就莫名感到了一股低气压袭来。 蓦然回头,就看到了那个俊秀少年满身风姿,却提着几只烤兔儿,目光幽怨地看着这边的方向。 鹿呦:…… 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位要解决。 完了,怎么说才能全身而退?他们不会联合起来把她撕了吧…… 鹿呦莫名脊背一凉,不自觉地抬着小板凳往后一挪。 第350章 拒绝的艺术 思虑再三,鹿呦最后决定干脆一起上……啊,不对,是干脆一起解决算了。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能给他们希望,就干脆把所有的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河岸边,金乌将坠,红月新升,晚风穿林而来,吹起湖面粼粼褶皱。 两个少年背对夕阳而立。 一个身着蓝色劲装,发束银冠,腰缠鳞带,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腿长,五官立体,俊朗阳光,嘴角扬着一抹略羞涩的笑,漆黑明亮的眼瞟着地面,并不敢去看对面的少女。 一个身着月白广袖长袍,身影修长,笔挺如松,墨色的发被一根素白发带束成了高马尾,清姿俊秀,犹似山间之明月,晴日之白雪,只他脸色微淡,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望着这两个风格迥异的美少年,鹿呦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识好歹了。 这、这随便谈一个也挺好的对吧?不管是长相、身材、还是性格都挺符合她的喜好的,要是前世遇到,她指不定就追上去缠着人家双修了。 恨只恨自己不是个渣女,所以说这道德标准太高也不是件好事,看到美男,人家还喜欢自己,居然都不敢下手!真是太没出息了!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还幻想过左抱一个右抱一个的,怎么轮到现实,就化身怂包了呢?上啊,蹂躏他们,玩弄他们,然后玩完就跑,谁也找不着,哎嘿。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鹿呦有预感,她不管招惹上哪一个,估计都跑不脱,她可不想真把人惹急了,像云义一样给她关小黑屋了。 再说了,她也不能去害他们不是。 算了,果然她就是个注孤生的料。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师父什么样,她也什么样。 唉。 鹿呦在心里叹着气,不停地唾弃自己,又念了好几遍‘颜狗不得好死’才总算拉回了跑得脱缰的思绪。 “那个……我、嗯……有几句话想跟你们俩说。” 气氛有点尴尬。 鹿呦扯了抹笑,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和蔼,语气却不自觉地带着些小心翼翼:“可,可以吗?”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吧,自尊心最强,最是玻璃心,一时激素发作,喜欢上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再长大一些说不定就都忘了。但她若是现在给他们当头一棒、毫不留情地把人给拒绝了,说不得会被他们给记恨一辈子。 所以,这怎么说话,怎么委婉拒绝,也是一种艺术。 怎么说呢?鹿呦有点烦恼。 “当然可以!” 薛玉宸最先抬头,脸颊还泛红,眼里却已经漾起了星星,乌黑而明亮:“呦呦想说什么都可以,嗯……我、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了他紧张忐忑的心情。 云晨却没说什么,只是轻掀眼睫,静静地看着她,眸光略深邃。 他眼神明明很平静,但鹿呦却莫名觉得心底发毛,竟连看也不敢看他了。 连忙转过头对着薛玉宸,掐了掐嗓,勾起一抹笑道:“玉宸哥哥,我觉得,我们两个,可能有那么点点不合适呢。” 哥哥? 一旁的云晨倏地抬眸,清俊眸眼闪过一簇气恼的火苗,薄唇紧抿,目光幽沉地看着她。 薛玉宸却是一愣,两眼瞠大,嘴角压抑不住地翘起:“你你你、你叫我什么?”竟是直接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 鹿呦:“……” “我说,我们俩可能不太合适。” 她重复了一遍。 薛玉宸将她的话绕在舌尖无意识地呢喃了一遍,才明白她的意思,语气失落地“哦”了一声,又很快问道:“哪里不合适了?” 鹿呦给他分析:“你看啊,玉宸哥哥你呢,是北境的皇子,而我呢只是个出身凡俗界的普通人,这单从身份上讲,咱们就不合适。你父皇和母后肯定不会同意你娶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之人,你作为人子,孝义最重,估计也不能反抗他们。 其次呢,你出身北境,而我的家在南境,假如我们俩在一起,那势必有一个人要为对方妥协,你身为皇子,还是项明大长老的爱徒,肯定肩负重任,无法离开生你养你之地。而我呢,也不愿为了一个人,离开我的朋友和亲人,远赴陌生之地。 除此之外呢,我觉得你并不完全了解我,可能我的长相符合你的审美,但是我的性格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美好。 我有很多缺点,自私、胆小,贪婪、懒惰,人性该有的弱点我都有。另外,我还善妒,我无法接受,我未来的道侣和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异性或者同性,有任何亲密接触的行为,在这个方面上,我其实有点点霸道呢。 然后玉宸哥哥你呢,假使我们在一起,你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子,从这点来说我们也是不合适的。就算强硬在一起了,那你的后院可能就永无安宁之日了,你也不会开心的。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玉宸哥哥,你明白了吗?” 她声音娇软,又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薛玉宸本该听得心花怒放,可在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考虑了这么多东西。 薛玉宸沉默下来,开始慎重地思虑她说的这些话,半晌,目光变得坚定,认真,如炬般凝视着她:“呦呦,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但我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首先,我虽是皇子但并非长子,父皇嘱意的皇位继承人也并非是我,我也无意于这个,我上头还有五个哥哥,无论哪一个做皇帝都能比我做的更好。 而我母后也并非迂腐之人,她曾说过,不会干涉我的婚姻大事,也盼我能觅得一真心所爱之人。我送你的那个玉佩,就是她给我,让我遇到喜欢的人就送给对方的。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父母会因为身份不同意你我在一起。再说呦呦也并不差,你这样的姑娘到了他们跟前,他们只会喜欢都来不及。 至于你说的地域问题,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想来北境,那我就来南境,我可以入赘的,这没关系的,哪里都一样。 还有呦呦你说的性格,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好几年了,也并非是心血来潮,只贪图你的美貌,我也在私底下考虑过很久很久的。 善妒这个,你就更是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我薛玉宸用道心指天发誓,这辈子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我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若能得你一人,此生足矣。 最后一个,呦呦现在不想考虑这些,我可以等,一直等下去,我们并非凡人,而是修士,在这方面也不用着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啊???” 他声音清晰沉澈,鹿呦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吧,都说了这么多条理由了,他还能全给她堵回来? 第351章 他的控制不住自己 暮色渐深,远处群山倒映在昏暗湖泊,光影浮动,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鹿呦布灵布灵地眨了下大眼睛,陷入了沉思。 不是,难道是她说的太委婉了,他没听出来? 可这也不算委婉了吧,拒绝的都这么明显了! 想了想,她决定再直接点:“薛玉宸,我觉得我们俩——” 却被他蓦地抬手打断:“好了呦呦,你不必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不能阻挡我喜欢你的决心。 修士生命漫长,能够遇到你,已是万幸,未来的事情大家都无法说清,我不会给你压力的,你就……把我当成朋友和以前一样相处就行。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接受我,那这件事就暂时与你无关。 你说对吗?呦呦。” 少年敛起眸底涩意,弯起眉眼冲她粲然一笑,初升的月,细碎地洒落满肩,衬着年轻朝气的俊朗面庞,分外轻柔,又分外夺目。 鹿呦再次张大了唇:“可,可我不想耽误——” “我能活很久的呦呦,”他轻笑接过她的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活个几百年应该是没问题的,这么长的时间呢,若是不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不让我喜欢我想喜欢的人,那对我来说,才是折磨,才是耽误。” “可是——” “好啦,”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肯定还有很多话想跟云晨说吧,我就不打扰了,先去船上等你们啊。” 说罢,对她抿唇一笑,又转过头,目光颇深地看了一眼云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一个潇洒转身,迎着漫天月光,慢慢步向前方。 少年身影孤长,发尾被夜风扬起,与头顶洒下的斑驳树影相互交织,无端显得萧索和落寞。 鹿呦忍不住喊:“薛玉宸……” 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似初生的太阳,透过夜色朗然传来:“纵有千古,横有八荒,你我前路光明,来日正长……不急,不急……” 他这旷达的心态倒是把鹿呦给感染了,心里本是有些负疚感,此刻却不自觉松了口气。 对呀,又不是她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喜欢自己的,她在这儿愧疚个什么劲啊。 不过话虽如此,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鹿呦转过头,面向了云晨。 - 这边,薛玉宸刚一上船,就被趴在船边的八卦三人组给接住。 顾景明靠上前,两眼发光,语气急促:“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她答应谁了?是你还是她师兄?” 薛玉宸斜睨他一眼,正欲开口,便看到他旁边,忽然又蹿出了一张小脸,挤在一起,同样亮晶晶地望着他。 而江行舟虽离得稍远些,却也竖着耳朵在听。 薛玉宸目露无语,一瘪唇祭出了自己的长枪,双足轻点,身体轻盈一跃,落到了上楼甲板上。 “无可奉告!” 说罢,发泄似的,对着空中那轮圆月挥舞起了手里的长枪。 说不难过,那肯定是假的。 但一想到,待会某人也会跟他一样被无情拒绝,他心里突然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甚至还有点想幸灾乐祸。 以呦呦妥帖的性格,若只是想拒绝他一个人,是绝不会把他和云晨叫到一块儿说话的,她不会做这种让大家都尴尬的事。 所以,云晨被她拒绝,必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此番既表了态,又深明大义地先离开,看似在给他们留空间,实则是以退为进,还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再次表明了喜欢她的决心,这绝对能在她心里留下不一样的印象! 想是这么想,但,还是好难受啊…… - 河岸边,月辉如水。 不知怎得,刚刚升起的一点理直气壮,在看到眼前这张冷峻白皙的面庞时,又都偃旗息鼓。 莫名心虚。 她低垂下了眼,喏喏叫了一声:“师兄……” 云晨静静地看她,清浅的眸色隐在阴影里,犹似染墨的夜,幽暗不明。 良久,他轻抿唇瓣,缓声开口:“呦呦想说什么就说吧。” “噢……我、我想说……” 突然就紧张了起来,连声音都开始结巴,鹿呦暗自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我想说,我其实一直都只是把你当……当师兄看待的……”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还伴随着细小的口水吞咽声。 他没有说话,嘴角却轻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喉咙越加发紧,眼就没敢抬起过,“所以,我、我可能回应不了你什么……” “是吗。”他开口,声音极轻,像是飘渺而来的一道水雾。 “是的,所以……对不起……” 他静了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抬起她下颌,嗓音仍旧清润,却夹着一些不明意味:“既是如此,呦呦可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气息微热,心跳倏地加快,她被迫仰头与他对视,退避的视线便直直撞进了那双长睫下的清俊眸眼,精致好看,浸着如水墨山石般的轮廓,静澈地看着她。 “我……” 话语便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真的只是师兄?”他倾身靠近,声音清透微哑,轻拂过耳畔,“你确定?” 她脑子一空,声音僵僵木木:“真的……只是师、师兄……” 眸光垂黯,他突然伸手揽住她肩膀,然后冷不防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清越的声线蓦然沉下,带了些切齿意味:“撒谎。” 鹿呦不察他会这么做,整个身体都哆嗦了下,触电般。 等反应过来,羞耻却比恼意更先涌上白皙的脸颊,嫣红透顶,似染绯霞,白净的双耳,更是红欲滴血。 “你!” 鹿呦捂着耳朵,想要后退,却被他箍住腰肢轻轻往前一带。 “云晨!” 她是真的有些恼了,仰着头看他,乌眸圆睁,连好看的黛眉都蹙紧在了一起。 他唇线抿直,静看她几息,轻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鹿呦一愣:“什么?” 他不答,只是拂袖打了道屏蔽结界将两人包裹起来,随后便轻阖上了眼眸。体内魔气忽涌,化成淡淡的黑气缭绕周身,额心位置隐隐开始发烫,紧接着,浮出了一道血红色的奇怪额纹符印。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少女似完全被惊吓住的面庞,顿声道:“我想告诉你,自上次以后,我体内的魔气其实一直都还在,并没有消散。” 鹿呦张着唇,眸光愕然,好半天才浑噩开口:“怎,怎么会这样?” 他滚了滚喉咙,嗓音低沉喑哑,“我也不知,但这魔气好像会影响我的心智,所以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了自己,那天对你说的话,也似不由自控般。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觉得为难,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师兄,呦呦不要怪我好不好?” “啊?” 鹿呦完全愣住,都有点不能理解他这话里的意思了。 “就是……” 他微微低头,越渐靠近,连温热呼吸都拂在脸颊,“只要呦呦不愿,我就永远都只做你的师兄,但……” 乌黑的鸦睫垂下,他轻按住她细长的颈,“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比如、像这样……” 薄唇微凉,轻轻地覆在了娇嫩柔软的唇瓣,少年干净滚烫的气息袭来,侵进唇齿,含着淡淡的兰草香,将身心都囿困,不得挣扎。 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热烈的纠缠,反复辗转,轻柔,却又让她无处可逃。 心脏忽停,如乱麻的线洒了一地。 第352章 他不再是茶,而是骚 “唔……云……你——” 理智渐渐回拢,她伸手去推他,却已被-亲-的发-软,不仅没把人推-开,反而让他拢住纤细的腰,将她箍-得更紧。 呼-吸-交-炽,鼻尖轻抵鼻尖。 “唔……” 直至她快不能呼吸,他微微退开几许,眼睫轻撩,看她泛红的面颊,和薄生雾气的双眸,还有那浸在月华下的、潋滟的唇。 待她缓了片刻后,便又掌着她的后脑,再次倾了下去。 “你……唔不……要……” 这次他听明白了,是她说的要的意思。 他便也不再客气。 长长的马尾,随着偏头的动作,落在她白皙的颈。 少年峬峭的侧脸半拢在阴影里,半沐着月华,轻阖的眼睫,落下团扇般的青影。 他倒也不是全然只顾着欺-负。 每每也会放开一点,可是还没等她啴唌几息,便又将之擒住,轻细抿嗍。 这一次的吻。 足够绵长。 也足够绸缪。 也足够放肆。 也不知何时,便是人都被他亲得有些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他才轻轻松了手。 她却腿一软,直直往下坠去。 只不过坠在他胸膛的位置后,便被他伸手轻轻接住。 感受着她热得发烫的小脸贴在自己微剧烈的、似鼓响的心口,他缓缓垂眸,带着薄茧的掌轻摁着那细弱无骨的腰-脊,白玉般修长的指覆在她黑缎般的发上,月光里,散着莹莹的光泽。 “呦呦……” 他倾下,温热呼吸拂来。 “有时候,我便会像这般不能自控,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轻哑的嗓,不明的调,像拉丝的磁弦,奏着撩人的韵律诱惑在耳畔,莫名的暧,莫名的昧,让人心尖都颤。 见她还是说不出话来,他轻轻将人打横抱起,作势又要亲,却被她伸来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你、你够了……” 乌黑的圆眸里,全是慌乱,微顿后,带着一丝气愤和一丝委屈,咬牙看他:“什么不受控制,我看你清醒的很!” 他静看她片刻,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紧接着脸色变得苍白,嘴角涌出一抹血渍,声音也变得虚弱:“是真的……对不起,呦呦,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说着,连眉心位置的抹额印记也红得似滴血般,眼下更是缭起了几缕黑气,双眸也似阒黑的墨般浸染了眼眶。 鹿呦揪着他衣襟的手一紧,声音微颤:“你、你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还是不太相信。 然后,就看到他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此时才慌了神。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先把我放下来!” 他却没有依她所言,只虚弱道:“我也不知道……我脑海里好像一直有个魔头在蛊惑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对不起,呦呦……我、咳咳……” 灵海里,姬怀朔猛地把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他一直缩着看现场直播,一声没敢吭,唯恐这少年发现他在偷窥然后把他给屏蔽了,结果冷不防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叫他蛊惑的??? 卧靠,他不是,他没有!!这鳖孙在扯什么犊子! 他除了刚刚附身那会儿蛊惑了下这小子,什么时候还蛊惑过他?再说了,就算他想蛊惑,以这小子如今的实力,他想蛊惑那也蛊惑不了啊!! 这已经不能用茶来形容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了!? 姬怀朔简直难以置信。 但心里吐槽归吐槽,他仍旧没敢出声,只静静看他表演。 “魔头?” 鹿呦刚从令人窒息的亲昵中抽离,脑子还在发胀,便又听到这么个炸裂的消息,只觉得脑仁都有点不够用了。 少年轻‘嗯’一声,声音仍旧孱弱,嘴角的血渍滚落下颌,映着红色月光,惊人的靡丽。 “自从上次掉入魔窟之后,我体内的魔气便一直未曾散去,脑中也总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说话,我也不知为何,呦呦,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睫毛微颤,显得无助又易碎,苍白秀俊的面容也沾染着几分脆弱,看的鹿呦心都发慌。 她嗔道:“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你之前不是还说要陪我一辈子吗?别乱咒自己!” 他轻轻点头:“呦呦说的是,是我胡说了,我自是不会死且还要陪你一辈子的,只是……有时候在这魔气的扰乱下,又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似是认真询问,眉宇都轻蹙了起来。 鹿呦却渐渐有些回过味儿来:“等等!为什么你被魔气扰乱神智,不去亲别人只亲我??还有!什么魔气这么色专门让你去强吻别人的?!” 他未答,反而问:“是强吻吗?可我隐约记得刚刚呦呦好像有回应。” 虽然很弱,但他不会记错。 鹿呦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闭嘴!我没有!不许说话!” 她那是被亲懵了,根本就是本能反应。 他便也真的闭了嘴,没有再开腔。 倒是鹿呦缓了下尴尬,忍不住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少年语气无辜:“呦呦刚刚不是不让我说话吗?我听话。” 鹿呦:“……” 她顿了下:“那我刚刚让你放开我,你怎么不放开?” 云晨:“被控制了,不由自主。” 鹿呦:“……” 见她沉默,他眸里反而闪过了一抹笑意,但转眼又变成虚弱模样,缓缓道:“是这样的呦呦,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体质?我现在修为已是化神,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有时候便有些难以自控,再加上体内魔气偶尔蹿出,才会情不自禁对你……呦呦,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这话倒也真没在骗她,句句都属实,只是亲她的行为,到底带了几分的自主意愿,却是不得而知了。 鹿呦滞了一下,睫毛扑动,语气狐疑:“那这么说来,还是我影响的你咯?” 少年眸光微动,喉结轻滚,“不是,是我的错,跟呦呦无关。其实本已没有那么严重,但我先前受了点伤,所以才会……” 【你可以假装受伤、落魄、柔弱……总之就是弄得可怜一点嘛,她若是喜欢你,那肯定会心疼的。】 脑海里恍过曾经在花楼里听到过的这句话,他眸光凝睇在她脸上,仔细看她表情。 “受伤?你伤哪儿了?怎么会受伤的呢?”鹿呦懵了一瞬,果然紧张起来。 她刚刚还以为他吐血是故意装的,原来竟是真的么…… 他嘴角止不住地向上牵动了下,却又尽力压下,心里终于良心发现,略有些心虚道:“咳,没事,就是刚进秘境的时候被传送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为了出来,费了点力,受了点内伤,现在已好了许多了。” 他这话当然也没有诓她,受了内伤是真的,差点死更是真的,只是后来在魔珠的修复下,又都好了而已。 只不过舌尖是真的有点疼啊,为了出点血,他刚刚也是下死力咬了下去,嗯……舌尖受伤又怎么能不算受伤呢。 鹿呦却仍是满脸忧心:“好了许多了,那刚才怎么还会吐血呢?” 云晨:“……” “许是……”他抿了抿唇,眼睛轻眨了下,“刚刚气血攻心了吧。” “?”鹿呦脑子转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又禁不住腾红,羞怒地狠捶了下他的胸口:“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啌!”她这一下倒真真是捶到了他胸口的伤处了,先前与那些黑衣人打斗,确是受些了皮外伤,还没来得及处理。 鹿呦见他脸色瞬白,也知自己闯了祸,无措的缩回手,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小心问:“你,这里也受伤了?” 他轻轻摇头:“小伤而已,不碍事。” 鹿呦轻皱了眉心,下意识想扒开他衣襟查看一下伤势,又想起俩人现在的关系实在是难以形容,便又滞住了动作,轻问他:“真的没事吗?” 他心下一暖,还是不忍她太担心,柔声道:“没事,已服了灵丹,再过一晚应该就能好全了。” 鹿呦愣愣地‘哦’了一声,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猛地抬头:“对了,你不是在思过崖的冰室面壁思过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个秘境里来的?” 他盯着她的脸,没应声,反而缓缓勾起了抹笑容,漆亮的眸子里染着微光,静看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道:“我以前送你的那支碧玉簪,呦呦还带在身上吗?” 提到这个,鹿呦的心就难免沮丧起来,她噘了噘嘴,从储物戒里拿出了那支被左修远折碎的玉簪,语气低落道:“在,但被人弄碎了……我和元灵之前——” 清凉修长的指抵在她唇间,“不必说,我已全知道了。” 他捡起她手里的碎玉,一片一片,摊在自己掌心细看了片刻,轻声道:“这上面布了我的神识和魂血,所以我能够通过它,感应到你是否危险,它碎了,也能给我指明你的方位。” 其实使用普通的魂血是无用的,但若用心头血,将之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与灵器的主人产生微弱的联系。这个办法,也是在他在凡界作战时,听一个年老修士说的,没想到还挺好用的。 鹿呦愣了下:“所以,你是因为感知到我有危险,才会闯入秘境的?可是……进了思过崖后,就不能再随便出来,你罚期未过,是如何出得宗门的?” 云晨顿了顿,偏头认真想了下道:“嗯……守门的师兄人很好,听我说事态紧急,便先把我放出来了。” 鹿呦点了点头:“那、你进来之后又被传到了哪里?” 云晨便把事情大致与她讲了讲,只为了避免她担心,略过了火山和魔珠的事没提。 鹿呦听完之后,心下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只看着他久久不语。 云晨看着那双盈盈水眸,微微笑:“为何这样看我?” 鹿呦猝然低下了头:“没什么,那你打算怎么解决你体内魔气的问题?要不,告诉师父他人家吧,他说不定有办法。” 云晨却摇头否定了:“呦呦,自古正邪不两立,魔族作恶多端,早已和云境界结下深仇大恨,此事若是被第三人知晓了,我怕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 “你别担心,我会找办法祛掉它的,只是有的时候被它影响了对你做了什么,你、能不能不要介意?” 他声音含着些小心翼翼。 鹿呦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不介意?我介意死了!我明明说过,只拿你当师兄的!现在算什么?你以后发病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少年抿唇“哦”了一声,异常乖巧。 这什么时候‘发病’,他可说不准。 话聊完,鹿呦才猛然发现自己还被这人抱在怀里,脸上一臊,忙不迭挣扎着要下去。 这次,他倒是放开了,只是在她刚转过身的时候,又轻拉住了她的手。 “你!”鹿呦生气的回头。 少年低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冰蓝色的水晶玉镯,镯身圆润剔透、光泽明亮,镯内隐隐有水纹波动,宛若一条静澈泛蓝的银河在缓缓流淌。 玉镯温凉,被轻轻套进了她的左手腕骨,莹白的肤色衬着纯粹的冰种蓝,竟是好看的晃人眼。 他怔看了会儿,眉眼轻弯,抬头冲她笑道:“生日礼物,上一次迟了些,这一次,早一点。” 鹿呦微微张着唇,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作势要拔下玉镯,声音也微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回应不了你什么。” 他眼皮微动,幽深目光落在她身上,手指压下了她的动作,声音略沉:“难道我中了魔气,就不是你的师兄了吗?就不能再对你好了吗?” 鹿呦声音微哽:“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继续问:“那便是呦呦嫌弃我给的礼物太寒碜了?” “怎么可能?”鹿呦断然否定,眸光闪乱,“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他眸色倏地黯下,攥着她的手指微紧,将她拉得靠近些许,声音微哑:“在你心里,我对你的好,便都是需要你偿还回来的吗?” 鹿呦语塞:“我……” 他似是失笑,眼睑却微红:“你既是如此说,那你之前为了救我,舍了寿元布阵,我又该如何偿还给你呢,呦呦?” 鹿呦垂眸:“那个不一样,那个时候你是我师兄,我应该的……” 他倾身,靠得更近:“那我现在就不是你师兄了吗?” 她无可反驳:“自然……还是……” 云晨吸了口气:“那作为师兄,送你一件生日礼物,有哪里不妥吗?” 见她不说话,他又继续问,声音有些受伤:“你现在是要跟我生分?” “我不是……我……”她便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如果介意之前我被魔气影响后,说的不着调的话,做的不着调的事,那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了。”他把脸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作势要往上扇。 鹿呦吓了一跳,忙后退,“你、你别这样!我不是介意,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你……” “不用回应,”他断声,斩金截铁,“我是你师兄,用不着对我客气。” 鹿呦:“……” 脑子有点乱,她看着左手的冰玉镯,又看了看右手的那只银铃手镯,突然感觉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难以挣脱。 第353章 我会找到你的 鹿呦最后回到船上时,已是月近中天,流萤漫天之时。 她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像是每个都拒绝了,又像是每个都拒绝了个寂寞,然后还喜提了一个、可能动不动就对她‘黑化发病’的师兄。 鹿呦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一时间,竟是懵然的厉害。 结果刚上到甲板,就获得了和薛玉宸一样的待遇,三双闪着八卦的亮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了她、以及她身后紧跟着的云晨。 鹿呦一怔,随即面露尴尬:“你们……还没睡呢?” 三道热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统一摇了摇头,“没有。” 鹿呦更觉尴尬,不着痕迹地离云晨远了一点,“那你们先忙着,我先进去睡觉了哈……” 说着抬脚便逃也似地往舱内走,哪知刚一转身,就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个结实高大的身影上。 薛玉宸手腕一转,将银枪收起,冲她朗然一笑,“呦呦聊完了?” 他胸膛宽阔,肌肉紧实,这么一撞,当真是把鹿呦鼻子都撞得发疼,她反应过来,忙不迭往后退,结果纤细的肩背又抵在了另一个劲瘦有力的怀抱里。 少年低润的声音轻轻扫来:“呦呦,小心。” 鹿呦猛地僵住,顷刻便脸烧耳热,再顾不得其他,招呼也没打,也没给任何人回应,埋头就冲进了卧室,然后‘啪’地一声将门阖上,自己拍着胸脯吁了口气,缓缓跌坐在地上。 救命,这种场景再多来几次,她觉得自己离废也不远了。 云晨本想跟着一起进去,却不料被碰了一鼻子灰。 薛玉宸在旁边笑哼了一下,嘲讽意味十足。 云晨面色倒是淡然,在门口停伫了一会儿,身姿翩然一跃,下一刻人便已稳稳立在了顶楼之上。 薛玉宸紧随其后,飞了上来。 云晨没有理他,掐了个清尘诀,盘腿席地而坐,阖起双目开始了日常的修炼打坐。 薛玉宸抱胸倚栏而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出声:“喂!咱俩还是兄弟吗?” 云晨眸珠微动,却没有回应。 又听薛玉宸执着道:“我告诉你啊,不管你拿不拿我当兄弟,呦呦我都是不会放弃的!你如果真想杀我,那就放马过来吧,正好咱俩真枪真刀地打一场!” 云晨缓缓抬眸,声音冷淡、犀利:“她不喜欢你,你不放弃又有何用?” 薛玉宸被气笑了一下:“哧,说的好像她接受了你似的!” 要是接受了,还能被吃闭门羹? 这一句话倒也正好戳在了云晨的痛处,嘴角一压,不再说话。 两个人这么互相伤害了一番,场间又静了下来。 红月漫漫,夜风清凉,船下萤火幽幽,碎光粼粼,顾景明和向元灵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江行舟绕在一旁看着湖水发呆。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薛玉宸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平和了许多。 虽然他对呦呦势在必得,但云晨也是他从几岁起就认识的兄弟了,这乍然像是要反目,心里也是极不好受。 还是静默,正当薛玉宸以为云晨不会回答时,他却突兀地开了口,声音依旧平淡:“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薛玉宸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而后倏地提高声线:“你禽兽啊!她当时才拾叁岁!” 云晨皱眉瞥他一眼:“你不也一样?”真好意思说。 薛玉宸梗住:“我……我跟你不一样,我当时只是对她有好感!毕竟那个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她那么小小弱弱的一个人,居然挺身而出救了我……从那个时候起,我眼里就再看不到别人了。” 云晨一扯嘴角:“谁不是。” 他第一眼见她时,其实还不算喜欢,只觉得特别,还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带一个凡人御剑飞行十几天,并穿过凡俗界的界碑石来到云境界,以他当时的性格来说,实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他拒绝不了。 至于喜欢,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连他也说不清楚,反正自相遇后,眼神便再难从她身上移开。 薛玉宸见他声音似有缓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却还是板着声喊道:“喂,是兄弟就公平竞争,如何?” 他也算看出来了,云晨那天绝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对他拔剑相向,实际还是拿他当兄弟的。 云晨睨他一眼,良久,竟是应了声:“好啊。”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呦呦的心意,又知道她对薛玉宸无意,与对方公平竞争一下又有何妨,反正她喜欢的是自己。 薛玉宸不防他答应的这么干脆,略有狐疑:“你转性了?先前不还对我要打要杀的?” 云晨却不再回答,阖上双目沉入灵海,开始认真梳理起了体内混乱的魔气。 心里想的却是:反正他也待不了多久,呦呦又不喜欢他,容他蹦跶几天就是,总之有自己在,谅他也近不了呦呦的身。 - 另一边,鹿呦坐回床边,将地上的小狐狸抱起来看了看它的伤势。见它呼吸平缓,绑伤的绷带也仍旧干净、无血浸染,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轻轻挼起了它洁白的毛发。 别说,手感还是那么好,蓬松柔软又油光水滑的。 挼着挼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狐狸能够变成巨兽倒也不奇怪,有些妖兽确实是有两种形态的。比如渌澜之,日常形态和战斗形态截然不同,既可以化身成为小蛇,也可以化身成为巨龙。 但是那只突然出现的黑色妖兽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伤成那样,简直太奇怪了。 其实不仅鹿呦奇怪着,其他人也奇怪着,只是大家都以为那一只也是她的妖兽,后来消失也不过是被她用特殊的办法收了起来。 云晨也有过疑惑,但自从表白后,他的心神便全不在正事上。心情一天能起落个八百回,看着她叭叭小嘴就只想亲,其余的愣是啥也没想起来。 想到渌澜之,鹿呦心念一动,将神识沉入了灵海。 灵海里,渌澜之化身成了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埋在了海边的沙地里,若不是鹿呦与它结了契,一时间还真是难以找到。 鹿呦将它刨了出来,见它身上鳞片炸开,血肉翻起,仍是虚弱模样,便不由眉头一皱,将自己体内的灵力缓缓输进了它体内。 卡西法也靠了过来,趴在她肩头,静静地看着那个昔日的同伴。 过了一会儿,见它稍好些,她便也没有再出去,而是盘坐在灵海里,同云晨一样,开始了打坐调息。 - 同样的,一片冰天雪地、寂静荒芜的灵海里,那道浑身雪白的修长身影倒伏在冰原上,微微蜷缩着,一动不动,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苍白病态、似冰雕般的容颜,四周偶有风雪滚落,落在他身上,几乎要与背景沦为了一个颜色。 而不远处,黑色的妖兽趴在那里,宛若雪中点墨,却也是不死不活,连呼吸都微弱的几不可闻。 “阿吟……” 无意识的呢喃,随同刮过的风雪一同化为了虚无。 …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个绝望的梦境里。 同样是风雪飘晦,万里冰封的寂寂天地里,他抱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女,再也坚持不住,缓缓跪了下去。 “阿吟,我、究竟何错之有?” 他低下头,覆满白霜的长睫轻轻颤抖着,几乎快要看不清她的模样。 “我想要这山河无恙,天下无尘,想要你伴我左右,同欢共寿……” “这样的我,错了吗?” 带血的泪,溅在皑皑的雪地上,宛若挼碎的杜鹃,红的凄冷艳丽。 “他们说的对,我云知还就是个怪物,是个妖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恨我,惧我,怕我,不喜欢我,我都认了……” “可你为何……为何一定要离开我身边……” 痴哑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极端的痛涩,哽咽难成声调,“为何要独留我一人,在这风雪千仞的世界里……” 呼嗥的冷风吹乱了如雪的发,他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指,颤巍巍地抚上她的脸颊,冰冷的泪一滴又一滴,滴落在她无色的唇角,似绽放的朵朵血莲。 “你以为,你这样就会逃得掉吗……” 他忽然笑了起来,似癫狂,似疯戾,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连挺直的脊背都折弯成弓,“怎么可能呢,我说过的,你逃不掉的,就算是追至深渊地狱,我也会再次找到你的……” 他俯身,将她紧紧搂进怀里,血红的眸子空冥寂灭,声音全然喑哑破碎,“我会找到你的,不论用什么代价,我都会找到你的……” 第354章 宗门的正义风气 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众人便整装待发朝着南边一路飞行,听江行舟的意思,他们要找的督卫大概就是在这个方向,但具体有多远,他也不是很清楚。 一行六人,皆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路上虽偶有遇险,却都轻易化解。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紧张严肃,到后来便闲适轻松了起来,甚至还有心情在船上互相切磋,连鹿呦都忍不住上去比划了一番,当然这里面打得最凶的还属薛玉宸和云晨。 两人说是切磋,不如说是暗暗较劲,兄弟归兄弟,但是该打还是得打的,喜欢的妹子也是不可能拱手相让的。 不过薛玉宸修为没有云晨高,所以打得颇为吃力,云晨也没跟他客气,对于情敌,他有什么可手软的。 这就导致一场打斗下来薛玉宸往往都有点凄惨,但云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他发现,谁越惨,呦呦就会越关心谁,甚至还会主动给那人喂药、包扎伤口。到后来,他便不再那么刚勇了,受个伤吐个血那真是信手拈来的事。 好好的切磋,到最后竟变成了比惨大赛。 且不说鹿呦这边的欢快闹腾,她师父长泽风那头,四个人却是卷入了一场大麻烦中。 长泽风也是真信了凤渊的邪,以为跟着他到了御虚神宫,就能见到自家乖徒,结果刚到神宫门口,徒弟影子没见着,就见着七八个被黑衣人追得鬼哭狼嚎、鲜血狂飙的年轻人了。 这定睛一瞧,竟还有不少熟面孔。 什么江家二小姐、顾家大小姐、季家三公子、南荣家六少爷…… 当年去北境参加宴会,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世家子弟们,竟都集了个全。到底是与他们的父辈有些交情,便也不好见死不救,所以长泽风出了手。 他一出手,乌林和秋允之作为弟子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地加入了战斗。 别说,作为云境界正道之首的青云宗,除开个别奇葩外,大多数弟子都是有一股子正义扶弱的精神在的。 毕竟连宗门的大门道联写的都是【具极大神通,一气三清,拯尽四洲黎庶】这样霸气的话,虽然弟子们平常不拿这句话当回事儿,但真出门在外,遇到不平之事,那种油然而生的正义感就出来了。 除开青云宗,云境界的另外三大宗门,其实也都大差不差。 虽则很多年轻弟子性子有些轴,比如前世辱骂鹿呦的那些弟子,但是真遇到邪修或者妖族、魔族的人,他们也是真团结。 百多年前,妖魔两族整军百万进犯,云境界这边的修士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但没有一个宗门退缩,身为第一仙门的青云宗更是当仁不让站了出来,率领所有修士同进共退。 此战风尘云变,赤地千里,剑戟尽折,白骨露野,各门派修真大能陨灭者多不胜数。青云宗经此一役,也是没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有了新起之秀,又有了云义这么个开挂的存在,才重回了第一仙门的地位。 所以,云义这性格虽不讨喜,但各长老对他也算是又爱又恨。 他也是真忙得脚不沾地,可能前一个月还在对战妖族人,下一个月就被急召回宗门参加各宗门大赛。但无一例外,每一战他都赢得极其漂亮,以至于云境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大名。 是以,这宗门风气如此,此刻见这些世家子弟被邪修围攻,又怎能做到袖手旁观。 秋允之气势全开,提着剑就飞了下去。 乌林挑眉一笑,人未至,几个杀伤性武器却先扔出去炸了个响,那柄薄如蝉翼的银色弯刀也化作光点冲进了人群。 下一刻,他便也握着剑飞了下去,和秋允之一前一后配合了起来。 至于长泽风,作为实力最强的师尊,自然是跟对方实力最强的几个领头人战至了一处。 而凤渊……缩在飞舟上,愣是没敢出手。 倒不是他不想下去帮忙,而是他作为一个妖,又没有像云义那么个双修的体质和本事,一旦出手,就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以妖族和云境界如今势不两立的架势,他一旦暴露,估计这十几个人就不是互相对打,而是一起转头来围殴他了。 但他不打,不代表黑衣人会放过他。 正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横侧里突然劈来了一把刀,还是照着他的脑仁劈的,他眼角微挑,身子轻轻一侧,躲过利刀的同时,抬手捏住来人的的手臂,猛地向上一折,便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黑衣人痛嚎一声,却在下一刻将刀换至左手再次袭来。本以为这人是个弱的,没想到反应竟如此灵敏。 凤渊见他再次砍来,却是手撑船舷,身子一翻,落入了下面的战场中。 秋云之正与一个黑衣人打得正激烈,便突见那个一拢红衣、艳丽似火的男人朝她奔来,口里还叫嚷着:“小侄,快救我!!” 秋允之:“???” 眼见情势紧张,她下意识转腕挥剑,拦截下了对方的一道攻击,可刚刚与她对战的黑衣人却也没放过这个偷袭的机会,转瞬便袭来,凤渊眉眼一凛,暗中打了一击妖力在那人脚踝上,又听那人哀嚎一声后,他猛地退至秋允之身后,一副害怕柔弱样,高喊道:“小侄,小心!” 黑衣人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女子挥来的剑逼的不得不认真战斗。 秋允之虽打斗着,人却有点风中凌乱,忍不住抽空问道:“前辈,你不是修行之人吗?” 鉴于凤渊反抗的厉害,所以她和乌林还是改口叫了他前辈。 凤渊滞了片刻,脸带赧然:“说来惭愧,某修为不太高……” 乌林亦在旁边,不无惊诧道:“您不是师尊的朋友吗?” 言下之意:我们师尊那么厉害,你怎么能这么废? 凤渊躲在两人身后,连连叹气:“我自是不如他的,他堂堂仙尊,而我是什么?不过是他儿时的一介玩伴罢了,想的起来的时候就是他朋友,想不起来,就连见他一面也难,唉……” 正在甩阵盘的长泽风猛地回头:“???” 他丫的,他现在不想打黑衣人了,想回头暴揍这个妖族人! 第355章 执行督卫 长泽风这么一分神的功夫,三个与他对打的黑衣人齐齐持着利器朝他攻来,风声凌厉,他御剑将身体往后一仰,在空中腾翻一圈后,猛然持着另一柄长剑若疾风骤雨旋飞至前方,与黑衣人交战起来。 虽是一打三,仍是丝毫不处于下风,他主阵修,但剑法却也并不弱。 有他这么一带头,秋允之和乌林两个更是越战越勇,凤渊躲在他们身后,没敢出手,但时不时搞点暗中偷袭,倒也把黑衣人打的恼火不已。 各世家子弟也反应过来,这是来了帮手了,全都朝着他们三人靠拢过来。 场间有一名做利落劲装打扮的女子,一面打斗,一面朝他四人觑了一眼。她脸上覆着黑纱,气质冷冽,身材高瘦,打斗的武器竟是一把三叉戟,身姿偏转间,将长戟轮得虎虎生风,一派威武霸气。 两方很快配合起来,黑衣人死伤惨重,最终不敌,仅剩几人狼狈而逃。 但在场众人却也没力气再追了,原本八个人,刚刚打斗又死了两个重伤不愈者,剩下六个世家子弟也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而长泽风几人也多多少少受了点伤,且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寻找鹿呦和向元灵两个,倒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神宫外的废墟广场上,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林荫环绕。 刚刚经历一番激烈战斗的几人没啥形象地坐在地上休息,打坐的打坐,包扎的包扎,磕灵丹的磕灵丹,一时间,竟都没有人开腔。 那几个幸存的世家子弟更是面色惨白,坐在那里连睁眼都困难,伤得重的没力气说话,伤得稍轻的,也只顾着‘哎呦哎哟’地在那儿呻吟。 面覆黑纱的女子,手中拿着丹药瓶,一人给他们塞了一颗灵丹后,才转身朝着长泽风几人走来。 长泽风也受了伤,左手臂被一个五角形状的暗器扎中,此刻正皱着眉,徒手将那暗器生生硬拔出来。 乌林和秋允之先前的伤还没好全,又添了些新伤,但好在,有长泽风顶在前头,他们俩受的伤倒并不多严重。 唯有凤渊,身上愣是连个口子都没有,光鲜亮丽地令人发指。 “在下叶湛英,乃是此次带领北境各子弟试炼的执行督卫,感谢清羽道友的鼎力相救,此番大恩,待出了秘境后,吾必将如实禀告给各位家主们。” 黑衣女子右手覆于胸前,对着长泽风郑重一礼。 长泽风这张脸长得还是比较醒目容易分辨的,叶湛英也曾见过一面,所以认出他身份来。 长泽风拔掉暗器,冷眼瞧着伤口处青黑了一大片,便知这暗器上有毒。好在,以他如今分神之躯,普通毒素倒也奈何不了他,点了几处穴道,又吃了枚解毒丹后,才抬眼看向那女子, 笑道:“感谢就不必了,让他们几个凑够几大车灵石,送到我青云宗来就行。” 几车灵石而已,对于云境界最尊贵的几大家族来说,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叶湛英嘴角抽搐了一下,冲他勾起了个礼节性的微笑:“吾必当转告。” 长泽风又问:“这些伤你们的黑衣人是何身份,你们可知?” 叶湛英正要回答,手心处却隐隐发烫,她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敢问仙尊,可是有两个徒儿一并进入了此秘境之中?” 长泽风闻言,笑容立收,面貌严肃道:“此话何意?” 旁边的乌林和秋允之两人也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向那黑衣女子。 第356章 商业吹捧 长泽风几人在说话的时候,凤渊已独自走到近前,开始打量这座残缺不全的宫阙楼宇。 此处绿叶成荫,停僮葱翠,便是断裂崩塌的墙垣石柱上也生长着不少茂盛的野草藤花。 可以看得出,当初在修建此殿时,用料之奢,做工之精,就连脚下已破碎的地板都是由上好的玉石刻花雕纹铺就而成。 几根抱龙石柱倒塌在地,断裂成两半,另有几根歪斜在一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一角楼壁,白玉阶上长满青苔,紫金梁上也筑着不少鸟兽的巢窝。 这些木料瓦玉也不知经历了几千年,颜色竟还鲜艳如初,只是多了几分古朴荒凉的味道。 这般场景,凤渊见得多了,已不觉稀奇。 他虽不是次次都会跟着云义进到秘境中来,但每次进来见到的御虚神宫的遗址其实都大差不差。区别只在于,有的秘境里的遗址要大一些,而有的则要小一些。 眼前的这处遗址就并不算大。 粗略看去,这里以前应该是类似于章台之类的地方,但残损太大,几乎只剩下一半,犹似摇摇将坠,而另一半想来应该是遗落在了哪个不知名的秘境里。 当年天柱坍塌,御虚神宫也随之分裂成数块儿掉落在各大秘境之中,而传说中的天罡神盘也散成碎片被掩埋于这些遗址之下。 秘境三千,无穷无尽,若不是有神谕卷的指示,想要从这么多秘境里找到神盘碎片简直堪比登天。 可即便如此,也并不容易。 每一块神宫遗址都有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阵法或结界,再不然就是有凶兽镇守,除开这些以外,还必须得有合适的密钥,否则即使到了神宫外也只能干瞪眼儿。 现在,密钥倒是有了,但…… 凤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秋允之,眉宇紧蹙,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又很快转了回去。 密钥有了,但尊上不在,这神宫里有什么危险也尚未可知,他并没有把握带她闯入后能全身而退。 哪怕是跟尊上在一起的时候,每次进秘境也是九死一生,两人都是豁出了命去,可如今……却该如何是好…… 人是忽悠过来了,凤渊却陷入了愁绪之中。 当年之事已是对她不起,虽则他们当时也是别无选择,可这般做了刽子手屠了人家满门,现在又要来利用别人来开启神宫大门……哪怕他再恶劣,也觉得这实在太不是个人了。 当年手下留情的是云义,可最后将她一路护送到秋云山庄的却是他。 作为杀手本应冷漠绝情到底,可看着那个只有两三岁、不哭不闹的小女孩时,他心底却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了一种类似于罪恶感的东西。 稚子何辜,怀璧其罪。 细数来,他们这几十年干的坏事儿还真不算少,妖界自不必说,人不狠立不起来。 当年围困夷城三月,敌军势死不降,最后粮尽援绝,靠分食城中百姓而活。云义听闻后,震怒难当,当夜便从别地将凌玉并二十万大军一并调了过来强势攻城,而后……满城被俘军士,皆被斩尽杀绝,尸体曝尸荒野,头颅被悬于城头三十日以做警示。 而自掩月阁成立以来,这杀人越货,放火烧山的事儿他们更是没少干。可他们杀的人虽多,但像对秋家那样滥杀无辜、连妇孺也不放过却也是第一次…… 凤渊叹了口气。 和云义不同,云义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了,他却还想挣扎一下的。 可若不利用此次机会取出神盘碎片,等这秘境下次开启,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们哪里还等的起。 一时间,凤渊心中陷入了天人交战。 - 另一边,长泽风几人从督卫叶湛英口中,得知了鹿呦几人正朝这里赶来的消息,那简直别提多激动了。 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长泽风堂堂仙尊之躯,竟是眼角微湿,连说话都带了几分哽涩之意:“实不相瞒,本尊此番进来正是为寻我那不成器的顽徒而来,多谢叶督卫告之她的消息,只不知我那徒儿现下境况如何,可有受伤否?” 乌林更是眼眶都发红,鼻子瞬间就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长泽风这话,心不由地又悬了起来。 秋允之向来没甚表情的寡淡面容上,也不禁浮起了几许波澜,只侧耳倾听着对方是如何回话。 叶湛英看着对方略有诧异。 想不到这传闻当中,万事随心无欲的清羽仙尊对他这徒儿,倒真真是放在了心尖儿上。 叶湛英道:“仙尊客气,他们现下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知,只是听江二公子传来消息说,是你徒儿从那些歹人手里救下了他们,想来应该是无大碍的。贵宗弟子少年英才,侠肝义胆,实乃令某佩服!” 这话听得长泽风一愣,本以为这小丫头进到这秘境中连保全自己都难,未曾想竟还救了人? 嘴角却是止不住地翘了起来,平常仙尊的架子也不自觉地端了起来,拂袖摆手道:“哪里哪里,我这徒儿也就是实力高了点,心肠热了点,人长得好看了点,性格和善了点,哪有督卫说的这般好?唉,她呀平常最是不听话,可令本尊头疼了呢。” 叶湛英:“?” 叶湛英:“……” 缓了一会儿后,她勾起标准微笑,“仙尊过谦了,令徒年龄还小,有些少年心性也是正常,倒也不必太过苛求。” 长泽风点点头:“嗯~此话说的极是,她还小,本尊也不能对她太严苛了。” 叶湛英:“……” 乌林悄咪咪瞥了自家师尊一眼,不由腹诽:也不知是谁上次说的‘若不罚她,那就枉为人师’,呵呵…… 不过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呦呦了,他这心里也跟着雀跃了起来,也不知她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可曾吃好睡好,可别像他和秋师姐一样受了重伤才好。 而被惦念的鹿呦,此时正坐在船头的一把宽大竹木躺椅上,怀里抱着那只雪色的白狐,沐浴着傍晚轻暖的阳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 她身上伤势还未好全,又看人切磋看了半天,由不得有些眼疲劳,犯了点困。 飞舟飞行的速度不算快,徐徐而来的清风撩起少女乌黑鬈松的发,青丝墨染,眉如星月,白里透红的肌肤映着斜晖,若凝脂剔透,细嫩娇美,薄浸三分媚意,占尽天地颜色。 场间喧闹不知何时静谧了下来,云晨将剑一收,无声飞到她旁边,对着夕阳盘腿而坐。 目光轻落在少女脸庞,嘴角微微勾起。 薛玉宸也走了过来,靠在船舷边,身子微微后仰,任由几滴汗水自分明的下颚滚落,指间握枪的虎口还在发麻,目光凝在少女身上,也不由咧嘴一笑。 向元灵搬了个小火炉,正在上面煮着什么,沸水翻滚的声音,裹挟着风声,飘起袅袅白烟,旁边的小刺猬啃着一小勺西瓜,肚皮都翻了起来。 顾景明翘着二郎腿,没啥形象地躺在地板上,也在呼呼大睡。 江行舟闭着眼在打坐,他身后霞光万道,孤鹜齐天,肆意飞翔。 一切安静而温馨,时间犹如定格在了此刻般。 - 不知过了多久,江行舟突然睁开眼,下意识喊了一句:“呦呦!你师父他们好像也进秘境了!” 犹如炸锅的油突然沸腾,震起鸦声一片。 鹿呦一个激灵睁开了眸眼,神思尚还朦胧,便陡然看到云晨那张俊脸俯身朝她靠近。 她愣了两秒,抬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走开。” 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极是娇软无力,她以为这人又想过来亲她。 云晨眨了眨眼,从她头上取下了一片落叶,嘴角微微撇着,清澈如泉的眸子里似是有些受伤,“呦呦刚醒就要赶我走……” 鹿呦看的心一梗,正要说话,江行舟走了过来,跟大家简单交代了一下,督卫那边的人被长泽风一行人所救的事情。 鹿呦自是喜不自胜,可待激动过去,又不由纳闷:“师父怎么也进来了,难道他跟你一样?” 是通过那枚玉佩感应到她的位置的吗? 黑葡萄般的眸子映着波光,睇向了对面的少年,眸底氲着淡淡水润,犹似被雨水洗过的澄空。 云晨静看她两秒,缓缓摇头:“不知。” 他哪知道长泽风是怎么回事儿,左右不过也是为她而来。 - 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众人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将将天黑时分,便赶到了神宫门口,但却没瞧见长泽风几人的影子。 因着白日刚刚战斗过一场的缘故,地上血腥味还很浓重,衬着这漆黑夜色,无端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第357章 裂魂乌、江行舟的震惊 飞舟被停在了一处开阔的林地里,再往前几步就是神宫前垝垣凋敝的广场。 夜幕低垂,刚浮出的一弯血月被几卷乌云拦截遮蔽,四周黢黑一片,唯余阴郁的风吹动树林发出哗哗声响。 鹿呦抱着小狐狸跃下了飞舟,等众人皆落地后,抬手将飞舟收进了储物戒里。 “这是哪儿呀?师尊他们是在这里吗?”向元灵四周张望了一下,“为何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薛玉宸和云晨一左一右地落在鹿呦旁边,轻蹙着眉头,颇为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总感觉,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顾景明跳下来,叉着腰转动了一下睡得僵硬的脖子,接话道:“这里啊,就是传说中的御虚神宫的遗址了,也是我们几个家族此次试炼的最终目的地。” “御虚神宫?” 在有了地下墓穴里的一遭经历后,对于神话之物再现眼前,向元灵也算是有了一定的接受能力。 “看着好生荒败,一点都没有传说中的神宫的感觉……你们为什么会把这里当做目的地?难道这里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顾景明道:“那是当然了,只要有御虚神宫在的地方,一般都会有不少宝贝,还有比灵气纯粹百倍不止的仙灵之气散在周围。我们来此,一是为了找宝贝,二是为了收集仙灵液以供日后修炼。” 顾景明一抬手,掌心处便浮现了一只玉瓶,“喏,只要将仙灵之气收集到特质的瓶子里,过不久它们就会化成仙灵液,每一滴都能在外面卖到千金以上的高价。但我们一般是不卖的,只拿来自己用。” 连着几日的相处,顾景明已将三人当做了朋友,所以说话并无保留,况且这些也不算什么秘密,稍一打听都知道。 向元灵咂舌:“一滴?就能卖千金之价?这什么灵石玉液,这么珍贵?” 顾景明轻笑:“姐姐,这可比灵石玉液珍贵多了,服下一滴便可增进不少修为呢,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向元灵唏嘘点头,顿了顿,忽而冲他明媚一笑道:“那,景明弟弟身上可有多余的宝瓶,可否借姐姐使使啊?” 见着宝贝捞不着,那不跟浑身被蚂蚁爬似的难受? 顾景明滞了一瞬:“有是有,不过……”仙灵之气并不多,众人只有抢夺的份儿,哪有分享的理? 但他想了想,还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只玉瓶扔给了对面的女子,笑道:“算了,既是向姐姐开口,我自是没有不允的,拿着吧,若是遇到仙灵之气,将它打开,瓶子便会自动收纳。” 向元灵喜笑颜开地接过,“多谢!” 两人说话的功夫,江行舟又使秘术联系了一下执行督卫,但等了半晌,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惴惴之意。 鹿呦见他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我师父他们不在这里吗?” 江行舟摇了摇头:“应是在的,但我不知为何联系不上他们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御虚神宫,叶督卫没道理将人带离,即便离开,按她的性子也会先留个信儿。 这般联系不到人,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莫非是又遇到了黑衣人?江行舟皱起了眉头。 “联系不上?” 鹿呦微愣,沉吟片刻道,“那我们在这儿附近找找看吧。” 这广场倒也不大,只天色昏暗,看什么都有些模糊,周围树影幢幢,一切皆笼在阴森森的沉寂之中。 眼见此地颇为诡异,众人没敢分散行动,四个少年将两个少女围在中心,朝着神宫下的丹墀御台缓慢靠近。 云晨欲散出神识进行查探,但和在那个奇怪的海里一样,神识甫一探出,就遭到了无形的阻碍,似泥牛入海,无踪无迹。 灵海里,姬怀朔忽然出声:“魔气!好重的魔气!传闻当年大战,我魔族带领百万魔军势不可挡地攻入南天门,将神界那帮小仙儿杀了个屁滚尿流、溃不成军!现在看来,传闻非虚啊!我魔族曾经竟也有如此光辉的时刻!” “可惜,若不是后来横空出世了一个什么青冥小儿,现在待在上界的应该是我们魔族!而不是那些所谓的神仙,你们这些小弟子要修的也不应该是什么仙道,而是我魔族的魔道!”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这青冥小儿着实可恶,竟害得我魔族子民只能永久偏居于这下界一隅,唉……” 云晨蓦地沉进灵海,一剑贯穿他的咽喉,冷斥道:“闭嘴!青冥神君也是你可以诋毁的?” 姬怀朔难得生了几分豪情壮志,仿佛感染了先烈们的凛凛威风般,竟是捂着喉咙,冷然嗤笑道:“你体内现在不仅覆有我们魔族的本元之息,还吞纳了我们魔族先祖的天命珠!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白璧无瑕的正道修士吗? 呵,你现在跟我们魔族人又有何分别?本尊劝你早些看清局势的好,你只要暴露身份,你昔日的同门必将对你倒戈相向,到时候你还想跟你的小心肝儿在一起双宿双飞?哈,真是痴人说梦!” 云晨死死地看着他,眉目阴沉,嘴角绷直,紧攥成拳的骨指,因太过用力,发出咯吱声响。 姬怀朔刚硬气没两秒,陡然看到他这眼神,心里没来由地一怵,咽了咽口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说的全是大实话,你可不能再砍我了啊!” 云晨冷笑一声,正要动手,耳边忽然传来异动,他冷剐了姬怀朔一眼,顷刻又浮了出去。 外面,夜风拨开一角乌云,泄漏一袭诡红月光蔓洒在荒草丛生的废墟宫殿上,头顶传来数道嘶嘎难听的鸦啼之声。 抬眼望去,空中竟不知何时多了数千只,猩红着双眼、煞气弥漫的金色裂魂乌,盘旋嘶叫,凶猛异常。 鹿呦倒抽一口凉气。 裂魂乌,她只在书本里看到过,传闻其原本是天帝养在后花园的金乌神鸟,后因感染魔煞之气而沦为一介魔物。 若是被这东西咬上一口,神魂便有如被撕裂般痛苦,而且伤势往往数月都无法愈合,因此得名裂魂乌。 咬上一口尚且不得了,若是这么多裂魂乌一起咬下来,身体估计顷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她想,她大概是知道长泽风一行人为何会不在此处了。 未几,黑暗之中又亮起了数盏猩红血煞的眼睛,自断裂的墙角废址中缓缓探出、幽暗闪烁,而后高鸣一声,冲飞天际,与空中盘旋的裂魂乌汇合到一处,对着下首的猎物虎视眈眈。 “快快!!先进神宫再说,这玩意儿真惹不起!” 江行舟惶然急吼,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开始狂奔。 只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裂魂乌已经扑腾着俯冲而来。 眼看避无可避,薛玉宸和云晨皆是眉目一凛,不约而同地腾空跃起,于空中旋身一转。 长枪银剑划破夜空,挟破竹之势,似潮鸣电掣,悍然挥出两道耀眼光幕。 光幕如虹,照亮少年人清朗的眉眼,只听无数惨烈嘶鸣骤然拔起,金乌化雨,点染血光,似纷乱妖星,绚丽坠落。 然而,令人惊诧的是,这些被斩的裂魂乌刚落地没多久,竟又抽搐着身体,分裂成两半,再次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且好似比先前还要更凶猛! “我靠,这都是些什么怪物!根本就打不死!” 薛玉宸长枪扫如残影,结果非但无用,反而让裂魂乌越加增多。 云晨眼看局势不对,回身收剑一撤,蓦然挥出一道灵力铺向四方。光波涌动,渺向四方,瞬间拦下鸷猛而来的金色裂魂乌,喝声道:“走!” 鹿呦几人已在二人的掩护下奔到了御台之上,他们俩也没有必要再跟这些魔物耗在一起。 御台上,江行舟手覆灵力,指间灵活地在虚空之中画了个阵,不多会儿,只见一道紫色的结界光幕赫然浮现,照亮了四周。 他抬手祭出一只小型似树枝般的灵器,按在阵眼位置,便见结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堪可供一人通过。 他微松口气,下意识去拽旁边的鹿呦,“走,呦呦!” 鹿呦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焦急地看向云晨和薛玉宸的方向。 江行舟拉着她的手,却蓦然僵住,眼中划过不可思议。 他的右手常年戴着一枚玉白色的扳指,上面刻了江家的族徽,附有微型阵法。而此刻,他明显感觉到,他握着的少女的手上,传来了与他同样的,只有江家才特有的微妙感应。 他猝地低头,便看到少女指间戴着的那枚银蓝色戒指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辉,与他手上的扳指交相辉映,汇成了一个特别的图案。 他猛吸了口气,瞳孔震动不止,抬首去望那少女面容,她却还没发现这一切,只焦灼地望着前方。 还好,薛玉宸和云晨两个也飞回来的及时,赶在空间快闭合的刹那,与他们一同奔入了结界之中。 众人跨过结界,却发现,这里面竟又是另一片天地。 第358章 神宫遗址内 一眼望去,竟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原。 头顶的星空很矮,似被揉皱的蓝布,丛星明灭,星斗阑干,绛紫色的云雾漂浮在天际,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倏有流星坠落,密如针雨,璨如烟火。 地上弥漫着轻飘飘的雾气,颜色不一,可能这一处是白色,另一处是灰色,再远一些则是蓝紫色。 倒塌的残垣埋在雾里,只隐隐露出个小山似的尖儿,远处长着些光秃秃的树,树上栖息着黑色的鸟,见他们进来,受惊般地扑腾起了黑压压的一片。 眼前场景美得奇幻而不真实,像是在颠倒的梦里,让人恍惚。 “这里……就是御虚神宫?”鹿呦喃喃轻问。 除开江行舟曾经去过一次其他秘境里的神宫外,其他人皆是第一次进来,也是怔愣了好一会儿。 向元灵仰头看天:“倒真像是在天宫里似得,如果这些宫殿都还在的话,该是何等壮观啊……” 江行舟却无心欣赏风景,而是一直睇眼看着鹿呦,几次按捺不住想开口,却都碍于人太多,将绕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这眼神过于明显了些,云晨微蹙着眉头,不着痕迹地将鹿呦拉至身后,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行舟也知自己有些僭越,遽然收回了目光。 可心里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假使鹿呦真的和他们江家有什么关系,更甚至说就是他们江家的人,那这小子现在的举动才是失格吧? 不仅亲了,还天天牵她手,这放在外面高低得被骂一句登徒子! 有点气愤是怎么回事?江行舟的脸倏地黑了几许。 “呼~仙灵之气的味道,我闻到了~”顾景明闭着眼,有些陶醉地吸了口气。 向元灵凑过去,也学着他的样子吸了吸鼻子,“真的,真的,我也闻到了!” 薛玉宸长枪不离手,朝四周睖巡一眼,肃道:“这里肯定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大家都小心点,别掉以轻心。” 众人皆点了点头。 鹿呦想到长泽风,转头问江行舟:“江道友,还是没有我师父他们的消息吗?” 江行舟顿了下,摇了摇头:“这里无法使用神识,我的秘术也无法施展,但我猜他们应该也在这里。裂魂乌只在晚上活动,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裂魂乌,就算修为再高也难以抵挡,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神宫内躲避一宿,等天亮后再出去。” 更何况,神宫内本来就有不少宝贝,进来一趟也不亏。 鹿呦‘哦’了一声,不再吭声。 江行舟却紧接着开口:“呦呦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不必那么生分,大家都是朋友,对吧?” “朋友……”鹿呦嗫喏了一句,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们江家的人原是这么平易近人的么。” 江行舟神色一敛:“此话怎讲?” 向元灵一听鹿呦这话,就想起了在青云宗里某位趾高气昂的江家小姐。 说话也不由带了点阴阳怪气的味道:“谁知道呢?本来还以为你们江家人都是些只会造谣生事的无礼之辈,没想到你这人倒还不错。” 顾景明转头一乐:“嘿~其实他们江家人就是那样的,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看谁都觉得低他们一等似的。不过是得了个第一世家的虚名头,真论起来还不一定有我们顾家强呢,哼!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大胖子,喘上了。” 江行舟脸色一沉,面带愠色,“顾景明,你!” 顾景明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冲他挑了挑眉,挑衅意味十足。 江行舟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想动手了。 “不过,”顾景明话头一转,“听你们这话的意思,是还认识别的江家人?不会是江家那位人憎狗嫌的四小姐吧?” 向元灵意外看他,“咦,你也认识江悦儿?” 顾景明哼了一声,磨牙道:“怎么不认识?看她一次我就想打她一次……怎么,她得罪两位漂亮姐姐了?等着!下次家族大会,我给她打趴下,给你们俩报仇。” 向元灵被他逗得一笑:“得罪我倒没有,但呦呦以前刚进宗门的时候可被她仗着身份好一通欺负呢。” 向元灵便把当年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 薛玉宸还不知此事,只听得眉宇紧蹙,江行舟却是面红耳赤,有种脸被人按地上摩擦的羞耻感。 他这个堂妹他自是知晓的,自小不服管教,性子张扬,但偏偏她爹、也就是江行舟的三伯父,是个女儿控,只一味娇惯着。 而江悦儿的生母,早在她几岁的时候就去世,现在当着江家三夫人名头的却是她爹后来重新又娶的续弦。 这后母要说对她不好吧,也没有,明面上好的挑不出错来,但就是不管也不教,任其野蛮生长,还谓其天性自然。 江悦儿若不犯下大错,他们这些其他江家人到底是隔了一层,也不好对她进行处置管教,所以,这就导致江悦儿跋扈的名头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把江家的名声都带坏了不少。 后来家主觉得也不是这么个事儿,就干脆把人打包,送到千里之外的青云宗,眼不见心不烦。 没曾想,她去了青云宗,这人生地不熟的,竟还能惹是生非,江行舟也是佩服。 几个人一面走,一面聊着天,遇到仙灵之气就拿着瓶子出来收集一下。 鹿呦看得眼馋,想了想,从储物戒里掏出了那个被渌澜之吸干灵气后变成废器的紫晶盒。 尝试了一下用它吸收仙灵气,却没想到,效果好的惊人。刚一打开,所有的灵气就争先恐后地往里涌入,不消片刻,就把一处小地方的灵气吸了个一干二净。 顾景明看得咋舌:“呦呦,你这灵器也太作弊了吧!” 他这瓶子刚打开,仙灵气就被那紫盒子全吸没了! 鹿呦笑得见牙不见眼,指了指前边一棵被紫雾包围的老枯树,“那儿还有呢,你们走那边,我走这边,这样就不会跟你们抢了。” 顾景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鹿呦却没理会他,转头就朝着另一边走去。 她现在有种集宝的快乐,之前在地下墓穴的时候对着那些仙气就馋得不行,却没有机会吸收,现在有机会了,还能储存备用,可不跟路上捡钱似的。 云晨和薛玉宸是想都没想,就跟着她走。 剩下的三人犹豫了下,还是朝着相背的方向而去。 鹿呦那灵盒太霸道,一拿出来连口汤都不给人剩,属实是不讲道理极了,他们若想集到仙灵液还真没办法跟她走一起。 所幸众人离的距离也不远,一回头就能看到彼此。 云晨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有种淡淡的不在乎感,此刻看她开心,嘴角便也不自觉勾起,眸光轻柔似潋滟晴川。 心里无端有种满足感。 薛玉宸倒不是不在乎,但再好的宝贝跟心上人比起来,那自然还是心上人更重要一点。 所以他不仅没拿出自己的瓶子,还殷勤地走在前面为鹿呦开道,给她铲平一些荒草障碍。 云晨看得嘴角微撇,原本的好心情竟在顷刻祛了一大半。 仙灵之气往往附着在极为刁钻的地方,不是空心的枯树下,就是石块堆积的废墟下,不然就是流星坠落的星湖里。 但所有的一切都被掩藏在飘渺的雾气下,踩在地上有种浑浑然如登仙界的虚浮感。 脚下的路并不夯实,坡坡坎坎的,一不注意就会掉进个地坑水缝什么的,待要御剑吧,又发现此处气场极为特殊,灵器竟飞不起来。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鹿呦寻宝的激情,虽则老是走一半就踩空跌下去,然后又被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地给拎上来。 薛玉宸有时候也会踩空,但他自小练武惯了,几岁就拿着枪耍,反应自是极快,用长枪往地上一撑,便又跳了上来。 唯有云晨,一直走得稳稳当当,连个趔趄都不打,看得鹿呦极是稀奇。 殊不知,这些雾气最下面沉淀着一层极纯粹的魔气,撒墨的网般天罗密布在整个神宫遗址。他踩在上面,不用刻意做什么,便能下意识地规避风险。 姬怀朔看得兴奋难抑,“你待会赶紧找个借口离开,这里魔气浓郁,正是打坐吸收的好时机呢!” 云晨未应,后来干脆攥住鹿呦的胳膊,每当她有跌的征兆,就往上提一提,她便也能稳住身形了。 除开仙灵之气外,偶尔也会捡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什么玉器的碎片,灵器的碎片,花瓶的碎片,丹炉的碎片。 当然也有完整的东西,但都是些看着很小的灵器,也不知有什么用,反正被鹿呦一股脑地塞进了储物袋。 一路慢行慢走,不知不觉竟离身后的向元灵几人越来越远了。 害怕再走下去将会与他们失散,鹿呦便不准备再往前了,正要转身往回走,却突然发现脚下所处之地十分特别。 是一道弯弯折折、由白玉所砌的露天回廊,雕花的栏杆断裂成碎,原本平坦的玉石板也翻起拱成锥型,从廊下往下张望是一处干涸枯竭的小水洼,有杂草从雾里蹿出来,颓废之中又带着点生命的肆意。 这里离星空似乎更近了点,流星从眼前划过,然后坠在那处水洼之中,亮起绚烂光芒,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有种令人心悸的美。 鹿呦不自觉多看了几眼,等一波流星坠完,天地又恢复了略微昏暗的颜色,她转身欲走,脚下却突然颤动了一下。 有石块翻滚的轰隆声传来,雾气忽地拔高,遮住了所有道路,也令人看不清四周,少年人原本清晰的眉眼也顷刻模糊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转、倒塌,天晕地旋间,她抬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有轻盈的白袖在虚空之中随风飘荡。 眼睫轻颤,再次睁眼时,周围的一切仿佛又变得不一样,天空变得高了一些,群星璀璨,阖着静谧的夜色,在头顶汇成滚烫的银河。 而周围……周围…… 她蓦地瞪大眼睛。 周围竟是巍峨耸立、连绵不绝的重楼宫阙。 前方,屹立着一人。 第359章 神君 廊台上,仙云雾绕,繁星满天,举目远望,神霄如画,阙楼成影,辄悬的宫灯随着薄澈透明的绡纱轻轻飘动,火光通明,如坠山云梦海。 那人站在白壁栏杆的尽头,一身戎装,外罩销金玄袍,发束紫金冠,脚踩凤乌靴,锦袖玉带,执弓挟矢,虽满身血煞之气,却飘飘然出尘若神。 栏杆之下,是一泓幽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湖泊,倒映着星空,泛着柔和微光,流星自天际划落然后坠入其中,沉没地无声无息。 一只巨大的黑雕从远处飞来,追着一只仓惶逃窜的火鸟。 那人搭在弦上的长指一松,银箭划破夜空,正好射中了那黑雕滑翔的翅膀,它嘶鸣一声,从空中掉落。 火鸟啾鸣着飞来,停在了他的肩头。 他开口,声音慵懒、冷冽,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润:“蠢笨如斯,合该被捉去填了肚子。” 恰在此时,空中飞来了几个飞襳垂髾、作仙婢打扮的女子,对着他恭敬叩首道:“参见神君。” 他终于转过头来。 脸上却覆着一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点白皙峰绝的下颚,薄红唇瓣轻扬,勾出淡讽弧度:“又来做什么?本君说了,不见。” 仙婢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可帝君说,事关重大,您若不回去,便让我等提头回见,还望神君怜悯则个。” 他冷嗤一声:“这老头,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罢了,你等先回去,待本君赏够了风景,再来考虑要不要见他。” 他掀袍转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仙婢们面面相觑一眼,终还是不敢违逆,躬身缓缓退下:“是,神君。” 几人一走,场间又清寂了下来。 鹿呦神奇地看着这一幕,她刚刚就在旁边,但所有人好像都看不到她一样。 这怎么是回事儿?难道这里只是个幻境吗? 鹿呦轻手轻脚地走上了前,踮起脚尖,在这人眼前挥了挥手:“嗨,你看得到我吗?” 没有回应。 鹿呦又凑近了一点,“真的看不到吗?” 还是没有回应。 他转了个身,懒洋洋地斜倚在栏杆上,仰起头,轻阖着眼,任由漫天星光晖映在棱角分明的脸廓上。墨色的长发一半散在胸前的银甲,一半顺着修长如雪的脖颈滑落在背后的白玉栏杆,明明看着像是个琼林玉质般的人物,却又浑身都透着一股桀逆放恣的冷淡疏倦味儿。 鹿呦杵在一边,喃喃自语:“这又是神君,又是帝君的……总不能我摔一跤,给摔天上去了吧……” 这大抵是不可能的,但幻境却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鹿呦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这人的胳膊。 入手却是金属甲胄冰凌凌的触感,十分真实,并不像是虚像。 鹿呦怔住。 这……这一切难道是真的不成? 鹿呦忍不住用手使劲捏了捏,她甚至能感受到甲胄之下的肌肉轮廓,硬邦邦的,还有点弹性,可是她都这样了,眼前的人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是假的? 还是,她才是假的? 亦或者,他们俩都是假的? 鹿呦掐了自己的脸一把。 “嘶,好疼!” 她有疼痛感,说明她是真实的,那他……? 鹿呦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了啊,我就是想试试,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说着,伸手摸向了这人的脸颊,欲要掐一掐他的脸蛋。 手,却突然被人攥住。 冷白分明的指骨箍着她纤细的手腕,长长的睫羽轻掀,犹如华丽的昆虫展翅,漆如墨渊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星河,轻垂而下,四目相对,时间静止。 像是一场来自冥冥之中、跨越千万年的对视,星辰流转,长河渐落,两个人皆是一怔。 鹿呦只感觉呼吸停窒,心脏骤停,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你是何人?” 半晌,他轻问,语气微厉,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 鹿呦正要开口,却突然发现两人相触的地方竟然开始慢慢消散,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化成星星点点的微光,而后消失不见。 鹿呦满目震惊,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却还镇定,略一思索后,竟微微勾了勾唇,“时空乱流么?何以把你送到了我身边来……” 轻喃的低语,带着散漫细碎的笑意。 他倏然弯了弯腰,轻俯身躯仔细看她的眉眼,眼角微挑,勾着一缕不羁,“还会见面的,小家伙,下一次可不要忘了我……” 声音变得飘忽,他的人也变得渺远,一切又开始天旋地转,直至最后一缕星光也不见,她猛地跌入一片雾海,没了意识。 而琼台之上,男子捻了捻残留在指尖的一抹微光,眸眼轻弯,露出些许玩味之意,嘴角却微微勾勒,映着好看的弧度。 第360章 他不可能还活着 而长泽风他们这边,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一处山坳谷地,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珊瑚石阶上,正攀爬着十几个人,俱是搭搭撒撒,没精打采模样,爬行速度却极快。 而脚下,浓稠粘密的魔煞之气正在不断往上蔓延,不过片刻便在下方搭成了一片黑色雾海,与周围仙境形成鲜明对比。 若是爬得慢了些,那黑雾眨眼便会燎上脚腕,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身上若是有伤口,就更不得了,腐血蚀肉,啃筋噬脉,这般痛苦实非常人所能忍受,沾上一点都能令人痛不欲生。 先前有个季家的小辈只因伤势较重稍落后了些,被魔气一卷顿时委顿在地上疯狂打滚,若不是被叶湛英及时拉了一把,恐怕早就滚下石阶,葬身于下方雾海了。 但人虽救了回来,却痛得几欲咬舌自尽,叶湛英没法,只能将他打晕,背在了背上。 这魔煞之气乃是由魔人尸骨和魔物死后尸身慢慢腐化而成,当然也需得特殊的地理环境和位置才能形成。 越是阴暗之地,所形成的魔煞之气也就越厉害。例如妖界所在的无尽深渊,其底部魔气弥漫,煞气汹涌,到处皆是凶狠的魔物和毒虫毒瘴,即便是修为强大的妖族掉入其中,也难有生还的机会。 若是云义在此,对这一切应是极不陌生,毕竟他也算是无尽深渊的老常客了。 凤渊走在最前面,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威风抖擞,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自己所说的只是个修为不太高的人。 他一面走,一面用手里特制的罗盘探测方位,另外还不忘在心里对云义进行了一番深切问候: 这都多久了,还没把人带过来?咋滴,真就小别胜新婚,在这么危险的地儿都能拉着人小姑娘卿卿我我忘了正事儿呗? 凤渊也属实没想到,自家尊上居然被传送到了万魔窟,现下不仅重伤昏迷,连基本的人形都维持不了。 眼看神盘碎片所在位置就在不远处,他是真有些着急。 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落在长泽风身后的秋允之,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长泽风作为场中修为最高的仙尊,本是担着苦力活,走在最前头来给大伙儿开道。哪知凤渊这小子却一马当先地跑了上来,走得比他还快。 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听到凤渊叹气了,心情本就不佳,这会儿更是不耐:“叹叹叹,有什么好叹的?是你家尊上不给你饭吃还是没给你发饷?” 眼看要见着自家徒弟了,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出,长泽风正是一肚子火没处发。 凤渊扯了扯嘴角:“他要是不给我发饷,我早跑了,还能跑这儿来给他卖命?” 两人这会儿用的是传音术法,倒也不怕被人听到。 长泽风道:“说起来本尊还没找你算账,不是你说的只要跟你到这儿来了,你家尊上就能把我家阿呦安全无恙地送过来吗?现在呢?人呢?啊?” 凤渊道:“不是,怎么就成我家尊上了,他不也是你师弟吗?” 长泽风道:“师什么弟?若连我徒弟都保护不好他还有脸当什么师叔?再者说了,他待在你们妖界的时间不比待在我们云境界的时间多?” 凤渊道:“这点您就甭操心了吧,尊上若真跟那小丫头在一起,真遇着危险了,他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好她的。” 长泽风眉一挑:“什么意思?他一个师叔对我徒弟豁什么命?整得跟他徒弟似的!” 虽然这正合他意,但凤渊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怪呢? 他这个师弟冷情冷性,对谁都一副不屑一顾的冰山面孔,现在居然说他可以为了自家小徒弟豁出性命,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 凤渊梗了一下,嘴角微抽。 差点忘了,这位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家尊上的那点小心思呢。 喔豁,以后可有的好戏看了。 “这个嘛,”凤渊笑得意味深长,“他说师侄和自己徒弟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作为长辈,自该好好护着的。” 长泽风咬牙‘呵’了一声,“我就知道这厮贼心不改,还惦记着我家阿呦呢,好呀,下次本尊便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论道论道!” 凤渊在心里为云义默哀了两秒:尊上,您且自个儿多保重吧。 … 长泽风和凤渊两个走在最前头,秋允之走在中间,乌林在几人当中排末。 在他之后,落了一小段距离的、则是各大世家的幸存子弟们,因不少人受了伤,所以走得颇为艰辛,而叶湛英则走在最尾稍断后。 乌林虽走在前面,但偶尔看到后面有人走不动了,也会下去拉一把、帮一下,一来二去倒是跟这些世家子弟都混了个熟。 年龄小的开始叫他大哥,年龄大的,则管他叫兄弟,若是女子,虽矜持些,管他叫乌道友或乌少侠,言语间也极是尊敬和客气。 这些人倒和乌林印象中的世家子弟有些不同,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如今身份不同以前,旁边又跟着个仙尊长泽风,对他礼遇些却也正常。 乌林作为孤儿独自摸爬滚打长大,深谙人情冷暖,人心凉薄,他跟谁都能处成朋友,对谁都一副热心肠模样,但其实真正被他纳进心底的也就只有鹿呦一个。 至于其他人,这出门在外,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帮些小忙说些好话也并不损什么。 “南荣兄,我瞧你这伤口又裂了,我这儿还有几颗止血丹,效果虽比不上你们的碧血丹,但也算尚可,如何,可要来一颗?” 这些世家子弟被追杀了一路,身上的丹药早就丢得丢,用得用,现下正是‘囊中羞涩’之时,乌林这一下真可谓是雪中送炭,哪还能嫌弃。 忙不迭接过,连连道谢:“多谢乌兄弟,子寻感激不尽,日后必当重谢。” 南荣子寻正是南荣家的六少爷,年龄看起来约摸和乌林一般大,长得容貌整丽,形制魁伟,自有一番风度。 乌林飒气摆手一笑:“这出门在外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啊,举手之劳,南荣兄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又聊了几句,没一会儿竟就成了一副相见恨晚、哥俩好的模样。 就这么着一路从人群中穿过,待回到原位时,乌林已是和这些人混成了患难与共、推诚相待的知己好友了。 秋允之看得叹为观止,她当初交鹿呦和向元灵这两个朋友都觉得不易,没想到乌林交朋友却能这般随心所欲、轻而易举。 不过他的那套,她也学不来,看着就觉得麻烦透顶。 对于秋允之来说,有一两个朋友已然足够,再多一些便烦了。 乌林脸上仍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知道鹿呦身边现在跟着不少人后,他心里也算放心了些,只是仍不免挂念,尤其是在进入神宫遗址又遇到这些危险后。 想了想,他拿出自己做的通信玉牒,明知对方现在接受不了讯息,却还是划了几行字上去: 呦呦,还好吗? 我想你了…… 顿了顿,眸光微黯,将字句慢慢删除,又重新写了一行字上去: 嗯,哥哥很想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正写着,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乌林猝然回头,便看到了一张艳丽端庄的脸庞。 他一愣,不慌不忙地将玉牒收入袖中,微笑道:“顾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吗?” 顾晚熙是顾家的大小姐,亦是顾景明嫡嫡亲的亲姐姐,她年长顾景明足足有八岁,但灵根天赋却颇为一般,直到今年才够到了去秘境试炼的资格。 没成想,第一次来就碰到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儿,可真是令她好生激动,她是个外表看着规矩内心却极喜欢冒险的人。 此刻,她目光却有些复杂。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甚至忘了基本的礼数。 少年生得很好看,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俊眉大眼,圆润的桃花眼乌黑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光,朝她看来时,虽噙着笑,却自有一股生分和疏离感,眼角的那道不明显的十字刀疤又给他添了几分肆意痞气。 “顾大小姐?”乌林见她发呆,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顾晚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轻问:“那个,乌小兄弟,我能问问你眼角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乌林一愣,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角:“这个?” 顾晚熙点了点头。 乌林静了片刻,笑道:“这个啊?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有了,我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顾晚熙抬眸,也笑着,语气不自觉地放得低柔:“那你的父母也不曾跟你提起过吗?” 乌林轻眨了一下眼,不在意地抿了抿唇:“父母?我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所以也没人跟我说这些。” 顾晚熙笑容微僵,低下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乌林嘴角微勾,“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顾晚熙又问:“那、你是一直都在青云宗,还是后来才进去的?” 乌林眯了眯眸眼,却没答,虽笑着语气却微冷,指了指前面道:“顾小姐,我师尊他们走得远了,我作为弟子不好落得太后,便先上去了,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聊,抱歉。” 说罢,拱手一礼,转身就走,不过眨眼就蹿到了最前方。 顾晚熙看着他背影许久,轻轻摇了摇头:“应是认错了,他不可能还活着的。” 第361章 堕魔的少年 廊台塌裂,天摇地动的时候,云晨反应已是极快,却仍旧只是抓住了少女翻飞的一角衣袖。 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生生不见了。 心空了一瞬。 清透的浅墨瞳仁微微放大,怔然地空洞。 地面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像是他抽缩的心脏。烟雾倒灌,碎石震动,潜藏在最地底的魔气翻滚而出,丝丝缕缕,浸染上少年胜雪的衣摆。 长睫微垂,遮住了汲红的眼角,苍白手背青筋暴起、紧握成拳,他面上仍旧冷峻的没有任何表情,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眼眸蓦地紧闭,又倏地睁开,眉骨凛压,目渗赤色,原本干净清澈的气质倏然变得阴鸷冷戾,似被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朝绝!” 手腕轻转,银白色的长剑已然握在了手中。 “她在哪里。” 低沉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姬怀朔缩在他灵海里,看他一副又要发疯的样子,不敢嘴碎也不敢顶嘴,老老实实道: “这、我也不知道啊,你们刚才应该是遇到了时空乱流,然后你的小心肝约摸是被传送到了某个时空节点里。 可能是未来,也可能是过去,运气差点的话,还可能是虚空裂缝,这真说不准……” “时空乱流?” “就是空间坍缩,从而引起的时空扭曲,这个东西算是一种自然现象吧,非人力、物力所能干涉。不论你修为再高,遇到了也只能自求多福。” 姬怀朔感慨:“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几个运气咋就能这么好,这千万年都不一定能被人碰着的事儿,偏偏全给你们给碰着了。” 姬怀朔倒也并非是博学渊源,知道这些纯粹是活得久了,零星八碎地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云晨脸色阴沉地骇人:“被传送到时空节点里会怎样?” 正说着,脚边忽然多了一只手。 他冷冷往下一瞥,便看到了薛玉宸握着长枪灰头土脸地从地底爬了上来。 “咳咳……呦呦呢?” 先前混乱之际,薛玉宸也不可避免地掉进了裂开的地缝里。 此刻,甫一上来,便歪着脑袋四下睃巡起鹿呦的身影,结果却只看到了云晨和躺在他旁边的那只白狐狸,鹿呦却是不翼而飞了! 他心里一惊,冷汗瞬滚:“她人呢?” 猛地抬头,却发现云晨貌似也有点不太正常。 这眉宇间的煞气重得都快滴水了,周身笼在一片黑气之中,虽是一身白衣却无端邪戾,双眼更是像被打翻的红墨,瞧着极是渗人。 此间本就被魔气所包围,薛玉宸倒没怀疑其他,只是看他这模样,心里一咯噔,瞬间就猜到了鹿呦可能出事了。 云晨却没心情跟他解释,抬手制止了薛玉宸接下来可能要问的话,在灵海里对姬怀朔道:“继续说。” 姬怀朔‘哦’了一声,捂着下巴沉吟道:“被传送到时空节点里倒不会怎样,少则三五天,多则好几年,等空间一稳定人自然就会被传送回来。 但若是不小心进了虚空裂缝……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反正就我知道的,至今没有一个人从里面活着出来过。” 云晨脸色更沉,握剑的手指骨节嶙峋,用力得发白,“我怎么做才能找到她?” 姬怀朔顿了下,低声:“等。” “等?” 少年声音微高,喉咙轻滚,目光少见的失措,“我和她离得那么近,为何只有她一人被传走?” 姬怀朔缓缓摇头:“这就不知了,许是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媒介?” “媒介?” “呃……”姬怀朔思索道,“这里是万年前的神宫遗址,产生的时空乱流多半也和这神宫有关,若你师妹身上恰好有什么东西能和这里产生联系,那她被卷进时空节点也不稀奇。” 云晨眸光微动,声线低哑,“也就是说,她只是被传进了时空节点,而不是虚空裂缝,对吗?” 他这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希冀。 姬怀朔默了下,缓缓道:“只是可能……” 云晨闭上了眼,冷冷吐字:“要你何用。” 姬怀朔:“??不是,你用完就扔啊你?!” 云晨却已经不再理会他,抬眸凝向了黑暗的虚空。 让他坐以待毙吗? 不,他做不到。 … 薛玉宸在外面久问得不到答案,也是又气恼又焦急,最后干脆不再管他,自己摸向四周开始寻找鹿呦的身影。 只是找了没一会儿,却见空气忽然波动,大地也微微轻颤,所有的魔气竟是极速地朝着一个方向急涌而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云晨所在的方向。 薛玉宸想都没想就要回身,身体却被阻挡在了一方无形的结界之外。 黑色的魔气犹如厚重的帷幕,遮天蔽日地笼罩在前方,那阒黑当中唯一的一抹白,也在越渐腾涌泡漩的黑气下被吞噬地一干二净。 薛玉宸心起不祥,一拳砸在结界上,大喊道:“云晨!你在做什么?” 他是用了全力的,那结界却纹丝不动,魔气还在不断涌来,不消片刻,这里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而位于最中心的那个少年,正盘腿坐于地上,双手结印,眸眼阖闭,墨色的发早已与黑气融为一体,只余白色的发带无风飘动。 原本隽雅俊秀的面庞也似染了入骨的邪煞,变得阴沉冷冽,眉心一点朱红印记,殷红似血,诡魅艳丽。 姬怀朔目瞪口呆:“不是,我让你打坐吸收魔气,但不是这么个吸收法啊!我去,你这身体能遭得住吗?可别待会爆体而亡了你!” 第362章 魔心道骨 对于鹿呦来说不过是短短的几瞬时间,对云晨和薛玉宸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地过了两天两夜。 这期间,薛玉宸不仅没找到鹿呦,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困于魔障之中出不来。 他哪里知道这些魔气都是云晨自个儿主动吸收的,还以为他是被什么魔物给附了身,意不随己。 虽则云晨体内确实附了姬怀朔这么个魔头,但姬怀朔现在可真是奈何不了他一丁半点。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说啥对方也不鸟他,他这哪是找了个寄宿体啊,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活祖宗来供着。 薛玉宸在外面怎么都破不开那结界,魔气遮掩下,也看不清云晨在里面究竟如何了。正是急得抓耳挠腮之际,顾景明并江行舟、向元灵三人便赶了过来。 因为有寻宝猬的存在,所以三人当真是找到了不少好东西,个个都扬眉抵掌,喜行于色。但遗址内所有的魔气都朝着一个方向奔涌,三人再是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二话不说,转身就回。 因着是背道而驰,所以三人赶回来也颇费了点功夫。 等到现场一看,好家伙,黑色的魔气蔽野遮天,方圆百米皆是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三人找了半天,才找着了跌坐在地上汗流浃背、大喘着气的薛玉宸。 顾景明赶忙过去将人扶起,急问道:“这怎么回事儿啊六哥?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咋成这样了?呦呦和云晨呢?” 薛玉宸面色苍白,双目布满血丝,握枪的手更是在不断痉挛。 他连着两夜未曾合眼,近乎将周围掘地三尺都没找着鹿呦,又不明就里地想破阵把云晨救出来,现下是真的筋疲力敝,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跟三人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始末。 向元灵一听就急得不行,“呦呦不见了?她怎么就不见了?你们两个修为那么高,还保护不了她一个吗?” 薛玉宸沉默以对。 短短两日,他却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少年人漆黑灼亮的眼瞳此刻黯淡无光,紧咬的唇,惨白无色,向来意气轩昂的脸庞也索莫乏气。 顾景明平常虽和他打闹惯了,现下看他这样也是有些不忍,拉住向元灵道:“向姐姐你别急,我六哥他肯定是尽力了,你看他现在其实也不好受。” 向元灵亦是关心则乱,倒不是故意想责备薛玉宸,闻言‘唉’叹一声,跺了跺脚。 江行舟却真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一听就知道鹿呦可能是遇到了老祖手札上写过的时空乱流,忙将心中猜想告知了众人。 但云晨这个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一时也不得其法。 … 几人说话讨论的功夫,处于魔气中心位置的云晨却是将体内灵海和丹田都逼阔到了极致。 不论是灵气还是魔气,想要吸入体内化为己用,都需要从筋脉游走一番,祛除杂质、炼化压缩,而后才能纳入丹田,用于提升修为。 灵海却又是极特殊的存在。 里面可以藏纳结了高级契约的妖兽,亦可藏纳本命剑或其他本命灵器,甚至还能藏纳来不及被身体吸收的灵气以做储备。 灵海越大,能纳的灵气也就越多,但那也是有限制的,超过一定负荷身体便会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姬怀朔的担忧并不无道理。 云晨灵海虽宽,却也耐不住他这么个不要命的吸法,更何况,人族的灵海本来也不是用于吸纳魔气的。 眼看灵海里,魔气越来越多,那棵蓝莹莹散发着清光的灵识之树也被魔气完全浸黑,姬怀朔便知道这少年是彻底入了魔了。 这本是如他所愿,但他现在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因为魔气还在不停汹涌进来,甚至隐隐有要把灵海撑爆的意味。 姬怀朔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只能暗自心焦。 他轻叹:“魔心道骨,你小子也算是这当世第一人了吧……” 第363章 这一剑威力当如何 没过多久,姬怀朔就震惊地差点把眼珠子掉下来。 那少年终于停下了吸纳的动作,眼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空无地望向前方,漆暗的眸子如泼墨的寒潭,深不见底。 他眉眼长得清俊秀朗,身姿挺拔端正,坐如颓玉,立如青山,自有一股清正冷峻的味道。 可此刻,周身黑气缭绕,眉心红印灼烫似血,精致分明的下颌微微抬起,似刀锋芒。脸还是那张脸,仍旧好看如冰壶秋月,气质却全然不一样,戾气腾然,冷飒肃杀。 长剑凌清,横握在手。 将才吸纳的魔气肆意凝向了剑尖,喑呜叱咤,剑凛霜雪,少年轻点足尖,凌空而起,银剑似电飙举,蓦然划破冗长的黑暗。 秘境限制修为,是以不能发挥真正实力的百分之一二。 但若是将刚刚吸收的魔力全全凝聚到剑上呢? 这一剑,威力当如何。 他所挥之处,正是鹿呦先前消失的地点,位置,他记得清晰。 时空扭曲后的波光仍然还在轻微旋转,像是分化两极的带状极光,电流般散逸着光晕,绮丽至极。 袭魔的剑气与之相碰撞,炸出炫目的焰火。 空中蓦地裂开了一道口子,透出虚无的风,吹得衣袂如翼。 姬怀朔身子猛地一跳,直接从灵海里浮出来,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的这一幕。 他、他、他竟然直接用剑劈开了虚空裂缝???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儿?? 他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姬怀朔瞳孔地震,满目诧愕地瞟向那少年,他神色冷淡,黑沉红透的眸底却在寒光之下映出狠厉偏执,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是,他确实是达到了目的,却是以自损三千的方式。 一个不慎,便会丹田、灵海爆裂而亡。 姬怀朔嘴唇哆嗦:“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劈开的虚空又很快自动合上,里面没有她的影子。 剑,再次抬起,魔气自修白的指尖汇聚到剑柄,又似绽放黑莲的焰燎上剑尖。 重复挥剑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虚空闭阖又裂开,眸间血煞之气越渐浓重,丹田和灵海处皆传来抽涩的疼痛感,他却仍然没有停下。 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从他身边夺走她。 “没有!” 少年咬牙一喝,已是疯魔状态。 … 此间频繁的大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薛玉宸等人的注意力,却苦于扑天的魔气掩盖,只看得到几道凌厉的剑光。 众人开始合力攻破结界。 许久,结界松动。 漫天的魔气也不知为何,倏然开始消散。 一溪黑色烟霭里,那道胜雪的白影缓缓浮现,宛若沉塘的月,劈裂横山云岭而来,剑眉覆霜,眸煨三春,身负长剑,横抱着那娇若无骨的少女,不期然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带血的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得偿所愿的小孩漾着极为孩子气的笑。 眉梢轻挑,歪着头,眸眼弯成新月模样,“啊、久违了呀,各位。” 第364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瑶华山,传闻中天帝的后花园,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异兽仙葩无数,是实实在在的仙家之地。 而今,却只余一角山壁,光秃秃地耸立在被魔煞之气笼罩的深渊裂谷中。 盘旋而上的石阶,缠绕在峥嵘陡峭的崖壁,踏在其间,难以站稳不说,更有种随时会掉下去的错觉。 再加之,石阶总是被横空截断成两半,此地磁场又极为特殊不能飞行,攀爬之路便异常艰难。 长泽风等人硬是花了两天两夜,才爬到了这山巅之上。 进神宫其实跟进秘境一样,也是被随机传送的。 他们这十几个人甫一进来就被传送到了当年大战的主战场遗址上,两眼一睁,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奔袭逃命。 其他人是为了躲避魔煞之气,才不得不攀登上这天阶,可对凤渊来说,却正中下怀。 因为罗盘所指示的方向,还真就在这天阶之上。 凤渊觉得自己的老板委实有点不靠谱,看如今这情形,他估计得单干了。 但光他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搞得定,他必须得再拖一个人下水才行。 凤渊眼梢一抬,便把目光瞥向了一旁正在跟魔物作战的长泽风。 众人本以为爬上来就能歇会儿喘口气,谁知,刚上来就被十几个尖嘴獠牙,长得奇丑无比的魔物给团团围住。 因事态紧急,长泽风来不及布阵,只能持剑而上。 雪青色的衣袍翻飞,剑走龙蛇,白光若虹,剑气所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不绝。 长泽风作为高高在上的仙尊,虽不常战斗,又长得一副清风霁月、风流闲雅的斯文模样,但却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人。 当年赤辰之战,他跟随师父天元道尊冲锋陷阵,槊血满袖,斩杀妖魔无数,战功之卓然,可谓名噪一时,是以才能在后来成为云境界人人都尊敬的清羽仙尊。 此刻虽压了修为,又受了伤,但对付几个魔物还是不在话下的。 作为师尊,他自有义务得保护好门下弟子。虽则左右跟着的两个少年人都不是他的亲亲乖徒,但只要有他在,也绝不会让两人出事就是了。 至于那些世家子弟,他只能说,尽力而为。 好在叶湛英能被选为执行督卫,实力和修为放在外面,那也属于是顶尖的存在。 两人一起配合,不一会儿便将这些魔物杀了个一干二净。 两个大佬负责砍砍砍,秋允之和乌林则负责保护那些受伤的世家子弟,一场危机,便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 魔物乃是由魔煞之气衍生而成的怪物,没有神智,全身剧毒,只凭本能行事。长泽风的左手先前本就受了伤,刚才又因不甚灵敏被抓了一爪,痛连筋骨,他眉宇微皱,却没吭声。 众人相扶着走进了一座荒废的角楼,歇息的歇息,打坐的打坐。 长泽风却还不能闲着,作为在场唯一的一个阵修大佬,他还得在外面布下一个防御阵,免得又有魔物攻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等阵盘落地,他才轻轻呼了口气。 正准备进去处理一下伤口,就被突然出现的凤渊拉到了一处边角说话。 凤渊脸上堆满了笑,口气带着点讨好:“咳咳,长仙尊,某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想要与你分说分说。” 长泽风挑了挑眉,一把拍开他的手,顺便再掸了掸被他捏皱的衣袖,嫌弃道:“去去去,你这笑得跟个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还天大的好事,莫不是想来坑本尊?” 凤渊:“……”这师徒俩怎么都一个德行。 他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挚一点:“真的,天大的好事,您不信我还能不信我家尊上?” 长泽风嘴角一扯,轻嗤道:“本尊最不信的就是他,自从去了你们妖界就被养得一肚子坏水儿。” 凤渊:失策…… 但,怎么能叫去了他们妖界才被养得一肚子坏水儿?毫不夸张地说,是云义他本来就一肚子坏水儿好吧! “说吧,找本尊到底所谓何事?” 长泽风睨他一眼,“说实话,莫要搞些虚头巴脑的。” 凤渊笑容一收,神色浮现几分郑重:“实不相瞒,这天罡神盘就在附近不远处。” 长泽风用手捏住受伤的腕骨,避免毒气乱蹿,语气平静:“哦?然后呢。” 凤渊俯身一礼:“尊上不在,我想请您助我一臂之力。” 长泽风沉默下来。 手臂上的爪伤流着黑血,浸湿了雪白的里衣,他皱着眉,眼里闪过一缕烦躁。 手指微微并起,默念了句‘引水术’的法诀,待洗净脏污后,才回道:“我有弟子在此,若跟你同去,他们当如何?” 在这样的地方耗费灵力做这样的锁事,实是有些不明智,但他洁癖发作,难以忍受,便顾不得其他了。 凤渊默了片刻道:“秋允之身上藏了密钥,所以她也必须同去。” “密钥?”长泽风拧眉。 他倒还不知道,秋家灭门之事是他的好师弟干的。 这些年长泽风虽配合云义做了不少事,但基本都和妖族人入侵有关,不然就是事关宗门的大事。 师兄弟俩一明一暗,倒也让云境界安详平和了快几十年。 至于其他的一些事,云义不提,他也不甚清楚。 凤渊简短解释道:“神盘的碎片一般和会和御虚宫里的其他宝物散落在一处,若想进入其中,就必须得拿到密钥。 外界诸人虽不知神盘的存在,但对于宝物亦是趋之若鹜。 秋家当年就是因为泄露了密钥的消息才招来杀身之祸……我后来探明,密钥也确实就藏在秋家的这位遗孤身上。” 长泽风很快反应过来:“云知还收她为徒,就是因为这个?” 凤渊没说话,算是默认。 长泽风瞬间怒上心头:“他还能做个人?我说他为什么对这个徒弟压根不上心,反而天天盯着我家阿呦,原来症结竟在这里!” 凤渊无语:不是,症结倒也不是出在这里,您老就没发现,你这徒儿特别招人稀罕吗? 但这话,他可没敢跟长泽风说。 第365章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说了不仅长泽风饶不了他,云义知道了估计也得把他扔无尽深渊去洗个澡。 话说回来,以尊上的本事,不该这么久还不跟他联系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不至于吧……只要不碰到类似于荒吼那样的凶兽,以他如今的实力,在这小秘境里还不横着走? 他们以前进过多少秘境,那可不比这儿凶险多了? 想是如此想,但凤渊心下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虽然他知道他家尊上现在被那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的,但真说到正事儿,云义也从没含糊过。 “这秘境百年一开启,若不趁此机会取出密钥,那便又得再等百年,尊上不在,我也只能拜托您了。” 凤渊叹了口气,“时间不多了,尊上说白君珩苏醒的时间或许将会提前,我们、等不起了……” 长泽风脸色蓦然一冷:“提前?” 凤渊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想到那个疯癫嗜杀的男人,便不免回忆起师父为救他被一掌贯穿胸口的画面,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长泽风垂下眸,手掌渐渐收紧,握得发白。 没有再犹豫,他抬起微红冷凝的眼,斩钉截铁道:“好,本尊随你同去。” - 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整个人都放松着,舒服地连脚趾都微微蜷了起来。面前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她没有意识地将自己紧缩在里面,像一只回巢的雏鸟,展现出天然的依赖。 直到许久,意识渐渐归拢,却还沉溺在其中不愿醒来。 下意识地抱着身前的人蹭了蹭鼻尖。 终于,在做了一番斗争后,缓缓睁开了浓密的眼睫。 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年人尖秀白皙的下颌,和着满天繁星,灿烂地倒映在乌黑的瞳眸里。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轻轻咕哝了一声:“唔?”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现在是回来了吗? 他低头看她。 浅褐色的瞳仁似和了月色般剔透,清如水亮如星,却又深邃地令人无法看透,眸光轻转间,若春波微漾,拨动心弦。 刚醒过来,脑子还有点发蒙,鹿呦怔然看他半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他抱在怀里。 她挣扎着要下去,却被云晨反手扣得更紧。 他凝她一眼,声音清淡,辨不出情绪:“老实待着。” 鹿呦微微睁大眼眸,似是不相信云晨会这么跟她说话。 我是谁?我在哪儿?怎么一觉醒来,感觉我那个温柔的师兄好像转了个性? 鹿呦伸手推他,“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云晨却微沉了脸,不仅没有听话,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紧得甚至让鹿呦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脸被埋在他胸口,憋得通红,连说话的声音都发闷:“唔?你干嘛啊你……” 向元灵本是走在前头,听到动静,连忙回身,惊喜道:“呦呦你醒啦!” 云晨嘴角微撇,胸口因为不知名的情绪起伏着,却还是将她放开了些许。 鹿呦扒着他的衣襟,探出个脑袋,发丝凌乱地翘起几根呆毛,仍旧懵懵的,“元灵?怎么回事儿啊?我们现在是还在秘境吗?” 说完,又作势要下去。 云晨咬牙看她,干脆腾出手将她的两只手一块按住,不让她动弹了。 鹿呦也来了气,“你!” 向元灵在旁边弱弱插话道:“呦呦你还是让他抱着吧,你这多灾多难的体质,真保不准待会又出什么事儿了。” 鹿呦诧异看她:“什么意思?” 向元灵便轻言细语地将事情跟她解释了一遍。 “……当时我们以为你可能都回不来了,可最后云晨师兄却抱着你出现了,” 向元灵凑过来,对她附耳道,“他为了救你好像受了不小的伤,现在估计还在怄气呢,你先别跟他抬杠。” 向元灵想起云晨刚抱着鹿呦出来那会儿癫狂的样子,就感觉脊背发凉。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那眼神,那语气,眼睛都红得跟个血珠子似的了,还在那儿笑,妈呀,这多吓人啊! 在鹿呦众多的追求者中,向元灵虽然最支持云晨,但现在也最怵他。 她以前最怵的人其实是教他们剑术的云师尊,但她也好久没见着云师尊本人了,对他的畏惧感便也淡了不少。 鹿呦消化了一会儿听到的内容,抬头看向云晨,忧道:“受伤?你哪儿受伤了?” 云晨神色略缓,下意识摇了摇头:“没事。” 可刚说完就有点后悔,顿了顿,眸光微闪,抿唇轻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事,胸口还有点疼,嗯!” 鹿呦脸色顿时凝重,眼圈微红,“胸口疼?怎么会胸口疼呢?你到底是怎么把我从时空乱流里救出来的?” 云晨看她急成这样,心里却又不忍了,垂着眼小声道:“现在,好像又没那么疼了……” 鹿呦愣了愣,由不得带了几分气恼:“你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啊?” 云晨勾起嘴角,冲她傻傻一笑:“不疼,只要你在,就不疼了。” 鹿呦怔住,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良久,猝然低头,声音微哑:“傻子……” 他执着地纠正:“我不傻,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揪着他衣襟的手指微紧,她声音闷闷,带着一点鼻音:“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他眨了眨眼,下巴微扬,语气天真、轻松:“也没做什么,就是挥了几剑,然后啊……你就从天上,掉进了我怀里。” 他牵着嘴角,微笑低头。 却正好看到少女倏起薄雾的湿红眸眼,笑容逐渐消失,眼底浮起显而易见的慌乱:“你别哭啊,刚才都是骗你的,我没受伤,一点都不疼,真的!” 鹿呦垂下头,不再说话,也不再吵着要下去,只静静蜷在他怀抱里,掌心轻抵在他胸口,感受着那炽烈紊乱的心跳声,眼角微潮,眸光复杂,无声叹了口气。 向元灵走在一旁,尽量放轻脚步不去打扰两人,嘴角却不自觉挂起了一抹姨母笑。 半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得不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对了,呦呦,这个给你。” 一个葫芦状的小袋子被塞进了鹿呦的手心,“这个是灵兽袋,我刚刚问顾景明要的,小白被我放进了里面,以后你带着它就不用一直抱着了,要方便些。” 鹿呦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果见那只浑身雪白的狐狸正闭着眼安静地躺在里面,看着呼吸平稳,并没有什么异状。 心下一松,她将灵兽袋收起,问道:“对了,薛玉宸他们几个呢?怎么没见着人?” 第366章 呦呦不会怪我的对吗 “他们几个在前面开道呢,不远,喏,就在那儿……”向元灵用手指了指前方。 此间魔气汹涌,地面塌陷,不少魔物便都从地底钻了出来,时不时出现一只,令人防不胜防。 是以几人便走在前面,先行清理障碍。 鹿呦昏迷着,云晨也似受了伤,再加上他一副被魔气影响、丢神乱智的样,众人都没敢问他在鹿呦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 薛玉宸心情是最复杂的。 他既担心云晨,又担心鹿呦,这两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内心几度生起绝望的感觉。 好不容易看到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地出现在眼前吧,可自己的好兄弟却又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儿,那种嫉妒酸涩的滋味真是无以言表。 但救她出来的确实是云晨,他即便心有不满,也无法置喙什么。 况且云晨实力在几人之中最高,鹿呦由他抱着,也更安全些。 可理智归理智,情绪归情绪,看到两个人那么亲密靠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得了红眼病,多看一眼心里都跟猫抓一样难受。 最后干脆跟顾景明他们一起去了前方开路,也避开了这刺眼的一幕。 鹿呦顺着向元灵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薛玉宸直接飞起一脚,悍然踢爆了一只魔物畸形的脑袋。画面血腥暴力,堪称十八禁、未成年人禁止观看系列。 而顾景明和江行舟两人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动作迅猛地往旁边一躲,避开了溅过来的黑血。 没办法,他心情不好,让让他嘛。 鹿呦:…… “薛玉宸因为你的事儿,也有点闷闷不乐,我刚才还骂了他一顿,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他要是知道你醒了肯定很开心,我这就去告——” 向元灵话说到一半,突然噤了声。 少年人淡瞥过来的目光浸着幽幽凉凉的冷意,也不犀利,甚至十分平静,却让她脖颈嗖嗖发凉。 差点忘了,这两人现在还是情敌来着。 向元灵闭了嘴,小心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鹿呦看着前方,倒没发现这一茬儿,见她忽然不说话,收回视线,侧头轻问:“怎么啦?” 向元灵顿了顿,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没什么……那个,呦呦你刚醒过来肯定有很多话要跟云晨师兄说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俩了,我去前面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先慢聊着哈~” 话音刚落,就跟身后有人撵似的,抱着那只小刺猬,唰唰地就蹿了出去。 “欸??” 说好的姐妹情深,就这么扔下她跑了? 鹿呦伸手欲阻止,却只捕捉到了一缕残风。 耳边倏然拂过一道温热的气息。 她被往上抱了抱。 少年修长宽阔的手臂紧揽着她的身体,微哑似浸薄荷的声音低低地飘进耳中:“呦呦……” 声音如过电般窜延至脊背,柔软的唇瓣似乎还轻轻碰了碰。 她全身一颤。 耳根红透,指尖都起酥麻。 “你、放我下来,这样像什么样子……” 她别过头,根本不敢去看他的样子,黑鸦般的睫闪烁个不停,像是试图遮住慌乱的眼神。 “我不。” 固执、又带着些孩子气的清润嗓音,压得很低,闷闷地擦过软软的耳垂:“我若放开了,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 生气吗?他自是生气的。 在她不见了的那一刻,心里的火难以抑制地蔓延了整个胸腔。 可不是对她,亦不是对他自己。 而是一种单纯的,对于世事无法掌控的愤懑。以及,在她消失之后,心像被抽空一样的惶然。 心底的戾气止也止不住,那一刻他甚至有想跟天地同归于尽的想法。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 只要她不在,他就慌乱得不成样子,毫无理智可言。 现在好不容易,她又回到了他身边。 他一刻也不想松手,一刻也不想。 鹿呦声音略无奈:“那只是个意外,况且我总不能一辈子被你抱着吧?” 可是你身上总有那么多意外…… 少年撇了撇嘴,下巴蹭过她柔软的发顶,“那就一辈子抱着,再不撒手了。” 他这话甚至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尾音上挑,缱绻又勾人,但怀里的少女却毫无反应。 他低头一看,便见她眼神呆怔,明显又不知神游天外去了哪里。 心里怫然不悦。 他静看她片刻,忽地出声,嗓音微冷:“在想什么?” “啊?”鹿呦回过神来,“我在想,既然我刚刚进入的不是幻境,那我在里面见到的人岂非也是真实的?那,那个人会是谁呢……” 被叫做神君,肯定是和上界有关,只不知道是过去还是未来,还说他们还会再见面,可她对此人却毫无印象……可也不对,他脸上戴着面具,说不定她还真见过,而且她总觉得那人身上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那个人?” 绯色薄唇轻启,声音低沉上扬,勾着不明意味。 鹿呦却还没意识到危险,点头轻‘嗯’了一声,“就是我刚刚不是被卷入时空乱流了吗?然后在里面遇到了一个看着像是个将军一样的人,他好像也能看到我,特别神奇……” “神奇?”他眉微挑,停下了脚步。 “啊……” 鹿呦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 她往后一缩,却被他轻轻捏住了下巴。 嘴角勾了勾,却无笑意。他俯身凑近了几分,细长的眼睫在玉白的脸上投下淡青色的密影,清澈的瞳眸勾着丝丝黑气和几缕红色血线,像是无底的暗河,幽暗不明。 “原来呦呦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其实还在想着别的、男人吗?” 依旧是低润的嗓,语调平静,甚至还上翘出几分天真意味。 可一字一顿的咬字间却透出难言的邪性和乖戾。 鹿呦心口微凉,不自觉地咬唇:“你、你是不是又被你脑子里的那个魔头给控制了?” 自从上次云晨跟她坦白过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她总感觉他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压迫感。 姬怀朔:??? “或许吧,” 少年容颜姣好,白皙清俊,眉眼依旧精致,清朗如月,声音却冷得没有起伏。 鸦青的睫羽轻垂,盖住了眼中情绪,他凑近她耳畔:“所以,呦呦不会怪我的,对吗?” 同样的话,不待他说完,鹿呦已经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她着急忙慌地想下去,离‘此刻被魔头蛊惑的他’远一点,纤细的腰肢却被一只大掌紧紧桎梏,肩膀也被按得离他更近。 鹿呦神色焦急,不是,这人抱着她,怎么还能腾出手做这些的? 却不知,她现在全身的重量其实全被灵力托举着,而他的手却捧着她的脸颊,将她偏侧的脑袋给扳正了回来。 带茧的指腹游弋在细软滑嫩的皮肤,看着她脸上肉眼可见腾起的红晕,他嘴角微翘,轻按了按她桃花汁般红艳的唇瓣。 鹿呦看着他眉宇浮起的黑气和逐渐暗沉的眸色,不由急道:“云晨,你清醒一点!” 放在唇边的指却趁机划入其中,轻碰了碰里面的贝齿。 鹿呦气恼地一口咬住。 他眉宇微皱,轻‘嘶’了一声,转眼眸光却更暗。 “你为何要蛊惑我呢?” 他不明地问了一句,却是对着灵海里的姬怀朔。 随即轻叹一声,似把自己都洗脑了般,轻扣着少女的脖颈,捏着她的下颌,不像先前轻柔,而是略微带了一点狠意地吻了下去。 姬怀朔:???? “我……云——” 舌尖轻抵。 卷走了炽热的呼吸。 微弱的反抗,也在唇齿之间化成了如云的绵软。 … 灵海里,姬怀朔看得十分眼馋,忍不住小声咧咧:“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啊?我一个孤寡老汉,天天看你们这样,也是有点遭不住啊,不然你把身体的主控权放出来,让我也享受享——” 声音戛然而止,一柄剑从他头顶刺啦穿过,顺便再打了个屏蔽结界。 … 外面。 过分的汲取,令少女缺氧微颤。 她似是不堪忍受,想要发狠用灵力攻击,却被他先一步摄住了手腕,轻柔的力道,无形地化解了她掌心微聚的蓝光。 她鼻尖抽抽,眼尾发红:“你、别太过分……唔唔……” … 许久,他终于将她放开,却还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角,附在她耳边低喃:“我、很不开心……” 他抓起她的细嫩娇小的手轻抵在了自己的胸口,声音喑哑带着轻微鼻音:“这里、很不开心,在听到呦呦说别人的时候,很不开心……” 眩惑的目光微微的伤感,静静地看着她,倒好像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 鹿呦脸上羞红未褪,脖颈上都还泛着淡粉,也不知是缺氧还是给气的。 她喘着气,脑袋无力地靠在他肩膀。 缓了一会儿,突然咬牙切齿地抬起头:“你脑子里的那个魔头呢?把他给我叫出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 云晨呆了一瞬。 细密的睫毛轻轻眨动,像是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 第367章 和姬怀朔的会面 灵海里。 一人一魔面目严肃地相对而立。 少年嘴角紧绷,脸色冷峻:“她想见你。” 姬怀朔脑袋上缓缓浮起了一个问号。 不等他答,云晨倏地抬眸,目光冷戾扫来,阴恻恻开口:“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吧?” 姬怀朔一脸懵逼:“什么意思?你不会就这么把我给卖了吧?我是魔啊魔啊大哥?你真的敢让我出去见你的小心肝儿?你就不怕我把她给吓着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让我出去跟她说啥啊?你自个儿馋别人身子和嘴巴,却连口汤都不给我喝,现在还想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想得倒美!” 姬怀朔冷哼一声,甩着手臂飞到了那棵黑色的灵识树上,仰天一躺,双手枕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贱兮兮道: “唉,其实吧也不是不行,除非你让我上一次身,就一次!说实在的,你师妹可真好看啊,俺活了两百多年就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姑娘。嘿,你就让我过过瘾成不?我就亲一口,就一口!保证不干别的。” 姬怀朔曾经作为魔尊,那也是有过后宫佳丽三千的人,但真要说起来,还真没一个能比得上那少女……啊不!是全部加起来,都不一定比得上她一个手指头! 姬怀朔又不是个禁欲的和尚,他生前就喜欢美人,更何况死后还寡了那么长时间。 这附到云晨身上后,天天见着个大美人在眼前晃悠,却看得吃不得,甚至还摸不得说不得,还得见天地看两个人亲密过去亲密过来,他也是有点子难受的好吧! 回应他的,是扎过来的三千剑雨,密密匝匝,寒光闪闪,把整个被魔气覆盖、漆黑一片的灵海都给照了个亮如白昼。 姬怀朔早有准备,身影一散,化作烟雾往沙地里一拱,高声喊道:“现在是你在求我,你搞清楚一点!你就不怕我跑出去跟你师妹说点什么吗?” “咻咻咻!” 无数闪着银光的长剑跟着他一同刺进了沙地里,如雨后春笋,此起彼伏,惨烈的哀嚎声顿起, “哎哟,妈耶!疼死你爹我了,不是……我错了,错了,哥,咱有话好好说,我保证演地让你师妹看不出一点端倪还不成吗?” … 半晌,一缕飘飘渺渺的黑雾自云晨体内浮出,倏忽之间,便化作了一道阴鸷逼人的高大黑影,没有脸,也没有手和脚,只有模糊的一团。 低沉可怖的声音先是‘桀桀桀桀’地笑了几声,随后变得邪恶,深不可测:“凡人,就是你想见吾?” 云晨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 那少女似被吓得呆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姬怀朔不无得意地想:看吧,就说会吓着你这心肝儿小宝贝,非不信! 结果下一秒,他藏在黑雾里的眼珠子就差点瞪地凸出来。 却见那少女咬紧牙根,把袖子一挽,一把抽出了云晨腰间的佩剑,愤恨嚼齿道:“就是你蛊惑的我师兄?魔头!看剑!” 说罢,提剑就攻了上去。 姬怀朔:???!! 云晨:? 云晨:(?⊿?)? 第368章 管管你师妹 姬怀朔是万万没想到,在灵海里要被云晨砍,在灵海外还要被他师妹砍! 他从云晨视角去看的鹿呦,向来都是乖乖软软,就算偶尔使点小性子那也是可爱得紧,何曾见过她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 虽然她这么凶着也挺好看,但是他遭不住啊!刚刚才被砍过,身上都还在抽抽的疼,现在又来,他不要命的吗? 啊不对,他已经死了,但作为残魂就不配活着了吗? 星空下,少女身姿轻灵,剑如清风,表情虽凶狠,却因五官实在太精致好看,反而给娇娆秾丽的容色添了几分潇飒清冷感,便如雪堆玉砌的琼枝美人般,让人难以移目。 云晨怔看了片刻,没忘记给周围施个障眼法,免得被其他人察觉到了此间动静。 但对于姬怀朔传音过来的求救呐喊,他却没理。 姬怀朔化成烟雾的身体上蹿下跳地躲避着少女的攻击,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吧,这嘴还没张呢,对面的剑劈头盖脸地就挥了过来。 “云晨!!你小子要是再在那儿看戏,老子可就要还手了!!” 他愤怒传音。 云晨:“哦。” 姬怀朔:“……” 姬怀朔之所以不还手,一是因为他本身不想伤害那少女;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还手了,待会回灵海还不一定被怎么收拾呢。 但鹿呦的剑法倒也真不差,他又受了伤,所以躲得颇为狼狈。 眼看云晨站在旁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甚至还在鹿呦差点刺中他的时候轻轻鼓了一下巴掌,姬怀朔怒了! “好好好,喜欢看戏是吧?你是不是忘了,老子现在还跟你绑在一起呢,你给我等着!” “这日子谁他妈都别过了!” 说罢,也不躲了,挺直胸膛,径直撞上了那少女的剑尖。 “噗嗤”一声。 那团烟雾只是抖了一下,而身后的云晨却是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你是何方邪魔,为何要附到我师兄身上?”鹿呦握着剑,小脸肃然。 姬怀朔疼得说不出话来,从烟雾里伸出一只手,猛指她的身后。 鹿呦却没理会到他的意思,反而又上去捅了一剑,切齿道:“你到底对我师兄做了什么?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说清楚,否则我今日让你魂飞魄散!” “噗!” 身后,云晨又吐了口血。 眼见这戏终于无法再看下去,他张了张嘴,声音虚弱道:“呦呦,我……” 鹿呦却头都没有回,抬手就将他打断,“别叫我!就这么个弱唧唧的东西,你居然也能被他蛊惑,丢不丢人你?” 姬怀朔:“……” 云晨:“……” 【说谁弱唧唧呢,说谁呢!!云晨,你要是再不管管你师妹,我可就要发飙了!!】 【闭嘴。】 鹿呦一直对云晨说得‘有魔头蛊惑他’的说法半信半疑,毕竟这世界上有哪个魔头会无聊到去蛊惑别人亲嘴的? 可此刻‘证据确凿’摆在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想了想,这世上有病的人那么多,多一个有特殊癖好的魔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她对云晨本来就有滤镜,一路走来,他对她的好,早已在心里扎了根。 心里一旦形成固有的印象,即便对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也会下意识地替之去开脱。 同样的,她对云义的固有印象就是个冷冰冰的恐怖大恶魔,所以即便他做了什么好事,也会下意识地猜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人总是喜欢依靠自己的本能和固有思维去判断一件事物,至于真相不真相的,有时候反而并不那么重要。 姬怀朔的出现,正好是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她不忍苛责云晨什么,便将怒火全部发泄到了他身上,再加上心里怀着对云晨的担心,下手更是没有半分留情。 姬怀朔也是破罐子破摔,想给云晨一个教训,可谁想到这小丫头捅了一剑还不够,还连捅好几剑呢!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身后吐血的云晨终于上前两步,按住了那少女持剑的手腕。 姬怀朔眼泪差点掉下来。 生受几剑后,周身黑雾无法再维持,渐渐露出本来面目。 单看容貌,二十五六上下,长眉阔额,细目丹唇,一头黑发半拢在华丽的黑金冠里,骨相挺拔,身貌魁伟,长得竟还不错,只是抬眸之间,邪里邪气的,看着就不像是啥好人。 此刻,他捂着胸口,面白惨淡地杵在前方,因为疼痛,眉梢眼角都皱在了一起。 鹿呦不料这魔头竟还有副人样,一时有些发愣。 云晨趁机擦了擦嘴角的血,拉着她转了个身,轻声开口:“呦呦,这魔头现在与我共绑一戚,你若杀了他,我恐怕也、啌……” 正说着,脸色一白,又是一口腥甜涌了上来。 姬怀朔受了重伤,他与他绑定在一起,自然也好不了哪儿去,现在不过硬撑着罢。 他仗着体质特殊,所以没把这些外伤放在眼里,但疼痛感却也不是作假的。 姬怀朔冷眼瞥着,暗骂一声:活该! 鹿呦眸光微滞,微微张着唇,一时有些错愕,“什么意思?什么叫共绑一戚?” 少年眼眸幽深明润,泛着清亮的光泽轻柔地看着她,“意思就是……他用了邪术和我绑在了一起,若他受伤,我也会受伤,若他死了,我也会被拉着陪葬,所以……我不敢把这事告诉其他人,” “呦呦……”他喉咙滚动着,眼眶渐渐泛红,声音发哑,“若我不再是正道弟子,而只是一个魔……你,还会认我吗?” 抓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冷白如玉的脸庞沾着少许血渍,映着眼底细碎的水光,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凄哀和脆弱。 鹿呦怔看他片刻,忽然抿唇勾起了一抹笑,乌黑圆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星光,轻轻一弯,“傻瓜,我们以前不是说好的吗?你是云晨啊,无论怎么改变,你都是我师兄,是我心里最重要不过的人。” 风轻轻吹起他额前碎发,苍白薄唇轻颤,嗓音低哑,“哪怕是我成了魔?” 她目光不躲不避,“哪怕是你成了魔。” “嗯……”少女拖长调子眨了眨眼睛,下巴微扬,“即便是你成了魔,成了仙,成了神,亦或者是成了鬼,你还不是那个你,有什么区别吗?” 第369章 男二魔尊 这个世界的人好像特别在乎身份问题,但对于鹿呦来说,其实也就是人种的区别,或者说只是各方立场不一样? 并不是说魔就一定是恶的,也不一定说,修仙的人就一定是好的,妖也一样。 比如前世她流浪的时候,追着她打骂的不也是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弟子吗?而在云义带她去过的那个琼华岛上,送她花的不也是一只妖吗? 还有前世杀她的是一只狐狸,可这世拼命救她的不也是一只狐狸吗? 善与恶从来没有那么绝对,复杂的不过是人心。 他垂着眸,目光静澈地看着她,浅色的瞳仁浮漫着细微光影,像是清水洗过的琉璃,许久,猛地将她拥入怀中,闭阖的眼角,划过一滴湿热痕迹。 “原来喜欢之后,还会有更喜欢……怎么办,呦呦,我好像再也离不开你了……” 他声音痴哑低迷地近乎听不清,鹿呦下意识想安慰他,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脸色一白,“等等!” “他和你绑在一起,也就是说,我刚才砍他的时候,也就是等同于在砍你??” 远处的姬怀朔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插腔,“你才知道啊你,你再多砍几剑,你的小师兄都要被你送进棺材里了。” 云晨眼皮一撩,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 姬怀朔身体一缩,嘴里却骂骂咧咧:“看什么看?老子都快被你师妹砍死了,还不让说几句实话了?” 鹿呦脸色更白,猛地转身看向姬怀朔:“你绑定我师兄是为了什么?究竟怎么样才肯解开你这邪术?” 姬怀朔知道该轮到自己发挥的时候了,身杆儿一挺儿,又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来。 “什么邪术?无知小儿,这乃是我魔族的秘术!不妨实话告诉你,你师兄体质特殊,是被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附身傀儡,想让我解开秘术放过他?绝无可能!” 他话音一转:“除非你们再替我找一具完美契合我魔魂的身体过来。 记得,得是活的,刚死的都不行,一定得是活的;哦太丑的也不行,我这人对丑东西过敏;女的也不行,我不想做人妖;太老的也不行,太老了,男人那方面就不太行了; 太矮的也不行,有损本尊的威严;脑子不好的也不行,我怕影响我智商;没有修为或者修为太弱的也不行,本尊不想从头开始修炼…… 嗯,总之不能比你师兄这具肉身差,你们要能找得到,我立马就解开我的邪、呸,我的秘术,要是找不到,免谈!” 鹿呦越听越火大:“你这意思就是赖定他了呗?” 这世上哪有他说的那么完美还刚好契合他魂身的人,分明就是故意为难。 姬怀朔勾唇邪邪一笑,“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不成?来呀,我现在站着不动让你砍,随便砍,来来来,就照我脖子这儿砍。” 他头一歪,把发撩开,抬起手刀示意性地砍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你!!” 鹿呦被气得不轻,她要是不知道这魔头和云晨绑在一起,肯定毫不犹豫就砍上去了,可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俩命体一共,又怎么可能还去砍他? “你到底是谁?有种报上名来!” “本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魔界尊者,姬怀朔是也!” 云晨补充了一句:“百年前弃战而逃被挂在魔界耻辱柱上的那个。” 姬怀朔抓狂:“本尊早就说过了,本尊那是被姬怀荒那个小人给暗算的!什么叫弃战而逃,本尊从未有过!” “魔尊?”鹿呦挑着眉,喃喃低语,“小说里十几年后出现的魔尊男二,就是这么个鬼德行?不会吧……” 果然,她穿的就是本癫书,或者说,她现在究竟是不是在书里的世界都说不清。 云晨眸光轻凝在她身上,眼底划过若有所思。 鹿呦还待要再细问,不远处倏然传来了几声呼唤。 “云晨?呦呦?你们在哪儿呢?” 原来是向元灵见两人久久没跟上来,特意寻来。 姬怀朔身影一闪就化作了一道黑光蹿进了云晨眉心。 云晨拂了拂衣袖,不着痕迹地散去了如雾霭般的障眼术。 向元灵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两道人影如瑶花玉树般站在了眼前,她愣了愣:“咦,我刚才在这儿附近找了半天都没见着人,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云晨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发现除了向元灵外并无其他人,问道:“薛玉宸他们人呢?” 向元灵回过神:“哦对对对,我正要跟你们说呢,我们在前面发现了一座角楼,好像还有打斗的痕迹。薛玉宸他们三个先去探查情况了,让我过来给你们带个路,这里地形有些复杂,怕你们给走迷了。” - 另一边,薛玉宸几人寻着地上逶迤滴溅的血迹一路跟随到了角楼门口。 这秘境里除了魔物还没见着过其他活物,可地上的鲜血分明不是魔物所有,几人很快联想到了很可能在秘境里的叶湛英一行人。 当下十分激动,可又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是敌非友,若是黑衣人只怕又要恶战一场。 这角楼为歇山顶,镏金宝顶,八步台阶,三层屋檐,侧面看去极为气派,正面看着才知这楼歪歪斜斜,将近三分之一都不知被什么利器给斜切了去,额枋之间还结着不少黑色蛛网,瞧着极是荒破。 这门口明显被人布了阵法。 三人躲在侧墙边上朝里张望,却见浮雕木门紧闭,里面也并无声响传出。 顾景明两手扒着墙,探出个脑袋,还不忘悄声道:“江老二,你倒是再联系联系叶督卫啊,这里面到底是不是他们啊?” 三人也是吃那些黑衣人的亏吃得怕了,并不敢轻举妄动。 江行舟额头青筋一跳,“我早说过了,这神宫里有古怪,我的秘术里在这里没用。” 顾景明着急地抓了抓头发:“那咋办啊?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等着。” “欸?”薛玉宸突然出声,“好像有人出来了!” 三人忙不迭把头往后一缩。 第370章 乌林emo时刻、暴露身份的凤渊 这神宫内也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唯有如雨的星光挂在低矮的苍穹,若明若暗地浸透着幽幽暮色,角楼外不时刮过凄嚎冷风,拍得窗牖嘎吱作响。 乌林给最后一个人包扎完伤口,抬眼瞅了下绚丽的夜空,目染忧色。 长泽风和凤渊突然带着秋允之说要去探查一下前路,三人一走,倒是把他给留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这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感。 “乌小兄弟。” 柔和清丽的女声忽近耳畔,乌林吓了一跳,侧眸望去,却又是那位顾家的大小姐顾晚熙。 他眉心一蹙,语气不由冷了下来:“顾大小姐,又有何事?” 这女子看他的眼神甚为奇怪,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女子来对他表达爱慕,但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自然也不会给别人留存什么念想。 顾晚熙嗫了嗫唇,将自己正在渗血的手腕伸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才也受了点伤,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也包扎一下啊?” 旁边的几个世家子弟挤眉弄眼地交换了下眼神,接头交耳地低笑道: “稀罕,这顾铁花莫不是也有开春的一天?” “别别别,这玉溪城谁不知道她的悍名,迄今为止都吓跑五个未婚夫了,这乌兄弟瞧着瘦瘦弱弱的,怕是经不起她折腾……” “你们在说什么?” 阴恻恻的声音突然飘来,顾晚熙面无表情,一手揪了一个人的后脖领子,“来,大声点,让我也听一下?” 几个人咕咚咽了下口水,讪笑道:“顾、顾大小姐,我们没说什么啊,你听错了,嘿嘿……” “是吗?”顾晚熙左右各瞟了一眼,然后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将两个人的脑袋猛地按在一起,像拍球似地碰撞了一下,“下次议论我的时候,记得把我也叫上,不然我怕你们说得不够过瘾。” 两人‘哎哟’一声,摸着脑袋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另一边。 顾晚熙满意地拍拍手,回身又把被那只被抓了一道血痕的手臂伸到了乌林的面前,西子蹙眉道:“乌小兄弟,可否帮帮忙?” 乌林:“……” “不行吗?” 顾晚熙眨眨眼,一副恳求神色。 乌林吸了口气,从储物戒里掏出治伤的药品往她手里一塞,指了指外面:“我、我突然想去方便方便,顾大小姐还是找别人帮你包一下吧!” “哎哎?等等!我有话想问你!”顾晚熙拉住他的手臂,脸色一肃。 乌林拍开她的手,面色焦急:“人有三急,对不住,对不住!” 说罢,不管不顾地就往外冲,徒留顾晚熙在后面气得又是叉腰又是跺脚,“真是的,想问他几个问题,就跟我要吃了他似的,我有这么可怕吗?” “噗嗤!”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顾晚熙冷冷瞥过去,又立刻噤了声。 角楼外,乌林连冲下八层台阶,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呼,这北境的女子都这么大胆的吗?” 夜色寂静,星河明暗,晚风吹起少年束在身后的长发,他缓缓抬头,看向渺无边际的天空,划过的陨星照亮了棱角挺括的侧脸,黑长睫毛上翘,漆如点墨的桃花眼里忽然就漾了几缕伤感。 “呦呦……” 【以后我来做你哥哥怎么样?我们结为异姓兄妹,我来疼你护你,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明天就歃血为盟……】 曾经的话犹然在耳,可现在想起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那一晚的酒,那一个当空的承诺,让他们成了世间最亲近的人,可也让她成了他如今触不可及的遥远…… 所有人都能喜欢她,可只有他不能。 一个哥哥,又怎能对自己的妹妹生出龌龊的心思呢?但他不仅生了心思,竟还有越演越烈的架势,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若是当亲情变了质,又该以怎样浓烈恰当的一种情感来让两个人的关系依旧保持如故呢? 他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也不抱希望。 思念如野草蔓长,掉落的星火一寸一寸燎遍荒芜的心田,他想召来一阵风将之扑灭,却让满心的炽热,迎风而涨,直至胀满每个角落。 “没关系,当哥哥也挺好的。” 他呵了口气,仰着头抿起了嘴角,“至少这样,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正是emo的时候。 “啪嗒”一声,一颗小石子扔在了脚边。 乌林滞了一下,猛地抽剑回身,此地还处在长泽风布下的结界里,魔物应该不可能进得来才是。 他这样想着,却不防一回头就看到了三颗俏生生的脑袋。 光线有点暗,乌林眯着眼仔细瞅了一会儿,才有点不确定地开口:“薛玉宸?” 见鬼了,这厮怎么会在这里。 因着长泽风和叶湛英沟通的时候,重点都放在鹿呦身上,所以他们仨儿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薛玉宸和云晨也跟着鹿呦一道。 另外两颗脑袋他瞧着眼生的紧,当然江行舟和顾景明瞧着他也眼生得紧,一时都愣在原地没敢上去,唯有薛玉宸一脸惊喜地跑了过去,想跟乌林来个兄弟友情拥抱,却被一道透明的光波‘歘’地弹飞了出去。 差点忘了,这门口还有结界来着! 顾景明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薛玉宸吐了口血水,脸上却仍带着笑意,下意识喊了句:“大舅哥!” 乌林:“?” 糟糕,怎么就把心里话给喊了出来了,薛玉宸尴尬地挠了挠头:“啊,乌林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呢,”乌林冷着脸,“另外,谁是你哥?别乱叫!” 薛玉宸这小子的心思太明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乌林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虽则乌林语气不太好,但薛玉宸三人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找了许久的同伴应该就在这楼里。 乌林瞅着他们,也渐渐回过味儿来,这几个应该就是叶湛英说的被呦呦救的世家子弟了,只不知为何薛玉宸也在。 他猛地朝他们身后张望了一下,迫不及待地问:“呦呦呢?” - 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废墟中,赫然耸立着一座宽阔的神台。 上首的神像已经倒塌,横卧的像身伏卧在泥潭里,半露出如脂膏般细腻的纹理,隐约看得出是一个身披甲胄的神将,但头颅却早已不知掉去了哪里。 此间昏暗,在通天的石柱遮掩下,唯有几许残漏的星光如萤火般迤逦下来。 三个人影踩着一盏幽灯自黑暗里慢慢浮现。 一人着血色红衣,腰束金带,耳坠银饰,眉眼艳丽,施施然而行,可谓摇曳多姿; 一人着雪青长袍,发束翎冠,腰别玉带,面貌疏朗,如松风水月,周身正气; 一人一袭白衣,玉骨冰肌,面清目秀,气质清冷,实乃仙姿玉色。 三人长得皆不矮,可步至那横卧的神像之下,却仍旧只能仰望其背。 “你就这么把那小子一个人留在那儿了,也不怕他出什么事你徒弟来找你算账?” 凤渊传音道,他可记得那个姓乌的小子好像是那丫头的什么结拜兄长来着。 长泽风仰头看着石像,漫不经心地回到:“我若带他过来才是真的害他……你说的神盘碎盘就是在这里?” 凤渊掏出罗盘往前一伸,轻蹙眉宇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里。” 黑色的罗盘泛着幽冷光泽,嵌在琉璃罩下的银色指针摇摆不定,时而快速旋转,时而左右拨动。 一阵‘咔嚓’声过后,那罗盘表面竟亮起了一束淡淡的紫光,恰好指向石像心口正中。 “没有意外?”长泽风轻哼一声,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旁边的秋允之,“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长泽风虽答应了凤渊来帮忙,但对于某些作孽的事儿,他却是不愿去做的。 凤渊沉默下来。 秋允之却还不知他二人这一番秘密谈话,她虽奇怪为何单单把自己叫了出来,可后来一想,她是剑修,实际作战能力确实比乌林要更高一些,便也未再怀疑其他。 凤渊思索良久,不再犹疑,猛地上前一步,一手刀劈在秋允之的颈后。 “对不起。” 秋允之压根没料到自己的同伴会对自己出手,眼中刚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长泽风愣了愣,说道:“你这样……让本尊以后如何解释?” 凤渊将少女接在怀里,苦笑道:“你只推说一切不知,说你也是被我蒙蔽在鼓里的就行,左右坏人由我来做罢了。” 他和尊上一样,皆是身在黑暗之下手覆鲜血之人,有些东西注定得不到,便没必要再妄想了。 幽黑的瞳仁变得漠冷,光影变幻间,倏变成了金红色的异瞳,原本黑色的长发也不再掩饰,寸变成了如火的红艳。 他轻垂下眼,掌心凝聚妖气,覆在少女额心位置。 无形的红光,犹如烛泪坠地的薄膜,将少女整个包裹了起来。 妖力侵入筋脉脏腑,缓缓地搜寻,与灵力相斥的力量游走在体内,使得她面色发白,整个人无意识地搐缩着。 须臾,一道淡淡的金光被庞大的妖力从眉心逼出,凤渊抬手一握,将之攥进了掌心。 而他怀里的少女面色更白,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滚落,嘴角更是溢出了一抹血色。 这密钥当年被强行封于她体内,过了这么多年,早已与身体融为一体,如今强行取出,身体自是难以承受。 长泽风叹了口气,手心一拂,变出一颗灵丹递给了凤渊,“喂她吃下吧。” 凤渊抬手接过,压下心里的一抹涩然,将丹药喂到她嘴里,“待她醒后,就不要再告诉她密钥的事儿了,就说……算了,你也不好说,干脆直接把我的身份爆出去吧,就说我潜伏在你们云境界多年,如今为了神宫里的宝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他顿了顿又道:“我与尊上的关系,除了您老也无人知晓,就算暴露也没关系,顺便还可以把一些不好推脱的脏事儿也一并推到我身上。” 如此一来,便是彻底反目,以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挺好。 长泽风微瞥他一眼:“你在这边也算建树多年,如今竟要全部放弃了?” 凤渊自嘲一笑,“什么建树?不过是为了方便替尊上做事,伪装的一些身份罢了。大不了下次来的时候,我换张脸就是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多,就是脸和身份多,多的、有时候甚至都会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在妖界那边,他们干的事如果被爆出来,恐怕要遭万妖攻击;而在云境界这边,他们的身份一旦暴露,也只会招来万人讨伐,总之两面都不是人。 以前,他不懂为何尊上明明喜欢那丫头,却什么都不敢告诉她。 可如今轮到他自己了,才发现,他比尊上还不如,因为他连靠近都不敢。 对于她来说,他也不过是个陌生人,又有什么所谓的呢。 凤渊扯着嘴角笑了笑,寻了一处干净的空地将少女轻轻放下,而后缓缓起身。 “密钥一旦开启,这里面会出来什么,我也不知……” 喉结轻轻滚动,他仰望着这尊即使残破了但仍旧高不可攀的石像,声音忽生涩意: “待会若是找到了神盘碎盘,你就带着她和碎片一起出去,我来垫后。” 本来,每一次和尊上进来的时候,都在心里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不知为何,这一次心里似乎格外难受些。 长泽风嘴唇微动:“凤小子……” 凤渊抬头朝他一笑,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只声音还有些微哑,“这上面的结界恐怕还要麻烦您帮忙一起破一下了。” 火红色的衣袖凌空一拂,妖力如水倾泻而出,那隐匿在神台上巨大的如蛛网般的蓝色屏界也缓缓浮现在了眼前。 一股堪可藐视天地的神威也骤然将此处全部笼罩,便如虚空之中多出了一只无形的眼,冥冥地注视着一切,即便是长泽风如今炼虚修为,也不觉心口一凛。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轻轻一挥,便仿佛有万千雷云集聚而来,青色大袖低垂,而后又无风轻飏…… 第371章 乌林见面,大佬们的战斗 这边,鹿呦和云晨跟着向元灵刚刚走到角楼前方的空地上,身边忽地刮起一阵风。 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如闪电般朝她扑来,瞬间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少年坚实的臂膀紧紧搂着她,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搂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声音委屈,带着轻微鼻音:“呦呦……” 鹿呦不察会在这里见到乌林,心里诧然狂喜,正想叫他名字,又突然想起来之前答应过要叫他哥哥的,便轻喃了一声:“哥哥……” 乌林僵了下,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又是涩然,竟是说不出的复杂,闷闷地应道:“嗯,让哥哥好好抱抱。” 一旁的云晨,唰地一下就黑了脸。 看着紧搂着少女肩膀的那两只手,他就想将之卸下。 以前不通情事之时,他可能还会把乌林当做她的哥哥,可如今,经历过诸多事后,他简直看每个男人都带了点敌意。 不!还包括一些女人! 心里不爽至极,手指又下意识地摸向了剑柄,双目如炬,灼灼盯着紧紧拥抱的两人,像是想用视线在乌林背后烧出个洞来。 但他没有动,薄唇紧抿,将一切烦躁都按压在了心底。 兄妹之间,许久未见,有些激动也是在所难免,若是上前打断,呦呦必定会生气。 他这样劝告自己,秀皎的脸上却还是冷冷的,浮不出一丝笑容。 薛玉宸心里虽也有一丝怪异和不舒服的感觉,但却没有多想。 毕竟他一直把乌林当做未来的大舅哥,人兄妹俩经历一番生死劫难,拥抱一下不挺正常。 顾景明和江行舟却有些意外,没想到呦呦还有个哥哥。 江行舟之前因为戒指的事儿对鹿呦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如今看着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总不能这小子也跟他们江家有关吧? 顾景明却是眼睛一亮,拍了拍旁边的向元灵的肩膀:“欸?向姐姐,呦呦她既然连哥哥都有,那她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姐姐或者妹妹啊?” 你说看到这么好看的一个大美人,没有点心思吧也不太可能,但薛玉宸是他表哥,这两兄弟共争一女的事儿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再加上旁边还有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冷面阎王,顾景明自觉拼不过,也就没掺和进去。 可现在一想到,她可能还有别的姐姐或妹妹什么的,脸上便止不住地挂起了一抹浪荡的笑。 向元灵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呦呦年幼失怙,哪有什么姐姐或妹妹的,你看到的那个大高个儿,是她的结拜义兄。” “哦,这样……”顾景明摸了摸下巴,语气颇为遗憾。 “年幼失怙?” 江行舟眸光一转,忽然凑了过来,悄声问道,“冒昧问一下,向姑娘你可知,呦呦她是何方人士?” 对于这一点倒不是什么秘密,向元灵想了想道:“呦呦她不是咱们云境界的人,她以前是凡俗界的,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云晨师兄带到咱们这儿来的。” “凡俗界?”两人俱是一愣。 凡俗界离云境界十万八千里不说,还没有灵气,更找不出几个有灵根的人。 修士一般都不会往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去,除非妖魔两族大举进犯,云境界这边才会派出修士前去斩妖除魔,维护和平。 一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二则是怕凡俗界被攻下后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云境界。 有点类似于边境线的意味,所以那边虽荒凉,却常年驻守着一些大宗门派过去的弟子。 云晨最早出宗门历练,就是跟着去了战场,那时他还小,并没有直接参与对战,但也见惯了一些惨事,所以对妖族人深恶痛绝。 后来虽回了宗门,可一有机会出宗历练,就忍不住摸过去杀几个妖族人泄泄愤。 所以他出现在那里并不奇怪,但其他修士对那里却是避之不及。 江家作为千年第一世家,族中子弟莫不是人中龙凤,对于血统也是格外看重,又怎么可能会跟凡俗界的人扯上关系呢? 江行舟冥思苦想了一番,倒还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不会吧,难道她是七叔的女儿……” 三个人排成一排在这儿嘀嘀咕咕,薛玉宸和云晨的关注点都在鹿呦身上,倒没注意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鹿呦被抱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无奈道:“乌林……哥哥,你先把我放开,大家都看着呢。” 乌林虽然对两人现在的关系状况有几分郁郁,但听她叫哥哥,心里却是一甜。 其实过了这许久,初见她时的激动早就平静了下来,可他平时也真没什么机会和借口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抱一抱她,现下便格外不舍得撒手。 好软,好香,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 埋在她肩颈的脑袋,没忍住蹭了蹭,还深深地嗅了嗅。 旁边的云晨脸色已经黑如锅底,额角青筋一跳,忍无可忍,一把将鹿呦拽了出来。 怀中温香软玉一空,乌林僵木了一下,紧跟着抬头,就看到云晨那张冷峻得发青的脸。 眉尖瞬时一挑,顷刻怒嚷出声:“狗云晨?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晨唇线抿直,声音冷冷,竟也微挑眉梢道:“怎么,你来得我来不得?” 被拉到他身后的鹿呦懵然:这什么林黛玉式发言…… 按理来说,云晨这么个大活人站旁边这么久了,乌林也不应该没看见。 但他看到鹿呦的那一刻开始,其他人就自动跳成了背景板。 此刻乍一看到云晨,心里真是又诧又怒,还有点疑惑。 “你不是被关禁闭了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云晨:“飞出来的。” 灵海里,姬怀朔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乌林也被梗了一下,转眼看到他抓住鹿呦的那只手,心里又是一怒。 指着两人牵连在一起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撒开!” 云晨声音冷冷淡淡,回的内容却很气人:“不撒。” 乌林气极反笑,怒然拔剑:“好啊,这么久没见,你一来就想打一架是吧?” 云晨这一次亦没有客气,也不想再相让。 手腕一转,已是横剑在手,脑袋一偏,声音冷然却极有挑衅意味,“来。” 旁边的三人:哇哦,这又是怎么个情况咧…… 薛玉宸:以大舅哥现在的修为应该是打不过云晨,待会我得帮他一下。 鹿呦脑袋一痛,站了出来:“等等,在你们俩打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师父在哪儿?” “你师父?” 乌林微愣,面色一凝,“对了,师尊他们几个出去也有一些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鹿呦眉心一蹙:“什么意思?我师父不在这儿吗?” 正说着,大地忽然一颤,远处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劈裂炸响。 众人猛地抬头,满目震愕地看着一只似凤凰一般的生物,从虚空之中凌然蹿出。 浑身赤红如血,羽色绚丽,燃烧着炽烈火焰,所过之处,彩云缭绕,霞光万道。 但众人定睛一看,却见它身后跟着一只更为庞大的巨物,不,说是巨物,倒不如说是一个巨人! 披金戴甲,手执斧钺勾叉,姿态神武威严,却没有头。 脚踩大地,肩耸云霄,每走一步,整个山川地脉都会跟着颤一颤。 此刻,祂像是十分恼怒,张开巨手便朝着那只浴火的凤凰怒抓而去。 那凤凰清越一鸣,险之又险地避开,它似想要逃离,然而周围却隔下了一道透明光柱,犹如被困笼中的鸟,不得脱困。 两只庞然之物的战斗很快开始,但那只凤凰却明显不是那巨人的对手。 而众人观摩了一会儿,才发现旁边竟还有一人,赫然正是他们的师尊,长泽风! 与此同时,鹿呦别在腰间的灵兽袋隐隐发烫,那紧勒着的红色编绳竟自己散了开来,露出一条细小的袋缝。 - 又是一道悍然可怖的神威碾压天地而来,这一次,那只灼焰的火凤没能躲开。 染血的羽毛似艳丽的火楹花绽亮了整个夜空,清唳的长鸣响彻云霄,又因为咳涌的鲜血而变得嘶哑难听。 断了翅膀的身体不可遏制地从空中掉落,而下方便是那巨人钳握而来的巨手。 一侧抱着少女的长泽风将将急避开一道攻击,待要再回身来救他已是来不及。 金红色的眸眼倒映着漫天辉光,在袭来的风声里,滉滉而阖。 【对不起了啊尊上,属下恐怕不能再与您一起、缔造这万古长安的盛世了……】 “凤渊!” 长泽风眸孔震动,惊喝出声。 那巨人的大掌已然捏住了凤鸟脱垂的翅膀,只需轻轻一握,便能将之整个碎成齑粉肉泥。 也正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道铮铮剑鸣蓦然惊破长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次凝目时,便见一抹白影,似刺亮漆夜的闪电势不可挡地划过苍穹。 而比之更快的,却是一柄黑色的长剑。 迅雷般刺入那巨人的掌心,直至剑刃没柄,又穿透整个厚实的掌背,贯穿一个大洞,才再次飞回到那只骨秀指长、脉络分明的手中。 颀长挺立的身影,衣袂胜雪,发如银瀑,悬停在半空,宛若白鹤栖停。 他周身气质清凛,脸罩一张银黑色的面具,看不清样貌,唯在零碎的白色额发间,露出一双冰雪般鎏金溢紫的眼瞳。 掌心轻覆,那往下坠落的凤鸟便被一道无形的灵力牵引到了他身前。 凤渊表情空茫一瞬,随后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渗出泪花,“你、你可算来了……” 浓睫轻垂,云义声音清淡:“我是你的尊上,亦是你的同盟战友、生死之交,自不会扔下你不管。” 也就两句话的功夫,被刺穿手掌的无头巨人勃然大怒,凝聚神威之力再次袭来。 狭长的凤眸微挑,下一刻已是抱着那只凤鸟,极速一闪,退至了长泽风身边。 云义未曾侧头,只是眯着眼,轻扯了下唇角,“我伤势未愈,恐一人独木难支,师兄可愿,再次与我并肩而战?” 长泽风怔看他片刻,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朗然一笑道:“好小子!” 手腕一翻,一只似玉盘状的灵器倏然漂浮在空中。 凤渊和秋允之两个伤患皆被放了进去,长泽风以灵力结下一层保护结界罩于他们身上,随即也握起了长剑。 此间笼于这巨人的神威之下,若不将之除掉,怕是今日谁也无法活着出去。 刀剑相击之声铿锵鸣响,两道同样清逸出尘的身影,同时旋身持剑而上。 鹤袍广袖,长发飞扬,带着凛烈的杀意,一左一右,直取那巨人的心背。 那巨人威力虽大却没有头,行动不免有些滞涩。 待要举起斧钺相抗,其中一道狰狞的剑意却倏地从胸口消失,再一次出现时,竟是从他没了脑袋的颈腔处直劈而下。 原是虚晃一招。 银白的长发如水般散开,映着星空夜色,莹亮如雪。 青年持剑倒悬的身影自顶空如山倾覆,刺目刃光照亮压低的眉眼,恣睢凌厉、冷凝似冰。 “噌——” 剑没腔颈,嚯开一道口子。 那巨人防了胸口一击,却未能防得了头顶的偷袭。 魁昂庞大的身躯猛然一颤,却在下一秒握紧手中巨斧蛮然劈向空中的青年。 他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所持神威却实在令人难以抵挡。 云义已是极快地躲避,却仍旧被挥来的余波震地全身发麻,胸口一窒,一股腥甜血气,瞬间喷出。 他的身体不仅没有痊愈,甚至还留存着很严重的内伤。 如今靠着鹿呦喂的血、又将息了几日才能做到勉强化形,自然不是这巨人的对手。 长泽风身形一闪,赶忙将他扶住带着往后一飞,惊问道:“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 云义咽下喉间血液,喘了口气道:“无碍,我们继续。” 长泽风皱着眉,手指并起于虚空一点,几息之间便勾勒出一个阵盘挥向那袭来的巨人。 趁着间隙的功夫,他急问道:“这大块头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看着像是不死不灭之身?这如何杀得?” 长泽风与凤渊取出神盘的时候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还顺便把窝在神盘旁边的一个灵器一并取了出来。 两人都诧异此行实在过于顺利,哪知将将转身欲走,那倒卧在地的无头神像竟是猛然拔地而起,不由分说就朝着他二人直攻而来。 偏偏那神像身上所含的力量并非此间所有,竟是带着传说中才有的神威之力。 两人本就敛了修为,如何能招架,正是被打得措手不及,云义便及时赶到了。 第372章 狐狸原来不是狐狸、算我一个 云义闯的秘境多了,对这些稀奇古怪之事自有一番见地,声音冷肃道:“祂并非血肉之躯,乃是凝了一缕残魄神识的死物,自是不好杀。” 长泽风微惊:“神识?莫不是上古之神遗留下来的神识?” “我不信神不信佛,只信我自己。” 浑身雪白的青年抓着剑柄直起了身,声音淡漠,眉眼却越渐邪肆,“不过是被缚于死窍中不得解脱的一抹残念罢了,想来也是痛苦,便由我来送祂一程好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没有什么东西是杀不了的!” 他声音骤然一沉,眸光锋凛,戾如刀刃。 下一刻,整个人已如离弦驽箭,锐不可当地冲了上去。 极境、死亡、强大的对手、临危履冰的刺激感,一切的一切,让血液突突狂跳,产生难以抑制的兴奋感。 身体强行催动产生的裂骨般的疼痛,也被作用于颅内的、一股强于一股的疯狂暴烈所淹没。 他仿佛没了思想,没了理智,而是成为了一柄剑,与手中的墨渊合为一体,不见剑招,唯见锋芒。 他这模样,显然是对剑道又有了新的领悟,再次步上了更高一层的意境。 长泽风愣了愣,没能想到他这个师弟在这个时候都能有所突破,但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一个人上去挨打。 叹了口气后,也紧跟了上去。 - 几个大佬在这儿打得天崩地裂,下面的小辈却是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什、什么情况?” 向元灵哆嗦着唇,声音因为震惊变得结巴,“那、那只跟允之在一起的妖兽,是、是凤凰吗?” “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剑修又是谁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目色震然地看着上空。 他们离得其实很远,打斗之地又被散乱的光阵所布,除了能清楚地看到那个过于庞大的巨人石像外,长泽风和另一名白衣剑修的身影都甚为模糊。 但,几个人平常见长泽风见惯了,秋允之平日里也几乎都跟他们玩在一起,自是一眼就认出这两人身份。 至于云义,他长年不在宗里,除了鹿呦和云晨两个,其他人对他其实都不太熟悉,何况他过去之前还没忘记戴个面具。 再加上,他以往都是墨发玄衣,这乍然换了造型,一时也没人把他与宗里的那位冷冰冰的仙尊联系到一起。 还以为又是突然出现的什么新人物。 北境这边的人以为是他们青云宗的人,青云宗这边的人以为是他们北境的人,两方人队完美地在心里形成了一个误会。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早就将角楼里歇息的世家子弟给吸引了出来。 因打斗场面过于宏大,众人看得入迷,空地上竟是鸦雀无声,一片安静。 向元灵乍然出声,便显得格外醒目。 几个世家子弟瞅了她一眼,发现眼生的紧,再瞅她旁边的几个身影,哎哟,这不老熟人嘛! 众人立时便猜到了这几个生面孔的身份,场间开始鼓噪起来,传来微弱的接耳之声。 鹿呦长得又更是引人注目,惹得好几个世家子弟对她频频看来。 她却拧着秀眉,贝齿轻咬,手指按在那个已经被大打而开的灵兽袋上,指节攥得发白。 那灵兽袋上其实布下了她的一缕神识,云义打开的再小心,奔出的速度再快,她也会有所感应。 当耳边一阵风掠过时,她立时低头查看,袋子里却已经没有了那只小狐狸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那抹飘逸在空中与巨人石像作战的白衣剑修。 而那抹身影,即使相隔甚远,即使对方戴了面具,变幻了装束,她却仍然有一种熟悉非常的感觉。 小白不是小白,狐狸也不是狐狸。 而他呢?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吗? 心情忽然沉重,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旁边的云晨也紧绷着脸,淡红的唇几乎被抿成一条直线。 对方的剑意,持剑的手法,动作,乃至身形都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了一个人,但又不太敢确定,毕竟他没见过云义白毛的样子。 看着看着,向元灵忽然再次出声:“我怎么感觉,师尊他们好像有点打不过呢!” 空中,师兄弟俩被齐齐一震,倒飞出十几丈砸在废墟之中,溅起一片灰尘。 鲜血喷出,两人皆是面白如纸。 那巨石像丝毫不给二人喘息机会,抬起大脚,泰山压顶般地碾压而来。 两人左右各一滚,堪堪避开。 顾不得痛得快爆炸的感觉,身体灵活一翻,又再次持剑站了起来。 “祂的弱点就在脑袋,得把祂的头找到爆了才行。” 云义用手背狠狠揩了一下嘴角血渍,双眸因为过度兴奋而充血猩红,“待会我来吸引祂的注意力,你来布个阵。” - 眼看两个人被打倒在地,鹿呦站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又为什么会打起来,但长泽风在她心里就是跟父亲一样的存在,她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打。 心一揪,她扯了扯云晨的衣袖:“师兄,你可还有多余的剑?” 随着那石像巨人的出现,此间灵力大泄,看样子已是可以使用灵器。 云晨作为剑修,别的不多,就是剑多,除了本命剑朝绝,身上还会常年携带两三把灵剑以防万一。 他蹙了蹙眉,目光轻轻掠在她脸上:“呦呦想做什么?” 长泽风也是他的师父,他内心自也担忧。可几番经历差点失去她的痛苦后,他现在是寸步也不想挪开,唯恐一走,她又不见了。 眼看长泽风又被打得吐了口血,鹿呦脸色越发焦急,挽袖上前一步,“当然是上去帮忙啊!再不上去,难道等着给师父摔盆送终吗?” 长泽风作为仙尊,虽性格温雅和煦,却一直是个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高人形象。鹿呦什么时候见他被打得这么惨过,那血就跟不要钱似的飙。 而另一个更惨,鹿呦亲眼看到那抹白影被巨斧砍中手臂,血肉模糊。 旁边的乌林猛地抬头,攥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呦呦,师尊他们这种级别的战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上去只会给他们添麻烦,说不得他还要分心来保护你,你别冲动!” 薛玉宸没有说话,却已经祭出了自己的长枪,看样子随时准备冲上去。 鹿呦白着脸摇了摇头:“不一定,我们力量虽薄弱,但若团结起来说不定能扭转局势……” 云晨眸光微亮:“何意?” 鹿呦咬了咬唇:“师父还曾教过我另一个禁忌法阵……” 云晨眸色一沉,口气瞬冷:“又是禁忌法阵?不行!” 鹿呦急道:“不是,这个阵法虽然被例为禁忌,但并不需要像九天护龙阵那样献祭寿元,也不会伤害布阵之人,只是需要多一点人参与,然后需要大家同心协力一下……” 云晨沉吟道:“那若是参与之人在中途生了异心呢?” 鹿呦不说话了。 这就是那阵法的禁忌所在了,若是其中有一人生出异心,那参与的所有人都会遭到反噬。 而人心这个东西,偏偏是最无法保证的。 薛玉宸思索片刻,语气轻柔道:“呦呦说说看,是什么阵法呢。” 鹿呦握紧手指,低下了头,“这个阵法叫‘十二星门天剑阵’,是很强的攻击阵法。需要十二个至少筑基以上的修士站至十二个不同的方位,以阵为界,以灵为引,以人为眼,协力同心,可汇成‘灭天’一剑。 但在此期间,所有人必须全神贯注,不得分心,也不得退出,甚至不能起一点杂念,否则……必受阵法反噬……” 说是‘灭天’一剑,但也不是真的灭天,阵法发挥如何,还是得看参与者的修为和大家的配合度,但一旦布阵成功,威力不可小觑。 这阵法难就难在,必须十二个人心念合一,稍有不慎,全员反噬重创。 鹿呦救师心切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可也知道这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是以声音越来越低。 场间人数众多,凑够十二人倒也绰绰有余,但许多人才第一次见面,尚谈不上熟悉,又怎能做到互相信任。 一片沉默。 鹿呦吸了口气,趁云晨不注意,猛地抽出了他腰间的剑,“没事,反正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救我师父……大家——” “算我一个。”薛玉宸握紧枪,上前一步站至她身侧。 紧跟着的是顾景明,虽然还是笑得没个正形,语气却坚定,“哎呀,我六哥都出手了,我怎么能不上呢?可不能以后被你嘲笑孬种。” “算我一个。” 江行舟也站了出来:“江家之人从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算我一个。” 向元灵嘻嘻一笑:“你们都上了,那我怎么能不上呢?虽然我灵力不高,但绝不会退缩。” 顾晚熙不知何时凑到了顾景明旁边,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小弟都上了,我这个当大姐的难道还能袖手旁观?算我一个。” 江家二小姐江慕心也跑到了江行舟旁边,怯生生道:“我跟我二哥走,他上我就上。” 南荣家的六少爷南荣子寻,上前颔首一礼道:“先前是清羽仙尊带着贵宗弟子不顾危险救下我等,现在他有难,我等理当义不容辞。” 叶湛英将三叉戟往地上一杵,“作为督卫,保护大家,是我的责任。” “也算我一个!” “我也是!算我一个!” “……” 空中,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斗嵌在黛蓝色的天幕,熠熠生辉,亦如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 鹿呦满目动容,声音微哽:“大家……” “怎么倒成了我像个贪生怕死之辈似的……”乌林偏头一笑,“狗云晨,怎么说?” 云晨只是盯着鹿呦,声音低缓清澈,似春风柔和:“她在哪里,我在哪里。” - 战斗中心位置。 那道遍染血污的白影再次被掀翻在地,握剑的手指不住痉挛,身体犹如利刃割裂的布匹,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 疼痛对于他来说,已经麻木。 鲜血顺着清冽如雪的下颚缓缓滚落,滴在了腰间那枚雪色的白玉上,宛若点在白梅蕊心的一点殷红。墨色的玉穗随着弯腰喘气的动作,轻扫过膝间褶皱的白袍,再一次叠加上道道斑驳的血痕。 如此狼狈,恣戾的眉眼却仍旧勾着不可一世的傲睨之色。 “哧。” 带血的嘴角微扯,冷嗤而邪妄,“无所不能的神,原来也不过就这点能耐……” 他再次拄着剑趔趄站起,微眯的紫眸凝着巨斧劈下来的金光,曜若寒星。 下一瞬,身体已飞跃上那巨人的臂膀,站至了他无头的脖颈,凛然高喝道:“你的阵还没有布好吗?” 话音未落,又被挥来的一道神光逼得往下狼狈一蹿。 长泽风额汗滚滚,神情专注,点画阵盘的手指几乎快得只剩残影,回喝道:“你以为万物归元阵是那么好布的吗?” 布阵是一件极耗费精力和灵力的事儿,何况他布的还是个顶级法阵,云义虽顶下了大半攻击,他却仍需要注意不时挥漏过来的余波。 云义身影一翻,从那巨像的脚上翻腾到了祂持斧的手腕,对着腕心猛力一砍。 剑花四射,石膏表面裂出一条细缝。 然后又被那只挥来的巨手,狠掀在地。 对于这只有一缕残念而没有意识的石像来说,他的存在便如一只灵活难捉的蚂蚁,伤害不见得多大,但侮辱性极强,偏偏祂还抓不到他,于是越加恼怒,巨大的脚掌踩得大地震颤,裂痕频添。 这一次,云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肋骨断了两根。 哪怕再是麻木,这锥心刺肺般的疼痛也不禁让他闷哼出声,嘴里却不饶人,“师兄,这安逸太久了,人是会废的,你可要注意了……” 长泽风嘴角一抽,“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嘴毒!” “啧,”云义正想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了天边飘过来的一片云、啊不对,是一片人。 为首一人,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抹娇小身影。 他眼珠子一瞪,猛然翻坐了起来。 第373章 十二星门天剑阵 空中,十几道高瘦不一的身影如扇排开,皆是御剑而立,身姿飘然,衣角轻飞。背后是万千星辰,绚烂流光,衬着那一张张年轻的眉眼,宛若朝霞暮生。 鹿呦站在最前方,一袭白裙,轻盈飘逸,娇艳秾丽的五官,被冷肃然的表情压淡,却更添绝尘脱俗之感,宛若从古画卷中走出的仙子。 而场中的两个大佬全然看呆了。 长泽风震惊得连符文都忘记画了,琥珀色的眸子瞠得大大的,像是难以置信。 “阿呦……” 懵然几息后,便是难压的激动和喜悦,甚至连眼眶都泛湿。 他的小徒儿没事,没断手也没断脚,身上看着也没受伤,精神看着也不错,气势看着还更胜从前,好好好,实在是太好了…… 一直悬吊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可旋即又提了起来。 等等,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们一群小萝卜头过来干嘛? 云义也是惊得连巨人石像挥过来的攻击都忘记躲了,本能往后一跃,却仍旧被正中胸口,身体剧烈抖动,眼神却怔然看着她。 呆了一会儿,眉眼瞬时凌起,唇角下压,薄染怒色。 她在远处看看热闹就得了,靠这么近做什么?此间刀剑无眼,她不知道很危险吗?又在犯什么傻?以他如今状况,尚且自顾不暇,如何再来护她? 他心里一急,几乎是气急攻心,加之伤势严重,瞬间就喷出了口鲜血。 身体流了这么多血,若不是有顶级灵丹撑着,怕是早就倒下了。 鹿呦轻瞥他一眼,手指微紧,转瞬就看向了长泽风,高声喊道:“师父!你们俩坚持住!我们这就来救你们了!” 长泽风:??? 云知还:??? 两个人又懵了一瞬,也是这时,那巨人双手合拢,从掌心聚起一道淡紫色的光圈,猛地挥向刚飞过来的这群年轻人。 祂没有意识,自是谁来打谁。 两个人心口同时一紧,又同时飞身往前,袖袍翻飞,灵力乍涌,两道磅礴如雷般的光波顷刻脱手而出,与那紫色光圈相撞,形成倒山倾海的威压。 这一次,两人没有任何留手,皆是拼尽全力。 长泽风胸口气血翻涌,眉头紧拧,连忙挥手喝道:“阿呦,带着他们快走!” 云义自是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又不敢说话,怕暴露了身份,只死死瞪着鹿呦。 鹿呦胸口起伏,后牙紧咬,却没有退缩,反而伸出右手向天高举,朗声一喝道:“听我号令,列阵!” 两个大佬又是一懵,却见随着少女这一喝,她身侧的十几个少年人全都动了起来,踩着飞剑,呈圆圈形状将整个战斗场地团团包围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喧嚷,全都小脸肃然,表情认真。 鹿呦御剑而起,靠得更近了一些,手臂往东一扬:“东象之下,角为前,亢为次、氐为末,排列!” 十几个人早在来之前便分派好了位置和角色,所以现在不慌不忙地站定自己的位置。 东方之位正好是顾景明、江行舟并薛玉宸三人。 三人乖乖听话站好,鹿呦又指尖往南一指:“南象之下,井为前,鬼为次,柳为末,排列!” 便又有三人行至南方的位置,依次站好。 接着便是西方:“西象之下,奎为前,娄为次,胃为末,排列!” 最后是北方:“北象之下,斗为前,牛为次,女为末,排列!” 待众人一一站定方位,长泽风终于缓了过来,知道鹿呦要干什么了,不由大怒:“阿呦,不可胡闹!快走!” 云义也是气得磨牙,传音道:“我都说了,你没事儿少教这些乱七八糟的!” 长泽风:“……” 鹿呦却没有理会长泽风,仍旧该干嘛干嘛。 她御剑轻飞至最上空的边缘,然后把从云晨那儿借来的那柄朝绝剑,放置在了阵法最中心的位置,剑尖朝天,剑柄指地,星光照耀其上,银光流烁。 她双手合十,指尖翻飞,嘴里默念口诀。不一会儿,便有一道蓝色的灵力自指尖倾泻而出,如丝绒的线般缕缕浸进整个剑身。 剑气铮鸣一声,宛如鹤唳。 幽亮的星光,也仿佛有实质般,与剑身上的光点互相缠绕。 与此同时,鹿呦细指轻点,凌空画了一个阵盘,手腕轻挥,散着蓝光的圆盘便如法相一般变大、变亮,罩在整个上空,晖映出极其震撼的画面。 眼看基本阵盘布置完毕,鹿呦又飞回原位,高声道:“东方青龙起,角亢氐星 随!” 薛玉宸三人立刻祭出手中灵器,横握在前,如水的灵力挥出,化成三缕如虹般的线条汇聚到最上方的灵剑上。 鹿呦又道:“南方朱雀翔,井鬼柳星追!” 这次是乌林,向元灵及云晨三人,同样的动作,完成的一丝不苟。 “西方白虎啸,奎娄胃星威!” “北方玄武守,斗牛女星回!” 四方像下,十二道光辉直射天际,宛若星门洞开,灵剑颤鸣,急剧抖动。 鹿呦凛然抬眸,飞到了最上边的位置,手指轻轻握住那柄光华万千的灵剑,随即朝着那巨人的位置猛然一挥,大喝一声道:“星门开,天剑出,灭!!” 鸦缎般的长发无风自舞,粲然的光辉将绝美娇丽的容颜照得难以逼视,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了她身上,神圣而不可侵犯。 剑如虹芒,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挥向了那道巨大的石像。 “吭——” 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透过寂静的夜空传来。 那石像挥击巨斧的身影一滞,脚步踉跄两下,猛地往地上一跪。 却是胸口的位置,被一剑挥穿了一个大洞,祂重心不稳之下,斜栽倒地。 云义反应最快,趁机持剑从天而降,猛地往祂裂开的胸口再次一插,剑气灵气似排空的海倒灌而下。 又是‘咔嚓’一声,石像再次裂开一个大口,露出里面锡白的膏心。 长泽风诧然过后,也开始密布起了自己的那道阵法。 周围风声烈烈,星光杳杳。 正当众人松了口气时,却见那巨大的石像又再次握紧了斧钺,霹雳般往地上一劈。 山摇地动,大地裂开了一个深渊巨口,从里面爬出了一条黑色巨兽,张嘴哇地一吐,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石像头颅。 - 冲天的腥气袭来,这一下实在突然,众人毫无防备,把浊气吸了个正着,霎时脸色发青,隐隐作呕。 地上,似肉虫蠕动的黑色巨兽,又歪着头‘哇啦’一声,吐出了一口夹杂着泥土、血块、碎石的腥臭秽物。 云义离得最近,脸色更是青得发黑。 此兽身庞如山,头粗尾细,全身光滑,无眼无鼻,唯有一张横咧的巨口,捻着两缕流着粘液的触须,像鲶鱼似的翕阖。 饶是云义见多识广,一时也没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旁边被它吐出的那颗头颅骨碌碌一转,竟是朝着巨石神像脚边滚去。 云义眉目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旋即飞身往下一跃,一剑砍在了那石像伸出的巨臂上。 ‘吭哧’一声,灵力翻涌,剑刃没过石像腕背,带起碎石一片。 他现在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充红的眼角泛起阴翳,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昏暗的重影,耳道里也传来阵阵嗡鸣,身体似乎被奴役到极限,唯有咬破血齿才能坚持不倒下去。 头为诸阳之会,脑为元神之府,这石像虽只剩下一抹残念神识,但若让祂找回了自己的头颅,恐怕将会威力大增,说不得还会恢复神智,到时便真的是‘神之一怒’,无人可敌。 但这石像的身躯不死不灭,想杀祂又谈何容易。 是以,云义先前和长泽风所拟定的办法便是找到这石像的头颅,利用阵法之力将之毁灭。 这神识的源头没了,残念自然也会消失。 但不料鹿呦等人会出现,还将这石像所重创。 虽则缓解了他们的压力,但也意外地激起了这抹残念本能的危机感,竟是挥戟执斧,散开神力,想要强行召唤出自己身体丢失的部分。 却说那看着极恶心的妖兽,其实原也不是妖兽。 在数万年之前,它只是藏在瑶华山桃林里的一只小蚯蚓,因日夜吸取天地灵气精华而小有所成。 本来再修炼个几百年,便能摆脱这地虫之身,谁料两界竟突然打了起来,还打得惊天动地,万物不得安生。 小蚯蚓尾巴一甩便想钻进土里避过这场灭世之劫,地上却倏然滚来了一只被魔军所砍掉的神像头颅。这里面藏着某位真神的一缕元识,乃是大补之物,它想都没想便将之叼进了自己的巢穴。 外间混沦千年又万年,而它抱着这颗头颅也修炼的越来越大,后来不再满足,将之一口吞进了腹中。 可如今那元识之躯发力召唤,它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出了地底巢穴,而被它视为‘至宝’的头颅也被迫吐了出来。 这颗脑袋陪了这蚯蚓千年万年,早已被它视为己有,现在又如何肯让。 它抬起肉囊般的身躯,朝着云义的位置,张开巨口,猛地躬身一跃,竟是直直扑向他的面门。 与此同时,那被阻的石像手腕狂乱一摆,大掌倾压,像是要将他直接拍碎。 情势之危,心脏窒息般的抽紧。 一切凝滞在眼里,动作分明不快,他捕捉到了所有可以反攻的破绽,可身体却像是年久失修的轱辘,难以转动。 周围倏然安静,只余粗沉的喘息轰鸣在肺腑。 “闪开!!” 飞唳而来的风声里,忽然穿刺进来了一道声音,清丽、高亢,宛若雷鼓之音重锤在了耳膜。 他眼睫微动,怔然的血眸里轻漾碎光。 是她的声音啊,熟悉得让人想要流泪。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在下一瞬间,已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的问题,妖力提升到极致,白色的兽耳自头顶探出了毛茸茸的尖,利齿长出,身体化作了一团白色的光弧猛地冲向了旁边。 一切不过是在片刻之间。 云义身影消失的刹那,空中,那个高举着银剑的少女也再一次悍然挥下了一击。 蓝色的剑光,宛若一条凶猛的水龙,蓦然划过夜空,照亮半边天壁。 ‘轰’地一声,剑光所到之处,庞然的大蚯蚓被斩成了两半,俯身的石像也被横断了弯下的腰脊。 而绕在周围,参与布阵的十几人俱是面色惨白,嘴角溢血,踩在飞剑上的身体也开始摇晃不止。 这一剑,威力巨大,可也几乎将他们体内所有的灵力抽空。 周围暗淡下来,两剑之后再无后继之力。 阵盘开始瓦解,散溢的阵光一点一点熄灭,一片寂静中,有人悄声问: “我们、成功了吗?” “像是……成功了吧……” “成功了!我们做到了!” 随着这一声不知是谁的吼叫,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开始浮现出难压的激动。 这般难以完成的一个禁术,他们竟然合力完成了。没有一个人生出异心,也没有一个人拖后腿,他们真的做到了齐心合力、相携共进。 在场十几个人,其实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大家平常多处于竞争、敌对的关系,虽也有联手对敌的时候,可像这样将身心后背全部交托给其他这么多人的情况,却是前所未有。 于是,这看似简单挥成的两剑,就显得格外不一样,格外的让人心潮澎湃。 鹿呦握着朝绝剑,从上空御剑而下,细嫩白皙的脸上滚满了汗水,背上的衣衫也被汗液濡湿了一大片,贴着纤细的腰身,更显窈窕紧致,不盈一握。 这石像已被斩成了两半,应当是不会再作乱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汗,勾起了一抹笑容。 正要开口向众人道谢,地上却又传来了动静。 只见被斩成两半的黑色巨兽,忽然又昂起了头,断裂的身体一阵蠕动之后,竟同时朝着那颗滚动的头颅扑去。 先前云义在此,这蚯蚓把他视为了拦阻的敌人,猝而攻击,如今云义不在了,本能地就想抢回自己的宝物。 而那被斩断腰脊的石像,在踉跄两下后,猛栽在地,巨大的上半身横卧在裂开的地缝里,溅起碎石一片,然而祂的巨掌却已经摸到了滚至身前的那颗头颅。 第374章 他是妖族人 一黑一白的相触。 沾血的石膏头像被左右各占了一边,两边皆不相让。携带神力的巨掌和修炼万年的地虫,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存在。 不出意料的,这两个在万年前就有过一面之缘的生物or东西打了起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茬儿大戏。 那颗原本坚硬无比的头颅,在你争我夺之下,竟渐渐从头顶处裂开了一条细痕。 本以为会打得天崩地裂。 然而打没两下,那蚯蚓却不是那石像的对手,两截肉身皆被一掌挥到了倒塌的墙垣上,砸得跟两坨肉饼似地滑了下来。 而墙下,正是刚刚才逃脱出来的云义。 白衣斑驳,遍染血污。 银白的长发从雪白的脖颈垂散在胸前,染着血色,发尖微蜷,像是蜿蜒淌下的月光,妖冶而又靡丽。 仿佛受了惊吓般,两只无法收回的兽耳、和那条蓬松的白色狐尾轻轻抖动了一下,衬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微微仰起的、清冽秀绝的下颚,无端的,有种惑人的魅感。 殷红的唇角却勾出了薄冷锋利的弧度,语气低嘲:“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刚说完就咳嗽了两声,断裂的肋骨戳刺着心肺,尖锐的疼。 他伸手抚向自己的胸口,掌心汇聚了一道灵力,猝然灌在伤口处,而后猛地往前一扯,将断了的碎骨茬生生从模糊的血肉里扯了出来。 ‘噗’地一声,血如泉涌,汗如雨下,身体更是无法抑制地打起了冷颤。 他喘着气,死死咬着牙,看着那个已经捧起了头颅的神像,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咔嚓’一声,本就为一体的头首和躯干再一次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 有一道轻盈的光辉从那神像上散开,淡淡的金色,不耀眼,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 染着血污的白色石眼缓缓睁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瞳仁,黑和白分明到极致,就显得阴森。 空洞而漠然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扫来,带着神所特有的无情。 庄严而深沉的声音,金戈般地响起,回彻天地:“吾乃青冥真武道尊大帝麾下第一元帅苍梧猷,尔等宵小何敢来犯!!” 带着神威的声音不需得怎样,已将外场众人震得齐齐吐了口血。 所有人面色如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约而同地浮起了一个念头:所以,神、当真是不可战胜的吗?哪怕只是一缕残识…… 一道身影,却在此时顶着层层威压,站在了那神像前方。 是山与青竹般的差距。 血衣翻飞,银发如瀑,白色的狐尾轻轻摇动,清癯而绝艳。 持剑的右手缓缓指向了巨像的眉心,声冽如冰,“死了,就该好好的安息才是……” 场外,所有人忽然都屏住呼吸猛吸了一口气。 “他是妖!” “他是妖族人!” 惊诧万分的声音响起,如一滴石子坠进深潭,溅起飞扬的水花。 场面霎时有些混乱。 时下仙妖不合,双方修士只要一见面,就必定是你死我活。可如今,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只妖,且好像还跟他们是一边儿的…… 众人脑子里都有点蒙,可一时还是难以改变心中的成见,有几个年轻人更是面现怒色,义愤填膺,猜想着是不是妖族人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唯有鹿呦,面色越加苍白,垂在身侧的手指根根收紧,握得指节发白。 向元灵却还撞了撞她的肩膀,小声道:“呦呦,我怎么感觉这个人有点像你的小白呢……” 江行舟下了肯定:“不是像,而是他就是!” 他对鹿呦的那只小狐狸十分好奇,没事儿就盯着它研究,此刻那根大尾巴一出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向元灵‘啊’了一声,满脸诧异:“可、可小白他不是妖兽吗……” 薛玉宸沉声道:“妖族人也能化形。” 向元灵声音变小,却又苍白得想说点什么:“可小白他人不坏,他之前还救了我们……” 乌林小时候是被妖族妓人捡回去收养才得以存活,所以并没有对妖族人有很深的芥蒂,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云晨眸光震动,又很快变得冷冽,手指紧攥,喉咙轻滚,声音莫名的哑:“妖族人,他是妖族人……” 姬怀朔冷不丁道:“人家是妖族人怎么了?你现在不也是我们魔族的?” 少年面色更白,淡红的唇瓣几乎被抿成了一条直线。 而场内,本该因为这妖族人挑衅的话语而震怒的神像,却困惑地偏了偏头,仔细看他:“你、是何人?” 云义扯了扯唇角,声音冰凉透骨:“杀你之人。” 神像开口,却还有些好脾气:“你不是我的对手。” 云义轻笑了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神像盯着他,黑白的眼透出些许了悟:“你在透支你的生命力,你本该站不起来了。” 他又接着道:“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不想打你,把天罡盘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 云义笑了笑:“那可真是……恕难从命啊。” 下一刻,人已如削尖的利箭,直取那石像眉心。 他不再顾忌,也不再掩饰,妖力和灵力合并在一起,近乎被发挥到极致。持剑的身影快如闪电、戾如疾风,只在瞬间就临近寸尺之距。 锋利的寒光从黑白眸前划过,停在了黑色眼珠的位置,剑势凶狠狰狞,带着浓烈的杀气,却被一把金色的斧钺‘当’地一声猝然逼回。 可下一瞬,凛冽的剑气却又冲头顶刺来。 云义的剑法向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和招式,也称不上美感,一切都只是为了杀人,每一个落剑的地点几乎都能令人意想不到,只他生得好看,身姿俊逸,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不过现在,场外诸人却根本欣赏不了,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连他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包括鹿呦在内,眼里看到的就是飘来飘去的一抹残影。 唯有云晨这个同样是剑修且修为不弱的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却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震然,冷白的脸色更是越来越冷峻。 令人意外的是,明显差距巨大的两人却真的过起了招来,也不知是那神像有意放水还是真的旗鼓相当。 祂在打的同时还忍不住提醒:“你的身体最多只能再撑两刻。” 云义一剑砍在了祂眉心:“杀你,足够了。” 也就是在此时,一直默默布阵的长泽风衣袖一甩,飞到了最顶中央,声若洪钟,用内力传音道:“尔等速速离开,走的越远越好,快!!” 第375章 万物归元 随着长泽风这道肃然无比的传音入耳,众人虽不知是什么情况,却本能地齐齐往后一掠。 场中。 长泽风青袍飘荡,眉宇沉凝,他仰天看着那巨大如星斗陨落般的阵盘,拔高音量,凛声一喝道:“赶紧的,别打了,快走!” 这话却是对云义说的。 说完后,挥出一道灵力,将那个载着凤渊和秋允之的飞行法器一并送了出去。 然后开始双手结印,布下最后一道符印。 云义这边,却也刚好被一掌拍飞出去。 浑身筋骨都似被碾碎、撕裂,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蔓延至每个神经末梢,身体不住地痉挛颤抖,宛若一具破败不堪的碎瓷玉雕。 血雨纷飞,从空中洒落,晦暗了整个天色。 手中的剑终是无法再握紧,瘦削的腕骨轻垂,剑柄脱落,无力地坠下。 剧烈跳动的心脏也仿佛停止,周围没有了任何声音,眼睑沉重地只能张开一角缝隙,映着略微刺眼的星光,他想用手挡一挡,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会死吗? 应该不会吧,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 这具身体,虽然流着肮脏的血液,却好似强大的过分,像是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最后都会慢慢好起来。 只是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渐渐的,痛觉便成了一种习惯,他也不再在意。 活着,有时候好像成了一种煎熬。 漫无边际又望不到头的日子里,除了勾心算计和打打杀杀,好像再也没有了其他。 他喜欢权利的滋味,也喜欢掌控一切。曾经被碾碎傲骨被人踩在脚底下,像野兽一般被人愚弄、厮杀的感觉,实在过于深刻,导致后来未敢再停歇一刻。 奴隶场的地牢里,同现在一般,看不见一点阳光,当然也看不见一点星光。有的,只是阴潮的黑暗、咬噬趾齿的鼠豸,和时不时想要偷袭要你命的敌人。 他吃了不少亏,一开始的隐忍,换来了变本加厉的对待。 后来他杀了许多人,身边的尸体堆得越来越高,那些人反而认他为了主。 强者为尊的世界,所有的心软和仁慈都是笑话,他只有不断地变强,不断地往上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心越来越冷,越来越麻木,扭断别人的脖子,也不过就是一瞬的事,不再有任何的怜悯,也不再有任何的愧疚。 有的只是,越渐荒芜的心变成刺白的冰原,日复一日地开着暗黑的花,一点一点将世界桎梏、困囿,他像是得到了自由,却又转眼进了另一个牢笼。 直到某一天,生命里忽然闯入了一束光。 撬开了一角凝固的黑暗。 分明柔弱的不堪一击,她的脖颈纤细的他一手就能折断,甚至不需要用太多力,可后来,却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力量。 明明是她先闯入的他的世界,明明那束光就应该是他的,可他却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他贪婪而可耻,想要霸占她的所有,如果可以,如果能遵从内心,他想将她关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她就会只属于自己了。 可她会哭。 眼泪砸下来,像是砸在心上的针雨。 他竟然也会因此慌乱,简直荒谬至极。 他是谁啊,他是云知还,是月归冥,是妖界之主,是仙界之尊,不论哪一个名字被提起来,都是让人仰望害怕的存在,却败于区区一个小女子的眼泪之下。 谁会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喜欢她笑,张扬明媚极了的样子,连天地都失色。 当然,偶尔她哭的样子他也喜欢。 被逼到极致,声声哽咽啜泣的娇怜模样,让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只想把人欺负地更加可怜一些,然后又抱进怀里轻轻地哄。 … 光影渐渐消散,他嘴角勾起了清浅的弧度,竟是有些佩服自己。 每一次脆弱的时候好像都能想到她,好像也只能想到她。 狐妖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她会害怕的吧,本身胆子就不大,现在知道他是个妖,怕是更不想见他了吧。 也或许,她根本没有认出他来。 毕竟,她那么讨厌他。 这样也好…… 浓黑的睫缓缓阖上,遮住了最后一缕辉光。 场中,又被他削掉了脑袋的巨人滞在原地,脚边的头颅张望着一个虚无的方向,轻声呢喃:“吾主……” 长泽风点睛之笔般的那道符印也终于画完,手指轻挥间,蓝色的光亮随着一条条阵线扩散至整个阵盘。 可怕的气息笼罩在上空,沉闷压抑得几乎令人难以喘气。 万物归元阵,名字听着挺柔和,却是个顶极至强的杀阵,可灭万物,而使一切归元,阵法所罩之处,纤尘不立,寸草不生。 他布完阵,正准备撤退。 眼前却突然白光一闪,他猛地回头,便看到自己的小徒儿冲进了阵法里,抱着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又猛地冲了出来。 身后紧跟的却又是他的另一个徒儿。 强烈的光波开始从阵法中心推开蔓延,无边的威压袭来,他喉咙瞬紧,像卡了铅陀。 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本能地就化作一了道光弧冲了过去,抓着两个人急急往后退。 几乎是使用了毕生的力气,灵力沸腾到极致,速如极光闪电,却仍旧被身后邈压而来的光波震地口吐鲜血。 身后,轰然的白光如蘑菇云一般散开,一切被包围在里面的东西无声地湮灭,漆黑的幕空被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虽已隔得够远,却仍旧被强大的威压所波及,耳鼓嗡鸣声似噼啪交闪的雷点,连脑子都变得空白,唯余刺目的白光,覆盖了整个虹膜。 那个白色的巨石像轰然炸碎,原本高不可仰的神魂化作了一道戎装金甲的高大身影。 他脖颈处有一条血线,手指覆在胸前,做出将领服拜的姿势,无声呢喃:“誓死跟随吾主,血战到底,不死不还……” 白光洒下,他身影渐渐虚无,最终化成了一道光,飞向天际,泯然于银河之中。 一切开始瓦解,原本的废墟也在眨眼之间成了更碎的齑粉,在无声的毁灭中,天边忽然洞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第376章 妖帝派来的奸细 在炫目的白光之下,强势冲出来的师徒三人皆是面色惨白,嘴角溢血,连飞剑都差点稳持不住。 长泽风为了布阵几乎耗空了体内所有灵力,刚才拉着两个徒弟跑路又更是极限,如今稍一安全,身影一晃,眼前一黑,人便止不住地软了下去。 鹿呦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刚才冲过去救人实乃超常发挥。过快的速度抽走了丹田内仅剩不多的灵力,出来时又被阵法余波所伤。 现在只觉得哪儿哪儿都疼,手软得都快要抱不住怀里的人。 唯有云晨稍好些,只他之前便受了伤,现下新伤加旧伤,身体也是极不好受。 他强撑着痛意,一手扶了一个,师徒仨儿才不至于直接摔下去。 鹿呦这波骚操作,谁都没料到,云晨也没料到。 本来大家都一起往后撤,唯有她一人往回冲,若不是他一直分了注意力在她身上,恐怕都跟不上她。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怕是怒是难以言喻的涩,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待要说什么,嘴里却先一步涌出一股腥甜。 三人在空中摇摇晃晃,活像三只断线飘零的风筝。 好在乌林和薛玉宸几人反应过来及时赶到,掏出一只飞舟,赶忙将三人给扶了上去。 一上飞舟,三人齐齐往下一跌。 鹿呦怀里还抱着个人,就更没什么力气,一踏地板,人便如烂泥般瘫软委顿。 其他几人亦是受了伤的,大家基本都挺惨,再想去拉人,反而被一起拽倒在地。 一时间,船头甲板上躺的躺,坐的坐,竟全都是伤患,没人在意形象,也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每个人都累得不想再动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再深究妖或不妖的问题了。 就这么缓了好一会儿,天边忽然飞过来了几个人,定睛一看,却是那些个世家子弟。 只是瞧着都不太和善,个个手握武器,面貌冷肃,与之前谈笑甚欢的模样大相径庭。 “鹿姑娘,可否将你手里的妖族人交出来。” 南荣子寻御剑上前一步,声音还算温和有礼,语气却有些不容置疑。 鹿呦撑起手肘抬了抬脑袋,眯着眼看他一眼,反而将旁边的大狐狸尾巴拽得更紧了些,声音虚弱道:“这是我养的灵兽,不是什么妖族人。” 云义此刻却还未完全化成兽形。 他虽因疼痛蜷成了一团,但他长得极高,又是满头银发、一身血色,再加上那条大尾巴,实在是过于瞩目了些。 看着鹿呦明显在睁眼说瞎话,南荣子寻嘴角微抽,蹙了蹙眉道: “鹿姑娘,他是妖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莫要被蒙骗了。 此妖突然出现,身份不明,动机不详,我们怀疑他和先前袭击我们的那群黑衣人是一伙儿的,想将他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还请不要阻拦。” 鹿呦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声音虽低虚无力,口齿却清晰: “如果他真的和那群黑衣人是一伙儿的,凭他的实力应该早就能把你们都给杀了,何以还要等到现在?” 能和那不死之身的神像打成平手,实力不容置疑。 她伸手抓起那狐狸白里透粉的耳尖,扯给他们看:“说了,他就是我养的小狐狸,只是长得奇特了点,怎么,你们没见过人形狐狸吗?” 怀里的人全无动静,早已晕死了过去。 叶湛英上前来,正言厉色道:“妖族人来云境界,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儿戏,你年龄还小不知其中利害,还是让你师尊出来主事吧。” “师尊?” 鹿呦微顿,左右环视了一下,眨巴了下眼,指着趴在地上的一道人影: “额,我师父他好像晕了……” 长泽风是趴着侧躺的,束发的翎冠早就松掉在了一边,满头青丝尽散,搭垂在白皙的侧脸,遮住了五官,略显狼狈,众人一时没能把他和那个时时刻刻都高正清雅的仙尊联系到一起。 叶湛英滞了一瞬,凝眉道:“那便让你的师兄出来说话吧。” 叶湛英倒也不是看不起鹿呦,只是单看面貌,觉得这女孩长得过于稚嫩和貌美,还以为她是个被娇宠着长大、不知世事的,也是怕她被妖族人给骗了。 “师兄?”鹿呦望向云晨。 少年靠坐在船舷边,几乎全身都拢在阴影里,膝盖微微屈起,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点微尖的下颌。 他没有说话,鹿呦心里莫名发紧,又叫了一声:“师兄?” 他抬眸静静看了她一眼,眼尾微垂,迤出淡淡阴翳。 “我听师妹的。” 声音有些低沉,没有起伏。 “胡闹!” 叶湛英厉声一斥,“若他是被妖帝派来刺探我界情报的奸细,你二人可能担得起干系?” “妖帝?” 众人面面相觑。 “这妖族不是一直都四分五裂的吗?何时出现了个妖帝?”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咦,这个我知道,我听我姑父说妖界好像有个叫什么乾坤之主的妖尊,把大半个妖界都给统一了。” “什么?那岂不是危险了,他统一了妖界,下一步该不会就发兵咱们云境界吧?” “说不准啊,之前围杀咱们的那群黑衣人,我看指定就和妖界有关。” “这妖族人就是不安生,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十年,现在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嗐,妖族人本来就天生嗜血残忍、兽性难除。我看啊,就应该把所有妖都给杀了,才能以绝后患……” 众人低声交谈起来,越说神色越激愤,看着地上的那只狐妖,眼神也越发凶狠。 鹿呦手指一紧,下意识用宽大的袖袍把他遮了遮,拔高声音,凛然道: “我说了,他只是我养的妖兽,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妖族人。 你们没有见过能化形的妖兽,但不代表这世上没有,诸位出去之后可以多翻翻典籍,或许会有收获。 但现在,他,你们不能带走!” 说到后面,娇娆秾丽的面庞上已是带了厉色。 这世上却是有能化形的妖兽,渌澜之就是其中之一,荒古时期亦有不少。 但能化形的,一般也不能叫妖兽,而是得叫神兽了。 一般人连书本上都甚少看见,又何谈亲眼见过呢,便俱都认定鹿呦是被这妖族人所迷惑了。 南荣子寻皱了皱眉:“鹿姑娘,你莫要胡搅蛮缠,若这妖族人真是奸细,怕是会威胁到我们整个云境界。” 一旁的乌林蓦然站起,挑了挑眉道:“你说谁胡搅蛮缠呢?我妹妹说他不是就不是!你们都听好了,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把他带走!” 乌林其实是最懵的,他压根不知道鹿呦他们发生过什么事,又怎么会为了个‘妖兽’这么强硬。两相一见面,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呢,事儿就一件接一件的来。 但鹿呦是他妹妹,他自然选择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信任她。 南荣子寻惊讶看他:“乌林兄……” 要知道这人刚才可还跟他们称兄道弟来着。 乌林抱拳冷哼一声:“不敢当,诸位以剑相指,莫不是想趁我师尊受伤之际,以多欺少?” 南荣子寻略语塞:“不是……我们并无此意,只是事关妖族人,我们不得不慎重,还请乌林兄理解些。” 向元灵也站了起来:“小白他不是你们口里的奸细,他之前还帮着我们一起杀了几个黑衣人。若他真的是坏人,又为何会帮我们呢?” 这件事,众人倒是不知。 薛玉宸起身道:“我作证,这妖兽之前确实帮了我们。” 顾景明两边看了一眼,上前一步站在中间:“我也作证,我亲眼见着他把几个黑衣人撕成了两半,若他和黑衣人一伙,没道理自己人杀自己人啊。” 江行舟亦道:“叶督卫,我看此事疑点尚多,实在不宜太早下定论。” 叶湛英仍旧冷着脸:“就算他跟黑衣人不是一伙儿的,他也是妖族人,应当仔细审问。” 向元灵嘀咕了句:“他现在都这样了,能不能活都两说,还审问啥呀……” 这倒是,众人光顾着议论他妖族人的身份,倒忘记此人现下进气多出气少,指不定一会儿就一命呜呼了。 叶湛英默了片刻,忽然指着那青年被白发遮住的脸,斥声道: “先不论其他,你把这人的面具给摘下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谁!” 鹿呦怔住,漆黑乌亮的瞳仁微微缩紧,眼中光影斑驳,闪过刹那的无措与慌张。 她低头,眼睫轻轻颤动,看着那张覆在他面上的银黑面具,喉咙不知怎得有些发哑,“他……” 面具轻薄,雕刻成麒麟纹样,透着黑光如星辰染墨,半漏出苍白染血的下颚,有种妖异得惊人的美。 这面具,她曾见过的…… 如果没有意外,它应该是一对。 另一只约摸是透明的白,如覆雪光,极好看,比这只略小些,戴在脸上却刚好合适。 心脏好像有刹那的停止跳动。 像是有人从上面踩过,闷得有些发疼。 抬起的指微微颤抖着,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却迟迟不敢再更进一步。 “何以如此墨迹?且让本座来帮你一把。” 叶湛英抬手挥出一道灵力。 却听‘吭’的一声。 一柄银剑蓦然弹出,将这道攻击灵力毫不客气地弹了回去。 少年缓缓起身,低垂的眉眼似挂月霜,冷峻地没有一丝温度。 他低低开口:“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说她。” 可下一刻,手中的剑却抵上了面具之下脆弱的咽喉。 第377章 记住,你恨他们 云晨反身的这一剑把所有人都搞得一懵。 叶湛英被他骂了一句,心中自是不悦,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就见他把剑对准了那只狐妖,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站在哪儿边的。 鹿呦更是震惊,苍白的嘴唇微颤:“师兄……” 少年持着剑,头微低,额发垂下的阴影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情。 只是轻轻滚了滚喉咙,哑着声道:“呦呦,他是妖……” 云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他自有记忆以来,第一个睁眼见到的是师父长泽风,第二个则是小师叔云义。 他犹记得,那时他还很小,具体几岁不知,只知道刚醒不久后的身体孱弱的不行,连一只药碗都捧不住。 即将打翻之际,是一道凌空而来的灵力将之托住,放置在了旁边的桌几上。 男人逆光而来,玄衣墨发,身影高大的像巍峨玉山,长得也很好看,但看他的眼神却很冷漠,似冬日的寒潭,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坐在旁边的交椅上,身姿微倾,双手交叉而握,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漆黑的眼冷到极点,却又夹杂了些许复杂之色。 半晌,手指轻抬,用灵力将药碗凑到他嘴边,强硬灌下,而后冷然开口: “自今以后,你就叫云晨,凌云的云,晨曦的晨,过两日好一点了,就来青寒峰找我学剑。” 说罢漠然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是宗里的仙尊,是整个云境界的剑道魁首,也是他的小师叔。 刚学剑的日子很苦,甚至他连剑都摸不到,每日不是蹲马步,就是绕着整个宗门跑大圈儿,一天下来腿都快断了。 他甚至怀疑这个师叔是在故意折磨他。 但他生性隐忍沉默,不知不觉地竟全部坚持了下来。 直到一个月后,他终于能摸到剑了,却也不是去学剑招,而是机械地重复挥剑的动作,从早上天不亮挥到晚上深更半夜。 一天下来,腿好了,胳膊又快断了。 他合理怀疑这个师叔是在搞他。 就这么坚持了几个月,别人都能御剑飞了,云义却又扔给了他十几本剑谱,让他背完后再去找他。 云晨性格再是木讷听话,也觉得忍不了了,他质问道: “小师叔,您可是对弟子有什么意见?” 云义淡淡瞅他一眼,声音漫不经心中带着微嘲讽意:“确实,你活着我就有挺大意见了。” 云晨梗住,拿不清他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他甚至想过放弃,不再做什么剑修。 但天生执拗和不服输的性格,最终还是让他把一切的苦难都坚持了下来。 等到真正开始练剑,他才发现,挥舞剑招的时候竟是异常顺畅、毫无凝滞,进度比起其他人来更是一日千里,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就能在同龄人中拔得头筹。 而教他练剑的人看他的眼神仍旧如死水泥潭,不起一丝波澜。 有时候甚至一天都没有一句话,演练完剑招后就扔下他去做自己的事了。 就这样,两个同样沉默寡言的人,一大一小,一个硬教,一个硬学,持续了两年后,云义便不再让他去青寒峰了。 只留下一句:“不想教了,以后你自便吧。” 话说的任性,做事也任性,他不信邪第二天仍去,却只吃了个闭门羹。 云晨是个执着的性子,既然入了剑道,自然想要变得更强,而小师叔无疑是剑道上最强的那个人,跟着他学习,虽然学习过程挺痛苦的,但却能受益匪浅。 他仍旧每日风雨无阻地去青寒峰,但却没有再被接见过一次。 两个人,一个独断专行,我行我素;一个执拗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 但云晨的坚持却没啥用,因为云义根本就不见他。 后来他就开始去摸索属于自己的剑道之术了,再稍大一些,以他的能力已经能跟着上几届的师兄师姐们一同出宗做任务了。 他第一次杀人,杀的就是个妖族人。 可巧的是,那一次云义也在。 也是在凡俗界,那个妖族人伪装成无辜的妇孺将他们一行人引诱到妖窝里后,便图穷匕见。 那时,他们一行人,最大的不过也才十五岁,最小的就是他,测出的骨龄约摸在十岁左右。 都是群半大的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就遭到了社会的毒打,五六个人被喂了软筋散绑在一起排队等着下油锅。 而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一些普通百姓或散修。 这些妖族人将人诓骗到此,搜刮完财物榨干一切后,便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将人处死毁尸灭迹。 众人被按着头将要滚下油锅时,是云义及时出现救了他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叔也在此地,但那时见到他,云晨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小师叔也称的上是他半个师父了吧。 不过云义见到他,就吐了两个字:废物。 然后扔了把剑给他,指着一个看着像是六七十岁的妖族老妇,说:杀了她。 声音冷漠得寡情。 在此之前,别说杀人了,他连只鸡都没杀过,因为年龄最小,一路上备受照顾,脏活累活基本被师兄师姐们全给包了。 他知道那个老妇,他刚刚亲眼看到她把一个少女搜完身后踹进锅里,是个极恶之人。 可他年龄太小,又从未杀过生,真把剑架在人脖子上后,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云义只冷着脸,传来极具压迫的命令:“杀!” 他眼睛一闭,便一剑刺穿了那老妇的喉咙。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就顺理成章的多了。 那一天,他一共砍了二十多个妖族人,砍得手都麻木,身上全被鲜血染红。 而其他师兄师姐却被解救在一边,目带惊恐地看着他。 到最后他已经提不动剑,满嘴苦涩地问他: “为什么是我?” 很明显,这是单单针对于他的一场屠杀教导游戏。 云义却只是侧了侧头,漠然道:“为什么不是你?” 他冷沉的眼神似刃般扫来。 “最应该恨妖族人的,是你才对。” “记住,你恨他们。” “这一次就罢了,下一次,不要再心软。” 也许,就是在这一次,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后来,他又接连参加过几次战役,杀人时,再也没有出现过手抖的情况,每一次都干脆又利落,他也见过太多妖族人残忍的一面,而在战场上与他对敌的也是妖族人。 可以说,在云晨心中,妖族人就是个势不两立的存在。 而现在,鹿呦怀里抱着的这只妖。哪怕他戴了面具,遮掩了行迹,可他曾经被他切实教导了好几年的剑术,又怎么会认不出他所偏好和善用的剑招。 他说,他应该恨所有妖族人。 可原来,他也是一只妖…… 而自己最喜欢的女孩,还为了救他,连性命都不顾。 …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摄住,传来窒息般的闷痛。 少年闭了闭眼,执剑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早已是个合格的剑修,这般失误的情况,自那以后从未再出现过。 眼眶渐渐变红,他喘着粗气,缓缓抬眸,固执地呢喃:“他是妖,他是妖……” 这个很可能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居然是个妖,那他呢?他现在又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魔,还是妖? 如果,他也是个妖。 那他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什么!他所学的苍生道义又是什么! 一切岂不都成了笑话! 少年歪了歪头,嘴唇微瘪着,眼里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陷入了魔怔般。 “云晨……” 鹿呦轻唤他,声音沙哑,乌黑的眸子微微颤动,满目担忧。 他缓缓侧过头来,双眼无神地看了她一眼,浅墨汲红的眸子里倏然流露出一抹脆弱,嘴角扯出一个似哭非笑的弧度,低哑着嗓轻声嗫喏着: “是了,没关系,我有你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无所谓……” “云晨……” 他这样明显不正常,鹿呦满心忧急,下意识想站起来去拽一拽他的衣袖,却又因为双腿无力而跌了回去。 却也是在这刹那,少年蓦然转身,用凛着寒光的银剑指向了叶湛英一群人,眸色全然冰冷,如看死物。 “各位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是我南境,不是你们北境。即便要审,也应是交于我青云宗来审,与尔等何干?” 他声音沉冽,眉弓下压,身上的杀伐之气倏然就重得令人心惊。 叶湛英哑然,这话她还真无法反驳。 与北境各势力交错不一样,南境这边还真是青云宗一宗独大,即便是真出了什么妖族奸细,也确实应该先交由青云宗的刑讯堂来处理。 他们这般要人,属实是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了。 叶湛英沉吟片刻,开口:“好吧,人可以交给你们青云宗,但我们需要知道审讯结果,倘——” “哟,我这是来得早了,还是来得晚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严肃的样呀?” 话未说完,突然被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所打断,是少年人的音色,拖着长长的腔调,戏谑而欠打。 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辆巨大的飞舟。 一个人影,站在船桅顶端,满头银色偏灰的头发随风飘扬,勾着吊儿郎当的笑,懒洋洋地抱胸睥睨着众人:“啧啧啧,怎么一个二个都惨成这样了呢。” 第378章 要不都杀了吧 望着这突如其来出现的人,众人皆是一愣。 可转眼却又瞧见了这人身后站着的,那几十个、密密麻麻身着黑红色劲装,脸覆面具,浑身布着血煞之气的人影。 衣装统一,腰佩长刀,白色的面具勾着红色的花纹,每一个都站的笔直挺拔,肃杀似利剑。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动弹,若非气势太慑人,简直要以为是一群假人般。 那先前说话的少年也戴了个面具,和他身后的人差不多,只在眼角的缠枝花纹上略有不同。 上面勾着一只诡艳似狰兽模样的图纹,从眼稍弯斜到鬓角,衬着那少年一双冰种碧玉般的眸子,显得格外的妖异。 他站在桅杆上,银灰色的发,同身后那群人一样被高束在鲜红色的发带里,左耳上还戴了只墨绿色的宝石流苏耳饰。 这打扮一看就是妖族人。 众人皆是心中一凛,捏紧武器,如临大敌。 叶湛英最年长,握着三叉戟飞到前方,面沉如水道:“我云境界与你们幻妖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带这么多人前来,是想要宣战吗?” 这百多年来,两界虽然明里暗里争斗不断,一见面更是不死不休,但实际上没有人敢跨过那道警戒线。 一旦跨过,代表的就是两界之间的大战,而不再只是小打小闹。 此刻,这少年带了这么多妖族人前来,便是十足十的挑衅行为,更有宣战的嫌疑。 “啊……”少年啧了下嘴,“我倒是挺想打的,但是有人不让啊。” 反正他是个将军,打哪儿不是打,妖界那边打了那么多年早就打腻了,来云境界玩玩也挺好的。 这些修士看着都多嫩啊,一个个趾高气昂的,被折断骨头打哭了的样子一定好玩极了。 可惜,他要是真的派兵过来了,估计转头就能被上头那位扔进无尽深渊去。 罢了,罢了,他还没活够。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的,倒把叶湛英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冷问道:“什么意思?” 若是平常,叶湛英绝对不会与此人多费口舌,直接打上去便是。 但现在他们这一行人,伤的伤,晕的晕,残的残,而对方个个完好无损,气势锋锐,若是打起来,他们恐怕是要被吊着打。 “不要那么紧张。” 少年咔咔扭了两下脖子,语调悠长而闲散:“我只是想过来,接两个人而已……” 话音未落,身影忽地一闪,下一刻人便突兀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速度太快,叶湛英反应过来时,冷汗已浸透了胸背。 这人给她的压迫感,甚至比那些黑衣人还要强。 手腕一转,三叉戟在空中旋了个枪花后,蓦然指向了那少年的胸口,叶湛英声音凌厉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本座警告你,此地是云境界,非是你们妖族人可以肆意妄为之地!” 少年挑了挑眉梢,歪头看了她一眼,手中倏地凭空出现一把锋利雪白、似骨牙所做的横刀,‘铿’地一声,直接砍飞了她手里的枪戟。 语声不悦道:“本将也不喜欢被人指着,你可真是胆子挺大的啊,连我都敢指……” 叶湛英满目错愕。 她虽然受了伤,状态不如以往,但她在外面怎么说也是个化神期的大佬,竟然就这么被人打飞了本命灵器…… 这少年的修为绝对在她之上! 叶湛英抬手召回了三叉戟,眼神越渐凝重。 而身后的世家子弟见此,也纷纷御剑上前,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少年轻睨他们一眼,嘴角浮现嗤然的笑,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几十个面具人便齐齐而动。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所有世家子弟就全部被压跪在了妖刀之下。 那少年轻叹一声:“你们别逼我呀,我不想打打杀杀来着。” 利刀横脖,众人再是傲气满满,此刻也不禁噤了声。 打叶湛英要麻烦一些,不过他此次带来的人足够,都用不着他出手就解决了。 叶湛英被三四个人压着,根本动弹不得,她倏然回头,看向鹿呦怀里的那只狐妖,厉声道:“你和此妖是一伙儿的!” 少年做了个没眼看的表情,语气嫌弃:“你怎么现在才猜到啊,真笨死了。” 叶湛英:…… “大人,找到了。” 也正在这时,有两个妖族人抬着一个飞行灵器飞了过来。 里面赫然躺着的正是凤渊和秋允之。 只不过,凤渊现在又变成了一只秃毛的鸡。 那少年‘哈’地笑了一声,抬手用妖力将那只虚弱昏迷的‘鸡’给拎了起来,用手指戳了戳它的翅膀,笑得焉坏: “啧啧啧,你丫也有今天,等回去后老子就给你扔锅里烫熟了把你毛全给拔了,看你以后还嘚瑟不!” 说罢,又睇眼扫向了鹿呦怀里的那只狐妖,笑容越加张狂: “惨,真是太惨了,连原形都出来了,尊上啊尊上枉您平时最在乎形象……唉,我怎么就忘记拿个留影石过来了呢,失策啊真是失策。” 鹿呦这边的人倒是没有被妖族人用刀压着,但一个个都受了伤,瞧着目前这情形,有心却无力。 此刻听着这少年颠三倒四的话,就更觉怪异莫名。 薛玉宸倒是想冲上前去,却被江行舟一把拽住。 在叶湛英他们打的时候,江行舟就粗略分析了一下局势,简单概括,即便他们几个全上了,现在也不过是被刀压着的一员。 这些人约摸有二三十个,且看起来全是个顶个的高手,出招动作迅猛又利落,毫无拖泥带水,简直像是杀伐果断的兵士一般。 江行舟甚至猜测,也许秘境之外,妖族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一时间,心沉如铅,却不敢表露分毫。 鹿呦也是稀里糊涂的,但听这少年的意思,他似乎和她怀里的这只狐狸,认识? 正想着,就见那少年慢慢从空中飞了过来。 但一柄剑却拦在了他面前。 云晨双眉紧锁,目光冷戾,手持银剑站在前方,毫无退缩之意。 妖族少年看了他一眼,语声慢慢:“让开。” 云晨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他眸子里的猩红还未褪去,此刻被犀利的眸光一衬,显得极为森寒。 那少年笑了一下,把妖骨刀往肩上一扛,似笑非笑道:“我可不像尊上有那么好的脾气啊……” 说罢,眸眼一眯,已如疾风暴雨般朝着云晨攻来。 他人看着清瘦,身形和云晨差不多,出招攻势却刚猛异常,动作矫健,刀刀强悍,每一次横劈过来的刀刃都似携千钧之力,震得云晨虎口都发麻。 并且他还越打越兴奋,碧色的眼珠越睁越大,面具下的嘴角咧开,露出尖利的白牙,舌尖舔了舔唇,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异笑声,轮着那柄长长的骨刀,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只会作战的野兽。 他是全盛时期,又招招狠绝,毫不留情,云晨却是身受重伤,不一会儿,就高下立见。 胸廓处被横砍了一刀,鲜血长流,那妖族少年把沾血的骨刀往肩上一抗,蹲了下来,又往他的肋骨上重锤了一拳,直到听到一声骨裂的咔嚓声,才满意地笑了笑: “你也不怎么强嘛,尊上当初腿都被打断了还能跟我打成平手呢。” “不过他要是醒过来估计会来找我打一架,” 说着,歪了歪头,语气任性道:“真麻烦啊,要不都杀了吧……” 第379章 你身上好香 “我靠,这小兔崽子的修为绝对在炼虚以上!云晨,你现在这状态千万不要跟他硬碰硬!妖族人最是嗜血嗜战,你越打他越兴奋!” 灵海里,姬怀朔声音焦急的大吼了一声。 云晨确实没有再打。 但倒不是因为想听姬怀朔的话,而是因为他现在根本就动不了。 他先前为了找到鹿呦,不惜撑裂丹田和灵海无节制地吸纳魔气,尔后又因和姬怀朔捆绑在一起,被生生捅了几剑,再之后,就是被‘万物归元阵’的阵波所伤。 即便他体质特殊,可这几度连番伤害下来,便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 他想调动力量重新站起来,却发现丹田和灵海内空空如也,抽涩的疼痛和仿佛即将要崩裂般的痛感令呼吸都变得艰难。 再加上肋骨直接被人锤断,眼前就更是一黑,鲜血不断呕涌,脖颈处的青筋似虬结的枝脉爬满了如玉的皮肤。 他咬紧牙关,想要再次尝试撑起身体,却又被人一脚踩中胸口压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上胸腔,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半侧清隽的眉眼,他抽搐喘息着,眼神却锋锐狠厉如护崽的凶狼,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 那妖族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俯身抬起他的下巴‘啧啧’两声: “虽然你很弱,但你这眼神我挺喜欢的,是个爷们。不过,该挨的打还是得挨的,今日本将兴致好,就再赏你两拳,嘿……” 说罢,抡起拳头就要再次砸来,却被一道隐带哽腔的清冷娇音,凛然喝止:“你若再敢打他一下,我就杀了这只狐狸!” 抬头一看,那少女满面泪痕,却眸色凶狠,乌黑圆润的眸子里浸着湿漉漉的水光,像山间蒙滴朝露的黑色刺玫花。秾丽绝艳的五官衬着苍白若雪的肤色,有种反差到极致的娇娆美感,仿佛能勾人魂魄般。 她手里捏着那狐狸的喉咙,手指却颤抖个不停,身体因为虚弱微微摇晃,鬓角流出的冷汗打湿了略微凌乱的青丝,只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就在云晨打斗的时候,其他人也并非是干看着,只是不到几个回合就被那些面具人给压在了刀下。 在场众人皆受了伤,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乌林倒是有心想砸几个爆炸性的武器,但凭他们几人现在的状态,恐怕非但砸不到敌人,还得把所有自己人全给炸上西天。 那少年微微眯着眸看着她,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嘴角上扬微咧,露出尖白的虎牙: “呀~差点忘记了,你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若是有什么闪失,他恐怕会找我拼命。 不过,你这样…啧啧,他要是醒来知道了,怕是会直接失心疯,真是好生无情的小仙子呀。” 云义此时却已经完全化成了狐形,鹿呦掐着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冷声喝道: “废话少说,你先把人都给我放了!” 若说她一开始还有些看不清局势,现在又岂会不知,这人是冲着她怀里的这只狐狸来的。 鹿呦也不知为何当时看他从天上掉下来,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把人救了出来。 她并不想伤害他,可现在所有人皆被压制,云晨更是被打得惨不忍睹,她手里唯一能和对方谈判的筹码,就唯有一个‘他’。 那少年扯了扯唇,眸色仍旧是漫不经心模样,手中的骨刀却横向了云晨的脖颈,寒声一笑道: “你掐啊,掐一下,我杀一个人,你只能掐一个,但这里可有你这么多同门呢,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死在你面前吗?” “不如就先拿你这个师兄来开刀如何?” 骨刀锋利的尖刃挑破了白衣少年的皮肤,鲜血顷涌,鹿呦看得目眦心裂:“你敢!” 对方似被她逗乐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话虽如此,却没有再对云晨做什么,而是倏然间闪现到她面前,俯身低耳轻笑道:“我可是妖啊~你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鹿呦猝不及防被他靠这么近,浑身像炸了毛的猫似地往后一缩,却又被他猛地揽了一下肩膀,往前一按,靠得离他更近。 那少年按着她的肩膀,突然耸了耸鼻尖,埋下头,在她脖颈间使劲地嗅了嗅,像只闻到鱼腥味儿的狸猫,声音陶醉: “呀~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鹿呦身上鸡皮疙瘩骤起,眸子里闪过一抹惶然,她刚刚才吐过血,而妖族人对无垢之体的味道最是敏感。 她抬手还想拿狐狸做文章,却被人轻易钳住了手腕。 那少年从她怀里把狐狸揪了起来,看了两眼,然后掏出一颗弹丸粗大的紫色金纹的灵丹塞进了它嘴里。 等看到那狐狸呼吸平缓后,便不再理会,将它扔给了旁边的下属抱着。 自己则弯腰,强横地把鹿呦抱了起来。 鹿呦愕然,下意识挣扎,身上却虚软的没有任何力气,只能惊怒不已地去捶他的肩膀:“你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其他几人再是被刀压着,此时也忍不了了。 一个个眸眼猩红,破口大骂。 乌林骂得最凶:“什么孬种,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怎么你们妖族人都是些只会欺凌弱小,披着衣冠的狗彘禽兽吗?你给我放开她!” 薛玉宸却真不会骂人,他就没学过这个,只能干瞪眼地在那儿吼。 其他人也是骂得各有千秋。 那妖族少年嘴角一扯,语气不耐道:“吵死了!把他们全给我打晕了,绑一起扔船上去。” 其中一名面具人忽然问了一句:“大人,扔哪条船?” 少年挑眉看他一眼,目光奇异:“这还需要问?你哪个部的,叫什么名字?” 那面具人挠了挠头:“大人,属下是三七,甲字级部的,以前还是您训练的我,您忘啦?” 少年点了点头:“哦~那只穿山甲是吧?回头罚一个月俸禄。” 三七:“……” 两人说话的功夫,身后的其他面具人已经将所有人给敲晕捆绑在了一起。 鹿呦看得惊心又愤懑:“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抱着她一个纵跃跳到了船上,又俯身轻轻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声音微哑而诧异: “这天下恐怕没有任何一只妖能抵抗得了你身上的味道,他居然能忍到现在还没把你吃了,可真是奇迹啊……” 第380章 女孩子这里不能碰 这是一艘中小型的灵舰。 船体漆黑、装饰极简,没有过多花纹,但看着很干净,甚至因为过于简洁而给人一种肃杀之感,与这些面具人身上的气质十分相配。 鹿呦被放在了一个四面临风的方榻上。 榻上铺了层灰色的兽皮垫子,不知是从什么妖兽身上扒下来的,摸着极软,躺下去像是陷进了云朵里。 那少年往对面的榻上一躺,双脚翘在了中间的横桌上,闭着眼睛,对外传声吩咐道:“开船。” 船体开始动起来,木桨吱嘎的声音缓慢响起。 风从外面吹进来,有些冷,鹿呦打了个颤,忍不住往里缩了缩。 从这里往外望去,不远处的天边正挂着一个椭圆形的巨口,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得极为醒目。 这是……秘境的出口? 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这一群人竟都没发现。 鹿呦撑着无力的身体,往上翘了翘脑袋,又转瞬趴了下去。 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但她又不敢闭上眼睛,害怕下一次醒来,不知被拉去了什么妖魔鬼怪之地。 不一会儿船身就飞过了那道蓝光,周围倏然一变,虽还是黑夜,但外面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整艘船无声地行进阴云之中,速度极快,刮来的风凛冽的刺骨,鹿呦冻得直哆嗦,整张小脸惨白一片。 丫的,这人就不能把窗户关上嘛! 她尝试着开口:“我、我冷……能不能关一下……” 声音却弱得几近喃语。 恰在此时,那少年猛地翻身坐起,大声喝喊了一声: “老子受不了!” 鹿呦僵住,这人神经病吧! 然后就看到他朝自己走来,一把揽住她的腰,随意地扯掉脸上的面具,俯身就埋向了她的脖颈,声音近乎痴癫: “好香,好香~怎么会这么香,想吃,我想吃~你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好不好?” 鹿呦差点被吓哭。 想要伸手推拒,结果手也被这人控得死死的,待想要往后缩,却被按着腰肢更往前近。 她是真的绷不住了,声音都带了哭腔: “你有病啊,放、放开我……” 那人嗅了半天,却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找到了新奇的好东西,‘嘿嘿’地笑了起来。 然后鹿呦就感觉到了一只湿\/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她的下巴,还带着一点软毛的倒刺。 她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瞬起,愣是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那少年却根本不管,按着她的后脑勺,闭着眼,享受般地将她下巴上的血渍舔了个一干二净。 末了,又把目光移向她沾血的脖颈。 嘴角翘了翘,尖牙一咧,再次舔了上去。 鹿呦很想淡定,可根本就淡定不了。 这人就像是一只凶性难除的野兽,这般狠压\/着她,兴奋的,就好像是在舔舐自己的猎物,她甚至感觉,他可能真的会吃了她。 眼看着他居然越来越往下,甚至开始扯自己胸口的衣襟。 鹿呦摇着头,眼泪簌簌滚落:“不行,那里不行……” 那人咕咚咽了下口水,低语了句: “哦对,女孩子这里不能碰。” 他抬起头,又看到了她的眼泪,怔了一秒,然后试探性地舔了上去,将之舔干净,点评道: “味道还不错,但是有点苦,没有你的血甜。”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也挺喜欢的,你再多哭两下,你等等,我拿个碗来给你接,虽然有点苦,但是兑点糖粉应该也挺好喝的。” 说罢,风一阵飞了出去,又风一阵飞了进来,手中还真的多了一个玉瓷碗,接在了她的下巴上,催促道: “哭哭哭,快点哭,多哭一点,正好我口渴了。” 鹿呦:“……” 这尼玛的什么大变态! 她瞪着眼睛,眼泪不知怎地就收了回去。 少年纳闷,偏头看她:“你怎么不哭了?” 鹿呦看着那个大瓷碗,绝望地闭了闭眼。 比遇到妖族人更可怕的是,这个妖族人还是个完全的死变态。 少年撇了撇嘴,把碗搁桌子上,又跪坐到榻上,把她抱着往下一压: “不哭也行,让我再闻闻,还有哪儿遗漏没舔干净的……” 鹿呦忍无可忍:“你实在想喝,我放一点血给你,能不能不要再压着我了?” 少年眼眸倏然一亮,将她放开:“真的?” 意外的,这人竟长着一张略为稚嫩俊秀的娃娃脸,皮肤白净,眉眼秾丽,两颊饱满圆润,线条却锐利清晰,给人一种秀气漂亮却又英气满满的活力少年感。 但幽深碧绿的眼珠、和微微咧开的尖牙又让他整个人都邪气莫名,有种随时会发疯狂乱的不确定感。 鹿呦‘嗯’了一声。 少年坐起来,摸着下巴思索道: “那我是再去拿个碗呢,还是直接按着你喝呢?” 鹿呦:“……” 她抽了抽嘴角,声音虚软道:“我现在受伤了,你让我再养两天再给你。” 无非就是冲着无垢之体的血液,不过还好,这少年只是想要血,没想要其他…… 少年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点头: “也对,不能把你玩死了,不然他醒了,肯定要跟我拼命。” 鹿呦:“……” 他手心一拂,变出了一颗金灿灿的丹药,递了过去:“喏,吃了它。” 鹿呦狐疑地看他:“什么毒药?” “毒药?”少年‘嘻’地一笑,眉毛半挑,“就算我给你喂毒药,你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吗?” “乖乖的,”他捏住她的下颚,强行塞了进去,“跟尊上不一样,我脾气不好,小仙子你多担待。” 鹿呦被那金丹噎得翻了个白眼儿,那少年却又捧着她的脑袋,给她灌了口水,那水甜酸甜酸的,竟像是酸梅汤? 但他的动作生硬至极,没有半分温柔可言,鹿呦又被这水呛了好几下。 他也不管,将装酸梅汤的竹筒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手,外面便倏然进来了一个面具人,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少年手指轻点膝盖,声音像是欲求不满似的烦闷: “饿的慌,烤一只小牛犊子送进来,辣放多一点……哦对了,你吃辣吗?” 他回头问了一下,神情自然。 鹿呦有些懵逼,他是在问她吗? 嘴里却下意识回答道:“吃。” “那就行。”少年点点头,又转了回去,继续吩咐道, “烤脆一点,但也别太脆,火候得把握好。哦对了,再拿几盘干果和酸梅饮过来,还有,再抱一床大棉被进来,不然我怕她待会冻的跟个孙子似的。” 鹿呦:……? “嗯~再拿件干净的衣服……不对,咱们船上好像没有女人的衣服。算了,你去我屋里,把我的衣服给她拿一套过来。” 他又偏着头想了想,问:“那几个被捆着的人怎么样了?” 面具人答道:“都晕着呢,大人您放心,我们打得可狠了,保准他们没个两三天醒不来。” 鹿呦忍不住心急,插嘴问道:“我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她上船的时候,云晨被打的那么惨,现在又被打晕,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心内忧急,却又没有办法。 “你师兄……”面具人迟疑了两秒,“哪个?” 他绑的人可有十多个,哪儿知道哪个是她师兄。 鹿呦忙道:“就是那个穿白衣服、和你们大人打架那个。” 面具人恍然:“哦哦……他啊,就是看着血流得多一点,你放心,没死呢。” 鹿呦睁大眼睛,这是什么形容词? 她正待要问,那面具人却被少年挥了挥手遣退。 他往旁边一靠,就着鹿呦喝过的那个竹筒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 “你对你那个小白脸的师兄还挺关心的。” 鹿呦冷眼看他:“说别人小白脸,你长得很硬吗?” 第381章 硬不硬的你想试试? “哈。” 他捏着竹筒,发出了一声轻音节,嘴角上扬,眉梢上挑,望过来的目光带着点佩服又透着点兴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小白脸、说我不够硬的,怎么,硬不硬的你想试试?” 鹿呦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嘛的!心脏的人听什么都脏! 他笑得意味深长:“你要是主动的话,那尊上也没什么话说,” 然后慢慢靠过来,凑到她眼前,眼睛笑眯眯的,声音低哑,“要试试吗?” 鹿呦缩得就差把自己嵌进墙缝里了,脱口就想骂:“试个……” 骂一半又怕把这人惹恼了,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硬生生憋了回去,改口道:“你…你口里一直说的尊上,是那只狐狸吗?” 少年默了下,拿过靠枕、垫在自己腰上,又把两脚往桌子上一翘,抱着竹筒喝了口酸梅汁,拖着长长的调子‘嗯’了声,然后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鹿呦:“……” 她抿了抿唇又问:“听你的口气好像认识我,还叫我小仙子,我们以前见过吗?” 凌玉透过眼角斜瞥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当然认识她,不仅认识,还如雷贯耳、甚为熟悉。毕竟婵绥宫里、他家尊上就寝办公的那个大殿后面挂的那幅画像里的人,就是她。 每一次去回禀诉职都能看到,再加上,她还是彦邈口中,那个绝无仅有、浑身都是至宝的举世奇珍…啊不,是无垢之体。 他对她的好奇真不是一丁半点。 只可惜,他和凤渊分工明确,凤渊一直在妖界和云境界间来回跑,做些隐秘事。而他,武力值最高,所以就被派去打仗,每天都宿在军营里,都没机会来云境界看看。 若不是此次尊上放在密阁里的本命星火差点扑灭,他也不能带着兵卒死士直接赶来。 以前还在想,到底什么样的女孩能把那尊和自己差不多的杀神迷得神魂颠倒的。结果一接触,发现、她身上的味道根本就无法抗拒。 这对于鼻子尤为灵敏的妖来说,简直是灾难,得拼尽全力才能抵抗得了那种诱惑。 果然,彦邈说的,无垢之体对修为越高的人越致命。他原还不信,想着世上哪有这么离谱的事儿,没想到却是真的。 所以,他家尊上究竟是怎么忍住的? 再和她待两天,他估计就要忍不住兽性大发了。 但要说离她远点,又不太想,因为靠在她身边就觉得很舒服。 凌玉又想掩饰性地喝一口水,但发现竹筒里的甜饮已经见了底,只得作罢,想了想道: “不认识,但我们可以现在来认识认识。我叫凌玉,凌迟的凌,切玉的玉,你呢,叫什么?” 他说着,顺手用食指沾了沾外面的雨水,在桌上写下了‘凌玉’两个字,然后期待地看向她。 鹿呦无语,哪有这么介绍自己名字的 她现在可没心情和这人‘认识认识’,更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姓名,便道: “我姓霸,名霸,你叫我霸霸就好。” 凌玉脑袋上明显飘起了一个问号,扯唇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妖界没有这个称呼?” 鹿呦愣住、惊讶:“什么?你们妖界连这个都有,这么全面的吗?” 凌玉冷哼一声: “你想让我叫你‘粑粑’,从而对你产生恶心、继而远离你,这样你就可以不用面对我了是吧?呵,告诉你,不可能,你就算是屎,我也得尝尝咸淡。” 鹿呦:“……秀儿。” 少年眼中盛了不耐烦,声音也变得冷沉: “叫什么名字?别逼我再问第三遍。我拿你没办法,但不代表我拿你那些同门也没办法,多问一次我就杀一个人。怎么样,你说还是不说?” 鹿呦这次老实了,没好气道:“鹿呦。” 凌玉舔了舔尖牙,咧唇一笑:“还不错,我喜欢。” 他当然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又不能表露出他早就知道,可真伤脑筋啊…… 正说着,几个面具人抬着一只喷香扑鼻的烤牛犊走了进来,紧跟在后面的还有手拿果盘玉壶、和抱大棉被的人。 那牛犊整一只被串在两根拇指粗细的铁棍上,被烤得金黄流油、肉嫩滴汁,一抬上来就几乎占了大半张桌子。 面具人拿刀划开用线缝好的牛肚子,里面竟还塞满了柠檬草和番石榴叶,怪不得如此香味浓郁。 那些下属摆好一切后,又训练有素地退了出去,都没多瞟旁边的鹿呦一眼。只除了其中一个、之前被罚俸禄的那个叫三七的,用余光瞄了瞄她,但也没敢太明目张胆。 人一走,凌玉抓过被子往她身上一扔:“盖上。” 鹿呦这次倒没客气,因为她是真的快冻麻了。不过外面的雨都下成这样了,这人都没想过关个窗户什么的吗? 鹿呦看向窗外。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变大,竟成了瓢泼般的大雨,吹来的风也愈加寒冷。不过船里只吹进了风,那雨水却是半滴没有飘进来。 “你不觉得在下雨天这么吹吹冷风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吗?” 凌玉突然开口,他正拿着只锋利的短匕在切割牛犊上的前腿肉。 银灰色的长发被风吹得乱飘,绑缚在袖臂上的红色飘带也被吹得蔌蔌披拂,摇晃的顶灯映得他眉眼略阴森,他的神情却悠然而闲适。 他将切好的肉放在了一个极大的圆盘里递给了鹿呦,自己则又切了一块儿,却没放盘里,而是直接拿手啃了起来。尔后又用妖力倾起玉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好不快意的模样。 鹿呦看着盘子里的肉,肚子适时地响起了一声咕噜声。 罢了,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师父和师兄他们还在等着她去解救,她得尽快恢复灵力才行。 鹿呦抿了抿唇,看着他的背影,嗫喏开口:“那个……你还没给我筷子呢。” “筷子?” 凌玉回头,下巴都啃得泛起了油光,“哦对,还得给你筷子……” 他指尖一抬,桌上的筷筒便‘咻’地飞出了两只木筷稳稳地搁落在了鹿呦端着的盘子上。 鹿呦拿起筷子,夹了块儿肉进嘴里,然后乌黑的眸子倏然一亮。 这…好、好好吃啊…… 正吃着,眼前又突然飘浮过来了一只酒杯,在狂烈的风中居然稳稳当当、不倾不浮,少年声音慵懒: “五毒酒,没喝过吧?由最毒的蝰蛇、斑蝥、红娘、全蝎、蜈蚣所制成,喝一口就能让你爽得上天。” 刚刚捏住酒杯的鹿呦:“……” “怕了?” 少年倏地回头哈哈一笑,耸肩道: “骗你的,这就是普通的梅子酒,不毒人,喝吧。” 鹿呦叹了口气:“好幼稚……” 少年挑眉:“什么,嗯哼?” 鹿呦扯了个笑弧出来:“没什么,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 凌玉喝了口酒,笑意盎然:“自然是…请你到我们妖界去好好逛一逛啦,不过,只有你,没有们。” 第382章 好说,让我啃一口就好 那少年虽笑着,眸色却认真无比。 鹿呦微愣:“什么意思?” 凌玉扬唇,眸光幽邃:“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脑中却想起了一月之前发生的事。 原本晋升合体已将冥域毒丝鸟的毒逼出体外的某人,却又再一次发了病,且比以往还更严重。 这次他没有再流血,神智却近乎完全消失,甚至抱着疼得快要炸裂般的头在地上打滚,任何接近的人都毫无例外地被重伤击退。 凌玉知道他是极能忍疼的。 当年从死人堆里将这人背出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几无一块完好的皮肉,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却连吭都没有吭过一声。 这样一个隐忍到极致,情绪从不外露的人却痛成了那样,凌玉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种痛。 等他痛到无力晕厥过去,众人才敢靠上前去。 这一次彦邈用妖力足足在他筋脉里探查了一天一夜,才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毒是从血脉里带来的,药石无医。 作为妖界的第一毒圣,彦邈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语气沉重:“我救不了他,原以为他体内有个冥域毒丝鸟的毒已是极致,没想到还隐藏着这么个东西,恐怕连他本人都还没察觉。” 凌玉沉默了很久,问:“这毒到最后会如何?也会像中了冥域毒丝鸟的毒那样,最后沦为没有理智的野兽吗?” 彦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这个东西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毒发的时候那么痛苦,皆是因为冥域之毒,但现在看来却未必。” 凌玉用拳抵了抵额心,语气有些急躁:“你都替他看了几十年的伤病了,怎么现在才发觉?” 彦邈也来了点火气:“这东西隐在血脉里,又有冥域毒丝鸟的毒在前掩着,若不是他此次毒发,根本就查不出半点端倪,你以为?” 凌玉绷着脸,双手叉腰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问:“你说你救不了他?” 彦邈道:“对。” 凌玉沉着脸:“连你都救不了他,那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他静默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个事:“等等,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有无垢之体的心头血作引子,就能完全祛掉他体内的毒,现在还管用吗?” 彦邈眸眼微亮,沉吟道:“若是有无垢之体的话,倒是可以一试。不过他不会愿意的,之前提了那么多次,他全都否决了,可见此女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凌玉问:“取心头血会死人吗?” 彦邈道:“不会,但挺痛的。” 凌玉无语:“又不会死人,就只是痛一下,他都不肯答应?娘的,服了……” 彦邈也是无奈:“他这人倔的很,说不通的,我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压制的吧。” “那不告诉他,不就得了呗?”凌玉猝然出声。 彦邈一脸你疯了的表情:“我可不想掉脑袋,你自个儿疯吧,别拉我一起。” 凌玉摸着下巴道:“把人掳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取了心头血,再把记忆抹掉扔回去不就得了?他每天都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还能发现这么点小细节?” 彦邈叹气道:“你以为取心头血一次就行的?哪有那么容易,若是一次性把血取完那人也就死了,所以只能一点点来。何况,我还得重新研究配药,这东西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完成的。” 凌玉没再吭声。 - 当时起了这个念头,后来也因为忙于军务被打消,可今日看到这少女的那一刻,却又立刻浮了上来。 现在那狐狸半死不活的,也管不了他,岂非天赐良机? 到时候等他醒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连知道都不会知道。 想是这么想,可不知怎的,当面看着这少女,想到她将要承受剜心之痛,心里又莫名生出了一丝奇怪的不舒服感。 少女曲着膝盖半坐在床上,身体被一床大红色的被子紧裹着,只露出两只纤纤玉手端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盘子,吃东西也没有很文雅,两嘴塞得鼓囊囊的,但就是很好看。 此刻因为表情怔愣,又添了一点可爱的滑稽感。 凌玉不由一笑。 说起来,鹿呦身上裹着的被子还是从别人床上扒下来的。 凌玉之前吩咐是吩咐下来了,但一众兵士都是群大老爷们,平常连被子都不咋盖,此次任务紧急,又哪带了什么干净可用的新被子出来。 最后还是三七出马,飞去了下面的一个城镇。本想花钱买一床吧,可这大晚上的也没人卖啊。最后看见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喜事啊,那被子肯定是新的。 眼睛一亮,留了一小块儿灵石,就偷摸进去把人被子给卷跑了。 此刻,刚回新房准备就寝的一对新人正在面面相觑。 嘛的,新婚当天偷人喜被,这人得多损啊! - 鹿呦默然好半晌,搁下筷子,沉闷道:“你知道我的体质,是因为这个?” 几乎是肯定的语气,甚至有些平静,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凌玉垂了垂眸,‘嗯’了一声。 鹿呦鼓着嘴巴吹了口气,身体反而放松了下来,开始大口吃肉,并喝了一杯酒,问:“那你什么时候能把我的那些同伴给放了?” 凌玉翘了翘嘴角,声音戏谑:“看心情,我要是心情好呢,就早点把他们放了,要是心情不好呢,就把他们排成一排,一个个地切脑袋瓜儿玩。” 他抓起四五只筷子摊在掌心,食指轻轻一划,最上头的那一截筷头齐齐断裂。抬头笑看她,眼尾弯弯:“呐,就像这样。” 鹿呦:“……” “或者,”他眼睫一撩,又把下面截了一半,笑眯眯道,“砍脚也不错,你比较喜欢哪个?” 鹿呦:“……” 她扯唇假笑了一下:“谢谢,哪个都不喜欢。” 凌玉嘟嘴:“哦~其实腰斩也不错,肠子稀里哗啦流一地的样子,就像天女散花,可好看了。” 鹿呦默默吸了口气:“所以你到底怎么样才会心情好?” 凌玉抖着肩膀呵呵笑了两声,用手腕抵着下巴,睁大眼看她:“好说,你让我啃一口,我心情就好了。” 第383章 你很不乖哦 鹿呦拒绝再跟他说话,反正也差不多吃饱了,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放,拉过被子往头顶一蒙就蜷缩去了角落里。 凌玉啧了一声:“没趣。” 手一挥,两排木窗‘嘭’地一声全被阖上,头顶吱嘎摇晃的牛角铜灯也渐次停了下来,变成微微晃动。 凌玉独自坐在那儿,又吃了会儿肉喝了点酒,直到少女的呼吸声变沉,他无声起身,似个幽灵般飞出了门外。 却没看到,原本熟睡的少女在他走后猛然翻身坐起,悄咪咪地摸到门口。 鹿呦看着桌上已经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的小牛犊,背脊发凉。 这人这么能吃,说不定哪天饿了真把她给啃了,不行,必须得逃。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往外一探,外面黑漆漆地飘着雨,什么也看不清,黄色的桅灯也像被蒙了层雾般,周围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安静的有些诡异。 这灵舰看起来也不大,师兄他们会被关在哪里呢? 鹿呦蹑手蹑脚地往后舱摸去,却没看到船体阴影中抱臂站立的两个面具人。 “怎么说?要跟上去吗?” “不用吧,就这么小个地儿,她跑不了。” “我倒不是怕她跑,我是怕她看到后面的那些……” “嘶,这倒是。” 船舱二楼的一处小阁楼里,凌玉拂门儿而进。 这里几乎没什么摆设,看着十分空旷,但却布着两个复杂至极的修复阵,阵盘上空悬着两个透明的球状光体。 一个呈淡紫色,里面蜷缩着一只九尾的白狐;一个呈淡红色,里面蜷缩着一只折翅的凤鸟。 两只都一动不动,闭着眼,连呼吸都很微弱。 凌玉看半晌,摇了摇头,叹了句:“造孽。” 这样的场景倒也不陌生了,以前两人从秘境里出来,若是伤的重了,基本都要来这球里待上几天,只不过还从没哪次像这么严重的。 凌玉微皱眉宇,他们俩应该能撑到彦邈过来吧,他给彦邈传了信,不过要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另一边,鹿呦现在体内没灵力,只能一个一个打开舱门,看看云晨他们到底关在哪一间房里。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还不是…… 鹿呦找了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这些房里要么就什么都没有,要么摆的就是些酒坛或者是冷兵器,再不然就堆着些灵米灵麦之类的主粮。 她偷跑出来,其实身体还有些发软,外面又格外的冷,细密的雨飘在身上,打湿了衫衣,没一会儿就开始打起了哆嗦。 人能被关去哪儿呢?鹿呦不解。 漆黑的船体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幽森,檐角的灯全被风给吹灭,周围近乎没有光亮,鹿呦紧靠着木墙走动,鞋袜还是被水浸了个透。 她却焦灼地没有闲心去管。 又走了须臾。 前方黑暗处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鹿呦慢慢靠近,发现灵舰的尽头竟伫着一座小塔楼,不高,约摸三四层,歇山龙瘠,灯影幢幢。 前面都没找到人,那人必定是关在了这里。 鹿呦略一犹豫,还是摸了过去。 她照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打开查看,却在打开其中一间时猛地怔住。 扑鼻的血腥味迎面而来,恰在此时,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蓦然照亮整个黑黢黢的空间,竟是十几具被摆放在地上,呈跪姿的无头尸体。 仔细一看,那头颅竟被码放地整整齐齐,挂在一侧的墙头上,俱都吐着鲜红的舌头,鼓睛暴眼,看着十分渗人。 鹿呦只觉得遍体生凉,乍一看,还以为是云晨他们被杀了,吓得她心脏都停了,又透过频闪的电光仔细看了几眼,才确定不是他们。 但尽管这样,她的心却更提了起来。 这些妖族人都是些心狠手辣之辈,自己是无垢之体,他们暂时不会拿她怎么样,其他人却不一定…… 鹿呦忧心忡忡地拉上门,准备去查看下一间房,却在转身的刹那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吓得几近失声。 “啪嚓!” 一道惊雷似直接劈在头顶,银色的电光闪过那人阴森的眉眼,漆眉弯目,眸若碧玺,嘴角扯着一个奇怪的弧度,露出两只尖利的白牙。 鹿呦头皮发麻,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的。 “你很不乖哦,小仙子~” 嘻嘻的笑声倏地出现在耳边,却夹杂着阴冷的寒气,激得鹿呦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她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门后靠:“我就是出来散散步……” 却冷不防门没关严,被一下撞开,她一脚踩空,差点就要跌进满是尸体的房间,身体却忽地一轻,转眼被人横抱了起来。 凌玉呵呵笑了一声,却是抱着她径直走了进去,电闪雷鸣间,成排的无头尸身和瞪裂双目、似凝着怨恨的青白色头颅,与少年脸上落下的阴翳交相辉映,骇得心神发颤。 他挑眉一笑,碧色的瞳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鹿呦手心紧攥,垂下了头,却又被人轻轻抬了起来,他笑容逐渐兴奋:“我说过,我心情不好,就想杀人,怎么办?要不,我让人带一个你的同门过来,当着你的面杀着玩玩好不好?” 鹿呦惊恐看他,嘴唇微颤:“不……” 凌玉歪了歪头,似苦恼:“不啊?那你可得动动脑筋,想想怎么才能让我心情好起来了。” 鹿呦咬了咬牙,从储物戒掏出了一把匕首,就要往手腕上一滑,却被人轻松打落。 凌玉皱眉看她,摇头:“这么血腥?吓着了我怎么办?” 鹿呦:“……” 他将她放在了靠窗的位置,旁边就是一排森森头颅,背后是时不时划过的雷鸣电闪,然后摸着她的后脖颈,磨了磨牙,埋头在她脖颈间,在光滑的皮肤上摩挲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一块皮肤都泛红,才一点一点地扎了进去,力道很轻,牙又过尖,竟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血珠渗了出来,被柔软带刺的舌头轻轻舔去,带起微微的麻痒。鹿呦闭着眼,头不由自主地想往后仰,他便也跟着仰,到最后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弯折了,他的身体却还柔软的不可思议。 没有过分,就只是吸了几口,就好像是想尝尝鲜的小猫,末了舔了舔唇,有些痴醉地在她耳边低喃: “完了,有些不想把你还给他了。” 第384章 舀你脑花 鹿呦又被抱着回了那间屋子,她全身湿透,身体微微发抖。 凌玉将她搁在榻上,扔了一套衣服过来:“换上。” 鹿呦抓着衣服没动,看了看门口:“你先出去。” 凌玉也没动,整个人往对面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声音慵懒:“你换你的,我不看。” 不看?他这样的修为,即使不睁眼,也可以用神识查探,信他个鬼。 鹿呦将衣服抛开,赌气道:“那我不换了。” 凌玉轻笑了笑,也未睁眼,只道:“那你是想让我帮你换吗?我还没从没见过女孩子的身体,挺好奇的,你要是想的话,我也乐意之至。” 鹿呦沉默了下,问:“你多大了?” 凌玉不防她问了这么个问题,眉梢微挑,仔细想了想才道:“我不太记这个,非要算的话,应该是八十出头吧。” 他和凤渊、尊上的年龄应该差不多都在八十左右,三个人都没什么亲人,也就没过过所谓的生辰,所以就只记得个大概的数字。 当年三人认识的时候,都只有十一二岁,本应是不知世事,心比天高,肆意娇狂的年纪,却日复一日地困于暗无天日的奴隶场。若是有能看到阳光的日子,也就意味着将要面临一场生死决斗。 那时他和云义打的最凶,在云义来之前,他就是那个奴隶场里的小霸王,除了上面的监管,谁也不敢招惹他,不听他的话。 唯有那个少年,长得秀气文弱,漂亮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却鸟都不鸟他,看他的眼神跟看狗没什么区别。 他自是不服气,所以就专找他的麻烦,有他这个霸王的带头,可想而知,云义当时的日子有多艰难。 一开始云义也确实被打的挺惨,他当时就一凡人,除了会些拳脚功夫什么也没有,可越到后面,凌玉就发现和他对打越艰难。 这少年学东西实在是太快了,往往他用过的招数,第二次就能被对方活灵活现的地反用到他自己身上,还是加强改进版的。 云义不仅学他,还学别的人,他可能被打倒无数次,但绝不会在同一个招式上败于对手。 后来…… “你这年龄,在我们凡界是要被我叫一声爷爷的。” 少女轻软甜胧的嗓音蓦然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 她声线很甜,却不显得黏腻,清透干净,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感,犹如黄莺出谷,春风过耳,让人不觉耳根一酥。 凌玉撩开一点眼线,用眼角余光看她:“嗯?” 少女脱下湿哒哒的鞋袜,继续道:“你这个行为,是要被称一声老流氓的。” 凌玉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凝在了那双小巧似玉雕的脚上。 骨骼柔美,皮肉细腻嫩白,像凝脂的乳酪,脚指头还带点粉,跟嫩藕芽似的,因为泡水的缘故,脚边微起褶皱,却并不影响好看。 凌玉眨了眨眼。 他倒也不是没有见识、连女人的脚都没看过,不过……他蓦地收回视线,又闭上了眼睛。 不过像这么着,仅凭一双脚都能撩人心扉的也是第一次见,这无垢之体果然不能小觑,这要是放在妖界,岂不是一大杀伤性武器。 他‘嗯’了一声:“按照你们凡人的年龄算,我确实可以做你的爷爷,不过按照我们妖界的年龄算,我才不过刚刚成年呢。 我是妖,所以得按我们妖界的来算,但做爷爷也不错,就是我还没儿子就多出个孙女,有点不太合理。 还有,你可能没见过真正的流氓,真正的流氓是不会与你说这么多话的,如果我是,那你现在应该已经被剥光了躺在我的身下。” 他又叹了声: “不过你也知道你的体质,我这脆弱的意志力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尤其是你现在半湿着身诱惑的样子,你是想考验一只妖吗?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目光轻瞥过来,又轻描淡写地从她身上扫过:“还有,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身受重伤,身体孱弱的连凡人都不如,若是再穿着一身湿衣,怕是会发烧加重伤势哦。” 他倒也能用妖力替她烘干衣服,不过这衣服淋了雨沾了土,即使烘干了也是脏。 鹿呦翻了翻眼皮:“你说了这么半天,你就不能出去一下吗?” 凌玉又转了回去,看着头顶的木板发呆:“这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出去。” 鹿呦吐了口气:“行,你不出去那我出去。” 她塞上湿鞋就准备往外跑,却被一道无形的妖力拉了回去,凌玉轻揽着她的腰,拧眉看她:“咋那么倔呢?” 鹿呦气愤道:“到底是谁倔啊?” 凌玉看着她,默然半晌,妥协道:“行行行,谁让你是无垢之体,我的活祖宗呢……来人呢!”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面具人推门走了进来。 凌玉往前一站,近乎将鹿呦完全挡在身后,吩咐道:“弄一桶热水进来。” 这面具人却恰好是三七,他有些犹疑道: “大人,你要多大的桶?是舀酒的还是舀米的还是舀血浆子的?” 凌玉面无表情:“舀你脑花的。” 三七瘪了瘪嘴:“大人,这还是不兴舀的。” 凌玉闭了闭眼:“沐浴的桶,找个大点的来。” 三七道:“可大人,咱们船上没有这种桶啊。” 这大伙儿脏了,随便找条河涮一涮不就得了吗,哪还用得着桶啊,还热水…… 凌玉受不了了,一脚将他踹出门外,并怒吼出声:“要是找不回来桶,你也别上船了。” 三七像个抛物线似的倒坠着飞了出去 鹿呦看的目瞪口呆。 结果没一会儿,却又见他脑子上顶着个巨大无比的木桶走了进来,里面还冒着热气,然后往地上一放: “大人,是这个桶吗?您看对吗?我刚刚从一家极品客栈偷出来、啊不拿出来的。” 凌玉一句话不想跟他说,摆了摆手,三七又想说什么,凌玉却不再给他机会,一掌将他挥出门外。 然后叩了叩桶壁,看着鹿呦道:“行了,你自己收拾吧,我出去逛逛。” 说完,打开窗户就直接跳进夜雨中,像个灵活的飞燕眨眼就消失不见。 鹿呦愣了半晌,上前将窗户关拢,又别好了门,才一件一件地退去衣物,进了木桶中。 水温还有些烫,热气蒸腾,泡在里面,洗没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她晃了晃脑袋,正欲起身,结果刚站起来,窗户边就传来轻微响动,她忙不迭又蹲了回去。 本以为是凌玉回来了,没想到窗户被打开一条缝,伸进来的却是一角白色袖袍。 第385章 你抱着我的小仙子想做什么? 窗户‘咯吱’一声被打的更开,鹿呦也在这瞬间掏出匕首握在掌心。 眼睛紧紧盯着那只似欲伸进来的手,顺便拿过搭在木桶上的脏衣服,也不管身上湿哒哒的,就这么往身上一裹。 那只手还挺好看,修长细白,宛若莹润通透的白玉,搭垂在窗樘上,像精美的艺术品,随着它的伸入,雪白的袖边又浮现出一朵妖冶红艳的彼岸花纹络。 鹿呦细眉微挑,这么骚包的衣服,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果不其然,窗户被轻轻推开,沈卿尘那张琅华雪月般倾城妖艳的俊脸就映入了眼帘。黛眉星目,檀口含朱,发如泼墨,眸若琉璃,看着她似微微讶异,却又在转瞬间挑起了一抹勾人的笑意。 “我说偷我洗澡水的是谁,原来竟是你这个小贼,小呦呦,你让我找的好苦呀。” 鹿呦显然比他更惊讶:“沈卿尘?你没有死?” 沈卿尘红唇微撇,一副受伤不已的心碎模样,“这是什么话,你竟希望我死吗?好狠心的女人。” 鹿呦仍是惊奇:“不是,你怎么逃出来的?” 当时这人身上还受了伤,而那只和他对打的妖兽怕是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修为奇高。 那架势,鹿呦还以为沈卿尘早就被吞吃入腹了。 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一时间,稀奇非常。 沈卿尘姿势懒媚地坐在窗樘上,一头丝缎般的墨发顺着白色的袖口一起垂落,被风吹得轻轻飘动,扬唇一笑,风华无限:“小呦呦,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落在她身上。 少女坐在桶里,纤柔的手指拢着湿透的纱衣,根本就遮不住一袭春光,圆润粉白的肩头,微隆细白的锁骨,还有被热气氤氲的微红的面颊,以及下面微勾白腻的弧度。 沈卿尘眸光微怔,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下。 鹿呦自是看到了他的异常,面色更红,喝斥道:“你转过去!” 可这声音听在沈卿尘耳朵里却娇的很,他不仅没有转,反而笑意深邃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没兑现呢,小呦呦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答应你的事?” 鹿呦愣了愣,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羞愤难当道:“什么事,我不记得了。” 沈卿尘抿了抿唇,悠悠道:“无妨,你会记得的。” 又看了看她坐着的这个木桶,笑道: “这水里我才添了灵犀液,我还道哪个胆大包天的连我的东西都敢偷,没成想,是小呦呦。 这倒好说,极品灵犀液,疗伤奇药,价值八万九灵石一瓶,小呦呦既是用了,便又多欠了我一笔呢。” 沈卿尘也是在今夜刚出的秘境,他在秘境里找了鹿呦好几天,人没找着不说,伤势还更严重了。 这一出去就寻思着找个地儿好好休整一下,没成想刚出门叫个店小二,回头洗澡水就被人连桶一起端了。 他哪里能忍,黑着脸,循着灵犀液的气味一路追寻而来,却在这里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谈到灵石,鹿呦脸色顷变:“这东西又不是我拿的,你要找也不能找我呀!” 沈卿尘似笑非笑:“可用的人却是小呦呦呢。” 鹿呦闭眼叹息一声:“这里都是妖族人,你就不怕——” 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了声,对啊,沈卿尘是谁,他可是能和云义打成平手的千年老妖怪,现在又不像秘境里会限制修为,以他的实力不一定打不过那个妖族少年! 鹿呦眼眸一亮,难得冲他勾了抹甜甜的笑:“沈卿尘,你的天魂凝露好像还在我这里。” 沈卿尘盯着她目不转睛,“嗯?怎么呢?” 鹿呦肃了神色:“你帮我救几个人,我就把它给你。” 当时在墓地一片混乱,所以那天魂凝露也没来得及给他,被鹿呦扔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此刻倒是可以拿来做一个交换条件。 “什么人?又是你那个师兄?”沈卿尘语气微淡,漂亮的眸眼微微眯起。 鹿呦微讶:“你怎么知道?”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不止是他,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你不帮的话那天魂凝露,我也不能告诉你在哪儿。” 其实就在她身上,但她得卖个关子,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以他的实力要强抢她也没办法。 纤长浓密的睫微垂,沈卿尘声音疏淡: “每次你一紧张,必定跟你那个师兄有关,不然就是你那个师叔,想猜不到都难。小呦呦不妨跟叔叔说说,他们俩你到底喜欢哪个?” 鹿呦莫名,怎么扯到这个话题了,无语道:“我哪个都不喜欢,你帮不帮?” 虽然知道她在撒谎,沈卿尘却还是笑了笑:“哦?既然都不喜欢那就是喜欢我咯?” 这一次他没有再以叔叔自居。 鹿呦瞥了他一眼:“我更喜欢我自己,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是越好看的男人越有毒,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耶,我对您老只有滔滔不绝的尊敬之意,所以别想多了。” “是吗?”沈卿尘长眉微挑,竟从窗上轻跃了进来,眨眼就伏在了她的肩头,温热呼吸扫在她耳畔,“那我现在给你亵玩了又如何,是不是你就会对我负责?” 这一下有些突然,鹿呦耳根发烫,往木桶另一边退了几许,却被沈卿尘揽住了肩。他眼尾微勾,薄漾殷色,剔透的黑眸映着她的眉眼,妖娆而又魅惑。 微冷的指尖轻轻抚摸过她颈上之前被凌玉吸过血的皮肤,上面还有两颗咬印,略泛红痕,他眸色微黯,闪过几分不明情绪。 鹿呦瞪他一眼,轻咬下唇,扒着木桶往后一退,水波微漾,沈卿尘却抵着她的后肩猛地往前一按,低垂的眸浸着微不可见的冷色,嘴角弯着,却没什么笑意,只问:“谁干的?” 鹿呦恼道:“谁干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先放开我,这水都冷了,你先出去让我把衣服穿一下——啊!!” 却是她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沈卿尘整个提了出来,水花四溅,然后用大袖一揽,将她半裸的身体轻轻包裹着抱起,轻笑道:“想穿什么衣服?这次不要你给灵石。” “你!!”鹿呦气得不行,全身都泛起了薄红,脸更是红欲滴血,沈卿尘倾身,勾唇道:“现在我离你这么近,也算是被你亵玩了,不若小呦呦就勉强负个责如何?” 他看她紧咬的唇,黑如丝缎的发也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她雪白的颈,蜿蜒往下些许,简直媚得生腻,薄薄的眼皮倏然地就有些发红,声音也带了丝哑意: “既是想让我救人,那便提前兑现承诺吧,我想听你的叫声了。” 鹿呦整个人都蜷缩着,待想甩他两巴掌吧,却又怕拿开手就完全春光乍泄,直气得咬牙切齿: “叫个屁,你赶紧放开我,待会妖族人回来了!” 正说着,对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寒笑。 肩扛骨刀的俊秀少年半蹲在窗牖,偏着脑袋,束起的马尾如丝般垂落在刀刃上,银光流溢。冰绿色的流苏耳坠轻轻摇曳,咧着唇,尖白的牙还泛着寒光,却碧眸弯弯,嘻地一笑道: “沈老板,不请自来是为贼也,你抱着我的小仙子想做什么?嗯?” 第386章 数三声,把她还回来 鹿呦闭了闭眼。 救命!怕什么来什么! 她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尽量往沈卿尘怀里缩,企图挡住点什么。 沈卿尘穿了一件广袖长袍,还外罩了一件鹤氅,粗略看去只觉飘逸仙气,细看才发觉那衣服极华贵,竟像是千金难得一匹的鲛绡所做,即便这屋里灯光昏暗,仍泛着月缎般的光华。 少女被他抱在怀里,身体几乎都被宽大的袖衫所挡,但总有些未能完全遮挡完的。 例如那修长莹白的双腿,弯着膝盖半垂在空中,脚底白嫩透红,脚趾微蜷,水珠蜿蜒地滑过小腿,又顺着圆润的脚趾滴落在地上,滴水的声音很小,却滴得人口干舌燥。 她将头埋在沈卿尘怀里,纤细柔美的脊背和肩膀便又露了出来,腻白如雪,搭着湿漉漉、黑得发亮的青丝,滴下的水顺着沟壑而没,尔后洇开在袖袍上的红色彼岸花上,红与白的交织,妖娆到至极,媚意横生。 这屋里,她刚沐浴过,无垢之体的香味本就令人难以招架,此刻就更是达到了峰顶,偏偏屋子里的两个男人修为都在化神之上,闻着,都不由加重了呼吸。 尤其凌玉还是妖,就更是难忍,眼圈一周都洇开了一层殷绯色。 但两人现在又都没心思想这些旖旎。 坏笑着的漂亮少年与美如妖孽般的男子隔空相对,视线交汇,犹如短兵相接,阴鸷的杀意肆意汹涌,如刀锋利。 沈卿尘丹唇微勾,不慌不忙地抱着鹿呦往旁边的榻上一坐,拉过旁边的被子罩在她身上,声音散漫却透着明显的冷意: “我道是谁,原来是妖界的凌大将军,你不去替你家尊上攻城徇地,却到这里来做什么?另外,我的小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 语末,极轻地哼了一声,似在嘲笑般。 凌玉挑着眉,嘴角笑容咧地更大了些,碧眸微眯,声音含着笑却又像是挂了层薄冰,寒意凛然: “沈老板,虽然你与我们妖界有合作往来,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怀里的人——” 清扬的嗓蓦地一沉,咧开的嘴角变得平直,少年掀起眼皮,眸底压抑着丝丝阴狠之意:“不是你可以碰的。” 沈卿尘闻言却是缓缓笑了一下,眼角微挑着,有种不分性别的惑人之美: “看来你家尊上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行事不可任心,说话不可任口’,小孩儿,奶断了吗?” 凌玉从窗上跳了下来,握刀扯着嘴角:“老头儿,知道你修为高,但明人不说暗话,你觉得以你现在受伤的身体能打得过我吗?” 凌玉是妖,鼻子本就灵敏,沈卿尘身上那股浓得快要溢出来的血腥味他又怎能闻不到。 他虽然张狂,却也不是只有匹夫之勇,作为将领头脑也很重要,若沈卿尘是全盛时期,他自然要掂量一点,可对方现在受了重伤,还敢过来叫板,那就是找死。 凌玉抬了抬下巴,伸出手指: “我数三声,把她还回来,否则即使是沈老板的面子我恐怕也不能卖了。” “一,” “二,” 沈卿尘摇了摇头,似是对他这话感到好笑至极: “你以为我受伤了,凭你现在的修为就能打得过我?” “三。” 冰点般的收声,少年咔嚓扭了下脖子,眸眼瞠大,笑容越渐邪肆,疯意盎然,“打不打得过的,总要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话音未落,寒光如雪的骨刃已然逼仄在身前,带着悍不可挡的妖力,将冷冽的空气都撞得刮起了罡风。 少年银灰色的发被尽数扬起,他眸光泛红,笑容狰狞,竟是兴奋地难以自抑。 强大的对手以及浓郁勾人的少女香几乎让血液沸腾到极致。 沈卿尘冷了目光,抬手抓住他的刀刃,灵力倾涌,与强横的妖力撞击在一起,透明的波光似激涌的狂涛轰然邈向四周,头顶摇晃的角灯‘啪’地一声炸裂,周遭物什也似不堪重负般被挤压成碎片散在空中。 空气似有刹那的凝固,唯剩不断颤动的刀尖在铮鸣。 下一瞬间,却又是更凶猛的一击。 两人都没有留余手,原本紧紧闭阖的两排木窗被无形的力量撑得变形、膨胀,尔后‘嘭嘭嘭’地炸成碎裂的木屑刺飞向窗外。 整间屋子都在剧烈颤抖,而处在打斗中心的鹿呦此刻却还安然无恙,因为这两个人打虽打,却不约而同地都往她身上丢了个防护罩,双重保护下,她愣是毫发无损。 鹿呦裹着被子,一蹭一蹭地蹭到之前凌玉放衣服的床头,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臂猛地抓住衣服‘咻’地一下缩回到了被窝里。 在两个男人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她拢着大棉被,埋着脑袋,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摸黑穿衣服。 鹿呦觉得这场景简直猥琐至极,但她又没办法,由于环境限制,导致她连衣服的正反面都分不清,只能胡乱一套。 凌玉的衣服穿她身上还是有些过于宽大,而且只有白色的亵衣和黑红色的外袍,女子穿的抱腹却是没有的。慌乱之中,裤子也不知扔哪儿去了,鹿呦勒紧腰带后,掀开被子一看,两人竟都打出了窗外。 外面还在下着瓢泼大雨,两人悬立空中,身形飘忽如鬼魅,若不是时不时劈下的雷光,恐怕都看不清。 沈卿尘这次也没有翻出他那把七弦琴,而是握着之前与那妖兽打斗时候用的红色长剑。 而凌玉,他的身体竟然隐隐有妖化的征兆,灰色的兽耳蹿出头顶,獠牙长出,身影倏然拔高,犹似巨人般。手里的骨刀也跟着横长,朝着沈卿尘劈过去的刹那,似阴兵临世,锋不可当。 沈卿尘虽修为恢复了原样,但到底身受重伤,这一击之下,竟也被逼得连退好几步,举起的长剑与刀刃刮出巨烈火光,竟将黑夜都点亮些许。 而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个面具人,也半悬在空中,却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看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风雨飘晦,雷电交加,两人身影却不受丝毫影响,黑暗之中,激斗如猛虎,气势撼天。 鹿呦却在怔愣几秒后,矮着身,朝另一个方向爬去。 第387章 为什么总是那么难呢 两人打的越凶,那就越没空理她,那她去救人也就越容易。 再加上那些面具人都生怕他们的主子出事,全站在旁边严守以待,那此刻关押云晨他们的地方必定守卫薄弱。 沈卿尘的那个灵犀液不愧是价值几万灵石的疗伤圣药,鹿呦原本体内毫无灵力,虚软又无力,泡过澡后竟渐渐缓过来了一点。 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崩碎的木片和碎瓷,桌子也倒翻在了一边。 鹿呦想找一下鞋也没找到,时间紧迫,只能光着脚跑了出去。 尽管尽量避免,脚上还是被木刺扎了好几下,她忍着疼没有管,一路朝着之前去过的那座小塔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雨幕如织,无休无止,滂沱的大雨砸在地板上,溅起数盏透明的水花。 一片漆暗幽影中,身姿纤弱的少女提着宽大的衣摆,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在寂静无人的廊檐下一路狂奔。 夜风撩起她湿润如海藻般的乌发,发丝拂过雪白的脸颊、透润的樱唇,衣角翻飞,袖袍轻飏,飘然之间,她仿若一只展翅欲飞的蝶,即将在下一刻飞入如墨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却在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中,一个拐角处,身体猛地撞进了一个宽阔紧实的怀抱。 雨声滴答,霖铃轻响。 光影明暗间,少年清俊秀逸的面容,似盛开在溟溟雾雨中的一朵银花玉兰倏然映入乌润的眸底。 他皮肤苍白得透明,湿透的墨发贴在胸前染血的衣襟,雨水顺着锋锐的下颌滴滴渗落,往日清澈的浅眸布满了血丝,怔怔地看着她,似有水滴顺着低垂的长睫滚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少女眸底闪过讶异,张了张唇想叫他的名字,却又在下一刻,被人再次拥入了怀中。 拥着她的臂膀用力地收紧,少年带着寒凉的气息将她整个包裹。 他没有说话,只是喉结轻轻滚动着,阖起的睫微微颤动,温热的液体在眸珠里蔓延,将鼻腔都堵塞,不能再呼吸般。 檐下的护花玲被风荡起微弧,雨水溅落成花,似无声的情绪。 鹿呦垂眸,任由他抱了会儿,轻声问:“云晨,师父他们呢?” 少年咬着唇,声音闷闷:“不知道,我一醒来就来找你了。” 不知为何,他被单独关进了一个房间,他伤的虽重,但体质也特殊,又有姬怀朔不停在旁边叫唤,意识模糊间,竟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传来阵阵的疼痛,他却什么都没管,只是凭着本能,循着浸在玉镯上的血印一刻不停地找了过来。 “呦呦,怎么、就那么难呢……” 少年声音喑哑,低不可闻。 他只是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永不分离,可为何,总是那么难呢,总是有那么多意外,总是有那么多人来打扰,总是陷入无尽的危险。 他的心七上八下,看着她时,像是浸在一壶浓烈的春酿,醉得一塌糊涂;不见她时,像是提在满是刀刃的深渊,不敢放松一刻;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时,像是打翻的料瓶,五味杂陈。 爱一个人的滋味,原来从来不只有蜜般的甜意,还有这样多这样多,将胸腔都快炸裂的炽烈情感,不由自主,越演越烈,直至心室的每个角落都占满了她的身影,却还在不停膨胀。 “说实话,因为你现在还挺弱的……” 姬怀朔不合时宜的开口,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你若有我们魔族老祖封离一半的实力,也不至于这样。” 第388章 原来是一只小奶猫啊 “你太弱了……” 黑蒙的夜被一道迅疾的闪电划破,白光耀在少年漆黑似剑的眉眼,细碎散乱的额发滴着水,滚落高挺的鼻梁,本就苍白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低垂的眸似无垠的夜,晦暝难明。 是啊,若不是他太弱了,她又怎会老是遇到危险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护不住她。 心,忽地,就像落了刀片,抽的生疼。 这次,他没有再反驳姬怀朔,只是将指骨攥得发白。 “但话又说回来了,” 姬怀朔语气转了个弯儿,“以你现在的年龄,能达到现在的实力,已是无人能敌,只是你遇到的人都太变态、活的太久,你打不过也实属正常。 现在封离老祖的魔珠就封印在你体内,只要能找机会将其解开,这天下将无人会是你的对手,包括你那个师叔,不对……若是白君珩的话还真不一定。 嘶,这厮的修为很奇怪,神殿也很奇怪,若是你最后与他对上……” 姬怀朔说到这里蓦地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他对封离这个老祖的实力无脑尊崇,可真提到白君珩那个变态,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怵。 这人不仅实力惊天,毒辣程度也是绝无仅有,以云晨这么纯白的性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对方? 完了完了,怕不是自己要跟着他一块陪葬?本想忽悠这小子帮他振兴魔族,现在却突然开始为未来的小命开始发愁。 姬怀朔捂了捂额头,长叹一声,操不完,这心根本就操不完,自从附身在这小子身上就没消停过一刻…… 鹿呦轻声道:“云晨,你先放开我。” 虽然知道这少年情绪有些不对头,但是她现在牵挂着其他人的安危,也就无心询问。 “师父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妖族人现在正在打架,我们得抓紧时间去把他们救出来。” 她仰起头,用手扯了扯他打湿的长发。 两人身上现在都湿透,看着都有点狼狈。 云晨嗯了一声,缓缓将她放开,却又在看到她身上新换的衣服和光着的脚时,眸色倏冷: “他们对你……” 怕他误会,鹿呦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他们抓我是因为我是无垢之体,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我在沐浴的时候沈卿尘找了过来,然后和那个妖族人就打了起来。” 她脚下还流着血,只是被雨水一冲,就只剩下发白的皮肉。 云晨看了一眼,将自己的外衣一脱,扯下里面的一截袖袍,蹲下身,抬起她的脚。 鹿呦却有些着急:“小伤而已不必在意,先去救师父他们比较重要,那两个人现在也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别待会醒过神来,咱们就都跑不了了。” 云晨却没理。 十分仔细地拔出她脚下的木刺,用灵力烘干手里的布缎,轻柔地将她的两只脚都包裹起来。 随后才起身,有些强硬地将她打横抱起:“我带你去。” 鹿呦忧道:“你胸口还受着伤,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她可记得,他之前连肋骨都被锤断了,就算体质再特殊,这断骨之伤又岂是这么快能好的。 云晨固执地摇头:“不疼。” 鹿呦不是滋味地看他,却不再吭声,以云晨的性子,说了也没用,她伸手环住了他的颈,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少年的身体很冷,手心却滚烫的灼人。 夜色深浓,暴雨倾盆。 这样一个雨夜注定不会平静。 灵舰边,一道巨大眩目的波光闪过之后,空中的两道人影齐齐向后倒飞十余丈,‘噗呲’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手持骨刀的少年半跪在空中,银灰色的长发被夜风扬在脑后飘荡,竟是丝毫不受大雨的影响。 淡淡的妖力笼罩在全身,灰色的毛茸耳朵上沾着一丝血渍,不知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身后似猫尾般的五条尾巴齐齐竖直炸毛,与龇裂的尖牙一起彰显着主人此刻的暴躁。 他狠狠擦去嘴角血渍,眉间一挑,碧眸阴冷,笑容却扬得张狂: “呀咧咧~沈老板不愧是幽都的鬼王,这实力恐怖如斯呀,不过,就凭你一人,你觉得你今日能带走我的小仙子吗?” 对面的男人墨发如瀑,艳冶的眉眼和雪白的肤色使他在夜色下美得像个妖孽。 宽袖鼓风,白衣乱飞,红色的彼岸花沾了鲜血红得越发魅惑,他勾唇轻笑,即便受伤,剔透的眸里仍是万般不在意的疏淡模样。 嘴里却甚是嘲讽:“原来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凌大将军,真身竟是一只小奶猫啊,这打的本王都有些下不去手了,啧,不然还以为本王是那种喜好虐待小动物的人。” 凌玉脸色倏然一沉,眸里闪过阴鸷杀意,哼笑道: “沈老板眼神不好?还是见识不够?连狰兽都未曾见过?呵,怕是白活了这一千多年,老糊涂了吧。” 沈卿尘嗤然道:“一只灰毛的狰?那确实没见过。” 他这话却真真是戳在了凌玉的肺管子上。 狰兽,身形似豹,全身赤红,五尾一角,声如击石,乃是妖界的高等贵族,生来尊贵,享万千供奉。 而凌玉,他虽然真身是狰,却与族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不仅毛色银灰,连头上的角也长得很小,看原身更像一只猫,所以一出生即被视为不详丢弃,贵族的待遇那是一天也没享受过,所以他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他是猫。 现下,听到沈卿尘这话当即眸眼猩红,眉宇阴沉,手里的骨刀被攥得咔咔作响,嘴里发出‘哧’的一声,下一刻,人已如旋风般自空中劈刀而下。 沈卿尘反应也是极快,身影骤然一闪,于虚空翩然一转,而后抬剑往肩后一挡,火花四溅,又是层层威压逼向四方,将落下的大雨都蓦然截断了一层。 滴答。 一滴雨溅在寒利的刀尖,尔后便是倒豆子般噼啪砸下。 两个人也在此刻动了起来,于凄风暴雨中展开了新一轮的交战。 与此同时,船上的两个身影也摸进了那座灯影幢幢的矮楼里。 第389章 师父的不悦 昏暗的房间里,长泽风摸着疼痛欲裂的后脑勺,看着地上被捆成一圈的一众小辈,有点发懵。 他不是跟自己的两个徒弟在一起吗?怎么一醒来,被人打了不说还被跟着一起捆了? 地上是刚刚被他崩断的灵绳,此刻丹田里灵力虽稀薄,但以他炼虚之身,这种小灵器自是奈何不了他。 只是……谁敢打他??? 他做仙尊多年,自身修为又极高,所见者莫不尊之敬之,就算有几个眼瞎的人来招惹,最后也只会哭着说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可现在,他被打了被捆了徒弟还不见了!!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长泽风袖袍一甩,将捆着众人的绳子全部崩碎,随后便要冲出去找自家徒弟。 结果还没出门,就见云晨抱着鹿呦偷偷摸摸地摸了进来。 两个人衣服都湿的滴水,云晨只穿着染血的中衣,而鹿呦身上则穿着明显与她不合身的衣袍。玉藕般的的手臂勾着云晨的脖颈,雪白修长的小腿悬垂在空中,白腻光滑,皓如凝脂,就是脚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 两人这么看着倒是极其般配的模样。 长泽风却不自觉拧了眉。 鹿呦和云晨两个看到伫在房间中央的人影也是一愣。 待看清是长泽风后,鹿呦脸上便不由浮起一丝笑来,惊喜叫道:“师父!!” 这声师父却听得长泽风喉头微哽。 这一路走来,为她担惊受怕,夜不成寐,好不容易见到,却又转眼见她冲进自己所布的必杀之阵,真是惊得魂飞魄散。费尽全力将人救了出来吧,还不来及呵斥就又晕了过去。 现下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在自己面前,心里一时复杂的不行,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 鹿呦欲要跳下去找他,却被云晨梏住了身体,少年手指微紧,垂首一礼:“师父。” 长泽风动了动眼睫,尽量将声音平复,点头道:“嗯,你师妹这是怎么了?” 云晨看了一眼她的脚,垂眸淡道:“她的脚受伤了。” 也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抱着她。 长泽风眉蹙地更紧:“受伤?” 看他俩居然还有闲心在这儿聊天,鹿呦却是急得不行,忙道:“师父,有什么话咱们待会再聊,现在先逃出去再说。” 长泽风更加莫名:“逃?谁伤的你?” 鹿呦看着地上倒着的一地人,咬了咬手指头,这么多人全晕着,要怎么才能带他们一起逃呢? 她摇了摇头:“没谁伤我,是刚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中碎木旮沓伤的。” 说完看长泽风好像越加糊涂的样子,便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凌玉?”长泽风却是摸着下巴沉吟下来。 这名字他自是耳熟非常,不同于凤渊常年在云境界行走,凌玉基本都是在妖界打仗,很少出来,但这么多年下来,长泽风又怎会没有与他打过交道。 两人虽没见过面,却是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是之前长泽风晕了过去,凌玉也就没把他跟自家尊上的那个师兄联系到一块。 “小兔崽子!” 长泽风一听就猜到他这是过来找云义的。云义现在身受重伤,若是此时暴露身份,不仅会在云境界引起轩然大波,可能连性命也难保,由妖界的人来带走自是最好不过。 但他万万没想到,凌玉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家徒弟下手,还觊觎她无垢之体的体质,当下脸色十分难看。 鹿呦听到他这骂声,却有些狐疑:“师父,你认识那个妖族人?” 鹿呦现在其实满脑子疑问,关于妖界,关于云义,关于那只狐妖。 那只狐妖脸上戴着的面具,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前世也曾见云义戴过,而那个时候他还给她也戴了一只,一看就是特地制作的一对…… 如果,那只狐妖就是云义,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听长泽风这语气,似是在训骂晚辈般,就更是困惑不解。 长泽风愣了下,立马摇头否定:“不认识,为师怎会认识什么妖族人?只是听你描述,觉得这小子着实可恶罢了。” 鹿呦却只是撅着嘴看他,连云晨也眸光幽幽地盯着他。 长泽风背脊微凉,低头看了眼地上倒得乱七八糟的人,转移话题道: “咳,云晨,你现在修为恢复几成了?” 云晨看着他抿了抿唇:“不到三成。” 长泽风忖道:“与这些人硬碰硬怕是不行。”他现在虽醒了,体内却仍旧灵力滞涩,虽然凌玉那小子绝对没胆子杀人,但如果真的正面对上了,恐怕不好收场。 两边为维持表面的敌对,势必会大战一场,这倒也没什么,但以他重伤之躯,恐怕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只能将这笔账先且记下,以后再找云义好好讨要回来。 想了想,长泽风绷着脸,手中祭出一只飞行法器,走到外面,将之变大,又回头对云晨道,“你先把你师妹放到一边,跟为师一起把这些人搬上面去。” 云晨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鹿呦拽了拽他的衣襟:“师兄,你把我放下吧,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不疼了。” 云晨静了两秒,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长泽风拿出的那辆飞行法器不算大,云晨看了看,然后把鹿呦抱到最边上的位置,将她轻轻放下,又替她拢了拢衣襟后,才转身跟着长泽风一起进了里屋。 长泽风不禁又蹙了蹙眉,虽然云晨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但他看着怎么就那么来气呢? 师徒俩一手拎一个,很快就把所有昏迷的人像叠罗汉似的塞到了法器上,堆得跟个小山似的,把鹿呦都完全挡得没了影。 云晨搬完人,就飞上去,坐在了她旁边,只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长泽风挥手点亮法器的机枢后,自己也踩了上去,他看了看檐外越下越大的雨,抬手覆了层轻薄的灵力在周遭,然后驱动法器缓缓升起。 夜色如浓稠的墨,眼见得几人就要无声无息地飞出这艘灵舰,却听‘哐当’一声,空中倏地显出一层淡灰色的光罩,竟是将整艘船都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长泽风眸光微讶:“结界?” 第390章 几方对立的修罗场 她就说呢,为何这些妖族人防守这么松懈,好像压根就不怕她跑了似的,原来是有结界在这儿等着呢。 鹿呦咬着唇,湿漉漉的鸦发紧贴在莹白如雪的面颊,乌眸湿润、圆亮而清媚,极致的黑白对比下,像是打湿的花瓣,娇美的可怜。 云晨坐在她旁边,脸微侧着,视线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面庞,此刻听到长泽风的话,才抬起了头,问: “师父可能破?” 长泽风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凝重: “能是能,不过需要点时间。” 若是他全盛时期,这种结界自是不在话下,可他现在受了重伤,却没那么简单了。 鹿呦扒着云晨的肩膀,缓缓站起,用手轻轻触摸了下这结界,说道: “师父我来帮你吧,先前那个妖族人给我喂了治伤的灵丹,我体内现下还有些灵力可用。” 长泽风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看她这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心里微微揪疼,伸手摸了摸她头,温声道: “你且歇着吧,有师父在呢,哪能需要你出手。” 鹿呦却摇了摇头,不赞同地看他: “师父,现在不正是你教我的最好时机吗?咱们平常在宗门里学习,也没怎么实战过,现在我与你配合,可能还能学到更多东西呢。” 长泽风不察她居然还在想这个,心里一时又是欣慰又是泛酸,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云晨看了看她的脚,嘴角轻抿,却没说什么。 这灵舰四周本就刻有阵法,凌玉虽嗜血好战,心思却也细腻,他在跟沈卿尘打之前,挥手用妖力结下了此界。 本想着以这群人孱弱的状态是怎么都不可能破开结界的,谁知,这里面还混了个阵法大佬长泽风。 师徒俩合力破了没一会儿,那结界就被撕开了一条裂缝,此时凌玉刚与沈卿尘结束新一轮战斗,两人皆受了伤,在空中喘着气,彼此眼神狠戾地看着对方。 沈卿尘肩膀被横砍一刀,鲜血顺着如玉的骨指滴答渗落,凌玉当胸中了一剑,胸口被鲜血洇湿,喘气都有点费力。 而周边的面具人却还站着岿然不动,只因他们的主子还没发号施令。 两人一开始还能保持风度,互相嘴损几句,现在却是打红了眼,谁都想把对方给撂倒。 沈卿尘当初和云义打的时候,是真正的酣畅淋漓,属于那种打的虽激烈,却也互相欣赏,现在却是真有点被挑起了血性。 不过当时打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有被冒犯到,外加想留下那小丫头玩玩,现在却…… 沈卿尘忽然一愣,对啊,他现在打是为了什么? 为何在看到那小丫头被咬的痕迹时,心里会有愤怒的感觉呢? 愤怒,呵,他为何要愤怒,简直莫名其妙。 小丫头长得好看,又是故人之子,声音又好听,性子也有趣,还会讲故事,还讲义气,哭得也可爱,叫的时候也惹人怜,他多逗逗她也正常,可愤怒? 沈卿尘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可能是哪根筋没抽对。 这两千多年以来,他一个人走遍九州四海,翻过万里山河,看尽沧海桑田,生死常态,早就无悲无喜,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了什么兴趣。 偶尔也会想起从前的时光,想起躺在墓里的那些年,想起在青云宗和那些旧友把酒言欢的日子,可时间实在太久,久到想起他们的面貌时竟都有点模糊,好像那些日子不过是他做过的一场梦般。 第一次见到那丫头时,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阿榆早就死了,和洛青云一起死在了一起,又怎会出现在他面前呢? 这两个他曾经最要好的朋友,连尸体都未留下,他给他们立的衣冠冢早已被岁月磨平了痕迹,一切仿佛都不曾存在过般。 这世上,所有他在乎的人,在乎他的人,早就没了。 她的出现,就好像是在一片荒芜的沙漠,突然冒出了一抹新绿的种芽,其实不太明显,但很特别。 特别到,他现在竟然会为之失态…… 沈卿尘发愣的时候,对面的凌玉捂着胸口,啐了口鲜血出来,面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嚣张,切齿道: “沈老头,他娘的,老子告诉你!今日就算是打到死,你也别想带走她!” “她是我妖界的贵客,亦是我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面色突变,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沈卿尘蹙了蹙眉,也跟着追了过去。 这一边,师徒仨终于破开结界,冲出船外,长泽风也没管灵力耗得差不多,猛磕了一把回灵丹后,将飞行法器的速度提到了极致。 哪知刚飞出还没半里地,眼前忽然刮过一道罡风,下一刻,漆黑的幕空便飘出了一道人影。 雷电轰鸣,那人一身血色,肩扛三米长的雪白骨刃,银灰色的长发和五条长尾在身后轻摇飘曳。 低垂着头,碎发遮眼,看不清神色,只见鲜血划过殷红嘴角,头顶的两只尖耳微抖了下,倏尔抬头,露出那双完全充血猩红的碧眼,咧唇一笑道: “小仙子,想去哪儿?是我刚才伺候的不够周到吗?竟然想逃……呀呀呀~还带了这么多人,原来竟是我小瞧了你,可真厉害呀,啧啧。” 飞行器上的师徒仨均是面色一沉,长泽风正要张口,旁边的云晨已经握着剑飞上了前去。 他衣衫单薄,束发的白绸也已散开,墨发垂肩,血衣斑驳,看着有些狼狈,却眉眼平静,姿容如玉,俊秀已极。 凌玉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轻哼了声: “恢复的还挺快,不过就算我现在受了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让你后面的那个老家伙出来吧。” 老家伙?长泽风眉眼一跳,差点没忍住直接冲上去宰了这兔崽子。 他冷笑道:“凌玉?你家尊上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吗?” 这口气怎么听着跟他很熟似的? 凌玉挑眉看他一眼,颇为谨慎道:“你又是哪位?” 长泽风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你猜我是哪位?” 凌玉仔细扫了他一眼。 长泽风束发的翎冠早就掉落,和云晨一样墨发及腰,他生得俊朗,面容清疏,有种淡雅风流之意,此刻眉眼一冷,却有几分凌厉逼人之势。 这般气质倒不像是一般人,再看看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鹿呦,凌玉突然灵光一闪:“长仙尊?” - 这话一出口,鹿呦的眼光就猛地瞅向了自家师父,听他这语气怎么好像还用上了敬称? 长泽风自是感受到了自家徒弟这股怀疑的视线,但这会儿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既然知道本尊是谁,还不快放行!” 凌玉缄默下来,骨刀搭在肩膀上,两手搭在骨刀上,眉挑着,目光来回逡巡了一圈,最后还是定格在了鹿呦身上: “你们可以走,但是她得留下。” 长泽风目光更冷,含着盛怒:“她是本尊的徒弟,你确定要让她留下?” 这话就差没明说:她是我徒弟也是你家尊上的师侄,你若强行留下,后果自负。 凌玉抿了抿被血浸润了的唇:“别那么紧张嘛,我只是想邀请这位小仙子去我们妖界做做客,不会拿她怎么样的,长仙尊难道还信不过我的人品?” 长泽风却只是冷然一笑,不置可否。 凌玉勾了下唇,语气一如既往地有些欠:“呀,我保证,过一段时间便会将她完璧归——” “做客?” 沈卿尘悠然的声音拂风而来,和凌玉一样血流满身,却面不改色,优游自如,“巧了,本王也想邀请这位小友到我幽都玩上那么几天,” 他转身朝着鹿呦回眸一笑,眉角飞扬,长发飘逸,当真是艳丽倾城,风华绝代,“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呢,小呦呦?” “沈卿尘?”鹿呦看着他的肩膀,微紧了下眉,“你受伤了……等等,幽都?本王?” 幽都,这个传说中神秘的不能再神秘的地下城市,据说里面住的全是死魂和鬼修,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没人知道它在哪儿,也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是个实实在在的幽冥之地。 沈卿尘自称本王,难道他就是幽都之主?那这样一来的话,他岂不就是一只鬼修?? 难怪他那么执着于棺材…… 鬼修一般都是没有实体的,如果要凝成实体,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受多少苦,沈卿尘的身体看着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想而知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不是,他们这一个个来头都这么大的吗?一个是妖界的将军,一个是幽都的鬼王,然后现在还为她打成了这样…… 虽然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无垢之体的缘故,鹿呦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因为这代表她以后恐怕都会不得安宁了。 持剑的少年面色更冷,姬怀朔在他灵海里叫喊道:“我的亲娘咧,你师妹这是什么小祸水,怕是这世间所有的大佬都得栽她身上。” 说实话,若不是他现在没有实体,他说不定也想去争一争。 云晨没有说话,低垂着眼,一直沉默着。眸色深沉,黑气萦绕,似浸了浓稠的墨,看不见一点白色,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只有变强,不断变强,成为这世上最强的人,才能配得上她,才能守得住她…… 但今日,哪怕是他死,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沈卿尘嘴角弧度渐深,意味深长道: “原来小呦呦还是关心我的,我还以为你对我是一点都不上心呢~还好,也不枉本王为你和别人打了这么一场。” 长泽风看到他的出现,却是眉毛几乎都要拧到一处。 此人的身份他在之前就已查了出来,是个极难缠的人物,可他为何也对自家小徒如此上心,难道也是为了无垢之体? 众人心思各异,凌玉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沈老板,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想放弃吗?那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打了个手势,几十个面具人瞬间出现将几人围在了中间,凌玉歪了歪头,邪然一笑: “刚才只是跟你闹着玩玩,现在可要动真格的了。” 说完,又瞥向鹿呦,下巴轻抬: “小仙子,你自己选吧,若是跟我走的话,你的师父、师兄、还有你的这些同门,我现在立马就可以放了他们。” 顿了顿,又笑咧着尖牙补充了句:“乖乖儿的,我其实很好说话的。” 沈卿尘轻嗤一笑,没有管凌玉,而是朝鹿呦伸出了手,剔透的眸底浸着不明深意,风雨交加之下,光影明灭之间,像是一幅艳丽的彩画: “只要你想跟我走,今日我便会不顾一切带走你,相信我。” 而旁边那执剑的血衣少年,只是一错不错地望着她,脸色苍白,清晰锋利的下颌不住地滴着水,漆黑的眸周漾着一圈淡淡的红色,像是一只折损了羽毛、唯剩傲骨的云鹤。 长泽风却是瞬间攥住了她的手腕,向来光风霁月的眉眼,只剩下了凛冽的阴沉之色,声音冷如寒冰: “多谢二位盛情相邀,但我家阿呦课业繁忙,恐怕没有空去任何地方。” 被几人目不斜视盯着的鹿呦:“……” 在灵海里人都看傻的姬怀朔:“……” 空气凝固,气氛如拉紧的弓弦一触即发,在压抑至极的寂静之中,唯有不断落下的雨,发出莎莎的声响,却更让人觉得窒息。 鹿呦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背上瞬间浸出了一层冷汗。 她当然谁都不想跟着走,她只想跟师父父回家好好泡个温泉,搓个大澡,再吃一顿自家师兄做的美味大餐,然后裹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但现在这个情况,沈卿尘受了重伤,师父和师兄也受了重伤,凌玉虽然看着也伤的不轻,但他手下却有那么多人,这些人个个修为不低,若是真的打起来,今日怕不是你死我亡。 鹿呦睁着一双迷蒙泛湿的鹿眼,睫毛轻轻眨动,最后把目光睇到了凌玉身上: “我……” 凌玉眸光微亮,嘴角止不住一扬,却正在这时,天边闪过几十道飘逸的白影,如光般飞至身前。 第391章 捉拿逃犯云晨 却是顺着长泽风发出的信号急赶过来的青云宗的白衣弟子们,二三十个弟子看到眼前对峙的场景也是一懵,却还不忘朝着长泽风齐齐鞠躬一礼: “弟子们来迟了,还望师尊恕罪。” 长泽风高悬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对着众人轻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对面的凌玉,眸光冷凝。 虽然因着云义这层关系,他对他的这些个下属格外宽容,不芥蒂他们妖族人的身份,但此刻这小子胆敢动他的逆鳞,他却是不能忍受。 凌玉挑眉看了看这些突然出现的御剑弟子,舌尖绕着两颗尖利的牙齿舔了舔,笑容收起,碧绿瞳仁闪着幽冷锐利的亮光。 他来此,本意是为接云义和凤渊而来,对鹿呦不过是临时起意,若是现在和青云宗众人开战,那就是无形中代表了整个妖界向云境界开了战。 到时候不仅云义饶不了他,两界的局势也将一发不可收拾,这并不是他们一开始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青云宗的弟子皆祭出长剑,凌玉身后的面具人也都手持妖刀,气氛剑拔弩张,只需一声令下,双方便可立刻开战。 凌玉又定定地看了一眼被长泽风护着的鹿呦,不甘地眯了眯眸后,做了个撤的手势,随后与身后众人如幽魅暗影般眨眼消失不见。 没有一句废话,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青云宗的弟子待要往前去追,却被长泽风挥手拦了下来。 不到万不得已,他亦不想和妖界宣战,这将会让他和云义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眼看人一走,鹿呦身体一软,缓缓坐了下来,再看向沈卿尘的方向,发现他已经不见。 她垂眸了看眼手心里捏着的天魂凝露,这个又没给他…… 身旁忽地坐了一个人。 身体被轻轻拥进了怀里,少年默默抱着她,身体微微发抖,紧紧掐握的掌心流了满手的血液,被雨一冲,又只剩下了惨白。 长泽风回头看了一眼两人,低叹了口气,却没多想,只以为两徒弟是真的怕了。 待解决的事情太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宗好好休整一番。 - 众人回到青云宗时,正是暴雨初歇,晨曦微亮,风岚殿的洒扫小童刚刚拿起扫帚走下台阶,就看到乌拉拉的一群人从天而降。 为首的长泽风墨发凌乱,青袍染血,眼底还结着厚重绀青,哪有半分往日飘然若仙的模样。 而他身后站着的那少年亦是满眼血丝,眸底猩红得可怖,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女也早就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几个小童都吓了一跳,行了礼后赶紧唤人过来帮忙。 等把法器上晕过去的十几个人都安顿好,就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云晨早就带鹿呦回去了悠然殿,长泽风自己也头晕脑胀,摸回自己的寝殿歪头就倒。 他之前带两个徒弟冲出万物归元阵的时候,几乎替他们俩承受了大半伤害,现下也是有些顶不住了。 这边厢,云晨自己也是浑身剧痛,难受至极,但他还没忘记帮鹿呦重新换一套舒适的衣服,将她打理的干干净净,又替她的脚重新上药包扎后,才将她抱上床,轻轻替她盖上被子。 这一次,却是真的没了任何旖旎的心思。 做完这一切,他都没能来得及替自己收拾一下,抱着剑,头一歪,就晕倒在了她床前。 - 几人回宗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宗门,最先赶过来的却是执法堂的弟子,问就是为了缉拿云晨这个胆敢打伤看守人强闯结界的逃犯。 却被风岚殿的小弟子余景给拦了下来。 这一次余景有理有据,腰杆挺直,拿出了长泽风给的玉诀,对着几个修为高深的执法弟子也丝毫不胆怯: “几位请回吧,我家仙尊说了,不管有什么事都等他醒了再说。” 几个执法弟子互看了一眼,却没动,反而拿出了宗主沈淮序给的手令,肃然道: “宗主有令,特命我等缉拿逃犯弟子云晨,还望勿要阻拦。” 余景也扬了扬手里的玉诀,冷道: “你们手里拿的是宗主的手令,可我手里拿的却是仙尊的印信,诸位师兄难道是想以下犯上不成?云晨师兄就算有什么罪过,也应等我家仙尊醒了之后再行定夺,诸位还是请回吧!” 清羽仙尊在宗内的地位,即便是宗主沈淮序也得顾忌几分,又何况是他们这些底下的弟子?几人沉思了片刻,决定还是先回去向沈淮序回禀一下具体情况再说。 出乎意料的,一向铁面无私、以宗门纪律为首要的沈淮序这次却没有强硬让弟子去执法,而是挥了挥手让他们先且退下。 几年前惩罚鹿呦那一次还真就是仗着长泽风不在,这次长泽风本人就在宗内,沈淮序还真不好直接越过他去处罚他的大弟子云晨,这事儿只能等他醒了再说。 与此同时,陈最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陈家的前院,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原本温润俊雅的面容罕见的阴沉。 而对面,是刚刚被他扇了一巴掌、脸上指印条条的沈仲兰,亦是双眸阴鸷,不见了往日的端庄温婉,摸了摸自己的脸,冷笑道: “她失踪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和最哥哥十多年的情分,竟还抵不过一个勾三搭四,狐媚魇道的女子么?” 陈最听到这话,气得直哆嗦,想都没想,就又甩了一巴掌上去,怒不可遏道: “她为何失踪,你心里有数,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还会想害她! 还有,我与你何时有过什么情分了?不过是小时候见你被下人欺辱生了几分恻隐之心,竟就害得你对我如此恩将仇报! 我告诉你,她就是比你好,比你好千倍万倍!你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她一根头发丝,你若还不交待她的下落,今日你也别想再活着了!” 他右手一抖,一条鞭子横空出现在手里,向着左右两边伫立的黑影沉声吩咐道: “按住她。” 沈仲兰此时体内却没有任何灵力可用。 她先前多次想见陈最皆被拒之门外,今日好不容易被接引进陈府,还以为陈最回心转意了,为此她还特地带了包先前就为他准备好的烈性药。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下药,陈最给她喝的那杯茶里却是提前被放了药,喝完之后,她全身无力,灵力尽失,紧接着就是陈最逼问她鹿呦的下落。 向来温雅清朗的贵公子,此刻却像是完全疯了般。 沈仲兰是怎么都没料到,陈最这样一个君子如兰般的人物竟会做出下毒这种小人才会干的事情。 但随即心里又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兴奋,她承认自己是小人,可现在他干了和自己一样的事,那是不是代表他和自己其实是同一种人,也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 可随即,心里却又有一丝破灭般的失望感,她喜欢的是高高在上的明月,而现在,明月蒙了尘,好像失去了以往的光辉一般。 沈仲兰被按住,却还不慌不忙,平静道: “我是沈家的小姐,你这样私自将我扣押下来,不仅宗门知道了会惩罚你,沈家也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你这样,很不理智,陈最,你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人。” 他应该永远都那么沉稳、淡定,做起事来冷静、理智,不思一苟,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总是人群当中最耀眼的那个人,现在却因为一个女子完全失态,这不应该是他,也不是她心目中的他。 陈最却是红着眼连连冷笑:“我该是什么样的人,由不得你来批判,我现在只问你,她究竟被你弄去了何处!” 近乎是怒吼出声,鞭子也随之抽下,一鞭子打在沈仲兰刚刚被扇过的脸上,顷刻见血。 沈仲兰眼神怔仲,陈最竟然敢真的对她动用私刑!这是她完全始料未及的。 也是这时,外面传来陈焕枝的哭闹声: “你们让开!你们究竟把我仲兰姐姐带去了何处?你们想对她做什么?狗奴才!我是陈家大小姐,你岂敢拦我!” 陈最闭了闭眼,胸腔起伏不定,再次睁眼却是下了个命令:“把大小姐拖下去,一起给我狠狠地打!” 铭悠愣住:“啊?公子,这事儿要是被夫人和太老爷知道了……” 陈最冷笑道:“知道又如何?我让你打就打,怎么,现在你们连家主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铭悠急忙跪下请罪:“小的不敢!” 这边,陈焕枝还在闹腾,却不消片刻就被人给拖了下去。 而陈最却是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是恨毒了的怒,前世,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自己本该和呦呦有一个完美幸福的未来! 正在这时,空中飞来一道灵鹤,落在了指尖,他展开一看,眼眶瞬间湿润。 - 执法弟子们前脚刚走,余景就看到殿前又飞来了一道人影,烟蓝广袖,玉簪绾发,雍容雅致,身姿挺拔,却正是陈最无疑。 余景怔了一下,忙弯腰一礼:“大师兄。” 陈最急下飞剑,点了下头,抬脚就往里走,却被拦了下来: “大师兄,你现在不能进去。” 陈最眉心一皱:“为何?” “我家仙尊吩咐,在他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入风岚殿。”余景声音恭敬,拦路的姿势却毫不相让。 陈最沉吟些许,问:“连我也不能?” 余景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仙尊下的命令,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能放行。 余景是长泽风身边的随侍小弟子,手里又捏着长泽风的仙尊玉诀,陈最就算再心焦如焚,也不能直接越过他硬闯进去。 他攥了攥手心,斟酌一番,有些涩然地问道:“她还好吗?我、我是说小师妹她……” 余景看着他,了然地点点头:“大师兄你放心,鹿师妹她没事的,就是昏过去了而已。” 以前陈最就经常过来找鹿呦,这心思太明显了,任谁都能一眼看的出来。 “昏过去了?”陈最喉咙发紧,神情紧张,“为何会昏过去?” “这……” 余景有些为难,长泽风又怎可能跟他们这些小弟子交代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道: “我也不知,大师兄还是等鹿师妹醒了之后,亲自问她吧。” 陈最沉思片刻道:“那我坐在这里等可以吗?” 余景迟疑道:“这……我不知道小师妹什么时候会醒。” 陈最声音恢复平静:“无妨,我等的。” 陈最身份特殊,余景也不好赶人,只能将他请进客厅,又着人奉上茶来。 陈最坐在紫檀雕花的圈椅上,手肘撑在桌案,指背抵着太阳穴,长睫低垂,看着袅袅的清茶怔然发呆。 鹿呦他们失踪了差不多半月有余,他也找了差不多半月有余。 却一无所获,唯在他们最后消失的那座花楼里找到了两个被毒哑的厨子和婢女。 但两个人却都不识字,审问再三也没伸出什么结果。 最后,他没忍住暴戾,对两个人使用了搜魂术。 搜魂术,只要使用,无一例外,被搜魂的一方不是死亡就是变成傻子。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作为陈家的家主他私下所使的手段不见得有多干净。 但同时,他也是青云宗的首席弟子,自小被师门教导要一心向道,正义凛然。 他手中染过血,但无辜之人,他从未下过手。 这是第一次,在暴怒之下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坍碎,可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若出了什么事,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好在,这两个人也并不算无辜,给鹿呦他们下药的正是这两个看着毫不起眼的杂役,而与他们接头交易的却是一个明显易过容、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黑衣人。 这两人只负责拿钱办事,其他一概不知,事后又被人灌了哑药确保万无一失,可以说,这背后之人心思缜密,歹毒至极。 陈最还在苦苦寻思,到底谁会这么干的时候,沈仲兰递来的拜贴再一次被送到了他面前。 他忽然的,便想到了什么。 前世,呦呦与他决裂,全拜此女所赐,而这一世,仍是她在背后怂恿蛊惑陈焕芝和呦呦作对。 那呦呦的失踪是否就是她在背后捣的鬼呢? 第392章 陈最的无耻,少年的茶 陈最其实并没有证据。 沈仲兰下手利落,收尾也干净,当日下过毒的残羹剩饭和器具也全都被处理,连下的是什么毒都查不出来。 人一旦有了怀疑,就会莫名相信自己的直觉。 陈最是个心怀朗月,行事磊落之人这不假,但再廓清澄明的人,被踩了底线,都不会再保持平静。 何况,那个底线,还是被他纳在心底两辈子的人。 他原本是想一步步蚕食沈家,削弱其势力,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将沈仲兰绑到鹿呦面前,让她跪下磕头认罪,这样也许他和呦呦之间还有转圜的机会。 可现在他发现,全都是狗屁! 世家常用的这些个手段,实践起来实在太过温吞,远不如直接粗暴行事来的干脆有效。 所以他直接邀了人过来,下了药,再把人给绑了,后果是什么他不是不知,但他却只想逼问出鹿呦的下落…… 坐了没一会儿,铭悠便也跟了过来,垂首道:“公子,沈家那边来人了。” 陈最指尖轻叩木桌,声音平静: “无妨,让他们候着,不用理会。若是他们非要个说法,就说沈仲兰给我下了药,想要玷污本公子的清白,问问他们沈家究竟是怎么教导女儿的,竟能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来。” 铭悠愣住,目瞪口呆,这、这么无耻的话居然是他家公子说出来的? 虽然他们确实从沈仲兰身上搜出了一包药,但对方还没能来得及动手,就反被药倒了。 也怪陈最端方的人品立了太多年,沈仲兰是一点没想到他会这么干。 哪怕是前世,陈最被逼到绝境,也没做出太出格的事,但人活了一辈子,总得有些改变。 铭悠踌躇几息,又问:“那若是宗主问起来……” 沈家自从沈玄川被废了修为后,便有没落的迹象,但宗主沈淮序却也是沈家之人,虽不是嫡亲,可也算是沈仲兰的族伯,沈家到陈家讨要不到人,自然会求到沈淮序跟前。 但偏偏沈淮序又是陈最的师父,这关系可真有点复杂了,铭悠想想都替他头大,若按公子以往的性格必定不会让自己的师父为难,可现在……却难说。 果不其然,陈最语无波澜道: “你就跟我师父说,他的徒弟心中已有一个此生非她不可的意中人,却差点被个莫不相干的女子玷污清白,葬送终身,让他看着办吧。 对了,强调一下,就说我再三反抗,誓死不从,才险脱虎口,没有酿成大祸,否则我必以死以证清白。 嗯……再把这事,找几个人到宗里好好宣扬传播一下,最好让全宗的人都知道。” 铭悠听的一愣一愣的:“公子,你这是要抹黑自己的名声?” 这件事宣扬出去,沈仲兰必然不会好受,但陈最又何尝不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呢。 陈最却勾唇冷嗤一声:“和她相比,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陈最并不是不会耍手段,他只是不屑于做这些。 但有的人,也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铭悠大为震撼,咽了咽口水,又问:“那大小姐呢,还打吗?夫人和太老爷都有问及此事。” 陈最口气低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打,打到她清醒为止,其他人不用管,现在我才是沈家的家主,谁也越不过我去,按我说的做就是。” 他接管家主之位,可不只是为了要个名头,做个冤大头替他们任劳任怨做事的。 铭悠吞吐道:“那大小姐怕是会恨上您呐……” 陈最却笑着挑了下眉,口气无谓:“那就恨吧。” 铭悠动了动唇,还想再问什么,却又见他神色疲惫,便不敢再问,鞠躬一礼,缓缓退下。 陈最抬手轻抵额头,闭上了眼睛。 这几日他几乎都没有怎么阖眼,正好趁现在小憩会儿,总不好见她时太狼狈。 - 可等鹿呦睡醒,却已是两天之后。 阳光轻暖,花香靡靡。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安全了,所以鹿呦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醒了都还有点舍不得暖暖的被窝,又抱着蹭了蹭,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抬脚下床去趿自己的鞋子,结果脚上却传来软叽叽的触感,顿时汗毛一炸,又猛地缩了回去。 这……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却是云晨还晕在地上。 少年的身上还穿着那天回来时穿着的血色中衣,墨发散在肩颈,额前碎发略卷,看着有些乱糟糟的。 一缕斜阳打在挺直的鼻梁,映出立体俊秀的轮廓,细密的长睫在薄薄的眼睑拓下淡淡的阴影,怀里抱着剑,即便是睡着了,两道剑眉也微微拧着,像是有什么心事般。 鹿呦怔愣了下,伸手轻轻触碰了下他的脸颊,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然后下床调出体内的灵力,将他扶上床躺下。 轻叹了口气,转身去后殿打了盆水,开始替他清理身上的血污。 那些血流了太多,几乎满身都是,又几天都没处理,全干裂成了赤色的血泥紧紧黏在皮肤上,鹿呦差不多换了七八次水,才勉强给他擦干净。 正想把他抱着的剑拿开,替他把染血的手指也擦一擦,谁知这人却攥的死紧,跟握着自己命根子似的,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可他之前伤在胸口上,还被人打断了几根肋骨,他抱着剑,她也没办法替她查看伤势,鹿呦撅了撅嘴,蹲下身,趴在他耳边嘟囔道: “打个商量,你松松手,让我替你看看伤的怎么样了,行不行?” 她本是自言自语,却没想到,再去拽他剑的时候,竟然奇异地拽动了。 鹿呦把剑抽出,放在一边的地板上,小声嘀咕: “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没有回应,少年仍然紧闭着双眼。 鹿呦揭开他的衣襟。 - 他胸口上的伤几乎都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印子,人看着精瘦,肌肉却紧梆梆的。 宽肩窄腰,沟壑分明,皮肤白皙如玉,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似的,可鹿呦仔细数了数,腹肌却整整有八块,排列整齐,下面竟然还有人鱼线……嗯,看着极具冲击性。 鹿呦忍不住微微脸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他表面的伤虽好了,那天断了的肋骨却一直没机会重新接上,此刻断骨怪异地支隆在胸口,一边凹陷,一边凸起,鹿呦看两眼都觉得疼。 想了想,凝聚灵力,将掌心覆于他的胸口,轻声道:“你忍忍啊,一会儿就不疼了。” 说罢,用灵力将断裂的骨头重新接引复位,只听‘咔嚓’一声,少年闷哼了下,生生呛咳起来。 鹿呦吓了一跳,忙凑过去看他:“你醒了吗?” 接断骨是有点疼的,但又不能一直放任骨头在那儿断着不管,再长两天说不定都变畸形了。 云晨睁开眼,睫羽轻颤,因为疼痛,清如水晶般的浅茶色瞳仁里漾了层泪光,泛着些许迷离的色泽,待看清凑过来的那个脑袋是谁时,下意识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揽。 “欸欸,你别动啊,你骨头才刚接好!” 鹿呦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揽,脑袋刚好磕在他刚刚接好的胸骨上,这一下云晨疼得倒抽口冷气,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但醒了是醒了,也看清现下的状况了,却还是没能舍得将她放开,拥揽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头,才缓缓松手,嘴角瘪着,眼角泛红地看她: “呦呦,我不是在做梦吧?你还在我身边……” 鹿呦没好气地看他: “你当然不是在做梦啦,刚醒又把自己个儿给弄伤了。” 骨头又有些错位,鹿呦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重新聚了灵力,有些恼怒道: “你不许再动了,忍着点!” 云晨乖乖地闭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眸光清亮,目不转睛。 鹿呦又重新将他的骨头复了位,这一次少年没有吭声,鹿呦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站起身: “你渴不渴啊?我去给你倒杯水去。” 手腕却被人轻轻拽住,他嗓音哑得厉害,软软的,带了些可怜的意味: “不渴,你能陪陪我吗?” 鹿呦被他眼神看的有些心软,坐在了旁边,轻‘嗯’了声,问: “除了胸口,你还有哪里疼吗?” 云晨摇了摇头,缓声道:“哪里都不疼,就是头有点晕。” “头有点晕啊,那可能是刚醒,还没适应,要不,我帮你按按?” 鹿呦问道,见他点了下头,伸手抚向他的太阳穴,帮他轻揉了起来。 熟悉的清甜的香味就笼在鼻腔,一直紧张的心情在少女柔软的指腹下慢慢放松下来。 少年侧着脸,秀俊如玉的面颊在金色的暖阳下,显得剔透而又脆弱,手指不安地牵着她落下的衣袖,轻声道: “呦呦,我没有打过那个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弱?” 姬怀朔在灵海里翻了个白眼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茶啊啊!不就是那天说你弱了点嘛!啊!? 鹿呦两指帮他按着太阳穴,闻言轻摇了摇头: “不会啊,你当时受伤了嘛打不过很正常,别想太多了乖。” 云晨静默了会儿,眸光下垂到她白皙的脖颈,那里被咬的痕迹还在,只是红痕不见,留下了淤青,他抿了抿唇,问: “呦呦,那个妖族人把你带走后,是不是欺负你了?” 鹿呦感受到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尴尬道: “欺负倒没有,但你知道,我是无垢之体,所以他喝了我一点血……” 攥着她袖子的骨指一点点捏紧,略微发白,垂下眼睫的眸底掠过一抹阴沉,最后却只是轻问她: “疼吗?” 鹿呦语气轻松:“不疼,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都没什么感觉。” 他心里有万千话语想问,关于那只狐狸,关于那个妖族人,关于那个长相妖丽的男人,可话语却卡在喉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连保护她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去问这些。 心底酸酸的,他抬手抓住她细白的腕,柔声道: “别按了,按久了手疼,我已经不晕了。” 又看了看她搭在床边的脚: “脚还疼吗?我回来的时候帮你上了药,但我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瓶普通的疗伤药,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鹿呦心里一暖,微微一笑: “不疼,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伤,现在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解开缠脚的绷带,自己看了看,果见上面的伤痕几乎全部愈合,只是还剩点微浅的印记。 正想给他也看一看,让他也安心,又突然觉得不妥,咳了一声,将脚往后挪了一下,藏了起来。 云晨看她脸颊薄红,微沉的心反而一松,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冲她抿唇微笑道: “我这几天都没收拾过,身上怕是都馊了,我先去洗洗,免得熏着你,” 说罢,又看了看被自己弄脏的床褥,“等我洗完,帮你重新换一床被子,你坐在旁边,别动。” 鹿呦‘哦’了一声,也跟着起身穿鞋,问: “我也想洗来着,不过你先去吧,我有点饿了,去找点辟谷丹嚼一下。” 她几天没吃东西了,现下腹内空空,烧的慌。 云晨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突然咽了声,眸光微转道: “好,等我洗完再去给你做饭。” 后殿那边,盥漱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云晨这样也不方便再回去云梦楼,他拢上衣服后,便循步去了后殿的温泉。 鹿呦从柜子里翻出之前买辟谷丹瓶,挑了个葡萄口味的扔进嘴里,然后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细细思索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 首先便是左修远掳走她的事,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是无垢之体了,而且宗门之前发生的凶杀案多半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附身在他体内的那个魂魄又是谁呢? 他们已经回宗两天了,这人应该早就收到消息逃跑了吧,但还是得尽快把这事上报给宗门。 想到这里,鹿呦用灵力撰了一篇书信,挥成灵蝶,发给了宗里的戒律堂。 第393章 逼宫的凌玉、少年的仰望 她阐明了自己的猜测,以及左修远将他们这一行人掳走的罪行,其他的却没提。 宗门知道了估计后续还得找她去盘问,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左修远抓到再说,不然恐怕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发完灵蝶,鹿呦又撑着下巴,一边喝着水,一边回忆,想着想着从怀里摸出了沈卿尘的那瓶天魂凝露。 鬼修,幽都之主,活了近几千,自称是她的叔叔,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好像还和青云宗有点关系,难道他曾经和青云宗的开山老祖洛青云认识? 这人肯定不会放弃天魂凝露,还会再找来,到时候再好好问一问他吧…… 想完沈卿尘,接下来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只九条尾巴的白色九尾狐。 他会是云义吗? 虽然她当时并没有揭开那只狐妖的面具,但是心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直觉都在告诉她,他就是云义那厮。 如果是他,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所以,她捏碎血魄之后,他其实是赶了过来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受了伤,还化成了一只不能说话的狐狸…… 不对,应该说,他可能本来就是一只狐狸,一只狐妖。 难怪,前世经常看到他那眼珠子的颜色变来变去的,她还以为这人是变异了,或者有什么隐性的基因遗传,原来竟是一只妖么…… 那个凌玉还称呼他为尊上,妖界的妖尊那么多个,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妖尊。 可问题是,他既然是妖,又为什么要到云境界的青云宗来做一个仙尊呢? 难道是来做卧底的? 可如果是做卧底,他在云境界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对云境界不利的事,妖界也没有对云境界造成过什么伤害。 好奇怪啊。 不过,这样也就说的通为什么他老是不在青云宗,经年半月都见不着个人影了。 他是妖,前世杀她的那个人也是只妖。 他是只狐狸,前世杀她的那个人也是只狐狸。 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吗? 而且,她记得,那个人在杀她之前还疯言疯语地提过几嘴,什么: 他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却想拥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总不能他们俩其实是宿敌,而那个杀她的疯子以为她是云义的枕边人,所以才对她痛下杀手,然后就是为了报复云义、想看他痛苦的吧? 不是吧,那这样她死的也太冤了,啥都没干,就莫名其妙沦为炮灰了。 云义前世痛不痛苦的她不知道,反正她死的时候挺痛苦的,果然离男人太近,就没啥好事儿。 鹿呦扶额叹了口气。 低头,不经意间看到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银铃,又是一叹。 这厮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虽然他有万般不好,可到底是为了她才进的这秘境,若是就这么死了…… 心口忽然有些闷,脑海里闪过前世的一帧帧一幕幕。 这人强势又霸道,说话也不好听,杀人时也可怕的很,还有那个的时候跟个禽兽没什么两样。 她惧他怕他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可前世带她去报仇的是他,救了她这么多次的也是他,那天晚上带她去看漫天烟火的也是他…… 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可也不愿见他就这么死去。 鹿呦伸手轻轻拨弄了下手腕上的铃铛,喃喃自语: “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那是不是代表,我们俩可以两清了?” “希望你能活着,活的好好的,也、再也不要来找我,我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 - 妖界,婵绥宫。 殿外,宫人刚移植不久的那棵荆桃花树,已在灼灼盛放,树干巍峨挺拔,枝桠横生,巨大的花冠如云似锦般堆砌在青黑色的琉璃瓦上,风一吹,满树盈盈,红糁满地。 苑内,还种植着不少粉粉嫩嫩的花草,不少鸟雀都来这里做了窝,一时间,啾鸣声声,似临空谷,与先前寸草不生的荒凉之景简直判若两地。 和青云宗那种驻在灵脉之上、四季如春的环境不同,妖界此时已进入了凛冬时期,若想维持这些花草树木的正常生长,便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但妖皇陛下既然吩咐下来了,宫人又岂敢怠慢,不仅以最快的速度移栽来了花木,还将之照料的极好。 乍然看去,凌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他也有些日子没来这殿里了。 彦邈正在里面替云义看诊,凤渊在隔壁的侧殿躺着,他倒没啥事,就是翅膀断了,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而云义,身上的伤就严重多了。 他的腹部被祸斗兽的利爪直接贯穿,脏器基本都破碎,又因为祸斗兽自带的焰毒而导致伤口久久无法愈合,后来喝了鹿呦的血好了一些,又强行化妖,导致伤口再次崩裂。 再后面,又强行透支生命力和那巨人石像战斗了一场,可以说,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榻上,白色的狐狸已化为了人形,却紧紧闭阖着双目,面色惨白如纸,透着死人才会有的灰青。 原本俊若神只、美若谪仙般的容颜,此刻也脆弱的如易碎的琉璃玉器,再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睥睨之姿。 彦邈深深叹口气,用镊子将从他胸口上挑出来的碎骨丢进旁边带血的器盘里,里面放着不少断裂的骨茬,皆是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 若不是因为他喝了无垢之体的血液,恐怕根本就坚持不到他过来。 这样强的一个人,身上的伤却从没断过…… 彦邈用巾帕擦了擦他胸口不断流出的血,又掏出一颗他刚刚炼好的顶级丹丸塞进他嘴里,最后才运起妖力开始修补他这残破不堪的身躯。 凌玉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手里拿着银亮的混沌弓,不时射一只鸟,又不时射一只蝴蝶,束起的银灰长发垂落肩背,被风轻轻荡起。 他还似以前一样玩着,脸上却没了任何笑容,碧绿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空无和涣散。 周围安静的很,宫人见他在这里,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被这么一番击打,那些叫着的鸟雀也飞了个一干二净。 真讨厌啊,两个人都晕着,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只有一个人静的发慌的时候。 真烦啊,想请来和他一起玩的人也没能请来,她若是过来,看到这一宫的妖族人会不会被吓哭? 想到这里,他咧着牙笑了下,又很快收起。 切,一个无垢之体而已,他怎么回来后老是想起她。 身后响起铿锵的脚步声,有身着甲胄的兵士小跑过来,禀报道: “将军,那些大臣凑一起把门堵了,联名说要见陛下。” 凌玉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不见不见,捣什么乱,都给我轰走。” 那兵士欲言又止:“可、可他们说……” 凌玉挑眉:“说什么?” 兵士咽了咽口水,小心觑他一眼,低声道: “他们怀疑您把陛下幽禁起来,想要谋夺篡位……现在闹的正厉害呢。” “什么?”凌玉吼出声,“这群老糊涂已经老成这样了吗?娘的,我要想逼宫还能等到这会儿?他们脑袋里是塞了马尿吗?啊?” 兵士声音讪讪: “将军,您还是出去看看吧,咱们手下的兄弟都快拦不住了,别看他们是群文臣,那力气是真大啊!咱也不敢回手……” 凌玉揉了揉太阳穴,站起了身: “行行行,我倒想看看他们想干嘛。” - 悠然殿,鹿呦喝水喝得打了嗝,正想出去晒晒太阳,空中突然飞来了一道灵蝶停在了她的指背。 打开一看,竟是云晨发来的: 呦呦,可否烦请你帮我拿一套衣服过来,嗯,在你衣柜的倒数第二个格子里。 鹿呦懵逼,衣服? 她噔噔噔地跑到自己的衣柜旁,拉开柜门一看,里面还真有一套明显是男子才会穿的白色袍衫。 不是,他的衣服什么时候放她的衣柜里了? - 云晨确定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后才给鹿呦发的消息,顺便再把灵海里的姬怀朔给屏蔽了。 他藏在灰青色的岩石后,略有些紧张地朝殿门口张望着。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缝里翘了出来,四下搜寻了下,然后看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热气氤氲,薄雾霏霏,青竹筒里流出的水溅在碎光粼粼的水面,发出潺潺的清音,风卷着不知从何处裹来的粉白杏花,吹落了满池。 少年乌发如缎,长发披肩,冷白修长的脖颈上青筋微凸,湿漉漉的水汽凝结成水滴、顺着因热气而洇粉的喉结滑下清晰的锁骨线,再缓缓没入结实宽阔的胸膛,划过线条分明的肌肉,再往下—— 额,再往下,他拴了件白色沐巾,勾勒着劲瘦有力的腰肢,站在水中,水流没过腰线,只能隐约看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蜂腰削背,鹤势螂形,这身材……唔,不愧是每天都要挥剑几千下的剑修。 但偏偏他眉眼生得秀彻,虽是剑眉星目,眸中却宛有澹澹水色,这般朝她看来,清姿皎皎,怀珠韫玉,似是月满春山,温澈已及。 鹿呦咽了咽口水,抱着他的衣服,用手指遮住眼睛,耳根发烫,声音嗫喏: “那个,你的衣服我找到了,我给你放在架子上行不行?” 温泉上的石阶台上放着个浮雕回纹的木施,鹿呦一般就是把衣服搭在上面的。 “好,”少年轻点了下头,嗓音是润了水般的清润,“那就麻烦呦呦了。” “嗯。” 有点尴尬,鹿呦侧望远方假装看风景,慢慢往前走,似不经意般地问他: “昂……师兄啊,你的衣服为什么会放在我的柜子里啊?我记得之前还没有来着。” 云晨浅勾了下唇,声音淡定: “上次帮你洗衣服的时候恰好弄混了,刚刚才想起来。” 鹿呦嘟着嘴,长长地‘哦’了一声。 近些年来,在生活上云晨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偶尔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也被他拿去,再次拿回来就是香喷喷的、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 一开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一长,就都习惯了。 鹿呦走到近前,没敢看他,把衣服搭在木施上就准备往回走。 “呦呦。” 少年却突然开口。 “啊?怎么了?” 鹿呦低头抓着衣服,手指微紧。 “我的眼睛里好像落了东西,有些疼,你能帮我看看吗?” 少年轻声开口,嗓音微哑,质感悦儿,缱绻中又带着些撩拨人心的痒意。 “眼里落了东西?” 鹿呦一愣,“会不会是那天晚上风太大,吹进了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 云晨抬手按着眼角,似极不舒服: “我也不知。” 鹿呦皱了皱眉,也没心思害羞了,走到池水前,托起他的下巴,用手心捧着他的脸,俯身靠近,仔细看他的眼睛。 这般姿势,她站在台上,云晨站在水中,便生生矮了她一大截,被她勾着下巴,头仰着,眼角湿红,轻咬下唇,眼神微微迷离,喉结不自觉地轻轻滚动。 少女看的认真,黑白分明的眸珠似乌溜溜的黑葡萄,睫毛上翘,像个小扇子似的扑闪着。 云晨静静地注视着她,像怎么都看不腻般。 “咦,还真有个脏东西,你别动,我帮你吹出来。” 他乖巧应声:“嗯。” 鹿呦扒开他的眼皮,鼓起腮帮吸了口气,使劲地往他眼睛里的那个黑点吹去。 却不防黑点越吹越大,最后竟渐渐蔓延到其它眼白的地方,而原本浅茶色的瞳孔此刻却泛着幽暗的艳炽色,红得令人心惊。 她也没注意到,少年筋骨嶙峋的手掌已轻轻抱住了她的腰肢,仰头看她,长睫轻颤,像是在仰望自己的神明: “呦呦……” 声音低哑,像是带着温暖的沙砾,轻轻滚过耳畔,“我难受。” 鹿呦已然察觉到不对,上次他亲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完了,这是又被魔头控制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就要将他推开,身子却猛地往前一倾,整个落进了一个结实精壮的怀抱。 ‘噗通’一声,水花溅起。 她惊慌失措地想跑,却被人紧紧地箍紧了腰肢。 第394章 呦呦,我好难受 “云晨!你清醒一点!” “那个魔头!你给我出来!你到底想干嘛!” “姬怀朔!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手腕被骨节分明的指握住,十指相扣压在两边的肩侧,身体也被轻抵在了灰岩上。 少年俯身凑近看她,温热的唇轻轻拂过脸颊,最后停在耳廓,声音低沉,莫名性\/感: “呦呦,你觉得我好看吗?” 他胸膛紧贴,鹿呦甚至能感受到硬邦邦隆起的肌肉。 不知是在温泉里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体温极烫,像是要把人都烫化般。 鹿呦脸色迅速蹿红。 声音打结:“好、好看……但是你先把我放开。” “好看?” 少年垂了垂睫,鼻尖缓缓滑过她脸颊,撩眸看她,眸光猩红,却氲着水汽: “那以后,都只看我好不好?” 温热的气体呵在面颊,隐有清新的蒲荷兰草香,他的湿发滑落在肩颈,与细白皮肤缠绕,带起痒痒的酥意。 心跳隐隐加快。 鹿呦想侧过头,躲过这无比亲\/昵的姿势,“我、我……” 白皙的颈却因此露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轻轻舔了上去,覆住了之前被咬过的地方。 微微用力。 像是要把别人的痕迹全然抹去。 牙齿轻轻摩挲着。 略尖的下颌抵在她的锁骨,秀挺的鼻梁也磨在轻微跳动的血管上。 手掌轻抚着纤薄的脊背,仿佛要把炽热的温度也灌注到她身上。 她也确实越来越热,眸眼都生了些潮意。 “云晨……你、你到底是醒着还是没醒着?” 若是被魔头完全控制,又怎会问这些话。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顺着刚刚咬过的地方又辗转往上。 鹿呦喘了口气,将灵力集中在手腕的位置,一个用力挣脱开来。 身上衣服已然湿透,她狼狈地想往台上爬,脚腕又被轻轻一拉,最后还是被人拥进了怀里。 “唔~” 唇瓣被摄住,这次没有再允许她逃离。 他吻地痴缠,手指紧紧扣着她的颈,有力的臂钳住腰肢,动弹不了分毫。 少女的睫毛簌簌颤动,心底似被羽毛疯狂挠动,痒的心尖都发颤。 “我说了……我不喜欢、不喜欢你……你不许……唔……” 她闭着眼,想再一次运起灵力,这次却被他提前发现,然后轻而易举地化解。 许是听到这句话的缘故,少年眸眼更深,似浸透了的浓墨,额心位置也浮出了红色的暗纹。 原本温柔的吻,也带了些气恼的狠意。 甚至轻咬了下她的舌尖。 少女吃痛,发出短促的呜咽。 他又心疼极了,似抚慰般轻轻舔舐她的唇瓣。 热水的温度似乎在不断往上攀升。 不一会儿,池子里便聚了满满一池水雾。 他能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 想吃了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在经历过了这么多,又知道她身边群狼环伺的情况下。 原本坚定不移的道德观念在一点点坍塌瓦解般,心里被蛊惑,想将她纳入体内,脑海中有什么在疯狂叫嚣: 只要她是你的,就永远不会离开了。 黑暗的念头滋生,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大腿\/内侧。 少女感受到他的动作,挣扎起来,却被吻的更凶。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眼周赤红如血。 已然游\/离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可最后却还是硬生生地抽离。 眼角发酸,浸出泪渍。 随后化成更缠绵的吻意,拥抱的力度几乎要将她融入骨髓。 少女被亲的呼吸都停窒,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身体微微哆嗦着。 许久,终于放开她。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好像比她还要委屈,沙哑的带着鼻音: “呦呦,我好难受,难受的快要死掉了……” 鹿呦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想骂,却没力气,只能不停喘\/息。 被他按在肩膀上,嫣红欲滴的唇贴在他湿漉漉的黑发上,冰凉的让她打了个颤,又顷刻被滚烫的皮肤灼烧了脸颊般,晕起绯红。 她缓了一会儿,眼泪不自觉地滚出。 在他耳边微喘控诉道:“你、你太过分了……” 少年的声音哑的不行: “那怎样才算不过分?呦呦你告诉我,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吗?” 他想做个恶人,他不想再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可是他不敢,又不忍,更怕会因此彻底失去她,只能用拙劣的借口,骗取一点点的亲吻。 心里的妒意燃烧着肺腑,看着她不顾性命救那个人,看着她脖颈被人亲咬的痕迹,看着她被别人表白。 原本因为她的喜欢而感到的那点雀跃欢喜,也在转瞬间变成了浓烈的不安。 如果有一天她也喜欢上了别人,如果她那天被别人给带走了,如果那个妖族人不只是想要她的血,而是…… 他想象不到她在别人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光是想到有这个可能,心脏都痛得像是要被人撕裂般。 他小心翼翼守护的珍宝,可最后却可能并不属于他,这让他怎么甘心,怎么情愿。 欲\/望和想留住她的痴念在强烈叫嚣,可最后却还是被最后那一线清明所捆缚。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拥抱的更紧,泪水却浸润了衣襟。 他知道不能急,一切都不能急,应该要慢慢来,可是在这么多人喜欢她,还有这么多意外的情况下,他又怎么能不急。 鹿呦终于在缺氧的窒息中找回了一点清明,推了推,没推动,实在忍不住,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你、你放开我,师父的灵蝶过来了……” 少年闷哼一声,轻轻放开她,回头一望,果然看见了一只灵蝶从殿前翩翩飞来。 鹿呦逃也似的爬到岸边,腿却还是软的,灵蝶停在她指尖,她打开一看,是长泽风问她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让她去正殿一趟。 鹿呦满面红霞,眼神慌乱,都不敢回头看一眼,踩着虚软的脚步就往殿内跑。 云晨落在身后,水珠滚落胸背,浓暗的眸在拂来的微风中,渐渐恢复明澈,眼周却还淡红,他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轻声叹了口气。 鹿呦这边赶紧进内室把衣服什么的换好。 床上的褥她之前就新换了一套,此刻缩在墙角,抱着被子,怔怔发呆。 第395章 为卿绾发 云晨收拾好自己进屋的时候,少女还呆坐在床上。 双手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圈红红的,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看到他进来,又捏着被子往墙角缩了缩。 嘴唇微肿着,红得潋滟。 云晨垂了垂眸,刚往前迈一步,便听到一声娇斥声: “你站住!不许过来!” 他便停在了原地,不再动弹,长发还湿润着,垂在肩背上,不一会儿就洇湿了月白色的长衫。 鹿呦眸眼湿红地看着他,声音软糯带着鼻音: “你现在是清醒的,还是没有清醒的?” 云晨顿了顿,缓声道:“清醒的。” 鹿呦瘪了瘪嘴,又问: “那刚才是姬怀朔控制的你吗?” 云晨攥了攥手指,视线垂在地板上,静默了好半晌才轻‘嗯’了一声。 胸口闷疼,像是被抓心挠肺般的难受。 他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他曾经说过,永远不会骗她。 可如果不这样说,她不会允许自己靠近她。 他在心底唾弃着自己的无耻,却没办法接受她想远离自己一丁点。 鹿呦没说话了。 她虽然觉得奇怪,可是自己是个无垢之体,如果那个魔头想利用云晨从而间接得到无垢之体的身体来获得好处,也不是不可能。 她能感觉到,云晨刚刚确实有在尽力地遏制自己。 两个人彼此静默,皆是垂头不语。 鹿呦看他还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又忍不住有些心软,轻声道: “那他待会又控制你了怎么办?” 云晨有些惊讶地抬眸,看着少女还略带春色的白皙小脸,抿唇道: “暂时不会了,他被我锁进了灵海里。” 鹿呦点头轻‘哦’了一声。 云晨转了转眸光,看着她,小心征询: “我可以过来吗?呦呦。” 鹿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了指床前的桌椅: “你坐那里吧。” 云晨依言照做,乖巧的不行,坐下后,声音略无措地说了句: “对不起,我刚刚没能控制的了我自己……” 鹿呦听这话还以为他是因为没能脱离得了那魔头的控制而愧疚,有些沮丧道: “算了,也不能怪你。不过老是这么着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咱们得想个办法把那个魔头从你身体里弄走才行。” 云晨微扬眉梢,眸光深邃,泛起幽幽的光芒,又很快敛去,看着她定定道: “我会想办法的。” 气氛还是很尴尬,他想了想,转移话题道: “呦呦,师父找你去干嘛?” 鹿呦这才晃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 “哦对,师父让我们醒了去正殿一趟来着。” 她说着,从床上下来穿好鞋走到妆桌,准备给自己梳个发型,整理一下仪容再过去。 云晨轻缓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木梳,声音温雅道: “我帮呦呦绾发吧。” 鹿呦对他的靠近还有些不适,想到刚才的场景更是脸红心跳,他们俩现在这算是什么,好奇怪的感觉,都怪那个魔头! 镜子里映出少女绯红的面颊,眸清可爱,流转生情,媚上眼梢,透着些娇滴滴的嫣然,艳丽的惊人。 身后的少年眉眼低垂,五官分明,轮廓如削,秀俊绝伦。光影婆娑,映照在他身上,泛着柔和的光晕。 鹿呦稀奇道:“你还会绾发?” 云晨微微牵了牵嘴角:“原本是不会的,但是我听说……” 【这男子为心仪之人绾了发啊,婚后才会和如琴瑟,恩爱不疑。】 所以他便散开神识,跟着别人偷学了几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实践。 “听说什么?”鹿呦见他没说话,忍不住追问道。 “听说……” 云晨低头,一手拢着她的秀发,一手用木梳从上往下轻轻地梳着。 她的头发黑而亮,触感柔滑细腻,微微湿润,漾着清香,似藤蔓般慵懒地铺在纤柔的背,顺垂在细软的腰。 “听说,多绾发可以锻炼手的巧劲,有助于练剑,所以我就去学了。” “啊?” 鹿呦表情难言,“这也行?” 云晨‘嗯’了一声,细想了一下之前学过的一个发型,从她的妆奁里拿出两根蓝色发带,和一只海棠花簪。 这倒也是他第一次上手,略有些不熟练,中间还返工了好几次,好在她头发生得好,被他折腾了半天都还是如丝顺滑,极适合练手。 最后做出来的发型居然还挺有模有样,比她自己梳的还要华丽许多。 乌发堆云,海棠垂枝,一部分发被盘成花髻,一部分披垂在脑后,还拨了两缕装饰用的长发顺在胸前。 这样一衬,就更衬得小脸玉润,妩媚多姿,娇艳欲滴,似春日花仙走出画卷般。 鹿呦满脸惊讶,忍不住伸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了,我的哥。” 哥? 云晨眨了眨眼,微微笑:“你确实可以叫我哥哥。” “啊?”鹿呦愣住。 云晨俯身,将她的脸轻轻转过去,透过镜子去看自己的杰作,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还不错,下次再给你梳个更好看点的。” 又轻笑道:“呦呦以前不是叫我云晨哥哥的吗?现在也可以这么叫。” 鹿呦挠了挠额头,小声道: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都长大了。” 云晨侧头看她,嘴角微弯:“长大了,就不能叫哥哥了吗?” 鹿呦转了转眸光,干脆不说话了。 云晨附在她耳边,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我想听,呦呦叫我一声嘛,好不好?” 他这声音是完全撒娇的语气,与平日冷峻寡言的性子大不相同,连眉眼都带了些天真的意味。 鹿呦大为窘迫,欲转话题: “师父、师父他还等着呢,我们先去见师父吧……” 云晨却没绕她,眼睫轻眨,声音轻软:“呦呦,就一次。” 鹿呦闹了个大红脸,不想理他,起身就想往门外蹿。 却被他拉住,又是撒娇般的语气从颈后传来:“好不好嘛?” 鹿呦无奈,红着脸嗫喏了声: “云、云晨哥哥……现在总行了吧?” 少年倏然一笑,满足地点头。 - 云晨给鹿呦梳了个复杂的发型,可轮到他自己却只拿了根白色发带束了个高马尾应付了事。 因为长泽风还在那里等着,所以两个人收拾了下,便一起御剑飞去了长泽风所在的正殿方向。 谁知,一下飞剑,却发现里面热闹的很。 第396章 齐聚一堂的火药味 殿内乌泱泱地坐了一群的人。 长泽风坐在上首,轻袍缓带,气度闲雅,和往常一样,手里捏着个茶杯,噙着标准的微笑看着下首。 只是脸色苍白,看着颇为憔悴,此次秘境之行,他实是元气大损。 叶湛英坐在他下首的主位上,此时去了面纱,露出真容,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极英气潇飒的长相。 再看她底下坐着的,一溜的全是那些世家子弟,看样子都拾掇过了一番,一个二个的都有了世家的那股子矜贵范儿。 只是不少人身上都缠着绷带,看着略滑稽。 左边的座位上,则坐着青云宗的弟子们。 最上首坐着的竟然是陈最,仍然是温润雅致的模样,但眼底却结着明显的青黑,像是没休息好般。 往下依次是秋允之、乌林、向元灵,三个人都换了身新衣服,颜色清新,嫩的像三朵花似的,神情却都有些倦倦的。 因为人太多,殿内便有些喧嚣,众人小声说着话,讨论着之前经历的事情。 等鹿呦和云晨两人甫一踏进殿内,周遭便是倏然一静。 众人表情不一。 长泽风捏着茶杯的手微抖,又很快漾起了抹笑来,眸里泛着温煦之意。 陈最抓着椅扶的手一紧,原本是轻靠着椅背的坐姿,瞬间坐直,眸光直直地望向他惦念已久的人身上,却又在看到她旁边的云晨时,脸色微冷。 乌林百无聊赖的懒怠姿势也瞬间有了精神,直接站起身朝她走来。 薛玉宸同他一样,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顾景明说着话,一看到他俩过来,直接就把顾景明刨一边儿去站了起来。 顾景明也挺高兴的,但他先前被妖族人打晕的时候磕伤了腿,现下有点腿脚不利索,只能坐在椅子上,拨了拨旁边的江行舟的胳膊,小声问道: “欸欸,江老二,你说我六哥他能有机会吗?” 瞅瞅人家那一对貌比天仙似的,一进来,整个殿宇都亮堂了不少,他总感觉他六哥悬的很。 江行舟却没心思想这些,他一心想找个机会单独问一问鹿呦她那戒指的事,便敷衍道: “我怎么知道。” 顾景明瞥他一眼:“扫兴!” 向元灵也没忍住,小黄鹂似的,风一阵地就蹿了过去,比乌林跑的还快,抱着鹿呦就不撒手: “呜呜,呦呦你没事实在太好了,你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不行,这一次我一定要让我师父给你跳个大神去去灾,啊不对,什么跳大神,是做场法事!” 她这么一抱,轻而易举的,把在场几个男人都看的心底发酸。 说实话,他们也想抱一抱,但奈何男女有别…… 秋允之坐在旁边亦是松了口气,看着鹿呦,不自觉勾起抹浅浅的笑,清冷的眸眼浮动着柔光。 但她面色发白,不知为何,自醒后身体就有些不舒服,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 鹿呦也回抱了抱向元灵,眸珠黑亮,弯唇一笑,似花蕾绽放,明媚不可方物: “行行行,那到时候就麻烦你们师徒俩啦,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向元灵嘟着嘴看她: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俩的关系谁跟谁啊!” 鹿呦点头笑道:“是是是……” 乌林有些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把向元灵挤开: “行了行了,你抱也抱了,腾腾位置,让我跟我妹妹说说话。” 向元灵猝不及防被他推开,气恼地冲他的背影比划了下拳头,却也没说什么,谁叫他是呦呦的哥哥呢。 乌林眼圈微红,大大的桃花眼里浸着薄雾,那天晚上虽与她说过几句话,却实在短暂的很,都没来得及抒发什么情感,就出现了个巨人破坏气氛。 他张开双臂,就要来个大大的拥抱,别的人不能抱,他作为哥哥,这个便宜还是能占的,嘿嘿。 谁知,还没凑近,就被平地里伸出的一只手往后轻轻一拨,身子顿时倒退了两三步。抬眸,云晨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骤然映入视线。 乌林浓眉一挑,直气得牙痒痒:“嘿,狗云晨,你什么意思?” 云晨轻扫他一眼,眼神平静,好像刚刚推人的根本就不是他般,嘴角却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怎么看都有一种似得逞的快意。 可下一秒,他嘴角就是倏地往下一压,半点笑意也无。 因为薛玉宸这厮不管三七二十一,趁他和乌林对峙的时候,上前就给了鹿呦一个拥抱,还坦坦荡荡的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些日子以来呦呦一定吓坏了吧?” 鹿呦也是一愣:“嗳?” 乌林也是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找云晨麻烦了,一把将薛玉宸扯开: “你小子想干嘛?” 薛玉宸也不恼,嘿嘿一笑:“哥,正常情感交流,不算违规。” 乌林双眸瞠大,像是耳朵受了污染似的:“你叫谁哥呢?” 薛玉宸抿着唇,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啊转的:“你比我大,我叫一声哥也不过分吧……” 乌林却毫不客气道:“过分!非常过分!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了?你可别给我乱认亲,我乌林从头到尾只有呦呦这一个妹妹!” 薛玉宸摸着鼻子讪讪‘哦’了一声,眼底却不置可否,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怎么跟我六哥说话呢,你知道他是谁吗?叫你一声哥哥都是给你面子知道不?” 顾景明却突然在旁边嚷起来,翘着个绷带腿,一副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样,然后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大姐顾晚熙一巴掌拍了下去。 顾晚熙一脸抱歉地看向乌林:“不好意思,乌小兄弟,我弟弟他脑子有点不好,多担待。” 说着,一边微笑,一边狠狠地拧了一下顾景明的胳膊,登时疼的他叫唤出声,顾晚熙磨牙道: “给我闭嘴,回去我再好好收拾你。” 顾景明不可置信看她:“姐,你干嘛?” 然后又被顾晚熙给踩了一脚:“你现在先别叫我姐,我嫌丢人。” 乌林抬着下巴,嘴角微扯,语气轻嘲:“所以呢?他是什么身份与我何干?” 第397章 唯恐天下不乱 薛玉宸见势不对,连忙抓着乌林的袖子要道歉:“大舅——”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又叫错了。 眼看乌林的双眼都开始冒起鬼火了,他握拳咳了咳:“额……乌林哥,我跟那小子不认识,纯粹就是陌生人,你可千万别因为他生我的气。” 乌林挑眉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说起来,也是我不识抬举了,北国的六皇子,可真是失敬啊。” 薛玉宸:“……”怎么办,他想揍人! 另一边,江行舟一言难尽地看着顾景明,传音道:“你脑子不会真坏了吧?居然敢在你大姐面前这么说话。” 顾晚熙的悍名真不是吹着玩的,是连他这个江家人听到都能虎躯一震的地步,顾景明从小除了怕薛玉宸这个表哥,剩下最怕的也就是他这个大姐了。 顾景明轻哼一声,传音回道:“你懂什么?我故意的,给我六哥多制造点困难,嘿,谁叫他小时候老揍我。” 江行舟无语:“你这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顾景明挑了颗葡萄丢半空,用嘴接进嘴里,含糊道: “看他们几个那气氛跟马上要打起来似的,多刺激啊,我不得扇点风点点火?” 江行舟:“……”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喀!” 坐在上首的长泽风咳嗽了一声,手指扣了扣几案,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鹿呦和云晨上前一步,向他行了一礼:“师父。” 其他人也各自坐回原位,又变回之前那副好似正襟危坐的模样。 长泽风颔了颔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来,坐。” 两人依言照做,只是落坐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插曲,原本一般都是鹿呦坐在长泽风旁边,这一次云晨却一反常态,先一步坐在了那个位置。 鹿呦怔了一下也没在意,坐在了他旁边。 长泽风斜睨他一眼,抬手:“起开,一边儿去。” 云晨眼观鼻,鼻观心,没动。 长泽风心头火起:“我要替你师妹把把脉,你在这儿杵着干嘛?” 云晨顿了下,这才慢吞吞起身和鹿呦换了个位置。 全程一句话没说,却看的长泽风直想抽他。 鹿呦左右看了看,悄悄扯了扯长泽风的袖子,小声道:“师父你别生气,大家都看着呢。” 长泽风从鼻子里哼出口气,看了看她的小脸,才勉强压下怒火,抬起两指搭上她的脉搏。 他一醒来就被告知了自己的大弟子强毁困生阵、打伤看守弟子逃出来的事,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他倒先在他面前拽上了,呵,要不是现在人多…… 长泽风暗暗咬了咬牙。 这边刚搭上鹿呦脉搏,探入一丝灵力进去,那边叶湛英就站起了身,问询道: “清羽仙尊,现在人也到齐了,可否与我等说说,当日我们见到的那个妖族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又为何会与你在一起,他和你这小徒又是什么关系!” 她声音肃冷,面色严峻,最后更是用凌厉的目光直视向鹿呦。 长泽风漫不经心地掀睫看她一眼: “急什么,是青云宗的茶不好喝,还是叶督卫觉得本尊这殿太小了,坐着不舒服?” 这话就有些不客气了,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叶湛英终还是紧了紧手,坐了下来。 场间鸦默雀静,谁也没敢在这个时候吭声。 长泽风用灵力仔仔细细地帮鹿呦探查了一遍体内筋脉,确定她无事,只是身体尚有些虚弱,才收回了手。 但鼻尖又隐约传来少女的馨香,他呼吸一窒,尽量忽视。 也正在这时,殿门外忽地落下几束人影,定眼一瞧,竟是宗主沈淮序带着几个长老走了进来 - 沈淮序的修为可不低,几个长老的修为也基本都在化神以上,长泽风第一反应是重新握住鹿呦的手臂,覆了层淡淡的灵力在她身上,以遮掩她身上的气味。 沈淮序一进门,青云宗的弟子便齐齐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弟子拜见宗主。” 连云晨也不例外,鹿呦也想起来,却被长泽风给按了回去。 他掩袖轻咳一声,似极虚弱模样,朝下面的沈淮序颔首道: “大师兄你来了,请恕师弟我身体不适,不能给你行礼了。” 刚让弟子们起身的沈淮序却是直接一愣,大师兄?这个称呼他都有多少年没听到过了。 自从他接任宗主的位置,师弟师妹们也相继成为宗里的仙尊后,便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懈怠一天,唯恐有负师父临终前的嘱托,当不好这一宗之主,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弟子了。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沈淮序竟是有些眼角湿润。 他拂了拂衣袖,缓缓踱步到陈最刚刚起身的那个座位坐下,也没管这座位高低、尊卑有序的问题,慢声道: “无妨,我也知你此番历尽千难万险,身负重伤才能回宗,好好歇着吧,你我师兄弟二人也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罢,又狠狠地横了旁边的陈最一眼。 他道他这大徒弟去哪儿了,原来竟是跑到他师弟这女徒弟的跟前来献殷勤来了。 还找人跟他传话,什么让他看着办吧,真是人长大了,翅膀硬了,要反了天了。 沈淮序人其实长得端正俊朗,但是作为一宗之主,想让自己显得更有威严,便蓄了一把长苒,他眉眼又浓,长年板着个脸,身上自带一股凌厉气势。 他这么一坐,刚刚坐着的那些小辈们哪里还敢坐,俱都起身往后面一站,把位置腾给刚刚进来的长老们了。 这些长老里还有向元灵的师父玄微长老,一头白发,仙风道骨,很符合大家对卦修的传统印象。原本他是不参与宗门政治活动的,因为担心向元灵这个弟子,也跟了过来。 看到她,也是冷眼一瞪,瞪的向元灵赶忙缩紧脖子,低下了头。 乌林的师父阎春长老,这个孤僻古怪,只知研究灵器机栝、几十年都难得出门一趟的小老头竟也来了。 他一身黑衣,头发花白,骨架粗大,长得一副冷面不近人情的模样,看到乌林,也是冷哼了一声。 乌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乖乖地站在了他身后。 剩下的几个长老,一个是戒律堂的严正长老,一个是议事堂的参虚老长,还有一个则是长老阁的执事、善渊长老。 这单独拎出来,身份是一个比一个高。 对面的世家子弟们,除了几个伤的严重的,其他也没好意思再坐,竟也都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第398章 逼问 各就各位,叶湛英也站起身向沈淮序行了一礼,简单介绍道:“执行督卫叶湛英,见过沈宗主。” 这里的情况长泽风已经大致跟他说过,所以沈淮序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后,把目光凝向了鹿呦所在的方向,问道: “鹿师侄,具体什么情况,你说说吧。” 鹿呦的灵蝶他们也收到了,但是上面的话也极其简略,不尽详细。此次的事情,不仅事关宗门命案,还涉及邪修和妖族人,连北国的各大世家也牵连在内。 事关重大,他必须得来亲自问个明白。 “我……” 眼看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鹿呦微微紧张,手指头不自觉收紧。 其他的倒还好说,但左修远掳走她的事儿却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这事除了云晨和向元灵知道,目前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大家见面都太匆匆,根本就没时间进行沟通。 长泽风也不知道详情,只猜测她被掳走估计和无垢之体有关,便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想了想又传音道: “什么都能说,你的体质不许提一个字。” 鹿呦回传道:“师父我又不是笨蛋,我知道的好吧……” 长泽风却是在她脑海里哼了一声,对此不发表意见。 鹿呦看着下面,抿了抿唇,缓缓道来。 鹿呦这次说的详细了些,但却略过了左修远抓她的真正原因,只说他把她们抓去是想修炼邪功,遇到沈卿尘的事她也只字未提。 “后来,我们就遇到了叶督卫他们,剩下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鹿呦说完,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 半晌,严正第一个出声问道:“你说你二人当时是被三人所追。一个是那罪徒左修远;一个是附在他身上的无名鬼修;还有一个则是将你掳走过的鲛族人。 且这三人修为皆不低,而你二人的修为最高不过才金丹,实力悬殊如此巨大,你们又是如何逃过这三人共同追捕的?” 严正本身是戒律堂的堂主,又担着执法堂的大管事,经过他手里的案子多不胜数,自然也就对一些细枝末节格外敏锐。 鹿呦自然不想把小神龙的事给爆出来,张了张口便想随便胡诌个理由,长泽风却在旁边突然开口道: “此事说来惭愧,本尊当时去的及时,正好救下我这小徒和向师侄,但奈何修为不济,也是一人难敌四手啊,只能让她二人先行逃离,随后再跟上。” 这么一说就解释的通了,严正点点头,倒没怀疑长泽风这个仙尊能带头说谎。 向元灵站在下首,一声没敢吭。 鹿呦讶异地看向自家师父,长泽风轻扫她一眼又转瞬移开目光。 沈淮序紧皱眉头道:“清羽,你既和这三人交过手,可有什么头绪没?” 长泽风眸光沉凝:“这三人之中有一个阵法大师,且实力估计不弱于我。” 他虽然没有真正与这三人交过手,却看到了那残留下来的阵法,光是以此便可断定这布阵之人绝对是个高手。 顿了顿,反问道:“我们回来也有两日了,可有那左修远的踪迹?” 沈淮序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据手下弟子来报,此贼在你们出事当晚便已离开宗门,且再未回来过,因是知道事情败露,早早潜逃了。” 长泽风问:“可有问过他之前的师父玄牝长老?” 沈淮序道:“问过,但玄牝也不知此事。本尊猜测,那附在他身上的鬼修恐怕早就将他引入了邪门之道,三年前外道弟子冯威一案恐怕也是此子所为。” 长泽风道:“三年前云义倒是与我提过一嘴,说在禁地林附近看到过一个残损的传送阵,但我当时也未多想。” 沈淮序道:“这就对的上了,咦,对了,我也有些日子没见清月了,他最近又去了何处?” 长泽风微顿:“额……他最近去了南海游历,想来要再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沈淮序点点头,其他人也都没怀疑什么,只有长泽风旁边的两个徒弟目光转了转,却都没说话。 师父果然知道什么。 “这邪徒左修远的事先放一边,鹿呦,本座且问你,你刚才说你是在路上捡到的那只狐妖,那你又为何要为了一只畜生撒谎,还要不顾性命地去救他?” 坐在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善渊长老突然出声,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子肃然。 善渊乃是长老阁之首的执事长老,又和故去的天元道尊是同一辈,堪称宗门元老级别的人物,连长泽风和沈淮序见到他,都得尊礼以待。 “我……”他目光锐利,鹿呦咽了咽口水,“他之前救过我,我以为他是妖兽所幻化的,所以才会救他……” “是吗!” 善渊声音一沉,话落的瞬间,一股庞大的威压轰然朝着鹿呦碾压而去,速度极快,几乎直抵心门。 鹿呦心口一痛,猝然往下一栽,脸色顷刻惨白。 众人皆是一惊,云晨猛地站起,剑刃出鞘,长泽风亦是勃然变色,将倒下的鹿呦接进怀里,怒声质问: “善师叔!这是我徒弟,你意欲何为!” 善渊却没理会他,沉着目光,握着拐杖轻敲了一下地面:“本座再问你一遍,是真与否?” 发问间,又是一道威压逼去。 善渊已是五六百岁的人了,修为只高不低,便是长泽风刚步入炼虚的修为也要矮上他一头,何况现在伤还没好,但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抬手就抵下了这道威压,面色冰冷。 旁边的云晨已经忍不住要动手,又被长泽风直接扯了回去,强令他坐下。 善渊连发两道威压,看似凶猛,但其实只是逼问的手段,并未真的想要伤害鹿呦。 可即便这样,长泽风也觉得怒不可忍,当着他的面,就敢对他的徒弟进行逼问,这如何能忍。 他把云晨压了回来,自己却没忍住想要喝问,鹿呦支撑着身体坐起,冲他摇了摇头: “我没事,师父……” 就是被压的心口有点疼,她看向善渊,声音略微虚弱道:“长老,我以性命起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第399章 各大师徒之间 鹿呦说的倒也真没骗人,她当时真以为那狐妖是妖兽所化,救他也是因为他之前救过她,所以用性命起誓也没什么大碍。 至于后面的一些猜测,也仅仅是猜测,没有亲眼见到,那就做不得真。 善渊沉沉看她一眼,又倏然把目光睇到长泽风的身上: “你徒弟以性命起誓,本座暂且信了,泽风你又为何与那些妖族人待在一处,还与之共同对抗神族?” 善渊是经历过赤辰大战之人,当年相识之人莫不死于这场战争,连他的右腿也因此被废,眼睛也因此瞎了一只,所以他对妖族人自是深恶痛绝。 长泽风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实诚的孩子,他并不怀疑他会和妖族人有什么勾结,但有的东西总要问清楚的好。 长泽风紧蹙着眉头,刚才的愠怒还浮在脸上,白皙皮肤泛着淡红,叶湛英忽地插了一句: “这也是我一直想问长仙尊的话,我们虽是北地之人,但大家同在云境界之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妖界当真存有异心,你我还是得早做打算为好。” 这般情形,却是不得不把凤渊给供出来了,否则根本交不了差。他和云义之前埋下的暗桩估计也得被拔不少,希望凌玉那小子警醒一点,提前做好准备。 长泽风暗暗思索片刻,缓声道: “这确实是某的不是,是某交友不慎,才险些酿成大祸……” 长泽风按照之前和凤渊沟通过的,将一切都倒在了他身上,至于后面和妖族人携手共战,那也只是为了保住小命不得已而为之 ,对吧。 秋允之从醒到现在都还是迷糊状态,此刻听长泽风这么一解释,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那个凤前辈怪怪的,原来此人竟是妖族人,也是他打伤的自己…… 善渊目光冷淡看他:“你既与那妖族人相交,又如何不知道他真身乃是一只妖?” 长泽风扯了下唇,冷道:“这妖族人一直以凡人自居,连妖力也未曾用过,我又从何得知他的真身乃是一只妖?” 善渊看了看他,没说话。 旁边的沈淮序开口道: “这妖族人既是伪装成凡人在我云境界多年,必是还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只要将他认识之人抓起来问一问便可得知。” 他说罢,随手拈起一只灵鹤,发给了探声堂的人,勒令他们尽快将与此妖有干系的人捉拿进牢。 “泽风啊,”善渊拄着拐杖站起,语气沉严,“你做仙尊也有快百年了,还望谨记初心,莫要令当年为救你而逝的师尊失望的好。” 长泽风脸色大变,两手紧扣,关节发白,好半晌才声音微哑地回道:“是,泽风谢师叔教诲。” 善渊走了两步,又倏地停了下来,朝着他旁边的云晨张望一眼: “你这弟子大逆不道,毁了困生阵乃是重罪,按照宗门条律,便罚四十鞭以示惩戒吧。” “四十鞭?!” 鹿呦直接惊呼起身,急得不行:“师父,这如何能行?四十鞭下去人都没命了!” 长泽风瞪她一眼:“给我坐下,成何体统!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师兄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可是,可是,他是为了我才……” 鹿呦还想说什么,云晨却轻拽了下她的袖子,“没事的,安心,我会没事的,相信我。” 另一边善渊和严正长老已经先一步离开,沈淮序稍坐了会儿也准备起身离开,至于其他几个长老离开的时候还顺便把自己的徒弟给带走了。 向元灵许久未曾归家,父母都急坏了,现下正在外面等着呢。而乌林他是实在不想走的,但奈何师命不可违,只得先跟着离开,心里想着再找机会过来。 陈最也起身,前去相送沈淮序。 师徒俩走到殿门外,沈淮序背着双手,看着他,目光泛着幽凉,没有说话。 - 陈最垂首行了一礼:“师父。” 沈淮序抬着下巴望天,语气悠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啊?” 陈最声音恭敬:“师父永远是师父。” 沈淮序冷哼:“现在怎么不见你找人给我传话时的那股能耐劲儿了呢?” 陈最看着地面,抿了抿唇:“徒儿之前也是一时气糊涂了,还望师父勿怪。” 沈淮序瞥他一眼:“气糊涂了还能跑到你长师叔这儿来献殷勤?” 这,陈最就没话说了。 沈淮序口气嫌弃道:“你这个年龄有喜欢的小姑娘是正常的,可你这也太不知道矜持了些。你说说你每天都往与长峰跑,为师在你长师叔那儿,老脸儿都快挂不住了!” 陈最愣了愣,看着他语气讶异: “师父,您不反对我和呦呦在一起了?” 沈淮序也诧异:“反对?为师为何要反对你们俩在一起?你们俩这看着郎才女貌的有什么不好的吗?” 陈最目光怔然,心底大受触动。 沈淮序前世的态度与现在可谓是截然不同,前世他是除了陈老爷子外反对的最激烈的人。 陈最却不知,前世沈淮序又如何不知他带人进宗的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果不是鹿呦后来的身份被爆出来,怕毁了宗门的名声,他也不会多加干涉自己徒弟的私事。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沈淮序喟叹道: “仙路漫长,岁月孤寂,有个人相伴左右是好事,至于沈家那丫头,这心眼歪了,路也就走窄了呀。” 顿了顿,又打量他一眼,指着他道:“但是呀,我看人家小姑娘可未必喜欢你。” 陈最垂了垂眸,默然不语。 沈淮序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最儿啊,为师对你要求虽高,但从来不是要你断情绝爱,苦了自己。 你是我最寄予厚望的弟子,这宗主之位早晚都会交到你手上。坐在这个位置上啊,看似万人之上,威风八面,实则内里的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这肩子上的担子有多重,你的责任就有多大,你可以喜欢人,也可以选择跟谁在一起,但你得分清楚主和次,不要太陷进去就行,明白吗?” 陈最眼皮微动,轻启唇:“是,徒儿明白了。” 她是主,其他的皆是次。 沈淮序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殿内,叶湛英也带着一众世家子弟起身告辞回偏殿休息,薛玉宸几个本是不想走的,叶湛英却想询问一下他们关于黑衣人的事,所以将几人一并给揪走了。 殿内瞬间空旷下来,只余下师徒三人大眼瞪小眼。 第400章 解开给为师看看 “跪下!” 一声厉喝后,长泽风反倒自己咳嗽了起来,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发红,像是被气的不轻。 云晨没有反驳一句,径直走到殿中央,笔直一跪,低垂着头,看着地面。 鹿呦看看长泽风,又看看云晨,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拽了拽长泽风的袖子,目光祈求: “师父……” 长泽风勉强压住咳嗽,轻瞥她一眼,抬手指向下面: “看什么看?你也去给我跪着。” 鹿呦‘哦’了一声,蔫嗒嗒地走了过去。 “算了,”长泽风看着她那样,心里虽怒,又想起她刚刚才被施加威压,到底是心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一边儿坐着去吧。” “哦。” 鹿呦转了个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等人坐定,长泽风也缓缓坐下,看着下首的云晨,紧着脸庞,声音冷沉: “你知不知道困生阵乃是你师祖生前所布,算是他遗留之物?” 毁了阵法,打伤看守弟子这些都是重罪,但最重要的还是这阵法是天元道尊所布,那意义自然是不一样。 云晨低声回道:“知道。” 天元道尊,可以说是青云宗继开山老祖洛青云之后的第二人,所做贡献无数,在赤辰之战时更是率领众仙一同抗敌的领军人物。 长泽风听到这话,又是一气:“知道你还敢毁阵?” 云晨这次却抬了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阵再重要,也不过是个死物,她有危险,我为何不敢毁?” 做错了事,他认错,也甘愿受罚,可他并不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少年眸眼静澈,含着傲然的执拗,虽跪着,脊背却挺如松柏,端正而清隽,似一灼初生的骄阳,透着万事不惧的无谓。 长泽风看着他,心里的怒火倏然就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若他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做出和云晨同样的选择,什么规矩、法则、情怀,又怎及得上活人来的重要。 师徒俩的思想其实差不多,但该气还是气,毕竟那阵也算是他师父生前遗留下来的不多的东西了。 长泽风默然半晌,叹了口气: “罢了,为师会跟戒律堂的人说,让他们宽限些时日,等你养好了伤再去受罚。” 云晨的体质他自是知晓的,四十鞭对他来说,虽重但并不致命,到时候他再给他添件护甲,也就躺个十来天的事吧。 “谢师父。” 云晨仍旧声音平静,瞧着不喜也不怒,似对于罚或不罚都不太在意。 长泽风握着茶杯,往后轻轻一靠,又问: “你当时既被罚在思过崖,又如何得知你师妹出事的消息?” 云晨顿了顿,看了一眼鹿呦,又转了回来,这事他其实不想告诉别人,哪怕是师父,但现下又不得不说: “我送给她的簪子上附有我的神识,摔碎了,我便感应到了。” 长泽风坐直了点身体,皱着眉,略为困惑道: “本尊也给了你师妹玉佩,上面还附了本尊的魂息,为何本尊感应不到?” 鹿呦从储物戒里掏出那块玉佩,从旁吱声道:“可能是因为它没碎?” 云晨送的碧玉簪是被左修远给捏碎的,长泽风给她的玉佩却一直好好地塞在怀里。 长泽风摇了摇头,看向云晨: “即使碎了,如果相隔太远,神识一旦断开,也难以感应,你是如何做到的?” 云晨静了片刻,有些不太情愿地回道:“用心头血,浸泡四十九天即可。” 鹿呦心口一跳,瞬间站起了身,漆黑的眸微微震动,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她只知道他那簪子上附了神识和魂血,却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长泽风意外道:“还有这个说法?你这偏方从哪儿得来的?管用吗?” 云晨淡声道:“之前在凡界参战时,听一个散修说的,还行,能得到一丝微弱的感应。” 长泽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侧眸看向旁边的鹿呦:“阿呦,过来。” 鹿呦还在看着云晨发愣,眸光盈润,如秋水化雾,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昂’了一声,低头抽了抽鼻子,走上前来:“师父。” 长泽风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被她师兄给感动到了。这孩子打小就容易被点小恩小惠的给打动,以后可怎么得了,岂不是被坏男人一骗一个准? 长泽风目光轻愁,伸出手掌:“之前给你那玉佩给为师几天,过一阵子再给你。” 鹿呦哦了声,掏出玉佩正要放在他手心,又突然缩回了手,有些警惕地看他: “您不会也想像师兄那样吧?” 长泽风顿了下,咳了声,故作不屑道: “你师父我能有你师兄那么蠢?为师就是想回去再给它加几道神识和魂息而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吧。” 鹿呦犹豫了下,将玉佩放进了他手心。 ‘愚蠢’的云晨面无表情地瞅了自家师父一眼,心里划过一声冷哼。 长泽风收起玉佩,想问一下鹿呦出事当晚的真相,却在抬眸的瞬间看到细白颈上系着的白色丝绸,奇怪道: “你拴个这东西在脖子上干嘛?” 鹿呦捂着脖子,脸色倏地一红,低下了头。 之前云晨亲的太用力,那一块地方痕迹实在太明显,她没办法,只能找了个丝绸系上来遮掩。 她皮肤雪白,系上白丝带反而有种精致禁诱的美感,众人还以为是一种新型装饰,都没想太多。 却不防被长泽风给点了出来,鹿呦目光微闪,尴尬道:“就是,就是觉得这样戴着好看一点嘛……” 长泽风却不太信,指着她丝带上面遮不到的一点点红痕道: “是吗?那你这里怎么红了?是不是受伤了?解开给为师看看。” 鹿呦脸更红,直透耳根:“真的没事!我就是图好看才戴的!” 长泽风还要再说什么,下面的云晨轻声开口道:“师父,弟子也有事情想问问您。” “什么事,问吧。”长泽风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眼睛却还瞅在鹿呦的脖子上,似乎是想给她扒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也没多想,还以为鹿呦真受了伤又不好意思说,心里还挺担心的。 第401章 他是你哥哥 “弟子想问,那日遇到的妖族人究竟是谁。” 少年声音冷沉,目光严正,清亮泛冷的瞳仁透着洞察一切般的犀利。 长泽风神色微凝,转头朝他看来,琥珀色的眸子恰好落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略显幽暗,声音淡道: “本尊刚刚不是在大殿上解释过了吗?” 云晨眼睫微垂,声线凌冽,一字一顿道:“他的剑法和小师叔很像,用的那柄剑也很像。” 云义当时挥剑的速度太快,只有少数几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又何况去注意那柄挥的只剩残影的剑,也就云晨看出了几分不对。 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鹿呦也是有怀疑的,她本来也打算问一问长泽风,却不料云晨比她先一步开口,此刻听完便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家师父。 长泽风静默片刻,手指轻轻扣着桌案,‘哒哒’的声音像是在敲击梵磬,无端的让人更加紧张,他倏地扯唇一笑: “怎么,你们俩是怀疑你们云师叔和妖族人有什么关系?” 是他,但长泽风却不能承认。 一承认要解释的东西就太多了,何况这些东西也不应该被两个小辈所知晓。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不仅仅是对于他们俩的安危,对于云义来说也是一种隐患。 鹿呦咬了咬唇,小声斟酌道: “他化身成狐狸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像是早就认识了我一般。” 她当时就觉得有点怪异,却没多想,只以为那狐狸是被她救了,感动的想要以身相许。现在想想,如果真是云义那厮,他当时心里怕不是笑死她了。 “这人有相同,物有类似,大千世界生灵众多,遇到一两个相似的人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长泽风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声音平缓地说道。 长泽风这话两人都没信,但看他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也知此事或有内情,他恐怕不便告知。 想想也是,如果那个狐妖真的是云义的话,那这事情可就大条了。 云境界的剑道魁首,青云宗的清月仙尊实际身份却是一只妖,还可能是妖界的某个妖尊。这消息也太劲爆了,要是不小心传出去,那必然会登上各大城市小报的头条新闻。 鹿呦都不敢想象,要是两界的人得知这个消息,会炸锅成什么样。 反正她现在光是猜测,就已经被炸的脑瓜子嗡嗡的。 她瘪了瘪唇,歪头打量长泽风。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秘密,遮遮掩掩的,总不能真在干什么坏事吧? 云义这厮本来就具有反派性质,他如果想干什么坏事,她也不意外。 可是长泽风,这个一向把宗门、正道看的比自己都重要的人,让他背叛云境界,怕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他能和云义同流合污? 鹿呦不太信。 可如果不是,他们俩在暗地里唱这么一出大戏又是为的什么呢? 她这眼神幽幽的,把长泽风看的头皮都有点发麻,慢声道: “怎么,师父说的话你们俩都不信了?” 鹿呦撅了撅嘴,耸了耸肩,意思很明显:您老开心就好。 长泽风:…… 再看云晨,也没搭腔,看着他的眸光也凉嗖嗖的,两个人的脸上就差没写着两个大字‘不信’了。 长泽风眼睛闪烁了一下,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个嘛,如果你们有什么疑问,等你们云师叔回来后亲自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但是本尊相信我的师弟是绝对不可能和妖界有染的,你们俩绝对是认错了人,他最近去了南海游历,又怎会出现在秘境呢。” 鹿呦‘啧’了声,表情一言难尽。 云晨也有些无语,沉吟几许,语气沉重道:“好,就算是我和呦呦认错了人吧,那我还有个问题,小师叔他究竟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抬眸直视长泽风,眼神冷冽中藏着丝难察觉的悲悒: “师父之前一直避而不答,让我去问小师叔,可小师叔却连人影都见不着,还望师父替徒儿解惑。” 又是一片静默。 长泽风眉头紧锁,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小师叔他……” 话说到一半,又闭了闭眼,用手指捻了捻眉心,似是极为头疼,缓缓开口,语气复杂道: “严格来说,你应该称呼他为一声兄长。” “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你的哥哥。” 少年微微张唇,眸珠轻颤,哪怕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当亲耳听到,胸口仍旧如遭雷击般泛起千层骇浪。 旁边的鹿呦更是当场愣在原地,眸眼圆瞠,满目震愕,难以置信。 云义居然是云晨的哥哥,他们俩居然是亲兄弟…… 她攥紧手指,短暂的震惊过后,乌黑的眸里便是倏起薄雾,浓密卷翘的双睫轻轻颤动,苍白的小脸上划过一丝凄迷和无助。 是了,他们两个都姓云,有点关系才正常,可为何偏偏两个人是兄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和这兄弟两人都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算什么? 鹿呦有点难以接受。 明明她谁也不想招惹,可为何最后却成了这样的局面…… 如果云义知道了她和云晨的事,一定不会放过她。难怪他当时化为兽形时差点和云晨对峙打起来,她还纳闷一人一兽初次见面怎么就这么不对付。 一时间,鹿呦心里充满了惶然。 她是一直都有些怕云义的,现在知道两个人的兄弟关系,就更是觉得荒唐。以云义的性子怎么可能允许和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女子又和自己的弟弟扯上关系。 难怪之前在谷底,他看到她和云晨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时会那么愤怒…… 鹿呦捂了捂眼睛,救命,这要怎么收场。 又听长泽风开口道: “他早年事务繁忙,便将你托付给了为师,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为师也不甚清楚,你还是得当面问一问他才能知道。” 云晨眼眶微红,滚了滚喉咙,声音低哑道: “那弟子还能再见到他吗?” 以他当日伤成那样,怕是连活着都艰难吧。 长泽风默了片刻,语气笃定道: “能,他是为师见过的、生命力最顽强的人。” 云晨垂着眸,扯着嘴角苦笑了下,原来自己这特殊的体质也可能和他有关么…… 第402章 彼时你我太年少,以为人定胜天 直到走出大殿,鹿呦都还有点恍惚。 云晨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谁料刚下台阶就看到陈最伫在前方,长身玉立,优雅卓然,看到她嘴角牵起温和笑意,眸光湛亮如暖玉。 鹿呦在大殿里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却没跟他打招呼,她大抵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心里更是一声哀叹。 “大师兄。” 鹿呦象征性地行了个礼。 云晨却不像以前那么讲礼,站在旁边,眸光冷暗。 陈最目光从他身上轻掠而过,眸底深处亦藏着一抹冷意,两人眼神交汇,一触即分,最后又都化为表面的平和。 陈最朝着她微微一笑,白净脸庞映着夕阳的余晖,温润而细腻,“呦呦,我有话想跟你说。” 鹿呦呼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我身体不适,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倒也不是托词,刚刚被善渊给了那么一下后,她胸口确实有点不舒服。 陈最抿了抿唇,看向云晨,意思很明显是让他回避。 云晨岿然不动,仿若没看到。 鹿呦看了看两人,挠了挠头,略为尴尬地对云晨道: “要不师兄你先去前面等我,我一会儿就跟过来?” 云晨眸光幽澈地看她,参差的额发在眉间轻荡,白色发带与飘起的墨发绞缠在一起,风姿特秀,身形萧萧,良久轻应了声“好”飞去了前方,对着漫天灿烂火红的霞光孑然而立。 “好了,有什么你说吧。” 鹿呦两手交握,食指轻轻点着,看向陈最。 陈最低头看向她细白的腕:“我可以帮呦呦把把脉吗?” 似怕她不同意,又接了句:“我是丹俢,又一直在帮你配药,对你的身体最了解不过,再过些日子就是宗门大赛,你的身体若是有什么问题,怕是无法参赛。” 提到这个鹿呦就没法淡定了,连忙将手伸了过去,她还想在宗门大赛揍几个人呢,“那你帮我看看。” 陈最唇角轻勾,抬手搭上了她的脉。 “呦呦,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轻柔像叮咚的清泉。 “生辰?” 鹿呦一愣,最近事情太多,她都快忘记这回事了,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想要的,你不必费心。” 陈最眼神稍黯,若无其事地笑道: “我记得,上一次呦呦十七岁的生日也是我陪着的,当时你说想听我给你弹奏一曲《凤求凰》,可后来出了事也就没能弹成,便重新补上如何?” 前世的十七岁么? 那天陈最有事离开,直到很晚才回来,她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他。他也带了很多礼物,两个人一起在夜月下堆了雪人,打了雪仗,笑闹了差不多半宿才停歇…… 鹿呦撇了撇嘴,原来前世她这么不务实么,竟要了些啥也没用的破玩意儿。 她拒绝道:“不用了,这首曲子最后的结局和寓意都不太好,听了也没什么意思,还是不听了吧。” 陈最安静地站着,喉结浅浅滑动,声音很轻,“好。” 一时,各自静默,过了会儿,陈最忽地抬眸问她:“呦呦是无垢之体对吗?”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句。 自上次有所怀疑后,他便多方查证,终于在一本古老的妖族典籍上找到了答案。 既然被点穿了,鹿呦也没必要再隐瞒,点头承认道:“是。” 搭在她腕上的指微紧,青络崩起,又竭力克制,“所以,前世他是因为这个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鹿呦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以前也以为云义是因为无垢之体,才会将她关起来不放她离开,可现在却不太确定了。 可如果单单只是利用,又何必在秘境里时不顾性命来救她? 她是越发看不懂这人了,总不能真像他自己说的,他喜欢她喜欢到不可自拔吧? 开什么玩笑,他的喜欢就是把人关起来,还时不时威胁恐吓一下,然后把她吓哭了,他就满意了对吗? 反正,管他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也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鹿呦心里肯定道。 陈最默然,半晌移开手指,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递给了她: “这是我特别为你炼制的回元丹,你两日服一粒,可治疗内外伤,还可恢复元气和生机。” 鹿呦却没接:“无功不受禄,我还是不要了吧,或者回头我让我师父把灵石补给你。” 陈最身体僵了下,拉过她的手强塞进去。 “呦呦,你不用跟我撇清关系,前世是我欠你的,我怎么弥补都不过分,你不必觉得内心不安,因为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你知道我结婴失败的事吧?正是因为我心有愧疚,才会产生心魔从而渡劫失败,你若还念着往日一点点的情分,就不要再推辞,就当是为了我好,好吗?” 他声线有些不稳,恳求意味明显,盯着她的眼睛略微泛红,墨瞳里泛着湿亮的酸涩和伤感。 鹿呦捏着丹瓶,默了许久,朝他抿唇一笑:“阿最,放下吧,你我都知道,有些东西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陈最目光定在她脸上,轻眨的眼睫有些湿润,眼角碎光明显却朝她笑了笑。 “我从不奢望能回去,只是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再认识一次。明明我们都有了新的人生,明明我们这一次连初次见面都不再一样,明明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不是吗?” “这一世我是你的大师兄,你是我的小师妹,我们再也不是曾经那两个概不由己的你我,我们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我们都会有一个明媚的未来的,对吗?” 他声音沙哑,眸里浸着泪,却笑得眉目温柔,像前世初次见面那般。 鹿呦眼眶一热,眼里渐渐浮起朦胧水意,唇瓣微颤,哑声道: “其实前世我也有不好,如果我早些明白我那时的身份配不上你,更有自知之明一点,就不会那样去追着你跑,也就不会再发生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带累你陷入两难的境地…… 可我那时太年少,什么也不懂,以为彼此喜欢就一定能在一起,以为一切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却从没站在你的角度去替你考虑过。 包括后来也一直很任性,不想见你也不想听你的辩解,我其实,也欠你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她哽咽着,眸眼湿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也想无谓地笑笑,却怎么也牵不起嘴角。 装的再是洒脱,遗憾却仍旧刻进生命不可泯灭。 心脏传来闷闷的钝痛,像是被一柄刀翻搅,他几乎要被她眼里的伤感所淹没,轻轻将她拥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背,泪水随之一起滚落: “小傻瓜,你从来没有配不上我,是我,是我当时自以为是,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以为自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以为只要我努力就没有什么是战胜不了的…… 却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受了那么多的苦,还差点因此殒命,是我,是我太无能了,对不起呦呦,对不起……” 年少时以为人定胜天,以为有了爱就可以留住一辈子,以为有了喜欢的人就一定可以白头偕老,却不防旦夕祸福,世事难料。 - 面向夕阳而立的少年,清透的眸被落日晕染的斑驳,高高束起的墨发随风轻扬,凌乱了眉梢,他望着远方,眸光空洞,手指紧紧捏着腰间佩剑,似云间飞来的一只白鹤,融于金黄色的光晕中。 他,绝不能步陈最的后尘。 也绝不会让她与他的结局如此潦草悲怆,他要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也不能阻止。 - 看着两个人抱着哭在一起,姬怀朔在灵海里‘咦’了一声,戏谑道:“他们俩都这样了,你居然不去阻止?这不可像你小子啊。” 往常谁碰一下他的小心肝都能直接暴起,现在居然忍了这么半天还没发作,姬怀朔觉得稀奇。 云晨虽是背对他们而立,神识却一直放在后面,所以对后面的场景自是看的分明。 你要说心里不爽,想直接过去把陈最撕成肉片那是真的,但—— 云晨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若是管的太过,会被讨厌的。” 他吸取陈最这个失败者的经验,知道凡事该强硬就该强硬,只有你强到一定地步别人才不会对你的行为举动发出置喙。 但同时他也吸取他那个‘便宜’哥哥的教训,管的太过,直接就把人吓跑并且被讨厌可不成。 可到底怎么样才能抱得美人归,让她心和身都属于自己,这仍然是个问题,他到现在还没理清头绪。 姬怀朔愣了下,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又美哉美哉地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得你师妹才能制得住你小子,你要是哪天被踹出门外跪着,我一点都不稀奇。” 云晨口气淡淡,却多了丝傲娇意味:“她才不会让我跪着。” 姬怀朔张着口直乐呵:“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等着吧,就你天天这么强亲别人的劲儿,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说到这个,云晨就默了。 其他都能忍,不让他亲这个忍不了。怎么才能让她习惯不要每次都跟个兔子似的被吓跑呢?虽然这样也很可爱,但是亲不够啊。 他又开始烦恼起了这事儿。 - 另一边,鹿呦掉了会儿小珍珠,发泄掉情绪后,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推了推陈最,没推动。 陈最虽然也沉浸在情绪里,同她一样哭的双目通红,但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抱一抱她,又怎么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开。 怀里的人他念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而这一世,更是在还没恢复记忆前就再一次栽到了她手里。 她根本不知,看着她和云晨走在一起时,他有多嫉妒。 什么沉稳持重的陈家家主,什么冷静理智,他通通不想要,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是,前世她追着自己双修的时候,自己居然那么古板,非要搞什么形式主义…… 如果早早在了一起,说不定在她心里的地位又不一样。 “陈最!” 鹿呦有些恼了,扯了扯他身后的头发。 因为刚哭过,声音沙沙软软的,格外甜糯,简直要甜进人的心坎儿里。 陈最嗯了一声,艰难地放开她,长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眼皮通红,一双含情目里浸着水光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她。 鹿呦摸了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下还有发抖的声线,说道:“我也与你说清楚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陈最还不想放她离开,手指攥着她细瘦的胳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将内心‘恨不得将她整个拖走’的念想生生压下,哑声应道: “好,我回去再给你调配一副方子,每日让人煎好送来,你记得吃。” 怕她又拒绝,补充道:“我会跟长师叔说明此事,他也会同意的。” 也在这时,伫立在前方已久的云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声说了句:“呦呦,天快黑了。” 陈最眨掉眼角的泪,侧目望去,嘴角勾起弧度,眸底却泛着微微冷意: “云师弟若是着急可以先回去,小师妹由我送回殿就行。” 云晨冷淡看他一眼:“不必,我是她师兄,自该由我来送。” 鹿呦无语地看着两人:“我就在与长峰,闭着眼睛我都能摸回去,需要你们俩送?” 说罢摸出飞行灵器,指尖一点将之变大,翩然一转就飞了上去,只留下一句:“走了。”就干脆利落地蹿了出去,只剩下两个男人在后面干瞪眼儿。 鹿呦回到悠然殿后,云晨居然破天荒地没有跟过来。 她也乐得自在,简单把屋里收拾一下后,坐在桌边将储物戒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桌上。 这次在秘境里捡了不少东西,不过大多数都是些破烂,晃眼看去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像她刚收废品回来似的。 鹿呦用灵力一一探过,将看着还行的一些灵器重新刨回储物戒,一些看着就不咋地的就扫到一边。 将一切分门别类整理好,正欲起身突然发现桌子的边角遗落了一颗红彤彤的玉珠子。 圆溜溜的,像浸了血似的红艳,摸上去还有温润灼手的感觉,看着成色极好,像是什么上品玉石。 第403章 我只属于你哦,主人 鹿呦用灵力探了下,发现里面蕴含的灵力还挺充沛,还是神宫遗址内才有的仙灵之气,想来应该是个宝贝。 犹疑了下,掏出之前编了一半的剑穗,放在掌心捻着水蓝色的流苏穗子轻轻摩挲。 这上面正好还差一块玉珏相配,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合意的,这珠子看起来倒挺合适。 想了想,又把紫星盒掏了出来,探到里面满满都是仙灵之气,嘴角勾了勾,满意地点点头,将之携进了灵海里。 海风习习,潮起潮落,碧蓝色的大海与闪耀的星空辉映在一起,佛若无垠的梦境。 卡西法在她进来的刹那就凑了上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幽蓝色的火苗晃啊晃的,像是摇尾巴的小狗似的。 鹿呦摸了摸它的头,蹲下身看缩在沙地里、那个蜷成一团的苍青色小龙,微微凝眉,轻唤它: “渌澜之,你感觉好点了吗?” 拇指粗细的小龙抬了抬金灿灿的瞳,声音虚弱奶萌: “主人~我没事,你别担心~” 说着用小尾巴勾了勾她伸过来的手指。 鹿呦把它捧在手心里,轻轻摸了摸它的龙头,“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进来,你来瞅瞅。” 因为太小,不可避免地触摸到了龙角,原本青蓝剔透的龙身肉眼可见地翻起了粉红色,在她手心里扭啊扭的,声音哑哑地叫她:“主人~” 龙角不许碰啦,太、太太羞耻了……可是好舒服…… 它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又从中指上紧紧缠绕了一圈,尾巴轻轻勾住另一根手指头。 唔,这姿势……算了它开心就好。 鹿呦把紫星盒拿出来,带着它一起溜了进去,眨眼间,就身处满是灵雾蒙蒙的空间里。 原本干涸的灵田和灵泉居然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地上还长了不少鲜嫩的野草,鹿呦大喜过望,原地转了个圈圈。 “主人别转了,晕、晕、晕……” 渌澜之吐了吐舌头,头顶又冒起了蚊香圈。 它也有些意外,这破盒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上界的灵气,看来不久之后它的伤就能修复好,说不定还能化个身体出去玩玩,嘿嘿。 鹿呦听它这么说才反应过来,赶紧停下:“哦,不好意思有点激动,不过这里面的灵气你随便吸,不用客气。” 渌澜之眯了眯眼,主动用龙角蹭了蹭她的指腹:“呜~主人你真好,人家最爱你了。” 鹿呦冲它浅浅一笑: “那一晚要不是你拼死相救,我现在指不定被人抓着关哪儿呢,都还没跟你说声谢谢。” 渌澜之摇了摇小龙头,五只爪子扒住她的手指,“我本就是你的灵宠,为你做事是应该的嘛,主人不要跟我说谢谢。” 鹿呦抿了抿唇,眼神凝了几分认真,“虽然你我结了主仆契,但我从没把你看做是灵宠,你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谢谢你渌澜之。” 渌澜之微怔,脑袋软软地趴下来,仰头用金莹莹的龙瞳看她,“不管是灵宠,还是朋友,反正我都是你的,主人,我只属于你哦。” 鹿呦微挑眉,“你不属于谁,你是自由的。” 渌澜之眨眨眼:“可我不想要自由,只想要主人。” 自由是什么?它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腻了,一个人的自由不过是无边的孤寂,哪有跟在香香软软的主人身边好。 鹿呦找了个干净的草地缓缓坐下: “你这属于是雏鸟情节,因为刚出生第一个睁眼看到的人是我,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渌澜之骨碌碌地转了转大眼睛,也不反驳,“是啊,我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主人你,所以主人一定不能抛下我哦,不然我就是没主的孤儿,很可怜哒。” 鹿呦被它逗得一乐,“我自然不会抛下你,但是你这样的小神兽可不会缺主人,一旦放出去多的是人抢着要你。” “嗯~才不~” 渌澜之把小龙头都摇成了残影,以表达自己是拒绝之意,“那些凡夫俗子怎么能比得上你,任何人都比不上你,主人,你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鹿呦翘了翘唇角,“听你这么说,我还挺开心的,嘿嘿。” 渌澜之也眯起眸子‘嘿嘿’地笑:“看主人开心,我也很开心。” 正说着,鹿呦感应到外面有一道灵蝶围绕在身侧,拍了拍渌澜之的小脑袋瓜将它放下,意识一浮就出去了。 睁眼,肩膀上停了一只灵蝶,却是云晨发来的,叫她过去云梦楼吃饭。 鹿呦用手拈碎灵蝶,坐在凳子上,看了看右手上的银铃手镯,又看了看左手上的冰蓝水晶镯,一时间,有些怔仲。 要不说是兄弟俩呢,连送的东西竟然都是差不多的。 还两个都套上就摘不下来。 她以前就谁都不想招惹,现在知道他二人的身份关系后,就更想躲的远远的好。 可青云宗现在是她的家,最爱护她的师父在这里,最亲的哥哥在这里,所有的朋友也都在这里。 而云晨是她嫡亲的师兄,云义是她的师叔,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云义的性子她清楚,绝不是个可以善罢甘休、肯吃亏的主,云晨呢表面看似温柔好说话,实际上却执拗的不行。 先不说这一世她只想独善其身,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算她选了其中一个人,另一个就真的会放手吗? 云晨可能还好说一点,可能真的是被那个魔头控制了,等赶走那个魔头就能恢复正常了。 云义呢?他如果肯放手,那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了。 “啊啊……到底要怎么办啊……” 鹿呦趴在桌子上,用脑袋哐哐撞了两下,只觉得头疼的不行。 正撞着,门外又进来了一只灵蝶,是云晨的催促。 鹿呦知道估计她再不去,待会云晨就能拎着食盒直接过来了,叹了口气,也没御剑,从殿前那个长长的木廊穿了过去。 谁料,还没走近,便听到云梦楼里传来极其热闹的声音。 “六六六,这次肯定是六!” “我猜是三!我刚才看到他动作了,和之前的一次摇三的动作一模一样,肯定是三!” “谁说的,我猜是二!” “欸欸?云晨你这里还有酒啊,嘿嘿不行,我一定要尝尝好不好喝。” 第404章 少年郎,心思你别猜 薄暮冥冥,海棠月淡,荼蘼香透,远处灯火阑珊,疏星几颗摇挂天际,近处煌煌丹烛,炳若朝阳,风卷胭脂花瓣吹落青木色的地板,匀淡了一夕春色。 光影幽幽,酸枝色的月洞门前,几张意气轩昂的笑脸映照着黄色的烛火,影子被拉得细长与殿外摇晃的风灯织就几簇斑驳的时间剪影。 少年人的笑声朗朗悦耳,与这满堂月色撞了个满怀。 乌林穿着一身冰蓝色窄袖长衫,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在一个矮凳上,半束的发被撩到脑后,左手拿了只骰盅,右手搁在膝弯上,神采飞扬地看了看桌旁围着的几人,笑道: “你们确定?不反悔了?” 薛玉宸锦贵华袍,发束金冠,青丝玉带,丰神俊朗又带了丝矜贵逼人的气度,他看了一眼乌林手里的骰盅,肯定道: “绝对是六,我都听见响儿了。” 顾景明一身云缎绣金便服,白绦束腰,看着有几分风流贵气,却凑在他旁边,笑得贼兮兮的: “六哥,你别因为你排行老六就老是猜六啊,这明显就是三嘛,你别待会连裤衩子都输在这儿了。” 江行舟一身藏青袍衫,腰悬珠玉,发簪白玉,身上没太多点缀,却有种不动声色的低调奢华,他瞅了瞅那骰盅,斩钉截铁道: “这次肯定是二,错不了。” 乌林挑了挑眉梢,桃花眼里漾过一丝笑意,“那你们可看好了,我可要开啦。” “慢着。” 一声轻灵甜软的嗓音脆生生响在外间,带着油然的自信,似掐了水般的柔嫩,听的人背后一酥。 众人一抬头。 少女梳着花髻,一身纱白长裙委地,上绣蝴蝶暗纹,发上插着只海棠玉簪,淡蓝色的两缕丝带和藤蔓般的青丝轻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秀眉连娟,眸珠乌灵,于灯火夜色下,比之新月更加醉人。 她勾了勾嘴角,朱唇轻启: “我也来猜一个,我猜是一,是吗?哥哥。” 几个少年都怔愣了愣,看着她目不转睛好半晌才找回语言能力般,各自唤了声‘呦呦’,随即跟约好似的,统一红了脸颊,低了低脑袋。 刚刚张扬的动作姿势俱都一收,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摆出一副端正不苟的模样来。 乌林更是咳了咳,下意识把手里的骰盅往身后一藏,声音透着点紧张,讪笑道: “呦呦我们就是闹着玩玩,没真的赌。” 鹿呦拎起裙摆踏上台阶,绕过外间的月枝门洞,走了过来指了指他背在身后的手,“赌也没关系,你打开我看看,我是不是猜正确了。” 乌林眨了眨眼,红着耳根‘哦’了一声,将骰盅放在桌上,手指微紧,在打开的时候不明显地往后扬了扬,下一秒,众人都围了上去,紧紧盯着他即将揭开的骰盅。 哗地一声,骰盅在空中倒了个漂亮的花后,被揭开,白骨做的骰子,点着红豆,玲珑剔透,赫然正是一。 鹿呦弯眉一笑:“嘿嘿,我赢了。” - 顾景明愣了一下,首先嚷嚷起来: “这不对吧?我看着你手势的,你是不是作弊了?嗯?” 乌林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你若觉得我作弊了就拿出证据来,别在这儿瞎吵吵。” “你!”顾景明梗了下,他哪有什么证据,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薛玉宸将他往后一拉,声音清正: “什么作弊不作弊的?这是呦呦厉害,一来就猜中了,不像你猜十次都中不了一次,菜。” “嗐?”顾景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江行舟也在后面蛐蛐道:“有的人就是羡慕嫉妒别人的好运和厉害,才无中生有些有的没的。” “哈!” 顾景明直接被气笑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哥几个是都被女色迷得五迷三道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是呦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讪讪地点点头:“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我的问题,待会我自罚三杯总行了吧。” 乌林勾笑睨他,伸出手掌:“既是如此,愿赌服输,来来来,灵石交出来。” “不是,哥,我身上真没灵石了。”顾景明苦了个脸。 刚才猜了十几次,他是一次没赢过,身上带的灵石早就输了个精光,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 顾景明甚至怀疑,这哥们是在报复,他白天故意说话激怒他的事儿。 乌林‘切’笑一声,“那是你的事儿,自己想办法抵上。” 旁边的江行舟和薛玉宸已经很自觉地,把兜里最后的一点老底儿全掏了出来。 顾景明撅了撅嘴,把腰间玉佩解了下来递过去,“行行行,我补我补还不行嘛。” 乌林挑眉笑笑,也不客气,把收到的灵石玉佩转头就捧到了鹿呦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呦呦你的彩头,赶紧收着。” “啊?还有彩头啊?”鹿呦怔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乌林笑眯眯点头:“嗯嗯,都是你的,全是你的,快收起来收起来。”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鹿呦嘴角漾着笑,本就秾丽的五官越发明艳起来,看的三个少年眼睛都亮了亮。 ‘砰’的一声,一个略带怒气的掷盘声响在了旁边。 白衣翩翩的少年冷着脸扫了三人一眼,手里还端着两个瓷盘,冷声道:“还不快来帮忙。” 云晨心里都快怄死了,本来正美滋滋地给鹿呦单独准备晚餐,结果这四个突然就闯了进来,问就是没啥事只为蹭饭。 结果他在那儿忙活半天,这几个在这儿玩的还挺开心。 鹿呦第一个举手:“我来帮忙。” 云晨眸光轻柔地从她身上掠过,声音却不容置疑:“你帮什么忙?过去坐着去。” “啊?可是——” 乌林把她拉到旁边按肩一坐,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帮什么忙?这次我赞同狗云晨的话,女孩子怎么能进厨房呢,你安心坐着就是。” 鹿呦眨了眨眼:“呀!” 连薛玉宸也朝她一笑,笑的宠溺:“这里就你一个女孩子,你最大,什么都不用你做。” 说罢拉着几人勾肩搭背地就去了后面的厨房,不一会儿一人端了两盘菜走了进来。 顾景明手里更是被塞了四个盘子,脑袋上还被顶了一个盘子,回来看着鹿呦哭兮兮一张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405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太过分了,这群人太过分了!! 他不就是刚刚反应慢了半拍吗?就被这些人在后院收拾了一顿,还让他拿这么多,关键他们四个人,他双拳难敌八手啊! “这是怎么了?”鹿呦好奇道。 几个人把菜往桌上一放,乌林朝她笑道:“没什么,小明他突然想练练功,我们就成全他了。” “小明?”鹿呦扑哧一笑,她想起了以前的数学作业。 “唉,为博得美人一笑我也是拼了。” 顾景明一脸怨念地坐下,但屁股还没落座呢,就被旁边的薛玉宸揪了起来,“坐什么坐?去把旁边的酒搬过来。” 这臭小子他早就想收拾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可不得好好磋磨一下,等回北地了有他那群护短的叔叔婶婶什么的护着,再想收拾他可就难了。 顾景明嘴一撇,差点没哭出来:“你们欺负人!” 控诉归控诉,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去搬酒了。 江行舟在旁边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真是少见顾景明这么吃瘪的时候。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可仔细一看,竟全是鹿呦平常爱吃的,云晨趁这个机会干脆都做了个全。 顾景明搬了三大坛酒放在了桌上,又把堆在一起的碗碟一一分发下去,筷子也一人给了一双: “呐呐,你的,你的,你的,呦呦的——” 云晨却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另外一双碗筷递给了鹿呦,淡道: “她不用那个,她用这个。” 青玉雕的娃娃头筷子,剔透粉嫩的花瓣碗,简直不要太少女心。 三个人都呆了下,唯有乌林还算淡定。 被这么看着,鹿呦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谢谢。” 云晨抿唇微笑,“不许跟我说谢谢。”然后顺势坐在了她旁边。 顾景明啧了两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抱起大酒坛,一个个地给他们斟满酒,轮到乌林的时候他却拒绝了,“不用了,我戒了。” “戒了?为啥?”顾景明纳闷。 薛玉宸也问道:“对啊,良辰美景,美酒佳肴,难得的好机会你怎么能不一起喝一杯呢?” 乌林却是面色淡淡,只是摇了摇头,不欲多说,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影响,我待会以茶代酒,敬你们就是。” 他喝醉一次,醒来妹妹就不见了,哪还敢再喝,虽然现在是在宗内,但也有了心里阴影,不敢再放肆。 顾景明转了个方向,“行吧,你不喝,那我给呦呦妹妹斟上了。” 鹿呦和他他同岁,但正好比他小几个月,所以这声妹妹他叫的顺口无比,乌林却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妹妹——” 转眼又看到他倒酒的动作,略急道:“你少倒点!她酒量浅,很容易醉的,醉起来就不认人!” 薛玉宸咧唇一笑,眸眼黑亮,“真的啊?我还没见呦呦喝醉过的样子。”肯定很可爱!好想看! 鹿呦接酒杯小声嘟囔:“我就喝醉过几次,全被你看去了。” 一旁的云晨突然开腔:“谁说的?之前我们和师父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就不在。” 那一次是他把她扛回去的,还被她迷迷糊糊地打了好几拳,不过一点都不疼就是了,反而被打的心痒痒的。 但那个时候他也不懂为什么,只觉得有些奇怪,又见她难受,撑在她床边的地板上陪睡了一夜,等第二日她还没醒,怕她发现,又悄悄溜走了。 乌林惊奇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鹿呦拿起筷子,冲他笑笑: “都是三年多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才刚进宗没多久,那天晚上突然就想吃火锅了,云晨就帮我弄了一桌来。当时觉得两个人吃太孤单了,就把师父一起叫上,还顺便喝了点酒。” 她看了看顾景明手里抱着的酒坛,笑得有几分怀念:“呐,当时他抱的也是这种坛子,里面装的是甜甜的葡萄酿,可好喝了。” 云晨眼微微一弯,弯出月牙形状,看着她,声音缱绻:“这次不是,这次是甜甜的草莓酿。” “草莓?”鹿呦眼一亮,“这里不是没有这种水果吗?” 修仙界虽然也有很多好吃的,不过也有一些东西是没有的。虽然这里也有类似草莓的水果,但却很小,而且也不甜,被称作小红果,一般是用来喂猪的。 “嗯~”云晨手肘撑在桌上,手心扶着脸颊,半歪着头看着她,眸光粼粼,声音轻扬,“原是没有的,但你说过一次想吃,我就跟灵植峰的师兄们提了一嘴,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培育了出来。” “啊?”鹿呦愣住。 云晨看了看她手里的酒,“但第一批果实还有些酸,我觉得更适合酿酒,所以就自作主张先酿了几坛酒出来,等后面的变甜了我再给你送来。” 说罢,又瞅了瞅她手里的酒杯,颊边浮起浅浅梨涡,眸里漾着烛火暖光,似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般,“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喝。” 一股暖流袭上胸口,鹿呦看着他,眼睛突地就有些酸酸胀胀的,‘哦’了一声,端起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却瞬间眼睛发亮,由衷道: “好喝唉!甜甜的,但又带了浅浅的酸味,很适合去腻。” 云晨抿着唇,想尽量将嘴角压下,却不防越来越上扬,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长睫低垂,看着桌面,声音微低:“喜欢就好。” “真这么好喝啊?我也尝尝!” 顾景明也不倒酒了,跑座位上拿过自己的酒杯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欣喜道: “真的好好喝!我去,本少爷从穿开裆裤开始就会喝酒了,但这么特别的还是第一次喝,哇哇,这个什么草莓是怎么种出来的?不对,你是怎么酿出来的?” 江行舟在旁边不乐意了:“欸欸?干嘛呢?只顾你自己了?没看我们几个杯子都空着的吗?” 顾景明撇了下嘴:“江老二,你自己没手不会倒啊?” 江行舟回怼道:“酒被你抱在怀里我怎么倒?” 薛玉宸心里却有些酸酸的,想到呦呦和他们都有这么多过去,和自己的回忆却少的可怜,他就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看着鹿呦轻轻一笑,露出好看的小虎牙: “比起那个草莓,我更想知道,呦呦说的火锅是什么呢。” 第406章 性别没生对 “火锅啊……” 鹿呦捏着筷子想了想道: “就是弄一锅汤锅烧热了,然后往里面烫些自己喜欢吃的蔬菜和肉片什么的,一般有辣底和清汤两种,也有的会弄番柿来做汤底。” 番柿就是西红柿,大家都吃过,但做汤底却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稀奇,都七嘴八舌地询问了起来。 鹿呦这个回一下,那个回一下,云晨则在她旁边,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 乌林刚才被他们说的起了好奇心,也偷偷用筷子沾了酒唆了一口,看向云晨的目光顿时一变。 这狗贼为了讨好呦呦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恶! 鹿呦被他们问的头都有点晕乎,干脆总结道:“这样吧,两天后就是我生日,我到时候请你们吃一顿火锅你们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嗯……我到时弄个鸳鸯锅底吧,这样的话,吃辣的和不吃辣的就能一起吃了。” 顾景明第一个拍手赞成:“好耶,没想到第一次来青云宗做客就撞到了呦呦的生辰,还能吃到你亲手准备的火锅。 太棒了!回去后我可有的吹了!青云宗的第一大美人亲自给我们准备吃的,呀呀呀,谁有这待遇呀~” 薛玉宸给了他一筷子头,“你还真想光吃不干活儿啊?到时候早点去帮忙。” 顾景明‘嗖’地一下缩回了自己被打的手,郁闷看他: “六哥我晓得好吧,你别老打我啊,我这伤都还没好全呢,你别给我加重了,到时候我可赖在这儿不回北地去了啊,要是姑父姑母问起来,我就说全赖你。” 薛玉宸瞪他一眼:“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顾景明连忙嘴一瘪,把目光投向鹿呦:“呦呦,你看我六哥他多凶,像这样的男人要不得,要不得,你可得谨慎——啊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踩了一脚发出一声惨叫,薛玉宸对他小声磨牙切齿道:“你再敢说一句试试看!” “我!” 顾景明眼角含泪,正要说话,另一只脚也被踩了一下,江行舟看着他,手一摊,笑得很有几分幸灾乐祸,“不好意思,脚滑了。” “江老二!你!!”顾景明气的牙痒痒。 乌林在旁边悠哉悠哉道:“男人都要不得,没一个是好东西,最好啊一个都不要接触,免得将来被人骗咯。” 云晨嘴角的笑倏地一收,抬头冷冷瞥他一眼。 乌林只当没看到,吃东西吃的不亦乐乎。 薛玉宸撇了撇嘴:“乌林哥,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些好人的,比如我,你放心,我是绝对绝对不会骗呦呦的。” 听到这话,云晨的眸色又更沉了点,倒了杯酒将之一口饮尽。 鹿呦也喝了好几杯了,现下有点兴奋上头,脸蛋儿晕红,眸光潋滟沁着朦胧光泽,漾着醉醺笑意,长长的发丝松散落在腻白玉藕般的小臂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妩媚娇憨的丽色,显得格外诱人。 她轻笑了笑:“哥哥的意思是说男人不行,女人就行了对吗?”她摇了摇头,似肯定般,“我也觉得男人不太行,我得离他们远一点。” 几人看到她这样都呆了呆,本就泛红的面颊更红了一点,但听到这句话却都被瞬间吓了个激灵,脑袋顷刻清醒了三分,连乌林也不例外。 他咽了咽口水,踟蹰地,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道:“呦呦你……喜欢女孩子?” 鹿呦迷糊点头,“喜欢啊。” 她又饮了一口酒后发现杯子空了,毫不客气地将空了的杯子递给了对面的顾景明,糯声道:“你,再给我满上!” 顾景明愣愣点头:“好,好咧。” 旁边的几个少年却是一副表情皲裂、好像天塌了一样的表情,云晨同样如此。 姬怀朔在灵海里也懵了:“不是,我说你努力这么半天没用,原来是性别没生对呀!” 云晨:“…………” 现场刮过几只乌鸦,鹿呦兀自不觉,捧着酒杯又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乌林也没心思吃饭了,小心翼翼问她:“呦呦,你说你喜欢女孩子是哪种喜欢啊?” “哪种喜欢?”鹿呦眯着眼挠了挠头,神色迷离,“就是女孩子对女孩子的那种喜欢啊,还能是哪种喜欢?” 几个人听的又是心头一梗,脸都黑了黑。 “不过,” 鹿呦话音一转,含糊不清地摆手道,“我只喜欢喜欢我的女孩子,不喜欢为了臭男人针对我的女孩子,哥哥说的不错,男人嘛都是大大滴坏,就应该丢掉丢掉的啦。” 晴天霹雳! 几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看向鹿呦的眼神都带了些哀怨。 鹿呦莫名觉得有点冷,伸手搓了搓手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补充道:“不过不是说你们啦,你们安啦安啦。” 要说最坏的那肯定是云义,这个大坏蛋! 几个人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几分,乌林咳了咳,继续问她:“那呦呦你喜欢谁,是向元灵还是秋允之?” 哪个!说出来!直接去宰了!娘的!防天防地防男人却没能防得了这个! 鹿呦疑惑看他:“都喜欢啊,她们都是我的心肝儿宝贝。” 心肝宝贝儿!!还两个!!! 几个人都喘不过气地捂了捂胸口。 “等等,两个你都喜欢?”乌林却突然转过了点弯儿,绷着脸紧张道,“你说的是朋友的那种喜欢还是、还是那种喜欢?” 鹿呦矢口否认:“不是朋友!” 几人听得心如死灰,一个个面目呆滞,呈活人微死状态。 鹿呦皱了皱红彤彤的鼻子,两道秀眉都弯了起来,继续道,“不是朋友,是闺蜜!她们俩是我闺蜜!闺蜜懂吗?谁都无可替代的!” “呼~” 几道呼气声不约而同地呼出去,就这片刻间,几人脑门上都浸出了一层薄汗。 还好还好,若她真的喜欢女子,他们总不能去挥刀自宫吧。 连乌林都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这丫头说话怎么大喘气儿呢,真是吓死个人了。 场景突然静默下来,鹿呦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们,“你们怎么都不吃东西了?吃呀,云晨做那么好吃,不吃浪费了,得多吃点哦。” 几个人尴尬地重新抓起筷子:“吃吃吃,我们在吃呢。” 乌林还想问一问:“那呦呦你——” 云晨却蓦地瞪了他一眼,冷声警告道:“你别问了,好好吃饭不行吗?” 薛玉宸抿了抿唇,小声应和道:“我也觉得,乌林哥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他再多问几个问题,他这心脏怕是要受不了了。 乌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切,不问就不问,你们不也想知道,装……” 鹿呦乐呵呵地笑:“我也很喜欢你们啊。” 几人心脏又都提了起来,这次是兴奋的。 第407章 一舞惊四座 “我还喜欢师父,”鹿呦打了个嗝,掰着手指算,“喜欢隔壁峰的蓝师姐,夏师姐,徐师兄,卫师兄……” “唔,太多了,有点数不过来了。”她苦恼地皱了皱眉,抓着喝完的酒杯又递给了顾景明,“小明明,满上。” 众人:“……” 顾景明指着自己,结舌:“小、小明明?” 鹿呦点了点头,面若桃花,双眸迷蒙明亮如杏,嘟嘴问:“不行吗?” 这模样真是与平日里大相径庭。 顾景明顿时呼吸一窒,连连点头: “能能能,怎么就不能呢!命都给你!” 薛玉宸一脚踩过去,呵斥道:“胡说什么呢?” 他这一脚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顾景明痛得脸都扭曲了,还不忘抖着手把酒杯递过去。 鹿呦冲他抿唇甜笑:“谢谢。” 顾景明眼睛一亮,值了!回头又冲薛玉宸抱怨道:“就开个玩笑嘛,六哥你这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薛玉宸黑着脸,又想给他一个肘击,顾景明却往后一躲,贱兮兮地笑道:“这次我可有准备了啊!” “我能问一问,”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行舟突然开口,指了指鹿呦手上戴着的蓝戒,似平常语气闲聊般道,“呦呦你这个戒指是从哪儿来的吗?” 鹿呦有些恍惚,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他的脸,“江行舟啊……江家的人,” 声音倏地变淡了几分,“这个啊,一个前辈给的。” “前辈?”江行舟继续追问道,“可否冒昧地问一下这位前辈姓谁名谁?” 他这突然的发问把众人都搞的有点懵,却也没出声,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个嘛,”鹿呦拈起酒杯轻轻摇晃,抬眸看了他一眼,“说起来还挺巧的,这个长辈也姓江。” 江行舟心都提了起来,谨慎道:“可是我江家族中的哪个长辈?” 鹿呦盯着他轻笑一声:“可不敢跟你们江家攀关系,就只是巧合罢了。”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味,江行舟再想细问,却又碍于人太多怕暴露家族隐私,只得作罢。 顾景明乐呵呵地笑: “对对对,他们江家啊也就是听着名声好听,什么云境界的第一世家啊,其实还不如我们顾家。 呦呦你什么时候来北境?到时候我带你到处玩去,北国的天墉城你只要报我名字就可以随便横着走,谁都不敢惹你。 还有三绝山,我跟你说那儿风景可好看了,我们顾家的老宅就建在那儿。 对了,还有琅嬛天!哎呀那里你绝对没去过,那可是云境界唯一一座建在天上的千年古城,满城都开满了花儿,里面的高阶修士数都数不清,还有特别多的新奇玩意儿。 而且那边还靠海,很多商人航海都得从那儿过,你只要过去,什么稀奇古怪的种族都能看到,有那种只到你膝盖的侏儒人,还有高达两三丈的大块头,还有长翅膀的…… 哦对对对我六哥他们的玄天宗也建在那儿附近,他们宗里还有个着名的天海一线落灯塔,据说站在上面就可以听到海妖的吟唱,看到世所难见的奇景。” 顾景明滔滔不绝地讲着,鹿呦也听到津津有味,拍手附和道: “琅嬛天?这个我知道,我很早以前就想去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过去。” 这城市一听就很适合宜居,又是海又是花儿又是天空之城的,想想就很梦幻啊,前世要不是陈最把她追上,她指不定都跑去定居了。 薛玉宸也笑着期待看她:“那呦呦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到时候陪你把所有地方都玩一遍。” 云晨眼里却闪过若有所思,琅嬛天……那里也是百年前各大宗门高手联合镇杀白君珩的地方。 可那个本应被封印长眠于海底的妖族人,似乎又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呦呦前世正是被他所杀…… 此人修为莫测,神秘异常,以自己现如今这点修为,与他对上恐怕没有一点胜算。 想到这里,云晨呼吸一窒,面目沉肃。 还是得尽快把那颗魔珠解开封印消化吞噬,另外还得去魔界一趟…… - 几个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不一会儿就都醉得东倒西歪,顾景明本性尽露,还唱起了不知从哪儿学的小曲儿: “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注1」 当然,除了鹿呦使劲给他拍巴掌外,也没人给他捧场。 场间也就只有乌林和云晨两人还清醒着,两人的却目光不谋而合地投递到了一处。 乌林单手转着筷子,轻敲碗壁合着词曲节拍,轻轻点着头,慵懒地靠在桌边,眸眼半眯,熠熠生光地看着那少女。 云晨手执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啜着,嘴角浅勾着,眼尾微红上扬,长睫下,浅眸如星,却是没离开过她一眼。 薛玉宸喝了不少,醉的有点糊涂了,满脸通红,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臂弯,还不忘跟拍晃晃脑袋。 鹿呦鼓完巴掌,也兴奋叫道:“我也会我也会!我还会跳舞,我当年还在我们宗里得过第一名!” “第一名?”乌林纳闷,他怎么从来没见她跳过舞? 云晨却是一惊,一听就听出来她说的是前世在合欢宗的事,急得去扯了扯她的袖子。 鹿呦这边却已经开启了第三人格,开始又唱又跳了起来。 但她唱跳的却不是在合欢宗里学的歌舞,而是现代时在学校迎新晚会上跳过的dj慢摇,当时她还是领舞来着,所以动作差不多都还记得。 几个少年顿时一僵。 乌林筷子顿时掉了下去,云晨握着的酒杯也倏地砸在了桌面,顾景明眼睛都直了,薛玉宸脑袋也不晕了直接就翘了起来,江行舟蓦地红了脸。 云晨第一个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就要上前去把她给扯下来。 但那舞挺短的,鹿呦扭两下就扭完了,而且穿的裙子也不太方便扭,她开始换了一种古典舞,这次却真的是在合欢宗里学的了。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唱歌……” 少女舞姿轻灵,身轻似燕,随着轻捷的步子在月下翩然旋转,素手纤纤,裙裾飘飞,身后东风盈盈,海棠铺绣,梨花飘雪。 轻柔的嗓应着婀娜的舞姿,朦胧缥缈,如仙如幻。 顾景明想,这一幕他大概此生都不会忘记了。 鹿呦兴之所至,可跳了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给转晕了,趔趄几步后扒着月洞门缓缓滑坐在了地板上。 脸上却还漾着尽兴的笑,再抬眸,一双清俊眸眼映入了眸底。 少年秀挺的下颌线映着月光格外柔和,嘴角微微上扬着,似无奈也似宠溺。 在其他人还沉迷于其中无可自拔时,云晨已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 【注1:出自《玉簪记·琴挑》】 第408章 两个一起上? 身体一轻,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淡淡的酒香和着清新的薄荷草味蹿入鼻尖,她怔了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感觉脑子越加迷糊。 乌林却是猛地站了起来,气恼不已:“狗云晨!你把呦呦给我放下来!” 就一个不慎,就又让这厮抢了先,可恶! 薛玉宸酒都醒了三分,看到这一幕也是气血上涌,因喝了酒的缘故,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你,你!你个狗狗贼不讲公德!!” 说好的公平竞争,又趁他不备偷抱呦呦!他都没这么抱过! 云晨淡睨了众人一眼,弯唇轻笑了声,口气是少有的狂妄:“那又如何?” 说罢,祭出飞剑抱着鹿呦就蹿了出去。 乌林怒然一拍桌,‘咻’地一下也跟了上去。 薛玉宸紧随其后,眨眼就不见。 场间只留下喝的糊里糊涂的顾景明和江行舟两人,面面相觑着,反应了会儿,顾景明点着手指头,笑得荡漾: “得,有好戏看了,这事儿不能错过,我得去!” 江行舟翻着眼皮悠悠长叹了口气,犹豫了一番,也刨出了自己的飞剑歪歪扭扭地跟了上去。 这边,云晨被两人一前一后地堵着,微扯了下嘴角,挑着眉,语声平静: “怎么,你们俩个想一起上?” 鹿呦无意识地搂着他的脖子,眼迷离地半睁着,面色酡红,显然是醉的不轻。 乌林没喝酒,算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那个,看着被云晨抱怀里的鹿呦,脸黑了又黑,冷哼道: “也不知道是谁曾说过对我妹妹绝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你现在又算什么呢?” 提到此,云晨默了默,缓缓开口: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怎可混为一谈。” 薛玉宸踩着银枪在空中一飘一荡,脸红脖子粗的: “你喜欢她没问题,可你这样老占她便宜就不对,她一个还没出阁的大姑娘你老抱着她算什么事儿?” 云晨眼皮微动,掀睫看他一眼,好笑道:“我不能抱着,所以你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对吗?” 薛玉宸语塞,云晨说的是他白天抱了抱鹿呦的事。 可他当时不过轻轻拥抱一下就放开了,哪像这人都直接搂怀里了! 乌林开腔:“再怎么样,你也只是她师兄,而我是她哥哥,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送她回去。” “哥哥?”云晨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嗤然一笑,“你自己信了吗?” 以前他不懂,可如今看到乌林那眼里都快要化出水的柔情,哪里还不明白。 打着哥哥的幌子想行便宜之事,这招以前好使,现在?呵,妄想。 乌林陡然被人戳破心事,脸唰地涨得通红,喝骂道: “你他娘的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乌林能是那种人?” 薛玉宸却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 云晨却没理他,只是冷嗤道:“是或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鹿呦恰在此时拱在他怀里,叽咕了声:“唔,难受,好晕……” 云晨看着她心一软,再抬头时,语气变得更强硬:“我先带她回去,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说罢直接将灵力提升到极致,人一闪,就没了影。 两个人想拦,却都被他三两句话说的有些心虚,愣在了原地。 顾景明和江行舟飞过来,却没看到想看的画面,顿时觉得意兴阑珊。 这边,云晨抱着鹿呦,不过两息的功夫就回到了悠然殿。 殿内空旷寂寥,唯有无边月色,洒落长长的走廊。 他步子放的轻缓,唯恐惊到了怀里的人,少女的手轻轻在他胸口抓挠着,时不时嘟囔一句,听得他心尖儿都发颤。 心里起了一丝隐秘的兴奋。 现在再没有任何人了……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又突地听到两道剑啸之声,那两个人竟又追了上来。 云晨脸一沉,冷然望向身后。 - 乌林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放这厮和鹿呦单独待在一起,谁知道他背地里会干些什么事儿。 他一过来,薛玉宸自然也跟了过来,江行舟和顾景明也跟着摇摇晃晃地飞来。 云晨看着这几人,心里的火气真是直往上蹿。 这些人在他这里连吃带喝不算,现在竟连他送呦呦回去都要干涉,简直欺人太甚! 云晨咬着牙,道了声‘等着’,身影倏然一闪,将鹿呦轻放在床上后,又倏然闪了回来,手里还捏着柄剑,满身煞气腾腾: “来,不是想打吗?干脆一起上吧。” 顾景明抱着柱子往后一退,探头探脑道:“等等!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跟过来看看的!你可不能伤及无辜!” 江行舟站在廊边的栏杆上,闻言也往柱子那边靠了靠,脸蛋儿飘红,声音略呆道:“额……我也是。” 云晨生气,乌林又何尝不气,他的妹妹凭什么被一个外男抱来抱去?红了眼,冷笑道:“来呀,怕你?” 薛玉宸脑袋还有些晕乎,但一想起云晨在秘境里强吻鹿呦的画面,心里也是窝火的很,“打就打,你之前强亲呦呦就是不对。” “强亲??” 听到这句话乌林更是气血上涌,脖子涨红,怒不可遏道:“我去你大爷的!狗云晨受死吧!” 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如今听薛玉宸这么一说可谓是点炸了火药桶,抽出佩剑就直接攻了上去。 薛玉宸也随之持枪而上。 第409章 魔族势力、陈最过往 三个人很快战作一团,且还是二打一。 月明星疏,剑如游龙,花如雨簌簌而落,三个挺拔颀长的身影于婆娑月影下兵刃相交,互不相让。 顾景明拍了拍手,笑得开怀:“哎呀!真打起来了啊,哈哈……” 江行舟瞅他一眼:“你怎么好像还挺高兴?” 顾景明一脚踏在了廊椅上,俯身用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笑道: “看戏嘛,当然是打的越激烈越好啦,但是……他们几个身上的伤好像都还没好吧?欸冲冠一怒为红颜呀,戏台上唱的都没这么精彩。” 江行舟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不过,”顾景明话音一转,“你刚刚为什么会突然问呦呦那个戒指的事儿?你江家老二什么时候也会关注起女孩子的配饰来了,怎么、那个戒指有什么问题吗?” 江行舟声音冷淡:“这是我江家的事,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顾景明哂笑一声:“我对你江家的事不感兴趣,只是通知你一声,呦呦现在是被我罩着的人了,管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掂量着点儿。” 江行舟直接被气笑了:“她需要你来罩?” 若他猜测的不错,鹿呦就是江家遗落在外的血脉,他江家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他顾家的人来罩着了? 就算他猜错了,鹿呦也是他心里认定的朋友,还轮不到顾景明在这儿说三道四。 顾景明轻扯嘴角,语带傲然,“激动什么?我顾景明想罩着一个人怎么了?将来整个顾家都是我的,我还不能罩个人了?” “那可不一定,”江行舟拖着腔,慢悠悠道,“你们顾家不是还有个大少爷吗?他若回来了哪还有你的份儿?” 顾景明挑眉:“你说的是我那个丢了都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哥?嚯,想什么,估计骨头都不知道化哪儿去了。” 江行舟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场间打斗。 那三人打归打,竟是默契地没有一个人使用灵力,就是拳拳到肉的,看着好不凄惨。 打了半天,终是云晨更胜一筹,将薛玉宸扫翻在地后,擦了擦嘴角血渍,露出一抹得意又不屑的笑:“她就是我的,不服憋着。” 说罢转身,腿却是瘸了一只,朝顾景明两人张望道:“你们俩,记得回去把桌子收拾了。” 顾景明立刻直起身,乖巧应声:“好勒,云哥你放心,这种小事儿交给我们俩就行。” 薛玉宸被摔了一下腰,现下疼得直皱眉头,却还不忘朝云晨吼道: “云晨我告诉你,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绝对不会!只要呦呦一天没成婚我就绝不会放弃,不对,”说着突然黑眸一转,“就算成婚了我说不定也还有机会!” “……”云晨绷起青筋的手掌又开始泛痒。 乌林躺在地上本来还在恼怒云晨,听到这句话,直接抬起伤脚怒踹了一脚过去,“你小子,我说你无事献殷勤叫我什么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呵呵。” 说到这个,薛玉宸就没敢吭声了。 云晨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将剑往空中一扔,直接跃上就走。 乌林和薛玉宸在原地躺了一会儿,也颤颤巍巍地踩着灵器飞了回去。 顾景明和江行舟一看没热闹可看了,也当真老老实实地飞回云梦楼去收拾残局了。 殿前瞬间安静下来,却谁也没看到,原本早就御剑飞走的云晨竟从暗处的阴影里现了出来。 “可算是走了,”少年烦躁地抿了抿唇,用手背碰了碰自己肿起的脸蛋,“打这么狠,明天还怎么见呦呦……” 姬怀朔无语道:“你自己要放水的,凭你现在的修为,他们俩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云晨默了片刻,倒也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我若不也挨两下,明天挨骂的肯定是我……” 虽然他看穿了乌林的心思,但呦呦可不知道,还拿他当亲哥哥看呢。 他若单方面把人揍了,回头怎么跟她交差。 - 殿内昏暗,唯有一袭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光影朦胧,少女躺在床上,身子蜷缩在一起,手上抱着个枕头,被子却被踢到了一边,呼吸平缓均匀,显然是睡得熟了。 云晨放轻脚步,瘸着腿走到床边,俯身拉过衾被替她盖上。 夜色幽幽,他缓缓坐下,静静看她熟睡面容,不自觉伸手想要摸摸她绯红的脸颊,却又在看到手上沾染的血渍时默默缩了回去。 就这么看了许久,姬怀朔都在灵海里打起盹儿,却忽地听他问道: “你作为前任魔尊,手上就没有留有什么可用的势力吗?” 姬怀朔霎时清醒过来,万分稀奇道: “有是有,不过,你小子现在不自诩什么正道修士了?居然想借用我们魔族的势力了?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晨哑然,他想做的事情太多,可凭他一人之力终归有限。 半晌,声音冷利道:“我要杀一个人。” 姬怀朔恍然:“哦,你说的是你们宗门那个叫左修远的?” “是。” 姬怀朔啧了啧嘴: “这个左修远恐怕没那么简单啊,尤其是附在他体内的那个鬼修,估摸着在生前就是个大能,如今不过是想借他之手重塑肉身罢了。 咦,这么说起来,倒跟你我有点像,不过我可不像他这么没品。 夺人修为这种事吧,前面看着简单快捷又方便,等到真正渡九霄神雷劫的时候那都是要还回来的。 这人估计是诓骗那小子什么也不懂,想把业报都丢他头上,而自己只得修为。嘿,还真是好算计啊我怎么没想到…… 咳咳,当然啦,就算想到我也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我姬怀朔不是那种人。” 云晨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 姬怀朔嚷道:“你看看你,这什么态度?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现在可是你求着我要我们魔族的势力,是你求着我不是我求着你欸,你别搞反了你!” 云晨淡声道:“难道你不想杀姬怀荒了?有了这些势力不就更容易了吗?难道你还想藏着掖着不成。” 提到姬怀荒,姬怀朔就开始全身冒黑气,愤恨切齿道: “你说的没错,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本尊都要把这个卑鄙小人给杀了!不过——” 他话音倏地一转,“也不是俺不想给你,我父皇确实是在生前给我留下了一支血魔军,而且只能由我的神识来开启继承,姬怀荒这小人绝无可能知道这个。 但血魔军是在魔界,我就算想给你那现在也给不了啊。” 听到此,云晨头疼地捻了捻眉心。 还是得去一趟魔界,躲不开也躲不掉,但她现在这样,周围还有那么多情敌在虎视眈眈,他怎么放心离开? 另一边,陈府。 漆黑的暗室里,两簇橙红色的火把燃插在两侧的壁龛里,幽暗的火光将那个被镣铐拴起、浑身染血的女子衬得更加阴森。 她勾着唇,看着坐在上首的俊雅男子,意味深长道: “你觉得你能关我到几时?沈家怕是已经在向你们陈家施加压力了吧? 虽然我们沈家确实低着你们陈家一头,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对象……陈最啊陈最你可真是好生糊涂。” - 铭悠捏着带血的墨影鞭,回头恭敬问道:“公子,可还要再打?” 陈最扬了扬手,做了个下退的姿势。 下人依次退下,暗室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焰火幽明,青年的脸半浸在黑暗中,依旧尊贵雅致,似芝兰玉树,可往日温和的眉眼却似蒙了层霜雪,冷得没有温度。 陈最慢慢起身,走到近前,盯着那狼狈女子,声音冷淡: “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 “你既能从青楼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爬到现在的位置,又何必要耽溺于情爱?你明知我从不喜欢你,你也本不是这样的人。” 沈仲兰抬起头,眸光有些涣散,笑了笑,“你调查我?” 阴暗肮脏的一面就这么赤裸裸地被人扒了出来,眸底闪过一丝戾气,哪怕眼前的人是陈最,她仍旧有一瞬间起了杀心,只要杀了就没人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去了…… 可偏偏她和他相遇时,也是在最不堪之时。 沈仲兰掀眼,语气嘲讽:“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陈最看着她,似可怜也似痛恨: “沈家的八小姐,权势才是你心里的第一位,又为何要紧着我不放?只因为我小时候帮过你一次?” 那年冬夜,他也不过才十三四岁,也是正当年少,满怀正义、凛然无畏之时。祖父与沈家老家主向来交好,过年互相走动不过是旧例。 席间他因顶撞了一个叔伯而被当众训斥,心中烦闷,便绕开宴会,去到庭院想看看雪景散散心,却不防撞见了一名幼小的女童被下人欺辱。 大冬天的,故意将冰冷的饭菜倒在狗碗里,逗弄她去与狗抢食,那女童竟也彪悍,果真爬匍过去与狗相夺起来。 几个下人笑作了一团,只拿她当玩笑看,“这就是咱们府里刚被寻回来的八小姐?怎么连阿福都不如,哈哈哈……” 是小姐又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他心中讶异,可每个世家里都有些旁人看不到的阴私暗事。陈家倒还好,虽并无严格规定,但历代家主都只娶了一任妻子,所以后宅并无纷争。 但其他家族里,妻妾相争之事多不胜数,想来又是哪个被排挤的妾室之女吧…… 既是看到了,便不好再袖手旁观。 他把下人赶跑,将女孩抱了起来,用灵力简单替她疗了疗伤,还着人给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饭菜来。 事情到此,本该结束,不过是一时的善意之举罢了。 女孩却扯住了他的衣袖,泪眼朦胧地看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本不欲多言,最后却还是心软回道:“陈最。” 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若无一点傍身之术,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他心中生怜,替她测了灵根,见她灵根尚可,便又生了惜才之心,传了她修行的心法口诀。 走时,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得地问铭悠:“都说做好事不留名,本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铭悠奉承道:“公子您的大名这来安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您说不说人家都会知道这个大善人就是公子您的。” 他用扇拍着掌心,笑着点头:“也是。” 至此便再没见过,他每日忙于宗门事务和家族产业,往往连睡觉都得挤时间,直到青云宗又一年的新弟子大选,一个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儿站到他身前,叫他‘最哥哥’。 他吓了一跳,连忙退避三舍。 后来才知,她就是当年被他帮过的女孩。 他当时心里还觉得挺欣慰,觉得当年一时兴起做的好事算是做对了。 后来又见她与自己的妹妹交好,便也拿她当妹妹般看待。 可随着岁月渐长,他发现这女孩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喜欢又像是猎人看待猎物般的侵略,他本能的不喜且疏远。 再后来,遇到鹿呦之后,第一次尝到了爱的滋味,整颗心都扑在她身上,一心一意的,只想将人哄带回家做自己的陈夫人。 说实话,他作为陈家大公子,又是青云宗的首席大弟子,生来便尊贵不凡,为人仰视,又何曾真的受过什么冷怠挫折。 他以为凭借那一番暗箱操作和百般筹谋,必将得偿所愿,却不料,最终栽在了这个他当年亲自埋下的恶果上。 原来人做好事不一定会得到好报,反而可能会招来恶鬼。 当年他与她,说是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将他所有的幸福全都毁于一旦。 他每每想起便觉目眢心忳,痛悔难当,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再次回到从前,还救吗?然后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爱鹿呦,她不知道,连他自己当时也未意识到。 直到后来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一个人坐在那个无主的秋千架上,仰头看满天繁星,想的仍是与她初次相见时的画面。 而那时,他尚还年轻,却早已满头华发。 第410章 通心蛊、不要她嫁人 他想过很多次与她重逢的场景,在梦里,她穿着一身樱色长裙,翩翩旋转,银铃轻响,笑得灿烂明媚,唤他:“阿最。” 他们都劝他说,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只要多见识几个别的女子便能将人淡忘了。 可谁又知,他的心早已被埋葬在那个丢了她的雪夜。 从此花残日永,风月不知。 - 夜色晦暗,哪怕燃了火把也仍旧阴冷潮湿,沈仲兰看着他,猝然笑出了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陈最,你竟然觉得在我心里权势才是第一位?” 陈最目色冷凝:“何必冠冕堂皇,对你而言,陈家大夫人的位置比我更有吸引力的多不是吗?” 她若真的喜欢他,又怎可能利用他的妹妹来害他最敬重的父亲,只为逼迫他应下婚事。 真正爱一个人,又怎舍得对方受一丁点的伤害。 “谁都能这么说我!可只有你不能!” 沈仲兰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温婉白皙的脸庞蓦地变得狰狞,还有几许倔强, “是你把我从泥沼里救出来的,我追寻你想跟你在一起有什么错?!” “是,我是用了一些手段,做了一些你不喜欢的事,可那不过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站在你身边!” “我想要陈家大夫人的位置又有什么问题?只有嫁进陈家,成为你的妻子,我才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啊最哥哥,你若是不喜欢我,当年又为何要救我?” “其实你心里是对我有感觉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笑起来,笑得癫狂,泪水滚落脸庞,却只让人觉得窒息, “那个鹿呦到底有什么好的?她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一点罢了,你若喜欢,我可以戴着好看的面具,每天给你看,或者让人重新给我换一副皮囊,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 陈最看着她,眼神悲悯,“她与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从不会为取悦别人而活,不管再艰难,内心总会留存一丝善念。而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为了你自己罢了,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也不配被爱。” 沈仲兰忽地僵木了表情,瞪着的眼划过一丝不可置信,呆呆的,似乎没料到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什么疼痛自身上的伤口一直蔓延到胸腔,然后狠狠撕扯。 许久,她木然抬头,表面的伪装再也装不下去,尽数皲裂成片,似厉鬼般怒吼出声: “如果能有选择,谁又想要过这样的日子?谁又想要为了取悦别人而活? 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公子,你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些,也从来就用不着为了一顿吃的向别人摇尾乞怜,低声下气! 可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哪怕用尽手段,可对你的心从来不假。 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这世上没有人这么对我好过,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被人欺辱而死。 我向往权利,我想要登上最高的位置,只是为了想和你并肩而立,配得上你。 为此,我付出所有,忍着恶心攀附我最厌恶的人,你只知我站在了你面前,却不知为了那一天,我到底做了多少努力……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这么多!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你所有的一切,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如果她跟你一样,生来就尊贵那便算了,可她明明不是!她的出身甚至还不如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罢了,凭什么能得到我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陈最看着她,喉咙轻滚,沉痛地闭了闭眼,声音低哑: “对你来说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她来说却避之若浼……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过得凄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和不为人道的艰辛,但怎么选择却全在于自己。 我与你,从不是一路人……” 多说无益,陈最拍了拍手,召了人进来。 手心变出一只漆木盒递给了铭悠,声音冰冷:“给她喂下去。” 沈仲兰猛然一惊,声音从歇斯底里变得惊恐, “你想干什么?!我是沈家小姐,你对我动用私刑已是犯了大忌,若是杀了我,整个沈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铭悠摇了摇头,忍不住出声道: “沈小姐,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们沈家现在大半产业都被公子捏在手里,你——” “铭悠。” 低沉不悦的声音传来,铭悠脊背一凉,扇了扇自己的嘴巴子,“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说着,也不再客气,捏着沈仲兰的下颌将之卸下,随即将什么正在蠕动的活物丢了进去。 沈仲兰被迫吞下,不停干呕,想将那东西吐出来,却无济于事。 陈最眸光幽沉,声音冷寒: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还不能杀你。但我也不会放任你继续为非作歹。 给你喂下的乃是通心蛊,母蛊我放在呦呦身上了,她伤了,你便加倍疼;她若死了,你便陪葬;她若有半点不好,你也会不得安生。 就这样吧,铭悠,通知沈家来领人。” 说罢不再理会身后的怒骂,径直出了暗室。 一出去,便见铭溪恭候在外,禀告道: “公子,大小姐她晕过去了,夫人在那里拦着,死活不让打了,还吵着要见你。” 陈最默了片刻,平静道: “找个大夫好好给她看看,若是再听到什么妄言之论,不必客气,继续打。 至于我娘那边,她若不肯回去休息,就给她搬张榻来,放在她旁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若摔了盘子也不打紧,再着人新做来就是。” 铭溪道:“那家君那边儿?” 陈最道:“祖父知晓分寸,你告知他事情原委,他不会干涉。” 铭溪一礼:“是,公子。” 陈最又问:“对了,那个叫左修远的人可有查出来什么名堂没?” 铭溪摇了摇头: “未曾,不过倒查出来另一件事,清昼酒馆的地下赌坊里,有一人形容与他十分相像,而且那人还和鹿姑娘的哥哥交过手,十之八九就是他。” 陈最挑眉:“哦?那那个鲛族人呢?” 虽然目前看来,所有的事都指向了左修远一人,陈最却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 - 另一边,乌林回了器峰,与自己的师父、师兄、师姐问了好后,便佯装回了小乌居,实际上却是连夜出了宗门,找到了睡得正熟的左天,一把将他从床上揪了起来。 震天响的鼾声戛然而止,左天迷迷茫茫地睁眼,吓了个激灵, “林哥?你怎么在这儿?” 乌林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膀子, “穿好衣服,出来说话。” 左天连声应道:“欸欸,行,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左天披了件衣服,随便趿了双鞋就走进了院子里。 屋外,乌林坐在摇椅上,脸浸着月色,扫了一树斑驳阴影,显得冷沉沉的。 左天打了个哈欠,缓慢过来,坐在旁边石凳,“林哥,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近了仔细一看,看到他脸上青紫肿胀的,又被虎了一跳, “我去,谁敢打你啊林哥?怎么回事儿啊?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挑回去啊?” 乌林瞄他一眼,“得了吧,我且问你,你之前说的有人从你这儿过手了一味药,具体是什么药,买家是谁,卖家又是谁?” 左天僵住,声音低虚道: “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来了,林哥你也知道行业规矩,这不好、不好说啊……” 乌林声音不耐道: “什么行业规矩?你他娘的知道你那药用谁身上了吗?老子差点没给你害死,赶紧给我交代清楚,否则直接给你扭送官府去。” 左天愣了两秒,脑子转了个弯儿,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吧?那药不会用你身上了吧??” 乌林看着他,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左天两手团拳,猛地一锤: “哎呀,这他娘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坑了自己人了!林哥实在对不住,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我要知道,就算把我吊起来我也不能这么干!” 乌林撇嘴:“别贫了,赶紧说,我待会还得赶回去。” 左天点头: “是是是,那药叫断灵丹,是城外一个叫做苍邪的散修做的。 这人神秘着,只知外号其他一概不知,但他做的药只要一出来都能炒到一二十万灵石。 我上头专门有负责对接的人,我就是从中过个手。 至于买家,也神秘着,像这种背地里买禁药的人一般都不会露脸,我只知道对方是个女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乌林诧异道:“女的?” 左天肯定道:“对,就是个女的,虽然对方遮掩了容貌,但从骨架上看,还是能看的出来是个女的。” 乌林陷入沉思。 本以为买药的是那个左修远,想从左天这儿探听到这人踪迹,没想到竟又牵出一个女的。 一个鲛人,一个邪修,一个鬼修,现在还多出了一个女的…… 这几人究竟有什么关联? 莫不是当晚给他们下药的和掳走他们的人,并不是同一批人? “对了,林哥!”左天突然开口,“那女的后来又来找我买过一次药。” 乌林回过神,问:“买了什么药?” 左天倏地变得忸怩,猥琐地笑了笑, “这个,这个……嘿嘿,林哥你懂的,就是男人用了之后会那种的药,嘿嘿,勇猛异常啊!” “什……”乌林愣了下,瞬间秒懂,却没心思跟他打趣,问道,“你还能跟她联系?” 左天收起笑,摇头道: “不能,一般都是买家主动联系我。对方给发一道灵引,之后我找到药,便在南街那边的茶馆前挂个红布,对方看到了,就会约个地方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 乌林摸着下巴,沉吟道: “你明天,再去挂条红布,若是有人联系你了,立刻通知我。” 左天迟疑道:“这……没交易啊,我挂红布,对方不一定过来。” 乌林站起身:“你挂就是了,以后任何找你买药的,你都知会我一声。” “对了,”他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张画像,“你把这个拿去给兄弟们认认,若是有人见到了,也立刻通知我。” 那画像上画的正是左修远,左天拿过瞅了下,疑道:“欸?这不是官府通缉榜上的那个人吗?” 乌林意外道:“官府通缉榜?” 左天道:“对啊,下午才出的告示,刚贴出来的,说是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果有线索提供还能去官府领取三百灵石呢!” 乌林怔了怔,想不到宗门的速度倒是挺快,不过那左修远估计早就逃之夭夭,不在来安城里了。 此人一天抓不到,就一天是个威胁…… “对了,林哥,呦呦她咋样了?” 左天忽地问道,“你说那药被下在了你身上,我看你俩天天在一起的,她不会也中招了吧?那女的是不是和你有仇…… 等等,该不会是林哥你在外面惹得风流债,人家回来报复的吧?不是,这怎么能行呢林哥,咱们玩归玩,但你不能对不起呦呦啊。” 乌林蓦地抬头:“什么叫对不起呦呦?你他娘的又在胡说什么,呦呦只是我妹妹……不对,我什么时候搞风流债了?我他娘是那种人?” 左天‘嘿嘿’一笑:“你说是妹妹,但咱们俩从小一起玩到大,我还能不了解你?你看呦呦的眼神可不像一个哥哥该有的眼神。但呦呦是个好姑娘,你可别辜负了她。” “我辜负??” 乌林瞪大双眼,想要辩解,却无端语塞,但这次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否定,只是沉了声,没有再说话。 【哥哥?你自己信了吗?】 是哥哥,他无比确信,他是她的哥哥。可,在此之外,又还有了点别的不一样的东西…… 从很早以前开始,看到她和云晨走得近,他便会觉得不舒服,但那时他只以为不想别的男人占自己妹妹的便宜。 可如今,看到她被别人抱在怀里,那种愤怒和嫉妒早就超过一个哥哥关心对妹妹的程度。 他甚至,不想她嫁人,永远永远都不要嫁人…… - 妖界,婵绥宫。 第411章 下流 “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还要再加点什么吗?” 三七垂首在一旁,恭敬道。 披着银灰长发的少年,靠坐在交椅上,一只脚搭在自己的另一只腿上,懒洋洋地看了看旁边准备好的礼盒。 “就这样吧,尊上要送的东西也基本都在里面了。” 过两天就是那丫头的生辰了。 事情是云义早就吩咐下来的,礼物也是他早就亲手备好的,只差装盒送过去。 凌玉斜睨着眼,看着那贵重又华丽的红色漆木盒。 心想着,这看着有点招摇,也不知那丫头会不会喜欢,不过这已经是让妖界最好的工匠连夜赶制几天制出来的了,再要更好的,也没了。 眼看盒子就要封起来,他忽地出声:“等等。” 手上一扯,将脖子上挂的那只白色兽牙吊坠扔了进去,“把这个也添上,不用包,放下面就行。” 那兽牙约摸一指粗细,通体莹白,尾部镶了银饰,尖部勾弯,锋利异常,若想出其不意把它当做利器来使也是可行。 过生辰嘛,给她添点彩头也不错。 东西备好,他转身去了隔壁宫殿。 彦邈正在外殿制药,阿蒲正在给他打下手,为了照看两个病患,师徒俩到现在都没着过家。 凌玉朝里张望了下,问道:“他们俩一个都没醒呢?” 彦邈见他过来,紧着手里的动作,连眼皮都没翻一下,“伤成这样,哪有那么快。” 凌玉‘啧叹’一声,抱胸靠着门框,“好不容易才把那群老家伙敷衍过去,他若再不醒,我估计真能被他们给联手推上崭邢台。” 彦邈将宫人刚送来的灵药捣碎分好,递给阿蒲:“加炉里,火看着小了,再添点柴。” 说罢,又拿起纸笔,将刚才配比的丹方记录下来,“凤渊两日后便能醒,至于陛下他……” 说着皱了皱眉,“这人骨统共也就二百多块,他就断了一百零八块,脏腑也快被毒焰给烧没了,若不是他本身体质异于常人,又有无垢之体的血液封存内息,早就是个死人了。” 顿了顿,叹息一声:“他是真没把自己当人看过。” 凌玉默然片刻,扯了扯唇:“我们是妖,当什么人。” 彦邈看纸上晕开的墨渍:“是妖,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人,也会痛,也会死。” 凌玉转过身,迎着冉冉朝霞而立,万道金光透过屋檐洒落他身上,连发尾都染上一层胭脂红色,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浸着几分淡冷和萧瑟,眯着眼,不在意地笑笑: “那是普通的妖族人,可和我们没有关系。” - 第二日,鹿呦一醒来便看到云晨坐在桌边。 束起的乌发浓稠如墨,侧脸映着阳光,说不出的利落俊秀,如果忽略他被揍成青黑色的熊猫眼的话。 鹿呦张大嘴巴:“额……你谁?” 刚刚朝她展眉一笑的云晨:“……” 嘻嘻,不嘻嘻。 抿了抿唇,拍拍桌边的食盒,“醒了,洗漱一下,过来吃饭吧。” 鹿呦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确实是云晨没错,惊疑道: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 云晨摸了摸还略肿的脸颊,长睫微垂,声音平静,却带了几分几不可察的委屈, “无事,就是昨夜送你回来的时候,他们看我不顺眼,打了我一顿罢了。” 灵海里的姬怀朔:“六啊……” 鹿呦穿上鞋子,走上前来,更是迷惑不解道:“你送我回来,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 少年垂眸盯着地面,漂亮的睫微动,声音黯然:“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和你走的太近了吧。” “啊?”鹿呦又是一个错愕。 少年抬起头,清澈的茶眸柔柔看向她,薄红的唇角微微瘪着,往日墨黑锋利的剑眉也轻轻蹙着,声音清越沙哑,似撒娇般的语气: “有点疼……” 这样子……鹿呦不觉呆愣了下。 下意识想俯身替他看看脸上的伤,又忽地想起那天帮看他眼睛,然后被他强扯入怀中亲吻的画面。 脸蓦地一红,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云晨手心一紧,眸底倏然划过一丝暗芒,再看她时已变的澄明,嘴角勾着淡淡落寞,“呦呦,是在怕我吗?” 鹿呦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俩还是不要靠太近的好。” “为什么?”他笑得有几分天真,语气却莫名的冷,“是因为云义是我哥哥?” 鹿呦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目光闪烁: “他是一个方面,你体内的魔头也是一个方面,谁知道姬怀朔什么时候又控制你的身体了……” 姬怀朔:“啊哈!!!” 云晨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瞳孔明明清澈明润,却似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吸入其中一般。 半晌,漠然开口:“他是他,我是我,一些莫须有的牵绊罢了,呦呦要因为这个疏远我?还是说……” 他掀起眼睫,眸光幽暗,“在呦呦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重要到……不惜为了他而疏远我?” 声音渐轻,定定地看着她,拢在袖间的手指已掐入掌心。 鹿呦陡然一惊,“怎么可能?我是因为,我是因为……不是,我就是想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我没想疏远你,可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啊——” 手腕忽地被轻轻一拽,下一刻,身体已朝他倾俯而来,他固定着她的腰,仰头看她,睫羽根根分明,眼角微红: “哪里不一样了?” 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那张娇润欲滴的唇, “是因为亲了呦呦吗?” 视线继续下移,移到她脖颈上系着的白丝带上,手指不知何时绕到颈后,轻轻一扯,丝带飘落,上面的咬痕已淡的几乎看不见,他轻轻摩挲, “还是因为,咬了这里呢?” 不知为何,他眼神明明平静,却莫名充斥了一股侵略性。 血色蔓延到耳根,鹿呦羞愤难当,忍不住一巴掌扇了上去, “你!下流!” 清脆的巴掌声猝然响在屋内,云晨蓦地愣住,少女却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第412章 去师父殿里 “噗……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姬怀朔钻出灵海,捧腹大笑。 云晨面无表情,“很好笑吗?” 姬怀朔乐不可支,“好笑,太好笑了,嘛呀,小呦呦干的真漂——” 话没说完,就被一剑挑飞出了门外,云晨冷着脸:“还好笑吗?” 姬怀朔砸门板上晕了下,待看到他的熊猫眼和那明显的巴掌印后,笑得更大声了, “好笑,哎呦喂,不行了,笑死爷爷了……” 云晨:“……” 这边,鹿呦打了巴掌后,自己也慌得不行,没头没脑地跑了许久,直到快喘不过来气,才扒着廊前的一根柱子停了下来。 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心里又渐渐浮起一丝后悔。 云晨那么好,她怎么能打他呢,说不定又是姬怀朔在从中作梗…… 可现在他这样,她真的不敢靠他太近,都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 “喔喔喔!” 一只洁白如雪的仙鹤飞了过来,轻啄了一下她的肩膀,鹿呦侧眼一看,皱了皱眉:“是你?”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只仙鹤是当年和她打架的那只。 之所以认出来,是因为她后来修为提高后,又来找它打过几架,各有胜负吧,一来二去,一人一鹤的就熟了。 仙鹤歪着修长的脖子‘喔’了一声,从长喙吐出一颗青色的莲蕸,扬了扬头,好像在示意她吃。 鹿呦无奈道:“鹤兄,这个你能吃,但我不能吃啊。” 她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差点眼瞎,还没骨气地跑去求云义……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烦恼,心里既希望云义能活着,又希望他以后再也不要回宗门来找她了,真是复杂极了。 “雪客,飞哪儿去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由远及近,慢慢朝这边靠近。 “师父?” 鹿呦蓦然回首,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 长泽风一身靛青常服,发束羽冠,如清风朗月般站在一树辛夷花下,手里还捏着一包投喂仙鹤的莲蕸。 看到鹿呦愣了愣,随即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头发也没梳,衣服也皱巴巴的,晚上做贼去了?” “啊?我……我就是看早上空气挺好的,出来锻炼锻炼,等锻炼好了就回去收拾。” 鹿呦说着,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扩胸运动。 长泽风做了个没眼看的表情,“成何体统,这么大姑娘了,以后把自个儿拾掇整齐了再出来。” 鹿呦愣愣点头,“哦,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长泽风却叫住了她。 鹿呦转身:“怎么啦师父?” “给你新制的法衣到了,你过来试试合不合身,或者有哪儿不喜欢的,我再让他们改。” 长泽风抓了把莲蕸逗那仙鹤来啄,摸了摸它的肥翅膀,“雪客啊雪客,你这体重是不是又超了点?” 仙鹤本是吃的欢,听到这话,直接换了个方向撅着屁股对着他。 长泽风笑了一声,“呵,肥成这样还不乐意听。” 仙鹤:“喔喔喔!!!” 鹿呦:它好像很愤怒…… 长泽风却不理,朝她偏了偏头道:“走吧。” 长泽风的寝殿离这里不远,拐过长廊,走了没两步就走到。 殿内布置的极风雅,修竹花草,林木葱茏,抱厦前的葡萄架上结着紫灵灵的果子,一串一串的,看着甚为喜人。 几个随侍弟子看到他齐齐行了一礼:“仙尊。” 长泽风颔首,吩咐道:“把上次给她制的衣服拿过来。” 余景恭敬应声,眸底却划过一丝笑意,上次还说罚人呢,这会儿早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摇了摇头,带人去领衣服去了。 这次制的衣服极为华丽和繁琐,一层套一层的,好看是好看,就是难穿的很,鹿呦自个穿了半天,汗都浸了一层,才算是整理好。 简单绾了髻后,就出门去找长泽风了。 长泽风坐在殿里,桌前摆了一溜早点,他捧着碗桂花酒酿丸子,一边听着下首的人汇报工作,一边不时舀一口。 听到脚步声,还未抬头,便挥手让人退下。 结果等一抬眼,看到那摇步而来的少女,人却愣在了那里。 - 窈窕纤秀的身姿,裹着一袭梨花白交领大袖衫,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粉纱袖儒,领口处用金线绣着精致缠枝纹和团窠,抹了蓝边,缀着两排细小珍珠。 粉色飘带和蓝色系带错落有致地垂落在不盈一握的细腰上,随着少女轻盈的走动,如轻风环绕,活泼清丽而又浓淡相宜。 就这么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携着香风,提着小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双瞳乌亮,盈盈生水地望着他,娇美绝丽的脸上还沾着几片新落的花瓣,笑问道: “师父怎么样?好看吗?” 心忽地,就错漏了一次节拍。 “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少女在他眼前招了招手。 “啊?”长泽风晃过神,“啊……为、为师刚刚一时想事情想的入迷了。” “哦,我还以为您老怎么了。” 鹿呦自然落坐在他旁边,给自己舀了碗甜汤,抓着一个肉包子就开啃,嘟囔道: “这衣服好复杂,穿着好像不太适合练剑啊。” 若有若无的香味透过来,像是要溺人心脾。长泽风眨了眨眼,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记塞鼻子了,略有些不自然道: “这是给你过两天的生辰宴穿的,可不是给你练剑的。” 鹿呦讶异望他:“生辰宴?您还真要把全宗门的人都请过来啊?” 长泽风放下碗,用巾帕擦了擦嘴: “可不是,说好的给你办生辰宴,那肯定得大办特办,总不能比你那小姐妹差了去吧。” 鹿呦咬着包子,皱了皱眉,含糊道:“可是师父,这很累的,一想到有那么多人过来,我就觉得头大。” 长泽风挪了盘梅花点心到她跟前: “尝尝这个。这次是及笄礼,不许推辞,本应该去年就办的,结果去年你倒好,做任务做的连家都不着了。” 鹿呦也不客气,拈起一块糕点,回忆道:“去年?去年我在凤翎台那边赚极品灵石呢,哪有空回来。” 第413章 师父有喜欢的人吗 长泽风‘啧’了一声: “说的跟为师亏待了你似的,平常差你灵石了?需要你巴巴儿的去赚?” 鹿呦嘿嘿笑:“那倒不是,师父对我最好了,可自己赚灵石的感觉那是不一样的,格外有一种成就感知道吧师父。” 长泽风笑道:“行行行,下次让你帮我做事,咱们就分算清楚,做多少给多少,不亏待你,怎么样?” 鹿呦嘴角一翘:“帮师父做事,怎么还能要师父的灵石呢,这多不好意思啊……” 长泽风用手指戳了下她的眉心,笑得宠溺:“我看你好意思的很,每月领月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客气过,现在跟师父装上了?” 鹿呦嘟了嘟嘴:“那不一样,月例是月例……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师父可你千万别认真,灵石我还是要的。” 长泽风扑哧一笑:“我还不知道你。” 鹿呦喝了口汤,感叹道:“那咋了,这人生嘛,只有有钱才叫人生,没钱只能叫牛马,唉。” 长泽风瞥她:“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 鹿呦摇头:“这叫真理,师父。” 长泽风哼一声:“真理不见得,但你的歪理一向挺多。” 鹿呦轻耸了下肩,又突地问道: “对了,师父,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长泽风愣住,眸光转向别处:“怎么突然问这个。” 鹿呦手肘撑在桌上,咬着糕点,语气轻松: “就随便问问嘛,想着,您老人家都两百多岁了,有点好奇。” 长泽风:“……”突然心塞。 长泽风往椅背一靠,沉吟了半晌才道:“有。” 鹿呦咀嚼的动作一顿,立刻八卦地朝他看去:“还真有啊?” 长泽风咬了咬下唇,视线垂在桌角,“有,但没什么结果。” 鹿呦‘哦’了一声,“为啥?” 长泽风偏着头似在回忆,又看了一眼她:“那个时候太小了,比你还小,也就十三四岁吧。” 鹿呦呛了一下:“师父您这么早熟?” 长泽风睨她一眼,“也不能说早熟,就是感觉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第一个愿意分我馒头,给我盖被子的人。” 鹿呦尴尬地笑,这也太、太好哄了点吧,想想她以前追着陈最的时候多难啊…… 长泽风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 “我们那个时候跟你们现在不一样,条件没那么好。 况且我最开始并不在内门,只是一名外道弟子。是因为太穷了吃不饱饭才混到宗里来做个烧火弟子的。 直到后来无意间被你师祖发现了灵根天赋,这才被他收为了徒弟。” 鹿呦点头:“哦~” 长泽风继续道: “那个时候正在长身体,饭量太大,宗里发的那点吃的根本不够吃,肚子基本都是半饱状态,有的时候饿的狠了半夜起来跑去打井水喝。 有一次被她瞧见了,第二天我碗里就多了个馒头。许是看我可怜,后来就时常照顾我。 她比我还大个八九岁,有点像我早死的姐姐,总归跟别人不太一样。 后来……我成了仙尊的徒弟,有能力也有钱、人也威风了,想报答她,可再去找她时,却听说她病故了。” 说到这里,长泽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可能因为我这天煞孤星的命格,而她帮了我,所以才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鹿呦静了静,仰头看看他: “可是师父,先不说天煞孤星这东西有没有科学依据,就算是真的那也不能因为人家帮了你就克人家啊,这也太不合理了,一看就是您老多思多虑,想岔了。 我听说,善良的人早逝,往往是因为老天爷觉得他们太好了,都不忍心他们待在这人世间受苦受罪,所以就提前把人收到天上去享福了。 那个前辈人这么好,想来也是如此,所以师父以后不要自责了哦,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说。 还有,如果真的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那我和云晨待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可见师祖他老人家也有算不准的时候,您可别信。” 像这种时候,鹿呦就抛弃迷信,改信科学了。 反正甭管什么信仰,信对自己有利的准没错。 长泽风怔然看她几眼,心轻轻翻腾着,有一点酸涩,有些难受,但也很开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自己的命格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毛头小子了。 他坦然接受,并且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和任何人都少有接触。 云晨是因为身体特殊,而她却是生命里的意外…… 长泽风眨了眨微湿的眼睫,笑道: “你这丫头连你师祖都敢编排起来了。” 鹿呦说道:“本来就是嘛,师祖也是人,也会有错的时候,大家都不是完美无缺的,哪怕是圣人也做不到不犯一点错。” 长泽风点点头:“所以这就是你和人一块儿去花楼喝花酒的原因?” “……”鹿呦干笑,“不是师父,怎么就提到这个了……” 长泽风冷哼:“说起来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说你要给人过生辰,为师也同意了,但你居然还敢去花楼?啊??还喝的烂醉,你师父我当年都不敢干这种事儿!” 说着,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还是为师平常对你太松懈了是吧?还敢点小倌儿,反了天了你!” 鹿呦捂着头,耷拉着脑袋,唧咕道:“我昨天也没说这事儿啊,您老是怎么知道的……” 她昨天只说晚上吃的太饱,大家不知咋滴就睡着了,其他人当然不会揭穿她,否则回去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长泽风皮笑肉不笑:“你猜你师父我怎么知道的?” 鹿呦仰头看天花板,砸吧砸吧嘴:“不知道……” 长泽风扯了扯唇角, “你出事当晚,为师就顺着玉佩的感应寻了过去,还召了五十多个金丹弟子过来,结果…… 嘿,你猜怎么着?我青云宗五十多个金丹弟子全御剑落在了来安城最大的花楼里,那场面壮观的呀,呵呵!” 鹿呦:“……” 第414章 两对姐妹花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鹿呦摸了摸鼻子,低头看着桌面: “就、就是好奇……其实真没干什么,就是听他们唱了会儿歌,看他们跳了会儿舞……后来就高兴、高兴嘛,就多喝了一点点……我也没想到会出后面的事儿……” 长泽风笑看她:“喝酒听曲儿,看男人跳舞,逍遥啊快活啊……” 鹿呦忍不住回一句:“又不是只有男的……” 长泽风点头,微笑:“哦~还有女的。” 鹿呦:“……” 场间霎时寂静,鹿呦端着碗小口喝汤,装作忙碌的样子,没敢看他。 直到半晌,长泽风吐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缓缓开口道: “其实吧,你这种好奇的心理,为师也能理解。” “昂?”鹿呦睁大眼。 长泽风悠悠道:“你师父我,以前也有过这种好奇,所以也去过一次。” “昂昂??”鹿呦眼睛睁得更大。 长泽风被她逗得一笑: “不过还没坐一会儿,就被你师祖揪了回去,还被罚在思过崖跪了整整一个月。你说,为师罚你跪多久比较好?” “……”鹿呦干巴巴地笑,“还是不要了吧师父,这马上都快弟子大选了,我还想多和您讨教讨教阵法的问题。 要是去了思过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就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您想见都见不着,您怎么忍心?”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长泽风静静看她表演,闭了闭眼, “行了,别装了,为师本来也没想着罚你去思过崖。” 鹿呦松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嘴:“您早说嘛。” 长泽风:“……罚跪可免,但以后每日给我交一篇作业过来。” 鹿呦:“啊?我都多大了还交作业?” 这跟让毕业的大学生重新回去写小学课本有什么区别。 长泽风:“为师深刻反省了下之前教你禁阵的问题,你现在也步入金丹了,正好可以开始另一个阶段的学习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升研了,算是二次深造。 这鹿呦倒是没意见,乖顺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随侍弟子将残局收拾了,又捧来漱盂漱了口,又过了一时,才捧了新茶上来,给师徒二人一人斟了一杯。 鹿呦喝了一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没骨似的,只觉得浑身都舒坦,闲聊道: “师父,除了那个长辈您就没别的喜欢的人了?姜师叔不算吗?” 长泽风皱眉道:“又胡说,你姜师叔有喜欢的人,我和她只是师姐师弟的关系。” 鹿呦亮起了眼:“姜师叔有喜欢的人?谁?” 长泽风抿了口茶:“无可奉告。” 他对师姐,最开始倒是因为她的特别照顾,生了依赖,起了有那么点心思,但后来知道一些事后,也就完全掐灭了。 当然这事儿绝对不能说出来,也绝对不能告诉鹿呦,便假装呵斥道: “你一天到晚的都问的些什么问题?没个正经。” 鹿呦:“……就随便聊聊嘛,师父啊,问您个问题——” 长泽风崩起脸:“又问?” 鹿呦道:“您别紧张嘛,这次不是关于您的。我是说,假如、假如哈,有两个人同时喜欢你,两个人还是一对姐妹花,您会怎么选?” 长泽风:“……” 这种问题,问他一个万年单身狗真的合适吗? 顿了顿,声音无波道: “两个都不选,大道至上,其他的不过是浮云。千娇百媚无非红粉骷髅,风华绝代不过一抔黄土,只有实力才是自己的。” 鹿呦醍醐灌顶:“师父!您这回答简直深合我意啊!” 长泽风‘嗯’了一声:“为师还等着看你飞升的那一天。” 鹿呦慢悠悠道: “那时间可太久了,就算要飞升也是您老先飞升啊。您先别指望我,您先自个儿卷卷努力一下,争取早日飞升到上界,这样我以后要真有机会飞升,那上面也能有个人罩着不是。” 长泽风:“……”就没听说过哪个徒弟让师父努力的! 鹿呦托着腮,缓了缓又道: “可是……就算你不选,那两对姐妹花也不会放过你怎么办?甚至还想对你霸王硬上弓,你又该怎么办?” 长泽风扶了扶额,嘴角直抽抽。 倒是煮茶的余景忍不住低叹了句:“还有这好事儿?” 长泽风:“……” 鹿呦侧头看他: “两个人不合,很不合,一言不发就能打起来,你还得担心其中一个人是不是会把另一个人给打死了。 如果选了其中一个,另一个立马就会过来揍你,如果都不选,那可能两个人都来揍你。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余景:“……”恕他没见识,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倒是长泽风开了腔:“那就两个一起打死得了。” 鹿呦道:“可是两个人都对你挺好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都救过你的命,若是打死了岂不恩将仇报?” 长泽风额角青筋跳了跳,受不了了:“你这一天天的,哪儿来的这些破问题。行了,吃也吃完了,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件常服,我让人熨好,晚点给你送来。” “哦……” - 从长泽风殿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巳时初,天光大亮,万物和鸣。 鹿呦想了想,还是回了自己的悠然殿。 云晨早已不在,但床上的被子却被铺叠好了,窗台上的花瓶里还多了一束鲜红色的蔷薇花,花瓣上坠着露水,娇艳欲滴。 “唉。” 鹿呦又是一叹,心里的愧疚感愈浓,甚至开始想要不要道歉,可又觉得自己也没打错…… 犹豫了会儿,干脆不想了,盘腿坐下,开始吐息修炼。 现如今她有两个丹田,且有两颗金丹,如果将二者相合好好利用,将会比同等级的修士多出近三分之一的修为,但两个心法南辕北辙,想要完美融合,还得不停磨炼。 本来鹿呦是不打算这么早利用这个的,可现在她为了想赢,也就顾不得其他的了。 就这么接连修炼两天,每日都会有人送新鲜的饭菜过来,一看就是云晨做的,却不见他本人。 鹿呦想着,他应是生气了,但自己也犟着,没去找他。 直到第三日,她的生辰。 天刚蒙蒙亮,她一打开门,看到少年一身白衣,怀抱一束鲜花,打扮的极为周正俊挺,晨曦的朝露顺着菱角分明的下颌缓缓滴落,阳光洒落头顶,眸里似有星光,漾着唇角冲她微微一笑道: “生辰快乐,呦呦。” 见她怔住,又眸眼弯弯道:“我是第一个,对吗?” 第415章 归墟瓶,带你看漫山的花 他声音一如既往清越好听,上扬的眉眼似炯炯的花火撕破黯然无神的夜空,一身微光,束发飘扬,是白日晴雪,此间少年。 “怎么不说话?是还在生气吗?” 云晨歪了歪头,紧抱着的花枝绕在胸前,恰好遮了半张清俊秀逸的面庞,看着她,神情有些忐忑。 “啊……没,”鹿呦呐呐开口,看着他怀里的花问,“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云晨低下头,长睫垂覆,“我去问了别人,若是惹了女孩儿生气应该怎么办,他们说要送花,所以……” 他抬眸,朝她抿了抿嘴角,将那一束花双手捧给了她,声线透着着见心上人般的紧张,“送给呦呦。” 鹿呦微微张了张唇,手指握紧了一瞬,还是伸手接过,嗫喏道:“谢谢。” 云晨蓦然抬头,干净透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欣喜,“呦呦不生我气了?” 少女半敛着眉轻‘嗯’一声,雪白的面颊映着绯红朝霞,乌黑的长发在徐徐的清风中俏皮卷动,似桃花初放。 她以为他被打了一巴掌生气了,合着他还在担心自己有没有生气啊。 云晨松了口气。 这次他没敢再进花楼,而是托尚嵘去打听询问了再转告给他。 果真是过于激越和急切了些,本应是循序渐进地勾她、诱她,让她从心到身都再也离不开自己。 但不知为何,事情一涉及到他那个所谓的哥哥,他就难以保持平静。 “呦呦,这个给你,”云晨伸手,又递了一只绿荧荧的雕花玉瓶过去,“生日礼物。” 鹿呦讶异地看着他,扬了扬自己的手腕,“你之前不是已经送过了吗?怎么又送?” 云晨转了转目光,拖长调子轻快地‘嗯’了声:“这次是及笄礼,所以不一样。” “哦……”鹿呦点头,接过玉瓶一看,问,“这是什么?” 云晨扬起唇角:“呦呦猜猜看。” 鹿呦拿在阳光下细看,“看着像是法器,又像是装饰品,这瓶里装的是什么?” “这个啊,是我一直一直都想给呦呦看的东西,”温柔的嗓,似轻暖的涟漪层层荡开,“在好几年前就想了……但一直都没有机会,这次终于可以了。” “啊?”鹿呦疑惑看他。 云晨伸出手,修长的指轻轻握住她拿着玉瓶的那只手,一丝灵力绕指而出,下一刻,站在门前的两人悉数不见。 - 映入眼底的,是开得满山遍野的繁花,韶光妍媚,飞花似醉,叶似苍蓝织,花似粉雪雾,挂在枝头随风轻摆,合欢绽落。 是一整座的山,开着与她怀里抱着的一模一样的花。 “此花名晚夜。” 少年轻声开口,站在山崖巅,白色发带摇曳着,笑得缱绻,“呦呦还记得吗?以前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的。” 尘封的记忆飘来,她想起,四年前她从黟阳城回来,昏睡了十多日,一醒来就看到这少年抱着自己喂药,手上拿的正是这样一枝晚夜花。 她已经忘得快差不多了,他却还一直记着。 心,仿佛被戳到最柔软的角落,她仰头看他,眼眶泛着一丝灼热, “我打了你,你还带我看花?” “是我有错,呦呦才会打我,”他低头凝望着她,声音低醇,似酒甘冽,“况且一点也不疼,就是这里有一点点难受……”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但是,我知道呦呦打完我自己也不好受……我想找你道歉,又怕你生气不想搭理我,就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些。 想着想着,就想起了曾经答应过你的这件事,所以就连夜去了一趟兰乌山。” “兰乌山?”鹿呦俯瞰山下,“这里是兰乌山?” 云晨点头:“嗯。” 鹿呦愕然,“可我记得兰乌山好像很远,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的?” “我们还在宗里。” 少年抬眸睥睨着整片山野,舒朗眉目间似汲了一抹肆意骄狂,声音却平静: “那个瓶子叫归墟,瓶内自成一方小界,我将整座山都移了进来,以后你遇到危险也可以躲进来,应该比你那个盒子好用些。” 鹿呦:“???” 鹿呦:“…………” 她声音有些结巴:“移、移了一整、整座山?” 云晨侧头看她,“嗯,是座野山,无人居住,所以移了也没事,以后呦呦想什么时候进来看花都可以了。” 以他如今修为,移山填海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把整座山完好无损地放进瓶内,为保证效果,他只能花大把灵石雇了十几个人一起搬移。 当然,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想联手杀了他夺宝,却被他反杀于剑下。 鹿呦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个瓶子你哪儿得来的?” 云晨抿唇一笑,略带狡黠,“嗯~其实是之前在秘境里无意中得到的,本该那个时候就送你。 可我想着,若那个时候送了,等到你真正生辰的时候我岂不是就只能空着手了?所以就留了留。” 说着衣袖一挥,往山巅一站,负手朝她歪靠而来,“如今还多了些风景,比我当初预想的要好些,呦呦喜欢吗?” 他眸眼清澈,灵韵不含一丝杂质,束起的长发随着偏头的动作垂在右肩,泛着幽幽的光,身姿高颀挺秀,微笑着看她,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喜欢是喜欢,可也太贵重了些,” 鹿呦垂下头,声音闷闷地嘀咕,“这让我还怎么好意思把送你的礼物拿出来……” 云晨愣住:“送、送我的礼物?” 鹿呦呼了口气,别过头,手掌攥成拳递到他面前,蓝线绕指,流苏轻坠, “呐,就是这个,之前想着你怪可怜的,从来都没过过生日嘛,就想着干脆在我生日的时候也送你个什么礼物,就抽空做了这个……但估计你也不喜欢,算了,还是不送了吧。” 鹿呦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礼物跟人家比起来有点寒碜,说着就要缩回手。 “欸?!你等等!!” 云晨眼一瞪,连忙抱住了她的手。 第416章 生辰宴,大家的礼物 云晨哪还容许她再收回去,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就从她掌心里把她捏着的东西抠了出来。 着急的样子像是生害怕慢了点,她就真的收起来不给似的。 “唉,你!” 这人强盗啊!鹿呦瘪嘴看他。 云晨捏着水蓝色的流苏剑穗,指腹轻轻摩挲,眼底荡开星星点点的光芒,手心一翻,就将朝绝剑祭了出来,连忙把剑穗系了上去,朝她弯唇一笑,像个得意的小孩儿, “我的,它是我的了。” “扑哧。”鹿呦没忍住,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少年望着她,眸眼如月,弯成一泓清潭。 【你也是,我的。】 - 本应该将剑收起,可他最后想了想,却直接将剑挂在了腰间的玉扣上。 身姿挺拔,窄腰长腿,再加上长剑相配,流苏轻曳,这般看着,着实是个英武不凡的翩翩少年郎。 鹿呦欣赏了下,点头道:“看着好像还不错,和你这剑挺配的。” 云晨轻轻笑:“呦呦送的怎么都好。” 鹿呦被说的脸色微赧,轻咳一声道:“那我们先出去吧?待会估计师父要派人过来催了。” “等等。” 云晨扯了扯她衣袖,“呦呦送了我一样东西,那我也该再送呦呦一样东西才对。” “啊?”鹿呦连忙摆手,“不要了,你送的已经够多的了。” “不行。” 云晨声音不容置疑,“这个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呦呦得收下。” 鹿呦扶额,“你送这么多,我回礼都回不起。” 云晨摸了摸她的头, “刚才那个就够了,再多的,送了我也不要,不必费心。这次之所以送你这么多,是因为及笄礼,今日过后,呦呦就是大人了呢。” 【嗯,可以成婚了。】 说着,将一只雕刻的惟妙惟肖的木头娃娃塞进了她手里,自己手里却还拿了另一只,扬了扬,语声轻快道: “那只是你的,这只是我的。” 一个木头小人持剑着男装,小脸严肃,眼角却微挑着看向一旁;一个木头小人着女装,大眼樱唇,也歪头看着旁边。 两者放在一起,才能看出来两只木头娃娃在彼此看着对方。 鹿呦手里的是男娃娃,云晨手里的是女娃娃。 鹿呦呆愣了愣:“你这哪里买的,和我们俩长这么像?” 云晨笑道:“不是买的,是我刻的,刻了好几个月呢。你也觉得像啊?那看来我手艺还不错。” 心,像是被濡湿,鹿呦看着他,眸光泛起水润,声音嗫喏:“云晨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 “那恐怕不行,”少年笑容敛起,声音平静却强硬,“拒绝我是你的权利,对你好是我的权利。” “我是师兄嘛,对自己的师妹好一点怎么了?” 鹿呦:“……” - 从归墟瓶出来时,恰是辰时。 两个人简单吃了个饭,鹿呦把衣服一换,就准备去大殿找长泽风,却正好在路上碰到了来找她的薛玉宸三人。 三个人都穿的锦绣华服,英姿飒爽,走起路来还都迈着小四方步,看着真是卓然而立,贵不可言。 云晨本是步履轻盈,看到这几人,剑眉一挑,也不由地端起了四平八稳的步伐。 呵,既然都喜欢装,那就一起吧。 礼则形仪什么的,不过是宗门对内门弟子最简单基础的教导罢了,但除了大场面,很少有人这么端着。 只除了一些从小就开始学的,早就刻进了骨子里,便一举一动透着股矜贵优雅的味儿,比如陈最。 但薛玉宸一看到鹿呦,步子便端不起来了,大喊了一声,“呦呦”后,便从桥头小跑了过来。 少年人扬着笑,手里还提着个大盒子,跑的飞快,什么端庄稳重,那是全然不见,唯有一派天然少年意气似骄阳照来。 - 顾景明摇头,啧道:“瞧我六哥这不值钱的样子,哪儿还看得出是个皇子啊。” 江行舟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礼物,“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顾景明瞅他一眼,冷哼:“彼此彼此。” 薛玉宸跑到近前,张手就想来个拥抱,却被云晨直接挡开,沉脸道:“哪儿来哪儿去。” 薛玉宸冷哼一声,也没看他,转头就朝鹿呦笑道:“呦呦,今日是你生辰,这个送你,还望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鹿呦接过他手里的礼盒,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谢谢。” 不多时,顾景明和江行舟也走到近前来。 顾景明笑道:“六哥,你这突然咬文嚼字的,我都不适应了。” 说着,也将自己的礼物递了上去,“呦呦生辰快乐,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 江行舟也将自己的礼物送上,说了几句祝福语。 鹿呦一一道谢,将他们送的礼物放进了储物戒里。 不多时,几人便结伴到了正殿前。 前方的小广场上已十分热闹,伫立了不少人,余景带着一众小弟子站在东面台阶上恭迎宾客。 细看去,来人众多,络绎不绝,有些是平常就认识的弟子,有些鹿呦连见都没见过,还有些是平常教导他们的宗门长老,连峰主都来了几个。 “我的天,师父到底请了多少人……” 鹿呦张着嘴巴,只觉得眼花缭乱。 “呦呦!!” 向元灵从人群里跳起来向她招手,身边还站着乌林和秋允之。 三个人早就到了,但因为今日来客众多,怕出什么意外,所以后殿就没开放,只得等在前面。 不一会儿,三个人就一起走了过来。 乌林今日穿的鲜亮火红,发束金冠,腰缠玉带,一看就精神喜庆,俊俏的紧。 和别人提着礼物不同,他送的是枚储物戒,紫晶纹银、嵌托萤石,替她戴上后跟她介绍道: “这个啊,是我特地给你做的,不需要灵力,只需要一个意念就能打开,而且你滴了血后,除了你,甭管是谁都无法再打开它。” 这礼物倒是送进了鹿呦心坎儿里。 她之前老是因为没有灵力打不开乾坤袋,后来买了个储物戒,却也是凡人用的,谁都可以随便打开,隐私性大大的得不到保障。 如今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装进去了。 道了谢后,乌林又凑过来对她悄声耳语道:“里面还有东西,你回去慢慢打开看啊。” 第417章 及笄礼 鹿呦诧异看他,却见他眨了一只眼冲她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向日灵今日穿了身嫩黄纱裙,看着极可爱,将礼物往她怀里一塞,喋喋不休着前些日子被家人训斥的场面: “呦呦你都不知道,我娘居然打我!我爹还在旁边帮腔!我弟还在那儿幸灾乐祸!天哪,我这都是什么人间惨剧!” 秋允之则一如既往的穿着身雪白长裙,看着清冷又高洁,对她却笑得有些明媚,递过礼物道:“呦呦,祝一年一上,千岁如一。” 鹿呦看到她俩也开心,走上前,一人挽了一只胳膊,开始说说笑笑地聊些趣事。 几个少年人跟在身后,看似和谐,却是互看不顺眼,步子走的那叫一个端方雅正,眉眼却都透着高傲不屑。 薛玉宸走在最边上,悠悠开口:“云晨,你这伤好的挺快啊。” 云晨睨他一眼,没开腔。 倒是乌林从旁接了句:“他一直都这么怪,每次打完就跟磕了仙丹妙药似的,第二天基本就好的差不多了。” 顾景明插嘴道:“欸?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先天圣体!云哥,怪不得你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修为却这么猛,原来是有原因的!” 江行舟无情道:“你六哥的修为不也比你高?咱们几个里,也就只有你最弱。” 顾景明猛地转头,正想发火,又咽了回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了,大喜的日子,本少爷且忍你这一次。” 薛玉宸询问道:“云晨,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修为究竟多少了?我那天跟你交手,虽然咱们都没用灵力,但我感觉你现在绝对不只是金丹。” “金丹?”姬怀朔在灵海里差点没笑岔气,“这些小子还不知道,你再过不久都快到炼虚了吧!欸,你这一手扮猪吃老虎装的好呀!” 云晨目不斜视:“金丹满级,上不封顶。” 薛玉宸愣了愣:“什么意思?” 云晨淡笑了下,没吭声。 鹿呦三个走在前面,本是高高兴兴的,却不防撞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江悦儿?你怎么在这儿?”鹿呦眸眼微瞠,讶异道。 江悦儿比起前年又长高了些,穿着一身窄袖水色裙,抬着下巴,抱胸道:“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我姐和我哥的。” 江家三小姐江慕心站在她旁边,脸色腼腆地看了看众人,扯了扯江悦儿的袖子,小声劝道:“四妹,不可无礼。” 江悦儿脸色倨傲:“我怎么了我?我还没怎么呢,就说我无礼!” 江行舟走上前来,蹙眉看着她,冷声开口:“到别人家做客,对主人家大呼小叫就是无礼,道歉。” “二哥!”江悦儿眉毛一立,忿忿不平道,“我们兄妹这么久不见,你就为了这么个外人下我面子!” “外人?”顾景明嗤然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谁是外人还不一定呢。” “顾景明?!”江悦儿拧眉,难掩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悦儿是昨天才得知江家的人来宗里的消息的,她也纠结了好久要不要过来,毕竟曾经和鹿呦发生过不愉快。 可想了想,她亲二哥和三姐都过来了,她若不来见一面,下次回家铁定得被老爹叨死,所以就来了。 却没想到顾景明也在。 这人可是顾家的混世大魔王,从小就跟她不对付,小时候两人没少打架,关键她根本就打不过,每次都是方面挨揍,末了还得被这厮嘲笑一顿,江悦儿看到他就来气。 “我怎么就不来这儿了?”顾景明一挑眉,走到鹿呦身后,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俯身拖腔带调道,“我可是呦呦的朋友,是人家正经请过来的,不比你这不请自来的好?” “你!”江悦儿更气了。 顾景明晃了晃头,做了个‘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又看的江悦儿脸一黑。 鹿呦不在意地笑笑:“行了,那你们兄妹几个先聊着,我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说着就要进殿,江行舟却忽地拽住了她的胳膊,神色有些复杂道:“等及笄礼结束,我能单独找你聊聊吗?” 鹿呦一愣,其他人也面色迥异。 顾景明直接震惊地嚷了出来:“江老二你什么意思?你想找呦呦单独聊什么?” 江行舟抬头看到几个同伴脸色都阴沉沉的,才后知后觉到自己这话好像有点不对,连忙放开手, “不是,我是有正经事找她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众人表情很统一:你觉得我们会信? 江悦儿也惊讶的不行,张大嘴巴,难以置信道:“连二哥你也喜欢她??” 此话一出,江行舟顿时收到几记眼刀,冷汗直下,咽了咽口水,磨牙顿字道:“你在胡说什么……呦呦她只是我朋友。” 薛玉宸冷笑:“你最好是。” 江行舟:“……” - 一进殿,才发现殿内也极是热闹,坐着的多半是身份尊贵的长老和峰主们,站在旁侧的则是各自名下较为受宠的内门弟子。 长泽风这次作为东道主,照例坐在上首,却不再端着仙尊的架子,而是如寻常主人家一样,同宾客们寒暄闲聊着。 陈最也在,站在长泽风旁边,身姿修长,温文尔雅,真如玉山相照般,却时不时地帮长泽风添杯茶、回答一下长老们的问题,沉静内敛,谦逊有礼,找不出一点世家子弟该有的傲慢来。 看到鹿呦也没有急着上前,而是不慌不忙地冲她扬了个温煦的笑容。 几人一进来,便有不少认识的弟子朝他们打招呼。 又是一番繁复见礼且不提。 露过面后,其他人都留了下来,鹿呦则跟着随侍弟子去了侧殿,重新沐浴更衣。 巳时初,云开春涧,晓霁凌光,正是万物苏醒之际,也最适合行那及笄之礼。 鹿呦身着缁黑镶红边的采衣,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踏上台阶,缓缓步入其中,仙侍弹奏的仙音靡靡传来,这是单为她而奏的音乐。 她表情平静肃穆,每一步都走的标准规范,任谁看了都要称一声大家风范。 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激动。 虽然她从不在意这些,可这也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迎来属于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某个时刻。 而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 第418章 及笄礼上的变故 在现代时,她象征长大的十八岁生日过的极潦草,只有她一个人;在前世十六岁时,也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刚进平仙城,还没被人认出来是合欢宗的小妖女,身上连一个仔儿都没有,只能暂时去找个跑堂的工作先填饱肚子再说。 恰好,那一天,有个世家千金包了一整座酒楼,大办特办十六岁的生辰宴。 而那一天,也正好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她做完工作,手指被滚烫的茶水烫得起了泡,坐在角落里,啃着馒头,看着台上被众人围在一起,洋溢着幸福笑脸的少女。 不知怎的,眼泪就没忍住,哗哗地一直掉。 想着,若是娘亲还在,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会给她做一桌的好吃的,还会给她下碗长寿面,面的最下面还会卧个鸡蛋,衣服也会有新的,还会把零食藏在身后然后突然给她一个惊喜…… 眼眶渐渐泛红,鹿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步上台,面向南方,向观礼的宾客行揖礼。 今日为她梳头的赞者,是长泽风特地请来的一名德高望重的女长老,长得慈眉善目,娴静温柔,轻轻地替她梳着头发,轻声唱喏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檀木做的梳篦,划过乌黑柔软的发丝,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鹿呦跪在地上,低头的刹那,一滴泪落在了洁白的手背。 【娘,你看到了吗?这一世我过得很好很好,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长泽风坐在上首,不知为何,眼眶倏然就是一酸,抬手不经意地刮掉眼角的湿润,笑看着地上的少女。 这是他养大的姑娘啊,刚进宗的时候,瘦的跟小猴子似的,如今,也是亭亭玉立了…… 发梳好,转向正东而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女长老跪坐下来为她象征性地正笄。 鹿呦起身,向长泽风行正式的跪拜礼,尔后复位。 有司再次奉上发钗,这次则由长泽风起身,净了手,走到她面前,俯身为她去掉发笄,簪上新的发钗。 此为二加。 又是起身一拜后,有司奉上钗冠,长泽风为其去掉发钗,戴上钗冠。 此为三加。 “旨酒令芳,笾豆有楚……” “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唱词完毕,鹿呦起身朝下一拜,长者点头回礼,同辈者回以揖礼。 三拜结束,接下来便是重回侧殿,换上那套最隆重的长袖礼服再出来。 再出来的时候,殿内却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故。 长泽风坐在上首,脸色是少有的阴沉,而底下是带着几个执法弟子前来的严正长老。 “仙尊的心情,小老能理解,但某此番前来也是不得已,不是故意想要打断令徒的笄礼,实是此事已在外间传的沸沸扬扬,小老不得不带人走这一趟。” 严正叹了口气说道,姿态放的极低,语气却是郑重严肃。 殿内气氛凝重,长泽风目光寒冷,声音冷沉: “即便如此,你要找的人也应该是云义,要去的也应该是青寒峰,为何偏要到我这与长峰来,扰我徒儿寿宴?严正!你好大的胆子!真当本尊没有脾气么!” 桌上的茶盏被直接挥摔在地,炸得四分五裂,‘哗啦’的声音令正在弹奏的仙音戛然而止。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严正额头冒出冷汗,却不得不开口:“仙尊勿怪,小老正是因为找不到他人,才只能寻到这里来。” - 来安城近日涌出了一则流言,说青云宗的清月仙尊乃是妖族孽子,与妖族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开始没人信,只在茶楼酒馆流传。 可后来还有人拿了从妖族那边私贩过来的某个妖尊的画像和清月仙尊的画像做对比,虽然那画上的妖尊戴了面具,可怎么比怎么像。 再加上有人刻意渲染,不少人竟都信了,而后越演越烈。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情绪的,还有不少人聚在山下闹事,要求青云宗给出一个交代。 这种无稽之谈,青云宗自是不会信,派人镇压了几次,抓了几波闹事和传讹的人也就罢了,哪敢真的惊动云义这尊煞神。 可此次,鹿呦他们回来后,这流言不知怎的又兴了起来,言之凿凿的,还拿清月仙尊经常不在宗门说事儿。 说他不在的时候就是回妖界去了,还言他大费周章地潜伏在云境界,必是有什么图谋,怕是以后妖云两界打起来,以他的实力,弹指一挥间,所有人都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 大家本是听个乐子,可事关自身安危,就没人把这当个乐子看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聚到青云宗山脚下的人也越来越多,压力之下,严正不得不走一趟,想找云义问询个明白,或者说让他亲自出面来平息谣言。 但云义此时又怎会在宗内,遍找不到人,严正也只能来找与他交好的长泽风。 - 来安城,一座茶楼里。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身着青衫白褂的说书人,拿着扇子坐在台前,摇头晃脑道: “却说那清月仙尊为何会有两个身份?两副面孔?他多年来在妖界和云境界之间来回奔波,这图的是何?又为的是何?” 讲的却正是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仙尊变妖孽事件。 底下的人听闻此话议论纷纷,按捺不住询问:“为何?” 作书生打扮的人,摇开扇子一笑: “乃是因为他既不是妖,也不是人,而是身份低贱的半妖孽子啊……” 楼上,雅间内。 “殿下,您如何知道那云义是个半妖?”一身黑衣,做护卫打扮的男子不解问道。 对面的人一身锦绣华袍,做富商打扮,脸生得俊秀皎好,眉宇却透着阴森寒意,嘴角勾起一一抹怪异的笑: “猜的罢了,他能在云境界待这么久,身上想来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真也好假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泼在他身上的这股水得越脏越好,脏到、让他不得不从高处跌落泥潭,再无翻身之地……” 第419章 听说有人找本尊? 男子缓缓笑了起来,面色带有几分阴骜,语气感慨道: “果然最毒还是妇人心呢……这沈仲兰别的本事没有,想的招数却一个比一个阴。 这云义再厉害,一旦和妖族人扯上关系,云境界便容他不得,何况还是个半妖孽子?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想到这里,他悠闲地晃了晃茶杯,眼里是止不住的得色。 笑了会儿,又蓦地脸色一沉,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膀断臂,声音无比怨毒: “孤要让他跌下来,跌到那最低处,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黑衣护卫看着他欲言又止,终还是迟疑道:“可您拿来与他做比对的画像,乃是妖界刚刚登基的妖皇陛下的,若是被他们知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苏离眉一皱,“孤其实怀疑他就是月归冥,月归冥就是他,三年前他与孤交手的地点恰在古妖山,那里离断魂域不远,那个时候月归冥也正好带着手下在那儿驻军攻城。” “而且……”苏离思索道,“此人当时身受重伤,虽刻意掩盖,孤仍能闻得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 说着眯了眯眼:“身受重伤却还能凭一己之力杀孤十几个族人并重伤于孤……简直与月归冥那小子以往悍不要命的风格如出一辙……” 又笑了笑,“若他真是月归冥就更有趣了,堂堂妖皇陛下,却在云境界当个挂名仙尊,为的是什么?莫不然也是为了神谕卷?若是他的臣民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 黑衣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苏离抬手打断, “孤知道你想说什么,月归冥就算知道此事,也断然查不到孤头上来。自三年前那一剑后,孤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死人,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做这些呢?” 三年前,云义那一剑直接贯穿他整个心脉,若无鲛族圣物,绝无存活的可能。 “我鲛族人向来与世无争地待在深海中,与这岸上的纷争能有什么关系?再不济,还有那沈家毒妇顶在前头,真到那一步,把她往前一推,谁又能知道此事是孤干的?” 沈仲兰也不可能蠢到交代出自己和鲛族人有勾结,真被抓了,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想到这里,忽地一问:“对了,那毒妇被陈家那小子抓走,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护卫道:“放出来了,就是被打的有点惨,现在还下不了床。” 苏离讽刺笑笑:“有心机,有手段,却一心扑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惜了。孤若是她,就直接把人废了关在暗处,想怎么作弄就怎么作弄,不过……” 他话音一转,“若是对那小美人却还有些舍不得……” 又问:“你可打听清楚了?那女子当真回青云宗了?” 护卫道:“确实回了,但殿下,这女子身边护她的人太多,咱们现在不宜再冒险。” 苏离勾了勾唇:“不急,她还活着就好,孤早晚将她掳到东海……” - 青云宗,风岚殿。 鹿呦看半天总算是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莫名一提,涌起不安,一双秀眉也不觉蹙了起来。 云义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此事?宗里会把他给抓起来吗?若是被抓起来,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极刑…… 想到这里,鹿呦抿了抿唇,提着裙摆往前一步,对严正一礼道: “严长老,此事一听就是有人恶意杜撰,搬弄是非。小师叔已待在云境界快百年,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又何来妖族人一说? 况且,他的师父乃是天元道尊,天元道尊有多强自不必我这个小辈多说,他会不知道自己收的徒弟是妖还是人吗? 我看,八成是有人想使用离间计,离间小师叔和咱们宗门的关系,小师叔是百年难见的天才,是当世不二的高手,更是蝉联朝元榜几十年的剑道魁首。 他的存在对宗门来说有多重要,相信严长老你也明白,若是单靠几句流言蜚语,就要抓他去问罪,岂不平白惹人寒心? 严长老,这人心若是寒了,可就再挽回不了了,以小师叔的实力不论去哪个宗门,想必别人都是欢迎之至的,您可得慎之再慎之啊……” 鹿呦这番话说的温温柔柔的,却听得严正脊背一凉。 她说的这些话,长老们也不是没想到,但却从没想过可能把云义惹恼了,然后弃宗不要转投他门。 说实话,青云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第一仙门的位置,和云义这些年的努力脱不了干系,有他这尊大佛在宗里镇守,任谁都得掂量着点。 所以他虽性格孤傲冷僻,做事又随性无章,长老们都看他不太顺眼,却没谁真想过把要人给得罪了。 这事儿也推了好几天了,实在推不过才派了严正这个惯常背黑锅的出来。 严正心里也觉得苦,整个宗门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云义,但他又不得不过来处理此事。 严正眉头紧皱,面目肃然:“鹿师侄说的极是有理,本座此番前来,并不是拿人问罪,而是想找到清月仙尊,让他亲自出面澄清此事。” 不是拿人问罪啊,那就好…… 鹿呦暗暗松了口气。 “本尊之前不是就说过,他去了南海游历,又还怎么回来同你澄清此事?” 长泽风从台阶上缓步而下,语气疏冷,看着鹿呦,却又浅勾唇角,点点头:“不错,有点大姑娘的样子了。” 严正硬着头皮道:“某也知道此事不妥,可这流言满天总不能放任不理,一味关押百姓也是不妥。 所以才想来问问,他如今究竟在何处?若仙尊能与他取得联系,可否告知让他尽快回宗。” 南海大着呢,他们又联系不到云义,只能从长泽风这里入手。 “他——” 长泽风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冰冷如玉淬般的声音突兀打断: “听说,有人要找本尊?” 清灵的天光里,那人背对斜阳缓缓而来。 一袭玄衣,紫冠束发,身姿清癯,立如松柏,宽大的广袖随风飘卷与轻扬的金色发带交相辉映,如同一幅拉开的画卷,携着清风,骤然映入眼帘。 第420章 用心打扮的云义 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轮廓分明,颜如冰玉,长眉轻挑着,薄红剔透的唇勾着淡冷笑意,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冽气息,仿若云巅之上覆雪皑皑的山峰,出尘绝雅,却又令人难以仰望。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长泽风。 怎么可能?! 他当日都伤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鹿呦也全然怔住,眸珠轻颤,嘴唇微张:“云义……” 心里一时乱如麻,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既庆幸他还好好地活着,又怕他再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云义这次却没有理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一双漆墨般的瞳冷睨着比他矮一头的严正,嗓音惫懒而漫不经心: “怎么?严长老也觉得本尊是妖,所以才这般大张旗鼓地带人过来,是想要缉拿本尊?还是想兴师问罪?” 严正心头一凛,连忙鞠躬一礼: “小老不敢,还望仙尊恕罪。” 严正虽是长老,却只是个堂门执事长老,这身份地位差了一大截,说话自然硬气不起来。 “不敢?”云义挑唇一笑,声音低沉不明,“我看你敢的很。” 他眼神太冷,甚至含了杀伐之气,冷汗瞬间浸出额角,严正躬着腰,呐呐道:“只是想请仙尊过去做个澄清,并不敢僭越。” “澄清?澄清什么?澄清本尊不是一个妖?”他眸子折着窗外疏漏进来的光,显得锋凛锐利,再加上左耳上戴着的紫色银饰耳链,有种惊人到妖异的美。 紫色、耳链……等等! 鹿呦蓦地睁大眼睛,目光怪异地看着眼前的人,云义什么时候会戴耳饰了?他向来装束简单,何曾会这般用心打扮自己? 鹿呦皱着眉,眼神狐疑,这厮莫不是转了性? 严正冷汗直下:“山脚下此刻正围聚了一批闹事的百姓,只需您出面说几句话,谣言便能不攻而破。” 云义嗤然一笑,声音不咸不淡:“本尊便是一只妖,又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淡定了,长老们也站了起来。 严正只觉得头皮发麻,低声道:“仙尊还是莫要开玩笑的好。” 云义眼皮微动,长睫掀起,抬头看向众人,声音无谓:“各位这么激动,莫非是想亲自来验证一下?” 验证一下就是代表动手,有几个长老恰好是在少年时期被云义收拾过的那批人,闻言直接就坐了下去。 谁要跟这厮动手,以前被揍的还不够多吗? 不过凭借挨打几年的经验,他们也能肯定云义这厮绝不是什么妖,到底是哪个混蛋传出来的谣言啊,现在可好,真把这煞神给炸出来了! 严正站在那里,只觉得凉风嗖嗖:“还请仙尊莫要开玩笑。” 云义敛了眉眼,表情恢复淡漠,声冷道:“既是想让我去澄清,那便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嗯嗯,嗯?欸?” 严正意外抬头,没想到他会真的答应。 这么一瞬的功夫,云义已经拂袖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他都未看过鹿呦一眼。 - 青云宗,山脚下。 原本用来停车的空地上挤满了闹事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情绪激动,挥拳攘臂,高声叫喊着让青云宗给个交代。 “我们虽然只是普通人,可也是纳了税钱的,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对!堂堂第一仙门,居然会有半妖孽子做仙尊!难道你们青云宗早就和妖邪串通一气了不成?” “别到时候妖界打来了,你们都跑了,我们却只能沦为妖族人的刀下亡魂!”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半妖孽子岂可待在我云境界,还敢做什么仙尊?我呸!” “给个交代!” “给个交代!” “……” 闹事的人里,有几个男的明显嚷的最凶,几句话就将众人的情绪煽燃到了最高点。 群情激愤,有些人本来还对仙门存着敬畏之心,在这样的气氛下,也不禁受到感染,大了胆子,跟着一一块儿振臂高呼。 驻在山脚下的几个看守弟子,看势不对,连忙拔剑警告,然而已经上头的百姓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青云宗可是有门规,无故不可伤害普通百姓的。 大家都知道这个,所以也就有恃无恐。 “大胆!” 几个弟子忍无可忍,挥出一道灵力将众人挥退,但这却更加引发了众怒。 正是吵的不可开交之际,天边划过一抹长虹,破空而来,眨眼就立在了阶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他本就长得俊若神只,又一身凌厉逼人气势,甫一出现,就将众人看得一愣,场间瞬时鸦雀无声。 看守弟子们愣了下,连忙俯身一礼:“弟子拜见清月师尊!” 闹事的几个领头者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了,高声道: “他就是那个半妖孽子!潜伏在咱们云境界的细作!” 一石激起千层浪,吵闹声又开始喧腾,但也有人慑于云义气质,竟缩在后面不敢再搭腔。 云义抬眸看了眼声音最大、跳的最高的那个人,未见有什么动作,那男的便突然从人群里飞了出来,扑跪在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狭长的凤眼冷漠到极点,毫无情绪波动。 那人跪在地上,在强大的威压下,浑身哆嗦,本能想要求饶,却想起自己的妻儿还在那些人手中,只得咬牙狠道: “什么谁派我来的?你这妖孽还想当众杀人不成?” 云义眼微眯,冰冷眸底划过一丝戾气,手指一张,那人便像是被人隔空锁住了脖子,脸色胀得发紫,鼓着睛,吐着舌头,七窍流血。 周围的人俱都被吓住,恐惧地看着他。 “云知还!住手!” 一道惊呼声倏然响起,长泽风飞落在地,顾不得众人诧异眼神,将云义往后一扯,传音道: “你在干什么?你这样只会落实别人诋毁你的罪证!” “放开。”云义却只是冷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挥开他扯袖的手, 他眼里陌生的冷意,看得长泽风一愣,眉头不由皱得越紧。 第421章 护山大阵和关押的蛇妖 不一会儿,原本待在大殿里的各长老和弟子们竟也都飞了过来,一溜的修仙者,俱都长得仙姿玉色,风采绝然,一下来,往那儿一杵,光是气势就压的人不敢说话。 这些百姓,有的是被怂恿过来的;有的是听说过来闹事就有钱拿的;有的是被人威胁的;也有的只是单纯跟过来看热闹的;还有的是真的蠢被人煽动的。 此刻却都哑了声,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鹿呦今日这一身,穿的跟个仙女似的,长得又绝世倾城,即便是站在一群出众的修仙者中,也仍旧夺人眼目。 有几个年老的妇人,竟还俯身朝她拜了一拜,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声‘神女’什么的。 与一旁同样仙容神仪,却满身戾气的云义形成鲜明的对比。 鹿呦蹙着眉,扫了眼台下的百姓,又看了眼杀意凛然、邪异非常的云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想了想,她上前一步,声音掺了灵力清晰无比地传向四方:“诸位,请听我一言。” 她声音轻灵,如春风过耳,听得众人都把目光凝向了她。 鹿呦抬起手,仰头看了看虚无的天空,蓝色的灵力犹如潺潺的清波自指尖流出。 灵力交织,在空中形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尔后只听‘噌’的一声,一道透明散发着微光、巨大无比,直耸云霄的圆形结界,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青云宗的护山大阵! 这些百姓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全都愣在原地,包括跪在地上、血流不止的那个人。 严正先还在担心,生害怕云义啥也不顾直接把人给杀了,那可真就百口难辩了。此刻看到这一幕,眼睛蓦地一亮,对啊,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鹿呦声音平稳:“这是我们青云宗的护山大阵,乃是百年前天元师祖携同数十名长老一同布下的,除了人族,任何妖邪鬼怪一旦靠近,都会受到五脏俱焚之痛,若还想闯入其中,便会被当场格杀。” 她说着,走到云义身前,手指紧了紧,却还是握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前一拉。 云义眉心一拧,抬手似想要将她挥开,最后却不知为何,跟着她一同来到了护山大阵前。 鹿呦趁机对他传音道:“你没事吧?这个东西能伤害到你吗?” 却没有得到回应,漆黑不见底的眸仿佛没有焦距,唯剩冰冷和危险。 站在一侧的云晨捏紧了剑膛,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烦躁非常,眼里却也闪过疑惑。 陈最紧握折扇,面色同样肃然。 云义没说话,也没拒绝,鹿呦唇线抿直,心一沉,抓着他的手按在了护山大阵上。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唯恐错漏了什么细节。 修长如玉的指触到透明的光波,弹起了细小如涟漪的波纹,整个结界都跟着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亮。 正当众人提心吊胆,都以为要发生什么的时候,站在那里的人却仍旧安然无事,毫发无伤。 鹿呦松了口气,嘴角不禁牵起浅浅弧度,回身朝众人说道: “他若真的是妖,那此刻不可能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此事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想利用此事,挑起城中慌乱,大家不可偏听偏信,中了敌人的圈套。” 众人回过神,议论纷纷: “我就说,清月仙尊他怎么可能是妖呢?几十年前,妖族攘境,还是他带着弟子驱散的呢。” “可是,那妖族的妖尊为何与他长得那么像?” “这世上人长得相似也是有的吧……” “可不是都说他是半妖吗?会不会因为这个护山大阵才对他没用的?” “就是啊,万一他真是那个什么妖尊潜进来,哪天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眼看众人有所动摇,其中一人抬高声音道: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们又不是修仙的,我们怎么知道这阵有什么效果?你们要是想包庇同门,忽悠人,那咱们也看不出来啊!” 这就纯粹是无赖之语了,云义眼一沉,直接将此人挥到台前,与刚才那人并排跪到了一起。 眼看他脸上杀气弥漫,鹿呦赶忙拦在他身前:“欸欸?!你先别冲动啊!” 这人怎么一回来,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云义歪头看了她一眼,挑着眉,阒黑眸底掠过冰冷犀利的打量。 鹿呦被他看的脖颈发凉,这人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像回到了他们还不认识掐她脖的时候…… 可众人都还看着,她也来不及多想,转头问严正道: “严长老,咱们宗门的大牢里,可关押的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妖族人没有?” 严正瞬间明白她意思:“自然是有的。”说着,抬手发出一道指令。 青云宗作为第一仙门,大牢里关押的犯人只多不少,妖族人魔族人都有,邪修更是常见,牢里这会儿都还关着不少闹事的百姓。 若不是实在关不下了,门口这些闹事的说不得也得进去。 不多时,便有一名金丹弟子押着一名手脚皆戴着镣铐的妖族人飞到了现场。 那人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鞭伤明显,本应是双脚的位置却甩着一根巨大的花斑蛇尾。 眼神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瞟着,可一看到云义,顿时头发倒竖,嘴角翕开,露出断了一半的毒牙,凶狠无比地就想扑过来,却被拦住,只能嘶声诅咒道: “云义!!!你不得好死!!你个龟儿子心肠歹毒,人面兽心!嘛的,这世上就没你这么贱这么心机深沉的人!!老子诅咒你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你——” 他还想说什么,却直接被金丹弟子堵住了嘴,那押解他的弟子也是额头冒冷汗,连忙对云义赔罪道: “师尊恕罪。” 众人表情难言,长泽风看鹿呦表情疑惑,便传音解释道: “这人当年也是妖界的一域之主,在凡界大开杀戒,你云师叔装成小妖打入敌人内部,把他的手下全拐跑,还反过来把他给抓了。” 鹿呦:……六。 长泽风没说的是,云义装的还是个女妖精,把那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所以此刻一看到他,心肝儿肺都要气炸了。 - 苦主就位,为避免殃及自身,其他人全部退后三步。 金丹弟子对那蛇妖,可就没什么温柔可言了,直接提着他的臂膀就把人怼了上去。 蛇妖眼中蹦出惊恐,拼命摇头往后退,挣扎的跟过年要被杀的年猪一样难按,金丹弟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一个用劲儿,就把他的脸按在了护山大阵的罩膜上。 只听‘嗞’的一声,那蛇妖就像被碳烤的鱿鱼须一样弹跳了一下,紧接着头发无火自燃,像干草堆一样冒起了火星儿,身体更是冒起了白烟,整个人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扭的跟个蛆似的,蛇尾巴都立不起来了,直接软趴在了地上。 惨叫声更是一声接一声。 这一幕,看的围观的百姓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刚才还淅淅沥沥的讨论声,现在是一个没有,安静的就像是被儆的猴。 直到那蛇妖疼晕过去了,鹿呦轻咳一声,站出来问:“现在你们可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所有的百姓下意识统一摇头:“没了,没了……” 连那几个声音嚷的最高的人也熄了声,跪在台上的两个人一看,傻眼了,也算激灵,回过身,一人抱着云义的一只大腿就开始哭嚎: “仙尊饶命啊!!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对您不敬的!还请仙尊救救我们一家老小……” 云义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抬起右脚甩飞一个,等那人落地了,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左脚再甩飞一个,随后弹了弹衣摆,转身就要走。 众人:…… 几个金丹弟子忙将那两人押下去审问细节,周围百姓一哄而散,有的还舍不得离开,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仙人们。 鹿呦小跑了两步,跟上那个玄色身影,喊了声:“云义……” 他停下脚步,侧眸看了她一眼,却只有短短一瞬,衣袖一拂就消失在了原地。 鹿呦愣了愣,华丽的裙摆被握紧的手指攥起了褶皱,心里泛起一丝空落落的感觉,却也在转瞬间,牵起了一抹似豁达般的笑容。 也好,看样子他已经不再执着于自己了,就这样吧,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各自安好,且自珍重。 她转过身,所有人都站在那里等着她。 微风轻拂,绿意低垂蔓延至少年人的肩膀,他们衣袂轻飞,年轻而生动,像是炽热明媚的太阳,她弯眉一笑,梨涡浅绽,如花开满城,如照明月: “走吧,师父说,今天晚上还给我准备了烟火,让我想想晚上想个什么节目好呢……” - 笑声渐远,原本已经飞走的那抹玄色身影顿在空中,眸里带着些许困惑,微微偏头朝下凝望着。 朝阳明媚,却似乎与他格格不入,清瘦身影,孑然而立,唯剩萧然。 站了许久,耳边忽地响起一声骨哨声,他寻声而去,不一会儿便飞到了一处无人的亭台前。 银灰长发高束的少年,蹲在雕花栏杆上,见他过来,勾唇一笑,放下手里的骨哨,起身抬手,一道妖力飞出,那青年耳上戴着的紫银耳饰便顷刻飞出,落在了他的手上。 而原本鲜活灵动的男人,在失去紫色耳饰后,蓦地停顿在原地,瞳孔定格,一动不动,宛若一具逼真的木偶。 少年探身一看,摸着下巴赞道: “不愧是翁老平生最得意的作品,虚渊那群人看不出来,云境界这些老鼻子也看不出来,倒是那丫头好像有些警觉,不过她又怎么可能猜到,刚刚跟她说话的人,不过是具傀儡呢……” 伪装成普通人的三七,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来,面前的人哪里像个傀儡,这头发丝儿比他的还像真的。 他不解道:“大人,他只是具傀儡,那怎么还能说话还能思考的?看着比我都聪明。” 凌玉斜睨他一眼,“当然比你聪明,这可不是一般的傀儡,这上面附了尊上的一缕神识,不过……” 不过却是很久之前放上去的了,有的时候,实在需要云义出面,而他又实在脱不开身,就用这具傀儡来应应急,倒也挺能唬人,就是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来。 他之前就是用这傀儡应付的妖界那群老顽固,没想到这次过来,还能在云境界派上用场。 但这具傀儡初始设定就是按照妖尊设定,性格不免延续了云义在妖界暴躁狠戾的一面,而且他放神识的时候,也不认识鹿呦,对她自然陌生。 想到此,凌玉手一挥,将眼前的傀儡收起,问道:“之前凤渊在城里埋下的钉子还剩多少?” 三七答道:“三十二处据点,如今还剩八处。” “八处?” 凌玉略感意外,“还行,青云宗这些人还是废了些,居然还能留下八处,不错。 你传我命令,让他们务必把这次流言的幕后主使揪出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连尊上都敢针对,真当他躺在那儿,我妖界就无人了么?” 三七鞠躬领命:“是,大人。那您若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等等,” 凌玉想了想,朝他伸出了手,“把我之前让你备的东西拿出来。” 三七愣了两秒,手中变出一个乾坤袋,异常迟疑道:“大人,您不会是想亲自送过去吧?那青云宗可有护山大阵,咱们过不去的,还是交给一个普通弟子,让他转交吧。” 凌玉一勾手,乾坤袋便落在了他手中,摆手道:“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儿了,去吧去吧。” “可是……” “嗯?” 三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凌厉眼神一扫,不敢再多言,俯身退下。 他一走,面前的少年身影一转,眨眼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青云宗的护山大阵前。 抛了抛手里的乾坤袋,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装束顷刻一变,幻化成了一般修仙弟子的模样。 第422章 狂妄的妖族少年 除了脸和以前一样没变,浑身妖气一敛,看着竟和普通修士没什么区别了。 手心攥出枚玉玦,试探性地靠近那大阵前,波光震动,却安然无恙。 他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穿过去的手,嘴角挑起一抹兴味,祭出把灵剑,学着修士们的样子踩了上去,‘咻地’一下就蹿上了云巅。 凤渊这玉玦还真好使啊。 - 青云宗,临仙台,几个刚筑基的小弟子正在学习怎么御剑,飞的摇摇晃晃的,一旁监督的长老躺在树下的草地上,呼呼大睡,鼾声震地。 几个弟子看着他,既无语,又无奈。 “听说今天是鹿小师姐的及笄礼,宗门一半的人都去了,可热闹,就咱们还在这儿踩着个破剑,唉。” “鹿小师姐啊?都说她是咱们宗门的第一美人,可我都没见过她,只看到过她的画像,也不知真人和画像有几分相似。” “这个我有发言权,我见过!真人比画像还好看一百倍呢,画像根本就画不出来她的灵动劲!” “真的?什么时候?” “也没多久,就半年前——哎呦!谁打我屁股!” 那弟子正要吹一波牛,不知从哪来的一颗石子打在他屁股上,疼的他直接跳了起来,剑也踩不稳,pia一下摔在了地上。 几个弟子一惊,刚想转头,屁股也接连吃到了一颗石子,顿时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不远处,那棵大树上,某个穿白衣的修仙弟子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手:“好玩,真好玩,哈哈……” 笑得大声,却无一人听到,甚至树下的长老还咂吧了下嘴巴,又继续睡了过去。 凌玉笑够了,又看了看树下躺着的那老头,玩心大起,手中变出个葫芦,葫芦头一倾,倒出里面青黑色的药水,药水往下滴落,恰好滴在了那长老大张着的嘴巴里。 他似有所感,舔了舔嘴巴,不一会儿脸上竟长出了一层黑色的绒毛,看着活像只黑猩猩。 “哈哈哈……” 这次,树上的人直接笑得整个树都在颤动,那长老终于有所察觉,直起了身,“谁?谁在笑?” 他以为是弟子们在有所懈怠,谁料几个刚爬起来的弟子看到他,活像见了鬼,全都惊恐地叫了起来。 树上的人又是一笑,不过却脚一踩,离开了这里。 凌玉是第一次到青云宗来,看什么都新鲜。 路过灵兽峰,看到几个弟子正在训练妖兽,他同样躲在树上,弹了几道不明显的妖力过去,几只妖兽顿时暴躁起来,撒开蹄子,把那几个小弟子追得东滚西爬,一边跑一边喊‘师父救命啊啊啊!’ 路过炼器峰,看到几个弟子正在被罚太阳底下蹲马步,他走过去,一人踹了一屁股,把人踹得往地上一趴,然后在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大笑着离去。 路过符峰,有个长老正在讲解怎么使用火符,他悄悄使了个手段,那符直接在长老手上炸了,炸得长老一脸黢黑,那长老愣了下,气得大吼:“谁,谁干的?!” …… 就这么一路行来,每个峰都被他搞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却愣是没人想到,居然有妖族人敢大摇大摆地进入青云宗,还这么张狂。 而鹿呦这边,及笄礼一过,参宴的长老们吃过席后就早早离去,只留下些彼此相熟的年轻人。 鹿呦之前答应过请他们吃火锅,便换了件常服,开始准备食材,云晨几个在她跟前打下手。 乌林参照往年放孔明灯的惯例,带着十几个兄弟在一旁的空地上扎灯笼,有人编织竹骨架,有人糊纸,有人固定蜡烛,有人画画写字,分工倒也明确。 宗主沈淮序也来了,正在殿内和长泽风一边下棋一边闲聊些往事,陈最作为小辈,在一旁作陪。 规规矩矩坐了半天,眼看鹿呦抱着个比她人还大的菜筐子,像个精灵似地从窗边飞跑而过,便再也坐不住,寻了个借口,就追了出去。 沈淮序虚眼一瞧,努翘着嘴角,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放下一枚白子,似不经意地问道:“清羽啊,你那女徒弟今年有十七了吧?” 长泽风捏着黑子,狐疑地抬头看他一眼,“是啊,咋滴?” 沈淮序抚着胡子,低头下子,声音正经,却意味深长,“十七啊,那可是大姑娘了……” 长泽风一点不买账,“十七怎么就大姑娘了?在我眼里还小的很,也就刚断奶的程度,我这个师父啊,还不知道得为她操多少心呢……” 说着还叹了口气,沈淮序一噎,这还让他接下来的话怎么说出口? 另一边,鹿呦跑到灵渠旁,把菜筐子一放,抬手,用灵力把筐子里准备好的蔬菜像下饺子似的下到水里,反复搓洗后,又用灵力一个个地把蔬菜码放回去。 这会儿跟在她身边的几个都被分派了任务,连云晨都被派去搬盘碟碗筷了。因为人太多,要准备的东西也多,本来只做一桌,现在又硬生生添了四五桌,自是忙碌非常。 鹿呦洗好蔬菜,手上托了灵力,也没怎么用力,就把菜筐子抱了起来,正要往回跑,身前却倏然出现了个身影。 青年眉目温润,衣冠雅正,伸出手欲要接过她的框子,笑得和煦,“我来。” 鹿呦连忙往后一退,摇头道:“不用,不用,还在滴水呢,当心给你衣服弄脏了。” 陈最却没管,直接抢了过去,“脏了便脏了,有什么的。” 鹿呦见拗不过他,也就作罢,用衣袖擦了擦刚刚溅在脸上的水珠,腻白如脂玉的脸上因刚刚跑过,透出一层红粉,颊衬桃花,娇多媚煞。 陈最一手抱着框子,走在她身侧,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她,看了会儿,又垂下了眼,搭话道:“呦呦,我还没跟你说,生辰快乐。” 鹿呦点头:“现在说,也不晚。” 陈最忍不住牵起嘴角,腾出一只手,眼睛看着框内仙灵灵的蔬菜,右手却握着个礼盒递到她面前,“这个送你。” 顿了顿,又道,“生辰快乐……我也不善言辞,惟愿卿卿宴然长乐,所盼皆得,岁岁无虞。” 鹿呦接过他的礼盒,被逗得一笑,“你这还叫不善言辞?” 第423章 万千烟火,灯明满天 笑着笑着,看到那盒里装的东西后,却再笑不出来,拧了眉问:“这是什么?” 那盒里装了厚厚的一沓地契灵票,面上还放了一枚青色竹纹的玉章。 鹿呦一张张看过去,那里面有各大商铺楼店的红利书,以及十几座宅邸的契印书,上面无一例外都印着她的名字。 难以想象,这小小的一沓纸背后,包含了怎样大的财富。 陈最抿了抿唇,笑得温和、略带腼腆:“生辰礼啊,呦呦不喜欢吗?” 鹿呦没说话,他看了看她手上捏着的玉章道: “这个是我的家主印信,你拿着它,可以随意调遣陈家的任何势力,绝不会有人敢违逆半分。” 鹿呦愣了好半晌,才看着他,感叹道:“你这是把你们陈家都送到我面前来了吧?” 陈最矢口否认:“没有,也就一半。”属于他的那一半,全在这里了。 鹿呦不停摇头,翻着那一沓契印,念道: “醉雨阁,醉生楼……原来这背后的东家都是你啊,我说那次我打坏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人家没来找我赔钱……” 陈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些以后都是呦呦的,你想拿来干什么都可以,里面的东西你也可以尽情拿,尽情用,每月的红利也会按时分给你。” 鹿呦瞅了他一眼,笑得戏谑:“你这样,你祖父知道了,怕是能直接气得跳起来用拐杖敲你的头吧。” 陈最声音平和,却很有底气:“我是家主,他也得听我的。” 鹿呦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牛牛,是比前世硬气多了哈,但是呢……我不能收。” 她将盒子整理好,物归原样,塞到了他手里。 陈最笑容一滞,面色发白:“为什么,是觉得太俗气了?呦呦不喜欢吗?” 鹿呦摇头道:“不啊,我很喜欢,一点也不觉得俗,世上有谁会讨厌钱的,但人得到什么,就总会失去什么,我不想失去什么,所以,只能还给你了。” 陈最胸口发闷,声音也变得哑涩:“呦呦觉得你会失去什么?” 鹿呦仰头看天:“嗯~一颗,鲜活、自由的小心脏?不知道……” 她侧头看他,依旧笑得莞莞,“大师兄,有时候礼物太贵重了,也会让人不适的,作为你的小师妹,这礼物我不能收。” 她叫他大师兄……陈最滚了滚喉咙,停下了脚步,抓着竹框的手用力得发白,最后却还是笑了笑,从盒子里挑出那枚青色玉章,重新递了过去,尽量声音平稳道: “其他的可以不要,这个收下吧,说是家主印信,其实也不止一枚,我这里还有一枚,并不妨碍什么。” 她没说话,陈最的声音带了哀求: “呦呦,你总不能让我空着手,什么也不送吧?这东西真没什么用,就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这话与他刚才说的话简直完全相悖,鹿呦顿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笑着扬了扬: “那好吧,多谢大师兄。” 陈最都顾不得她语气的疏远,见她接过,终于松了口气。 心里却还是一涩,前世,这些东西本想作为聘礼送出,最后却未能如愿,这一世,也没能送出去…… - 夜幕很快降临,殿前人声喧腾,语笑晏晏。 今夜无月,却有满天繁星。 星影摇坠,银汉迢迢,俯仰处,千山薄雪,云烟浩渺,淡绿深青一万重。 有人高歌一曲,是少年人的音色,带着憨然酒气,邈向四方,清朗昭昭。 山崖前的高台上,几十个年轻人分散围成了几桌,桌上红汤‘咕咚’,热气蒸腾,觥筹交错间,气氛热烈,笑声不断,热闹非凡。 鹿呦最后想的节目,还是最老套的行酒令。 这个可玩性最高,大家都可以参与,玩法也公平。 由一人蒙眼击鼓,其他人传递花束,鼓声停止,花在谁手里,谁就得喝酒。 不想喝酒就表演个才艺,或唱歌或舞剑或作诗,实在不行,表演个胸口碎大石也行。 刚才唱歌的是江行舟,没想到他看起来端正不苟言笑的样,唱起歌来却别有一番韵味,江慕心还拿出笛子与自家哥哥合奏了一曲。 击鼓的人也是轮着来的,刚才是薛玉宸,现在则轮到云晨了。 少年眼覆白绫,接过裹着红绸的鼓槌,站于一人多高的夔皮大鼓前,烛火微弱,只隐隐勾勒出一点精致淡冷的侧颜轮廓,他侧耳倾听了桌上传花的动静,才握着鼓槌轻敲在了鼓面。 鼓声如雨,连绵炸响,声音震响八方,惹得人心跳紊乱。 花束被高高抛到空中,又落进一个纤柔怀抱,鹿呦正要往后一扔,鼓声却在此时停止了。 起哄声,巴掌声响起,少年覆眼的白绫在夜色里轻轻飘曳,嘴角却扬起得逞般的微笑。 鹿呦叹了声:“怎么又是我?” 这都是她第五次接到花束了,向元灵在她旁边笑得开怀: “你是寿星,不是你,能是谁?” 鹿呦举起酒杯,正要自罚一杯,却被人制止了,顾景明已喝的面红耳赤,走过来把她手里的酒给端走,笑道: “可不兴再用酒赖过去了,我们要看表演,你个大寿星给不给看?” 他虽然喝醉,可那天晚上看到的舞蹈可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有这机会,怎想错过。 鹿呦今日因是东道主,要顾忌着客人,所以并没喝多少,意识尚还清醒,但想了想,也不扭捏,随手抽出旁侧乌林的佩剑,给他们来了一段即兴剑舞。 剑若霜雪,剑光如芒,身着素色长裙的少女飞舞在星空夜下,身如鸿雁,轻若游云,衣袂蹁跹,云髻峨峨,像是一抹云彩,不小心飘落了凡尘。 周围声音渐小,一眼望去,尽都举着酒杯目现痴迷。 长泽风走到近前,目光嫌弃地扫了圈东倒西歪的众人,待看到那少女结束收剑,指尖一弹,发出了一道灵引。 ‘嘭’的一声,绚烂的烟火腾空夜放,一朵接一朵,璀璨如星,迷醉人眼。 火光灼天,她在看烟火,他在看她,轻声说:生辰快乐。无人听见。 也是这时,一个白衣弟子不知何时落座在了隔壁桌,双手一拨,将两个挤在一起看烟花的人拨开,自己倒挤了进去,还小声道: “劳驾,拼个桌,拼个桌。” 第424章 小仙子不欢迎我? 两个人愣了下,看清他脸更是疑惑:“你谁啊你?” 这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白衣弟子呵呵一笑,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拿了双筷子就开始夹锅里烫熟的牛肉: “新来的新来的,你们不认识也正常,我是她朋友。” 他指了指站在崖前的少女,两人恍然:“原来是小师妹的朋友啊,失敬失敬,兄台贵姓?” 他摆了下手,一脸谦虚模样:“免贵姓凌,你们叫我小凌就行,” 一边说着,一边将牛肉卷进了嘴里,像是被烫了一下,吐了吐舌头,赶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末了点评一句:“嗯~菜不错,这酒好喝是好喝,就是淡了些,不太够味儿。” 他常年待在军营,和将士们喝的都是烧刀烈酒,这寻常美酒喝起来,自然是不够味的。 旁边的弟子却不太服气,说道: “你喝的是给女孩儿们准备的甜酒,当然不够味,来,有本事你喝这个!” 说罢,将一个大黑酒坛拍在了酒桌上,凌玉眼里浮起兴味,“哦?那我定要尝尝。” 他逡巡一圈,从架篮里挑起一只白瓷碗,直接抱着酒坛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抿了一口,眼睛一亮,觉得还行,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全给干完了,然后又去倒。 旁边的两人看得咋舌,这可是最烈的扶头酒,别人喝半碗就倒,他居然全给喝了? 这两个弟子乃是乌林的好友,都是不羁随性的,见此也是一喜,夸赞道:“兄台海量啊!” 凌玉挥了挥手,笑道:“小意思,小意思,”说着,指了指桌上冒泡的火锅,问道:“这东西怎么弄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两个弟子七嘴八舌道: “这是我们小师妹亲手做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凌玉点头:“不错,不错,想不到她还会这个。” “小师妹不仅长得好看,会的也多,欸,就是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凌玉喝着酒,吃着肉,没说话,看着有个男弟子在前面跳舞,看的眉头直皱,忍不住吐槽: “啧啧啧,这都好意思出来跳,还不如爷随便扭扭,真是……这丫头口味太差!” 他这声音极小,几近嘀咕,两人都没听到,还问他:“兄台,你哪个峰的?” 凌玉用筷子捞肉的手停顿了下,面不改色道:“额,器峰的,怎么了?” 他哪儿知道什么峰,随便说一个罢了。 哪知两个弟子却目光怪异地看着他:“器峰?我们俩怎么没见过你?” 凌玉神情一滞,坏了,这两人不会就是器峰的吧?随即不慌不忙地夹了片毛肚,面露惭色道: “我刚走后门进来的,你们俩不认识也正常。” 两人瞬间释然,露出‘我理解’的表情,怪不得,这确实不好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竟拼起了酒来,凌玉哪儿会怕这个,笑眯眯的,一碗接一碗。 另一边,漫天烟火下,乌林开始带人放起了孔明灯,花灯一盏接一盏燃至空中,幕如火,祈喜乐,灯明如昼。 “呦呦,你有什么心愿,就写在这上面。” 乌林递给了她一个空白的灯笼和一支蘸墨的笔,笑得喜气洋洋。 鹿呦也笑着接过,应了声好。 其他几个人站在她身侧,手中也各拿了一盏花灯。 陈最也在,看了看鹿呦,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手中执着笔,却什么也没写,摊开手掌,任由燃放的花灯轻轻飘起。 此生别无所求,唯愿旧雪逢春,山川长明,与尔提灯望白首。 薛玉宸写的很快,放的也很快,而且灯笼写字的一面还是朝着背对众人的一面,但是火光一衬,还是照出了上面龙蛇笔走的两个大字:娶她! 几个看到的男人都默默在暗中捏了捏拳头。 云晨也没写,只是在上面画了朵晚夜花。 所愿皆在她,又何须舍近取远,祈愿神明。 乌林写的很简单:今朝明朝,岁岁年年,相见无别。 其他人也都写好,放在了空中,鹿呦握笔想了想,写下两行字: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手指张开,橘黄色的纸灯笼被风一吹,缓缓飘向空中,三千明灯,慢若浮光,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绘成别样银河。 - 回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喝嗨了,往日的矜持克己那是统统不见,尤其是其中三个人,踩在桌子上,吼得青筋暴起,脸红脖子粗,却是在划拳: “五魁首呀,六六六,七个巧呀,八匹马!” “你输了,喝喝喝!” 其中两人,乌林倒是眼熟,另一个因背对着众人所以看不出是谁,皱了皱眉,心里哀叹,待会估计还得靠他把人给扛回去,真服了。 还有人喝大了,不装了,跑来给鹿呦敬酒,其他人见她是个女子也没多想,结果谁知道,这丫一扑上去就是一顿哭嚎表白,还说什么‘性别不是问题,真爱才是永恒’。 把鹿呦都吓得愣在原地,其他几个人脸都黑穿了,也不顾忌她是女的了,直接把人提起来就扔了出去。 坐在角落的秋允之望着这一幕,眉眼微低,也不知在想什么。 向元灵倒是笑得前仰后合的,还不忘拍拍跟她在一起的那只小刺猬的脑袋。 等那女子一走,鹿呦才发现自己的衣襟被她端来的酒浇湿了大半,一脸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我先回去换件衣服再出来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几个男人黑着脸,心里的危机感全都空前强烈起来,以前只是苦恼情敌多,现在可好,连女人都有了! 悠然殿就在隔壁,鹿呦走了没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屋,廊上角灯明晃,看着倒也不渗人。 可她刚刚推开门,腰肢便忽地被人一揽,嘴巴也被人死死捂住,那人‘砰’的一声关了门,将她按在门板上。 鹿呦心脏骤停,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想也没想,就聚了灵力朝那人打去。 谁知,双手却被他用手按住,举过头顶,将要挥出的灵力也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抹去,那人俯身,埋进她颈窝,浓烈的酒气传来,笑得低哑不明: “小仙子看来很不欢迎我啊?” 第425章 让你师兄听到了会怎样 鹿呦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青云宗,有护山大阵! 她心里慌乱,不管不顾地挣扎,又急得用脚去踹他,用膝盖去顶他下体,务必就想把这人给噶了、废了,结果身体却被人越箍越紧,直至再也不能动弹。 少年一身酒气,双手圈抱着她身体,鼻子蹭过她后颈,尔后慢慢摩挲到耳尖,又缓缓往下,声音都带了低沉的沙哑: “唔,好香,好香,你还是那么香,还是那么想让人吃掉……” 鹿呦被他蹭的脸颊发红,鸡皮疙瘩起了一片,想要出声,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想用意念调用储物戒里的法宝,也被他发现,伏在她耳边哼唧道: “你就不能乖一点吗?狠心的女人,就那么想让我死?” 这里全是青云宗的人,她只要高喝一声,他还真不一定跑的了,所以凌玉也不敢松开捂她嘴的手,半是商量半是威胁道: “你不喊不叫,老老实实的,我就放开你,你若喊叫,可别怪我不客气。” 鹿呦眼珠一转,连忙点头,凌玉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却还是微微将她松开一些。 鹿呦确实没叫,可刚等他手放下那刻,她就大喊了声: “来人——唔唔!!” 嘴巴又被捂住,少年抱着她转了个身,肩背抵着门板,身子呈半悬空被他搂着状态,脚尖都着不了地。 他俯下身,一双碧绿色泛着蒙蒙水泽的眼冷幽幽地看着她,声音带了点气恼: “你还是不听话,说了别喊,欸~怎么办,我有点不高兴了。” 恰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云晨担心的声音响起:“呦呦,还没好吗?” 鹿呦眼中迸发出惊喜,就要不管不顾去撞门,凌玉却眼一沉,抱着她往里面的床榻一滚。 纱帐落下,他掐着她的脖子,对她传音道:“打发走他。” 想了想又觉得,这小妮子可能不吃这套,眸色暗了暗,大掌摸到她腰间,扯开她衣带,坏坏地笑笑: “你若不让他走,我就让他进来看看,你和我在干些什么事,” 手指掐住她的腰,缓缓往上,眼角挑起邪邪弧度: “大不了咱们做一对苦命鸳鸯,我被抓走前,也先把你吃了,再把你给咬死,这样去了地府也好互相有个伴儿。” 鹿呦被他这话气得红了眼,可看他的样子,如果她再不答应,他的手还不知道伸到什么位置,只得点头。 这边厢,云晨久等不到回应,已经失去耐心,就要推开门,可又想到之前刚惹她生气,不能再心浮气躁,只能按捺下焦躁,再唤了声: “呦呦?” “我、我没事……师兄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过来了。” 腰被人掐住,为以防万一,他还用一只匕首抵在她脖颈,鹿呦冷汗直冒,确实不敢再喊。 云晨听到她声音,才算松了口气,心里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屋内,凌玉收起匕首,轻笑了声,俯耳道: “他还没走,你说,我现在要是做点什么,让你的亲亲师兄听到了,他会怎么想?” - 鹿呦这会儿也算冷静下来了,出不了声,只能试着传音问道:“你过来到底想干嘛?” 帐内昏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少女腻白的肌肤散发着莹莹光泽,那是刚刚被他扯开衣带后,衣襟也随之松散而露出的纤巧锁骨。 再往下,弧度微翘,拢在衣服里,看着朦胧的很,但无垢之体的香味却如蚀骨的毒药一直往鼻子里钻。 他眼神发蒙,身体渐渐滚烫,两只白皙的耳透出深粉色,蓦地别开目光,大喘了口气。 娘的,这也太难忍了…… “想干嘛?” 他目光散落在鹅梨暖帐上,身体半压在她身上,胸口相贴,软的不可思议,手掌下的触感细腻灼热,像是要烫手。 喉咙不自觉滚动,声音带了些许不自然道: “这次不是来抓你的,就是……就是来替人送点东西。” “送东西?” 鹿呦眼神狐疑,这般姿势让她有些呼吸不畅,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起来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手指上也带着烈酒的味道,紧紧捂着她嘴巴,她光是闻着,头都有点晕。 忍不住想挣扎,细腰却还被掐握,两只腿也被死死抵压住。 她动了一会儿,没能挣脱不说,反而把自己累的够呛。 “别动。” 少年的声音越发沙哑,呼吸也变得急促 看着明显有些不正常,鹿呦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再动,只问道:“送什么?替谁送?你的那个妖尊?” 说到这里,声音放缓,试探性地问:“云义?” 凌玉眼睫微动,转过头,将视线凝在她脸上,声音又变得懒散:“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待会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抽出掐她腰的手,食指挑了一下,细长指尖上便多挂了只乾坤袋,拿到她眼前晃了晃,笑道: “今天不是你生辰?这是他送你的,啧啧,好东西可真不少呢。” 鹿呦蹙了蹙眉,大半张脸都被他捂在掌下,唯有一双漆黑乌亮的眸越发疑惑: “他今天不也回来了?为何不自己送,反而要派你来?” 凌玉挑眉,装糊涂道:“谁?你在说什么,听不懂,我是替我家尊上送的,不知道你口里说的是谁。” 鹿呦看着他,眼里划过无语:“你们几个到底在背后谋划什么?” 鹿呦对云义不一定相信,但却无脑相信长泽风。 长泽风虽没有明说,态度却耐人寻味的很,他明显什么都知道,却还始终向着云义那边儿。 而且凌玉也很怪,如果他真的是嗜杀成性,且与云境界不共戴天,那抓到他们的时候,为何只是将人绑起来而不是杀掉? 包括后来,也像是刻意将人放走似的。 鹿呦可不信,凌玉会是什么烂好心的人,船上看到的那排人头,她至今都还心有余悸,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顾忌,而这个顾忌很可能就是他口里的妖尊云义。 云义不想伤害青云宗的人,这也正常,可是他当妖尊又是为了什么呢…… 鹿呦乱七八糟地想着,却没看到覆在她身上的少年,眸色越加深黯。 第426章 小狗撮食 香,透入骨髓的香,原本引以为傲的嗅觉此刻仿佛变成了灾难,可又舍不得屏住呼吸,刚刚喝掉的烈酒也让神思变得越发恍惚。 少女的脸颊在他的久捂之下,透出嫣然欲滴的红艳,连铺在白绸枕上的青丝,也散发着令人难以抵抗的香味。 他的脑袋越来越低,银灰色的束发散落在了她的胸前和臂弯,握着她手腕的指骨不过轻轻用了点力,雪白的皮肤便被他掐得泛起淡淡的红痕。 这般娇嫩……感觉用牙咬上去,口感一定更好。 脸像是脱力般,坠进了那处柔软。 灵魂都跟着战栗了下,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低沉喟叹,两只耳尖一抖,已化成了灰色的兽耳。 好软,好软……好想吃,好想吃…… 不行,不行,兄弟妻,不可欺,不可欺,不可欺,不可欺,欺,欺,欺,欺,欺…… 他身体重量几乎全落在她身上,鹿呦只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艰难道:“你走开啊!!” 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捂着她的手已经放开,眸光一顿,慢慢转向纱帐外,张开唇,气沉丹田,就要朝外面的云晨呼救,可下一刻,一双杏眸却兀然睁大。 唇瓣被人咬住,温软的舌也趁机探了进来。 本就不多的呼吸,顷刻就被掠夺殆尽。 她懵然片刻,开始奋力挣扎,细腰却又被掐了一下。 身体顿时一软,渐渐无力。 这吻毫无章法,就好像小狗撮食一般,急不可耐,却又深又狠。 也根本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就一股脑地想把人吞吃入腹似的。 鹿呦眸眼都浸泪,他也不放过,所有的吱唔声尽被吞没。 她想咬他,他却用长出的尖牙顶开她的齿关,迫使她将唇瓣张的更开。 若不如此,利齿便会刺进血肉,为避免受伤,她只能尽量张开嘴巴,躲避他的尖牙,却反而被人欺负了个透。 终于,终于尝到了,好甜,比眼泪好喝,比血更甜…… 他微阖的碧眸里划过一丝餍足,脑海里却还在不断重复三个字: 不可欺,不可欺……可到最后就只剩下‘欺’这个字了。 不管了,实在是忍不了了,先啃了再说! 可模模糊糊间,少女低泣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是下意识的求救: “呜呜……师兄,救我……” 她被亲的糊涂,缺氧严重,嘴里又被堵的发不出声音,只能用传音胡乱发信号,但距离太远,云晨自是接受不到,反而被凌玉听了个全。 这声音听着又娇又软又可怜,可怎么反而更让人想要欺负了呢? 少年眸里掠过黯沉,亲吻的动作放缓,转而沿着脖颈往下,嗅了嗅,尖牙摩挲着颈脉打了个转,却没刺进去。 今日是她生辰,见血不好,暂且饶过吧。 怕自己忍不住,又转而往下,抓起她的手指舔舐了起来。 鹿呦刚被放开,人还呈现放空状态,瞳孔都没了焦距,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现在有多难受。 缓了下,眼泪又滚了出来,可还没哭一会儿,又被他舔去了,还听他嘀咕道:“可不能浪费了。” 鹿呦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咽咽的,却也有想要引起外面的人注意的意思。 可凌玉却不吃这套,看她哭了,俯身道:“再哭,就再亲,亲到不哭为止。” 鹿呦吓得立刻缩回了眼泪。 第427章 两个伺候你行不行 鹿呦给予厚望的云晨其实早就不在门外,他这边刚一离席,薛玉宸几个就发现了,哪能让他单独跟呦呦在一起? 半拖半拉的,就又把人给拉回去拼酒了。 鹿呦被威胁的哭也不敢哭,只有眼泪包在乌溜溜的黑眸里,也不敢掉,怕一掉,就被这变态给舔了去。 可手指还在被这人舔舐着。 带着软刺的舌尖刷过指腹,刷过关节,又刷过指背,连圆润的指甲也没放过,像是在舔舐着什么上好的佳肴一般。 酥麻的痒意自指尖蹿起,她拼命想缩回手,他却不耐烦极了,干脆压着她的两只藕臂,又将人重新压了回去。 这次舔舐的是耳朵,还咬了咬,鹿呦浑身哆嗦了下,颤声哽咽道: “凌玉,你这样…就不怕,不怕你的尊上知道吗?” 凌玉顿下动作,眉梢一挑,忽地起了个坏心思,哑着声在她耳边低笑道: “你不知道吗?在我们妖界,女人都是共享的,像你这样的,可是上品,可以有好多个夫君呢。” “什么??!”鹿呦讶得失声,眼里全是惊恐和无法言说。 凌玉看的想笑,却拼命忍住,只坏坏地去舔她的耳廓,声音润气般的低缓: “所以,你若不怕他跟我一起来,你也可以把今晚的事全都告诉他,我也不介意……就是不知小仙子,你是否可以承受的住了~嗯哼?” 这话当然是吓她的,妖界虽然民风彪悍,倒也没彪悍到这个程度,而云义要是知道,估计也是直接提剑跟他对砍。 只不过凌玉待在军营这么多年,什么荤段子没听过,说这种胡话也是信手拈来,还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真的不行的样子。 鹿呦果然被唬住,心里对妖界的变态看法又升华了一个档次,慢慢蹭蹭的,想往墙那边挪,试图躲过他的舔吮。 凌玉坏心起,哪儿那么容易放过她,将人固定住,去咬她唇瓣,啃得啧啧作响,将人亲的气喘吁吁了才放开。 见她又滚了泪,俯身舔了干净,才伏在她耳边悠哉悠哉地开腔,声音端的是坏极了: “到时候,把你掳去妖界,一个在上边儿,一个在下边儿,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你说可好?” 鹿呦脸红透,气得直去踹他,却又被他捉住了脚,笑得荡漾:“到时候你可没空在这儿哭了。” 他把她当什么了!鹿呦是真的气炸了,可打又打不过,开口想骂就被人直接堵了嘴。 真是一腔闷气没处发,只能越哭越凶,偏偏一哭,眼泪还都被舔去,实在是受不了了,在灵海里大吼一声:“你给我去死!!!” 然后两颗金丹凝在了一起,猛然间爆发出巨大的灵力,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凌玉砸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他,炼虚差两个境界就能合体的大佬,居然被一个刚刚金丹的毛头丫头给踹飞了??? 鹿呦这边却是气涌上头,堪称金刚芭比附身,手中变出一柄长剑就朝他兜头砍去。 第428章 云义的礼物 “凌玉!!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你个死变态!!” 鹿呦怒发冲冠,凶猛无比,怒火加持下连挥剑的动作都比平常快了十几倍。 她从没这么生气过,哪怕是在前世被云义关着的时候。 云义虽然也坏,但他的坏又不一样,他是话不多,只用行动让你闭嘴,哭叫也不停,事后却会抱着她轻哄,当然,这个时候,鹿呦从不鸟他就是了。 凌玉这个,纯粹是嘴贱的不行,不管是说话还是行动,都贱的只想让人打他。 鹿呦生气下,也没管什么剑招不剑招,凭着一股气一通乱砍,但偏偏这毫无章法的出招,却把凌玉逼得略为狼狈。 也是怕伤着了她,只一味躲闪,不敢还手。 “哎哎哎?!你别生气呀,我说笑的,说笑的,怎么敢真的这么对你……” “小仙子手下留情,小的知错了,真知错了……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还不行吗?别砍,别砍……” 凌玉一边侧头躲避,一边讨饶,身形忽闪间,还不忘给她作几个揖。 鹿呦哪管他,又是挥剑,又是甩阵盘,最后连乌林给的雷火珠都掏了出来往他身上砸。 “嘶,这个可不兴乱扔……” 凌玉对这个可不陌生,他们在战场上用的火珠子,威力可比鹿呦扔过来的这个要大的多。 他两手夹住雷火珠,划开一丝虚空,将之往里一扔,珠子炸是炸了,却连抹烟雾都没飘出来。 鹿呦看得更气,银牙都快咬碎,正要再攻,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呦呦,你怎么了?还没好吗?” 是向元灵的声音,一边拍着门一边担忧地喊着。 紧接着传来顾景明的声音:“呦呦,你再不出来,烟火都要放完啦!” 其他几个人也都在门口立着,只是没说话。 凌玉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和不悦,却又在抬眸的瞬间,勾起一抹略危险的笑,身影一闪,就近到她跟前攥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炽热的唇擦过耳畔,声音轻扬:“忘了说,生辰快乐呀~小仙子。” 然后在鹿呦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鹿呦又是一气,门外拍门的声音却越来越大,鹿呦只得先回应:“你们等等!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马上来!” 她现在衣衫凌乱的样子,怎么好让人看到,鹿呦咬了咬牙,飞快地跑去栓了门,又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衣服,整理了下自己,可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却一时没辙。 想了想,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揉着眼睛,将门打开一点缝隙,翘出个脑袋,打了个哈欠问:“你们怎么全过来了?” 说着,身体慢慢挪了出去,门还没完全打开,就又被带上了,速度之快。 “我们见你这么久没出来,担心你嘛。”向元灵亲昵地走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 云晨皱了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想试图找出点什么异样。 鹿呦没有绾发,一头青丝如泼墨般垂落在肩头,浓密、顺滑,贴在粉白精巧的脸颊,更显脸小,像尊漂亮的小玉观音。 她之所以没有绾发,就是想让头发遮挡一下刚刚被凌玉舔舐的痕迹。 也恰好,夜间昏暗,几个人的影子几乎把纱灯照来的光线全部挡住,也就没能发现她的异常。 唯有云晨垂眸看着她,一言不发。 - 回到场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也有不少人翘首以盼地站在崖边,等着最后一场烟花秀。 山风袭来,万盏天灯被高高扬起,与山下湖泊互映成镜,烟火四起,照彻长夜。 “哦吼!明年我顾家一定会超过江家,成为第一大世家!!”顾景明扯开嗓子吼了句。 江行舟斜睨他一眼:“扯淡。” “明年我一定要升到金丹,变得跟你们一样厉害!!”向元灵也手卷喇叭,朝着云海呐喊了一句。 他俩一开头,其他人也似受到了感染,一个二个的也跟着吼了起来。 “明年我一定要做够十个任务,攒下三万灵石!” “明年我一定要成为咱们峰的考核第一名,让长老把骂我的话全都吞回去!” 乌林也吼道:“明年我一定要做出一个举世无双的灵器!” 向元灵问鹿呦:“呦呦,你有什么愿望?” 鹿呦想了想,也朝着云海吼了一嗓子:“打败最讨厌的人,挤进星明赛前十名!揍人!拿宝物!” 众人哈哈地笑,气氛欢快的不行,连一向清冷的秋允之都用灵力喊了句:“杀人,报仇,成为最强剑修!” 薛玉宸拍了拍云晨的肩膀,笑道:“最强剑修?哈哈哈,这冲你来的呀兄弟。” 云晨却没说话,目光仍凝在鹿呦身上。 鹿呦看了会儿烟火,就回到了后面的座位去坐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前方笑声喧阗,鹿呦想了想,没忍住,把凌玉给的那只乾坤袋掏了出来。 心里觉得怪异,云义对她的态度分明冷淡的不行,又怎么还会托凌玉这个变态给她送礼物? 手一掏,掏出了只亮光闪闪的大盒子,鹿呦嫌弃撇嘴:“花里花哨的,什么品味……” 打开盒子,里面却还有好几个小盒子。 鹿呦随意打开一个,看到里面的东西,却忽地愣住。 一只小狐狸样式的白玉耳坠,做工精致,雕刻的栩栩如生,与她左耳上戴着的那只一模一样,这是当初用来给她掩盖香味的灵器,如今竟被他凑成了一对…… 鹿呦眼里闪过些许复杂,将之放下,又拎起一只盒子打开。 这一只看起来格外的小,里面却铺了价值不菲的柔软白绸,正中间赫然躺着三颗圆滚滚的血色珠子,这是……云义的血魄…… 血魄乃是精血凝练,对修士而言并非那么易得,且还容易被人利用来做坏事,他却一送,送了三颗…… 鹿呦轻轻一叹,将之收好,打开了第三只盒子。 瞳孔却是止不住地一颤,心里倏然翻起一片波涛,冲刷的胸口阵阵发麻,连眼角都有些发酸。 第429章 春香楼灭门案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灵果,鲜艳至极的青蓝色,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颗毒果,前世她就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后来才知那果子叫天心果,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吃了便可多增加百年寿命,为无数修士觊觎眈逐,染指垂涎。 前世,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把果子给了她,未有一句解释。 这世,他说她丢失的那些寿元他会想办法帮她补上,他做到了,仍旧没有只言片字带到。 青色的灵果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亮,远处烟火璀璨,流光漫天如星陨,喧嚣的人声渐远,恍惚间似回到前世,他带她去看烟火节的那天。 那一天,她高兴极了,兴奋的情绪冲淡了对他的害怕,拉着他逛了很久,他也很配合,眉眼格外的温柔,往日的阴郁似乎都不见,只静静看着她闹,嘴角微扬…… 便又想起,在琼华岛的芳华街上,他戴着半透明的黑晶面具,微俯身躯,递给了她一只菡萏花,浅笑着唤她:夫人…… 心不知怎的,就闷闷地疼起来,眼前生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了视线。 鹿呦吸了口气,将灵果收起来,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那是一只用妖骨做的风铃,磨的光滑玉润,用银色丝线串起来,似雪白垂枝的玲花,风吹来,叮铃铃响起一片清灵悦耳的声音。 “你不是说你不会做风铃吗?” “是不会,但,可以学。”白衣女子朝她浅笑,将风铃比划到窗楣,“挂在这里如何?” “阿芸,你以后别嫁人了好不好?” “不嫁人,你娶我?” “好啊,我、我娶你……” 心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她捂着胸口,直觉不能呼吸。 那只风铃和阿芸做的一模一样,几乎毫无差别,而前世,云义也做过一只,但那时,她早已不记得那个叫阿芸的女子。 不知何时,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她仓惶起身,四下张望,脚步慌乱地跑向暗处,低声呼唤:“凌玉,你还在的对不对?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她要问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叫阿芸的女子到底是谁,他到底、到底都瞒了她些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直到许久,她转身离开,身后才响起了一声低叹,少年的声音裹风飘来,低若没有: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哪有那么容易醒来……小仙子……再会了。” 鹿呦猛地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唯有树上摇落的花瓣,纷飞落在头顶。 他还没醒……那她今天见到的人便不是他…… 鹿呦抱着盒子,伫在原地良久,眨了眨眼,迷离惝恍地转过身,却又在转身的刹那,看到那白衣蹁跹的少年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身后是零碎烟火,他侧身而站,额前碎发遮光,暗影里,眸眼深邃平静,辨不清情绪。 鹿呦怔了下,胡乱抹了把泪,朝他走去,“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看烟火吗?” 云晨抿了抿唇,许多话哽在喉咙,最后却只是轻轻揩掉她眼角的泪,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声音微哑,故作轻松道: “因为某个小笨蛋老是迷路,所以我得不停地来找她呀……” 鹿呦咬唇看他:“云晨……” 他走在前面,身形笔直,束起的长发被风扬起,牵着她的手忽地就紧了紧,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夜色里飘来:“呦呦……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没有等鹿呦回答,他却先笑了,声音空冷,透着丝天真和执拗:“我也不会,我会永远永远陪着呦呦……” - 场间已有不少人离去,连陈最也因为还有要事处理而离开,向元灵和秋允之也走了,剩下的基本都是些住在风岚殿的世家子弟,乌林倒还在,和薛玉宸他们一起收拾着烂摊子。 一见云晨和鹿呦过来,又都磨了磨呀。 乌林皱着眉,走上前,一把将鹿呦拽了过去,“过来帮忙,不要老跟坏心眼子的人待一块儿。” 薛玉宸正在擦桌子,闻言抬头,狠狠点头道:“就是,就是,呦呦他人坏的很咧。” 云晨:“……” 顾景明正在用灵力把洗干净的盘子沥干水。 一边洗,还不忘一边玩,印着青花纹理的玉瓷盘被排列成三排,半悬在空中,一只筷子从头敲到尾,叮叮当当的,还挺有节奏感。 江行舟用灵力操控着三把扫帚,扫个院子都扫的风生虎啸的,看起来像拍武侠片似的。 鹿呦虽被乌林拉过去,但哪能真让她一个寿星帮忙,不过是把她按在旁边坐着罢了。 云晨也挽了袖,操控灵力,把冷凝的锅底倒进泔桶里。 鹿呦无事可干,忍不住又打开那盒子看了看。 小盒子基本都拆完,只还剩了只似狼牙的吊坠和一个小乾坤袋,一打开,里面装的是天材地宝和数不清的灵石,倒是和云义前世的风格一模一样。 鹿呦又叹了声,正要合上盒子,忽地瞥见最底下似还装了一封信纸。 因为和盒子的颜色相近,所以一时没能看到。 鹿呦蹙了蹙眉,将信纸拿起,心里升起一抹怪异和好奇,云义会给她写信?这简直从未有过……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也没有什么花纹,朴素的要命,但一打开,确实是云义龙飞凤舞的字体。 他的字亦如他的人般,带着凌厉锋锐之势,却极工整,极好看,比之书法大家也不遑多让,看着有种赏心悦目之感。 鹿呦本以为,他写这信是要跟她解释点什么,结果看到第一句就愣住了:“十五年前春香楼灭门案?” 眉越拧越紧,她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拔高音量道: “我可能知道左修远在哪儿了,师兄!你通知一下师父让他尽快赶过来,你们几个先跟我走!” 其他人全都愣住,唯有云晨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第430章 谢家两子 夜色深暗,荒凉破败的楼阁里寂静无声,阴冷陈腐的气味充斥着漆黑无边的屋宇,一只硕大的灰鼠从倒塌的烛台上爬过,像是突然受到什么惊吓般,‘吱’地一声蹿了出去。 “谢辞安!!你已经死了,给我滚出去!啊啊啊!!!” 咆哮的怒吼声乍然响起,惊得年久失修的危楼都颤了几颤,一个拢在黑袍里的瘦长身影抱着头,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打着滚,原本皎秀如女子般的脸上青筋绷起,变得狰狞可怖。 “谢辞安!你这个废物!!你什么都不行,什么都要靠我!你有什么资格来争夺这具身体!!啊啊啊滚出去!” “你别忘了,你以前求过我什么!谢家的仇是我替你报的!你就应该安息地待在地下!滚啊!啊啊!” 他愤怒地嘶吼着,整张脸胀得通红泛紫,紧咬的齿咬出一嘴的血腥味尤不罢休,来回扳动的身体将地板砸得‘砰砰’作响,‘吱嘎’声连续不断,似要将木板都凿穿一个洞来。 “阿辞?你怎么在这里……” 一只披头散发的头颅悬浮在空中,眼里还流着血泪,眸光却甚是疑惑,她没有身体,长长的黑发凌乱飞舞,鲜红色的舌头半吐在外,看着极是阴森恐怖。 连声音也嘶哑难听,像野兽的爪子挠着枯枝:“今日不是你我的大喜之日吗?你为何还不换衣服?” “滚!!” 那黑影一掌将她挥开,却又在转瞬间翻腾得更加厉害,他挣扎着爬向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个极飘渺的虚影,“猛老!救我!杀了他!杀了他!!” 面白寡瘦的中年男子隐在阴暗里,半阖的双目里透着寡凉,摸着胡子摇头叹息道:“不不不,你应该求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他蓦地愣住,似连疼痛都忘记:“我自己?” “是啊,你就是谢辞安,谢辞安就是你啊。” “不不不!”他眦裂着双目,疯狂摇头,猛地一拳砸在地板上,直至砸得血肉模糊,“谢辞安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是我?我是谢辞遇,我是谢辞遇,不是谢辞安!!!啊啊啊!!” “谢辞遇才是早就死了啊……” “死了?”他呆愣住,目光虚无,嘴里不住地呢喃,“死了,谢辞遇死了,谢辞遇死了……那我是谁?我是谁?我不可能是谢辞安,我不可能是他……” 中年男子一叹:“这一关还是得你自己来过,否则到最后也只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谢辞安,认清现实吧。” 谢辞安啊……那个谢家曾经最风光无二的谢公子呀,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左修远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遥望着窗外的阑珊灯火,思绪渐渐飘远。 - 南境有一座城叫雾月城,城下又有一县叫渠梁县,县内住着一户世代修仙的谢姓世家,族中兴旺,子弟争气,远近闻名。 谢家有两子,长子谢辞遇,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招猫逗狗,游手好闲,天赋修为皆是垫底的存在,典型的烂泥扶不上墙。 次子谢辞安,天资卓越,端正持身还勤勉好学,是整个谢家重点栽培的对象,时人谓之曰‘玉安公子’,一时间风光无两。 两人虽为双生子,性格秉性却全然不同,还互看不顺眼,平常互怼拌嘴也是常有的事。 谢辞安打心眼里瞧不起谢辞遇这个哥哥,他除了占了个‘长’字,又有哪点像个兄长的样子? 谢辞安修为渐长,风头愈盛,便愈发对这个兄长不假辞色,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甚至打着为谢家好的名义,对他横加管教。 这日,谢辞遇又在赌桌上被谢辞安带来的人给押走,气得他跳脚直骂: “谢辞安!到底你是兄长还是我是兄长?你别以为你修为比我高点儿就了不起,连奶奶都没管我,你凭什么抓我?” 谢辞安声音平静道:“奶奶不管你是因为对你失望透顶,我管你,是因为谢家还要脸。” 说罢,让人堵了谢辞遇乱骂的嘴,就要离去,却被赌坊的人拦住。 原以为是谢辞遇又欠了钱,对方却递给了他一样东西,道:“这是谢大公子赢的东西,二公子收好了。” 是枚玉佩,成色上好,看着有了些年头,应是价值不菲,但玉纹中心有一丝不明显的裂缝,生生变得廉价。 谢辞安随手将它揣进了怀里,却没想,这一揣,生命的轨迹就此踏入不同的分水岭。 那玉里藏了丝残魂,日日想勾他修炼邪法,他是清风霁月的谢二公子,又怎可能顺了他的意? 但不论他把玉佩扔了多少次,最后那玉佩仍会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他和谢辞遇十八岁生辰这天,府里高朋满座,胜友如云,谢辞遇居然还想偷溜出去,他将他训斥了一顿关进柴房,准备戴冠时再将人放出来。 可等他再出去时,府里的天却变了。 六月的雨,说下就下,雷鸣电闪,暴雨如注,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不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剑刃戳进一具具鲜活的身体又抽出来,鲜血混着雨水淌成了蜿蜒的沟渠。 耳道‘嗡’地一声,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只有成像的画面忽然变得格外慢。 慢的可以清楚的看到父亲和母亲倒在血泊里爬行的画面,慢的可以看到祖母滚落溅血的头颅,和小妹被斩断的手指还在地上蠕动…… 他握住了剑,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轰隆!” 撑在头顶的雨伞断开飘落在地,跟在他身侧的两个随从也被人一剑斩杀。 血水溅了满身,他猩红了双眼,回身持剑与人对打,可往日引以为傲的修为和剑术却是如此不堪一击,还没过上几个回合,就被人一剑刺穿胸口,踹翻在地。 如此废物,如此没用,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在他眼前被杀。 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谢家不知得罪了何人,遭遇了满门屠杀。 他没有死,但却躺在地上不敢再动一下,可谁料,谢辞遇竟在此时挣开绳索跑了进来。 第431章 不是辞安,不是辞遇,只是阿辞 他死了,在拼尽全力杀了一个人后死在了他面前。 临死前,粘血蠕动的嘴唇还在不断地重复两个字:“报、报仇……报仇……” 明明是个不学无术,最令他看不起的人,却在死前将他牢牢护在了身下。 鲜血顺着紧贴的脖颈滑落,谢辞遇的声音已经低弱的听不清,他仿佛笑了笑,带着最后的得意执着地在在他耳边说:“我、我……我才是哥哥,我……” 他似还想说什么,眼睛却无力地阖上,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八岁生辰这一天。 而他,只能靠着玉佩里的那抹邪魂苟延残喘着一条命,靠着躲在他的尸体下装死,才躲过了这一劫。 自此后,他的脑海里便仿佛多了一个声音。 是谢辞遇,还是谢辞安,混混沌沌,他分不清。 但谢辞安是个废物啊,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杀而无能为力的废物啊,这样的废物怎能是他?所以他是谢辞遇,一定是谢辞遇…… 他在脑海里怨骂着那个‘谢辞安’,将他贬低的一无是处,仿佛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些。 ‘谢辞安’也一直默默承受着,未曾反驳他一句。 直到遇到那个名叫束雪的女子,沉寂在脑海深处的‘谢辞安’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与他争夺起了身体的主控权。 猛老说:“接近她,她炼器的能力不错,能修复我的魂玉,只有修复好了魂玉,待我恢复了功力,才能带你去复仇。” 招女人喜欢,这向来是‘谢辞安’的强项。 于是他也就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甚至放任不该存在的爱意滋生泛滥,因为那是‘谢辞安’的感情,而不是他的。 他心安理得,没有丝毫负担。 - “老板,新采的火灵草,这么一大筐呢,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便宜点,把风晶石换给我呗。” 材料铺里,身着粉白短褐的女子将身后装满灵草的背篓卸下,拍了拍手,语声爽朗地笑说道。 她长得明艳又大气,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看着就让人喜欢,但身上的衣服却打了不少补丁,看着有些寒碜。 她跟前还站了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身上同样打了布丁,长得又黑又瘦,五官却极好看,两只大眼睛乌黑发亮,炯炯有神,侧身避开了那女子伸过来揉他头发的手,不满地嘟囔: “师傅,你别老这么摸我头,被我兄弟们看见了,以后我还怎么做他们的老大?” 女子才不管,掰着他的头好一通蹂躏,才嬉笑道:“人小鬼大,被师傅揉揉头就不能做老大啦?小屁孩儿。” 材料铺的老板也在此时过来,看着师徒二人笑道:“束娘子,你采的这些火灵草能换一颗风晶石,但还得补上十块灵石才行。” “啊??” 师徒俩都垮下了脸,这老板怎么算的这么准,知道他们身上刚好还有十块灵石的? 但这灵石本来是打算晚上给楼里的姑娘和孩子们改善伙食的…… 讨价还价无果,束雪悻悻地摇了摇头,正准备掏钱,旁侧里却伸出了一只洁白分明的手,“老板,这些够吗?” 少年穿着一身青白素衣,长得秀丽而清瘦,头发被木簪半束,晃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皎好的女子,仔细看他眉眼,却又透出几分脱俗俊气来。 束雪惊讶住,不明所以地看他:“你……这是?” 少年转过身朝她勾起一抹温雅笑意,身上既有英气,也有书卷气,无端地晃人眼: “晚辈听说前辈是个炼器师,特地想来拜师学艺,刚才的就当是我的束修吧。若是不够,晚辈这里还有。” 谢辞安本就是学富五车之人,口齿自然也伶俐,若想刻意哄一个人开心,并不在话下。 他成功哄得那女子收了他为徒,并带他去了栖身的地方。 “春香楼?” 他站在古朴的楼阁前,笑了笑,竟是一个春楼么? 女子却大大方方地招呼他进去,没有丝毫尴尬忸怩之意。 旁边的小童也一脸好奇地仰头看他,傲然道:“喂,你拜师傅为了师,那你以后是不是得叫我师兄啊?” 他声音温和回道:“应该是你叫我师兄才对。” 男孩愣住,不服气道:“为啥?我比你先进门。” 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可我比你大。” 一进去,就有五六个姑娘扑了上来把束雪迎住,又是给她捶肩又是嘘寒问暖的,热情的不行,还有两个看起来比那男孩还小的小孩儿。 “束娘,我们今天赚了二十块灵石呢,那个张员外出手可大方了。” “是吗?小心可别被吃豆腐了,我今天买了风晶石,等过两天做好灵器拿去卖了,也能赚好大一笔呢。” 束雪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他,笑着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叫谢哲,以后你们尽情使唤他,别客气。” “哇,好俊的小哥,就这么被你拐回来啦?” 他被围着左看右看,恰到好处地露出生涩腼腆的笑容,更引得姑娘们发笑。 …… 很快,他就和这群人打成了一片。 那女子对他基无防备,还将一身炼器的本事全都教给了他,连春香楼也交给了他打理。 他本是为修补魂玉而来,那邪魂与那魂玉浑然一体,想要修复好魂玉,不仅需要炼器师高超的技术,还需得付出不一般的精力和精血。 他迟迟未曾开口求她帮忙,直到两人生了情愫,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 他知她良善,楼里的姑娘和孩子都是被她收留,可不想,对他这样一个人也能做到毫无保留。 她耗费两月,日以继夜地替他修补好了魂玉,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却开心的像个孩子, “谢哲,你看,我终于补好了,你看,你看,我就说我一定能帮你补好的,我做到了!以后我一定能成为来安城里最棒的炼器师!” 她拿着修补好的魂玉朝他跑来,清冷的月照在眉梢,别样的生动。 他静静地看着,眼睛忽地就酸涩,滚动的喉咙连声音都变得喑哑:“叫我阿辞吧,我的小名,听着要亲切些。” 不是辞安,不是辞遇,只是阿辞。 女子愣了愣,随后凑过来,眼角弯弯地问:“那阿辞,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第432章 只要杀了她,一切都会好 成亲……对他来说,大概是这辈子都不可企及的事吧…… 他难道不知道那邪魂帮他是别有所图吗?他知道,可他别无选择。 他以为,她是他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所以连走的时候都无声无息,没有告别,也没有留下一个字。 为了报仇,他修炼了邪功,成了那邪魂最佳吸取功力的容器。 他也毫不在意,只要能复仇,只要能变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找了很久,靠着那邪魂终于找到了屠杀谢家满门的凶手。 说来可笑,只是因为上辈的恩怨龃龉,便牵连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而他,也在仇恨的蒙蔽之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冤冤相报这条路,以一人之力屠杀了对方满门,老弱妇孺皆不放过。 自此后,‘谢辞安’已死,活着的只有早已面目全非的‘谢辞遇’。 再次回到春香楼时,是因为他的功法还差几个祭品,而他也需要去斩断‘谢辞安’留下的那缕情丝,真正做到断情绝爱,再无牵挂。 她还是那么好骗,连他是不是‘谢辞安’都分辨不出来,说了几句哄人的话罢了,就全信了他。 ‘谢辞安’一直心心念念的成亲,他替他做到了,着了大红喜袍,与他最喜欢的女子喝了合衾酒,然后转身出门,杀了这楼里所有的人。 每一个人都沦为了他练功的祭品,包括她也不例外。 最最可笑的是,他杀了她最在乎的人,她却还一无所知,看到他满身是血回来,第一句话问的竟是:“阿辞,是谁伤了你?” 到死都还在关心他。 他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谢辞安’这样的废物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个爱着他的人。 他不配。 他如此想着。 杀她的时候,她挣扎的厉害,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他想看到的惧怕和仇恨,还有不可置信。 鲜血溅了满床,浸湿了被褥,燃着的红烛也被撞翻在地,合衾酒的酒杯砸在地上骨碌碌地转着,染血垂下的手指恰好搭在上面,血色顺着酒杯蔓延,将木色的地板浸得深红。 他杀了那么多人,唯独杀她时最艰难,不是因为下不了手,而是‘谢辞安’这个早已被他杀死的人又突然冒了出来,不停地想要抢夺身体的主控权。 明明已经死了,又为何还要出来!! 他头疼欲裂,整个脑袋似被人生劈成两半,连灵魂都在不停被撕扯欲要分化般。 ‘谢辞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反抗过,这一次他似乎想要将他吞灭取而代之,可他一个感情用事的废物又怎么能抵抗的了现在的他? 最终,他再次将他杀死在了脑海里,永远的杀死,不留痕迹,虽然他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功力近乎尽废,但没关系,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原本应该连那女人散出的魂魄也一并吸取干净的,最后却只能不了了之。 在青云宗的弟子赶来前,他借着猛老布下的阵法仓惶逃离,隐姓埋名藏在一个偏辟山洞里,一藏就是十多年。 再后来,他找到了一具合适的替身,身形容貌皆与他相似,杀了他后,他便成了左修远。 从前的一切似乎皆与他无关,他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并且一心只想变强,变得更强。 不管是谢辞遇还是谢辞安,都变得离他很远,不刻意去想的话,几乎都快想不起来。 他重新对一个女子生了些兴趣,倒不是为了什么情情爱爱,只是因为她是无垢之体,又恰好长得有几分姿色,令人想要占有。 可惜在她身边围了太多人,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等好不容易将人掳走,却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被其他争夺之人打成了重伤。 重伤之下,‘谢辞安’似乎又再次活了过来,这一次,不论他怎么驱赶或是杀他都无济于事,脑袋又开始了撕裂般的疼痛,连日常修炼都无法再做到。 孟老说,这是他的心魔,他得来杀了这个女子,心魔才能彻底消除。 可现在他却又告诉他,谢辞安是他,他就是谢辞安……不,他不信,他不可能是谢辞安那个废物,不可能! 黑暗里,面色惨白的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狰狞阴鸷地看向旁边那抹只剩下头颅的残魂。 他趔趄着脚步,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像是空悬的刀刃,一下一下地戳刺进人心里。 只要杀了她,彻底杀了,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 随着飞翔的轨迹越来越熟悉,乌林的内心渐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心跳没有规则地胡乱跳动,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水,他下意识用想用手背擦拭,却发现手掌早已被汗水濡湿。 夜空低矮,剑下灯火如星,忽明忽暗,少女飞在前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呦呦……”他终忍不住,哑着嗓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鹿呦飞行速度并未减弱,沉吟片刻,低哑的声音随着风声一起飘来: “左修远就是当年杀害春香楼的凶手,当年和束雪成婚的那个人也是他,他就是你一直都想要找的报仇对象……” 像是被什么东西当头敲了一棒,墨澈的瞳仁放大扩散,那双深邃好看的桃花眼里倏地就漫上了一圈红渍,眸底泛着细碎清亮的光泽,怔怔看着她背影,似完全呆住般。 “啊……” 顾景明发出一声讶异的单音节,却不敢再吭声。 气氛凝滞,其他人紧紧跟在旁侧,虽疑惑,但也不敢说话。 隔了许久,乌林看似平静却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我虽不记得当年那人的样貌,却记得他的气质与那左修远全然不同,便是年龄也不相仿,怎会是他?” 第433章 谢辞安最爱阿雪 “他原名叫谢辞安,是渠梁县修仙世族谢家的人……” 鹿呦将信上看到的内容大概跟他们复述了一遍,心里也是复杂至极。 谁能想得到左修远就是他们骂了这么多年的畜生,若不是云义给的这封信,她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凶手会是他。 她三言两语说完,几人听后也是诧异非常。 顾景明张大嘴巴,愣了好半晌,才咂舌道:“为了提高修为连自己媳妇儿都杀,这人也太狠了吧……” 江行舟闻言踹了他一脚,顾景明反应过来,立刻闭上嘴巴。 薛玉宸冷静分析:“也就是说,他当年接近束长辈的时候,性格脾性其实全是伪装出来的?” 薛玉宸倒不认识束雪,只是觉得根据辈分这么称呼比较合适。 鹿呦想了想道:“他之前过来跟我表白的时候也很不正常,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我当时还以为他抽风了,现在想想,他可能以为装成那个样子更好骗女孩子吧……” 说实话,这种表面温柔背后却比毒蛇还毒蛇的男人也太可怕了,这和前世那些杀妻骗保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们下手的对象还通常是纯真良善,没啥恋爱经验的女孩,刻意接近,刻意诱哄,再加上一张好皮囊,这真的很难让人不沦陷。 鹿呦不鸟他,是因为前世的经历对谁都有点防备心,再加上周围优秀的人太多,他那样的也实在是排不上号。 想到此,鹿呦突然就觉得云义这厮性格好像还可以……? 他虽然坏是坏,讨厌归讨厌,禽兽归禽兽,还嘴巴毒、堪比万年大冰山,但这人也有个好处,从不说假话,也从不轻易承诺,答应她的事基本都做到了,比起那些虚伪假善之人,反倒更真实…… 这么一想,那他说的,关于她前世的那些话难道也都是真的?是她一直用有色眼镜看他了? 可也不对,就算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这人也绝对是个危险分子…… “他还来找你表过白?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 一直沉默的云晨,忽然开口,声音沉静却带着明显的杀意和怒气。 鹿呦瞅了他一眼:“你当时被关禁闭了,你当然不知道。” 云晨:“……” “那呦呦,你怎么知道左修远现在就在春香楼里的?”薛玉宸一边飞着,一边用黑色臂绳将宽大的袖子绑起来,以便做好战斗前的准备。 鹿呦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猜的并不确定,所以只通知了师父并没有告知宗门。我想着现在到处都在缉拿他,他无处可去之下,回到春香楼这个废楼里反而更安全……” 一直沉着脸的乌林,忽地召出一把长剑握于手心,脚下加快速度冲了出去。 几人一见,也赶忙跟上。 - 春香楼里,流着血泪的头颅缓缓飘到他面前,漆黑没有眼白的眸睁得大大的,偏歪着脑袋,似在疑惑: “阿辞,今日不是你我的大喜之日吗?你为何还不换喜服?” 已经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暴起青筋的手掌,忽地,就停在了半空中。 她将脸靠近,埋在他手心蹭了蹭。 “你走了好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每天都很想阿辞。” “早上想,中午想,晚上也想,去采药的时候想,做灵器的时候也想,睡觉时也想。” “阿辞有想我吗?” “这次回来,就再不走了吧?” “鉴宝店的人说,我炼的器越来越好了,再攒一段时间的灵石就可以把整个春香楼都修一修,补一补。” “对了还要再给小林子他们新添几件新衣服,好一起过年……” “阿辞也有,我都看中好几件适合你的了,到时候一起买了好不好?” “等过完冬天,春天就到了,我想寻些向日葵的种子洒在土里,等夏天就能收获,既好看又能吃,你说好不好?” “她们都说你是负心薄幸之人,再不会回来了,骗人的,你看,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滴泪,滚落脸颊,溅在了地板上,混着厚厚的积灰,顷刻被染脏。 “你为什么哭了?不是说你的仇已经报了吗?怎么还哭了呢……” 她不解地仰头,看着那个满脸泪痕的男人,可是没一会儿,刚刚还清明的眼神又倏地变得猩红,黑色的长发根根飘起,血泪越流越多,脸上涌现出疯狂。 “血,好多血……” “他们都死了,禾娘,昭月,栀栀,还有小叶子,他们全都死了……” “小林子,你快逃,不要回来……” “是谁,是谁杀了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为什么不记得了?!啊啊啊!!” “阿辞,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们!你告诉我!!” 她身上涌出阵阵黑气,本就因为血泪而阴森恐怖的脸越加狰狞,胡乱地飞着,想要找出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却只是在原地茫然转圈。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杀了她,你的心魔就彻底消了。” 那道阴沉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他却没有动。 空无死寂的眼睛里无意识地流着泪,喃喃地重复:“我是谢辞安,我是谢辞安,谢辞安……” 谢辞安喜欢阿雪, 谢辞安要娶阿雪, 谢辞安要和阿雪永远在一起……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你就能变得更强,就能得到永生,成为天下之主,再没有人能伤的了你!” 【谢辞安,你个废物,只会躲在我身下苟且偷生,你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 【谢辞安,你该死,谢辞安……】 头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他捂着头猝然跪在了地上。 “杀了她!杀了她!” 【你是谢辞遇,不是谢辞安!】 谢辞安最喜欢阿雪…… 无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交织,宛若雷声轰鸣,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痉挛,震颤,他痛苦地哀嚎出声,身体仿佛已经被撕裂成了碎片,无数个自己在跟自己对峙,形成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果真是废物,到最后,还是得我来。” 中年男子怒骂一声,手中聚起一股黑色的灵气。 第434章 若再加上我们呢 “咻”的一声,一柄雪白的弯刃如离弦的箭刺了过来。 中年男人往后一避,目光阴沉地扫来。 被灵力推开的门扉还在‘吱呀’震颤,手提长剑的少年站在门口,身影被微弱的光线拉得瘦长伶仃,俊俏深邃的轮廓隐在阴影里,表情隐晦难辨,唯见一双漆黑沾水的长眸在黑夜里,亮得如刚磨的利剑。 “谢哲!” 他没有叫他的真名,而是当初随口捏造的那个化名。 沉重的脚步踏了进来,步步逼近,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当年我师傅收你为徒,悉心传授你技艺,对你真心相待,最后更是嫁与你为妻,可你!” 他说到这里,喉咙似灌了铅般地沉坠痛扯了一下,狠狠地咬着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怒喝道: “可你!你却亲手杀了她!杀了这楼里所有对你好过的人!!” “谢辞安,你不配为人!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少年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双目猩红,犹似汲了血翳。 跪在地上的人慢慢转头,原本失魂落魄般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不消一会儿,就恢复成了原来那副阴鸷森冷的模样。 他缓缓起身,脸上泪痕尤在,嘴角却勾起嘲意寡凉的笑:“原来是你啊,当年那个侥幸逃生的小鬼,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师父早就察觉到了不对,是故意将你支走的。” “你说,什么?” 乌林顿在原地,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栗着,声音哑得像是秋日落下的最后一片枯叶,轻轻一碰就碎。 “她发现了,发现我不是她想要的人,发现了我不是‘谢辞安’。” “可是她发现的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能一直假装不知道,同我周旋,还将你支了出去,保住了你一条小命……” 那么多人被杀,惨叫声连连,他回去时身上染满了鲜血,她又怎么可能会毫无察觉呢? 却还虚伪地问他,是谁伤了他? 呵,也只有‘谢辞安’这个蠢货才会相信,她是真的在关心他。 他不是谢辞安,他看的分明,所以动手杀她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可惜那蠢货却老是跳出来与他作对。 左修远抹去脸上泪痕,笑容冰冷。 眼泪这种东西,也就只有像‘谢辞安’这样的孬种废物才会流了。 乌林眸眼湿红,苍白手背绷起一根根青络,紧咬的齿发出‘可呲可呲’的摩擦声,显然是已怒恨到了极致,“我杀了你!!” 全身灵力运转,如电光火石般闪身劈砍在了对面的人身前。 ‘噌’的一声,两剑相交,擦出红色的焰火,剑气激荡,震得周围的空气都扭曲翻滚。 在乌林刺来的那一刹那,左修远也举剑回挡,他嘴角泛起冷笑,猛地一用力,将身前的人直接震开: “不过区区金丹修为,也配跟我打,不自量力。” 乌林被震摔在地,吐出一口鲜血,眉眼冷峻,毫无怯意。 “是吗?那若再加上我们呢!” 清冷的少女声诧然响起,紧接着,那倒地的少年身边,便蓦然出现了五个持剑翩然的身影。 “左修远,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 少女一身桃衫雪裙,乌云般的长发顺垂在腰间,肤光胜雪,娇艳姿媚,正是他挖空心思都想要掳走的人,但此刻看着他的目光却如冬日寒冰,冷冽非常。 除了那个云晨,其他跟在她身边的三个少年看着都眼生的很,却也都是面目俊朗,生得一副好皮囊样。 左修远心头掠过一抹遗憾,所以他当初就说,学‘谢辞安’那套走色诱的路线是行不通的,还不如直接将人抓走关起来。 只可惜,运气差了点…… 左修远笑了两声,目光别有深意地从她身上扫过: “原来是鹿师妹啊,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这么多护花使者?你可还记得你当日在我身下哭求的那个样子,啧啧,可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轻怜重惜呢。” 所有人面色巨变,鹿呦更是小脸煞白。 除了云晨,其他人都只以为她被抓走是因为对方想要修炼邪功,如今听到这话,很难不令人多想。 “找死!” 白皙修长的手骨节筋脉凸起,攥握得‘嘎吱’作响,云晨眉骨凛然一压,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暴怒,旋即飞身持剑而上。 忍不了一点! 乌林从地上爬起来,咬齿擦去嘴角血渍,手腕一扬,一柄如霜月般的圆环刀刃顷刻出现在手中,覆了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左修远掷去。 两面夹击,左修远一面应对着云晨的攻击,一面祭出一只森白的骷髅头来抵御乌林挥出的攻击灵器。 薛玉宸手中变出银色长枪,正要一跃而上,又忽地回头,不放心地对鹿呦说了一句:“呦呦,你别伤心,我们都知道他是胡说八道想诋毁你的,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报仇去。” 说完,身形如猎豹一闪,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江行舟和顾景明对视一眼,各自挑眉一笑,也持剑冲了上去。 五个对一个,众人脸上却丝毫没有以多打少的羞愧感,只有想将此人暴打成泥的愤怒。 不对,还有一个人。 鹿呦没有跟着一起上,而是看向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中年男子。 他面色阴沉,身影虚淡,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左修远看似处于下风,却并未落败,皆是因为此人一直在背后相助于他。 而她记得,此人是个阵修。 鹿呦眸眼一眯,悄悄退了出去,御剑飞到顶楼最高处,手掌相合,默念阵诀,蓝色的灵力自掌心析出,渐渐聚合成了一个圆形的阵盘。 符印翻飞,灵光闪烁,少女手指轻点间,空无的阵盘逐渐被填满,光芒愈盛,照亮眉眼。 直至最后一个道印绘完,她手掌一挥,头顶便蓦然浮现一个巨大的法阵,犹如囚笼,散做无数光束,将此地围的密不透风。 少女眸光冷然,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了。 但一回头,却看到那中年鬼修站在身后,目光森然无比地看着她。 第435章 百年前的宗门密辛 鹿呦心口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此人虽是鬼修,修为却高的无法估量,她断然不是他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没有犹豫,鹿呦转身就欲飞下去与云晨他们会合,一道光幕却蓦地打在了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眼她布下的阵法,嘴角扯出抹冷笑: “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以你现在的修为,连七星困杀阵一半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吗?” 他也知道七星困杀阵? 鹿呦咬住下唇,手指不自觉握紧,眼中闪过一抹怀疑:“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师父?” 鹿呦当然知道他说的这点,本也没指望发挥出这阵法全部的威力,只是想尽力拖延时间,拖到长泽风过来而已。 但听此人的语气,似乎与她师父甚为熟稔? “我是谁?”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目光越加阴毒,一步步朝她走来,“按理,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叔。” 又是师叔?鹿呦嘴角微抽,握剑指向他,凛声道: “我警告你,你别过来啊!我三个师叔我全都认识,你算是哪门子的师叔?不要在这儿乱攀关系!” 中年男子驻下脚步,嘴角勾起嘲讽弧度: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师祖天元道尊曾收过六名弟子? 大徒弟沈淮序,为人正派迂腐,不懂得变通;三徒弟姜月白,生性洒脱,不喜束缚,好游山玩水,饮酒作乐;五徒弟长泽风道貌岸然,惯喜投机取巧,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哦,差点忘了,他后来还收了个小弟子,也算是我的七师弟,可惜我却无缘得见了…… 至于,二徒弟,四徒弟和六徒弟,你猜都去了哪儿? 哈哈,战死,全都战死了呀!!死在了当年的那场大战里! 你师父活下来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他所有的一切,本应该都是属于我的!是我的!!” 他闷闷地疯笑出声,又猛地收起笑容,低声咆哮道。 阴寒透骨的眼神定在她身上,整张面皮都跟着扭曲了一瞬,红色与戾气在眼底交织翻涌,状似癫狂。 鹿呦本是被这人吓住,但听到他骂自己师父,却是不能忍,怒道: “你说谁道貌岸然,说谁投机取巧,忘恩负心呢?!哈,你一个丧尽天良的邪修,也敢大言不惭地说我师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也配在这儿说他,什么玩意儿! 我师父能活下来,那是他命好,你死了,那是你活该! 亏心事做多了,你想活,老天爷都不干!” 鹿呦说完,也知道这话必然会引起对方大怒,手中攥出云晨给的归墟瓶,就打算先钻进去躲一躲再说。 这东西,她结了血契,现在只有她才能打开。 中年男子陡然沉下了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眼中杀意满布,语气却忽然勾起几分耐人寻味: “无垢之体的妙用可是多的很,这么维护你那师尊,难道他已经将你先行享用过了?毕竟师徒苟合,也算是你们师门的老传统了。” 鹿呦蓦然怔住,回身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嘴里在喷什么粪?!” 她心里气愤的不行,都要不管不顾地跑上去跟这人干一架了,旁地里却忽地飘来了一阵清风。 “猛书黎,这么久没见,你这嘴里还是吐不出一句人话来。” 紧接着,眼前便多了一道修长飘逸的身影。 天青色长衫,负手而立,气质淡雅和煦,整个人都似流转着月华般的清辉。 “师父!” 鹿呦惊喜叫道,赶忙跑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就开始告状, “这老头儿骂你!还诽谤我们师徒俩的关系,他还对师祖不敬,假冒我的师叔!您一定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长泽风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脸色却极冷淡,琥珀色的眸子里也泛着慑人冷意,“我还以为是谁在这背后操控一切,原来是你啊,已被师父逐出门的叛徒,真是死了都没个安生。” 猛书黎瞳孔猛地一缩,整张脸都浸满了阴郁,冷声喝问:“你说谁被逐出了师门?” 长泽风勾了勾唇,不紧不慢道: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也是,死的太早了,连师父把你逐出了师门都不知道。” 猛书黎眼睛赫然猩红,失声怒吼道: “他凭什么把我逐出师门?凭什么?!就因为我看到了他和姜月白苟合在一起,就对我不闻不管,任由我被白君珩杀死灭口! 到我死了,还将我逐出师门?哈哈,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鹿呦眸眼瞪得溜圆。 这什么、什么情况……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长泽风眸光一沉,脸上笼起了一层阴云, “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师父为何不救你,你心里难道没有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猛书黎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吗?” 猛书黎胸腔起伏,眼角龇裂,瞪过来的目光骇人可怖,“我做了什么事?我为云境界征战沙场,碎身糜躯,为宗门披肝沥胆,誓死效忠。 可你们呢?你们都是怎么对我的? 我身受重伤,被白君珩的手下抓走,你当时就在旁边,可你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二师兄被人抓走! 他作为师父,又是怎么对我的?明明知道我喜欢三师妹,只等战争结束就要向她表意,可是他作为师父却对自己的徒弟下手了!这是一个为人师表该做的事吗?!” 他疯狂大笑起来,笑得双手撑着膝盖,弯下了腰,语气却一点点变得苍凉: “到后来,我被绑在城墙上,白君珩说,只要他退兵十里,就可以把我放了……他是怎么做的?作为师父,他是怎么做的?”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攻城!!丝毫没有顾忌我的性命,哈哈哈,你们活着,一个二个都成为了什么仙尊,什么宗主,风光无限啊! 可我呢?我的魂魄藏在碎玉里,在无人的战场上,游荡了整整六十多年! 你知道我每一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支撑我坚持下来的动力是什么吗? 哈哈哈,我要看着你们死,看着整个宗门都倒下,看着所有人都为我陪葬!!” - 看着这人阴狠癫狂的模样,鹿呦汗毛都竖起,忍不住离长泽风更近了点,把脑袋藏在了他袖子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觑眼看前方。 长泽风静静听完此人控诉,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声音也很淡: “你被白君珩抓走的时候,我是在旁边,也确实眼睁睁地看着,可猛书黎,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暨阳一战,你为苟且偷生,主动向妖界投诚献出情报,致使云境界死伤无数,白骨千里,四师兄也因此而殁。 尔后,你为遮掩罪责,将六师弟亲手推入妖族陷阱,令他受尽折磨而死,尸骨无存。 你怎敢在这里叫嚣说众人都负你? 师父早就明察秋毫,知你丧尽天良,鼠心狼肺,却怕公布此事,动摇军心,所以一直隐而不发。 至于你说的,师姐和师父的事,就更是无稽之谈。当时师父身中奇毒,师姐做这一切乃是自愿,又何曾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何况,她也从不喜欢你,一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 鹿呦张大嘴巴:啊?姜师叔和师祖的事儿居然都是真的? 猛书黎原本虚淡的魂身猛然胀大好几倍,黑色的阴影无声蔓延,几乎将师徒二人完全包裹,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忿恨不平,张开双臂嘶号道: “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当日那般情形,我若不交代一切,死的就会是我! 我是被逼的,你也知道白君珩的手段,落在他手里会有什么下场,我也曾是宗里的一代天骄,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 长泽风冷下眉眼,眸光犀利染怒,声音拔高叱喝道: “那将小六推入妖族陷阱也是被逼的吗!!他那么信任你这个三师兄,可结果呢?!” 猛书黎表情变得平静,笑容苍凉又无谓: “这不能怪我,是他非要去告发我的,我不想的,我不想杀他的…… 师父从来就偏心,他对谁都好,可却从没正眼看过我,到后来,他可以舍命救你,却丝毫不顾及我的性命。 我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都是他害的,谁都知道那里最危险,他却只单单只派了我一人前去迎敌。 他早就看我不顺眼,想毁了我,我知道…… 哈哈哈,你们一个二个,都是些道貌岸然,虚仁假意之辈!” 长泽风骨指攥紧成拳,闭着眼,深深吐了口气: “多说无益,你今日既敢露头,想必是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便来替师父重新清理一次门户吧。” 手掌轻抬,灵力运转,不过顷刻掌心里便聚起了一团青色光晕,扬袖挥手间,光团飞出,将鹿呦布下的那道阵法施得更加牢不可破。 鹿呦掩唇轻‘呼’了声,师父不愧是炼虚境的大佬,随便一出手,就将她还不完整的阵法给补全了。 猛书黎也冷笑两声,掌心朝上,轻轻一挥,天空便陡然黯淡下来,如被黑云笼罩。 而地上,灰色的灵光如鬼火般闪烁游走,一道道错综复杂的阵线被交错着点亮,阴森的冷意蔓延,黑气弥漫,映得此地如幽冥地府。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那个猛书黎?我来此,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本想再过些时间去找你算账,谁知你竟自投罗网。 师弟,就让我来看看,这么多年你都有什么进步吧。” 猛书黎掌心一拂,化出了一柄勾着火纹的玄黑折扇,扇长两尺有余,边缘处藏着一圈暗黑倒刺,扇骨中心还嵌着颗玄色晶石。 不知是何法宝,他挥开一扇,地上便燎起一片暗红火焰朝着师徒二人扑来。 鹿呦呼吸一紧,正要祭出卡西法与他五五对开,来个誓死火拼,长泽风却先一步出手。 一只雕刻如灵羽般的冰晶吊坠被拂到空中,淡蓝剔透,光芒柔和,如清澈的湖水,甫一祭出,周围便刮来一阵灵风,将火焰尽数格挡。 也正在这时,脚下倏地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一道银色剑光悍不可挡地从整个楼阁中间劈穿而过,下一刻,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楼轰然坍塌。 身体猛地一坠,鹿呦下意识扒住长泽风的胳膊,赶忙祭出灵剑踩了上去。 往下一看,一个黑色人影被一脚踹的倒飞十几丈有余,扑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身上剑伤淋漓,正是左修远无疑。 紧跟着冲过来的几个少年,身上也各有挂彩,精神却还很好。 “啊,呸呸呸……” 顾景明猝不及防被倒塌的建筑溅了一身灰尘,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呸了好几口,才感觉嘴里的土味儿淡了些,有些郁闷道: “云哥,你挥剑前,能不能先跟兄弟几个串口气儿啊?我这刚换的新衣服,全脏了。” 薛玉宸长枪一转,单手在空中挽了个利落枪花,‘嘭’地一声杵在地上,也捞起袖子,抹了把脸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你那破衣服。” 江行舟优雅一点,从胸口掏出了个巾帕,擦擦灰尘,又擦擦血渍,最后还不浪费地再擦擦自己的剑,随后才往地上一扔。 乌林气喘吁吁地从废墟中站起来,身上伤痕满布,血流不止,因他打的最凶狠,冲的最靠前,所以也受伤最严重,刚一出来,就看到江行舟往地上乱扔东西,没好气道: “给我捡起来,不是你打扫,所以可以随意乱扔垃圾是吧?” 江行舟扫了一圈这满院狼藉,最后还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脏帕子,往自己怀里一塞。 云晨仍旧面色冷凝,左修远修为不弱,竟是差一点就可晋级化神,五个人久攻不下,他也懒得再隐藏实力,最后暴起一剑,直接将人挑飞。 银剑横空,逼近左修远的咽喉,少年嘴角挑起一抹凉薄弧度,语声漫漫: “我不会杀你,现在、不会。” 第436章 月魅族人 左修远侧着身,半撑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又呕出一口鲜血来,眼神阴鸷怨毒: “你根本就不是金丹,咳咳…你、你的修为至少和我一样,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耗时多年,吸取了无数人的修为和魂魄,才能修炼到如今境界,这个少年又是凭什么? 年龄摆在那里,哪怕他再天才,也不可能天才到这个地步,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左修远急喘了两口气,看着他,突然阴沉沉地笑了两声: “呵呵呵,你和我一样,你也修炼了邪功是不是?是不是!” 姬怀朔在灵海里嗤笑出声:“邪功?这种顾头不顾腚的功法怎能与我魔界至尊心法相提并论?他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老头只是想拿他当天雷的献祭品吧。” 当然,云晨也没那么好心,刻意知会他一声。 薛玉宸听得皱眉,狠踹了他一脚,“你自个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呢?” 左修远被踹得抽搐了好几下,表情却越加阴冷轻蔑, “除了修炼了邪功,他的修为不可能长得这么快,呵呵,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啊,那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装什么清高,不对……” 他面色忽地一变,“她是无垢之体,你夺了她的身子,所以才能——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晨一脚踹断了胸廓肋骨,浑身剧烈颤抖,痛得双目几欲凸裂,鲜血闷在喉腔里,只能发出‘荷荷’的气音。 云晨冷着脸,清俊眸眼里煞气汹涌,一把将他提起来,兜头就是一拳。 他这一拳下了死力,却还控制着力道,打得左修远血齿齐飞,却又不至于被一拳打死。 乌林站在旁边,目光猛地一沉,如利剑般刺向云晨,“云晨,你对呦呦——”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本就红了的眼睛更红了几分,捏着剑,大有要上来与他大干一场的架势。 薛玉宸一愣,皱了眉,“无垢之体,什么意思?” 顾景明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只有江行舟一脸怪异的呢喃:“无垢之体?不是吧,呦呦居然是无垢之体……” 两个人都把脑袋转向了他,“你知道?” “额……”江行舟脸色瞬红,尴尬不已,“没,我、我只是以前在老祖留下的手札上看过一点……” 薛玉宸紧追问:“到底什么意思?无垢之体究竟是什么?” 江行舟咽了咽口水,踌躇道:“就是,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炉鼎体质……传说古有月魅一族,不论男女,皆长相妖丽,媚人心骨,还自带异香。 他们体质特殊,纯净无垢,可吸纳世间最纯正的力量。身体发肤,乃至血液、泪液都可被炼化成为极品丹药。若是与之结为伴侣,更可修为突飞猛进,在短时间内就能远超常人。 但由于月魅一族的人过于稀少,再加之一出现就被虐杀抢夺,所以渐渐的就灭绝了。 再后来,时间弥远,历史上也曾再出现过一两个与之相似之人,但那也只是相似,并非真的月魅族人,为了区分,人们便称他们为无垢之体。” 江行舟说完,自己也蹙紧了眉头,若呦呦真是无垢之体,那此事越多人知晓,她的危险越大。 场间安静了片刻,顾景明张大嘴巴愣在那里,薛玉宸也似失了语,直到半晌才转头看向云晨, “你早就知道?你对呦呦?” 声音既惊且怒。 面对四人如芒目光,云晨淡定地收回带血的拳头,声音平静道: “我是喜欢她,但绝不是因为她的体质,也还没卑劣到那种程度。” 说完起身,长剑往前一划,目光冷冽透着警告,“今日之事,谁若是敢往外透露半个字,我必杀之。” 顾景明怔了片刻,一改往日不着调的样子,语气认真道: “云哥,我们和呦呦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早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谁也不会害她的。若谁以后敢起歹心,那我顾景明第一个不答应,倾尽整个顾家之力也要与他为敌。” 说到这里,还特意看了一眼江行舟,仿佛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江行舟被看的无语,却也保证道: “就这么说吧,谁害她我都不会害她。” 薛玉宸面色冷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清楚,我也不再多说。我现在只担心,呦呦这个体质还有多少人知晓?之前她说抓她的还有个鲛族人,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乌林沉着眉眼,躬身将地上已不成人样的左修远拽了起来,“那就得问问他了,这人当日与那鲛族人交过手。” 左修远整张脸都肿起来,却还冷笑含糊道: “我、凭素么、要糕素你?” 刚说完,就又被揍了一拳,打飞掉一颗牙齿。 “说,还是不说?”乌林声音越发寒冷,红透的眸子里更是盛满了往日没有的戾气。 左修远阖着眼,眸底闪过一丝阴狠,却紧闭着嘴巴,再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性子这么烈?”顾景明摸着下巴,突然打了个响指,“欸?有了,看我的!” 说罢,兴冲冲地跑到左修远下面,脱掉了他的鞋子。 江行舟看得直接跳远三步,“你干嘛?什么癖好?” 顾景明白了他一眼,“这话说的跟我是个变态似的,性格再烈的人,他也得怕痒不是,等着。” 说着勾唇兴奋一笑,手里变出一个刷盘子的毛刷,踩着左修远的脚踝就使劲往他的脚底板刷。 江行舟:“……”这还能说自己不是变态? 云晨:“……” 乌林:“……” 薛玉宸:“……” 左修远眼里闪过难以置信,随后便剧烈挣扎抖动起来。 刚刚被打都还能忍着不吭一声,现在却脸胀得通红,青筋绷现,体内灵力乱涌一气,嘴里还止不住地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 他心里怒极,想要暴起做最后的反抗,却又被云晨用威压死死压住。 “我说,我说!!” 第437章 阵法比拼 顾景明站起身,得意一笑,“看吧,我就说,再烈的人他也得怕痒不是。”刚说完,就猛地一下把手里的刷子扔了,一脸嫌弃。 乌林半蹲着,揪着他的衣领,冷声问: “那个鲛人可与你相识?可是你们一块串通好了将呦呦掳走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左修远身上已被汗水浸透,睫毛上滚着沾了汗的血水难以睁开,喘着粗气道: “呵,我怎么知道?” “嗐!我这暴脾气!”顾景明指着他,又蹲身把刚刚扔了的刷子捡了起来。 左修远:“……我不认识他。” 乌林问:“那当日给我们下药的是你还是他?” “下药?”左修远皱了皱眉,嗤笑一声,“我一进去,你们就醉成那样了,还用得着我下药?” 乌林眼中闪过沉思。 左修远没有下药,那下药的多半就是那鲛人。而左天却说,买他药的是个女人,女人,女人……难道那鲛人还有别的接应或同伙? “当晚,你只掳走了呦呦和向元灵?” 乌林问道,却几乎是肯定句。 左修远闭着眼睛,“是。” 乌林倒也能猜到他为何会将向元灵一起掳走,多半是因为异形丹的缘故,那他和秋允之又是被谁扔进秘境的?估摸着也是那鲛人…… 也就是说,当晚一共有两波人想对呦呦下手。 鲛人下了药,左修远则捡了个现成直接将人带走,尔后鲛人发现不对劲,追过来与他打了起来…… 乌林简单在脑海里还原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心里却更加沉重,不管是鲛人还是藏在背后的那个女人,对呦呦来说,都是威胁。 - 下边在审问,天上却已是打的不可开交。 然而阵法师与阵法师之间的打斗,又与别的修士不同,他们很少肉搏或亲身上阵,彼此比拼更多的是灵力储备和对阵法的控制能力。 阵法一道光有修为还不够,还得有绝佳的领悟力和举一反三的发散思维,简而言之,学这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天赋,不然学了也是白搭。 天元道尊是个堪称传奇的人物,他什么都修,于各类术法均有涉猎,不管是剑术还是阵术,均是拔尖的存在,所以对徒弟们的要求也极其严格。 长泽风的天赋无疑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破例将他从外门升为亲传弟子。 猛书黎于生前确实要略逊他一筹。 他更擅长老老实实地排阵布阵,不像长泽风那般跳脱,脑子里总有些新奇玩意儿,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阵法都能被他玩出花来。 是以,在他眼里,长泽风更像是个投机取巧之人。 可自他死后,无意间步入鬼修一道,见识过另一个天地后,对阵法的领悟又有不同。 两人如今修为算是伯仲之间,拼的是更为精细的操控力和应变力。 猛书黎的阵法是以防万一,早就布下的,主要是以召唤邪灵之力填充阵盘,实现毁灭性的效果。 而长泽风的阵法,则是在鹿呦布好的七星困杀阵上加以改动,主要还是借自然法则之力,引动星辰,来实现攻防一体的效果。 此刻,两人高悬在空中。 一人背后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阵盘,光影浮动,旋转不停,犹如诸天法相,威严不可逼视。 猛书黎身后阵盘浑圆,闪烁着无数暗黑符文,而长泽风身后阵盘亮如银月,中有两星一月嵌在其中,如游动的八卦。 - 夜空之上,乌云笼罩,雷声轰鸣。 猛书黎身拢黑袍,双手在空中迅速划动,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咒语,空气开始震动,一道道黑色的光纹从他脚下蔓延开来,刹那间便燃成熊熊的烈焰,携着漫天风雷,朝着长泽风蜂拥而至。 长泽风青袍翻飞,双手合十,指尖相对。闭目凝神片刻后,手腕猛地翻转,掌心朝上,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身后阵盘,灵光大泄,如潮水般向前反扑。 滚滚的碧波与赤黑的火焰激烈碰撞,‘轰’地一声,光幕扭曲,巨大的爆炸声冲天响起,压向四方。 鹿呦耳道轰鸣,身体几乎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得掉下飞剑,周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房屋坍塌,树木也被连根拔起。 稳住身形后,她不由地庆幸,还好春香楼位置偏僻,附近没什么人居住,否则这般战况,怕是会伤及无辜。 但很快就嗒丧起了眉眼,春香楼算是全毁了…… “咻咻咻!” 耳边忽地响起几道剑啸声,不过眨眼,几个少年便已御剑飞到她身边将她紧围起来。 至于左修远,则被绑在地上,由顾景明看着他。 鹿呦微愣:“你们怎么来了?” 云晨却没回,拧眉道:“你有没有事?” 其他几人也担心地看着她。 鹿呦摇了摇头,“我没事。”说完,又紧张地看向前方。 空中的乌云已被冲击波撕开一条裂缝,星光从中洒下,形成一道道绚烂的光柱,战场被切割成了两个明暗交错的区域。 长泽风站在光柱下,嘴角溢血,袖袍鼓风,束冠的长发飞扬飘起,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瘦雅正。 他没有停滞几许,很快又布阵召唤出一条条青色风龙,龙吟声震耳欲聋,于空中盘旋一圈后,朝着对面猛烈扑去。 猛书黎自也不甘示弱,压下喉中腥甜,召出一只只黑色火凤,于烈焰中,与攻来的风龙死死缠斗在了一起。 战斗愈演愈烈,两人的灵力也在不断消耗。 几个小辈躲在长泽风身后,只看得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鹿呦现在才知道,当日这鬼修和渌澜之交手的时候,根本就没用尽全力,此刻才算是完全发挥出来。 难怪左修远杀了那么多人,却一直没被抓到,有这么强的阵修做他的后盾,想遮掩踪迹不要太简单。 云晨捏着剑,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去搞个偷袭,但这是炼虚大佬之间的斗法,他们站在长泽风身后尚算没事,一旦再多跨几步上前,恐怕会被两人拼杀的力量撕成碎片。 姬怀朔看出他想法,忙喝止道: “你小子可别想不开!你现在修为虽高,但也还没到炼虚境,你师父看着不弱,你不要上去干扰了他。” 第438章 分裂的人格 云晨蹙了蹙眉,按下心中躁意,看了看旁边的鹿呦,不着痕迹地离她更近了些。 乌林眼睛虽盯着前方,眼角余光却一直瞟着鹿呦,看到他动作,嘴角一压,身体往前一杵,就将他给挤开了去。 云晨:“……” 云晨着实是没防备,看着他背影,拳头捏了又捏,最终还是深深吸了口气,不停警告自己‘这是她哥,这是她哥’,洗脑半天,才把挥拳的欲望给压下。 薛玉宸倒恰好站在鹿呦左侧,距离很近,几乎肩挨着肩,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砰砰乱跳,想到刚刚江行舟说的话,耳根更是忍不住泛起绯红。 他对体质什么的并不在意,但一想到炉鼎,就不免想到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一时间,脑子里尽是些粉红旖旎,刚刚喝的酒仿佛现在才醉上脸颊,酡红烧烫。 越想,心跳越是要爆炸。 他忍不住侧了眸光去看那少女,团扇般卷翘的浓黑长睫,嫩染桃粉的柔靥,红艳剔透的唇瓣,细腻如瓷般的玉颈…… “扑通,扑通!” 心跳如鼓,喉结不自觉滚动,看着看着眼神竟是发直,看呆了。 江行舟就在他旁边,耷着眼皮唏出口气,对他传音道:“殿下,注意点形象啊。” 薛玉宸猛地惊醒,做贼似的转正了头,血液直往头顶蹿,整张脸涨红到脖颈,连呼吸都屏住了,还下意识回了句:“我什么也没想。” 江行舟:“……” 鹿呦哪知道他们这些小九九,她是阵修,看两个大佬打斗,便有如现场教学,正是津津有味,哪有空管他们。 底下。 顾景明捏着长毛刷,从一开始蹲着的姿势,改成了两腿分开大敞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眼睛仰看着上空,脸色有些郁闷。 不就是发明了‘挠痒痒制敌’这个办法吗?结果就被他们扔在这儿看押犯人,过分! 左修远被五花大绑在旁边,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地上都是他流的血迹。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脸朝下,像是已经昏了过去,被捆在身后的手指却微微勾动,一丝极弱的灵力浮出,丝线般飞进了断壁残垣中。 废墟里的一角瓦砾下,倏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几不可闻,一只黯淡无光的骷髅头随着灵力的牵引,在夜色下,无声地飘移了过来。 眼看就要砸在顾景明脑袋上,他却猛地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鬼啊啊啊!!!” 骷髅头瞬间被撞飞,顾景明蹦跳着‘嗖’的一下就蹿没了影。 躺在地上的左修远额头青筋一跳,加快了磨绳的动作。 而刚刚飘来的那颗头颅,黑发根根竖直,流着血泪,无辜地眨了眨眼,随后便将目光凝在了地上那个人影上,空洞的眸眼阒黑无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左修远有所感应,睁开眼,看着她,眸底闪过不明情绪,嘴里却嘲讽道:“怎么,你还想杀了我报仇不成?” “是我杀了你和这一楼的人又如何?谢辞安喜欢你,在乎你,但我可不是他,” 他偏过头,下巴贴着地,略显无趣地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晚上他拼命想出来阻止,但却被我利用你直接‘抹杀’了,可惜,还是没杀干净……” 悬在空中的头颅狠狠地瞪着他,俯冲过来一头撞在他额头上。 左修远受了伤,又被绑着,冷不防被撞了个正着,连脑袋都被撞偏了几许,却丝毫不以为意,漠然笑道: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人。现在,就让我来替他杀了你,也好了结了我们共同的心魔吧……” 绳子断裂,他缓缓站起身,手中多出了一只煞白的骷髅骨…… 天上,顾景明御着剑,一路狂叫着蹿到了几人身边,气喘吁吁道: “我的娘呀,这鬼、鬼吓死本少爷了……” 几个人都被他搞得有点懵,乌林最快反应过来,踹了他一脚,“你说谁是鬼呢?” 顾景明捂胸喘气儿,指着下面:“她、她就、就一个头……” 乌林咬牙:“那是我师傅!” 顾景明愣住,语塞,苦着脸差点没哭出来:“你也没说你师傅长这样啊……” 他们打斗的时候,束雪藏了起来,所以压根就没看到她。 修成他们这样的一般也不会怕鬼,但问题是,任谁一回头,看到那么颗阴森森的头颅挂在你脸上能不惊悚! 对此,鹿呦深有体会,连乌林都罕见地没有再反驳。 “等等,你就这么跑上来了,那左修远呢?”鹿呦心里一咯噔,忙问道。 顾景明脸上浮起心虚,“他、他绑着呢,应该没事儿吧……” 鹿呦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连打斗都没心思再看了,御着剑,‘唰’地一下就飞了下去。 其他几人也紧随其后。 谁料刚一下去,几人就都被震惊在原地。 画面和他们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左修远跪在地上,胸腔里插着一柄长剑,鲜血汩汩涌出,脸上泪如断珠,不停滚落,而他的右手正握着剑柄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胸膛里送进去,嘴里却在不停地怒吼: “谢辞安,你怎么敢!!怎么敢……” 整个人犹如分裂般,一会儿是痛苦内疚的表情,一会儿是忿恨怨怒的表情,他双手痉挛颤抖,分明是想阻止这种自残的行为,可送入心脏的剑却未停下半分。 “谢辞安……你,他妈的、废废物……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 他嘴里呕涌着鲜血,连说话都在发颤,眼底映着滔天的不甘,目眦欲裂。 但很快,又有一道声音响起,从同一张嘴里说出来,声线却更偏柔和一些: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要、不要再错下去了……” “谁是你?”他似发了怒,猛地一下将剑拔了出来,欲要掏灵丹疗伤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所控制,手腕扬起,却怎么也弯不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 “不,不……” 眼中划过惊恐,他倒伏在地,表情全然扭曲,“我不可能是你,谢辞安,我永远不可能像你那么蠢,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想要自戕……” 而对面,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头颅,表情冷漠地看着他,眼中竟一反常态地多了些许复杂。 第439章 她说,赎罪吧 地上的人忽然转了转目光,望向半空中的束雪,流着泪,凄婉又哀伤地朝她伸出手,“阿雪,救我,救我……” 这无疑还是左修远,他自知自救无望,便想伪成另一个人格求救,若说服了那只鬼头,那站在她旁边的几个人也不会任由他这么死去。 然而,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却只是眼神幽凉地看着他,嘶哑难听的嗓音喃喃自语: “原来你叫谢辞安……” 不是谢哲,也不是阿辞。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性格是假的,想要拜师是假的,想娶她是假的,情意也是假的…… 多糊涂,到现在才知晓。 乌林猛地抬头,桃花眼里浸满了泪,声线发颤: “师傅……你,你想起来了?” 鹿呦微微张着唇,怔然看着她,声音也带了鼻音:“束雪……” 束雪转过头来,竖直的长发缓缓飘落,恢复成生前柔顺的模样,嘴角弯起,笑看着兄妹俩,眼角却也泛起泪光, “他的身上还藏了我的一缕魂魄,刚刚自戕的时候放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呀,全都、想起来了……” 她的视线凝望在那片倒塌的废墟上,眼神空洞,泪水无声流淌, “禾娘,昭月,栀栀,小叶子……他们、他们全是因我而死……” “是我害了他们……” 她的声音很轻,若羽毛浮过,却如尖锐的礁石轻轻割人的心脏,无望在眼底蔓延,而后在沉静中崩裂。 “我,害了他们……” 她缓缓闭上眼,带血的泪顺着下颌滚落,嘴唇轻颤着,原本阴森的面容此刻却只余凄凉和悲恸。 乌林胡乱抹了泪,手半掩着脸,喉咙里止不住地闷出一声哽咽: “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师傅,是他骗了你,罪魁祸首是他……” 他指着地上的左修远,声音带着孩子气,再没了平日里沉稳的模样。 束雪默默地看着他,半弯着的泪眸里透出温柔的慈祥,“曾经的小不点,都长得这么大了……” 她笑起来,“我以前把你捡回家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一点儿大……” 她想用手比划一下,可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了躯体。 乌林早已泣不成声,喉咙哽涩的疼痛,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说完,又看向了旁边的鹿呦,静静看了会儿,然后慢慢飘过来,像以前一样蹭了蹭她的脸颊,蹭得血赤糊拉的, “我也喜欢你这个小家伙,每次都说着不让我过来,可最后都会随便我蹭……” 她垂着眼,泪从眼睫滚落在鹿呦脸颊, “真好,以后乌林有你陪着,再不会孤单了……” 莫名的,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鹿呦睁大眼睛,视线越发模糊,声音喑哑: “束雪,你在说什么,我们以后都会一起陪着他的呀……” 没有回答,只是靠着她的头颅越发紧密了点。 黏黏的液体自白皙的颈侧滑落在衣襟,宛若盛开的血色梅花。 垂坠的视线忽然一滞,鹿呦看到,靠着她的人,从长长的发尾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透明,再慢慢消散。 她变得慌乱,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可一抓上去,却只是抓了个空气。 埋在她颈边的人轻轻说:“陈记家的卤牛肉很好吃,以后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多带一点……” 鹿呦抖着唇,目光变得空茫而无措,胸口像压了大石,忽然就窒得不能呼吸。 “我要走啦,”她说,“我要去找他们,赎我的罪啦……” 眼泪夺眶而出,啪地掉落下来,鹿呦瘪着唇看她,声音哑得不能听: “什么叫你要走了,你还能去哪儿……” 乌林也怔住了目光,猝然间,有一种巨大的无助感慑住了他,整个心脏都似被人攥紧,疼得骨指都绞白。 她重新飘回了空中,发丝轻轻飘扬,神色透着一丝释然, “我之所以能存留到现在,是因为死前的那抹怨恨和执念,现在……” 她看向左修远,眸光平静,“他快死啦,我的怨和恨也该消散了……” 鹿呦不停摇头,声音几近呜咽: “不,我不许,你又不是为了他活着的,我会找到救你的办法,你不许走……” 她慌慌忙忙地掏出了原本要给沈卿尘的那瓶天魂凝露,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大不了以后再去秘境里去给他找别的神药来补偿他。 束雪却摇头制止了她,“来不及啦……而且这样活着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像以前的自己……对了,你肯定没见过我以前长什么样,比现在好看许多许多呢……” 握着天魂凝露的手滞在了半空,倏尔又无力垂下,泪水砸在瓶身上,引得里面淡蓝色的液体也轻轻流动。 “小林子。” “哎。”乌林咕哝着应了一声,眼红着,鼻子也被揉得通红。 “以后,要对我的小友好一点,不许欺负她。” 乌林努力扯了扯嘴角,想像以前一样冲她笑笑,贫嘴说,您看我这样像是能欺负她的样吗?明明都是她欺负我。 可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只能流着泪不停点头。 她又看向鹿呦,“你也要对他好一点,这孩子从小就过得苦……” 她缓了缓,“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要一直好好的。” “对了,小林子,等我走后,你记得去翻翻祠堂神龛后的暗格,里面有些我留给你的东西,本想等你长大再给你,谁知后来等不到了……” 她声音染了丝遗憾,笑容却未变。 也算是陪着他长大了吧,虽然是在混混沌沌的状态下。 “师傅……”乌林嘶哑唤了一声,哽咽难鸣,“在我心里,一直都把您当做娘亲看待……” 束雪顿了顿,弯起眉眼,朝他微微一笑,“我也是啊,小不点,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呀……” 乌林再也不能抑制,全身战栗,捂着脸开始啜泣。 她轻叹声,转头看向了早已进气少出气多的谢辞安,眸光哀伤而平静。 “阿辞。” 她最后唤了他一声, “你作孽太多,怕是死了也无法进入轮回,而我缺魂少魄,也无法正常投胎,便只能拉着你一块去赎罪了……” 他望着她,倏然的,所有的复杂之色全都敛起,目光变得和她一样平静,轻笑了笑,“好,我们一起……” “这一次,我是谢辞安,是你的阿辞。” 天上光火乱坠,有风轻轻吹过,似是带走了什么,又似什么也没带走。 地上只剩下了那具伏跪着的尸体。 染血的骷髅头掉落在旁边,无数的、还未来得及被炼化的魂魄从里面奔涌而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一只只萤火虫,眨眼就消失在黑夜里。 “轰隆!” 空中炸出一记闷雷,那道修长的青色身影也在此时猝然半跪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 第440章 乌林身世 乌云尽散,星河浮霁,迎面扑来的罡风将宽大衣摆吹得烈烈作响,一道强烈刺眼的阵光之后,一切恢复阒寂,散落的焰火如流星般坠落,奔涌的潮水也化成了片片雪花,落在眉梢。 高空之中,两人隔空对立,皆承受不住这最后一击的威压,半跪着吐血不止。 猛书黎朝下看了一眼,阴鸷眸里闪过杀意。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与他魂身相符的躯体竟然就这么被杀了,这些人都该死!! 但是长泽风的修为也并不弱,他本以为自己步入鬼道,又通过左修远安然无事地吸取了这么多人的修为魂力,当是合体以下,无人能敌。 然而,打了这么久,却与长泽风堪堪打成平手,甚至还隐隐落在下风。 猛书黎眼底掠过不甘,冷笑两声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惯喜做些投机取巧之事。” 长泽风垂着头,胸口微微起伏,按压在膝盖上的手掌青筋凸起,关节泛白,嘲讽勾了勾唇: “原来你的修为是这样得来的,我还当多厉害……” 天际边隐约有数道白光如电般奔来,那是青云宗的高阶弟子收到信号后匆忙赶到。 长泽风咳了咳,擦掉唇边血渍,缓缓站起身,看着他,眼中浮起一抹沧桑:“束手就擒吧,你也该到四师兄和小六的坟前去磕个头了。” 猛书黎像是听到笑话般发出了一声‘哧’笑,声音漠然、不以为意: “与我何干?杀了他们的不是我,你要报仇也该去找白君珩,左右不过是奈何不了他,才在这里说些屁话。”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下次再见时,你我不死不休!” 说罢,指尖曲起,向后弹出一个传送阵,身影如烟雾般一抖就散了进去。 长泽风脸色微变,极快地挥出一道灵光去拦,却已是来不及。 他沉着脸,站在空中,袖袍下的手指紧攥成拳,脊背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赶来的高阶弟子依次落在他身边,躬身问好: “拜见清羽师尊。” 他静默良久,疲惫地挥了挥手,下达了几道缉拿命令后,下意识地想去看看自己的小徒弟,结果一低头就看到兄妹俩个抱着哭成了泪人。 长泽风一头问号,连疗伤都顾不上就飞了下去。 结果一下去问明情况后,也有些无措,同几个少年一起站在旁边,心抓揉般的难受,却不敢打扰他二人。 - 鹿呦犹自不敢相信,跟她处了这么多年,早已被她视为亲人的束雪就这么没了。 这是自鹿香如以来,第二个从她生命里消失的人,心里空落落的揪疼着,哭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却还不忘记拍着乌林的背,安慰道: “哥哥不、不难过,以后、以后我会陪着你……” 跟她比起来,乌林只有更难受。 紧紧抱着她,肩膀轻轻颤抖,头低埋在她颈后,遮住满脸的狼狈,明明已经死死咬住了唇,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发出轻微的泣音。 他没有师傅了,将他捡回来、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永远消失不见了。 “我……”他呜咽着说,声音脆弱细碎的不可闻,“只有你了、呦呦……” 天边很快翻起了鱼肚白,星辰寥落,晓风拂雾,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撞碎暗蓝色的天幕,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这混沌的世界。 废墟上跳跃着细小的尘埃,碎裂的瓷片和瓦砾挂着晶莹的露珠,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晕。 万物和鸣,天亮了。 两个停止哭泣的人,牵着手,默契地仰头望了望天,凝视着徐徐升起的朝阳。 风轻轻吹动少年的衣摆,光芒洒在沾着血污的脸上,像是某种破土而出的希望,生生不息。 - 平静后,鹿呦红肿着眼跟长泽风简单交流了下昨夜发生的事,却没有选择跟他一起回宗。 春香楼没了,她想找人重新修缮下,束雪的后事也需再操办一番,她也不能在此时留乌林一个人在这儿。 长泽风先前的伤本就没好全,在经历昨夜一番大战后,身体已是极限,却又因为担心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勉力支撑到现在。 心里虽仍然担忧,但看她周围的几个少年修为都不弱,心也就稍安了些许。 临走前,将云晨拉到一旁仔细嘱托后,才与众高阶弟子一起返回了宗门。 他一走,憋了一晚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顾景明总算是吁出了口气,故作轻松道: “那个,重新修楼啊?昨晚搞破坏的也有我一份儿,我来帮忙吧。” 江行舟垂了垂眼,掏出一只印信,“来安城里也有江家的产业,我去找人。” 说罢,祭出飞剑就朝城中心飞去。 顾景明愣了下,也急匆匆跟了上去,“你以为只有你江家有啊,我顾家也有……”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场间,薛玉宸和云晨一左一右站在两侧,眼神都没离开过那少女,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乌林静了会儿,跑去祠堂废墟的位置,寻了许久,抱了两块牌位和一只棕色的木盒出来。 一块牌位是束雪的,一块牌位是鹿呦娘亲的,他用袖子仔细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又寻了白布细细裹好才递给了旁边的鹿呦。 棕盒子里装的应该就是束雪留给他的东西了,他一手捧着盒底,一手扣在盒盖上,待想打开,又莫名生出一股‘近乡情怯’般的怯意。 立了许久,将上面的灰尘吹尽,布满血丝的眼,凝睇在黑漆描金刻花的盖子上,拇指扣着下面小小的机关按钮,将之轻轻打开。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只挂着金锁的青玉珍珠璎珞,款式不大,看着像是小孩儿所佩戴,里面还放了双虎头鞋和婴孩穿的红色肚兜,再下面是一张小笺,字迹已然泛黄。 【当当当,看到这个时,你小子肯定已经过了弱冠了吧?有喜欢的姑娘了没?有的话记得带回来给师傅看看。 长大了呀,也是时候该告诉你身世的真相了,别问师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你说,师傅也怕呀,怕你出事。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乌林吗?因为捡到你的时候恰好是在晚上,你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着,‘栖乌飞绝,月落西林’,想了想,便顺手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有一件事,骗了你,师傅确实是从妖族人手上捡到的你,但却不是妖族妓人,而是一只鱼妖。 看到她时她上半身拖在岸上,下半身的鱼尾浸在河里,身上都是箭伤和刀伤,已经死去多时,手臂却还牢牢将你护住。 看着像是被人追杀至此,其间有什么仇怨纠葛,师傅不清楚,但稚子何辜,自捡到你那刻起,师傅便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长大,不要沾惹这些是非。 但现在你长大啦,有权利知晓一切,我怕我以后忘了,所以提前写好告诉你。 哈哈哈,这个我打算等你及冠当天给你看。 也不知道你小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小时候倒是挺好看,可别长大了就给长残了啊……】 - 看到这里,早已止住的泪又开始泛滥,泪水滑落在纸上,将墨渍晕开,一只纤白细长的小手搭在了他胳膊上,微微用力。 少女的声音带着刚哭过后的沙哑鼻音,显得格外软糯:“你现在长得极好看,她以前悄悄跟我说过,有你这个徒弟她很开心……” 乌林泪眼模糊地看她,抿着唇,极轻地‘嗯’了一声。 鹿呦看向被他捧着的盒子,眼里有些复杂,问:“也许你还有别的亲人在这世上,你想去找他们吗?” 垂头的少年缓缓摇了摇头:“我以前以为我是被人丢弃的,心里也怨过,现在看来这里面或许别有内情,但是——” 他呼了口气,抬起头,嘴角牵起微浅弧度,语气释然: “我已经不想再追究这些陈年往事了,身世不身世的不重要,我在这世上的亲人有你一个也够了。师傅说希望我平安顺遂地长大,我也只想守着你,过普通平静的日子。” 春香楼被灭后,他也曾落寞地走在街上,看着万家灯火责怨老天不公,也曾在受尽委屈时隐忍不发,然后回到楼里,对着满楼的空荡嚎啕大哭。渐渐长大,学会掩藏情绪,学会像师傅那样,无论遇到什么都笑着去面对,他终于长成了师傅曾期待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模样…… 视线轻轻掠过周围的一切,最后定格在少女白皙染脏的面庞,浸满泪的眸里漾了一抹阳光,衬得分明俊俏的眉眼格外的温柔。 还好上天还算有点良心,最后将她送到了他身边…… - 未几,顾景明和江行舟就各自带着一溜串的人回来了。 顾景明身后跟着百来个工匠,江行舟身后跟着十几辆装木材沙石的兽车。本就不宽的街道被堵得严严实实,吆喝声,推嚷声,兽鸣声还有两人拌嘴的声音,将原本残旧破败的地方渲染出了丝丝人间烟火气。 修缮的工作在几个少年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手里钱够,所以顾景明就想怎么奢华怎么来,甚至连地砖都想铺金镶玉,最后却被乌林和鹿呦给制止了。 若按他想法,那修出来的楼也不再是他们心目中的春香楼了。 两人决定,按照原楼的基础上,大体不变,稍稍改动些许,添点喜欢的元素,再将房子改的更舒适些也就罢了。 可真正实施起来,还是因用料过好,工匠们职业素质过高,而处处透露出一股低调内敛的奢华。 表面看着没啥区别,仔细一看,还挺讲究挺值钱。 七日后,一处风水绝佳的小山包上,几个穿着素白衫衣的年轻人来到一座刚刚重新修葺好的大坟前,掏出黄纸、蜡烛并若干祭品,恭敬摆上。 这坟不远处,还有个小土包,没有墓碑,什么也没有,看着有些凄凉。 里面埋的是谢辞安。 几人本来不想管他的尸体,可想了想,还是把人给埋了,但因为私仇旧恨的缘故,埋的比较草率。 乌林穿了白色孝衣,头上也包了圈孝布,跪在地上,默默烧着纸。 几日功夫罢,人已消瘦了一大圈,原本略带少年气的下颌也变得更加坚毅,多了几分男人才有的成熟味道。 鹿呦也跪在他旁边,一身白衣穿得俏丽,头上戴着的那只白绒花随风轻曳,让云晨恍惚回到了初次见她之时。 “卤牛肉给你带来了,还有好些吃的,都是你平常最喜欢吃的……” 鹿呦叙说着,将纸包拆开,摆在干净的盘子里。 惯爱说笑的乌林沉默着,一言不发,黄色的火焰照得眸眼深邃,他忽地拽住鹿呦的手腕,抬头说道: “我把她带来了,您看到了吗?” 鹿呦一怔,不解道:“我来就来了,她又不是不认识我,你干嘛还特意说一句。” 乌林却没答,桃花眼里跳动着小小的火焰,也不知在想什么。 其他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有云晨倏地抬眼,目光敏锐地看向他。 束雪留的那封信里写过,让他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带回来给她看看。 云晨倒没看到信的内容,但就是直觉不对。 - 祭奠完后的第二天,春香楼的建造工程也算完成了一半,几个人一起返回了宗门。 鹿呦琢磨着去看看自家老师父,结果一去有点傻眼。 正是傍晚时分,长泽风刚刚修炼完,脸色还有些苍白,歪靠在榻上,一看就是一副虚弱患病的模样。 “师父?您受伤了……” 鹿呦小跑过去,趴坐在榻下的木阶上,仰着头,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长泽风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瓜,目光慈祥,“一点小伤,不碍事。” 又问:“那边的事都了了吗?” 提到这个,鹿呦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哀伤,点了点头道:“都了了,可是我哥哥他人也变沉默许多……” 长泽风静了片刻,轻叹一声:“生死离别,他本已经历了一次,又再经历一次,心里自是不好受。” 第441章 ‘诛神邪君\’ 听到这里,鹿呦心一紧,伸手抓住了他手腕,睁着湿漉漉的乌眸真诚地看他: “师父,您一定要好好活着,一直一直活着,最好活个千年万年什么的,反正一定要比我活的长久。” 长泽风眼里闪过一丝无语,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又在胡说什么,你这么年轻自然是要比师父活的长久。” 鹿呦眨了眨眼,将脑袋趴在他的小臂边,声音低落:“我这小心脏不好,再不想经历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了,所以您老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着,哪怕我死了您也不能死。” 长泽风听的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摇头道:“阿呦,万事万物终有定数,非你我所能左右……你以后也莫要再把‘死’字挂在嘴边,你受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就觉得师父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鹿呦怔了怔,连忙乖巧认错:“我错了师父,以后再不说了……” 少女伏在他手边,长长的眼睫戳刺在手腕上,若羽毛轻挠,被忽视已久的魅惑清香又悠悠透了过来,本就受伤的身体更是有些难以抵抗。 他蓦地屏住呼吸,别开目光,抽回了被她用下巴压着的手臂,刻意板着脸道: “既然事情已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待在殿里好好修炼学习吧,莫再往外跑了,小心弟子大赛打赌输给了别人。我这个师父丢脸事小,你可还得给人磕头呢。” 他说的是跟江悦儿的赌约,鹿呦瘪了瘪唇,不服气道: “我没懈怠,我这两日在外面也有好好修炼研究阵法的。” 长泽风握拳掩鼻压抑地轻咳了声: “那感情好,师父就等着看你大赛时候的表现了。” “师父,”鹿呦忽然唤了声,“那天跟您交手的那个人,他说的那个叫什么白、白君珩的人是谁啊?” 长泽风神色僵了僵,一股冷意从琥珀色的眸珠里划过,缄默许久,终还是简单跟她解释道: “他就是当年害你师祖之人,也是挑起百年前赤辰大战的罪魁祸首。” 鹿呦怔了怔,“他就是宗门史册上提过的‘诛神邪君’?那个以一人之力反杀了云境界十多个顶级大佬的妖族人?” 长泽风顿了顿,默然颔首。 鹿呦突地呼吸急促,紧咬住下唇,眸里不自觉地凝起一抹惶然,急急忙忙问: “那师父,您可知道,他、他的本体是什么?” 史册里对于此人的描述不过寥寥几笔,讳莫如深般,鹿呦只知道他是个大恶人,且厉害无比,修为高到简直可以吊打所有人,其他的却并不知晓。 长泽风骨指收紧,提到此人眼里只有厌倦和冰冷:“狐妖。” “狐妖……” 鹿呦僵在原地,脸色唰白,一股凉意从头浸到脚,连呼吸都窒了下。 长泽风见她面色不对,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可是被吓到了?莫怕,师父在这儿呢。” 鹿呦眸光仍旧怔松,“可他不是已经被各门派高手联合杀死了吗?” 修为这么高,又是狐妖,鹿呦几乎可以肯定前世杀她的人就是这个白君珩,可是史册里明明记载他已经死了…… 长泽风张了张唇,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放得轻柔: “是死了,所以,别怕。” 鹿呦呆怔着,死了?那她前世见到的是谁,鬼吗?? 等等,好像还真有可能…… 她猛地抬头:“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没有死,然后变成了和猛书黎一样的鬼修了?” 确实没有死,但是也没有变成鬼修,现在怕是还在沉睡着…… 长泽风眸色冷凝,看她时又变得柔和,怕说多了吓着她,只道: “死了便是死了,哪有那么多变成鬼修的,入鬼修一道也需机缘巧合,他被镇杀在海底,上下皆有阵法压制,即便还留有魂魄也逃不出来。” 说罢,叹了口气,将她揽过轻轻安慰:“一个百年前的死人罢了,也值得你吓成这样?” 鹿呦有苦难言,但前世的事又不好对长泽风说,只默不作声任由他误会。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得去问云义,她也有好多问题想找他问个明白,可凌玉说,他现在还昏迷着…… 直到出了殿门,鹿呦都还有些恍惚,跟着云晨几个去了他的云梦楼,吃完了饭才飞回自己的寝殿。 长泽风待她离开后,伸手捻了捻疲惫的眉心,又倏地怔住,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发上的清香。 他拧了眉,怔然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闪过一抹烦躁,重新换了身仙袍,一拂衣袖飞去了后山。 清月如钩,横斜天际,山林里磷火青青,风啸如鬼喑。 一排排黑色的石碑伫立在前方,经过百年的风霜,碑文已被腐蚀的不堪,但还是依稀能看的出上面每个人的名字。 长泽风站在洒着月光的路口,身后落下一大片阴影,他站的笔直,也越发显得身影萧萧,微风轻起,衣袍翻飞。 目光从左边的墓碑上一个个掠过,顿了顿,又从右边隆起的坟堆上慢慢扫过,静谧无声的沉寂里,耳朵里却仿佛充斥了无数热闹喧腾的声音。 “五师兄,你看我这招‘风卷残云’练的怎么样?” “嗯,还不错,但刚刚挥剑的姿势有些不对,看好了,我只给你演示一遍。” “小六你问他做什么?他就是个阵修,来来来,让你二师兄教你。” “哈哈哈,二师兄你和五师弟的剑术不都半斤八两吗?咦,三师姐来了,她的剑术最好,还是让她来教小六吧!” “哎呀,都在这儿呢,难怪我在那边叫了半天都没人应我,小四,小五,小六……几个小鬼,都去洗洗手,该吃饭啦……” “噢吃饭了!师姐,今天吃什么呀?” “师姐,你看我今天又长高一点没?” “师妹,这是我刚从山下带回来的簪子……哎呀,不值什么钱,拿着吧。” “哈哈哈,快看,二师兄脸红了,脸红了……” 声音渐渐变得涣散模糊,仔细去听,除了风声,哪有什么人说话。 扬起的微笑僵硬在嘴角,他抬手抹了抹泛光的眼角,滚着喉咙嗤然地低笑了一声,尔后缓缓转身,背对着他们,一个人,负手迎着月光一步步离去。 - 悠然殿,鹿呦坐在桌前,开始拆解这次的生日礼物。 刚拿出一个乾坤袋,外面似是传出一声轻微响动。 她召出一柄剑握在手里,开门放出神识四处查看了一番,却什么也没发现。 “风吗?” 许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都有些疑神疑鬼了,关了门把剑放在桌上,又重新坐下。 第442章 你经验丰富,教教我 乌林送的,除了一大堆他这些年赚的灵石外,还有个新的联络玉牒和一只造型别致的金石鸟。 看着像是个法器,鹿呦催动灵力试了下,那鸟倏然变成了十几只,绕在她头顶飞翔打转,凶猛异常。 她心念一动,将之指引到窗外的梨树上,不一会儿整棵树的花瓣就被霍霍了个干净。 鹿呦又玩了会儿,才把它收起来,准备改天去问问乌林这鸟的具体用法。 薛玉宸送的是一枝桃花簪,不知何物所做,看着粉嫩晶莹,犹似真花般,花枝最下一截是中空状态,薛玉宸在里面藏了首情诗。 鹿呦倒觉得,以后若是在里面藏点毒粉什么的,应该很好用。 除了这个,他还送了只萤惑灯,造型小巧华美,闪着金灿灿的微光,剔透若琉璃般,灯的底下还贴了他写的使用说明书。 嗯,是一盏可以找人,或者寻找方向的灯。 长泽风送的是一只逸隐空形符,可以在关键时刻隐身逃跑,许是觉得她多灾多难,所以送了这个。 …… 鹿呦一一看过去,然后将礼物分门别类放好,又拿小册子将之记录下来,琢磨着等以后别人过生日的时候再拿出来看看回送些什么好。 等整理完,夜已经深了,她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捶了捶酸疼的肩膀,准备滚到床上,和自己的丝绸大暖被来个亲密接触。 结果刚躺到床上,整个人就是一僵。 随意搭在被子上的手似乎触摸到了一个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有点体温,但不多,还拱翘着用类似指甲一样的东西挠了挠她的手掌心。 鹿呦怔了两秒,猛地大叫着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就欲开门跑出去,结果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一道透明光幕弹了回去。 身体倏然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艳雅的雪梨香飘进鼻腔,男人修长的手臂将她紧紧圈裹,冰凉的唇瓣绕在耳廓上轻轻摩挲,轻懒微笑: “看到我就跑,我就这么可怕?” 鹿呦脑壳宕机了下,忽地长舒了口气,不无埋怨道:“沈卿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不丁地出现,太吓人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 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将他一推,“不对,你是鬼王,和脏东西也没什么差别!” 可推了一下,却没把人推动,反而被人揽抱着腰肢坐在了桌边,鸦羽般根根分明的长睫探到她眼前,温软的唇也轻轻擦过她脸颊,他轻轻笑: “不过几日不见,倒学会骂人了。” 这姿势极亲昵,她整个人都被他拥揽在怀里,坐在他腿上,连脖颈上缠绕了他浓稠如墨的发,鹿呦不自在极了,伸手去拨他扣在腰间的手: “你放开我,你不就是过来要天魂凝露的吗,我给你就是了。” 然而扣在她腰间的纤长手指却动也不动,秀美的下颌顺着她脖颈蹭到她脸颊,琉璃般的眸子里浮起一丝笑意,“除了这个呢,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鹿呦心里咯噔一下,装糊涂道: “我、我不就是答应给你天魂凝露吗?还能有什么……我警告你,这里可是青云宗,周围都是正道弟子,我喊一声他们都能过来,你别乱来啊!” 沈卿尘扑哧一声笑出来,漂亮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小呦呦还是那么天真,连你们宗门的护山大阵都困不住我,你觉得他们能拦得了我吗?” 鹿呦:“……” 他往前凑了凑,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一歪头,挺直的鼻梁就在她耳边蹭了蹭,“我刻意养好伤才来找你,又怎会怕你说的这些?便是你那个师叔来了我也不怕。” 鹿呦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这样啊,呵呵,我记得是答应过要给你讲故事来着,你等等,我想一下讲什么故事比较好啊。” “不急,”他轻慢说,嘴角勾起耐人寻味弧度,“故事我要听,但现在我更想听你像之前那样叫两声。” 鹿呦倏地红了脸,心里大骂流氓、死变态,面上却不敢跟他抬杠。 她刻意咳了两声,压低嗓道: “我这两天得了风寒,嗓子不太舒服,改日吧,改日我一定叫给你听。” 沈卿尘轻声叹息,笑声夹了魅惑的哑: “一个借口可不兴用两次啊,小呦呦。” 鹿呦心里涌上恼意,眸光嗔怒地看着他,“你明知道叫那个意味着什么你还让我叫,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出糗的,我不叫,” 她说着,掏出天魂凝露往他手里一拍,“东西还给你,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再见,不送。” 脚尖往地上一点,就欲逃离他的怀抱,却又被人勾着膝窝,往后拉靠得更紧了些,他声音不明: “哦?意味着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不如你仔细说给我听听,兴许我就放过了你。” 鹿呦耳根都开始胀红,坐在他腿上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难安,没好气道: “你装什么?你都活了几千年了还能不知道这点常识?你既然说你是我叔叔,这世上哪个叔叔会对自己侄女这样的?” 沈卿尘点了点头,语气理所当然,“有啊,我不就是吗?” 鹿呦一口气差点没撅过去。 他又道:“还有,活了几千年就一定知道这些?”轻笑声,“小呦呦经验倒是比我丰富许多,不若教教我。” 鹿呦忍无可忍:“滚!” 他抱紧她,在她耳边哼了声:“就不滚,你若不叫我就缠死你。” 鹿呦:“……大佬,几千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他瘪瘪唇:“谁规定几千岁的人就不能幼稚了?” 鹿呦无话可说,妥协道:“我叫了你就能走?” 他拖长调子‘嗯’了声,然后道: “看心情,也看你叫的好不好,若是不好,就不走了,所以,小呦呦得用心一点。” 我用心个毛线啊我用心! 鹿呦在心里大骂,吸了口气,扯着唇角露出标准微笑:“行,那您听好了。” 这次她唱了首歌,里面的‘啊啊’音挺多,沈卿尘却摇了摇头: “唱的不错,但和我想听的似乎不是一个东西呢。” 第443章 调子不对 “哦……”鹿呦应了声,忽然伸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嗓音暧昧地在他耳边轻喃道,“那我多给你讲几个故事,你放过我行不行?” 吐气如兰,温热地吹拂进耳道。 若有若无的痒,似过电般,酥麻了半边身子。 他僵在原地,墨眸微暗,深沉若幽渊,眼下曳着的薄红更深了些,本就妖冶的五官越发魅惑,只美得雌雄莫辨,摄人心魂。 细白的手却缓缓抬起,捏住了她正在释放灵蝶的指尖,嘴角轻挑,似笑非笑道: “美人计?然后想引别人来抓我?” 刚刚成型的灵蝶转眼就被覆灭,他倏然起身,袖袍扫过桌面,瓷器摆件儿皆被拂下。 她被压在了桌上。 他倾身下来,掌心轻按着她的腕。 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细腻如雪的脸上汲着抹浅浅的红,眸光似浸了春意的水,定在她瞳里,媚得如妖孽般,轻笑道: “这个我拿手,可需我教你?” 这么张绝世美颜突然压过来,鹿呦睫毛一颤,双眼瞠大,连呼吸都窒了。 他长睫半垂,视线缓移到她微张着的柔嫩唇瓣上。 皓齿如雪,珠贝般,透出里面一点光润的粉色舌尖。 很诱人。 喉咙上下滑动。 他的呼吸沉了些许。 鹿呦颜狗属性发作,愣是被他的脸硬控了好几秒,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太妙。 慌忙道:“我叫我叫,你、你离我远一点,你这么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沈卿尘微挑眉,声音懒媚:“我记得,你以前答应过我,要在我耳边叫的,又不作数了?” 鹿呦:“……” 他俯下身,离得越近,头都埋在了她颈上。 鹿呦闭了闭眼,声音无奈:“好好好,我答应还不行嘛,你先把我放下。” 他问:“这个姿势不好吗?限制了了你的发挥吗?” 鹿呦:“……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抿唇:“可我喜欢。” 怎么叫?鹿呦嘴上虽答应了,脸却红得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种感觉简直羞耻到脚趾都抠紧,她心里都快烦死了。 又闷了半晌,才视死如归般地闭上眼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勾着他往下一拉。 唇靠近他耳边,尝试性地发出一声‘啊’声,然后就被自己尬到,没了动静。 他声音变得很哑:“要我帮你?” 鹿呦受此惊吓,一个激灵睁开眼,手指扣紧,不得不在他耳边轻语阿吟了两声。 他却轻缓摇头:“调子不对。” 鹿呦便就变了调,放的更软了些。 他仍是摇头:“还是不对。” 鹿呦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直接摆烂装死,一声不吭。 沈卿尘微勾唇角,低叹了声,清丽的嗓却倏地变得危险: “看来还是得我来帮你。” 腰身被轻轻一揽,复又变成了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后颈被钳住,脑袋被迫仰起,她皱了眉,要反抗。 双手按在他肩上,唇却被猛地噙住。 “唔——” 低声的呜咽发出,很快就被吞噬。 第444章 你个王八蛋 沈卿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可到最后却完全不受自控。 待在幽都养伤的日子里,也莫名老是想到她。 想到在墓室里什么也看不见的那天晚上,她的声音有多软媚、多好听。 还有那柔弱无骨的身体,被他拥抱在怀里,在他手上轻轻战栗…… 在幽蓝色的蝶光下,整个人莹白剔透,玲珑若琢…… 越想越是浮燥,甚至隐隐后悔,那天晚上为何要放过她。 再一想到她颈上被那妖族人咬出的痕迹,心里就更是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意。 那几日,底下的小鬼们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连大气也不敢喘,端茶倒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他霉头。 他燥了几天,后来自己倒想通了。 多半是因为那无垢之体影响的缘故,总归是阿榆的后人,又救了自己,他多些照拂也是应该。 哪知一见到人,就照拂成了这般模样。 甘冽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他略微放肆。 冰冷的唇和舌,也在逐渐的交\/缠中,变得炽热。 扣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游\/走。 少女发丝凌乱,眸光浸雾。 按在他肩上的指甲,透过华丽的丝帛狠狠掐进他肉里。 可没过几息,就没了力气。 眼角似被抓揉般的红,连鼻息也乱。 小喘的声音听的人心尖发痒。 他亲吻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开。 待她颤抖着胸腔呼吸的刹那,又摩挲到她颈间,轻咬进了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他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亲都亲了,其他也不能放过。 她吃痛,低叫了一声。 嗓音沙哑妩媚,比她刚刚胡乱叫的声音不知好听多少倍。 这般想着,手上便又不安分起来。 引得少女哽着声哭喘: “我,我……沈卿尘,你个王八蛋……” 声音越渐虚弱,最后终变成了他想听的调子。 他吸够了血,又含了颗生血丹喂进她嘴里。 半阖着眼,伏在她耳边,勾唇餍足叹息: “你看,你现在叫的不是挺好吗?怎么刚刚就叫不出来呢,果真是诓我,小呦呦着实可恶……” 对于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行径,鹿呦真是生啖了他的心都有。 她衣衫都被揉乱。 锁骨下透出一点雪白,若隐若现。 实在受不了,一口咬在他肩上。 重重的。 然后又尝到了那苦得烧心的血腥味儿。 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眼睛翻白,歪在他肩膀,直吐舌头。 鹿呦后悔不迭,为什么他的血能苦成这样啊!!是鬼修的血都是这样还是单他的是这样的?! 可他却还不停手。 殷红的唇从锁骨一路亲吻到耳朵,低哑轻笑: “上次还没咬够?” 听她嘤咛声,又慢慢唆到少女红肿的唇上。 轻轻舔去她唇角沾着的自己的血。 入了口,也被苦得皱了下眉头。 舔舐了会儿,苦味散尽,他声音变得低沉,眸子半眯着,透着朦胧幽暗的微光。 “呦呦,你想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吗?” 他手心一拂,变出了一本书。 翻到其中一页,凑到她面前,声音慵懒自得: “我觉得这个姿势就不错,你觉得呢?” 第445章 沈卿尘往事 鹿呦下意识垂眸看去,本就嫣红的脸蛋霎时烫的都快冒烟。 那书里赤裸裸地,画着男女交\/欢的场景。 姿势放荡,不堪入目。 沈卿尘细白指尖点在其中一处上,衣不蔽体的,就更是醒目。 他这语气就跟在讨论晚上吃什么宵夜似的,连一点羞惭之意都没有。 鹿呦捏紧拳头,愤然吼道:“沈卿尘!!” 沈卿尘翻了一页书,“不喜欢这个?那我们换一个。” 第二页,姿势就更加狂放了,都跑树上去了。 沈卿尘看的啧啧称奇,眸里划过惊异: “我倒不知还有这些玩法,既然树上都行,那天上是不是也行?” 这书是手下寻来,他也只看过前面几张,后面的还没来得及看。 未曾想,后面的动作竟一个比一个生猛。 想来应是修士所画,有些限制级的画面,还需得高一点的修为才能完成。 正好他修为够高,一样来一遍应该不是问题。 正看的有味,左脸上‘啪’的一声,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懵了一瞬,然后右脸上又‘啪’的一声,挨了一记更响亮的耳光。 左右两边极其对称。 鹿呦打的手都疼,这是她继云义和云晨两人之后,打的第三个男人的耳光。 而且是一次性连扇两巴掌,看到那张俊脸上浮起的两只红掌印,心里终于觉得爽了。 云义她倒是打了不少次,但每次打完心里都战战兢兢的,生害怕他把自己给撕碎了。 打云晨的时候更多是慌乱,过后却是愧疚,毕竟他很可能也是被那魔头给影响的。 打沈卿尘……不知为何,毫无负担。 甚至打完还笑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恶气。 沈卿尘滞了几许,眼睫眨动,捂着脸,眸里泛起无辜:“为何打我?” 鹿呦怒道:“你说为什么?” 沈卿尘收起书卷,抿着唇,静默了会儿,脸上没有表情,但也不像是生气,长发半绾在玉白色带血斑的竹节簪上,垂着眸子,雪白脸上溢出丝丝鲜红,看着靡丽而又脆弱。 声音却还平静:“男欢女爱乃是道法自然,你为何如此抗拒?” 鹿呦嘴角微撇:“道法自然也需要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行,况且——” 她顿了顿,又道:“别说什么男欢女爱,你就是看中我的体质,才会对我这样,但我不喜欢,很不喜欢,这会让我觉得我只是个工具器皿,连起码的人都不算。” 鹿呦并不排斥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她虽然容易害羞,但也并非老古板,否则前世也不会追着陈最跑了。 但问题是,自然在一起,和因为她的体质而刻意接近她,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况且,她也不想跟谁产生纠葛,尤其对方还是个身份来历皆不明的什么鬼王,一听就是个大麻烦,可能沾上就甩不脱。 沈卿尘没有开腔,他在思考她说的话。 他也觉得自己是受了无垢之体的影响才会这般意乱神迷,但此时此刻又下意识想辩解两句,好让她不要对他产生误会。 但张了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以他的性子,何曾会顾虑这么多,不管什么事那都是先称了自己的意再说。 若真的只是想要无垢之体,也应是直接将人绑去幽都,囚做禁脔,而不是在这里同她商量。 不过他自己也还没意识到这点,所以一时陷入了沉默。 鹿呦见他不说话,自是觉得他已经默认了,就更觉刚才扇他那两巴掌是他活该。 小心掰开他扣腰的手,蹬着脚就想跳下去,又忽地被他用力摁了回去。 “我觉得你说的有些不对,”他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声音还带着刚刚染着情\/欲的哑,“至少在我眼里,你还是算个人的。” 鹿呦差点没被气笑了。 “在我眼里不算人的,一般活不到第二次来见我,也不可能离我这么近,” 他低头,直勾勾盯她,话里多了几分认真,“你是第一个和我这么亲近的人,连阿榆也不曾。” 鹿呦皱了眉:“你老说阿榆阿榆的,她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阿榆……” 他低喃着,眼神微微恍惚,“我的朋友,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是她把我从墓里带出来的……” “嗯?”鹿呦睁大眼,等着他下文。 结果他又不说话了,手臂穿过她膝弯和腋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 鹿呦一个紧张,还以为他又要干什么,他却没动作,只是支着下颌,偏歪着头看她,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很早很早以前的往事了,有些都快不记得了……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缕幽魂,被锁在墓里,哪儿也去不得,每天只能待在黑暗里和自己的尸体作伴。 后来……墓里闯进了几个年轻人,盗了我的墓,砸了我的棺材,毁了我的尸体,还把我捉到瓶子里关了起来。 再后来,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鹿呦:“……”这都是什么神展开!! 她嘴角微抽:“那你脾气还挺好哈……” 他瘪唇:“都是被逼的,我不屈服,他们就打我,后来也只能屈服了。” 鹿呦:“……这都还能处成朋友??” 他点头:“啊,后来发现,他们人其实还不错。” 鹿呦单手给他比了个六。 沈卿尘以前这么单纯的吗?她问道: “你到底多少岁了?” “呃,”他侧头,“你是想问做人的时候,还是做鬼的时候,还是做鬼修的时候?” 鹿呦惊讶:“你还做过人?” 沈卿尘:“……鬼也是人变得的。” “哦对对对,” 鹿呦恍然,又好奇道:“那你做人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况……能不能问一下,你是怎么死的?” 沈卿尘‘啧’了声,摇头叹气道: “本来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但奈何长得太好看了呀,招人嫉恨,就被人给下药毒死了。” 鹿呦跟着感叹:“那可真是红颜薄命啊……” 沈卿尘附和:“可不是嘛。” 鹿呦深有感触道:“想我前……想我以前也是这么招人嫉恨的,不过想杀我的人比想杀你那人还狠一点,找了十几个高手来追杀我,我也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要不是云义,还真就死了。 沈卿尘蓦地沉了眼,声音低冷:“谁?谁想杀你?” 鹿呦抱着枕头拍了拍:“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然后似想到什么,倏地看向他,“你还不走吗?” 沈卿尘作捧心受伤状,“我们才刚谈完心,小呦呦就赶我走?” 鹿呦面无表情:“别装了,我要睡觉了,你赶紧走吧,待会天都快亮了。” 沈卿尘凑过脸:“也行,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鹿呦翻了个白眼,将身子转了个面背对着他,拉过被子就盖过头顶,翁声翁气道: “爱走不走,我才不管你。” 沈卿尘摊了摊手,作无奈状,最后干脆亲了亲她的发丝,才转身离去。 他倒确实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第二日,天气明朗,太阳初升,并未阖上的木窗里撒下一束金红色的阳光,曳在桌上插瓶的晚夜花上,熠熠生辉。 鹿呦揉了揉眼睛,忽地一个筋斗爬了起来。 差点忘了,今日是云晨行刑的日子。 第446章 同样是疯子 沈卿尘早就不见踪影。 鹿呦一边着急忙慌地换衣服,一边找来丝带围脖子,好遮掩昨晚被他咬过的痕迹,脑子里还想着: 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些男的仗着修为高就可以随意闯进她的房间,她还拿他们没辙,得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阵法可以布在门口好挡住他们…… 云梦楼。 云晨穿了件普通常衫,因为知道待会要染血,所以只随意套了件衣服。 可想了想,又觉不对,从衣柜里左翻翻右翻翻,翻出了一件素白飘逸的长衫,对着镜子用淡青色的发带认真束了发,确保十分帅气后,才召出了自己的朝绝剑,打算去找鹿呦。 姬怀朔看的无语:“你是去行刑的还是去相人的?” 云晨没有答话,手里提着刚做好的早餐,人都踩在剑上了,又跳了下来。 召来一个小弟子,把食盒递过去,说道:“烦请帮我转告我师妹,就说我这两天可能都不太方便给她送吃的了,让她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 说罢,将剑转了个方向,径直飞向行刑场。 姬怀朔看的满头问号:“你小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云晨却只是勾了勾唇角。 结果飞了没多久,就碰到了勾肩搭背的薛玉宸三人,笑容顿时一收,拐个弯,就想从他们旁边绕过去。 顾景明忙冲上去拦住他;“哎哎,云哥你别跑啊,你今天不是受刑吗?嘿嘿,哥儿几个过来给你鼓鼓劲儿,助助威。” 云晨:“?” 眼皮一耷,面无表情地拨开挡在面前的三人。 呵,说的好听,不就是想过来看他出糗吗。 他脸色疏淡,几个人却毫不在意,跟在他后面说说笑笑的,甚至还一人拿出一只肉包子啃了起来。 云晨:…… 鹿呦这边,收到小弟子拿来的食盒听到他让转告的话,心里的担忧和愧疚简直飙升到极致。 若不是为了闯出来救她,他也不会被罚…… 她收紧手指,饭也没来得及吃,就祭剑冲了出去。 到的时候,戒律堂的行刑台边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弟子。 四个人都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甫一落地就收获了无数惊叹声和高呼声。 旁边甚至还有云晨的粉丝后援会举着横幅说永远支持他,让他不要害怕。 鹿呦刚飞来,就看到这么个场景。 眼角一抽,他这是来受刑的还是粉丝见面会? 但她的粉丝也是不少,男女都有,一个二个的激动地喊着她名字,响声震天。 顾景明咂舌:“你们宗门的人也忒热情了点。”说着转过头,看向薛玉宸,“六哥,这场面可比你在玄天宗领奖的时候受欢迎多了!” 薛玉宸哼了一声,给了他一肘击,然后就挂起笑容走向鹿呦,温声细语道:“呦呦,这么早过来,吃饭没有?可别饿着肚子。” “嗯……”鹿呦抿着唇,黑翘的眼睫扑翅般地煽动了两下,回笑道,“吃了,吃了才来的。” 说着把目光睇向了云晨,他却已经跨上台阶,走到了邢台最高处。 开派祖师洛青云的黑石象,矗立在邢台后的一棵参天古树前,宽袍广袖,手握戒尺,斑驳的树影落在其上,俊目威严,栩栩如生。 今日执刑的仍是严正长老。 照例,先敬了一炷香,对着石象拜了拜,再回身对云晨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训言,才掌心朝上变出了那只令人惊心悼胆的神罚鞭。 鹿呦心一紧,指甲不自觉地就掐进了掌心。 可以说,云晨两次受刑都是因她之故…… 他却在此时倏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角轻弯,如盛星辰,牵起的唇边梨窝浅绽,清俊秀逸,宛若白壁无瑕,高高束起的乌发随风轻摆,像极了,四年前他为了救她赶回来时的模样。 分明棱角,连眉眼都未曾改变分毫,还是那个满腔赤忱的少年。 眼眶泛起一丝灼热,漆黑眸子弯如鸿月,勉强朝他扯唇笑了笑,心却已经揪成了一团。 少年轻点了点头,回身撩起衣摆,从容不迫地往下一跪,跪姿笔挺,若皎洁云鹤。 他将身后的长发拨至了身前,微低下头,两手握拳、拇指抵地,脊背绷直成线,鞭子的破空声挥来,下一刻,身体微颤,瘦削的背上已是多了一道血痕。 眸中晕开薄雾,鹿呦死死咬着唇,咬的几无血色。 “他现在的修为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这几鞭子不会伤到他筋骨。” 乌林不知何时站至了她旁边,身上也穿着白衣,整个人看着极为清淡,深浓眉眼似微凉的湖泊,透而深彻,看不出情绪。 鹿呦吸了口气,仰头眨了眨泛湿的眼睫:“我知道,以他现在修为身体不会出什么事,可这不代表他不会痛,不会难受……” “呦呦……”乌林垂了眸,轻轻拽住她手腕,眸光晦暗不明,“这么在乎他吗……” 低喃的声音,轻若没有。 邢台上,鞭声一声接一声,凌厉而怵目,少年背上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紧咬的唇角仍旧溢出丝丝血红,冷汗自惨白若纸的面颊上滚落,不一会儿就黏湿了颈边垂落的发。 连灵海里的姬怀朔都看的有些于心不忍,皱紧了眉头感叹:“你小子可真能忍……” 说话间,又是重重一鞭。 “噗!” 他背脊一弯,喉咙发紧,没忍住呛咳出了一摊血。 视线模糊了几瞬,又很快撑着手,挺直了腰,虚弱的声音传至灵海: “受四十鞭,换她无事,很、很划算啊……” “咦惹……”姬怀朔对此也是无话可说,撇着嘴,打了个激灵,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少年的声音却又轻缓飘来,带了一丝哑涩,“你说我这样,她、她会多喜欢我一点吗?” 没等姬怀朔回答,他又闭了闭眼,有些低落道: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挺卑劣的……明知、明知她会担心,甚至害怕,最好不让她来这里才、才对……可是,我又想借此,让她的目光多、多停留在我身上一些……” 他声音断断续续,还随着鞭子的抽打而发颤; “我是不是过分极了……她若、知道了,怕是不会想再理我……” 他胸口起伏,急喘着气,痛意自脊背蔓延至全身,连每个呼吸都似带了刺痛。 血蜿蜒而下,染红了白衣,他低垂着脑袋,眼睫半阖,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铺在地上的衣摆。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他问,“像我这般。” 姬怀朔点头又摇头:“喜欢肯定是喜欢过,但谁像你这么癫狂,你和你那个哥哥简直是一样的疯子……” 真不愧是兄弟,姬怀朔暗忖。 提到这个,云晨就冷了眸色,自嘲般的笑笑,尔后声音变得坚定: “他,不论他是谁,我、我都不会把呦呦让、让给他……”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执着地说,一遍遍重复,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弱,“我也是她的……只是她的……” 身体似越来越重,缓缓倾斜扑倒在地,思绪却似越来越轻,直至双目沉沉阖上,只余一片黑暗。 -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黯淡。 房里燃着一盏幽幽烛火,少女歪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个药碗,两眼通红,麋鹿似的眸子里水光轻漫,看到他醒了,立时激动地站了起来。 玉碗倾斜,棕黄色的药水洒了几滴在手臂上,他轻皱眉宇,下意识想接过她手里的碗,却发现一抬手就疼的直抽抽。 “你别动!!” 鹿呦连忙制止了他的行为,从床里边儿拿出了一个靠枕垫在了他趴着的胸腹下,又端着碗蹲了下来,声音哑哑地说: “你伤着呢,暂时别动,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帮你拿。” 他轻咳了一声,将已经抬起的脑袋又慢慢趴回了自己的臂弯,侧着脸,眼眸半睁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抿咬着唇,目光痴然地看着她在烛影下皎丽的面庞。 少女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唇边,青色的瓷勺盛着清亮亮的汤水,纤细的手指和皓白的手腕泛着莹润光辉,细如凝脂,绰约朦胧,隐有暗香浮动。 心跳微微加速。 他配合地抬起下颌,含着汤勺,乖乖吮尽,缓慢开口问:“呦呦,薛玉宸他们几个呢?” 白瓷轻轻碰撞,发出叮当脆响,鹿呦吹了吹,又递了一勺过去,“他们说北境派来接他们的船大概明日就到,所以他们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明日? 他松了口气,这些人可终于要走了。 他吃了药,又细细看她眉眼,清软着嗓问:“呦呦吃过晚食了吗?” 鹿呦点头,目光移到他被薄被遮着的背上,声音略紧:“还疼吗?” 泛红的眼周圆润润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眸光微动,在喝药时似不经意地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手背,“还有一些,但也不是很疼。” 鹿呦却顿住了喂药的动作,低下了头,声音微颤:“整整四十鞭……哪里会不疼。” 温热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刚好滑落的一滴泪溅在了他的虎口,他心里酸麻发胀,欢喜也心疼。 “呦呦在担心我?” 少女掀起朦胧的泪眼,瘪着唇看他一眼,轻‘嗯’了声,又很快垂下头,拨开他的手放下。 “你躺好,不许动。” 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将最后一点汤药喂他喝尽,才搁下碗,伏在床边轻问: “除了背上疼,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歇一歇,别忙了。” 鹿呦嗯一声,把戴着玉镯的手伸到他面前,低声问:“这个可以解下来吗?” 眸光倏然一暗,他轻轻搭上她的腕,耷着眼皮,声音低哑不明道: “为何要解下来?呦呦又觉得不喜欢了吗?” 鹿呦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取不下来……洗澡的时候磕着碰着的,怪不舒服的。” “哦,”他神色微缓,手指按在一处刻花纹理上,拂了丝灵力进去,手镯顷刻便不见,“这个可以藏起来的,很方便,不用解下来。” 鹿呦转着手腕看了看,讶道:“原来还能这样。” 他勾了抹笑,点头:“嗯。” 鹿呦也朝他笑了笑,心里却是一叹。 这都套不出话,看来是真取不下来了。 脖子上忽然一沉,少年骨指分明的手搭了上去,指尖摩挲着上面系着的丝带,清浅的眸里罩了一层幽暗,闲聊般地问: “呦呦为何又把这个戴上了?” 鹿呦哆嗦了下,下意识往后一仰,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微闪,“就是觉得好看嘛,就戴上了。” 云晨看向她微微翘起的小指,眸色愈沉,唇线抿直,手指蜷紧,忽地用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用力往下一按。 打的丝带结被扯开,烛火昏暗,颈上的红色吮痕却分外清晰醒目。 鹿呦猝不及防,待想伸手去遮,却已经来不及。 少年冷峻着眉眼,清晰的下颌紧紧绷着,眼尾一点点浸红,清茶似的瞳孔里倏染上黑色魔气,变得幽沉而危险,声音也冷的没有温度:“谁?” 鹿呦一看到他这样就被吓到,知道他可能又被魔气控制,想掰开他的手先逃了再说,可又顾忌着他手上的伤,不敢太用力。 此刻,她被他勾着脖子离的极近,身子都被迫趴了下来,惴惴不安:“你先放开我,我跟你解释——啊!” 一个翻身,她便被压倒在了床间。 少年双手撑在她两侧,眸光猩红,背上刚刚才长好的血肉又崩裂开来,他也不理,用手微用力地摩挲着她的脖子,后牙槽死死地咬着。 鹿呦怔了一瞬,目光慌乱,想让他起来,可下意识搭在他背上的手却触到一片温热湿濡。 她急了:“你别乱来,你伤还没好呢!” 他将她的手按下,呼出的气息都因为妒火而发颤:“不是说要解释吗?谁?” 鹿呦垂了目光,别开头:“是沈卿尘,他昨晚来找我要天魂凝露,又吸了我的血……” 第447章 恶狼 她偏过头,发便垂落,青丝绕着白生生的颈,点点的吮痕附在上面,像是落下的红梅,红的生艳,媚态横生。 “只是吸了血?” 压低的声音,看似平静,起伏的胸口却已泄露内心此刻的汹涌。 鹿呦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想闭上眼装鸵鸟,他背上流出的血却顺着白色的袖衣缓缓洇开,血腥味扑鼻。 她语气带了担忧:“你别这样,伤口又裂了。” 少年轻笑了下,声音讳莫如深:“裂了不是更好?”这样心里的痛便似要少一些。 原本秀若春山般的俊面上,隐隐多了几分戾气,他定定看着她,神色难辨,忽而将她用力抱起,揽进自己怀里。 大手钳住腰身,以一个极为紧密的姿势将人圈禁起来。 这么一起身,被子完全滑落,身上的血色就更是明显。 鹿呦都来不及生气,就被惊得骇了目光,“你,伤——” 染血的唇落在了她唇上,炽热的呼吸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侵入她的味蕾。 柔软和柔软相互碰撞,可这次却极为霸道。 他吻的很凶,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像是饿了很久的狼般,径直撬开她的牙关,一路攻城略地,卷扫涤荡。 呼吸被夺走,她脑中一片空白,环在他腰间的手无从安分,抓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抓紧。 绯色的血红自脖颈蔓延到耳根,连脚趾也蜷缩。 他呼吸越加沉重。 亲吻也越渐加深。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才放开她。 背上伤口牵扯疼痛,他也靠伏在她颈窝里,跟着低低地喘。 声音低沉隐忍。 喷拂在她颈上的呼吸,也灼烫的惊人。 原本稍平的情绪,却在眼角余光扫到上面的红痕时又再次开始翻涌。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粉绿绣竹叶的梅花领褙子,袖子很宽松,这么折腾间,外面的青色薄衫已经微微散开,露出半边白腻的肩膀。 青碧色的素雅腰带扎的很高,从胸下穿过,在正中间系了两缕垂坠的飘带,散落在白纱裙上,显得素腰纤纤,不盈一握。 因为亲吻过度,胸口也在颤颤地起伏。 他垂下目光,掐在她腰背上的手掌,略微下沉。 两指夹着系带轻轻一扯,白色的裙带便倏然散开。 绣竹叶的褙子随之下滑。 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是少女最为娇俏的春色,雪腻如酥,斜抱天边月。 鹿呦刚缓过来,便觉身上一凉。 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少年灼烫似火炉般的目光。 “你!” 她慌忙去遮,下一刻却被按着肩膀压了下来。 “呦呦身上好香……” 他的唇覆到耳边,清润的嗓音沾染上罂粟花般蛊惑的沙哑。 亲吻,从吮咬的耳垂慢慢蜿蜒往下。 他束起的长发也和发带一起顺着白皙的侧脸滑落下来,发尖扫在微凉的胸脯,带起酥麻战栗的痒意。 她早已被亲的软绵无力。 双手也被他一手掌控,拉伸过头顶。 精瘦脊背上崩裂的伤口,早已染红了少年白色的素衣,看着极为惊心怵目,伏下的身躯,不一会儿就将她的衣衫也染的斑驳。 第448章 你不乖 什么隐忍、理智、克制,都统统去他娘的滚蛋。 他最喜欢的人,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连亲吻都怕她生气的人,就这么被人肆意轻薄了。 他知道这绝不是她的意愿,对方修为太高,她反抗不了,可是心里的戾气还是无法压制,原本一直舍不得离开她去魔界,经过此事后,却下定了一些决心。 细密的亲吻一路往\/下。 少女难耐的哼唧声传来,却更助涨了他的气焰。 直到—— “云晨!” 她惊呼一声,似被抓挠了尾巴的猫般。 娇软的声线都变了调,又急又羞地挣扎起来。 晕红的柔靥,若春梅绽雪,额鬓的青丝也被浸出的薄汗打湿,眼似醺染了半杯桃花酒,波光潋滟,妩媚娇艳,美的不可方物。 他顺从心意,吮咬的更卖力了些。 “唔……你……” 婉转的低吟声响起。 身下的丝衾已被抓揉成了一团。 本想逃脱曲起的腿,也被分开环在他腰间。 “我生气了……” 糯着鼻音的嗓,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却又在下一秒,被湿润的唇瓣所堵住。 丝帛从最下一角沿着往上被撕裂。 她刚刚沐浴换好的新衣,就这样坏的彻底,‘嘶啦’的轻响声,如崩断的弦,断裂在脑海深处。 大掌从纤细柔软的背,渐渐游\/走到前方。 她又挣扎起来。 可即便到了此刻,也没敢动用灵力去伤他。 细细的呜咽声从喉咙里闷出来,却因为他的亲吻而变得断断续续。 “呦呦……我想要你……” 低哑性感的嗓音像是沾了细软毛刺的长钩,带着引诱的味道,混合着温热的吐息,轻轻响在耳畔。 被咬的红肿的唇瓣终于被放开。 可刚一放开,便有软软哑哑的声音泄出。 他的手就未曾想过要放过她。 她呆怔着,浓黑的眼睫都被泪水给濡湿,声音带着哭腔: “师兄,师兄……不要……” 在这声娇软哭音下,心里沉积的郁气倏地一散,旋即又像是受到蛊惑般,心脏紊乱,击鼓似的一下一下的敲击在胸腔里。 这一声师兄,叫的他心尖尖都痒得发颤。 呼吸更加沉重些许。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勾起嘴角,附在她耳边,轻哑低磁的声音,贴着耳畔缓缓灌入:“呦呦以前,是叫我云晨哥哥的……我想听……” 她抽了下鼻子,声音嗫喏:“你、你放开,我叫……” 他果真停了手,却用双手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鹿呦缓了会儿,实在受不了了,手心试探性地运起一丝灵力,想将他推开逃走,却被他捏了一下软肉。 顿时软倒。 “你不乖,”他说,声音沙哑中透着一种天然的澄净,“想耍赖。” 鹿呦眼中闪过狐疑,抬头仔细去看他,又确实在他白皙的额头上看到了那抹殷红似血的眉心印记,黑气缭绕,似勾缠的蔷薇花枝一般,邪异非常,眸眼也黑透,暗沉沉的没有光亮。 这是……真的被魔气蛊惑了? 鹿呦真想不管不顾一脚把他踹开,可是看到他背后的伤,她就根本无法下死手。 “呦呦……” 第449章 会负责的 轻叫着她的名字,看着她走神的眼睛,有些不满地靠过来,用手指按了按她的唇角,那上面最边角的位置还沾着他的一丝血渍。 她唇形生的小巧精致,却并不算薄,微有丰盈感,像是熟透的樱桃,娇艳红嫩,惹人采摘,唇角两侧还自带一点浅浅勾曳的弧度,平常即使不笑,看着也十分讨人喜欢,此刻似受了委屈般的轻瘪着,又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娇柔感。 看着看着,他眼神又开始发直,垂下眸眼,口水轻吞,捏住她下颚,再次缓缓靠近亲吻了下去。 根本就亲不够怎么办,怎么都不够…… 这一次,他吻的要轻柔许多,却更加磨人。 勾了她的小舌, 一点一点吮,一点一点加深。 像是品尝一杯醇厚的酒酿,温柔细腻,慢慢侵袭,不愿放过任何一处柔软。 掌下的细腰被他一手箍住,缓缓往身前带。 很快,娇软的身躯就被他拥了满怀。 少女渐渐被吻的糊涂,最开始的抵抗也变成了不自觉的回应。 双手无力滑下,却正好搭在他炽热的胸口。 汗水从紧实的肌肉淌下,沾湿了手指。 她触电般地想往回缩,却被他攥住手腕贴的更紧。 少年偏着头,与她鼻尖相错,额前黑色的碎发湿软温顺地贴在鬓角。 闭着的眼稍潋滟着薄红,黑长低垂的睫微微颤动,冷白如玉的肤色也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 偶尔撩开一线眼帘看她一眼,漆黑的眸底墨色翻涌,却划过靡丽的水光。 眼角眉梢都已透了春色,锐利的五官却不减分毫,脸上的侵略性和占有欲越加明目张胆。 藏在暗处、隐忍许久的饿狼终于尝到惦记已久的猎物,指爪都忍不住痉挛,却怕伤到她,只是轻轻揉捏着。 酥软入骨的浅吟声,自少女紊乱的鼻息间渗出,好听的刮挠着神经,引人犯罪。 连背上的伤痛也似被牵动着,变成了隐匿的快意。 许久。 不再只是满足于轻吻。 她被抱着轻轻放下,他缓缓覆下来,放开她的唇,转而攻略其他地方。 感官都似被无尽的痒意所麻痹。 她瞠大着眸眼,无神地看着帐顶。 水色蔓延至眼角,汇成细碎的泪划过脸颊。 缓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回片刻的理智,又再次被他所掌控了所有的心神。 “不、不行……” 细软的小手抵在了他胸前,她挣扎着摇头,他却垂了眸,将她的手压在了一边,嗓音低哑: “我会负责的呦呦,明日我就去跟师父提亲……” 鹿呦本就懵然的脑袋更加发懵。 提亲?提什么亲?什么东西,她才不要嫁人,这辈子都不要嫁人! “不,我、我不嫁——” 唇却又被吻住,最后的一点衣衫也被扯掉。 也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吭吭’的敲门声。 “云晨,好点了吗?” 是长泽风的声音。 两个人都惊了一瞬。 鹿呦脸色唰地一白,又顷刻血涌头顶,整个人都似蒸煮过般泛红。 她这个样子要是被师父看见,她还要不要做人。顾不得其他,赶忙抓了旁边的被子将自己兜头一裹,又急急忙忙去找自己的衣服,却发现都被他撕烂的差不多了。 心里羞恼至极,急若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门外的长泽风久听不到回应,皱了眉,‘吱呀’一声将门推了开来。 云晨猛吸一口气,挥出灵力将散落的衣物收好,也拉着被子钻了进去,做出趴卧养伤的模样,还不忘将鹿呦遗落在床边的绣鞋用灵力扫到床底下。 等长泽风从外室走到内室时,便只看见自己的大徒弟趴躺在床上,脸色微红,一副受了伤疼惨了的样子。 鹿呦则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唉。” 长泽风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拉过一根凳子坐了下来。 他这么一坐,把光一挡,两个人呼吸都是一窒。 室内充斥了血腥味,云晨本就受了伤,长泽风也不疑有他。 鹿呦也长得娇巧,缩在被子里,又被云晨在外一挡,便看不出来。 长泽风手心一拂,变出一颗灵丹,看他行动不便,便直接塞进了他嘴里,又四下看了看,问道: “你师妹呢?她刚刚不是在照顾你吗?” 鹿呦全身僵硬,云晨愣了愣,垂下的眼睛快速眨动了两下,咽下灵丹,声音木讷道: “她、她刚刚回去了,师父您找她有事吗?” 长泽风身姿坐的雅正,两手搭在膝盖上,摇了摇头: “为师就是随便问问,你身体如何?这次受刑可有伤到筋骨?” 到底是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长泽风虽气愤他干的这些混账事儿,心里却还是记挂着他的安危。 但他这么乍然一过来,差点没把自己的两个徒弟给吓坏了。 几息之间,云晨已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儿,他在想要不要干脆直接向师父坦白,可转念又否定,她现在这样,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包括师父。 “没有,不过看着吓人,都是些皮外伤,师父不用担心。”他回道,声音还是略有些紧绷。 长泽风点头:“那就好,为师料想以你的身体也应当能承受得住。” 身体?云晨微挑眉梢,“师父一直都知道我体质有异于常人?” 长泽风倒没否认,只道:“为师看着你长大的,如何能不知。”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同意戒律堂的人对自己的徒弟行刑。 云晨目光变得锐利:“那师父可知是因何故?” 长泽风顿住了话头,良久才道:“你云师叔也是如此,为师推测的罢了。” 云义……鹿呦突然恍过来一个问题,如果说云义是妖,那他和云晨又是兄弟,难道云晨也是妖? 她正想的出神,冷不防搭在她颈边的那只手又不安分地动起来,绕着圈儿的摩挲在她唇上。 心里猛地升腾起怒火,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敢逗弄她? 鹿呦磨了磨牙,猛地张开口,含住他的手指,然后狠狠一咬。 “嘶!” 第450章 把民政局搬来 极低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长泽风视线盯向他,语气生疑:“你这是、咋了?” 云晨忙咳嗽两声,装作一副虚弱样:“额……伤、伤口还有些疼。” “疼就对了,四十鞭能不疼吗?为师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鲁莽!” 长泽风哼了一声,站起身,作势要过来替他检查伤势。 云晨脑门滴汗,猛地低喝一声:“不用了师父!”顿了顿,“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说着还仰起头,罕见地冲他扬了个乖巧的笑容。 长泽风:“?”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他这徒弟向来都是一副闷葫芦的样,这挨了几鞭子后倒突然转了性,变乖了? 难道果真是不打不成才? 长泽风开始思考自己以往的教导方式是不是有问题,之前也说要罚鹿呦的,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轻拿轻放了。 人都说溺子如杀子,若是对他们太过纵容,似乎也是不好…… 他这低头思索的功夫,两个徒弟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大气都不敢出。 “师父……” 云晨低唤了声,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脑袋轻轻摇晃着,像是极疲惫困倦样: “徒儿有些困了,想早些歇下,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聊吧。” 长泽风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点了点头:“也罢,天色也不早了,为师也就不打扰你了。” 想了想又嘱咐了句:“你若觉着身体有什么异样,不必逞强,即刻传信唤我。” 云晨应了声,再次牵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长泽风心里又犯起说不出的怪异感,但也没想出到底哪里不对,拂了拂衣袖,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一走,房间里的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经过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旖旎气氛算是消失得彻底。 鹿呦紧紧裹着被子,怒气冲冲地跳下床,光脚踏在地板上,左晃右看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衣柜上,做贼似的跑了过去,拉开柜门随便拿了套衣服就往屏风后钻。 云晨蹙眉,也跟着起来,视线飘在她白嫩的脚上,不赞同道:“呦呦,地上凉。” 鹿呦抬手制止了他的靠近,拢着被子,脸气鼓鼓的,恶狠狠道:“你不许过来,回去躺着!” “我……”少年喏了喏唇,目光此刻才浮起一丝慌乱,低了头,捏紧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呦呦,我刚刚……” 鹿呦胡乱套着衣服,速度飞快,嘴里不忘气愤地嘟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你个色胚。” 云晨:“……”抿了抿唇,眸光低垂看着地面,轻声问:“那个……警察是什么?” “警察?警察……”鹿呦都有些气糊涂了,拴了腰带,在屏风后龇牙冲他比划了一下拳头,“专门抓你这种大坏蛋的!” “哦……”他轻点了下头,目光仍凝在她光着的脚上,上齿咬住下唇,眼睫微闪,声音低润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那、呦呦愿意……嫁给我这个坏蛋吗?” “嫁?”鹿呦滞了片刻,唰地拉开帘子,从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瓜,“嫁嫁嫁!你不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不对,是只要踏入婚姻,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棺材,这年头只有单身才能保命,再说了我都修仙了我还要嫁人?我告诉你,民政局搬来都没有用!” 她这一骨碌地吐出一连串新词,把云晨听的一愣一愣的。 婚姻和爱情倒是能理解,民政局又是什么?于是他再次发出诚恳的询问。 “民政局?”鹿呦套着外套,“那来安城里的老百姓成亲不也需要去官府登记吗?就是那个了。”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头,顿了顿,声音认真道,“我倒确实可以把那个给你搬过来,但修士成婚不需这些,只需道印。” 鹿呦终于穿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仍旧没好气地看他: “那你自个儿成吧,我走了,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像是需要我照顾的样子。” 说罢,也不管许多,光脚就踩了上去。 云晨跟上几步:“呦呦!” 鹿呦飞在低空,冲他做了个stop的动作,“不许跟过来,否则我再也不理你!” 他便果真停在了原地,仰头看着她,清透眸子里漾着澹澹水色,眼巴巴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 鹿呦被他看的心软了一瞬,又很快硬下心肠,转身御剑飞走。 云晨怔看她背影许久,直至不见,才有些低落地转身,坐回到床边。 满室空寂,染血的衣衫已经湿透,背上的伤痛此刻才清晰无比地传来,他却没有顾及,只是低着头喃喃低语: “我是不是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 鹿呦飞回殿,猛地把门一关,身体背靠在门板上,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殿内昏暗,唯有半扇月光透过格棂纱窗将婆娑树影投映在青色的木地板上,清辉如霜,恰照窗头梨花雪一枝。 脑袋埋在了并拢的膝盖上,脊背躬弯,她用双手轻轻环住自己的小腿蜷缩在门角。心像是陷入了四面漆黑的迷宫,不得出路,也找不到方向。 诚然,她是喜欢云晨的,但这份喜欢却并不算‘纯粹’,里面夹着抵遏不住的怦然心动,也夹着久处而来的亲情,还有对他真诚付出的感动。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习惯身边有他的存在,习惯他的温柔细腻,体贴入微;习惯他的默默陪伴,如影相随;习惯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抹清隽修长的身影。 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感情反而是最不需要的东西,或者说,是更为可怕的东西,她不想重蹈覆辙,也不想他和云义两个因为她而兄弟相残,更不想自己因为体质的原因成为谁的争夺对象。 明明只想简单地活着,可为什么却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深深地叹了口气,鹿呦站起身,走到书架边,从上面取下一本高级阵法典籍书,点燃烛火,伏在桌案边仔细研究了半个多时辰后,跑到门外绕着屋子的一圈布下了一个引雷阵。 “哼,我看你们谁还敢闯进来,我劈死你们!”鹿呦拍了拍手,叉腰看着自己的杰作,气哼哼地鼓着腮帮子。 这个阵法可不管你什么修为,只要敢越过那条线,就得被雷劈,虽然不一定真能把人劈死,但是给这些人一点教训也是可以的。 弄完后,已是丑时三刻,再过一会儿天都快亮了,鹿呦打了个呵欠,抓紧时间上床补了一觉,明天还要去送薛玉宸他们。 哪知第二天,人还没醒,屋外就传来一道‘劈啪’的雷电声。 鹿呦猛然被惊醒,泛着迷蒙的睡眼去开门,正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大早上的就敢过来,然后就看到江行舟一身焦黑,伸着一只待要敲门的右手,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后一倒。 “坏了!” 鹿呦愣了一下,瞌睡瞬间被完全吓醒。 第451章 黑炭三人 看着倒地的江行舟,鹿呦赶忙上前去将人扶起来,一脸心虚地朝他笑笑:“呵呵……那个,你没事吧?” “啊……” 江行舟眼神无光地盯着前方,身体还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势,刚想开口,嘴巴里就冒出了一道白烟。 鹿呦:“……”完了,不会被劈傻了吧。 眼看人不能动,鹿呦干脆运起灵力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标准的公主抱,只是被抱的人身体横伸着像棺材盖儿一样板正。 江行舟焦黑的脸上透露出些许生无可恋,这……还不如直接劈死他得了。 鹿呦将人抱到殿厅里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手指了指外面,尴尬道:“你等着,我找人过来帮你看看啊……” 哪知话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劈啪’声。 “啊!” 紧接着是顾景明高喊到一半,又被迫切断的男高音。 鹿呦飞奔到门口,翘出个脑袋,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黑影,欲哭无泪:“不是吧,又来……” 叹了口气,重复刚才的动作,将人打横抱起,可刚转过身,背后又是一道‘劈啪’声,随即是什么重物栽倒在地的声音,一气呵成。 鹿呦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完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顾景明抱进去和江行舟躺在一起,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倒在地上一身阒黑、头发冒烟的薛玉宸也抱进去放在榻上。 薛玉宸被电的一抽一抽的,发直的眼睛里却突然化出了心形,呦呦抱我了,抱我了,抱我了…… 鹿呦站在榻前,咬着手指,看着三个并排躺在榻上的黑炭,内心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想了想,忽地打了激灵,冲到门外先暂时把阵法给撤了下去,可别待会儿又来人了…… - 临仙台,奢华无比的巨型灵舰悬停在空中,倾斜落下的阴影,几乎盖住了大半个广场,原本在上面训练听课的弟子都被赶到了一边。 此次北境派来的接应使团里,有好几个世家大佬,连北国皇室也派了人前来,玄天宗的大长老秦墨为因为担心自己的徒弟薛玉宸,也跟着跑了过来。 一众修士从灵舰上缓缓飘落,男男女女,华冠丽服,彩带当风,看的围观弟子们眼花缭乱,议论不休。 乌林也在其中,本是过来送人,可左等右等,其他世家子弟都到齐了,薛玉宸三个却愣是影都没见着。 正在奇怪,就见站在前方接待的长泽风冲他招了招手,召他过去。 乌林不明所以,却还是上前恭敬行了个礼:“师尊。” 长泽风此刻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他刚接到自家小徒弟的传信,说是那三个最跳的小子全被她布下的引雷阵不小心给误劈了,现下正躺着下不来地。 看着眼前围在一起问他要人的几个世家,长泽风眼角直抽抽,深吸了口气,挂了个标准微笑,对乌林道: “你先带这几个叔伯去风岚殿坐坐,本尊一会儿就到。” 乌林一愣,这怎么还把人往回带的? 疑惑归疑惑,长泽风的命令还是不敢不听,挂了个阳光笑容,扬手道:“诸位这边请。” 秦墨为却没有跟着一起过去,他知道薛玉宸无恙也就不着急了,反而许久未曾见到长泽风这个老友,想拉着他好好叙叙旧。 乌林带着的这几个人里,一个是江家的大少爷江浔川,一个是顾家的大夫人苏子晴,还有个则是北国皇后担心自己儿子派来的老嬷嬷。 江浔川较江行舟要长得更为细瘦些,长眉杏目,五官淡秀,嘴角挂着适宜笑容,眸光却微凌厉,看着沉稳内敛,却像是个不太好惹的笑面虎。 苏子晴身后还跟了五六个贴身侍女,满头珠翠,衣着华丽,手上执了把绣了牡丹的绢宫扇,模样看着不过二十五六,长得峨眉婉转,骄矜多姿。 跟在那少年旁侧,执扇半掩面,目光却是大喇喇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之意,眸眼微眯,眉心轻皱,也不知在想什么。 乌林被她看的发毛,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疑惑道:“顾夫人何故这样看我?可是晚辈有哪里招待不周?” 苏子晴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只是觉得小友长得有点像我一个故去的亲人,是以不免多看了几眼,还望勿怪。” 乌林松了口气,点头道:“难怪,之前顾大小姐也是这么看我的,我还当是怎么了。” 苏子晴听到此言,轻嘶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奇怪道:“说到熙儿,怎么没见她身影?” 这个乌林就不知道了,笑说几句,领着人往风岚殿飞去。 殿内。 顾晚熙看着自己被雷劈焦的弟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顾景明瞪着两只眼睛,一脸生无可恋,委屈道:“姐,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 他人还是不能动弹,却已经能说话了。 顾晚熙抽着肩膀,笑的更大声了。 顾景明:“……” 三人身上实在太黑,本是过来找鹿呦的陈最,被临时抓了壮丁给他们几个看看,但因为嫌弃,所以只搭了三根丝线在他们脉搏上,进行悬丝诊脉。 “他们怎么样了?不会真的被劈坏了吧?”鹿呦紧张问道。 心里却还有些愧疚和担心,毕竟仨人变成这样,和她脱不了干系,不过她哪里知道这几个本来要走的人又突然跑了过来找她。 陈最收起金色丝线,朝她温和笑笑:“没事,他们几个身体好着呢,就是皮肉被劈焦了一点,养个两三天就好了,你别担心。” 鹿呦拍着胸口呼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外倏地响起一阵说笑声,却是乌林领着几人径直过来了。 第452章 顾家大夫人和江家大少爷 苏子晴一进门,看到榻上并排躺着的三个人,愣了好一会儿,翘着兰花指问道:“这、这哪个是我的明儿啊……” 顾景明瘪着嘴,泪眼汪汪地看她:“娘,是我啊!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苏子晴这才表情一变,一把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心疼道:“哎呦,娘的小乖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跟咱家挖煤的矿工似的……” 刚说完,看到自己刚做了丹蔻的手指被染的阒黑,又忙不迭把他的手丢开,站起身举起双手,十根手指头都痉挛着不知何处安放,慌乱道: “怎么就脏成这样了!娟儿,快快快,给本夫人打水来!” 顾景明:“……” 一旁叫‘娟儿’的丫鬟却见怪不怪,熟练地掏出一只金盆,问了哪里能打水,就转身出门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发懵。 顾晚熙叹了口气,上前对她屈膝一礼:“见过母亲。” 苏子晴见到她,脸色又是一垮,嘤嘤哭了一声:“熙熙啊我的熙熙,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顾晚熙:“……”明明今天摸着肚子好像还大了一圈儿呢? 母女俩一阵寒暄。 江浔川拢袖走到近前,看着躺在最里面也辨不出模样的江行舟,一言不发,表情严肃,正当众人都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却‘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又很快止住,沉声道: “二弟这造型不错,看着很别致。” 江行舟:“……” 旁边那嬷嬷长得膀大腰圆,因为身份问题,离得稍远些,可眼瞅着薛玉宸,也是目露心疼,嚎道: “我的小殿下唉!您这怎么看着像是被雷劈了呢?!皇后娘娘早就说过,做人得踏实守信,可不能乱发 什么毒誓,您该不会是在外面招惹了哪个小姑娘,又对人家始乱终弃了,才会被老天爷给收拾了吧!” 薛玉宸:“……”嬷嬷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 一时间,三个人都有些无语,只能默默地望着天花板。 缩在角落里的鹿呦,颤巍巍地举起了手,目光闪烁道:“那个……把他们害成这样的人,好像是我……抱歉……”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看向了她。 鹿呦更觉局促,朝他们干笑两声,不自觉地往乌林身后躲了躲,攥紧了他的衣袖。 完了,这些人不会一起找她算账吧…… 正忐忑时,躺着的顾景明和薛玉宸却是同时大叫一声,“不是!” 两个人一愣,顾景明先开口道:“娘,不是呦呦的错,是我们自己不小心被雷劈的。” 薛玉宸赶忙附和:“对对对,都是我们自己不小心,和呦呦一点关系都没有。” 旁边的苏子晴却是吸了口气,目光发亮地惊叹了声:“好俊的姑娘!” 鹿呦:“昂?” 怎么和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下一刻已经被女人握住了手,牵到旁边坐下,“来来来,你告诉姨姨,是不是我家臭小子哪里欺负你了,你才忍不住对他动手的?别怕,说出来,姨姨给你做主。” 顾景明:“……”真白担心了。 那嬷嬷也走到近前,对薛玉宸使着眼色,小声问道:“就这小姑娘?这么好看您也忍心辜负?” 薛玉宸:“……”就说想象力不要太丰富不要太丰富! 第453章 做了什么亏心事 江浔川倒没说话,一脸闲适地坐在了待客用的茶桌旁,懒懒地靠下来,目光颇深地看着鹿呦的方向。 江行舟早就把在秘境里遇到的所有事情传信告知回来,他此次之所以亲自过来接这个弟弟,也是为了见见他信里说的这个女子,否则才懒得搭理他。 鹿呦被这般亲昵地抓着手,对方还笑脸盈盈地看着她,心里不觉放松了些,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了一遍歉: “我本来是防贼用的,没想到他们三个过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苏子晴点了点头,宫扇轻摇:“原来是这样,唉,这也不能怪你,这些个小子来找你前都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递个帖什么的,是他们无礼,跟你无关,” 说完又转头关切道:“乖乖,跟姨姨说说,今年多大啦?家里可曾给你婚配?” 鹿呦略有些无所适从,尴尬地嗫喏道:“十七,还未、未曾……” “十七?哎呀!”苏子晴却是猛地拍了拍大腿,惊喜道,“这不跟我们家那臭小子一样大吗?他也是十七,我们顾家也还没给他婚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定良缘?” 鹿呦:“……” 眼看几道杀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顾景明心口一凉,赶忙哀嚎道:“娘,你能不能先顾顾你身受重伤的儿子!” 苏子晴挥挥手,不甚在意道:“这不是还没死吗?安静些躺着。” 顾景明:“……”不是,刚刚还那么关心他,现在看到漂亮小姑娘就对他不管不顾了?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哪怕他娘也不例外! 察觉到旁边的薛玉宸已经开始眼神递刀片,顾景明咽了咽口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无辜道: “六哥,这跟我无关啊……” 薛玉宸:“呵。” 顾景明:“……” 眼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旁的陈最站不住了,上前一步温文尔雅地微笑道:“顾夫人,我家师妹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苏子晴微挑眉梢看他:“你是?” 陈最颔首一礼,不紧不慢道:“晚辈南陵陈氏嫡支家主陈之昱,见过夫人。” “陈之昱……”苏子晴看着他想了想才恍然道,“哦,你就是陈家那个新上任的家主啊,没想到这么年轻,倒是一表人才的,你祖父可还健好?” 世家之家虽不一定认识,却对彼此的动向甚为知悉,苏子晴作为顾家的大夫人,对南境这边的世家也算有些了解。 鹿呦却是惊讶地对他传声道:“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陈最一边应付着顾夫人的问话,一边在脑海里笑回道: “没改,这是继任家主那天祖父给我新取的字,‘昱融于天,烁耀于星’,意为朝阳和煦,前程似锦之意。” 鹿呦点头,给予肯定:“好听。” 陈最便弯起眉眼,笑得更开怀了些。 几人又闲聊了会儿,侍女也打了水进来,伺候着自家夫人净了手。 因为刚刚拉过鹿呦的手腕,把她的手也拉黑了,所以苏子晴还挺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浸了水帮她也擦了干净,一点都没有世家夫人的那种盛气凌人。 倒是把鹿呦看的有点怔愣,想起了娘亲以前也这么给她擦过手…… 聊了没一会儿,秦墨为也跟着长泽风走了进来。 看到躺榻上的哥仨儿,也是一愣:“这是咋了,都做啥坏事儿了?” 三人:“……” - 因为三人被雷劈之后,身体不宜进行长远跋涉,便又暂时留在了青云宗,其他世家子弟则跟着自己的家人和叶湛英一起先行返回了北境。 一同留下来的还有苏子晴这个大夫人和江家大少爷江浔川,老嬷嬷为了照顾薛玉宸也留了下来,秦为墨则是留下来想拉着长泽风一块儿喝酒。 风岚殿里又开始热闹起来,鹿呦白天会去看看云晨,然后再去探望探望几个伤患,见他们都没什么问题,再回自己的殿里继续修炼,研究阵法。 一连过了好几日,江浔川终于按捺不住登门拜访了。 而另一边,苏子晴躺在客房的卧榻上,任由侍女用凤仙花汁给自己包染指甲,一边沉了声问: “查到了吗?那个姓乌的小子到底是什么身世?” 第454章 妖界,他醒了 侍女禀告了探来的消息,但也只知乌林是被春香楼以前的楼主所收养,其他细节并不知晓。 苏子晴沉吟了半晌道:“你去把熙熙叫来,我有话问她。” 丫鬟应声而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声音带了一抹哀伤,喃喃自语道: “难道他真是姐姐的儿子,长得也太像了点……” - 这边厢,悠然殿里,鹿呦看着江浔川也是莫名,她跟这个大少爷完全就不熟,他来找她干嘛? 想归这么想,却还是尽地主之谊地给他捧了杯茶来,笑道: “大公子尝尝,南境的绿雪,看看与你们北境的茶有何不同。” 江浔川接过,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一缕缕雪白雾霭,缭绕烟煴,氤湿了那双清凌凌的杏目,笑了笑道: “价值千金一两的仙芝绿雪,确实是好茶。” 鹿呦愣了愣,这茶是长泽风给她的,她只觉得喝着好喝,倒不知这么贵。 顿了顿,抿唇问道:“江大公子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浔川抿了口茶,喉结轻动,又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下,看着她搭在桌上的那只手,开门见山道: “戒指,江家的族徽。” 说着用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手上的银戒,轻柔的蓝光刹那析出,一个古老的图案辉映在两人手指之间,似盛开的卷草般。 江浔川仍旧笑着:“鹿姑娘可否为在下解惑?” 鹿呦怔住,沉默些许,忽地勾唇一笑,收回自己的手,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浅啜了一口,声音慢悠悠道: “戒指嘛倒确实是与你们江家有些关系,江大公子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戒指?” 说罢摘下戒指,挑在指尖,在他眼前轻晃了晃,“你再仔细瞧瞧呢?” 她突然换了语气和态度,江浔川反倒有些懵然,嘴角笑容一滞,盯着眼前反着蓝光的银戒,看着上面被激发出来的族徽图腾,不知突然看到了什么,眸眼倏然睁大,面色一变,猛地扣住她手腕,厉色问道: “这戒指你哪儿来的?” 每个江家子弟身上都会携带一件刻有族徽、象征身份的配饰或法器,所以江浔川听到江行舟传来的消息时,只以为她是哪个江家人流落在外的血脉。 可这银戒却似乎与一般配饰不同,那耀着清光的图徽上还刻了一个极小的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那个字是‘岳’,乃是江家老祖江岳之名。 江家历经两千多年,当初的家主信物随着江岳的消失一并不见,现在传承下来的信物乃是一只玉章,由现任家主、江浔川和江行舟的父亲所掌管。 江浔川作为江家嫡子,自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对这方面的了解自然又比旁的子弟多些。 此刻看到消失千年、只存于族史上的东西出现在眼前,内心当真是惊诧非常,连表面的平静都难以维持。 鹿呦表情却是淡淡的,拨开被他攥着的手,垂眸捏着戒指轻轻摩挲,缓声道: “既然江大公子认出来了,那也应该能猜到我这只戒指是谁给的了吧?怎么,现在这个东西在江家已经不作数了吗?” 鹿呦本是不想这么早暴露身份,但既然他们都寻到了她跟前,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虽然不知道江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但以她现在的这个体质,若能得到江家的助力,也能变相的多一层保护伞。 也是时候该去会会那个负心渣爹了。 但现在挑明,就代表她的身份和眼前这个人处于对立面,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鹿呦好奇地看过去。 江浔川面色震惊了一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又勾起了笑,看不出来其他表情,笑道: “我知晓了,也许鹿姑娘应该跟我回一趟江家,到时候就什么都分明了。” 是个不露声色的人呢。 鹿呦摇摇头,拒绝道:“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跟你回去,我们宗门的比试快到了,我得趁这段时间好好做做准备。” 江浔川若有所思片刻道:“好,江家随时恭候鹿姑娘大驾光临。” 鹿呦垂了眸,凝神盯着冒烟的茶杯,轻声淡道:“我无意于家主之位,只想去江家见个人。” 这话也算是表态,江浔川却哂笑一声:“家主之位?你若想要尽管拿去就好,这位置可没外人想的那么美好,我还没坐上就已经嫌累得慌,你若能接替下来,我反倒谢谢你。” 鹿呦:“……” 江浔川身形优雅地站起身:“好了,茶也喝了,事情也问明白了,我就不多打扰了,鹿……鹿妹妹,我这样叫你一声可行否?” 鹿呦起身相送:“事情还未有定论,江大公子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江浔川身形微顿,听得这话,只浅笑道:“怕是八九不离十。” 鹿呦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把人送走后,坐下思索几许,又沉入灵海继续修炼了。 - 妖界,婵绥宫。 已是深冬季节,细雪飘了一夜,直至今晨也未曾停下,整座宫殿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窗外的那棵荆桃花树却还在灼灼怒放,粉红枝头坠着薄薄的浅白,是妖界难得一见的美景。 几个宫人照例进殿打扫,却在刚进去的刹那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单着白色亵衣的男子,端坐在床前,面色苍白透明,长长的发银白如雪,如顺滑的丝缎拖坠在膝上,宝石般剔透的紫金瞳眸微微垂着,辨不清情绪,似敛尽浩瀚星辰,美得妖异。 第455章 云义的担忧 宫人很快跪了一地,大殿内空旷无声,冷风夹着沙雪从窗外灌进来,吹起男人银白的长发,刺骨的冷意浸入肌骨,长眉微蹙,压抑的咳嗽声随之响起。 好一会儿他才轻喘着用修白的手指扶上额头,闭上眼睛,想要压下那份无力的眩晕感,喉咙滚了滚,太久未说话的缘故,嗓音嘶哑的发涩: “去,倒杯水来。” 几个宫人互看了一眼,领头的宫人战兢着起身,从旁倒了一杯水,伏跪在地上,姿势恭敬,双手高举着递给他。 云义接过接过青釉瓷杯,水还是温热的,冰冷的指尖也似被暖热了一点,喉咙干哑的厉害,他抿了口水下去,才觉好受些。 妖界的冬日向来要比别的界难熬些,天气冷极,重伤未愈的身体没有灵力附体,也有些承受不住,他缓缓望向窗外,看那纷飞落雪,银妆花枝,淡声吩咐: “再取一件氅衣来。” 这般场景,倒是让他想到了以前在凡界做太子时的日子。 只那时尚还有人敢欺辱到他头上,现在却没了。 不知想到什么,他目光忽地一滞,右手慌乱地探向自己的腰间,却只摸到缠绕在腰腹上用于裹伤的厚厚缚布。 熟悉的东西不翼而飞,他猛地起身,冷声喝问:“朕的玉佩呢?” 刚站起,眼前就是一阵阵发黑,不得不又跌坐了回去,身体颤抖着,却还在不住连声怒问:“玉佩呢?朕的玉佩呢?谁让你们动朕的东西了!” 声音含着暴戾之意,胸腔起伏间,腥甜的味道再次蔓延至舌尖,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连苍白的脸上都浮起不自然的红丝。 刚拿着氅衣过来的宫人吓得‘扑通’一声匍匐在地上,惶惶不安地用手比划着,指向了他身后的紫绡暗纹金边软枕上。 他转头,将之立马扔掉,乳白色的琼枝海棠玉佩携着墨黑色的穗子静静地躺在枕下。 他心里一松,嘴角不自觉微牵,抓着玉佩紧紧攥在了掌心。 宫人还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他缓了缓,指挥人将氅衣递来,自己披在了身上,又吩咐道:“传朕旨意,召凌玉和彦药师进殿来。” - 傍晚时分,雪已经在飞檐屋脊上积下一尺来厚,偌大的宫殿内燃上了地龙,四周也挂上了精巧的暖炉,但因为开着窗户的缘故,殿内还是时不时地刮进冷风带来凉意。 原本以他如今修为,这些都是用不着的,但现在却没有办法,身体孱弱的像是凡人之时。 凌玉过来时,天已经淡黑,彦邈刚走,宫人站在外殿守候,他一身戎甲尚未卸下,因刚斩了一人头颅,手上鲜血也未来得及清洗就奔进了殿里。 雪发玄衣的男子坐在桌案上首,身上披着件青墨色狐毛暗纹大氅,通明烛火映照在冷白皮肤上,因侧着脸,高挺的眉骨和雕塑般的下颌轮廓皆被打上了层淡淡的阴影,却更显立体。 长白的发被高束在了紫金龙纹冠里,淡金色的发带随着低头书写的动作,和落下的尾发一起垂落肩头,桌上砚台一侧、被批注处理好的折子已垒了高高一层。 凌玉看到这一幕反倒不急了,啧了一声道: “你这刚醒就这么勤勉于政,那些老头儿知道了恐怕又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云义淡瞟他一眼,手上翻折子的动作未停,声音没有情绪,公事公办地问道:“焚城战事如何?阿史那的首级可有斩获?” 说到这个,凌玉就不无得意地勾起了一抹笑,“攻了,也斩了,幸不辱命。” 云义点点头,似在意料之中,又问:“虚渊探的如何了?翁老做的软胄可还好用?兵士损伤如何?” 凌玉笑容一敛,绷紧腮帮子往殿下的交椅上一坐,沉声道: “弱水的腐蚀力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恐怖些,即便是穿了软甲的情况下,先头部队也只有十一个人活着回来,冥海尽头还有魔物驻守,不好办呢……” 云义书写动作微顿,沉吟道:“那些东西战力虽强,智力却不高,想些办法将之引开,不要做无谓的争斗。” 凌玉脸色沉重地点点头,叹息道: “也只能如此,但现在还是得等翁老把软甲再改进一番,否则这亏损可就太大了,别神殿没找着,咱们的人全折在冥海和魔物手里了。” 云义思索片刻道:“等我伤好之后,我再亲自去探一探。” 凌玉想都没想就立刻反驳道:“不可,那些东西已经熟识你气息,你一去便有如自投罗网,你现在可不是以往那个山匪头子,你的安危身系天下。 你此次出事,妖界就快乱成了一锅粥,你若再有什么好歹,那些老鼻子不得把我吊起来打? 之前还说我想暗害你自立为王,切,也不想想,除了你谁愿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云义冷着脸看他一眼,缄默半晌,问道:“凤渊呢?彦邈说他伤势已无大碍,怎么没见着人。” “他啊,”凌玉靠在椅背上,翘起了腿,“你还不知道吧,他之前埋在云境界的暗桩被拔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心都在滴血,正筹谋着怎么挽回来呢。” 对此,云义倒是不意外。 斑竹枝做的羊毫笔点进晕了墨水的砚台,又倏地停住,视线凝在着墨的折面上,声音低了些许:“她如何了?” “她?”话刚一绕口,凌玉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心头略微发虚,眼神也变得躲闪,“她……她挺好的。” 云义沉浸在自己情绪里,也没察觉他的不对,“我给她挑的生辰礼,都送去了吗?” 凌玉眼睛盯着地面,下意识抓起桌边摆盘的葡萄往嘴里塞,含糊道:“送了。” 握着墨笔的指微紧,云义低问:“那她……可还喜欢?” 凌玉从没觉得吃个葡萄这么味同嚼蜡过,声音也低:“喜欢,收到东西可高兴了呢。” 云义轻咬唇,喉结微动,低垂的紫眸里多了几分晦涩,“那她可知,我、我是妖?” 第456章 你是人是鬼 凌玉什么时候见他这样过,心头一时又想起那少女,目光垂在一边,有些不是滋味道:“约摸是知道了。” 手指微颤,墨渍晕开在纸面,已批好的小字被染黑,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他闭上眼睛,紧攥的指骨用力的发白。 瞒了这么久,最不愿她知晓的事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她会怎么想他?会讨厌吗?会嫌弃吗?会更害怕吗? 虽然在晕倒前已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可真正听到,还是觉得心忐忑得难以安息。 想见她的欲望,空前强烈,可现在的身体…… 云义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眸色已无异样,摒弃掉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又与凌玉商议了会政事,时间便已过到了后半夜。 凌玉走时难得劝道:“你现在刚醒还是不宜操之过累,早些歇息吧,这些册子反正也堆了那么久了,过几天再处理也没差什么。” 他点了点头,却没应声,清瘦身影仍旧伏在桌案前,映着烛火,显得格外寂寥。 凌玉知他倔强,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个礼退下。 他走了没一会儿,案上的最后一张公文也算是处理完毕。 天色黑沉无光,大雪仍旧下着,他背手来到窗边,仰头看着窗外坠雪的桃花,这样的天气,这花本不应开的这般喜人,想来是宫人浇了育花的灵液。 邵坛殿里的那棵荆桃花树,此刻也应是在灼然怒放,但是青云宗鲜少下雪,也就很难看到这般美景。 零碎的记忆里,她最喜欢坐在那棵花树下,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手里或是拿本书,或是拿支笔写写画画。 有一次,他从妖界回去,正好看到她在树下收集掉落的花瓣,那时她眼里对他还没有那么害怕,更多的是见到长辈和上位者的敬畏。 他也很克制,不敢离她太近,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她:“收集这些是用来做什么?” 好奇的不是花瓣的作用,而是好奇她会想做些什么。 化作阿芸与她待在一处时,她脑子里也总有些奇思妙想。 少女站在簌簌掉落的花树下,怀里抱着个竹编的簸箕,笑容明媚,在那样晴好的天气里,连乌黑灵润的眸珠都剔透的发亮, “这个啊,作用可多了,既可以拿来做桃花茶,还可以做桃花酿,还能做桃花糕和桃花粥,味道还都不错呢。” 晚上,他的书桌上就多了一盘香气四溢的桃花糕。 那时他正在解着神谕卷的第十三卷,过于复杂的图纹,即便是他已经习惯,也不免有些烦躁。 少女穿着一身轻薄娇俏的水绿衣衫,黑白分明的杏圆眼睛轻轻眨动,微俯着身看他,声音期待: “仙长尝尝看,好不好吃?” 耳鬓垂落的一缕青丝恰好坠在他眼前,浸着满满的桃花香和一丝清甜的、难以抵抗的奇特香味。 喉结不自觉滚动,他倏然别过头,目光不自在地落在裹着粉色花瓣的桃花糕上,手指拈起一块轻咬一口,目光便是一滞,变得些许玩味。 这糕点里掺了大量令人昏睡的迷药,而她不知,常年受伤喝药的原因,他对这些普通药物几乎完全免疫。 每次他回来,这殿里看守她的人基本都会被他撤走,所以她是觉得搞定他就能逃出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糕点全部吃尽,连指尖的碎屑也不曾放过,然后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摇摇晃晃地晕伏在桌案上。 透过神识,看着她打了个响指,熟练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包裹往自己身上一套,贼兮兮地笑了声:“搞定。” 然后就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出去前还不忘把搭在椅子上的外衣帮他披在身上,口里嗫喏着:“你可不能怪我啊,我只是想要自由,还有,不想再待在你们青云宗了。你的大恩大德我记着,以后再还你,啊!” 趴在桌案上的他没忍住,勾唇笑了笑。 然后在那少女卖力地翻过墙头时,于一弯弦月下,站在墙下笑吟吟地看着她,“阿吟想去哪儿?” “啊啊!!!”少女的惊叫声吓飞了周围的鸟雀,连居住在半山腰的剑道弟子都有不少被惊醒,亮起了灯火。 他却笑得甚为愉悦,轻挑眉稍看她。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少女显然被他吓的不轻,表情都快哭出来。 他上前拎着她的脖领,将她轻松拎起跃过墙头,难得起了恶趣味,伏在她耳边轻笑道: “你想我是人我就是人,你想我是鬼,我也可以是鬼。” - 少女瘪着嘴,一脸郁闷地抗拒道:“你别拎我脖子,这样很不舒服的!” 他垂眸,看了看她的小身板儿,犯了难,不能拎脖子,难道要揽腰或者直接抱着?可他是长辈,这样做成何体统…… 虽然,他心里是想的。 但那时的他还不曾放弃,脑子里最后那一点可笑的道德观念。 明明早已动心,却还一直自欺欺人,想端着什么长辈的架子…… 思绪渐渐飘回,雪飘落在浓黑如羽的长睫、无色苍白的唇,将他妆点的犹如冰雕雪琢的玉人,周围除了刮来的风,空旷寂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想见她,好想,好想…… 脑子里满是她的身影,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想见她的冲动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再也忍不住,曲起手指,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 不一会儿,天边便飞来了一只全身雪白的巨形妖狼,鼻息间哈着白气,吐着舌头就兴奋地朝他身上扑。 他抬手制止,摸着它的头轻声道:“老伙伴,陪我去一个地方。” 他现在身体虚弱,飞行也不可能太快,以银月的脚程飞个两天应该就能到青云宗,比之一般灵舰还要快些。 他回到案前,写下一封交代信,事无巨细地嘱咐了妖界未来十几天要做的事,便掀起外罩的墨色氅衣,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雪狼的背上。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他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容,连长年阴郁的眉眼都微微弯起,亮如寒潭新月。 当年,他坐在银月背上,只知逃命不知方向,周遭皆是噬人的魔物和煞气。 而现在,风雪肆虐,他不顾一切,是去见她。 第457章 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两日后,夜雪初霁,星光灿明,悠然殿前落下一道清癯孤长的身影。 雪白色的长发上已结了层透明的冰凌,浓密纤长的眼睫上也覆了层厚厚的冰霜,面容俊秀昳丽,脸色却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刚从高山雪潭里化形的莲妖,冷得没有温度,也美得妖冶异碎。 高大的雪狼被化成一只小兽收了起来,他伫在门前,每根骨头都冻得僵硬似木偶,垂在两侧的手掌也麻木了知觉,骨节泛红,似一根根矗立的冰柱。 可真正到了跟前,心里却又生了怯意。 他是一只妖,还是一只血统肮脏的半妖,为世人所不耻,是酆国所有百姓的罪人…… 而现在,她知道了…… 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白色的眼睫微微颤动,肩头落下的积雪随着低头的动作拂落在地。 本来微不可闻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不安感骤然袭紧了心脏。 他静立良久,直到身上的冰凌都化成一股股小小的水流,将青玄色的鹤氅浸上深深的湿痕,才拂袖用术法把满头银发化成黑色,鎏金色的紫瞳也随之裂变成点漆般的墨色。 确定自己像个普通人了,才缓缓推开门扉。 殿里很安静,周围的摆设与他离开前悄悄来看她时也没什么不同。 月光顺着格栅窗漏在淡青色的流苏帐上,帐子只挽了一半,少女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甜,身子蜷缩,腿都快伸到了床下。 和以前一样,睡没睡姿,每次他半夜醒来还得把她抱回去,免得第二天在床底下见到她。 后来就干脆直接搂在怀里入睡,他挺喜欢的,她却哼哼唧唧地抗拒了好几次。没办法,他只能选了个折中的办法,等人睡着了自己再把她搂过去。 往往这个时候,没了意识后的她都乖的很,像个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粘、往他身上钻,跟白日里避他如蛇蝎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他心里欢喜发甜,就这么抱着她,有时候直到半夜都还舍不得入睡。 身上寒气深凉,他缓缓蹲下来靠在床边,没敢用冰冷的手去碰她,只是用缱绻的目光细细描绘她眉眼。 连着赶了两夜的路,身体已是疲惫至极,腰腹上的伤口似乎又有崩裂的征兆,乱跳的心脏在胸腔里肆虐激荡,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思绪却忽然变得很宁静。 是每次见到她,都会有的安宁感,只要她在身边的时候,那颗空荡荡的心才像是被完全填满。 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浅弧度。 等到掌心变得稍暖,他才伸出手指轻轻抚在她脸颊,感受到指腹下细腻温热的触感,指尖像是被汇聚了细细的电流,酥到了心底。 “阿吟……” 低低的轻喃,微不可闻,喉咙渐渐梗涩,“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狭长搭垂的凤眼溢上戋戋的红,漆黑眸底漾起细碎水光,双手执起她的手,瘦的尖削的下巴缓缓挨进她手心里,喉结滚动,闭上眼睛,落下的一滴泪顺着她指尖渗落。 无声的思念在黑夜里蔓延,可他不敢叫醒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那许许多多的不得已。 怎么说,好像都是借口。 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他是妖的事实。 家仇国恨,身不由己,师父交代的任务,系于己身的使命,还有无法言说的身世。 每一样,他都无法说出口。 每一样,说出来都好像是在揭开伤疤结成的痂衣,他没有勇气,将那般不堪的自己摆到她面前。 她本是他捧在掌心里的明月,如今却窥到了他无比肮脏黑暗的一角。 “阿吟,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嘴唇微微颤动,他轻轻吸了吸发红的鼻尖。 嘴里祈求着,心里却变得极绝望,她本就对他不喜,现在怕是只有厌恶了…… 心像是被什么紧着、压着、箍着,扯疼的连呼吸都难吐,盛满的泪,轻轻一眨,就如珠般滚掉在苍白的面颊。 …… 就这么看了她一夜,天将降泛白时,才不舍地将她放开。 想要起身,身体却一阵眩晕,扶着床榻踉跄在地。 跌落的声音惊醒了床上熟睡的人,他捂着流血的腹部,咬牙召出灵力,消失在了原地。 - 鹿呦一个激灵睁开双眼,清冽的冷梅香扑过来,下意识耸动鼻尖嗅了嗅,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猛地翻身坐起,“云义?” 可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微开的窗户被风吹得轻轻摆动,院里刚盛开的梅花飘落进来,清香萦绕。 怔愣好一会儿,穿鞋下床,去后殿洗漱,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难道是因为我昨晚梦见了他,所以一大早就想起了他?还错觉他回来了?” 她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云义快死了,全身流血,惨兮兮的样子流着泪对她笑,心不知怎的就难受起来。 鹿呦摇摇头,晃掉脑子里不好的画面,否定道:“梦都是反的,不作数不作数,人都说祸害遗千年,像他那么大的祸害怎么着也不能这么年轻就嗝屁吧……” 洗漱完,换了件衣服就御剑跑到长泽风殿里,和他一起吃早餐。 这两日她忙着修炼,也懒得往食堂跑,就赖着脸一日三餐都在长泽风那里解决了。 吃过饭,听讲解了两个时辰的阵术,做了n多笔记后,又跑去探望了薛玉宸三个被雷劈的倒霉少年。 他们倒是恢复的极快,这会儿都能互相打闹拌嘴了,客房那边吵吵嚷嚷的,连麻雀听了都嫌烦。 顾夫人还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儿的家长里短,就差没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翻问出来。 实在难以招架,找了个借口一溜烟地就跑了。 然后又跑到云梦楼,趴在窗框上,隔得远远儿的看了看里面的云晨。 看到他已经能盘腿打坐,看样子伤势已然大好,心下也算稍安,也没跟他打招呼影响他修炼,就御剑飞回了自己的悠然殿。 照例如往常一般练了会儿剑后,就沉入灵海开始新一天的修炼。 而青寒峰,久未住人的邵坛殿里已结了一层蛛网,桃花开的灼然,那道清瘦的身影却扶靠在廊柱上艰难喘息着,脚下是一摊刚刚滴落的血渍。 第458章 妖化和毒发 缓了许久,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才有所缓解。他抬头看了看这生满灰尘的殿宇,拂袖变出两个傀儡,传递了打扫的命令后,便一路扶着摇曳着竹影的灰墙,步履蹒跚地走进室内。 直到躺在床上,身上贴身的衣物已被浸出的冷汗濡湿。他抬手搭在发烫的额头,眼微微眯着,看着头顶不断旋转的雕花木板,意识渐渐模糊,像是陷在云端,飘渺的没有真实感。 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掏了颗灵丹塞进嘴里,将意识沉入灵海之中。 一望无际的冰原里,那只浑身阒黑冒火的祸斗兽就显得分外扎眼。 它的伤势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见他进来,用灯笼似的红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警惕之意满满。 云义却没理他,盘腿坐下,开始运转体内紊乱的妖力和灵力。 此次秘境之行,接二连三的战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体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他得尽快好起来,还有许多要事等着他去做。 - 妖界,婵绥宫。 照例来替妖帝陛下看病的彦邈却扑了个空,指着空荡荡的床榻,气得脸都发红: “人呢?他人呢?我问你们,他人呢!!” 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救活的人,竟然在醒来的第二天就跑没了影!彦邈只觉得心口梗塞。 一众宫人不会说话,只能摇摇头看他。 “唉。” 一声悠悠叹息在门口响起,凌玉抱胸靠在木门上,两指夹着一本御用的册子,烦躁又无奈地啧了两声: “刚醒就跑去云境界见她了,有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吗……” “你说什么?”彦邈猛地转头,音量拔高,“他跑去云境界了?就他那身体,他跑去云境界了??” 凌玉撇着嘴,耸了耸肩,“可不,一刻都待不住,昨儿我还跟他说注意休息,全当耳旁风了呗,虽然那小丫头确实挺招人稀罕……”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略带讪意地刻了声,大义凛然道:“但也没必要这样对吧,嗯,真没必要……” 彦邈直接被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哈!这是病人吗?这是活爹呀!!你知道我为了救他,费了多大的劲儿吗?为了个女人,他连死活都不顾了!好,好的很!这就是我们妖界万妖尊崇的妖帝陛下!” 凌玉舔了舔尖牙,视线盯着地面,“那也不能这么说,女人也有女人的好处……” 彦邈倏地盯向他,一针见血道:“你有问题!” 凌玉微微睁大眼睛,抬手摸了摸鼻子,视线仍旧别在另一边,“我能有什么问题……” 彦邈‘呵’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说要把无垢之体带回来给陛下解毒吗?” “她……她……”凌玉语塞,“那丫头太狡猾了,最后给她跑了,我也没办法……” 彦邈背手绕着他转了个圈儿,上下打量,目光狐疑:“你该不会也被无垢之体给蛊惑了吧?” 凌玉顿时跳了下,高声道:“你胡咧咧什么?我堂堂妖界第一大将军,能征善战,茹毛饮血,岂能轻易被一个小丫头给蛊惑了?” 不屑摆手:“呵,荒谬。” 彦邈不置可否地冷嗤一声:“连咱们妖界向来以冷性绝情着称的陛下都栽了跟头,又何况是你。” 凌玉嘴角一压,“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可能像他那么没有意志力。好了,本将还有军务在身,就不跟你多聊了。” 说罢身体往后一闪,就没了影。 彦邈:“……”不行,还是好气! - 青云宗,悠然殿。 鹿呦近来睡觉时总感觉哪儿哪儿不对,好像这殿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似的,可一睁眼,又什么都没有,用灵力探过也没发现什么,便觉得大概是自己又疑神疑鬼了。 但这天夜里,她留了个心眼儿。 装作熟睡,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吱呀’一声,是木门被开阖的声音。 声音极小,但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便格外明显。 果然不对! 鹿呦紧张起来,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云义却是照例坐在她的床阶之下,看了她没一会儿,就熟练的掏出一张古朴的卷轴,埋头苦解起来。 这两日,他白日修炼疗伤,晚上就到她房里看她、解神谕卷,反正只要她在旁边,他就觉得很安心。 可解着解着,胸口却突然剧烈一跳,像是被人用千斤重的铁锤狠狠一击。 ‘嘭’的一声,耳道翁鸣,内脏翻滚,一口鲜血猝然涌上喉咙。 额上青筋暴起,一股锐利的疼痛自头顶直冲而下,仿佛有一把刀直接割裂颅骨插进脑仁还绞了一圈,连筋脉肺腑都像是在被人用滚烫的烈火烹烧。 他猛地按住脑袋,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这是他本以为能解掉的毒又开始发作了。 知道这毒发作起来有多骇人恐怖,害怕自己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他不便不欲在此久留,打算回青寒峰躲起来、熬一熬,等把这毒熬过去后再来找她。 可还未起身,脆弱的喉咙上就被抵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别动!”熟悉的少女声响在耳畔,很快就变成惊诧,“怎么是你?云义!” 被发现了,他想回身与她说话,但疼痛却已经在侵蚀理智。 暴戾的杀意压抑不住地传来,他的周身很快就萦满了阴邪的煞气,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仿佛在透过破碎模糊的镜子视物,尖锐的痛苦令他只想毁灭所有能毁灭的一切,却还知道眼前的人不能动。 妖化已经在不能自控地进行,他粗喘着气,一把将她挥开,下一刻便强行动用术法离开了这里。 鹿呦被他挥倒在地,匕首掉在地板发出‘叮当’脆响,她的头也被撞了一下,疼的直抽抽。 却立马反应过来,云义不对劲!想都没想就祭剑追了出去。 鹿呦也不知他跑去了哪里,只按照从前的习惯飞到了青寒峰的邵坛殿里。 夜色很黑,唯有的半弯弦月也被飘来的乌云遮住,整个大殿黑沉沉的没有一个人的身影,院里的桃花被寒风吹得簌簌抖动,听的人心都发毛。 鹿呦走动两步,手中拂出了那盏薛玉宸送的荧惑灯,转动一圈,放声喊他的名字: “云知还!你在哪里?” 第459章 你就是阿芸对不对 没有人回应。 殿内黑不透光,一排排漆木窗紧紧闭阖,庭院内,长久无人打理的缘故,杂草已长了半人多高,栽种的紫竹也横生密集,大晚上的看着竟有些阴森。 鹿呦提着灯,从储物戒里翻出云义之前送的血魄,指尖微动,化出灵力,血魄上便溢出丝丝光线,被牵引进萤惑灯中。 灯里很快飞出十几只青金色的萤火虫,亮着幽幽光芒,缓缓飞向前方。 她跟着上前,没过幽径,走过长廊,白色裙摆拂过脚下茂密的青萝,然后来到一处熟悉的殿门前。 这是……她以前居住过的地方。 乌云被风拂散,一缕月光倾泻在镂空的格扇门,又被弯折在地上淌流到脚边,似银色的水练。 门被从里面反闩,她推了下,没能推开。 手中变出一柄长剑,没有犹豫,一剑砍断了插门的木闩,木门应声而开,萤火先一步飞了进去。 她脚步滞了一瞬,也随之跨过门槛而进。 房内很大,也分外室和内室,顺着微弱光线看去,室间摆放的一切竟和她前世住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临窗放着张小瘿木桌,桌上摆着一张紫檀棋枰,黑白色的棋子罗列其上,竟是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 前世他也曾教过她下棋,但可能是这方面天赋较差,输多了后她对此就没太大兴趣了,反倒是他偶尔坐在窗边,拈着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壁上原本悬挂的那幅古画却是重新换了张,换了张美人图,可仔细看那画中人眉眼,竟几乎与她一般无二。 握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未再耽搁,她抬步走进了里间的内室。 里面却甚为空旷,除了一张湘妃竹榻和一架堆满若干图书的架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拐过隔帘,脚步忽地顿住,呼吸也被闷在胸腔难以呼出。 那个在她眼里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正蜷缩在窗下那片阴暗无光的角落,紧紧抱着自己,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地板上,似窗外洒落的月光,莹莹生辉,可发丝间却沾染着不少赤红的血色。 他的脸埋在自己臂弯里,看不清模样,只看到头顶一对毛茸茸的尖白兽耳随着身体的痉挛而微微颤动。 身后九条雪白蓬松的狐狸尾巴也搭在地上、蜷缠在了一起,圣洁的颜色与他身上松垮着的玄色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嘶吼,似掉入陷阱被逼到绝境而无法挣脱的小兽。 明明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可现在看着却单薄瘦弱的不成样子,突出的骨骼几乎快撑不起宽大的衣袍,尖利的指甲因为无法释解的痛苦,在地板上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尔后又抱着快炸裂般的脑袋,在地上打起了滚来,黑气弥漫,心神大乱之下竟是连她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心口一痛,手里的提灯倏然掉在地上,嘴唇微微轻颤:“云知还……”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般狼狈、脆弱、无助,与印象里冷漠孤傲,强大到无匹的那个人全然不一样。 在她心里,他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好像都能轻轻松松搞定,所以也无法想象他会有这样一面。 她声音很小,可那个接近丧失理智的男人却蓦然停下了翻滚挣扎的动作,身体僵硬片刻后,连头都没敢抬一下,就飞快地蹿到竹榻后面躲了起来。 嘶哑含着戾气的声音传来,似怒极也似绝望:“你来干什么!走,走啊!离我越远越好!!!” 这个样子被她看到,心里被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羞耻压倒,连撕心裂肺的疼痛都被掩盖,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赤裸裸地扔在大街上,只余带刺的目光含着嘲笑和鄙视利剑般戳刺在身上。 他缩在黑暗里,紧抱着自己,只恨不得将身体都一并融进阴影中消失不见。 可那略微沉重的脚步声却在缓缓朝着他靠近,一下一下,似敲击在心上的锣鼓,将每根神经都绷压到极致。 他咬破嘴唇,舌尖裹着血腥味,声音发狠道:“你不是说你讨厌我,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那就别过来啊,最好滚远一些,否则、我若好了,还是会把你关起来……” 可是身前仍旧落下了一道人影,飘起的衣摆带来风和花香,携着明亮如星的萤火,落在他眼前,像是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忽然遗漏下的一束光,撕开裂缝,就那么闯了进来。 他慌乱地转过身,用手抱着头,企图遮挡住那雪白染粉的兽耳,声音喑哑,含着哽咽,做着最后的挣扎:“别看我,求你,别过来……” 头顶却落下了一只柔软的手,带着温热的触感,轻轻抚摸在他发间。 少女的声音沙哑透着鼻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原来你的头发颜色这么好看,却瞒了我这么久……” 心跳倏然停止,周围刹那安静,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道轻软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回荡。 她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将他别在一边的脸轻轻扳回来,看着他苍白脸上勾起的妖冶纹路,和呆怔无神的暗沉紫瞳,眸中漾着水光,嘴角却缓缓勾起:“明明这么好看,可阿芸你、为什么要瞒我这么久……” 身体被轻轻抱住,她的泪滚烫地滴落在他眉心。 像是一滴水,落进沉寂的泥潭,带起圈圈涟漪,而后泛起惊涛波澜。 “你是阿芸对不对……”她哽咽着,“只有她才会做那种风铃,可是……你明明早就认识我,为什么要在后来装作与我陌不相识……那天晚上,也是你刻意过来救我的对不对……你是阿芸,阿芸就是你……” 他嘴唇颤抖,喉咙梗涩的说不出话来,空冥无光的凤眸里却如星河漫涨,漾起浅浅波纹,红透的眼尾微微挑着,似不知所措,也似难以置信。 疼痛在身体里蹿延,他的思绪却放的很空,冰冷的身体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像是要被灼烫进心里。 第460章 没关系,可以的 轻轻的啜泣声响在他耳畔,颈间晕开的湿润,似落下的针,刺得心脏生疼。 他张了张口,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声音哑得似风中摇曳的烛火,摇摇欲坠:“别哭……阿吟……别哭……我、我的错……” 想伸手,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可鲜血却先一步从口里喷出来。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嘴角难以抑制地溢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顺着清冽的下颚淌落在她白色的衣衫。 堇金色的瞳眸里蒙上了一层血翳,铺天的痛苦再次袭来、捣毁神智,掌背绷起恐怖的青筋,他颤抖着手将她推开,虽已极力控制力道,却仍旧将面前的少女推的一个趔趄。 看她差点摔倒,心里茫然又无力,可狂躁的毁灭欲却在一点一点湮没刺痛的脑海,他呼吸急喘,压低的嗓音破碎难辨,带着祈求意味: “阿吟,你乖一些好不好……离我远些,我快不能控制,会、会伤到你……” 眼神渐渐空洞,仿佛失去焦距,连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妖力和灵力像是失了闸的口,止不住地乱泄。 他眉间拢上阴沉,锋锐雪白的面颊上,妖纹更深,红似血莲,眸光一点点暗沉,可就在最后一点光快要完全熄灭时,身体却再一次被轻轻抱住。 浓郁到极致的清甜腥味被凑到了唇边,少女淌着鲜血的皓白手腕在清冷萤火下,红得刺目,她声音细软低哑,似撒娇又似在蛊惑: “喝吧,喝了就不会痛了……” 清媚勾人的香味涌入鼻尖,刺激着心神,原始的欲望在脑海里化作野兽叫嚣,他控制不了地俯下身,探出了一点点舌尖,却又猛地偏过脑袋,无意识地惊猝喃语: “不能喝,咬伤了,阿吟会痛……” 除了做阿芸时,失去理智喝过她一次血,其他时候,只要头脑还尚存一线清明,他都不会喝她的血,虽然也会在床上变本加厉地讨回来,但他那时认为她也一定是快乐的。 轻轻的叹息声响起,蹲太久腿都麻了,她干脆跪坐在了自己腿上,伸手按住他脸颊,再次将他的脸扳回来,勾着他脖子,直接将割破的手腕挨在了他唇边,细声道: “喝吧,没关系,可以喝,我不会痛的……” 见他没动,她的嗓音便更加轻柔和缓,像哄小孩儿般: “喝吧,可以的,喝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也不会痛,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她不断重复,声音浅浅,似清风拂面,莫名的,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纯净的血腥味实在太诱人,覆了暗光的凤眸无意识地眨动,舌尖试探性地伸出来,舔了舔,在尝到味道后,瞳孔微微扩散,几乎裂变成竖瞳,头上雪白的狐狸耳朵也轻轻抖动,像是饿了许久的幼兽,终于喝到了鲜甜的奶液。 由一开始的舔舐,到后来有些凶狠地咬住,大口吞咽。 可算是哄好了,鹿呦松了口气,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颗补血丹塞进嘴里。 - 一边嚼着丹药,一边将视线投递到眼前的人身上。 他偏垂着头,就着她伸来的手腕俯身,腰背微微躬弯,银白柔亮的长发顺着宽阔的肩膀垂落,绕在她的臂弯里,带起浅浅的痒意。 睫毛很长,又浓又密,半掩着似钻石截面般剔透的紫眸,在下簇的眼睫上落下团扇似的阴影,皮肤很薄,似冰雪透润,侧脸轮廓清绝锋凛,五官虽昳丽,抬眸间却自带一股冷韵,显得勾人而又高不可攀。 再加上脸上妖冶的纹络,真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扑面而来。 虽然老早就适应了他这张脸,但乍然离这么近,鹿呦还是有被冲击了一下。 心里早就对他有所怀疑,却一直都不敢确认。 直到恢复记忆,再看到他送来的那只风铃,才基本确定他就是她前世所认识的那个‘女子’。 可为什么呢?鹿呦不明白。 他一个大男人,装成一个女的,一个凡人,陪她在山村里过家家、玩游戏,每天不是抓鱼采蘑菇,就是种花折草,逗猫惹狗,他倒也挺乐呵。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而且又是那么巧,刚好出现在陷阱边把她给救了。 巧合太多,有时候就不是巧合了,这人一定还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可后来她又为什么会失忆,把这段记忆完全遗忘了呢?难道还是他捣的鬼? 可为什么呢?鹿呦还是想不通,他费这么大的周折干什么呢? 一想到自己前世把他当成姐妹,天天晚上睡觉都跑去蹭他的床,非要抱着他入睡,鹿呦就觉得臊的慌。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心机深沉和不要脸,竟然化作一个女子来占她便宜……现在想来,他当时趴在她身上对她做的那些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鹿呦咬了咬牙,心头火起,又想一巴掌扇过去。 可看着他现在惨兮兮的样子,又没忍得下心。 这人坏归坏,心眼也多的跟马蜂窝似的,但细数过来,也救了她这么多次,算是‘将功抵过’吧……可他这妖族人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对妖本来也没歧视,说白了就是种族不同嘛,可为啥他好像还挺嫌弃自个儿这妖的身份的? 难道是觉得狐妖太骚了,有损他那冰块脸一样的威严? 鹿呦深以为然,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核心点。 但却觉得很没必要,毕竟这骚骚的样子不也挺好看的嘛?还有两只狐狸耳朵,鹿呦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手感真不错啊,跟它化成小白时,捏他的爽感是一样的。 正在喝血的人停下喝血的动作,耳朵一抖,抬头看她一眼,不悦地把头埋地更低了一点,像是在躲避她的动作,脖颈却在一点点泛红。 爪子也伸出来,抓住她的腕,舔的更卖力了点。 鹿呦只感觉自己的血在源源不断流失,她也不知道他喝多少才能没事,只能任由他折腾去。 但造血的速度远没有流血的速度来的快,不一会儿她就开始头晕目眩。 他却还是没有节制,她无力地去推他,骂道:“臭狐狸,不许喝了,再喝我就直接躺下讹你八百八……”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是一黑,栽倒在了他怀里。 第461章 骗人蒙人的色鬼 软软的身体滑在他胸前,抬起供他吸食血液的手臂也随之落了下去。 他眨眨眼,短暂的迷茫过后,本能地想要俯身去追寻那令他缓解痛苦的东西,却在低头的刹那,看到那张异常熟悉的面容。 少女闭着眼,失血过多的缘故,原本粉腻若酥的脸色变得惨白,微张的嘴唇也变得透明毫无血色。 他怔怔看着,心口忽然一跳,脑子里似蹿过一条电流,击打在不清的神智上。 空洞的眼恢复了几许清明,喃喃地唤她‘阿吟’,尔后将人紧紧搂抱进怀里。 …… 第二日,鹿呦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悠然殿。 手上的伤被人用心包扎过,身上染血的衣衫也被重新换了一套,但那个将她送回来的人却已不见身影。 她懵了一瞬,赶忙穿鞋下床,还不忘喊他的名字:“云知还!你给我出来!” 她还有好多话要问他,他不会又跑了吧? 喊声空荡荡地回响在殿内,没有任何回应,她转了一圈也没找着他。 心里憋起火气,后牙槽磨了又磨,抬手祭剑就飞去了青寒峰,结果使用了萤惑灯也还是没能找着人。 这才确定,他是真的跑了。 “气死我了!!云知还你个大瘪犊子!只会骗人蒙人的色鬼!怂货!喝完血就跑是吧?你当我是你的移动血包啊!” 提着剑一剑砍在一竹林上,砍得竹叶纷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你下次再回来我要是理你,我就不姓鹿!!” 砍了半天,满头大汗,砍得竹子歪七八扭,满地碎叶,心里的火气才算发泄了一点。 这人身上的秘密怎么就能这么多!关键是还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怎么都不肯说,她真的是服了! 又独自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后,还不忘施了个清洁术把现场打理干净,才飞回与长峰去找长泽风。 而来安城,沈府,沈仲兰好不容易把伤养好一点,结果从昨晚开始,左手不知为何就开始痛起来,早上吃饭连筷子都拿不动,但偏偏她是个左撇子,所以异常痛苦。 她很快就联想到了陈最给她下的通心蛊,怒不可遏,一袖子将满桌饭菜都扫到了地上,温婉的表情维持不了一点:“她是有毛病吗?!就这么喜欢自残!” 陈最说是给她下了通心蛊,但因为一直没有发作,所以她也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可现在看来却是确切无疑。 手指狠狠攥握成拳,眸间满是阴鸷:“该死!到底怎么才能解掉!” - 风岚殿里,长泽风看着自家小徒弟气哄哄的脸色、撅挂的跟个油瓶似的嘴,坐在她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了点,终是忍不住问道: “那个,谁招你惹你了?” 鹿呦狠狠咬了一口鸡蛋煎饼,脱口而出:“还不是你那个——” 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声音变低,却仍旧咬着牙:“算了,也没谁招惹我,就是心情有点不好。” “心情不好?”长泽风困惑地眨眨眼,“为何心情不好?难道是为师哪里做的不好?昨天罚你默写阵诀五十遍罚的重了?” 长泽风听到她前半句,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鹿呦差点哽住,拍了拍胸口道:“不是,我怎么可能会生您的气?虽然五十遍确实有点重啊……” 她手都快抄抽筋儿了,长泽风近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对她严厉不少,虽不是体罚,但抄书这种惩罚更痛苦好吧!她宁愿被罚去跪着! 长泽风沉默几许,轻咳一声,语气略带试探:“五十遍、重了?” 鹿呦腾出右手伸到他面前,表情苦兮兮道:“您看我的手,您不觉得它现在很像一只狗爪子吗?” 少女纤白的手腕耷拉着,惯常握笔的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处、微微蜷曲红肿,她手指本是白嫩,这般看着便让人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长泽风右手搭在桌上轻轻敲击,眸底闪过一丝心疼,却沉默着没说话。 这几日,他和秦墨为沟通了一下各自养徒弟的心得,秦墨为的看法是: “打!那必须得打!不打不成器,不打不成才!” 长泽风却很是犹豫:“打太重了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秦墨为瞪大眼睛,看怪物似地看着他: “你徒弟不是修士,身上没灵气护体?打一打还能被打出好歹?你看我那徒弟,从小被我打到大,现在不也一样活蹦乱跳的,多乖啊!就是可能抽多了,脑子像是只有一根筋……” 说着颇为烦恼地撇了撇嘴:“这上哪儿去给他找点补脑的灵药呢……” 长泽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思索着,打是不行了,得换点其他的教学模式。 于是就有了抄书这一茬。 可现在看着她这手指,又觉得好像抄书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沉默半晌,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算了,还是等云晨好了之后先拿他练练手再说吧…… 吃过饭,跟着长泽风学习了会儿,便照例飞去客房那边,打算对几个病患进行一番深切问候,以表明自己的愧悔之心。 结果刚一进去就有点傻眼。 厅房内气氛凝滞,薛玉宸三个站在旁边,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一声不敢吭,而乌林却红着眼眶,站在顾夫人身前,两个人相对无言却似有万语凝噎。 “呃……”鹿呦敲了敲门扉,探了个脑袋进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几个人同时侧头朝她看来,薛玉宸一看到她就咧嘴一笑,上前一步道: “呦呦你过来了?” 鹿呦点头,上下瞄他一眼,笑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都能下地了。” 薛玉宸耳根微红,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呦呦天天来看我,我若不快些好起来,怎么能行……” 顾景明挑起嘴角,在旁边啧啧两声,小声嘀咕道:“人家呦呦明明是过来看我们三个的,又不是单看你一个……” 薛玉宸嘴角笑容一拉,冷眼朝他瞥去。 顾景明摊手、耸肩,做了个认输的姿势。 沉默在一旁的乌林却忽地上前拉住了鹿呦的手,声音低沉认真:“呦呦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鹿呦一愣,就这样被他牵了出去。 第462章 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乌林把她拉到殿外无人的山崖边,云海之上,天空蓝得湛亮,云海之下,青山连绵起伏,雾霭如烟。 守孝的缘故,他身上仍旧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头发也规矩地扎在黑色束带里。 红透的桃花眼里还泛着湿润的光,半低着头,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额前碎发曳在眼梢,将那道浅浅的十字道疤都映得发红。 他拽得很紧,紧得鹿呦都有些发疼,忍不住喊道:“疼疼疼,你轻点啊……” 他似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她松开:“对不起呦呦,我……” 话说到一半,又轻滚着喉咙,欲言又止。 鹿呦捏着被他攥的发红的手腕,狐疑看他:“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乌林眸光略深,光影撞在墨澈的瞳孔里,却透不到底,看着她欲要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沉默在了原地。 鹿呦却倏然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 但是看向他的目光却有点一言难尽,“不是,老哥哥,你这口味是不是过于奇特了点?” 乌林眼皮狠狠一跳,眉梢挑起,一字一顿道:“老哥哥?口味、奇特?” “额……语气词别太在意,” 鹿呦解释道,一手插着腰,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刚刚出来的殿门,靠近他,把声音压得极小,近乎是耳语道: “人家顾夫人都有儿子啦,你就算喜欢成熟挂的,也应该找个死了丈夫的嘛,这个不行,不行……我可不想以后听到顾景明喊我姑姑。” 乌林呆怔在原地,反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气得跳脚,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鹿呦顺势抓握住他指过来的手,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善解人意的样: “不用说了,我懂你,喜欢人妻而已嘛,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不过这个是有主的,丈夫还不好惹,乖,咱们换一个!” 乌林一张俊脸肉眼可见地胀得通红,似煮熟的红虾,额头青筋直跳,紧咬的腮帮肌肉抽动着,牙齿也咯咯作响,眸中凶光闪烁,竟是恨不得干脆直接给她掐哑得了。 “你说、我喜欢、人、妻?!!” 人在无奈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这会儿他就笑得很别致,语气却极为渗人。 “昂……” 鹿呦后知后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咬了咬唇,慢慢往后退,轻咽口水道,“原来不是吗?可你们俩也不认识,你干嘛做出那么深情款似的表情……” “深情款款???”乌林音量拔高,气得连呼吸都停窒。 鹿呦眼睫颤动两下,冲着他讪讪地笑: “可能是我猜错了……哎呀,你先别生气嘛……我就算猜到了也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宽心!我嘴很严的!” 听到她这话,乌林是真的差点没一口气撅过去。 再也忍不了,一把将她拉到身前,眸眼泛红,眼神骇然可怖,呼吸急促喘息,连声音都不稳:“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少女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他:“谁?” 心跳便就这么停了一下,所有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刺痛的喉咙里,手指掐握在一起,看着她,眼眶憋的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许久,才别过头,用那晦涩发哑的声音说道:“我谁也不喜欢,只想守着你……”语气顿然,“炼好我的器,成为一名炼器大师,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哦,”鹿呦了然地点点头,冲他弯眸一笑,“事业心重的boy,我懂,挺好的,我也想在未来成为一个超级无敌的阵法大师,咱们一起啊!” 说着,用拐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一脸嫣然模样,却不防被她碰的人眸里倏然浸出水光,眼角洇开点点湿痕,颤着嗓、极不确定地问道: “呦呦,如果我不再是乌林了,你还会认我这个哥哥吗?” 笑容一收,她诧然又无措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啦?怎么快哭了……” 他执着地问:“你还没回答我。” 鹿呦呐呐道:“那、那不管你是不是乌林,你都是我结拜的哥哥啊,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尽说些奇怪的话。” 他猝然低头,掩住狼狈目光,声音低哑:“今天、顾夫人告诉了我,我的身世……” “身世啊……”鹿呦下意识点头附和,又猛地抬头,瞪大眼睛,“身世?什么身世?” 乌林仍旧低着头,声音略微迷惘:“她说我是顾家的子孙,是顾景明的大哥……” 鹿呦眸光呆然,下巴掉落:“啊?原来你是她儿子啊……完了,这误会大发了……”竟然误会人家亲娘和儿子有一腿,这算怎么回事儿。 鹿呦心虚地啃了啃手指甲。 乌林本来伤感的情绪被她这么一搞,就变得极为无语,闭了闭眼咬牙道:“她不是我母亲,她是我小姨。” 鹿呦张大嘴巴,懵然地看着他,显然不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乌林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顾夫人说我的生母乃是北境苏氏世家的嫡长女苏子画……后来苏家与顾家联姻,她被嫁给顾氏族长为妻、也就是顾景明的父亲…… 但她在生下我不久后,就在一次外出中遭遇了不明黑衣人的袭击,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我也随着她一同消失不见。 苏家和顾家后来派人遍寻不着,便以为我和她都死在了那次意外之中。 后来苏家和顾家再次联姻,嫁过来的便是顾景明的母亲,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顾夫人……” 鹿呦仍旧合不拢嘴巴,呆呆道:“那就是说,你和顾景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的母亲,还刚好是你母亲的妹妹……” 乌林点头:“大体上是这样没有错,但是我还不敢确信他们是不是在撒谎。” “撒谎?”鹿呦微微困惑,“为何这么说?” 乌林看她一眼,语气沉重: “这世上人心难测,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杀我母亲的凶手里面也有她一份呢?又或许他们现在找到我是有什么阴谋呢?十多年都没找到我,突然间就跑来认亲,怎么都觉得有点奇怪。” 第463章 小龙人 乌林对人向来都抱有一定的警惕心,虽然刚刚通过束雪留下的信物和顾夫人确定了身份,可他还是不敢完全尽信。 再者说,他一个人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后来有了鹿呦陪伴,就更不想去找什么所谓的家人。 现在乍然多了这么层身份,心里更多的是一种飘忽的不真实感,以及对未来和前路的一种茫然感。 鹿呦消化了一会儿才消化掉他说的事,想了想道:“那束雪说的、从鱼妖手里捡到的你是怎么回事?那个鱼妖是顾府豢养的吗?” 乌林轻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清楚,顾夫人也不知道那鱼妖是怎么回事。” 鹿呦‘哦’了一声,短暂沉默下来,似在思索。 乌林也没说话,目光却一直粘粘在她身上,唇瓣紧抿,许久,带了丝小心翼翼地问:“呦呦,你希望我回到顾家吗?” 鹿呦愣了下抬头,她刚刚就是在想这个问题,便顺话问道:“那你想回去吗?” 乌林却显得有些犹豫:“想,也不想,我想回去查清我母亲当年遇袭的真相,还有……” 【多一重世家子的身份,是不是就能多护着你一些……】这话在他在嘴里来回咀嚼了一遍,终还是咽了下去, “还有,想去看看生我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但是……我也不想离开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像只是顺带般,语气却最真。 鹿呦双手交握,沉吟了会儿道:“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嗯?什么?”乌林眼神错愕,瘪着嘴,语气委屈,“你还有秘密瞒我?” 他第一时间知道身世就跑来告诉她了,她竟然还有秘密瞒着他! 鹿呦扯着嘴角冲他干巴巴地笑:“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秘密,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 乌林却瞪着眼睛,目光幽怨地看着她。 鹿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取下手里的银戒,跟他大概解释了下江家的事以及她的身世。 讲完后,乌林沉默了。 原本以为他的身世就已经够崎岖了,没想到她的却更崎岖。 “所以……我也打算去江家一趟来着,既然这样的话,到时候正好我去江家,你去顾家,咱俩正好结个伴儿,你也不用纠结了。”鹿呦拍拍他的肩膀,温言笑着道。 乌林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叹道:“你说咱们兄妹俩这都是什么命呐……” 鹿呦也下意识丧气地接了句:“炮灰命呗……”又很快改口,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不是,咱们这不是妥妥的主角们命嘛,一般主角都是这么惨的,不是死爹死娘就是开局全家灭门,最后逆袭打脸反派,走上人生巅峰。” 原文里,秋允之作为女主不就是这样嘛,先来个全家灭门惨案再说。 话又说回来了,秋允之是什么时候查到灭门仇人的来着?嘶……时间间隔太久,她给忘干净了。 乌林对她这话甚是无语:“那这主角谁爱当谁当去吧,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嗯~”鹿呦张开双臂,面对无边云海,闭着眼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任由微风吹动发鬓朱樱色的发带,声音也懒懒的,“等打完宗门赛再去吧,打完了还有奖品拿呢,宗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纤细柔软的发带随着扬起的青丝轻轻拂过脸颊,带着沐浴过阳光的暖香,似羽毛般,扫过心脏,不留痕迹,却让心跳在停滞一秒后,不受控制地激烈碰撞。 “咚咚咚”的心跳声大的几乎掩盖掉远处候鸟飞鸣的声音,他伸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连衣襟都揪得乱,只害怕这声音过于强烈,一不小心就飘进了她耳里。 是哥哥,只是哥哥而已…… 闭着眼,再一次在心里警告自己。 - 聊完天已是很晚,想着还有功课要做,鹿呦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悠然殿。 而云梦楼里,却还有个某人伸长了脖子在张望着。 少年抿着唇,虽在练功房打坐着,眼睛却紧瞄着窗外,声音低落呢喃:“她今日没有来……” 姬怀朔躺在旁边地上,翘着腿,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拿了本小人书正看的津津有味,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也装了这么几天病了,是不是也该好了?” 这小子体质特殊,又加上现在修为强大,早在两天前就好的差不多了,却一直在那儿装的一副肾虚无力的样。 云晨微扯唇角,仍旧盯着窗外:“多病两天她就能多来看我两天,有什么不对?” 姬怀朔‘呵呵’嘲笑两声:“那人家今天咋没来?” 云晨找补道:“许是忘了。” 姬怀朔扭着脖子,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许是忘了呢~” 云晨:“……” - 鹿呦回到殿里,先是整理了下今日所做的笔记,把知识点都复习了一遍,才盘腿坐下,打算进入灵海修炼。 可还没闭上眼睛,身前却忽地刮过一道呼啦啦的风,刮的衣摆和头发丝乱飞,连眼睛都睁不开,随即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响在房间里。 再睁眼时,眼前已多了一道小小的人影。 水蓝色的长发如流淌的水流在空中轻轻舞动,眉间一点嫣红,大海般深邃的蓝眸瞳心却是灿金色,一张小脸粉雕玉琢,雪嫩可爱,头上顶着两只龙角,正扬着奶萌萌的笑容神色激动地看着她。 “呜呜~主人,人家终于化形成功了,你都不知道有多难!” 下一刻,鹿呦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小小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的大腿,因为身高不够,所以只能用脸在她腰上来回的蹭,许是刚化形成功的原因,屁股后面还留了一截蓝色的小尾巴,一甩一甩的,看着简直要把人萌化。 鹿呦愣了两秒,才惊诧不已地开口:“渌澜之?你化形成功了?” 第464章 一大一小修罗场 渌澜之之所以能化形成功,还得多亏了鹿呦在神宫里收集的那些仙灵液,不然按照正常速度,他想化形估计还得再修炼个七八十年。 妖兽修炼本就艰难,何况他还是龙族,虽本体强大,但化形速度却比旁的妖兽要慢的多。 而且这具龙身还过于孱弱,若是不用神力,修为也就相当于普通修士的元婴。真是烦死了!这破天道一天天的就知道盯着他,不就是偷渡了下嘛,有必要一露头就用雷劈他嘛! 但一想到那些个走正规渠道的现在都惨的不成样子,他又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嗯!”软软的童音响起,“人家日日修炼,一刻也不敢耽误,就是为了早点化形出来见到主人呢。” 随着他的出来,先天灵火卡西法也钻了出来,绕着鹿呦飞了一圈后,盘成一坨趴在了她脑袋上,像是从她头顶开出的一朵蓝莲花。 鹿呦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哄着:“真的呀!那可太厉害了!” 渌澜之将她松开一点,撅着嘴,仰头看着她,蓝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主人,你能不能蹲下来一点点?” “昂?”鹿呦不明所以地弯下腰,然后脸颊上就被‘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小小的龙,红着脸,连额头的两只龙角都泛红了点,羞涩不已道:“早就想这么做了,主人,人家超级超级喜欢你的哦~” 鹿呦怔了下,被他逗乐了,刮了下他的小鼻尖:“我也超级喜欢你的哦~” 渌澜之脑子里又冒起粉色泡泡,再次抱着她狂蹭:“嘤嘤嘤,主人真好。” “咳!” 一人一兽互动的正欢,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咳嗽声。 两双同样大的眼睛同时懵逼转头,便见那一身白衣的少年风姿翩然地站在门前,表情也有点发懵。 灵海里的姬怀朔不住摇头:沉不住气啊,真是一点儿都沉不住气! 鹿呦脸上浮现惊喜:“云晨?你的伤都好了?” 云晨垂了垂眸,掩下那一丝不自然,轻声道:“已经好多了,你今日没过来,我以为你怎么了……” “啊,”鹿呦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道,“事情太多,一时给忘了。” 云晨‘嗯’了一声,抬眸看向抱着她的那个长相奇异的小童,询问之意溢于言表。 渌澜之也看着他,小脸上却薄起怒色,冰蓝眸里炸起金光,是明晃晃的敌意,甚至还对他龇了龇牙,邪恶一笑,和在鹿呦面前奶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云晨微挑眉梢,眯着眼,清透眸底也划过一抹厉色。他这表情说他是小孩儿?谁信。 鹿呦却没看到两人之间的机锋暗涌,向他介绍道: “他呀?是我之前契约的一条小妖兽,呃……本体是一条龙,才刚刚化形,你叫他渌澜之就好。” “龙?”眉头轻轻一皱,旋即恢复正常,原来如此,难怪他之前老是听到奇怪的龙吟声,应是此兽一直藏在她灵海里的缘故…… 想到这里,心里略微不爽,却笑了笑,不动声色道:“长得挺可爱。” 渌澜之也摆着龙尾,笑得露出一颗小小虎牙:“大哥哥也很帅气暖心嘛,尤其是给主人送吃食来的时候,真可谓是‘贴心过头’,啊?” 云晨脸色微沉。 “噗!”姬怀朔在灵海里喷了出来,不无幸灾乐祸道,“完了,你干的那些不当人的事儿估计这小孩儿全看到了!” 听到这里,云晨眸色更冷,却也携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慌乱,手指微微捏紧,心里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甚至黑暗地想着要不要杀兽灭口! 又顷刻否定。 这是她的妖兽,若杀了,她不得恨死自己。 一旁的鹿呦却眸光微动,看向渌澜之,疑惑道:“你还知道他给我送吃的来?是在我灵海里看到的吗?” “是啊~”渌澜之拉长声调,仍旧瞥着目光盯着云晨,意味深长道,“还看的可清楚了呢,呵。” 云晨骨指攥的更紧,嘴角笑容差点维持不住,眼底杀心又起。 “等等!”鹿呦突然出声,提了提渌澜之的衣领,将他小小的身体提了起来和自己面对面,乌黑眸眼瞪得溜圆,“也就是说你在我灵海里什么都看得到,包括连我洗澡的时候也看得到咯?” 一大一小两个男的都僵了下。 渌澜之额头冒出冷汗,喉咙里发出‘咕叽’一声,龙眼瞠得大大的,声音却显得极是心虚: “怎么可能呢主人,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看得到呢,我真看不到,看不到的……” 说着还狠狠点头,以表明自己的无辜。 “是吗?”鹿呦却黑着脸,不置可否。 “小孩子嘛,还是需要好好教导一下的,不然都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云晨不知何时走到了旁边,微微笑着,语气和蔼。 渌澜之猛地抬头看他,难压气愤道:“你好意思说我???” 云晨却没理他,只是目光诚挚地看着鹿呦,建议道:“不若把他送去云梦楼和我住几天,我好好教教他做人的礼仪和规矩,我是男子,教起他来也要方便一些,呦呦觉得如何?” 渌澜之气得眉毛倒竖,指了指云晨又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道:“你教我?你教我?我用的着你教吗?” 云晨却趁鹿呦恍神的刹那,低头冲他挑眉一笑,又很快抬起头,表情十分淡然,一副十足十为他着想的模样。 鹿呦觉得他说的有理,小妖兽刚刚化形什么都不懂,连男女大防都不知道,确实应该好好教一教,可又转瞬间想到另一个问题,迟疑道: “你教他倒也没问题,可是万一你又被你体内的魔头给蛊惑发作了怎么办?” 云晨眸色一敛,又倏地变得极为深邃,声音清润,一字一字道:“我只会对你一人发作。” 鹿呦:“……” 还不到云晨大腿高的渌澜之急得跳了起来,崩溃道:“不是!什么叫让他教我!他一个黑心肝儿的能教我什么?!他根本就是想公报私仇啊!” 云晨却弯了弯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笑如春风拂面:“不要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哥哥只是替你的主人教教你,做人的基本常识。” 说着,轻轻一提就将他拦腰提了起来,对鹿呦歪头笑道:“那你先修炼着,我先带他回去,晚些再来看你。” 鹿呦点点头。 渌澜之伸出两只小臂疯狂划拨:“主人救命啊!!我不要过去!啊——” 哀嚎的声音刚刚响起,就随着一声剑啸声‘嗖’的一下不见。 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鹿呦默默地放下挥着想说再见的手,沉入灵海继续修炼。 而另一边,两日后,妖界的众大臣看着紫金龙椅上坐着的那个神姿仙威的男人,却是全部懵然,彼此面面相觑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这人确定还是他们的陛下吗? 第465章 朕要他死,碎尸万段 妖界谁人不知,当今陛下墨发黑瞳,俊美无双,却整天板着一张冷戾薄情面孔,双眼阴沉沉朝你扫来时,犹如脖悬侧刀,阎王盯梢,仿佛下一刻就会让你脑袋搬家,生死不知。 可此刻。 身着玄黑冕服的男子微微歪斜着靠坐在龙椅上,右手皓白的腕骨露出一截,修长手指慵懒地抵在自己的太阳穴,束在华丽紫金冠里的发竟然是银白雪亮的,连眼瞳的颜色也变成了星紫色,长睫轻垂,眼神淡淡地朝下睥睨着,嘴角竟还勾着一抹微浅的笑意。 这和以前那个杀神哪里有半分相似之处? 众臣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瞥向了那穿着红色朝服的少年将军,不会是他把陛下给掉包了吧? 凌玉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无语地翻了翻眼皮,又把目光睇到上首看了一眼,碧眸里闪过一丝狐疑,他这是吃错药了?居然露出了本体颜色?他不是最讨厌自己的头发颜色和眼睛颜色吗? 从他认识他到现在,除了受伤不得已,什么时候见他暴露过自己本体的颜色? 难道是那丫头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转性了? 心里疑惑着,脚步却往前一跨,拿着笏板的手交握相叠,躬身行礼道: “启奏陛下,焚天域战事已毕,此次共歼敌军十二万,降者十八万,并获城池三十六座,归纳百姓五十九万,我军伤亡人数七万,战毁严重,创痍未瘳,还请尽快派人前去新建城邦,抚恤因战失离的百姓。” 云义此刻却还在回忆着离开云境界前的那一晚,心里暖意徜徉,闻言才拉回思绪,回归正事上,正襟危坐起来,看向下首,唤道: “褚爱卿。” 也在心里纳闷嘀咕的御史大夫褚诩,乍然听到这声称呼,人都麻了一下,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叫过他,还爱卿? 身体却是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躬身行礼道:“是,陛下,臣在。” “你素来枢机缜密,裕德仁爱,此次梵天域战后抚恤之事,便由你带人前去吧。” 上首之人唇鞘轻启,清冷嗓音犹带温意,娓娓饬来,竟是说不出的绻雅柔和。 众臣更是惊诧非常,褚诩鸡皮疙瘩都起,虽觉不可思议,却还是躬谦道:“臣领命。” 观望许久的牛奉常却是眼珠一转,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觉得后宫——” “拖下去,军仗六十。” 瞬间冷冽的语气,似寒冰砸来,牛奉常手一哆嗦,赶忙改口:“慢着!陛下,臣是觉得这后宫看着过于空旷了些,缺了点千葩异卉,正好臣府上新培育了一株月华仙昙,月出之时,便如那含羞少女般,绛艳独绝。臣正想将之献给陛下,想着若陛下疲乏时能看上一看,消乏解闷一二,臣也就知足了。” “哦?”薄唇微勾,笑也非笑,“牛爱卿府上的花卉倒是比朕这宫里的还来得惊艳啊。” 牛奉常冷汗直流,努力微笑:“臣、臣这是兴趣所在,平常下朝了就喜欢培养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敲击在寒冰玉做的紫金扶手上,许久,缓抬淡凉紫瞳,轻道:“允了。” 这种东西,想来她应该会喜欢吧。 牛奉常瞬间长舒一口气,退下去用袖子擦了擦满头冷汗,尚还有些惊魂未定。 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鄙视的低骂:“溜须拍马,我呸!” 乜眼一看,原来是平常与他不对付的朝臣。 牛奉常冷哼一声,不予理会,溜须拍马,总比被拉去打板子强,不过心里还是在愁,这别的妖尊都是姬妾无数,他家陛下却寡了这么多年,可别憋出什么好歹,以后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不过自此以后,妖宫里便流传出了一则传闻,说只要送些新奇玩意儿便能讨得陛下欢心,以至于后来献宝者无数,暂且不提。 下朝后,凤渊和凌玉两人再次来到婵绥宫,开个三人小会。 云义站于桌案前,摊开一张娟帛所制的山河地图,双手撑在桌前,眉目严肃,细长手指,一一点在地图标红处,“如今妖界东、西、北三角之地皆握于我之手,只余位于虚渊之前的南域,动向不明,位置特殊,难以伐战,但若想摧毁神殿,就必须先攻下南域,尔等觉得何时进攻为好?” 凌玉看着地图,摸着下巴,眉心微蹙,“焚城战事将歇,兵士们尚在惫顿之期,况此战告捷后,为抚民之用,国库必然锐减,军需之上便可能捉襟见肘,我认为此时并不是进攻的好时机,应再待战两年,养精蓄锐后,再行征伐。” 凤渊点头赞同道:“凌玉说的不错,而且南域的那些个妖尊可与其他界不同,一个个都是活了千八百年的老妖怪,修为高的离谱,你现在重伤未愈,若是贸然进攻,怕是得不偿失。我们三个里,修为就数你最高,进攻南域,少不得你亲自挂帅,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应该再将养一段时间为好。” 云义沉着目:“两年时间太久了,若白君珩提前苏醒,我们筹谋的一切怕是要功亏一篑。” 凌玉不解道:“你为何老是说他会提醒苏醒,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云义沉默不语,嘴角抿直成线,半晌,冷道:“朕做了个梦……梦里妖兽横行,白刃纷血,狼烟如云……总之,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 “梦?”凤渊诧异,“你何时信这些了?” 沉厉的目光微敛,云义轻道:“虽是梦,但也不得不防,还是早做应对为好。朕的身体无碍,一个月便能养好,国库的事也不用担心,除开缴械军资和物资,可再将商贾之税提升至三成,朕要在半年之内便帅军踏入南域!” 语气倏沉,冷白锋利的面容上猛地压过凌厉杀伐,手掌掐出血痕,近乎是切齿眦目:“朕要他死,碎尸万段!” 凌玉静了片刻,冷冽一笑:“那就杀!” 凤渊也冷目一笑:“等这一天很久了。” 第466章 打雪仗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最冷的那个冬月,来到青云宗五年一度的宗门大赛上。 在此期间,鹿呦还把答应给穆肖的无垢之体血液凑齐给他寄了过去。 但她每放一次血,便有两个人会跟着痛一次。 一个是云义,他倒是痛习惯了,并不觉得这点小痛算什么,只是疑惑她怎么老是在同一个地方受伤,为此还不惜给长泽风发去一道灵引询问。 长泽风也觉纳闷,收到灵引当晚就找到鹿呦对质,鹿呦不得已将此事全盘托出,又惹得长泽风一阵心疼 。 想责备她吧,她也是重信守诺才这么做,并没真的做错什么,但他作为师父,就是不想自己的徒弟因一些个不相干的外人而伤到自己。当下骂又不好骂,教训也不好教训,只能拿来顶级的伤药替她细细涂抹。 云义知道此事后,却是沉默了很久。 原来她是因为那个半妖……明明跟她说了,她的血对半妖没用,她却还是坚持这么做,真是又傻又执着。 他抬眼看向墙上她的画像,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绞紧,喃喃自语:“快了,阿吟,马上我就能来见你了……” - 另一个痛的沈仲兰,却是绷不住,一天起码要在府里大发脾气三次,只可怜了府里的下人只能默默忍受。 陈最全盘接手陈家后,就开始在暗地里发动势力对沈家进行一步步的蚕食。 沈仲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做过反抗,但沈家的家主如今还不是她,她虽掌握大半说话权,却并不能全权做主,而沈玄川和那些个兄弟姐妹无一不是草包,连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简直蠢到无药可救。 没办法,她只能再次派人去联系苏离,想求他帮忙,却没有找到人。 却不知苏离如今被凌玉留下的那些人手逼得连头都不敢露,只能先行带手下回去东海,只想着等过了这阵风波后,再做打算。 - 春香楼再一次建好,这一次连以前被封掉的那座楼苑也被打通连在一起,还在无形之中朝着周围扩宽了好些地,远远看去,还真有种别墅小院的味道。 新房入住,需得净宅暖房,乌林和鹿呦当天邀请了许多人,又是好一番热闹。 顾夫人和老嬷嬷在薛玉宸三人伤好之后,就坐船回了北境,至于江浔川,早就回了江家,但原本应该一同回去的哥仨儿却一起赖了下来,只说等明年开春了再和鹿呦他们一起回去。 顾夫人因为乌林的原因,想让他们兄弟俩多相处下培养培养感情,便也没阻止。 顾景明对于这个新冒出来的大哥,起先还有点不适应,后来就大哥长大哥短地叫的上好了,看着竟比对薛玉宸这个表哥还亲些。 乌林却是万分不自在多了这么个聒噪的弟弟,看到他就觉得头疼,平常都尽量躲着点儿。 入住新楼那晚,害怕鹿呦出什么问题,长泽风也跟着去了,但他一个长辈总不好跟小辈一起胡闹,便跟秦墨为一起在隔壁下棋。 向元灵和秋允之也应邀前来,七八个少年人围坐在一起,畅快饮酒,语笑喧阗,因为有长泽风坐镇,所以大家都放宽了心,玩得极其尽兴,又加之当天是过年守岁之夜,还一起燃放了爆竹和烟火,几乎一夜未眠。 晚些时候,天下起了大雪,不一会儿就积得有二尺来高。 鹿呦自从去了青云宗,就几乎没怎么见过雪了,当下也有点兴奋,拉着几个人一起玩起了打雪仗。 因为大家都是修士,为防止作弊,还定了个规矩,禁止使用灵力。 但即使是这样,向元灵和鹿呦这两个‘文’修哪是一群‘武’修的对手,差点没被几个人联合起来给砸哭了。 鹿呦今日披了件红彤彤的薄氅,头发上簪着毛茸茸的雪球发钗,衣襟上还围了圈柔软的白狐毛,雪白的肤色衬着这一身装扮,看起来鲜艳又亮眼,但此刻脑袋上和衣脖领子上全是碎雪,黑长眼睫上都被沾黏上一层,活像个刚堆的雪娃娃。 脸颊却如抹了胭脂般红润,纯粹是因为打不过他们,给气的。 眼见得又被扔了一捧雪砸在耳朵上,她皱着鼻子,气哄哄抬眼,发现砸她的人,竟然是云晨。 少年今日也穿了身新衣,束腰绑袖,白底红边,袖口和衣襟处还绣了浅淡金纹,束腰的腰带红黑相间,边坠金饰,看起来喜庆又贵气,倒是与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相配了。 他弯着眉眼冲她笑,浓墨般的剑眉尾稍也沾着一点雪渍,白玉般秀挺的俊脸上还浸了薄薄一层晕红,是醉酒后的醺染,颊边酒窝微现,嘴角咧着,露出雪白的一排牙,竟是难得的天真和开怀。 鹿呦愣了下,蹲下身,抓起一把雪也朝他砸了过去。 他站在原地,躲都没躲一下,被砸得鼻尖都泛红,却还朝着她傻乎乎地笑了笑。 鹿呦可没管他,又团了一把雪砸了过去,刚砸完,自己后背上也挨了一坨小球团,回身一看,竟是秋允之在冲她笑。 鹿呦两手握紧拳头,鼓起腮帮,大喊一声:“我跟你们这群剑修拼了!!” 然后蹲下身,抓雪握雪,扔雪球,一气呵成,一个人对战两个人,还对战的不亦乐乎。 乌林很快走了过来,站在她背后,大义凛然道:“呦呦我来帮你!” 已经被围攻的苟延残喘的向元灵也跑了过来,妄图寻求帮助,结果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被砸得凄惨无比。 薛玉宸看不下去,想临阵倒戈,可还没等迈开脚,就被顾景明一把抱住胳膊:“嘿嘿,六哥,你想干嘛?咱们不都说好了今天不能对呦呦手软嘛。” 薛玉宸试图挣扎:“什么手软,我就是觉得这方位不好,想换个方位!” 江行舟手里掂着个小雪团,一抛一下的,悠悠道:“那你这方位换得够远的啊,都快换到对方阵营里去了。” 三人正说着,然后‘啪嗒’一声,一人脑袋上被砸了一团雪。 回身一看,都吼了起来:“云晨!你丫的临阵倒戈!” 第467章 两界不同的守岁之夜 云晨冲他们挑眉一笑,挑衅意味十足,几个人很快就战作了一团,但见飞雪如沙,漫天挥洒。 打到后来向元灵干脆自暴自弃地趴在雪地里,埋着脑袋不愿意抬头了,鹿呦头上全是雪沫,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主人~嗝~”吃醉了酒的渌澜之好不容易醒来,迈着小短腿,伸出双手就要朝她奔来要抱抱,结果刚跑没几步就被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雪球砸在后脑勺上,撅着屁股就扑倒在地,砸出一声闷响,眼睛转起了蚊香圈,“太、太太过分了……” 几个人全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渌澜之自从化形那天被云晨揪去云梦楼后,就再也没能放他回去悠然殿,一大一小,极不对付,每天大眼瞪小眼,都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表面却还维持着平静。 云晨审问了他,接近鹿呦有什么目的。 渌澜之则是毫不客气地让他离自己的主人远一点。 然后就被揪着收拾了一顿。 奈何他现在修为没对方高,人也长得小小一只,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等见到鹿呦后才抱着她一通哭诉和告状。 云晨只是摊手做无辜状,表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 今日鹿呦怕他烦闷,把他也带了出来,因为大家都熟了,也没刻意隐瞒他身份,但他长这样,除了云晨所有人都只把他当小孩儿看待。 鹿呦打了半天,身上都打出了一身汗,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不打了,休战,休战。” 然后跑过去,把渌澜之从雪坑里刨出来,拎起他,像抖衣服似的抖了抖他身上的雪,渌澜之还一脸感动地抱住她狂蹭:“呜呜,我就知道主人对我最好了!” “……” 楼上,长泽风不知何时停了棋局,负手于窗边,看着楼下的这一幕,琥珀色的眸里闪过几缕复杂。 秦墨为歪坐在一旁,手里执着只青花桃形壶,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眼里醉意朦胧,说的话却还清晰,颇为感慨道: “老长啊,你这是又开始怀念以前你师父还在的时候了吧?” 秦墨为年少时便与他相识,也曾见过长泽风和他的几个同门相处的场景,和楼下玩闹的这些小辈也没什么区别。 长泽风眼皮一耷,毫不客气地挥出一道灵力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秦墨为手里的酒壶应声而碎,眼看酒水就要兜头浇他一脸,他掌心微动,那散落滴溅如玉珠的水流竟又重新聚合,如一束小瀑布般,倾落进他大张着的嘴巴里,喉咙‘咕咚咕咚’吞咽,连一滴也没浪费,全进了他的五脏庙里。 末了,用袖子擦擦嘴,指着长泽风连连摇头:“你看看你,不就是叫了你一声‘老长’嘛,虽然你不乐意我这么叫你,但咱们都是两百多岁的人了,该服老还是得服老嘛。” 长泽风右手微抬,自扫了眼自身,面无表情道:“你老眼昏花是你的事,本尊这样如何就显老了?” 他结丹较早,现在看着最多不过也就二十五六岁。 秦墨为啧了声,一副听不得模样,摆手道:“得了得了,你别跟我拽什么‘本尊’不‘本尊’的,你这面上虽看着不老,但这心里啊,早就老了!”说着,还用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一脸我懂你的表情。 长泽风:“……”讨厌没有边界感的朋友。 楼下几个小的玩了一会儿就进了屋,他用神识往下一扫,发现他们竟然在玩一种很新奇的游戏,还是他的小徒弟发明的,叫什么‘斗地主’?她取名字怎么依然奇奇怪怪的…… “王炸,四带二!没牌了,哈哈我赢了,你们都给我喝喝喝!谁也不许抵赖。” 鹿呦把纸牌一甩,眉飞色舞地指着他们哈哈大笑,脸色酡红,醉意明显,眼里却兴奋至极。开玩笑,斗地主她最拿手了好吧,要是欢乐豆能拿去兑现,她早就是亿万富翁了。 纸牌是她一早画好,找匠人定制的,为的就是在过年这天,给他们秀一手自己的拿手牌技。 除了乌林,其他几个循规蹈矩修仙的哪玩过这种东西,一时间,全都输的惨烈无比。 今日倒没赌灵石,为尽兴,谁输了谁就自罚一杯,目前为止,被罚的最多的竟然是云晨。 不知为何,他手气出奇的差,比如拿到手的牌,要不就是三四五六永远没有七,要不就是10jqka永远没有a,他酒量本也还好,输多了,人都喝的有点犯迷糊了,却还一直坚守在原地,觉得自己下一把一定能赢。 顾景明最拿手的就是吃喝玩乐,玩了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窍门儿,开始跟着乌林兄妹俩一起指着别人喝酒。 向元灵虽牌技一般,但胜在锦鲤体质附体,算是赢多输少。 江行舟也还好,以前在家里帮江浔川看过账本,对数字比较敏感,几场下来,也算不输不赢。 最惨的还是薛玉宸、秋允之、云晨三个,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宗门里的天骄之子,天才中的天才,却在这上面栽了大跟头。 至于渌澜之……小孩子不许赌博,被他们赶回房间睡觉了。 - 另一边,妖界,云义看着面前的一口大红铁锅,以及咕咚冒着的红油,冰雪般的紫瞳里少见的浮起了一丝茫然和疑惑。 凌玉拉着两人坐下,直接把一整盘鹿肉全给倒了下去,还招呼道:“你们吃啊,别客气!这可都是我找人花心思做的,味道很不错的,来尝尝,都尝尝。” 云义:“……” 凤渊:“……” 旁边站着的一众宫人:“……”谁来管管这个人,竟然让她们天仙似的陛下围在一口大锅前吃大锅饭,形象没了啊! 凤渊指着锅底,一脸狐疑:“这是什么?不会毒死人吧?” 凌玉挑了挑眉,露出尖牙得意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火锅!我刚从他老家那边学来的。” 一边用筷子夹起鹿肉在碗里拌了拌辣油碟,一边指了指长发飘如雪的云义。 云义显然更懵:“我?老家?酆国?” 他怎么不记得酆国人有在过年时吃这个的习俗。 凌玉大口嚼着肉,腮帮子都撑得顶起来,含糊道:“不是,是你们云境界学来的。” 这下轮到凤渊纳闷了:“我在云境界卧底那么多年,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吃法?” 眼见两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己,凌玉拿起桌上的梅子酒,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声音却有些迟缓:“就、就那个小丫头啊,我之前帮他去送生辰礼,在她生日宴会上看到的,就学了一手。” 云义恍然,原来是她想的点子,那确实得尝尝。嘴角霎时一勾,长指一划,两只玉筷便飞进了手里。 然后第一口,就差点没被辣的嗓子冒烟儿。 鹿呦做的火锅,考虑到大家口味不同便做了清汤和辣底两种,而凌玉却直接把一大把辣椒全给撒了进去,那汤底光是看着都红的发亮。 云义所食之物皆为清淡灵食,何时吃过这般重口味的东西,当下,雪白的脸都涨红到了耳根,却还面不改色地将之咽了下去。 嗯,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凤渊看着他表情都有点踌躇,这、确定能吃? 而春香楼里,守岁这一晚,玩到最后,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醉趴下了。厅里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进来捞徒弟的长泽风连下脚都得谨慎再谨慎,不然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哪个。 将趴在鹿呦身上的向元灵拨开,他抱着那少女直接就飞去了楼上,其他人却管都没管。 第468章 徒弟太好看也不是好事 鹿呦的房间还是二楼最靠里的位置,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屋里的摆设比以前多了些。 长泽风将她抱到床边,欲将人放下,少女却用手臂无意识地勾着他的脖颈,还趴在他耳边打了个嗝,酒气醺然,赤浆般擦过耳下软骨。 长泽风浑身一僵,手下意识一松,怀里的少女便‘咚’的一声掉到了床上,砸得人都清醒了一瞬,迷迷糊糊地看他,大着舌头道:“这是哪儿?师父?” 话音刚落,就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声‘呼哧呼哧’的,人却没了意识。 长泽风还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僵硬姿势,过了许久,才似惊醒过来般,咽了咽口水,脑子却还有点发懵。 看了看床上大喇喇躺着的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微闪,坐下来替她去了绣鞋,将她姿势摆正,又拉过被子仔细给她盖好,才去外面打了盆水进来,沾湿了巾帕,给她细细擦拭额角的汗和颊边的酒渍。 少女并不配合,烦躁地咕哝两声,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了。 长泽风却是洁癖发作,将她又给扳了回来,不仅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三遍脸,还把她的两只手也捞了出来擦了三遍,连每根手指头缝都不放过。 少女被他钳着手,想翻身却翻不了,急得无意识地哼唧了声:“好烦,别弄……” 声音哑哑,带着清甜的酒香扑面而来,因着醉酒,连身上无垢之体的香味也被催发到极致,面上红霞氤氲,看着竟如海棠春睡,别样媚惑动人。 他动作又一滞,指尖像是也跟着她的体温烫了起来,但转眼就屏住呼吸,把她的手塞进了被子里,还不将她头上早已歪掉的钗环解下来。 少女呼吸终于平稳,他却坐在那里有些发怔。 良久,轻叹了口气,心里莫名发起愁来。 长成这般模样,又是无垢之体,连他这个师父偶尔都会看恍惚了去,若是其他高修为者,识破她身份可怎么得了…… 他突然就想到了云义,他这个师弟对自己这小徒弟可不是一般的热心啊,难道也是因为无垢之体? 可转念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云义他还是了解的,意志力强大的可怕,若连他都抵不住诱惑,那这世上就没人能抵的了诱惑了。 想来,应该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关心,阿呦本来也招人喜欢,倒也不奇怪。 念及此,心下微松。 正想起身离开,垂在床沿的宽大袖摆却被人轻轻揪住。 “娘亲,别走……” 少女低喃的梦呓声倏然飘进耳中,声音很小,像是润了水的烟柳,带了几分软糯,袅袅拂动,荡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深入人心。 他便又坐了回去,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明知她现在听不到,却还是温软了嗓轻哄道:“师父不走,师父陪着你。” 联想到她身世,低垂的目光又带了几分心疼,心里盘算着,若她赢了宗门大赛,势必要去北境参加重霄大赛,到时候人生地不熟,江家那边又风谲云诡的,她一个人可怎么应付。 还是得跟着去一趟才行,云晨虽也会跟着去,但到底年龄还小,不懂得怎么照顾人,这小子性格又闷,老是闷不吭声就干些‘大’事,这师兄妹俩,他是怎么想都觉放心不下…… 许是他声音过于温柔又是听惯熟悉的,少女很快就平缓了呼吸,陷入沉沉的梦香。 云髻如鸦羽般散开堆在枕上,少许碎发湿粘在白皙额头,红唇微微绽开,榴齿含香,肌肤嫩白如玉,双靥晕红似春桃拂脸,天姿娇艳,倾城媚色,脱尘出俗,意谐物外。 虽知道她长得好看,看了这么久也算习惯,但这般在夜晚透过朦胧灯光看她,还是第一次。 长泽风自诩是个定力上佳之人,可看了没一会儿不禁又恍了神。 烦躁地用指压了压眉心,无奈长喟低叹,这徒弟长得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啊…… 脑子里不知怎的又想起师父和师姐来,想起他二人不为俗世所容的感情,想起自己当初得知这一切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但唯独没有伤心和愤怒,难道…… 想着想着,不知想到什么,身上忽地惊出一身冷汗,连面色都变白。 握着鹿呦的手也倏然放下,眉目严肃,如临大敌。 许久,轻轻摇头,又将所有一切全都否定。 鹿呦却是不知这些,她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伸了个懒腰推开门扉,就见云晨抱剑靠在门边墙上,低着头,马尾垂落肩头,阳光斜侧照着他半张侧脸,轮廓冷峻分明,眸光却清澈透亮。 听见响动,抬起头,朝她张望而来。 第469章 遗忘的记忆 鹿呦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么早就来等我啊……” 云晨回头看了看廊窗外高挂的日头,声音平静:“已过午时了。” “噫……这么晚了呀……”鹿呦尴尬地笑,有些疑惑,她昨晚不是在楼下嘛,怎么一觉睡醒到楼上了?昨晚好像看到师父了,难道是师父送她上来的?便顺嘴问道,“师父呢?” 云晨回道:“师父有事先回去了,但秦长老还在。” 秦长老就是秦墨为,薛玉宸的师父,这个爱喝酒爱玩乐爱逛花楼的小老头儿留下,倒也不奇怪。 “哦。”鹿呦点了点头。 “今日是元辰,呦呦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云晨牵了牵嘴角,浅茶色的瞳仁化出清浅柔和光泽,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玩?”鹿呦想了想,缓缓摇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玩的地方……” 来安城她都逛的差不多了,远一些的地方又不能去,今日还下着大雪,一时想不出来能去哪里玩。 云晨抿了抿唇,声音微低:“呦呦以前说……要带我去铺子里吃现成的小吃的……” “啊!”鹿呦一拍脑门,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今天带你去吃点新奇玩意儿!” 云晨轻‘嗯’一声,嘴角不自觉上扬,弯起的眸眼亮晶晶的,心里却想着,总算有机会可以和她单独相处了。 然而,等到真正出发、看到站在前方穿戴的光鲜亮丽的七个人时,原本兴致高昂的某人,嘴角一垮,彻底默了。 做什么他们都要跟过来,是跟屁虫吗? 眸底闪过恼意,少年呼了口气,抱着剑站在后面,看着前面紧紧挨在一起的三个少女并一个小童,唇角微瘪着,声音呐呐不可闻:“明明说好的,陪我的……” 右边的肩膀忽地一沉,薛玉宸搭在他肩头,语气羡慕得发酸:“唉,有时候,真想变成一个女的……” 云晨:“……” 他一抖肩膀,将人抖开,退得离薛玉宸三丈远才停下脚步。 左边的肩膀却又被人一搭,顾景明的声音紧跟着飘来:“云哥,改天你教教我剑术呗,我之前见你打左修远那套连招老帅了,我就想学那个。” 闭了闭眼,心里的烦闷达到顶峰,这群人还有没完! 将顾景明一把扯开,他干脆踩着剑,直接飞到半空中去了。 … 虽是元辰,街上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雪铺了一整条街,又被行人踩的泥泞,街道两旁,茶坊、酒馆、食肆应有尽有,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对联,人们身上都穿着新衣,看着喜气洋洋。 一行人外貌灼盛,甫一下来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一街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因还下着雪,秋允之在三人里面最高,便做了撑伞那人,两个少女左右围在她旁边,看着真像左拥右抱一般,羡煞旁人。 街上吆喝声不绝于耳,刚出炉的五香牛肉飘着热腾腾的蒸汽,香味扑鼻。 这就是束雪直到临终前都还在心心念念的陈记家的卤牛肉了。 店外排了一长串的队伍,店内也是人满为患。 乌林上前,不知与那老板交涉了什么,不一会儿几人就被请去了里院相坐。 老板娘推掉外间生意,亲自端来数盘牛肉并各种不同口味的蘸料上桌,笑问乌林道: “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乌大仙人最近在忙些什么?你师傅可还好?” 这街上大半的人都认识乌林,也知道他有个爱吃的师傅,却不知他师傅只是一抹鬼魂。 乌林笑容一滞,垂了垂睫,声音略涩:“她老人家刚刚过世。” “哎哟!看我这嘴!”老板娘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子,讪笑道,“您别介意,我这一整天都忙糊涂了,啥也不知道的,说错了话……” 说着想转移话题,朝他身后看了看,问道:“鹿丫头呢,怎么没见着她?” “她?”乌林忽觉不对,猛地转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鹿呦的身影。 鹿呦此刻,却在对面的小吃街排着队。笑意融融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两包荷花酥,转手就往后一扬,看向空中飘着的那个扎眼少年,朝他莞尔一笑: “呐,这包给你,说好的请你吃的,这一包留着待会给他们带回去。” 少年愣了愣,本来微染郁气的俊秀面容有些发怔:“给、我的?” “啊,”鹿呦理所当然地点头,踮着脚尖把尚还热乎的点心塞进他手里,“这里也没别人,不给你给谁?” 塞完又觉不对,他这飘在空中的样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几乎所有人都朝他们看来,扯了扯他袖子,嗔道:“你下来啊!老飘着干什么?你又不是啊飘。” “奥。”云晨握着滚烫的点心,仿佛心口也跟着一烫,飞剑收起,瞬间落地。 鹿呦拉着他袖子,擦过人群,又去买了几样小吃,一股脑地往他怀里堆:“呐,呐,都是你的,快吃。” 云晨手里还举着刚剥开、咬了半口的荷花酥,眉眼浅浅弯起,嘴角弧度压抑不住地向上勾扬,舔了舔屑沫,看着手里的糕点,略微困惑道: “呦呦,这个东西我以前好像吃过……” “吃过?”鹿呦回头看他一眼,纳闷道,“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吃过这些吗?” 眉心轻皱,他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没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味道很熟悉……好像很早很早以前就吃过……” 鹿呦接过刚装好的糖炒栗子,热气滚滚,被烫的左手换右手,用滚热的手指揪了揪冰凉的耳朵,还不忘从纸包里掏出一颗,剥好了,将栗肉自然地塞进他嘴里:“那可能是因为以前吃过,但是给忘了呗。” 少女的指带着酥香,擦过唇角,连舌尖都跟着颤了颤。 喉结轻滚,他将怀里抱着的吃食扫进乾坤袋里,接过她手里的纸袋,“我来吧”,说完也顺便接替了剥栗子的角色。 剥了颗,也塞进她嘴里,长睫低垂着:“可是在我记忆里,确实从没吃过。”他记性还算不错,发生过的事情基本都记得。 “我——” 语声忽止,他想起他的记忆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在他七岁之前…… “我凑!有魔气!”灵海里姬怀朔突然睁开眼,高喝一声。 眉骨倏沉,腰间佩剑凛然出鞘,糖炒栗子摔了一地,周围尖叫声起,尚在懵然的少女被猛地拉进那个结实的怀抱。 第470章 宗门大赛 魔气,很淡的魔气,不仔细感应几乎发现不了。 闭上眼,神识轰然散开,如疯涌的潮水般碾过周围的楼阁、街巷、屋宇……强大的威压在无形之中蔓延,不少人禁不住匍匐在地,一些修士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却只能尽量收敛灵息,避免触怒这位高阶修士。 没有,除了刚刚一闪而逝的那缕魔气,竟是什么也没有再捕捉到。 鹿呦被他拉的一个趔趄,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百姓晕乎乎地倒了一片,急得猛拽了一下他胳膊,厉声道:“云晨!” 威压倏然一收,他浑身气势恢复正常,清澈眸底却蕴染着丝丝黑气,握剑的手指攥得越发紧,在灵海里冷声问道: “你能发现刚刚那缕魔气是从哪里过来的吗?” 姬怀朔拧眉道:“不能,这缕魔气很强大,不像是一般魔修能有的。” 来安城里有少量当年赤辰之战遗留下来的妖族,却并没有魔族,乍然出现的这缕魔气便可疑到了极点。 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对方是冲面前的少女来的,心神紧绷之下,便顾不得再遮掩自己的修为。 心里涌出不安,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喉咙发干道:“呦呦,我们先回宗吧。” 语气轻柔,却是不容置疑。 他威压收起后,周围百姓也恢复正常,却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为啥就倒在了地上。 待在牛肉店里的几个人也很快就奔了出来,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鹿呦眉心紧蹙,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事情发生的突然,众人也都没了再逛的兴致,便一起结伴回了青云宗。 秦墨为却还不知此事,尚在来安城里最大的花楼里捧着酒壶、揽着美人儿喝的正起劲,连长泽风嘱咐他的事情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几个少年刚一御剑飞走,街边某栋楼宇靠窗处,竟缓缓浮现出两道暗黑色的人影,男人宽大手掌搭在木窗上,浮起青筋的掌背横生着一朵怪异的黑花,声音低沉道:“你确定他就是魔生镜里预示的那个人?” 另一人声音较为苍老,摇头道:“不太确定,还是得再进一步查验一下魔珠是否真的在他身上。” “哦?”男人轻道,眉梢微挑,暗沉眸里不辨别喜怒。 - 回宗第三天,青云宗五年一度的宗门大赛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赛前准备。 首先是有意愿参赛的弟子在各自峰门下填写‘自愿参赛报名表’,经核对身份,并再次测量修为后,才将表格往上呈递,由各峰主和长老统一安排峰门下的第一轮比试。 第一轮比试胜出者再填写一次更为详细的表格,于十五日后参加宗门的主办赛。 长泽风身为阵峰的峰主外加常事堂的堂主,这两日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晚上还不忘回去关心关心自己两个徒弟,让他们放宽心,不要太紧张,即使输了也没关系。 两个徒弟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都稳如老狗,没有一点紧张之心。 云晨自不必说,本就是压低修为参赛,这跟开小号虐菜也没什么区别,很多人看到对手是他,都还没开打,就先哀嚎一声:“天要亡我!”然后就自觉无比地滚下了擂台。 鹿呦准备这么久,对自己现在的修为也算自信满满,根本没带怕的,一路高歌猛进,连败阵峰三十多名师兄师姐,毫无悬念地挺进了宗门主赛。 峰门对战,本就是最初级的筛选,秋允之和乌林也都没有意外地挺进了主赛,唯有向元灵差一点点落败,好在最后反败为胜,擦着边角过了及格线。 薛玉宸几个是外宗人,也不能跟着参赛,只能每天跑过去为他们呐喊助威,后来更是把鹿呦教给向元灵那套‘加油、雄起’学了个得心应手,场地里就数他们声音最大,把其他弟子都给带的跟着吼了起来。 没几天,这两句助威词就在宗里传了个遍。 江悦儿打着比赛,还不忘找人打听鹿呦的情况,听到她的猛烈战绩后不由得慌了神,连夜去信让自己的老爹把江家供在祠堂的打神鞭给她寄过来。 心里盘算着,宗门大赛可没规定不许用什么武器,只要能赢就行。 鹿呦这边却还缺少一把趁手的武器,云义之前送她的那把霜华剑不知被左修远给扔哪儿去了,找都找不回来,虽有其他剑可用,但总觉得差些意思。 长泽风得知后,直接把自己的本命剑‘扶风’借给了她,扶风而上登绝顶,意气相倾夷千山。 好在这剑也不愧它的名字,拿在手里确实轻灵如风,鹿呦用起来很是趁手。 十五日后,正是初春,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一大早,几个少年便跑到悠然殿门口来等她。 格栅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少女穿着一身月白绣金边的劲装弟子服,蓬松的黑发被透明的蓝丝带绑成两个丫髻,额间留了几缕俏皮的碎发,披散下来的长发用同样的蓝丝带绑了几股小辫垂在胸前,看起来既不容易散落,又轻灵可爱。 她今日还难得画了个淡妆,眼梢染杏,浓黑的睫卷翘扑闪,更显得乌眸灵润,有如会说话一般,脸小小一个,皮肤雪里透粉,鼻尖小巧挺秀,唇也如柔嫩红樱,娇艳欲滴。 整个人看起来既飒气又可爱,眉梢眼角又带了丝天然的妩媚,简直要勾人心魄般。 饶是顾景明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早就不肖想了,此刻也不禁心跳加速,两耳发红。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江行舟回神最快,毕竟心里把她当妹妹看待,这又不一样,撞了撞顾景明的胳膊,不悦道:“擦擦你的口水。” 因今日是正式大比,宗门规定所有弟子都必须着装统一,所以乌林和云晨身上也都穿着金丹弟子才能穿的白色劲装。 只不过发型略有些不同。 云晨束了顶银制鎏金缠玉冠,发尾还垂下两缕渐变烟蓝色飘带,看着仙气十足,清俊无双。 乌林则束了顶黑金发冠,头发如鹿呦般,用丝线绑成了一股股的小辫,看着极为痞帅和飒爽。 两人皆呆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鹿呦率先祭出飞剑跳上去,朝他们笑道:“走吧!” 第471章 师姐,我永远爱你! 几人飞去时,临仙台上已是人山人海,沸反盈天,数不清的仙门弟子站在广场中央,各个衣着光鲜,打扮靓丽,神采飞扬。 虽宗门规定必须着弟子服,却没规定不能佩戴首饰,每个人显见得都是用心装扮了自己,金钗玉钿,明珠翠羽,不一而足,晃眼看去,只觉满目流光,眼花雀乱。 广场临崖处插了一整排的青色云纹幡,山风刮来,吹得飘扬舒卷、烈烈作响,远处是霞光万道的云海,数十只雪白仙鹤飞旋在上空,清唳长鸣,声闻于天。 鹿呦感慨地摇头了摇头,这些仙鹤可真是老演员了,每次有大场面就被拉出来溜一溜装装逼。 因是按照不同峰门站队,所以几人下了飞剑后不得不分散,去到自己所属的队伍中去,薛玉宸几个外宗人则去了观众台。 鹿呦悄悄溜去了阵峰队伍的末尾。 台上长老开始讲话,大家都息了声音,但见她过来,都低声跟她打招呼,七嘴八舌地叫她‘小师妹’。 鹿呦也笑着小声回应,一副乖巧的不行的样子,又把一众师兄师姐心都快萌化。 长老讲完训言警语后,便轮到陈最这个大师兄上台宣讲比赛规则。 他今日应该也是要下场比试,所以身上也穿着月白劲装,长发束在玉冠里,眉眼依旧温润,只不经意抬眸间,多了几分凌厉气势。 按照规则,除开云晨这个‘老学长’外,鹿呦几个新人还要先参加专为新弟子举办的‘星火赛’,胜出后才能跟老弟子们一起参加‘星明赛’,争取进入多宝阁的名额。 比赛按照抽签来决定对手是谁,轮到鹿呦的时候,她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口中还不忘嘀嘀咕咕道: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一定要抽到江悦儿,保佑,保佑!” 江悦儿正好排在她旁侧另一个队伍,隔了两步左右距离,听到自己名字猛地转头,然后就看到了鹿呦这个死对头,顿时冷哼一声: “你以为签筒是你家开的啊?小贱民,要开那也是我江家开的。” 说着接过上一个弟子放下的签筒,双手抱起使劲摇晃,嘴里也在无声呢喃:“先来个弱的,先来个弱的!” 鹿呦这边拿着掉在桌上的木签,眉梢微挑,也冲着她轻哼一声,高抬着下巴从她肩膀处擦过,张扬明媚的声音从脑海里过来: “怎么样?小贱民现在的修为都比你高,欸~气不气,气不气?” 江悦儿这性子哪经得住激,当下就怒气上脸:“鹿呦,你!”但很快就撇了撇嘴,不屑道:“还没比呢,你还真以为你一定能赢了啊?呵!” “略略略~”鹿呦吐着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就脚步轻快地跳着飞下了临仙台下的弘威道场。 “哈!”江悦儿气得直叉腰,大吼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这样,幼不幼稚啊!” 声音太大,惹得旁边几个弟子白了她几眼,她随即恶狠狠瞪回去,“看什么看啊,没见过美人啊,让开!” 说罢,一把将前面的人撞开,也跟着飞了下去。 周围弟子:“……” 鸿威道场本身已经够大,如一个大型足球场般,但今日,因为宗里大半弟子都要参赛,人数加起来约摸快两千多人,这点场地便不有些够看了。 因此,常事堂的人就利用法器和阵法在悬崖边临空搭建了二十多个透明的擂台,远远看去,只看得到围在擂台边的彩带飞扬,若是打斗的人往下一看,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对于恐高症患者来说,实在不怎么友好,考虑到新弟子承受能力较弱,是以那边的透明擂台都是给老弟子准备的。 鹿呦抽到的第一个对手,是灵植峰的一个小姑娘,看着和她差不多大,好像还认识她,一上来整个人都变拘谨了,红着脸叫她‘鹿师姐’,出手的时候却毫不手软。 两人互相鞠躬一礼后,便率先向她发起了进攻。 口里还喊着:“鹿师姐,我最爱你了!来吧!让我们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吧!” 天知道,她也算是鹿呦粉丝后援会的一员,现下见到偶像,心情别提多激动难耐了。 鹿呦:“……” 随着她一声大吼,一把似绿豆般的小豆子随即被撒出,顷刻便在擂台上扎根,长成了手腕粗细的绿藤朝着鹿呦攻击而来。 藤蔓破空的‘呼’声临近耳畔,鹿呦轻点足尖往上一飞,抬起手中的扶风剑,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灵力如绚丽的流光倾泻在剑尖、划出强劲的风刃,剑鸣声峥峥,抽来的藤蔓应声而断。 那少女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不好对付,紧接着又撒出更多的绿豆,末了还撒了一捧不知名的红色花籽,人却退到了一边。 那花籽同藤蔓一般,落地即长,不一会儿就在擂台上开出遍地绚丽的红花,还散发着令人致幻的香味。 那藤蔓虽多却不算坚韧,鹿呦应付起来并不觉吃力,但再加上红花飘来的香味扰乱神经,影响判断,她挥剑的动作不由慢了许多。 这女孩倒是不弱,这两种灵植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灵植,却被她培育改良成了这般杀伤性的武器。 意识到这样不行,鹿呦屏蔽了呼吸,手中祭出一只圆形法环,化作一道透明光盾挡在身前,手里的扶风剑也脱飞而出,化作剑芒朝着那操纵灵植的少女袭去。 她自己却半悬于空中,咬破手指极快地凌空画了张圆红色的阵盘,灵力飞涌而出,阵盘点亮,如赤焰之火隽永眉目,口中飞快念道: “阴阳相生,五行相克,玄火之光,护吾灵台。中央土母,火之承载,五方齐聚,阵随心动!” “敕令!去!” 随着这一声轻喝,手中阵盘随即脱飞于空中,涨至擂台般大小,带着炽盛温度,如芒般悍然砸下,只听‘轰’的一声,原本灵活扭动的藤蔓和开得灼放的红花皆被这道阵法威压碾得稀碎,随即无火自燃,化作灰烬。 而另一边,与剑相斗的少女也被压得吐出一口鲜血,被扶风剑扫下擂台。 鹿呦朝她拱手一礼:“承让了,师妹。” 那少女虽摔下擂台,看着她的眼睛却越发明亮,高举着手大吼一声: “鹿师姐不愧是鹿师姐,师姐,你记住了,我叫楚天霸,永远爱你!!” 鹿呦:“???” 很好,现在想记不住都难了。 而乌林这边,第一个对上的人竟然向元灵,当下,两个人站在台上都有点懵逼。 第472章 各方打斗、恐怖的擂台霸者 乌林扶了扶额,有些无语道:“你这都什么运气……要不,你自个儿下去?” 向元灵本来也有点郁闷,听到他这话却猛地抬头,气愤不已道:“你这什么意思?看不起谁呢!” 站在她肩头的小刺猬也跟着用小爪子捂了捂眼睛,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乌林视线盯着地面,嘴角微微扯着,不自觉地舔了舔雪白的齿列,拖长调子‘呃’了一声后,抬手召出自己的剑,吐了口气道: “那行吧,来吧。” 他这么一正经,向元灵反而有些发虚,苦了张脸,眼巴巴道:“要不,你放放水?” 乌林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类似于裁判的秩序弟子就曲起手指猛吹了几声口哨,手里挥舞着小旗帜,疯狂警告道: “注意!宗门大赛禁止打假赛,否则一律被视为作弊,宣判出局!还请参赛者秉持道心,对所有对手一视同仁,公平公正!” 向元灵:“……” 乌林却笑了下,啧啧两声:“哎呀这可不能怪我啊……还好抽中的不是呦呦,不然可真难办了哎……” 说罢提剑就冲了上来。 向元灵一个卦修,虽然从秘境回来后狠补了一段时间剑术,但那也是临时抱佛脚,哪里打得过他。 过了没两招就被打的狼狈不堪,师父给她的符咒也不要钱似地全撒了出去,但见空中一会儿飘过去一个火球,一会儿飘过去一个冰团,一会儿闪过一道雷电。 饶是乌林修为高强,也被逼得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但嘴角却仍勾着一抹似笑非笑弧度,手里挥剑的动作也不慌不忙,等她身上的符咒全扔完了,才咧牙一笑,悠哉悠哉地开腔: “呀,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呢?向元灵啊向元灵,从我认识你开始 ,你就老是霸着我妹妹不放,还刻意鼓动她别理我,有没有想过你也有今天?嗯?” 瘦高的少年拿着剑,慢悠悠朝她靠近,向元灵指着他,恍然大悟: “原来你一直都在记恨我这个!哈,你真搞笑,人家呦呦就是喜欢跟我玩怎么了?臭男人哪有小姐妹贴心,不服你变女的呀,切!” 乌林脸色瞬间一黑,向元灵却不等他过来,自己主动往台下一跳: “啊呸!还想趁机报复你姑奶奶?做梦去吧!呦呦就是跟我关系最好,嫉妒不死你!” 说完,都不等执法弟子宣告胜负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徒留乌林一人在台上咬牙切齿,气闷不已。 秋允之这边抽到的是符峰的一名男弟子,她长得本就是清冷那一挂,持剑时,更是面若寒冰,虽仙姿玉貌,却美得让人不敢亵渎一丁点。 那男弟子在她剑下游走不到几招,就觉难以招架,主动投降了,但临走时却带了几分希冀地问道:“冒昧地问一下,秋师姐,你可有心仪之人?” 秋允之眉心轻皱,冷淡道:“没有,如何?” 那弟子脸上一喜,颇有几分扭捏羞涩地说道:“那、那秋师姐你觉得、觉得我怎么样?” 秋允之柳眉轻挑,扫了他一眼,脸上闪过莫名:“你?你什么?” 她这冷气压太强,男弟子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就、就是我这样的,你、你喜欢不?” 秋允之‘哦’了一声,把剑往剑鞘里一收,声音更冷:“我对男的不感兴趣。” 说完就径直飞下了擂台,徒留那男弟子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 - 弟子们虽以抽签决定对手,但并非输一次就完全淘汰出局,每个人都有三次输的机会,超过三次才会完全淘汰。 当然你若三次都抽到同一个人,并输掉,那也只能说运气太好,没办法。 宗门大赛一共要举行十几天,弟子们一天抽签三次,上午打一场,下午打两场,一天下来就淘汰了不少人。 鹿呦下午先是对战了一个丹修,没有费力地解决掉,第二场对战的则是和她本专业相同的阵修,还是之前和她打过、比较相熟的一个的师兄。 两人皆比较认真,打的也算有来有回。 薛玉宸几个在观众台上看的热血沸腾,喊的嗓子都快冒烟,他们还给自己的呐喊队伍取了个小名,叫‘呦呦小队’,搞得其他观看鹿呦比赛的弟子也纷纷自动加入,一时间,喊声震天。 渌澜之也跟着来了,他将蓝色头发和眼眸都化成了黑色,除了过于可爱好看,看着也和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 最开始听他们几个在那儿高声呐喊,他先是觉得丢脸,捧着个小脑袋瓜,手指头塞着耳朵,只恨不得离这群人远一点的好。 后来不知怎的,也跟着吼了起来,还差点忍不住飙出一道高亢龙吟,亏得最后忍住了。 不论场外怎么喧闹,鹿呦却一直在专心应付比赛。 其实自这个师兄上次败于她手,她就对对方所涉阵术颇有了解了,对方显然也在私底下认真研究过她,但她所看阵书之杂,又经过长泽风悉心教导,使出的阵法往往都不带重复的,对面越打越觉抓狂没底。 人越慌破绽越多,最终鹿呦瞅准他明显的一个失误点,双手合十,手指轻灵捻动,在胸前椭圆形的阵盘上画出最后一抹道印朝对方挥去。 两个颜色不一的阵盘在空中激烈碰撞,波光阵阵,亘向四方,若非擂台周围布下结界,所余阵威怕是会波及到其他擂台之上。 那弟子的阵盘被轰然撞碎,他也紧跟着被摔下擂台,苦笑一声爬起来,抱拳一礼: “又输给师妹了,某心服口服。” - 这一边打的激烈,悬崖边的透明擂台上也不遑多让。 但比起新弟子们更像切磋一般的打斗,老弟子们的打斗就明显要凶狠的多,往往被打的全身是血,吐血不止也还要坚持爬起来继续战斗。 云晨解决战斗的速度是最快的,他现在是属于往那儿一站,别人看到他都怵的程度,每个抽到他的人都自觉倒霉不已,打斗之时更是哀嚎不止,但没人选择主动认输,都是被打的不行,被踢下擂台才算是结束。 而新弟子那边的擂台上,却也有一人,简直与他有异曲同工之妙,往台上一站,周围温度瞬低五六度,和他打斗之人莫不惨兮兮地摔下擂台。 但他的擂台在最边角处,还隐在一棵杏花树下,并不打眼,所以所知者竟也不多,只有抽中他的对手才知道他在打斗时有多恐怖。 眼看又有人像栽葱似的被踢飞下擂台,他手上挽了个漂亮剑花,将一把普通银剑塞进剑鞘,眸光却透过震落下来的花雨,绵展至前方、离他极远的一个擂台上,台上少女乌发飞扬,裙摆如莲,若梳云掠月。 他勾了勾唇,嘴角不经意地上扬,笑容清浅如画。 第473章 或将一切定格成画 几人打完比赛汇合时,已是傍晚黄昏时分,云幡飘动,衣袂飞扬,一群群挥汗如雨、脸色疲惫的少年或是勾肩搭背结伴而行;或是脚步趔趄、踽踽独行;或是呼朋唤友,一路玩笑打闹;笑容或张扬或明媚或潇洒或苦恼或沮丧,背后一轮红日寸寸西斜,晚霞如血,洒红半边天幕。 等待在前面的向元灵不知怎的怔愣许久,举起手中的留影石,催动灵力,记录下了这平凡而又风华耀眼的一幕。 顾景明发现她动作,上前一把抢过她的留影石,看了一眼,不服地嚷嚷起来: “啊啊啊!为什么这里面就我一个人看着最丑?肯定是你记录的姿势不对,不行,不行,重来重来,我要重来一遍!” 其他几个人也涌了过来,从他手里抢过留影石观看,薛玉宸摸着下巴看着里面的自己,满意一笑: “这么一看,我还挺帅的嘛,不错不错,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江行舟接过一看,眉毛挑起,声音略微拔高:“算了,还是再来一次吧?这都什么,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嘴是歪的?” 鹿呦也把手里擦汗的巾帕随手往云晨手里一扔,噔噔噔地就跑了过去,伸手去够江行舟手里的留影石: “哪儿呢哪儿呢?我也要看看。” 江行舟一笑,将留影石凑到了她眼前,少女眨眨眼,圆润眸眼弯起新月弧度,赞许道:“不错不错,好看的咧!” 乌林也凑了过来,从上往下瞟了一眼,嘴角勾起:“还行,也就录下了小爷我五六分的帅气吧。” 渌澜之则是懒得再走路,直接化成了小龙,趴在鹿呦的手腕上懒洋洋地缠了一圈。 站在前方的云晨怔了半刻后,默默地将她擦过汗的帕子塞进了自己胸口,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却不防一转头,就看到秋云之同样冷着脸,却目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甚至在最后发出一声类似于不屑的轻哼声。 云晨:“……” 最后,应顾景明强烈要求,向元灵又驱动灵力用留影石再录了一次。 这一次,她自己也跑过去跟他们站在了一起。留影石兀自飘在空中对着一张张年轻笑脸、夕阳远景滴溜溜地转着,鹿呦还在最后关头,下意识地笑着比了个‘耶’。 ‘咔嚓’一声,灵力转动,一切定为永恒。 录完,几个人累了一天,现下都是饥肠辘辘,便一起踩着飞剑飞去了主峰就近的那个膳食堂。 食堂里早已人满为患,本是没什么位置可坐,但顾景明发动了他的‘钞能力’,一把灵石甩出去,自然有人给他们腾位置。 很快七八个人就把三张大桌子拼凑在一起,杂七杂八地点了一大堆东西,旁边不少弟子都在偷看他们,几人也不以为意,边吃边聊,气氛极融洽。 顾景明吼了一天,嗓子都哑了,先喝了几口刚刚点的薄荷蜂蜜水润了嗓子,才笑嘻嘻地对旁边的乌林开口问道: “怎么样?大哥,你今天战况如何?” 他们几个今天下午基本都在看鹿呦,给她打气,其他人倒没怎么关注了。 乌林表情难掩嫌弃,搬着凳子离他远了点:“谁是你大哥,别乱叫。” 顾景明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粗噶着嗓道:“你就是我大哥,你和我娘那天谈话的时候我全听到了,我娘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怎么就不是我大哥了?你就是我大哥顾景星!别想抵赖!” 鹿呦夹着红烧肉的筷子一顿,睁着大眼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哦,原来他本来的名字叫这个啊?” 莫名觉得羞耻,乌林霎时涨红了脸,连手脚都局促地无处安放,恼火道:“我不是,这名字……哎呀!顾景明你有毛病是不是?什么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本来他没想这么快揭露自己的身份,但顾景明天天大哥大哥地叫,这下好了,大家全都知道了。 顾景明不以为意,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那你就说,你是不是我大哥吧?” 大有他不承认,还要继续骚扰下去的意思。 乌林用力地磨了磨后槽牙,忽地拿起桌上的大白馒头一下就塞进他嘴巴里,“吃你的吧,少说话。” 鹿呦慢悠悠地喝了口汤:“这名字不挺好听的吗?你不喜欢啊?” 向元灵吃着肉丸子附和道:“我也觉得还不错啊。”态度平和,完全不似早上和乌林在擂台上剑拔弩张的样子。 乌林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唇:“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而是好像叫了这个我就不是我,而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说白了,他还是不太适应所谓的新身份,觉得一切都很不踏实、没底。 顾景明顺嘴咬了口馒头,接道:“可等你回了顾家,早晚得上宗谱,换回以前的名字。唉,本来我是顾家板上钉钉的唯一继承人,你回来后可不一定了,你以后要是当上家主了,可得对我这个弟弟好一点。” 顾景明性格随性随缘,让他当家主吧他觉得威风霸气没什么不好,这换一个人当家主吧,他也乐得轻松自在,反正他是顾家嫡子,这辈子都吃喝不愁,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但乌林对顾家的家主之位也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单纯地想借顾家的势而已。看陈最就明白,所谓的家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天都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真要是那样的话哪还有时间来陪呦呦…… “啊!”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江行舟蓦然发出了一声单音节,双眼瞠大,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惊悚的事,连手里的筷子都被吓得‘叮当’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鹿呦关怀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江行舟的视线却在她和乌林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微白着脸,缓缓摇了摇头:“没、没事。” 鹿呦从筷筒子里重新抽了双新的筷子给他,又把掉在地上的筷子用灵力扫到旁边的渣斗里,温言道: “用这个吧,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就说哦。” 江行舟接过筷箸,下意识回道:“谢谢妹妹。” “妹妹??”薛玉宸猛地转头看他,其他人也盯向了他。 除了乌林和云晨,其他人都还不知鹿呦真实身份,只当他这声‘妹妹’有什么特殊含义。 江行舟目光微闪,掩饰性地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怎么了?只兴你们这么叫,我不能这么叫?” 薛玉宸看着他连连冷哼,他老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有问题!! “哇!” 坐在鹿呦左侧的向元灵却突然扒住她的胳膊,指了指斜前方的一个人影,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兴奋不已道: “呦呦你快看,那个人长得好帅啊!!” 鹿呦顺眼望去,眸光陡然一怔。 第474章 打人一定要对称 那人穿着筑基弟子才会穿的葱青色宗衣,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乌黑如缎子般的长发只用了一根朱红色的发带简单束起,额角两侧垂下几缕微蜷碎发,夕阳的微光恰好打在他秀美峰绝的侧脸轮廓,映得鼻梁精致如刻,在雪玉般的腮颊上投下一抹阴影。 长眉秀若春山,却又在眉尾挑起一缕锋锐弧度,头微微垂着,睫羽浓长,眸眼狭长上翘,眼角尾稍还勾勒着抹淡淡的红。 整个人气势冷清,俊美轩轩若明月入怀,却又带了一丝极淡的病弱矜贵感。 眼神本是淡漠,却似乎听到她们的议论,抬眸看来,轻弯唇畔一笑,眼如点漆,波光潋滟,英姿独绝,是谓人间琢玉郎。 “啊啊啊!!这也太好看了!”向元灵有些受不了了,紧抓着鹿呦肩膀小声叫起来。 鹿呦却眯着眼,有些疑惑道:“好看是好看,但你不觉得他看着挺眼熟的吗?” 出于男人天生的比较心理作祟,在场一众正在干饭的少年人心里都有点不太得劲儿,先前坐没坐相、慵懒随意的姿势瞬间就转变成了斯文儒雅样,天潢贵胄、世家子弟的那股味儿又给端了出来。 薛玉宸还咳了咳,把嗓子都掐得略微低沉地道:“看着是有些眼熟……但呦呦菜快凉了,赶紧吃饭吧。” “哦,”鹿呦回转过头,开始认真吃饭。 旁边的云晨却是紧皱起了眉头,眸光微利地扫过那人。不仅眼熟,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渌澜之本来是趴在盘子里,抱着个比它大两倍不止的猪肘子啃的起劲儿,闻言终于停下嚼食的动作,瞟去一眼,却很快收回,暗自不齿道:“切,又是他。” 那人在鹿呦收回目光的刹那,也敛目垂眼不再看他们,正欲起身,桌前却突然来了几个同样筑基的男弟子,蓦地横剑砍在他桌上,领头那人恶言恶语道: “你就是那个把我家小婉打掉了四颗大牙,双腿骨折,还吐血不止的臭小子?!” 几个跟他一起的弟子也同样拔剑把那个少年围成了一圈。 “我靠,这么狠。”周围传来一片唏嘘声。 那少年轻掀眼睫,漆黑眸底幽暗无波,他脸色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苍白,皮肤细腻,阳光下几乎可见淡青色血管,透着一种高贵易碎的美感。 语气也很平淡,但吐出的字却简短而犀利:“滚。” 就一个字,成功让对面的人勃然大怒,血气上涌,横眉指剑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什么时候走后门进来的新弟子,连你亲老子都没见过?赶紧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连老子的女人都敢打!” 一旁看戏的顾景明啧了啧嘴,问道:“你们宗门还有霸凌事件啊?” 其他人只觉丢脸没开腔,唯有鹿呦扯了扯嘴角道:“一直都有,当你没权没势,又弱小的时候,所有人便都觉得你可以欺上一欺,这个无关在哪里,而是人性的劣根在此。” 几个人倏地全部转头看她。 鹿呦耸了耸肩:“当然,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好人,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帮凶,做着一些过分但自己却并不以为过分的事情,还要打着各种虚假的道德仁义来为自己开脱,以求减轻心理的负罪感,或者麻痹自己。” “如此,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他们就是绝对正确了。” 向元灵呐呐道:“呦呦你说的这些话好深奥哦,我都有点听不懂。” 鹿呦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听不懂才证明你是最幸福的,这很好。” 几个人都有些莫名,唯有云晨知道她在说什么,一瞬间,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在心底翻滚,抬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指尖。 鹿呦一愣,不在意地冲他笑了笑,那些事早就过去了,她也早就不在意了。 正要站起身,出声打断这恶劣的一幕。 却听‘咔嚓’一声,那找茬的人就被那少年猛地一脚踹断了两条膝盖骨,猝然跪了下去,惨叫声还没来得叫两声,又被一左一右扇了两巴掌,扇掉了四颗牙齿,最后又被箍着脖领提起来,被一膝盖顶断了脆弱的胸肋骨,抽搐着吐血不止。 那少年收回手,活动了下腕骨,表情仍旧平静,淡声道:“好了,现在对称了,可以回去找你的女人对镜互照了。” “……”鹿呦咽了咽口水,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他出手太快,又打的太狠,其他找茬的几个人被他身上凌厉气势所慑,竟都持剑愣在了原地。 “你,你……你竟然敢达窝!”那人被打的全身上下都痛,一时间竟不知该用手捂哪里,眼底一片愤愤,“你鸡不鸡道本少爷可素周家的嫡次子!!窝跟你说,你摊上大事了!!” 顾景明摇了摇头,声音略带不屑:“哪个小门小户,怎么从没听过。” 向元灵回道:“这个我知道,应该是来安城十大世家里排名最吊尾的那个周家,听说是暴发户起家,没啥内涵。” 顾景明点头:“哦,那理解了。” “大事?”那少年微颔首,又再补了一拳打歪了他的鼻子,声音没有起伏,“够不够大?要不要再大一点?” 鼻血飙飞,血溅三尺,那人恨得头发怒然而竖,终于想起来用灵力和符咒反抗,扔出一个法宝,还没等法宝变大,就被那少年一剑挑飞,摔落在了窗外。 然后又把他拎起,仔细看了一眼,估计是觉得还不够对称,又把歪掉的鼻子,打飞了回去,这下除了软叽叽的,看着倒正常不少。 惨叫声不绝于耳,他却悠然自得地拿出了一张天蚕丝白帕,动作优雅地擦了擦手上的血丝。 连看了半天的姬怀朔都忍不住吐槽道:“天……好装逼……” 被打的弟子扭曲挣扎半天,一边吐血一边朝旁边颤抖着手指怒然一指,声音含糊痛苦:“你们…都素洗银吗?本骚爷雇你们来作嘛的?啊?上啊!!” 哪知跟他一起来的几个人却各自掏出一袋灵石往他怀里一砸,无情道:“我们就是想赚点辛苦钱,可不是卖命钱!” 说罢看都不看再看那少年一眼,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少年垂眸,像踹垃圾一样一脚将满身是血的那人踹了八丈远,语声淡讽:“哧,无趣。” 外面很快进来了几个执法堂的弟子,他脸色却不见半点慌乱,仿佛刚刚打人的不是他般,步态雍容地走到了鹿呦他们这张长桌前,抬眼径直冲她一笑,唇边竟带着浅浅温柔:“久仰大名,师姐,幸会。” 第475章 师父之间的较量 “你是谁?” “我是……你的信仰者。” 银白的剑刃袭来时,鹿呦竟第一次在擂台上走了神,昨日那个少年对她说这话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眼神灼灼,虔诚而又带着一点祈望和炽热,嘴角还勾着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简直像是要透过目光把她穿刺、烙印一般。 好像她认识的某个人……鹿呦脑子里不禁产生了些许怀疑,打算晚点打完比赛去找他问问。 ‘噌’地一声,就在对方的剑快要刺进胸口那一刻,她旋身一避,举剑回挡,手中灵力催发,两柄剑刃相碰,炸出刺目炫光。 今日第一个与她对打的是一名女剑修,剑术不赖,反应也很灵敏,可惜在修为上比鹿呦差了一点,所以打起来还是鹿呦占着上风。 也不知是不是剑修都有一种悍不要命的执着精神,每次被鹿呦打趴下后,她又能很快爬起来,再次持剑攻来。 鹿呦剑术师承云义,与旁人较起来自有一番不同,但她平常还是把更多精力专注在自己的主专业阵道一术上,真要和高修为的专业剑修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点。 但现在她应付起来并不觉得吃力,所以也就没急着结束战斗。 战斗是能最快提升实力的办法,她一边打也在一边学习对方运剑的手法和招式。 对方显然也抱着同样的心理,两个少女皆着白衣,剑舞轻灵,身巧如燕,挥剑时而刚猛时而轻柔,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看着真如两个仙姝相舞,赏心悦目。 缠斗许久,鹿呦终于在快到饭点时,将人扫下了擂台。 剑刃向下,手握剑柄,冲着对方抱拳一礼,“承让。” 对方不像是多话的性子,眼里有些丧气,却也回以一礼,并未说话。 - 今日天晴,水绿山明风花暖,连向来自持身份的长老峰主们也一个个都冒了头,在临仙台上搭了桌案,悠闲地喝起茶来,时不时点评几句,交流几句,偶尔吵两句,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和谐。 四大仙尊,留在宗门里的也就长泽风和沈淮序两人,师兄弟俩本是坐得相挨,偏偏秦墨为来了后,就在中间横加了一张桌子,硬生生插了进去。 沈淮序看的老脸拉长,胡子飞翘,却到底没说什么。 心里暗忍道:别宗的,别宗的,不好骂,不好骂。 长泽风都没打眼瞧上秦墨为一眼,视线一直紧盯着擂台上的鹿呦,虽然知道以她的实力基本没什么意外,但老父亲心理作祟,还是有点小紧张。 秦墨为也不在意,坐下后,把仙侍奉来的茶挥到一边,自己变出一壶酒来,斟了一杯,慢慢细品。 眯着眼瞧了一眼道场下的鹿呦,又掠过人群,瞧了眼挥舞着小旗帜、喊的面红耳赤的自家徒弟,缓摇了摇头,似闲聊般地问道: “老长啊,你家小呦呦今年好像及笄了吧?” 长泽风啜了口茶,淡‘嗯’了一声,并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旁边的沈淮序突然竖起了耳朵,秦墨为这开场白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秦墨为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道: “三年前来你们青云宗的时候看这小丫头才那么点儿大,如今是出落的越发惹眼了啊……听说你们宗里那些小弟子还给她封了个‘第一美人’的称号,但我瞧着却还差了点意思。” 他这话成功让长泽风收回目光,不善地向他盯来,不客气道:“你什么意思?做客做腻了?” “哎~”秦墨为叹了口气,握杯的食指翘起指了指他,“你看你,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开始生气了,我的意思是小丫头好看虽好看,但却太稚嫩了些,不解风月之情啊。 我等修道之人,一生至少要经历八劫万难,方才能问鼎仙途。这其中心魔劫、生死劫、红尘劫,宿命劫,天雷劫……大家都不陌生,但却往往忽略了一个情劫,倏不知情之一字最是考验仙根,过的了便大彻大悟,过不了便修为停滞,难以再精进。 这情劫啊一般来说,都是越早过越好,这少年人心性赤忱,忘性也大,即使受了情伤也遗忘的快。但要是过的晚了,这道根深种,心魔渐生,情骨难消……可就不那么好玩咯。 所以,我作为你多年的老友,真诚的建议你,早点替你家小徒儿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来玩玩,就算玩腻了踢了也无所谓,免得以后再吃那情劫的苦,对吧?” 坐在旁边,一身正气的沈淮序只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么劝人的?? 长泽风却是黑了脸,冷嗤一声: “胡言乱语,本尊活了两百多年,没有过过你所谓的情劫,修为不也一样往上升?莫要在这儿危言耸听。” 秦墨为喝了口酒,揶揄一笑:“那是因为你的情劫还没到,你等以后再试试。说真的,这情劫真的早过早好,你看那个——” 他手指往下一指,指的正是一身蓝色锦衣、一站起来身材高大的都把身后人都挡住了的薛玉宸, “你看那小子如何,长得不赖,性格也好,家世还非比寻常,最重要的是听话,嘎嘎听话。 你家徒儿要是指西,他绝不敢往东,你家徒儿要是不高兴了扇他两巴掌,他还得问她手疼不疼。 傻虽然傻了点,但人真诚没心眼儿子,只有你家徒儿玩他的份儿没有他狗叫的份儿,你说,这难道不是过情劫再好不过的选择吗?” 秦墨为虽把自己徒弟贬的‘一文不值’,但目的却很明确,这求亲嘛,姿态得放低,重点是先把人骗回去再说。 何况,他说的真是句句属实,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 沈淮序听愣了半晌,突然气笑了一声,一宗之主的威严差点绷不住,好好好,秦墨为,你就是这么为你徒弟说项的是吧!你有种! 长泽风却是听的胸口气闷,脸色一黑再黑,冷笑声:“感情你铺垫这么半天就是为了你那傻徒弟?” 秦墨为摆手:“欸~我这可不是站在他师父的角度劝说的,我这都是站在你徒弟的角度,真心替她考虑的啊!” “哈!”沈淮序先一步忍不住嗤笑出声,佯装斟茶,口气却耐人寻味,“你说的再好,他也是北境的,要是他俩好上了——”他转过头对着长泽风,语气扼腕,“师弟啊,你以后想见你徒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墨为笑容凝固,却听沈淮序继续道:“要说渡情劫最好的选择,泽风啊,你看我那大徒儿,人是你看着长大的,人品如何你门儿清,人呢也持重可靠,敦厚温正,才貌双全,这女孩子择婿,最重要的还是得看秉性是吧?” 秦墨为很快反唇相讥:“对对对,你家大徒弟人品好,好到他家里妹妹三番五次针对我那鹿小侄,好到和别的女子传出绯言,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类似情敌的,秦墨为都为薛玉宸仔细打听清楚了,所以现在攻击力贼猛。 长泽风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 “你们要看比赛就看,不看就滚远点,至于我徒弟?呵,都别妄想!” - 另一边,几个长老却是围在一起讨论起了新弟子擂台上的某个青衫少年。 一个长老虚着眼,看了又看,不确定道:“我怎么都觉得这小子看着有点眼熟呢?” 另一个长老接茬儿道:“是吧?你也觉得眼熟吧,我也觉得。” 还有个长老本是捻着胡须,世外高人模样,一不小心扯掉了一根胡子,嘀咕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打别人的时候,我这身上好像也跟着痛了一下……” 某些不好的记忆袭来,他想起多年以前他也被人这么按在地上摩擦过。 第476章 追女孩儿第一步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什么长老,只是一个刚入门不到两年的筑基弟子,听人起哄说剑峰有一个小子很是讨厌,又装又傲,还面瘫又毒舌,就跟着一众小弟子想一起去给他一个教训。 结果最后却被人揍的面目全非,连爹妈都认不出来,要知道他们可一共去了足足十九个人啊!就这!还一败涂地! 想起往事,他就觉得心抽抽。 其他人显然也跟他一样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脸都有点绿。 一名长老踌躇道:“这、难道是那煞神的儿子?” 另一个接道:“也不一定,万一是孙子呢。” 又有一个纳闷道:“没听说他讨老婆了啊,不是,他那样,能有女的敢跟他在一起吗?” 连女的都照打不误,压根不分性别,以前也不是没有女弟子看中他出色的皮囊,想跟他来一场风花雪月,结果他直接把人当空气不说,还在弟子大赛上将人揍的格外狠,这搞的谁还敢爱慕他。 一个长老迟疑道:“不会是他侄子吧?” 其他长老顿了下,纷纷点头:“有可能……” - 鹿呦结束比赛时,时间还尚早,其他人都还在打着,她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实际上却是戴了张面纱,绕过人群,鬼鬼祟祟地跑到了昨日那个少年比试的擂台边。 许是他昨日所为太过招眼,台下此刻围满了人,有些是觉得他太嚣张,想等他输了后奚落一番,有些则是为他外貌而来。 不过目前为止,他还没输过。 少年身着一袭青衫,修长若竹,飞身挥剑间,盈满山间的清风和满树的落花,面容昳丽峻秀,赤红束带潇洒飞扬。 他眉眼生得漂亮如画,眸光却微带郁色,冷而淡,看人时总是向下轻瞥三分,似天生孤骜难驯。 挥剑动作本是有些懒散和百无聊赖,却似突然感应到什么,漆黑的眸骤然亮起星光,动作顷刻变得利落洒脱,却没急着将对手像之前那般踹下擂台,而是舞剑般,将一套基础剑术秀得淋漓尽致。 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一套下来,身姿若鸿,俊影翩翩,真是惹得不少人脸红心跳。 鹿呦本是笃定,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若真是云义那厮,他哪会做这些,何况看年龄也不像…… 既觉得不是他,她便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少年勾弯的嘴角一滞,一脚将对手踹下擂台,紧接着自己也飞了下去,跟着她往前须臾,在一处无人之地,轻轻伸手搭上她肩膀,声音清冽似碎玉: “师姐既然来了,又为何这么快就走?” 鹿呦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他手,皱了皱眉:“你不要叫我师姐,我听着太别扭了。” 用和云义那张六七分相似的脸蛋叫她师姐,她光是听着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吧。 “那……”少年轻笑了声,偏歪了下头,“不叫师姐叫什么?叫、呦呦吗?”尾音上挑,格外缱绻。 鹿呦干笑一声:“你倒是也不用这么自来熟。” 他只是笑,未作答,眼眸宛若冬日星河的嬗变,黑的纯粹,却曳了一抹微光,暗色流转,吞噬光芒,荡起层层涟漪,似要将人拉入沉溺。 又来了,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又来了,鹿呦仰着头,轻轻咬着下唇,轻疑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定定凝望着她,嘴角笑容越深:“君故,我叫君故。” “君故?”鹿呦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又问,“那你认识云师尊吗?你可知道你与他长得十分相似。” 少年微微眯起眼角,‘嗯’了一声:“知道,但不太熟,听说他是个冷漠而讨厌的人,怎么?我与他长得很像吗?” 鹿呦眉头轻拢,叱道:“你作为弟子、晚辈,怎可妄议仙尊?真是没大没小。” 看他模样比她还小,说话又口无遮拦的,她自然也就端起了师姐的架子。 ‘哧’他却轻笑出了声,又很快止住,握拳轻咳了咳,“是我的不是,呦呦教训的是。” 可他这么一说话,那种别扭和怪异感又来了,她瘪了瘪嘴,问:“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 “嗯~”他眸光微转,似在思考,“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但你约摸不认识我,我和你是同一届的新弟子呢。” 鹿呦睁大眼睛,断然否定:“你胡说!你要是跟我是同一届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他摊了摊手,叹息:“君故小小一人物,师姐不认识也属正常。” 鹿呦却撇着唇,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云义?我不想再跟你玩什么猜谜游戏了!” 他眨了眨眼,语气无辜:“不是说不能直呼仙尊的名讳吗?师姐犯规了。” 鹿呦仍不信,踮着脚尖望着他,似要把他看透,“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你既然不是云义,那为何要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俩又不熟。” “因为……”他垂眸,嘴角轻勾,“我曾经远远见过师姐一面,当时就觉得天人之姿、世无其二,是以一直都念念不忘……” 鹿呦张着嘴巴,眸眼睁得溜圆,用力拉了一下他衣襟,几乎将那少年拉的一个趔趄,腰身也弯折下来,曲就着她的姿势,低头笑看她,眸光柔和犹如春雪濯濯而化,看着她一脸愤然地说道: “你还说你不是他?你如果不是他,怎么知道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还一字不差!云义!你到底想干嘛?!” 他微挑眉,语气并无半分慌乱,甚至带了些许戏谑:“哦,原来呦呦喜欢的人是云师尊啊,那我还有机会吗?” 鹿呦猝然怔住,气噎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他笑得盎然:“你刚刚不是说,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吗?” “我……”鹿呦语塞,将他衣领松开,“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少年却慢悠悠开口:“世上却有长得相似之人,但我只为你而来。” 鹿呦翻了个白眼:“你不要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听着就很假。” 他幽幽地叹,轻摇头:“我说实话,你却老不信。” 鹿呦面无表情地看他:“你别装了。” 他微笑:“师姐,我是君故,虽长得像你爱慕之人,却并不是他。” 鹿呦抓狂:“谁爱慕他了!!!” “那、”他眸眼微微放大,有流光相映,“不爱慕他,喜欢我也是极好的。” 鹿呦拉下脸,懒得再理他,直接扒出剑就飞走了。 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去追,微瘪着唇,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书,翻了翻,修长食指轻滑到一行墨字,低低呢喃:“追女孩儿第一步,表达爱慕之意……” 他没做错啊,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而另一边,妖界。 刚刚下朝的云义轻扶了扶额,回忆着刚刚另一个自己所看到和感受到的画面,嘴角微翘,连眸光都变得柔和。 第477章 朕有点贪心 少年时期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时间太久远,久的他都快忘记了…… “唉!” 一道沉沉叹息后,一碗浓黑的药汁被端到了面前,他眉稍几不可见地挑起,却很快将之接过,一口饮尽。 浓郁的苦涩在味蕾蔓延,难喝到连喉咙都有隐隐作呕的趋势。彦邈的药向来疗效极好,只是所用原料却实在不敢恭维…… 他又喝了口清水才将那感觉压下,面上却仍旧毫无异色。 “唉!” 又是一道叹息声响起。 云义皱眉看向对面:“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老是对着朕唉声叹气做什么?” 彦邈看着他欲言又止,终还是不吐不快道:“您觉得以您现在这身体强行炼化分身,这合适吗?” 云义微垂眸,轻描淡写道:“朕已是合体修为,炼个分身而已,有何不合适的。” 彦邈看着他没说话。 合体修为炼个分身没什么,但关键是他身上伤还没好,在修为真正达到大乘期以前,分身一般都不能离开本体太远,否则就将消散。 但他却取了自己的骨血,抽了大半修为和灵力在那分身上,以至于伤势加重,需得日日靠药物维持。 良久,彦邈又叹一声,语重心长道:“陛下若真想做大事,便需得学会爱惜自己。” 他所作所为,从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己着想,能活着,真是纯靠命硬。 彦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现在。 那俊美得妖异的男子沉默下来,闭着眼慵懒地靠躺在扶椅上,银白的长发顺着秀直的颈垂下来,更衬得苍白的肤色若雪剔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许久,无色的唇微启,声音带了些许苍凉: “朕有点贪心,什么都想要……不想有一天,我若真的故去,她连记都不会再记得我……” “朕自私、也卑鄙,即便不知结局,也想……” 声音便忽地顿住,像是用小刀拉割了声带,变得嘶哑微颤,“也想在最后,能够再看她一眼……” 可惜修为还未达到至顶,他若身死,费心炼化的分身也将一同消失,若是再强大一点就好了,再强大一点,就能护住她,也护住所有人…… 紧阖的眼下,眸珠轻颤,纤长的眼睫微沾湿意。 他用了快百年,不择手段,穷极一切才爬到现如今的修为和位置,别人总说他是天才中的天才,他却总嫌时间太短,太短。 再长一点,他一定能做到更好,再长一点,就一定、一定可以与她长相厮守…… 作为他长年的医师,彦邈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也知他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所以也跟着沉默,殿内唯剩寂静,已是初春时节,连苑外的花都开满了,他身上却还裹着厚厚的白狐裘,这般修为的人,又何时沦落到如此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彦邈声音响起:“破障丹现在已对你没用了。” 他睁眼,粹金般的紫眸似星辰倒映下的璀璨湖泊,深邃而清冷,略有哀伤却平静,“我知道。” 自合体后,第一次毒发他就知道了。 这东西去不了,会一直伴随着他。 失望吗?怎会不失望呢。 他期待多年,本以为能完全摆脱它的控制,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就像他奢求的东西,从来都不属于他。 像是习惯般,他很快就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彦邈道:“若有无垢之体,兴许还有一争之机。” 他淡道:“我答应过她,若不得她同意,不会真的碰她。” 彦邈道:“是心头血,取了心头血她不会死,你也不用那么痛苦。” 他嗤然轻笑:“用她的痛来换我的安适?你不若直接拿刀来剜我的心来的快点,也不用再治了。” 彦邈还欲说什么,他却抬手打断: “好了,不用再说了,你与我算是交底之人,我以后都不想再听到这种言论。” 他称呼又再次换回来,“朕是个重欲之人,祈求的也多,但她始终凌驾于一切之上,彦邈……”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看到她痛,比朕毒发之痛,还要更痛千万倍,你可明白?” 彦邈没说话,他想,他是不可能明白的了。 - 第二日,天飘起了小雨,雨声淅淅,阶上苔藓新绿,小花摇摆,粉嫩可爱。 鹿呦抽了签,提着裙摆,低头看着签的内容,一时没注意前路,冷不防撞进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少年眉眼晏晏,红唇微扬,漆黑的眸似润了春雨般清亮,笑意分明。 “又是你?” 鹿呦皱了皱眉,往旁边一挪。 他不以为意,手指凭空变出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撑过她头顶,身体却和她相隔着些微距离,轻道: “师姐要去哪个擂台?我送你吧。” 鹿呦狐疑地看了看头顶的伞,连伞的颜色都和他一样,真的不是他吗? 但好像确实不是那把幽冥伞。 她又往边上一挪,挪出了他伞下:“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他便又跟着过来一点,中间又多隔了一点距离,伞皆倾在她那边,笑容依旧不变,只换了个话题:“师姐今日抽到的对手是哪个峰的,可有把握?” 鹿呦望着那张完美却略显稚嫩的侧颜,缓缓摇了摇头,他肯定不是云义,云义不可能是这样的。 她将木签收起,朝他虚浮地笑笑:“呵呵,你不觉得你这个搭讪方式有点老套吗?” 撑伞的人微愣,又很快笑起,赤红的发带被风扬起擦过他微弯眼角: “原来这么明显的吗?我从未与人这般相处过,也从未与女子这般相近过……下一次,我争取再改进一些。” 他声音清泠泠的,像冷泉击玉,偏生音调极柔,便似瑶琴拨奏般娓娓动听了。 鹿呦讪讪地笑:“其实大可不必,我是不会——” “呦呦!” 乌林的声音突然响起,也撑了把伞在前方朝她招手。 鹿呦回头看他一眼,“我哥哥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小师弟加油哦。” 她拍了拍他肩膀,便跑进雨中去找乌林了。 他停在原地,直至她身影不见,手中的伞倏然飘落在地上,细雨洇湿眉眼,嘴角笑容淡去,眸里的光也似乎随她而去,冷寂如长夜雪山。 第478章 ‘想杀我?’兄弟修罗 雨簌簌的落,乌林撑着伞,抬起袖子替她擦了擦湿润的发,皱眉道: “你怎么突然和那小子走的那么近了?是不是他骚扰你了?我跟你说,他看着就不像好人,离他远点儿,听到没!” “他……”鹿呦声音微低,“其实感觉人还可以,就是孤单了些……” 乌林睁大眼,警惕看她,“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装乖卖弱讨可怜了?我告诉你,你可别信,男人最会装了!” “知道了知道了,”鹿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个旋身飞上擂台,然后冲他挥了挥,“好了好了,我要比赛了,你也快回去比赛吧。” 乌林却还有些放心不下,暗想着那横空出来的小子到底什么鬼,怎么和云师尊长那么像,还一上来就对呦呦那么热情,感觉像是有什么目的,不会是知道她是无垢之体,刻意接近吧? 有左修远的前车之鉴,乌林现在看谁都有点怀疑。 临仙台上,长泽风也不是没注意到那个与自己师弟长相相似的弟子,他的表情却始终都很平静,似毫不意外般。 悬崖边的擂台上,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今日却打的格外狠,没有再留任何余地,几乎对手刚上擂台不到一刻就被他踹了下来。 于是,他也成了所有老弟子里最快解决战斗的人,他抬头看了一眼新弟子里正在打斗的那少女,脚下的飞剑却转了个方向,飞去了另一个方向。 去的正好,那青衫少年也正好解决完对手,正低头用绣了君子兰的帕罗擦拭着染血的银剑,似感应到什么,凤眼微抬,眼神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笑意,又很快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压根不在意他的到来。 下一刻,脖颈上却横上了锋利的剑刃,冰冷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带着肃杀之意:“你到底是谁?” 他神色未变,不慌不忙地将擦拭好的剑插进剑鞘,漆黑散漫的眸里辨不出什么情绪,无视他的威胁,抬步就往前走,声音淡然: “我是谁,与你何干?” 锋利的剑刃在颈下划出血痕,他犹不在意,反而笑了笑,微眯的眸里划过静澈的疯意,“想杀我?动作应该再标准一些,这样太无力了——” 刚刚入鞘的剑倏然拔出,一剑弹开了指在他脖颈的剑,力道之大,近乎擦出火花,嘴角勾着淡讽笑意,戏看他一眼,步履轻盈地往前走去,背影瘦长萧然。 手指猛地攥紧在一起,骨节泛白,青筋暴起,白衣的少年牙关轻扣,嘴角微扯,压沉的眸眼汲上淡淡的红,闭了闭眼后,身影一闪,顷刻就闪到了他身前。 剑横挡在身前,清澈的眸里却划过锐利的杀意,“听说君师弟剑法不错,切磋一局如何?” 不等他答,又挑了挑嘴角道:“不会是不敢吧?” 周围弟子对云晨都不算陌生,见他一个金丹满级居然向一个筑基弟子发起挑战,都惊掉了下巴,这、这两者修为差距那么多,真的不会打死人吗? 都觉得那青衫少年不会应战,谁知他微顿片刻,却轻抬下巴,朝他邪肆一笑,应的爽快:“好呀。” 第479章 就这么点能耐? 擂台正好空着,云晨一个轻跃就飞了上去,那叫君故的少年却踩着旁边的台阶,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缓踏了上去。 两人身量相差无几,只一个看着强劲些,一个看着清瘦些,白衣的少年目光冷冽,剑尖斜指向地;青衣的少年眸光虚淡,手中的普通银剑轻捏在手里,表情略有些懒散。 细雨绵绵,似针扎落,头顶枝头疏影斜坠,风一吹,满地落红泥泞。 一片沾雨的花瓣从结着细小水珠的长睫上飘过,眸眼轻抬,两人视线陡然交汇,如利刀相触,绽出锋凛杀机。 还未见得动作,气氛却倏地紧张起来。 秩序弟子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原想提醒他们,这是新弟子比武用的擂台,不要上去占地方啊,结果在这两人压抑的气势下,愣是没敢说出口。 云晨身形一晃,下一刻,人已如利箭般腾空而起,眨眼,便近至他身前,手中长剑似舞动银蛇,照着他面门直劈而去。 颈间滑过凉风,他眼神仍旧淡漠不起波澜,在剑光袭来那刻,霍地侧身一让,光洁下巴擦着剑尖而过,手中之剑斜点在地,撑起身体全部重量,被压弯一瞬,又很快弹起,直击向那白衣少年暴露的后背心。 眼看就要直取他心脏,云晨却闪身往下一压,脚下强劲如风,一个横踢向他扫去,同时猛地抬剑刺向他咽喉。 身体蓦地向后倒飞两丈,躲过横刺的同时,身体飞起,如旋风般在空中旋转两圈后,剑刃从头顶向云晨刺来。 威压随同剑刃一起压下,明明没有使用多大的灵力,心脏却猛然间似要爆沸般跳起来,强烈的危机感袭来,全身灵力陡然爆发,左足向后翻出,银剑腾起,身体绕了个圈后,在空中一转,脚底滑过剑刃,又在落地的一瞬间,握住剑柄,猛地回身一刺。 那青衫少年却身体一个微转,往后一个斜仰,从快要相交的两柄剑之间蹿了过去,右手佯装作攻,左手边却一掌击向他胸口,脚下还狠狠踹向他膝盖骨。 三下齐攻,云晨反应已是极快,迅速往后退,却仍被击中了一下胸口。 喉间腥甜上涌,却又很快打了回去。 不过几息之间,两人便已过了几百招。 云晨的剑术已是绝顶高超,但那青衣少年的剑法却毫无章法,像是想到哪儿就打哪儿。 他二人速度快如闪电,周围观看之人都有些跟不上,只见残影乱飞,但两人虽打斗,却都没有使出太多灵力,更多的还是在拼剑术。 又是十几个回合,仍旧没有分出胜负,台下等着比试的两个弟子都急得有些抓耳挠腮了,他们俩还在那儿打来打去。 终于,在最后,云晨的剑横上了青衣少年的颈间,胜负已定,他眼里却没有任何颓败之意,反而嘲讽地笑笑:“你就这么点能耐吗?” 而云晨,虽赢了,却也没有赢的欢喜,他能感受到对方似在压制灵力,同他一般不想让别人看出太高修为。 第480章 再次修罗场 “我不管你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不要再接近她,明白吗?” 锋利的剑尖几乎刺进血管,鲜血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往下淌,浸红了青白色的里衣,冰冷低哑的嗓音里含着露骨的杀意,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就能立刻削掉他的脑袋。 那名叫君故的少年却扯了扯唇,勾起了抹耐人寻味的笑,眼睑懒懒耷着,神色淡而无谓。 然后在下一瞬间,眼神一沉,身体猛地暴起,颈侧的肉划过雪白剑刃,割出深深刀痕,却用强大的力量一把将那白衣少年按压在地,掐住他的脖子,掌背青筋暴突,尖利指甲刺进血肉,直抵颌骨,阴鸷血色刹那布满狭长凤眼,声音森寒如浸冰刃, “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她,是我的。” “听明白了吗?” 手指一点点用力收紧,脖间割裂的伤口溅出一朵朵血花,开得潋滟,他却缓缓地笑,眉梢挑起,眼尾红透,漆黑如墨的瞳仁如无底深潭,疯戾恐怖而又妖冶诡艳。 十五六岁的云知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唯有在妖界浸透了的满腔戾气和看谁不爽就干的孤勇无畏。 年长后的云义有太多顾忌和太多无奈,但他没有。 什么道德、底线、隐忍? 不好意思,他没有。 再说,现在这个所谓的弟弟,本来就想杀的,不是吗? 呵呵。 不若,就趁此解决了吧。 这一瞬间,他体内灵力几乎全部爆出,强悍的吓人,但被他扼住的少年又岂是任人宰割的对象。 脖颈青络根根狰狞突起,因呼吸困难,胸腔剧烈起伏,牙关紧握,在唇角扣出深深齿痕,清俊眸眼赤起红丝,下颚线死死绷着,冷玉般的脸上唯剩狠戾和恣睢,手指紧紧箍住那人手腕,下颌微抬,也疯了般笑了笑,一字一顿道: “那就、试试看!” 下一刻,眸底爆出黑芒,灵力凝聚掌间,捏握成拳,猝然发力,直挥向对方面门,后者偏头一躲,他顺势一脚踹去,身姿利落一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又持剑朝前方攻去。 两人又打了起来,且还打的凶猛至极,招招狠辣,完全不似切磋模样,颈间都血色长流,却无一人理会,眼中杀意狠重,像是都恨不得将对方斩杀在这台上。 等待比赛的两个弟子张大嘴巴:不是,你们俩能不能换个地儿打!! 由于他俩这侵占资源、且恶性斗殴的行为属实过于恶劣,所以没一会儿就有长老带着执法弟子赶到,将打的正凶的两人强行分开,一人脖子上给套了个锁灵力的铁链后,俩人一块儿被押进青云宗的地牢里关了起来。 为避免他俩再打,还分关了两个牢房。 但关君故的隔壁牢房里,关的恰好是曾经被云义忽悠的腿都瘸了的那只蛇妖,此刻一看到他那张脸,整个蛇身都激动起来地扭了起来,头发倒竖,毒牙露出,就开始诅咒: “云义,你个龟儿子居然也有被关——” “闭嘴!” “闭嘴!” 两道狠厉男声后,又是两柄剑同时从木牢的缝隙唰唰扎了过去,将他一左一右两条胳膊一起牢牢钉在了墙上。 蛇妖:“押……呜……”谁来管管这两个法外狂徒,到了地牢还特么这么张狂!尽知道欺负妖是吧! 姬怀朔看的额头冒汗,想到自己也被这么扎过,就觉得心肝儿胆颤,但现在扎的不是他,又有心情幽幽感叹了一句: “真是双倍‘快乐’呀!” 两人坐在牢里,身上都流着血,谁也没说话,也没看对方,牢里气氛凝滞,死一般的安静。 不一会儿,就来了个长老带着个看守弟子来盘问他二人是因何闹事。 结果刚走到君故那间牢前,就眉毛一扬,意外道:“怎么又是你?” 前天才因为打架斗殴刚被关过,今天竟然又进来了! 脸上一沉,不耐烦地挥了挥袖,指着身后弟子用于记录犯罪过程的册子,道: “记上,记上,这就一惯犯、惯犯!” 等再走几步,走到关押云晨那间牢前,表情又是一滞,背着手冷笑两声: “哟,这不是之前打伤我两个徒儿还毁了困生阵的云师侄吗?” 原来云晨之前逃出思过崖打伤的两名弟子正是他徒弟,所以现在一看到云晨就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往册子上猛点,怒火冲冲道: “记上,记上,全都是惯犯!” 两人都没理他。 晚些时候,长泽风带着刚打完比赛的鹿呦来给他俩做保释,看着他二人狼狈样,脸带韫色,冷眼看着看守弟子给他二人去锁,沉声道: “说吧,你二人为何打起来?” 君故仍旧没说话,只云晨冲他低头一礼,声音也极敷衍:“弟子知错。” 第481章 总不会让你逃掉的 鹿呦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最后还是跑去将云晨搀扶起来。 正要掏出一枚灵丹给他,哪知旁边的那青衣少年却倏然朝她怀里一倒,双手勾揽住她脖颈,温热气息吐在她颈间,声音低哑虚弱道: “师姐,我头好晕。” 在场三人都是一愣,却没看到那少年嘴角轻勾的弧度。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总不会让你逃掉的,阿吟……】 鹿呦身体僵硬,云晨却是脸色猛地一沉,想都没想就要将他一把扯开,长泽风却先他一步将那少年拽出来,没好气道: “你晕了就自个儿磕丹药去,靠我徒弟怀里干嘛,滚一边儿去!” 那少年也不反驳,苍白着脸色,歪靠在牢里的木栏杆上,身上青衣被他自己的血浸得斑驳,头微微侧低着,颈间霍大的伤口便显露出来,深可见骨,看着极为渗人。 鹿呦看的自己都觉得疼,往储物戒里翻了翻,又翻出一颗灵丹,往他手里一塞,却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去查看云晨身上的伤势。 他眸眼先是一亮,又很快泛起阴鸷,却也没强求别的,修长手指拈着丹药缓慢送进嘴里,但挑起的嘴角怎么看都有一种挑衅的意味。 云晨手骨捏紧,直攥得咯吱作响,心里的火气怎么也止不住,但看着鹿呦担心的小脸,又稍稍有了一丝宽慰。 再怎么样,她喜欢的也是他。 云晨伤势也严重,只是不显眼,两个人半斤八两,鹿呦都不知道他俩是怎么打的,才能伤成这个样子。 也喂了他一颗灵丹后,鹿呦跑去扯了扯长泽风的衣袖,直问道:“师父,你不觉得这位君师弟有点眼熟吗?” 长泽风看了一眼对面,对面也看了一眼他,两人目光交汇,像是在瞬间达成了什么默契,他‘呃’了一声道:“他……他是你云师叔的表侄,长得像一点也是正常。” “表侄??”鹿呦惊讶出声,满脸狐疑,指了指君故,又指了指云晨,“那岂不是说,他也是云晨的表侄?” 这下,除了鹿呦,三人都是一滞。 君故脸色泛黑,目光犀利瞥了眼长泽风,又很快垂下,他倒是不知道长泽风把这事都告诉了两人。 云晨却当真有一种被雷劈裂的感觉,冷着声道:“我没有这样的表侄。” 君故只是冷嗤一声,不做回应。 气氛僵滞,鹿呦指了指君故,压低声音,问的隐晦:“那师父,他、他是云境界的吗?” 长泽风秒懂她意思,点头:“是。”算半个吧。 鹿呦又指了指云晨,“那……云晨……” 问意明显,长泽风也回道:“他是。” 他这么说,鹿呦就不懂了。 一个是云义的弟弟,是云境界的人,也就是说不是妖族的;一个是云义的侄子,是云境界的人,也不是妖族的。 合着就云义自己是妖族的? 这是哪门子的理啊? 鹿呦对他传音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老就告诉我吧,你徒弟我现在脑袋都快炸了!” 长泽风沉吟片刻,叹声回道:“不是为师不告诉你,而是事情涉及他到己身,他若不想说,为师也不能说,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 他这么一说,鹿呦也明白了,若是有人找她保守什么秘密,她若答应了也绝不会轻易吐露。 明白是明白,却还是有些沮丧:“好吧,我知道了。” 长泽风安慰地摸了摸她头顶。 晚上,君故被一起带回了风岚殿,暂且安置在了长泽风寝殿隔壁的厢房里。 鹿呦略有不解,问长泽风:“他之前没有住的地方吗?” 长泽风还没回答,君故先朝她弯唇一笑:“没有呢,师姐。”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黏润,似浸了初春的雨雾般。 鹿呦纳闷:“那你之前住哪儿?” 他笑答:“树上。” 鹿呦:“……” - 不可避免的,在两人走后师兄弟俩又进行了一番深刻交谈。 长泽风先是在周围布下一圈结界,才敢放心开口:“你到底想干嘛?扮成这副模样?” 他却还不知眼前的人是云义分身,只当是他自己变化的。 君故也没急着否认,只道:“御虚秘境快开了,这样,到时候进去时,方便些。” 长泽风愣了下,立刻就明白他用意,却皱眉道:“话虽如此,你也不用扮的这么小吧。” 这模样让他想到了当年无限帮他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云义当年揍的人不少,还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家世、背景,只要惹到他的都被揍的惨不忍睹,这也导致天天都有家长或师父上门讨要说法。 当时,天元道尊重伤闭关,其他师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也唯有他能照看这刚收的小师弟一二,为此赔了还不少灵石出去。 但这小子却屡教不改,每次被训都不说话,下一次却揍的更狠,直把那些人揍的跪下喊爹才罢休。 关键是他打人极狠辣,许是在妖界奴隶场待惯了,下手总没个分寸,老是把人往死里揍。 没办法,后来长泽风也不指望他不揍人了,只盼望着他下手不要那么毒,好歹给人留点余地吧。 他却理直气壮道:“我没想过杀他们,杀人的打法不是这么打的,有时候只需一招就可以了。” …… 想到往事,长泽风就有点蛋疼,总觉得当年荷包空空的感觉又回来了。 君故微扯了下唇,给自己倒了杯茶,饮茶的姿势却极优雅,透着一股子矜贵慵懒味,淡声道: “十五六岁对于我来说可不算小了。” 再早一些,十三岁时,他手里就已经染了数不清的人命了。 长泽风不再和他纠结这个,略带不悦道: “那你为何又和云晨打了起来?好歹是你弟弟,下手那么狠。” 君故摇了摇头,也没解释是云晨先来找他的,嗤笑道:“看不惯他罢了,想打便打了,又如何?” 他不仅想打他,还想杀了他。 若不是那个女人当年用性命和生恩将他捆绑,他又何至于为一个想要抢走他一切的人,做到那种地步。 握杯的指不自觉捏紧,捏得白釉瓷杯里的清亮茶水轻轻摇晃,霭气漂浮在没有聚焦的漂亮眸眼,似浮冰浅动,冷的没有温度。 尽管,他小时候曾送过一个所谓的符篆给他,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却也因此被打的半死不活。 看在这个的份上,他也将能做的都做到了,无愧于他。 可现在……他要来抢夺自己唯一的光和命,他又怎能不想要杀了他! - 因为云晨受了伤,所以一改往日他送鹿呦回殿,而变成了鹿呦送他回云梦楼。 今夜星疏月淡,院内又未点灯,一眼望去便只余一片昏暗,檐角那枝胭脂海棠也随之开得朦胧了。 鹿呦又看了看他伤口,见已在缓慢愈合,松了口气道:“好了,你回去睡一觉,早上起来应该就不疼了。” 拍了拍他的胳膊,以作安慰,便欲转身飞回自己殿内。 手却被轻轻一拉,下一秒,便被那少年从身后拥了个满怀。 环住她腰身的手臂很用力,微尖的下巴搭在她的颈窝,他的声音近在耳边,沉闷而不安,喃喃着: “呦呦,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第482章 男人!误老娘道心! 那个人的出现,让他心里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躁动和恛惶,仿佛只要他一不留神,她就会在他眼前消失不见,然后永远不再属于他,永远地与他失之交臂。 他害怕,某天早上醒来,周围只余令人窒息的空寂。 他抱的极紧,甚至隐隐箍得她两侧肋骨都有点疼,鹿呦却没挣脱,阒黑的眸珠微垂着,微弱光影点在瞳仁,柔波轻泛,却又有些无奈。 轻轻叹息一声,少女平稳软糯的声调带着一丝俏皮的尾音传来: “理论上呢,应该是不会的,但有的时候人总有个意外什么的——” “没有意外!” 他打断她的话,气哄哄的,“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你就是要陪我一辈子的。” 鹿呦抿着唇,隔了许久,声音才缓缓响起:“但你有没有想过,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事实上呢,很少有一个人能够一直陪着另一个人而不分散,哪怕是父母也不能。 人生有的时候就像是在乘坐一辆不知目的地的车,你有个大概的方向,或者没有方向,然后一路会看到不同的风景,也会遇到不同的人,他们有的陪你的时间会长一些,也有的陪你的时间会短一些,但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他们都会下车,乘上属于自己人生的那辆车。”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才是人间常态。” “我也想能够有人陪着我,永不离弃永不背叛永远……一如既往,可是比起这个,我又觉得,人更应该学会的是能够自洽,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能继续往前。” “当然,这很难,我知道。” “所以……” 她低头用小指勾了勾他的小指,声音温柔犹似春风过耳, “我会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尽量陪着你,但我不保证,如果哪一天我会遇到什么意外,可能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这些都说不准的嘛。 但即便如此,你也要好好的走完自己人生的路。” 他没有说话,她侧头去看他,声音轻轻的,是哄溺的语气:“嗯?好不好?” 少年眼帘微阖,密匝眼睫下幽深的眸里坠着清碎的水光,他滚了滚喉咙,声音涩哑却清晰: “可是呦呦,我没有所谓的人生的车,我的车是你,我的目的地是你,我想遇到的人也只有你。” “你说悲欢离合才是常态,不,在我这里,只有合没有离,若真如你所说,你会有什么意外,那我也会同意外的你一起意外而去。” “什么自洽不自洽,我不是没有一个人待过,就是些很平常的日子,没什么特别的,可你若让我再回到以前,我却是无法再做到了。” “呦呦,从你我相遇那一刻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轻轻将她放开,双手按在她肩头,将她转了个方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点点碎光在眸里凝聚浮动,似无数翻涌的情丝,要将她绕进眼底最深处, “天可逆,海可倾,山可倒,万物皆可覆,唯尔不可负,不可离,不可忘。” “呦呦,如果没有你,世间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清润的少年声认真的有些固执,眉眼清隽,面如皓月,一如往昔,风姿特秀,却又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盈了满身满眼,仔细一看,原是那早已泛滥倾注了的爱意。 …… 跟云晨谈完话,鹿呦有些恍惚地回到悠然殿。 一进去,就把鞋子随意一踢,光脚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然后径直走到室内,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撅着个屁股,就开始哀嚎: “啊啊啊啊!!!” “救命啊!!!” “谁懂啊,我才刚十七岁啊啊,在现代都还没到法定年龄,就要这么早地开始考虑这种人生大事吗!” “可我不想啊啊啊啊啊!!!” “都跟他说了嘛,指不定哪天我就嗝屁了,谁知道前世杀我那只狐妖什么时候又杀来了,有必要这么执着嘛!” “啊啊啊啊!!!” 嚎了半天,又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光脚走到桌边坐下,从一叠废纸里抽出两张,用毛笔画了两个q版人物形象。 一个白衣笑颜,一个黑衣冷面,再用剪刀裁下,一左一右摆在桌上。 双手撑着下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 看了会儿,又画了张自己的q版画像剪好摆在中间,自言自语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选择——” 手指微动,中间的画像被移到了左边。 “那会发生什么呢……” 一道风拂过,两张画像立起来抱在了一起,而另一张黑衣画像也瞬间立起,拿起手中的小剑,猛地冲上来,一人给了一剑,两张画像瞬间跌落在桌上又变成平面状。 鹿呦鸡皮疙瘩骤起,忙不迭摇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又重新摆了一次,这一次迟疑着把中间的小人儿移到了右边。 黑衣小人笑了,但左边的小人儿却‘啪嗒’一下跳起来用剑自刎,再次跌在桌上变成平面。 鹿呦又猛地摇头:“不行,不行,这也不行!” 想了想,又重新摆了一次,这一次把黑白两个小人都挪得远远的,中间的小人则自己飞起往前。 可是刚飞没多远,另外两个小人就追过来,一人戳了戳她一剑后,又互戳一剑,‘啪嗒’一下三个小人全摔在了桌上。 鹿呦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咽了咽口水,猛地将三张小人全捏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啊呸!什么男人!简直误老娘道心!” “我要修炼,修炼才是我们理科生、不对,是阵法师唯一的出路!” “得先把那只狐狸解决了再说!” 但转眼就沮丧起来,开始抓扯自己头发,抓狂道: “可是他都至少活了两三千年,啊啊啊,就算按树轮算都比我大了快两百轮儿!!这怎么解决嘛!!” “嘛的,果然是坏人命长久,祸害遗千年,就这种人居然还能活这么久!老天爷果然是眼瞎!” “还有云义这个比到底在搞毛线啊?又从哪里冒出个他侄子来了??” “毛病!大毛病!” 最后目光变得空虚,生无可恋: “算了,反正也解决不了,摆烂吧。” “不过摆烂之前,先洗个澡也不过分是吧?” 这样一想,就站起来迈着步子朝后殿的温泉走去,结果一进去就傻了眼儿。 一只硕大的苍青色龙头摆在温泉前面的玉石路上,龙眼闭阖,龙角粉嫩,一副懒洋洋享受模样,比水桶还大几倍的龙身若隐若现伏在水池里,全身鳞片都在闪闪发亮,周围雾气氤氲,它还时不时地甩甩尾巴,溅起一道水花。 鹿呦又绷不住,吼道:“你泡澡就泡澡!你变这么大干嘛!!” 第483章 意外的抽签 渌澜之听到她声音,睁开灿金色的眸眼,咧开龙嘴一笑,将自己的尾巴挪开一点,盛情邀约道:“变大一点也能泡得更舒服一点嘛,主人要不要一起?嘿嘿,嘿嘿!” 鹿呦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用脚踹了踹他的大尾巴,“你挪的这点地方还不够我下两只脚的,赶紧泡,泡完给我腾位置。” 她踹的力道不大,反而脚裸在外边许久,凉沁沁的,贴在被温泉泡的滚烫的鳞片上,激的龙尾巴都打了个颤,龙角的粉色更浓了些,渌澜之本就奶萌的声音霎时跟磕了糖似的: “主人,你能不能再踩一下?” 鹿呦:“……” 见她不说话,又羞涩道:“位置够的,你可以坐我身上,我保证不偷看。” 鹿呦蹲下身,捏住他两条长长的龙须轻轻一扯,哼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是不是还想去我师兄那里多待两天?” 渌澜之瘪嘴咕哝道:“主人,我其实不小了……” 鹿呦拍了拍他光滑的龙头,敷衍地应道:“是是是,你不小,整张池子都被你占满了呢。” 然后就欲转身离开,渌澜之急了,哧溜一下就变成了一条小龙飞到她腕间盘起来,忙道: “主人你别走!我现在变小了,咱们可以一起泡了!” 鹿呦却朝他阴阴一笑,顺势提起他的小尾巴,往殿内一扔,然后‘嘭’地一下把浴池外的门给关上。 满意地拍拍手,踩着台阶淌下了水。 门外,渌澜之哭唧唧:“呜呜,主人你学坏了!” - 第二日,鹿呦照例去长泽风那里蹭早饭,但薛玉宸几个和云晨也跟了过来,同时旁边还多了一个君故。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都知道这两人昨天刚打过一架,身上伤还没好全,居然又上了同一张桌子吃饭。 连最爱说话的顾景明都紧闭着嘴巴,很有眼色的没吭声。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木桌两边,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就是脖子上和手腕上都缠着一圈白色绷带,配合着两张冷冰冰的俊脸,略显滑稽。 “阿呦,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长泽风突然开腔,大家跟着他一同抬头,不解地看着坐在长桌最末端的鹿呦,她那位置远的都快挨近门口,和众人隔了一大段距离。 “啊?”鹿呦握勺的手一哆嗦,看着一众赤裸裸盯过来的目光,眼睛闪躲两下,指了指身后的大门,讪笑道:“额……我有点热,坐门口纳纳凉,你们别管我,呵呵。” “有点热?”长泽风挑了下眉,“这个天气热什么?你不会生病了吧?” 鹿呦继续干笑:“师父,我都金丹了,壮的跟头牛似的,怎么可能生病呢。” “噗!”顾景明没忍住,笑出了声。 薛玉宸也没忍住笑了下,却又很快咳了声,顺便踩了顾景明一脚。 顾景明:“……”过分了奥! 青衫少年嘴角微勾,透过眼角余光轻乜了她一眼,手上进食的动作却仍旧慢条斯理,一丝不苟,也没怎么,就无端有种压迫感,旁边的薛玉宸看着他,甚至有种恍惚回到宫里和自己父皇母后一起进餐时的感觉。 很快摇了摇头,摇掉这种奇怪的感觉,什么鬼,这小子明明比自己还小吧…… 云晨却是三两下就刨完,然后坐到鹿呦旁边,等她吃完。 这下薛玉宸坐不住了,也很快吃完,跟着坐到了另一边。 正在埋头干饭的鹿呦:“……”你们过来了,我亚历山大好吧! 一场饭吃的沉默无比,又迅捷快速,不一会儿几人就收拾整齐,御剑出发,只留下那少年一人坐在原位。 长泽风瞅了他一眼:“不跟他们一起吗?” 他掀睫看了眼几人潇洒离去的背影,声音冷淡:“讨厌人多。” - 今日天气晴好,艳阳高炽,远山如黛,与风送暖。 几人到时,抽签的弟子已经排了几列长长的队伍,向元灵一看到鹿呦就疯狂招手,大喊道: “呦呦快来,我们给你占位置啦!” 秋允之也正排在她后面,看到鹿呦便不觉弯唇一笑,给她腾了个位置,让她正好挤在两人中间。 鹿呦跑过来,一人搂了一只胳膊,亲昵道:“还是你们俩最好了,还知道给我占位置,呜呜,人家都快感动哭了。” 向元灵哈哈一笑,不客气道:“那是当然,咱们三个是什么,闺蜜!闺蜜大过天知道吧!” 鹿呦连连点头,秋允之只是笑着没吭声,忽地伸手拂过她唇角,带下一粒米饭,鹿呦一愣,脸瞬红,刚才吃的太快,都没注意嘴角还沾了东西。 忍不住捂了捂脸,这也太尴尬了! 秋允之却笑得更深了些,连惯常清冷绝俗的脸上也似多了丝烟火气。 “呦呦,快快快,你先来。” 排到尽头,向元灵让了个位置,把她让到了最前面。 “好好好,我来,我来。” 鹿呦没有拂她好意,顺从地接过签筒,随便摇了摇,本以为又是随便抽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哪知掉在桌上的木签却让三个人都一怔。 “江悦儿!!” 向元灵一脸振奋:“哈哈哈,还真让你抽着了!不行,等我待会打完比赛了我一定要过来看看!” 鹿呦意外,前两天怎么拜都抽不着,今日不拜了倒抽着了,不过倒也正合她心意。 另一边,江悦儿看着手里的木签,脸都有点绿:“怎么是她?!” 第484章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江悦儿和鹿呦对上,最紧张的倒不是两个当事人,而是江行舟。 虽然两个都算是他妹妹,但从私心来讲,他更偏向于鹿呦,毕竟在江家时和江悦儿的交集也不算多,再加上她被后母养刁的性子,就更是下意识的不喜。 但再怎么说她也是江家的人,她若输了,按照她和鹿呦的赌约,那江家这脸真是丢大发了,但若是鹿呦输了,丢脸的还是江家。 总的来说,不管谁输谁赢,江家这个脸都丢定了,就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一时间,江行舟脸色有些不好看。 顾景明还在旁边打趣道:“江老二,呦呦和你妹妹,你支持谁?” 薛玉宸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我猜是呦呦。” 江行舟猛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薛玉宸却是冷哼一声,脸色不善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对呦呦不怀好意。” 江行舟有口难言:“不是,我……我怎么就对她……我没有!!!” 顾景明恍然大悟:“哦我说呢,怪不得你看呦呦的眼神总那么奇怪,原来是这样……” 江行舟憋的满脸通红:“我没有!!我再说一遍,我没有!!!” 顾景明拍拍他的肩膀:“哎呀这有什么的呢,喜欢呦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家都喜欢嘛,别说你了,我都有点……啊六哥,我说笑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 薛玉宸:“呵。” 江行舟:“……你能不能滚?!” 沉默许久,当背景板的渌澜之:“切,就凭你们也想肖想我主人?” 三人:“小孩子,一边儿玩泥巴去!” 渌澜之:“谁是小孩儿!!!” - 甭管观众台上吵成啥样,擂台上鹿呦却是笑眯眯的,江悦儿看着她那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就烦,倨傲道: “你笑那么开心干嘛?真以为你就一定能赢得了啊?” 鹿呦耸了耸肩:“咋的了,我笑一笑怎么了,还不兴让人笑了啊。” 江悦儿更气:“我以前就很讨厌你!” 鹿呦撇嘴:“我管你讨不讨厌我,我自己喜欢我自己就行了。” 江悦儿评价道:“狂妄,自大,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鹿呦回道:“你这是在做自我介绍?用不着,我都知道。” “鹿呦!”江悦儿抓狂,一把抽出了腰间配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 说罢,左手一挥,一道金光闪过,一只白嫩嫩长着翅膀的飞猪横空出现,眨眼就长至两人多高,獠牙露出,涎水直流,体态狰狞,四肢粗壮,几乎占据半个擂台。 渌澜之猛地站起:“凭什么她可以用灵兽?不行!我要去帮我主人!” 说着就要往下一冲,却被薛玉宸一把揪住后背给揪了回来,压低声音道: “你一去,她还用的着打吗?你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世间现存唯一能化人形的龙兽!一旦暴露身份,只会给呦呦招致更多觊觎和祸患!” 顾景明也低声道:“我六哥说的对,本来呦呦身份就特殊,你别添乱了。” 江行舟补充道:“相信她,实在不行你再上,咱们也不拦你。” 渌澜之磨了磨尖牙,蓝眸恣厉:“艹!” 擂台上,江悦儿一个飞身跃坐到猪背上,持剑轻蔑一笑:“你笑的太早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好吧。” 她现在也晋升了金丹,修为也就比这丫头低了三重,就算打不过,也还有别的法器和灵兽作弥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江悦儿这么一想,心里顿时自信起来,用脚踹了踹乌金兽的肚子,一人一兽顿时腾空而起,朝着鹿呦飞扑而去。 鹿呦脚步轻移,往后一闪,避开了这一击,同时还不忘奚落道:“你这只猪小的时候还挺好看,皮薄馅儿多的,没想到长大了后,丑得跟人为艺术品似的,还怪稀罕。” “什么猪!这是我的乌金兽!!你居然还敢说它丑!鹿呦!本小姐跟你拼了!”江悦儿气得脖子涨红,再次冲了过来。 鹿呦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红布,唰地一下抖开,等江悦儿骑着猪过来时,身姿潇洒一转,那猪便从她扬起的红布上钻了过去,还差点一个急刹车刹不住,冲下了擂台。 江悦儿更气,也不坐着了,直接从猪背上站了起来,踩了踩它后颈的黑鬃毛,指挥道: “好好露一手,让她瞧瞧咱们的厉害!” 那灵兽似听懂了她的话,还点了点猪脑袋,前肢蹲伏,后肢踢踏,嘴里发出一声低吼,猛地一个跃起,速度极快地朝鹿呦袭去。 同时‘噗’地一声,从龇着锋利獠牙的嘴里喷射出一口腥臭无比的粘液,直接兜头浇来。 鹿呦脸色一变:“这么恶毒?居然吐口水!” 手中红布被坤展成四方形,往前挥出一挡,她自己则是往后一飞,手腕翻覆间,变出了只红色琉璃瓶。 粘液喷在红布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大洞来,江悦儿一剑将这破布斩成两半,怒喝一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后便挥剑朝鹿呦砍来。 那长得跟野猪似的乌金兽也龇裂着獠牙,兜头朝她拱来,鹿呦右手极快举剑而挡,脚下轻盈跃起,躲过那野猪攻击的同时,将左手握着的琉璃瓶往前一倒。 几缕紫色烟雾霎时飘起,尔后汇成几道耀眼的雷光,猛地朝着那猪兽的眼睛劈去,速度极快,若风驰电掣,那猪兽猝不及防,被劈了个正着,顿时痛嚎一声,在地上打起了滚,但它眼鬃毛厚实,挡了不少伤害,不一会儿,竟又重新站起来对鹿呦发起了进攻。 鹿呦一面应付着剑悦儿的攻击,一面还要注意这野猪的偷袭,还要躲避它吐的口水,当真是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场间唯见少女白裙翻飞成莲,乌黑长发随剑而舞,灵力似水,随同如芒剑气,环绕在她周身,如同镀上一层皎洁圣光,耀目不可直视。 场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挑的青色人影,环臂抱胸,微仰着分明如削的下颚,凤眸微眯着,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温柔间又带着几分欣赏和自豪。 教给她的剑法,学的倒是不错。 虽然还差了些,但没关系,以后有他在,她就还能变得更强。 第485章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江悦儿虽有灵兽加持,却并不如想象中应付的那么轻松自如,反而极其吃力。鹿呦的剑法凌厉且出人意料,每次都与她的预判背道而驰。 因此,她剑招频频出错,伤不了对方分毫不说,还越打越窝火。 眼看乌金兽也被鹿呦祭出的奇怪雷电所制,她咬了咬牙,拍了拍腰间灵兽袋,又召唤出一只灵兽加入了战斗。 却是一只浑身闪着奇光异彩的九彩灵蟾,这东西可是她爹花了大价钱专门着人从秘境里替她捉来的,等级足有八级,强大无比,本是打算作为杀手锏用的,现在却不得不放了出来。 鹿呦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脸被喂了屎的表情:“你契约的灵兽怎么不是猪就是蛤蟆的?能不能来点好看的。” 那灵兽虽叫九彩灵蟾,但除了表面那层光,里头长得却是漆黑如干枯的树皮,表面还布满豆大的疣粒和疙瘩,密密麻麻的,看的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扁平的嘴巴还一张一合的,露出猩红黏长的舌头。 这对于一个颜狗来说,真的太不友好了。 鹿呦看着都有点犯恶心。 江悦儿两道眉毛倒立,大怒道: “什么蛤蟆???你有没有一点见识?这是九彩灵蟾!八级灵兽!光是市场价都要卖到九十万灵石!!一般人就算有钱都买不到!嘁,果然是个凡人泥腿子出身,什么都不懂。” 观众台上,渌澜之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欺人太甚!三打一就算了,她居然还敢骂我主人?!就这丑不拉几的死蛤蟆居然能卖到九十万灵石?那我这样的岂不是直接卖它个上亿灵石!我主人没见识?连我这样的都是她的,能稀罕她那死蛤蟆?!” 连顾景明都对着江行舟冷嘲热讽道:“你们江家的这教养,爷今儿算是领教到了。” 江行舟:“……” 薛玉宸皱眉道:“八级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这次回北境我给她捉只九级的去!” - 擂台上,战斗又再次开始。 那灵兽丑虽丑了点,却挺实用,不仅能甩出舌头攻击,还能利用‘呱呱’的叫声发出声波攻击。 那舌头若是沾到人,顷刻便能划出一道血痕,那‘呱’叫声每响一下便能引起周围空气共震,形成强大的冲击波,威势不亚于射出的利箭,关键是它还能不间断地发射。 连底下的青衣少年都不由蹙了蹙眉,眼色阴沉沉地扫了眼江悦儿。 这东西一出来,鹿呦原本上好的形势一下子逆转,她也不硬撑,立刻召出灵海里的碧月火。 碧蓝色的灵火如绸缎般轻盈飞出,刹那便将那蛤蟆紧紧缠裹了好几圈,像包粽子似的。烈焰灼烧,翻滚上冒,不一会儿就覆满它全身,炸出无数火花,黑烟冲起,皮开肉绽,焦臭味从擂台弥漫至台下,引得众人纷纷开始干呕。 那蛤蟆吃痛,舌头顷刻缩了回去,也不再呱呱乱叫,而是一蹦几丈高,在台上乱跳着,企图把身上的火给扑灭。 但碧月火乃是先天灵火,岂是它跳几下就能灭的,徒劳挣扎而已,江悦儿又怒又急,都顾不上和鹿呦打斗,抬手施了一道水灵术出来,但水球砸在那蛤蟆身上却不起半点效果,碧月火不见熄灭,反而越加膨胀。 “鹿呦!你这法器到底是什么东西?赶紧收回去,我的九彩灵蟾都快被它烧死了!”江悦儿气急败坏道。 鹿呦不徐不疾道:“放心,它有分寸,不会烧死的,但你若再不收回去,烧的半死不活的可不能怪我哦。” 江悦儿气极,脸都涨成猪肝色,却没办法,只能先把那蛤蟆收了起来,可转瞬间,她又召出了另一只灵兽。 看着不是很大,约摸只有拳头大小,全身通体散发绿光,长着坚硬的外壳和触角,还有透明的翅膀,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昆虫。 可鹿呦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露出一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有些无语道:“不是,你怎么还把屎壳郎给搬出来了……” 江悦儿暴躁、抓狂,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吼道:“什么屎壳郎?!这是我的灵兽金甲虫!!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见识啊啊啊!!!” 鹿呦嘴角微抽:“呃……许是我的见识和你的审美有点不太搭吧……” 江悦儿已经不想再跟她说话了,催动金甲虫直接就朝她攻来。 这东西看着虽然也丑,但却十分灵活,连碧月火追了几次都没追到它,它绕开碧月火,速度极快,像个弹簧似的,一下就朝鹿呦弹了过来。 鹿呦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哪敢让它近身,掌心浮起灵力,曲指一画,瞬间便画了个简单的破阵挥之一挡。 那东西被挡了下,正好垂直掉落在她肩头,蜷曲的四只触角蹬动了一下,竟然燃起了小小的火苗,刹那就把鹿呦的一缕头发燎烧了起来。 江悦儿乐了,捧腹大笑:“我让你用火攻击我的灵兽,我也让你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鹿呦一惊,忙不迭施了个冰冻术将整个头发连同那只灵兽一同冰冻起来,随即一剑割掉了那缕烧坏的头发,劈头就朝江悦儿扔了过去,咬牙切齿道: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江悦儿!你死定了!” 说罢,双手握剑就飞跃到空中,气势汹汹地朝着江悦儿砍了过去,还不忘命令道:“卡西法!把那只猪一起给我烤了!老娘今天中午要吃烤野猪!” 江悦儿两眼瞪圆:“你敢!” 鹿呦冷笑两声,劈头盖脸就朝她挥剑:“你看我敢不敢!” 她带了怒气,剑势便不同刚才,变得又狠又利,如游龙穿梭,嘶嘶破风,江悦儿剑术本就没有她好,灵兽又全都被捆住,几招下来,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就把她爹给她偷出来的那根儿打神鞭给祭了出来。 观众台上的江行舟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她怎么敢?不对!是三叔!这个女儿奴!靠!” 鹿呦对这个鞭子却也不陌生,和江悦儿第一次见面,就险些吃了它的大亏。 眼看江悦儿又要重施旧计,利用打神鞭来将她捆绑,抑制她灵力,鹿呦哪肯乖乖就范,一个闪身躲开了去。 剑尖顺势一挑,想将那鞭子一剑挑断,但这东西看似柔软,实则坚硬无比,不仅没有断裂痕迹,还和扶风剑擦出了一道火花。 江悦儿握住鞭子,再次毫不客气地朝她挥打而来,鞭花纵横,交错翻滚,带着烈风迎面扫来,如虫如龙,教人眼花缭乱。 第486章 赌约 这打神鞭确实厉害,江悦儿的鞭术其实并不怎么样,但握住这打神鞭后却有如神助一般,格外凶猛。 鹿呦身影一晃,避开她鞭锋,同时剑尖下压,划出一道圆弧,反削向江悦儿挥鞭的手腕。 剑光炽盛,锋锐无比,江悦儿急忙闪躲,却仍旧被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疼痛袭来,挥鞭的手顿时一颤,鹿呦趁机再挑,剑光一闪,从鞭稍直接滑至鞭柄。 两个神器相缠,发出‘呲呲’的摩擦声,细小花火如星点溅落,眼看剑峰就要直接刺穿握鞭的掌背,江悦儿当机立断,直接将打神鞭一松,身体往后仰起,避开这锋芒一剑。 本准备再旋身一转,接下掉落的打神鞭,但鹿呦哪肯给她机会,也就趁这不到一息的时间,出乎意料地停下攻击,剑势一转,将掉落到下来的打神鞭挑飞到一旁。 紧接着,莲步生风,似浮翩掠影般再次朝她挥剑而来。 江悦儿勃然色变,没了打神鞭,她又哪里还是鹿呦的对手,没过几个回合就被碾压着打,眼里闪过不甘,身体翻转躲避间,左手凌空轻点,灵力随着腕间手镯泄出,嘴里默念着什么口诀,下一刻,一张淡蓝透明的古老图腾,似盛开的卷草,被辉映而出,直击鹿呦面门。 这是……江家的族徽。 鹿呦微怔,被这一道攻击逼得倒退四五步,江悦儿趁机收回打神鞭。 江悦儿得意一笑:“我是江家的人,绝不会输给你个小泥腿子!” 台上,江行舟眉心拧的更紧,心里对自己这个堂妹的行事作风,算是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顾景明气嚷道:“她这不作弊吗?连家族图印都甩出来了。” 渌澜之刚刚高兴了没一会儿的心情,又忍不住火起。 薛玉宸看的焦心,手指都扣紧在了一起。 … 眼看江悦儿又再一次挥鞭而来,黑色的长鞭犹如出海蛟龙,带着破空之声,直取鹿呦要害,那鞭上还带了倒刺,每挥一下,‘劈啪’声响都有如要将空气撕裂一般,所有人都不禁为鹿呦捏了把冷汗。 鹿呦在场内感受到的压迫感却还要更强烈些。 打神鞭作为江家祖传之物,一直被供奉在祠堂,又怎会是凡品,江悦儿不过随便一挥,鞭刃便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己凶猛鸷打而来,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舞动之间,还带着强劲气波,只把鹿呦逼得不住往后退。 眼看后脚跟儿已抵在擂台边缘最外围,身体已接近悬空,鹿呦猛地一个下腰,身体几乎贴地而移,躲过密罗如织的鞭击的同时,剑尖点地,整个人借力腾空往上,似灵燕般旋飞到了江悦儿身后,随即一剑刺向江悦儿后腰。 江悦儿本以为她已经输定了,心头刚涌出狂喜,就觉腰间一痛,剑刃带来的凉意直透心骨,‘噗哧’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她眼里却闪过狠色,没有顾念自己的伤势,再一次回身与鹿呦对打起来。 江悦儿本身并不难缠,难缠的是她手里的打神鞭,几十个回合间,尽管鹿呦极力避免,却仍旧被打出了几道血色,江悦儿身上的伤更多,但却越打越勇,尽显凶蛮本色。 意识到这样不行,鹿呦再一次假装用剑刺她要害,实则却是去挑飞她手里的打神鞭。 这次剑刃袭击的是胸口,若不躲避多半有性命之忧,江悦儿也不敢大意,回身一避间,手里的打神鞭也随之脱飞而出,她还想故技重施,利用家族图印,但下一刻,却有一道更强横的图印,碾压般,朝她逼仄而去,直接将她的那道图印连同整个人都击飞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迹线后,重重地摔下擂台。 鲜血涌出,江悦儿趴在地上,眼里露出不可置信,鹿呦刚刚使出的那道图印是江家的!她身上怎会有江家的图印!这怎么可能!! 台上容颜绝丽的少女却只是轻描淡写看她一眼,手心一拂,将那道图印抹去,又垂眸看了眼台上落下的那只打神鞭,抬手间,打神鞭便飞到了她手里。 风轻拂过她略显凌乱的发,云水蓝的纤秀发带随之淡淡飘动,纵使身带狼狈,却仍不掩其风华绝代,秋眸流转间,若新月清辉,若花树堆雪,眸光清亮,灿然如星,打斗许久的缘故,呼吸微微紊乱,雪腮带晕,又多了些许俏皮可爱。 朝江悦儿扬了扬下巴道:“这个鞭子,我就暂且替你保管了。” 江悦儿仍旧一副愕然失色模样,瞪大眼睛,大张着嘴巴,连自己伤势和打神鞭都来不及顾及,只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有我们江家的图印?” 鹿呦拖长调子‘嗯’了一声,纤细手指点了点自己下巴,眸光仰上看了看天,似在思考,又很快朝她扬唇一笑,笑眯眯道: “这个嘛……不然你猜猜呢,猜中有惊喜哦。” 江悦儿暴躁:“我猜你妹啊,你到底是谁!” 鹿呦挑眉轻‘呵’一声:“还敢骂我?先不管我是谁,你现在输了是事实吧?咱俩的赌约你应该没忘记吧?” “赌、赌约……”江悦儿脸色刷白,目光躲闪,满脸不自在和尴尬,声音也变得气弱,“什么赌约,我怎么不记得……” “不记得?”鹿呦拍了拍手,笑带讽意,“好一个不记得呀……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当年你我一同入宗,但是你却当着众人的面造谣我是勾引清月仙尊才能得以进入内门,于是呢,我就跟你打了个赌,赌我能打赢你挤进星火前十名以证实力……怎么,现在可想起来了?你若还想不起来,我这里应该还能找出几个当年的人证过来。” 说着,又撇嘴‘啧’了两声:“堂堂江家嫡小姐,不会连自己许下的赌约都要赖账吧?” 江悦儿还没怎么呢,台下先议论起来了。 “什么江家小姐,连自己打的赌都不敢承认,居然还敢造谣清月师尊和鹿师妹两人,真是心思恶毒。” “江家?是咱们云境界第一世家的那个江家吗?不是吧,第一世家出来的人就这素质和德行?” “这个我可以作证,当年我就在现场,亲眼看到她造谣污蔑鹿师姐,后来难以自圆其说,才跟鹿师姐打下了这个赌约。” “那个时候鹿师姐才多大啊,居然就造这种谣言,其心可诛啊。” “清月师尊也是倒霉,平白无故就被拉踩一脚。” “咦,我记得当年鹿师姐好像确实打了清月师尊一巴掌来着?” “我去,师姐这么勇的吗?连清月师尊都敢打,不愧是我的偶像,太勇了!” …… 众弟子讨论的热火朝天,唯有一道青色身影伫在原地,有如石化般。 第487章 愿赌服输 云义却是当真不知此事,当年拜师大典,他去的匆忙,在收完弟子后又有要事离去,连一刻都不曾多停留,而后就赶回妖界处理一场战事的收尾工作。 再回青云宗时,已是一月之后,又恰好听闻她被人暗害,明明当时与她还不熟,但不知为何就是放下了手里工作,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儿,明明她还打了自己,却又莫名其妙地帮她说了话,他当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此,青衣少年不自觉地用右手捂了捂脸颊。 当年她那一巴掌打的可真够狠的,他回去后,愣是半天都没能消得了肿,不仅如此,她还拒绝了当他徒弟!心里真是又气又怒,还要抵御体内疯涌的毒素,简直狂躁地想把一切都毁掉算了。 可一想起,当时受毒素影响,差点把她给掐死,又不禁一阵后怕,脊背发凉,连鬓角都浸出了层冷汗。 还好后来莫名心软收了手,不然…… 手指蜷紧,他看了眼台上的少女,轻摇头,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没有一次是躲了过去的。 人也罢,心也罢,脸也罢,全砸她手里就是了。 - 临仙台上,长泽风着人把御兽峰的峰主宋俟叫了过来,还给他留了个位置,让人给他泡了杯茶,脸上的表情真是如沐春风般和煦,但这声音腔调却怎么听都有股子奇怪的味道: “宋峰主啊,你这教导弟子可真是有一手啊,不仅擅造谣言,还轻言寡信,口无遮拦。不像我这小徒儿,什么都不会,也就只能赢赢比赛了,本尊惭愧啊……” 去拿月例遭了四年多白眼儿的宋俟:“……”阴阳吧,谁能有你阴阳啊。心里气闷至极,却还得赔罪道:“仙尊教训的是,是某教导无方,才让这孽徒造就如此不堪蛮劣秉性,以后定会多加管束,不让她再犯。” 长泽风冷哼一声,脸上笑容一收,手中茶盏‘嘭’地一声搁在桌上,碰得哐当作响,茶水漫洒: “这都快五年了还没管束过来,怕是已经定了性再难更改了吧。” 见他真动了怒,宋俟只能将态度压得更恭敬:“她尚还年少,某尽力一试,若实在不行,便直接逐出师门,只当没有这个弟子就是。” 事到如今,老友的面子他也不能卖了,等比赛结束就把江悦儿打包回江家,让他什么时候教好再什么时候送来吧。 长泽风只是冷笑声,不置可否。 - 观众台上,薛玉宸和顾景明两人却是同时转头看向江行舟,惊诧无比道:“什么鬼?为什么呦呦会有你们江家的图印?” 江行舟沉默许久,叹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瞒你们,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要叫她一声妹妹。” 顿了顿,肃然补充道:“是真的妹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妹妹!!我都说了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偏不信!” “奥……”两个人一脸懵然地点了点头,又一脸懵然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不太明白。” 江行舟吸了口气,只得耐着性子简单跟他俩解释了一下。 - 擂台下,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指责和耻笑,江悦儿脸上白一阵青一阵,耳朵尖通红,脑子像是轰地一下炸开,难堪地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却还要绷着面子,强作镇定道: “当年误会你是我不对,但我当时年龄还小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也是听了别人说的流言蜚语才信以为真,你要怪就去怪那些一开始传流言的人,何必与我过不去。” 鹿呦敛了笑容,眉眼变得认真: “年龄小并不是作恶的借口和由头,你可知,有时候流言亦能将人杀死,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很可能就葬送了别人一辈子。 诚然,你出身显贵,周围之人无不对你阿谀奉承,巴结讨好,所以你看不起普通人,也不拿普通人当回事,你觉得我们都是贱民,就算被作践死也无所谓。 可你所食之物,所穿之衣,所用之器,无一不是你口中嫌恶的贱民所制,若真的那么高贵,就应该不吃不喝,光着屁股进山里当个野人才对。 享受着普通人的供奉,却端起饭碗就骂娘,抛开世家的这层壳子你又算什么呢?从小到大,你有真心对你的朋友吗?江悦儿啊江悦儿,不是我不放过你,而是人做错了事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我不是你爹你娘所以也没有义务惯着你,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你若真还有一点世家小姐的傲气,就不要连最后的这点体面都丢掉。” 少女的声音轻灵悦耳,不急不缓,沉稳有力,明明说着犀利的话语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宗里大多数弟子都是世家或者富户出身,此刻全都一片沉默,而另一部分出身平民的弟子,却都不由得微红了眼眶,是啊,若有选择,谁又甘愿只做个普通人被人踩在脚下呢。 江悦儿也默然许久,却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娘说过,我们是世家,生来不凡,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 “行行行,不懂就算了,”鹿呦也不欲再与她多说,直奔主题道,“按照赌约,谁输了谁就得给对方磕三个响头,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对方赔礼道歉,另外再各拿十万灵石作为赌筹,我就问你,你是应呢,还是不应呢?” 江悦儿嘴硬道:“我又没说我不应,可按照赌约,你赢的前提是,你还得挤进星火前十名吧?” 鹿呦却朝她笑了笑:“那不好意思,打败你后,我应该正好挤进了星火赛的第十名。你若觉得有误,可以问问这位师兄。” 鹿呦指了指旁边记录成绩的秩序弟子,对方点头称是: “确实如此,鹿师妹这几日都未尝有过败迹,赢了这场比赛后,恰是第十名无疑。” 江悦儿脸色死白,给鹿呦传音道: “赔礼道歉和给灵石都没问题,但磕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看你也是江家的人,我若丢脸,你也得一起跟着丢脸,你确定要我这么做?” 鹿呦讶异道:“脸是什么?能吃吗?再说了,丢脸的是你,可跟我没有关系。” 江悦儿愤然:“鹿呦!” 鹿呦不为所动:“赶紧的,不要耽误时间。” 第488章 江悦儿的傲气、某人的恶劣 “我来啦,我来啦!” 向元灵的声音远远传来,不一会儿就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面,“怎么样,怎么样,呦呦你赢了没有?” 话音未落,就看到流血倒在地上的江悦儿,顿时兴奋地高举着右手一蹦三尺高:“耶!我就知道呦呦你最厉害了!” 江悦儿白了她一眼,眼见周围起哄声愈高,她撑着剑缓缓站起,头低垂着,掏出一只乾坤袋扔到了擂台上,声音仍旧高慢: “十万灵石,自己点清了,可别说我欠你的。” 但那装满灵石的乾坤袋却被一脚踹了回来,鹿呦的声音恬淡却也透着一股傲然: “给人东西,应该双手奉上,不懂这个道理吗?还要我教?” “你!!” 江悦儿又是一阵气恼,虽然这些年她在宗里已经收敛了不少大小姐脾气,但又何曾被人这样下过脸子,当即就想拂袖而去,管他什么赌约不赌约的,可骨子里的骄傲却让她的脚扎根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江悦儿,你不会真想耍赖吧?”顾景明不知何时来到了台下,抱臂而站,语声嘲弄,“虽然江家确实不怎么样,但我还从没见过哪个江家人像你一样输不起的。” 薛玉宸站在他旁侧,没有说话,目光越过江悦儿笔直望向台上少女,朝她咧嘴一笑,露出齐整整的一口白牙,看着轩昂俊逸而又疏朗阳光。 鹿呦回他一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耳根薄红。 江行舟却仍留在观众台上,死活都不肯下来。 江悦儿回头一看是顾景明,就更觉堵心,身体站的更直,冷声道: “我江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儿说三道四,我何时说过我不履约了?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着,不过是一时输了罢了,我江悦儿作为江家嫡四小姐,有什么可输不起的。” 说罢,捡起地上的乾坤袋,撩起衣摆大步跨上擂台,凛着眉目,深吸了口气,直直看了眼鹿呦,身体微躬,双手捧着袋子递了过去,正声道: “之前是我多有得罪,不该不知详情就跟着别人一起污蔑和造谣你,愿赌服输,我跟你道歉认错,对不起!” 语末,郑重鞠躬一礼,态度却还算的上诚恳。 鹿呦接过乾坤袋,手指勾着袋子上的缨绳轻轻转动,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盯着她,缄默不语。 江悦儿咬了咬牙,双手掐握成拳,狠狠闭了闭眼,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瞬间,周围喧嚣声尽数不见,羞耻感近乎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却又出奇冷静下来。 不管怎样,作为江家人的傲骨不能丢。 心跳沸烈,干咽了咽喉咙后,双手合十,顿首于地,‘砰’地一声磕了一个响头,“我错了,对不起!” ‘砰’地一声,又是一个响头,“我错了,对不起!” 直到磕完最后一个,利落地爬起来,脸色却平静许多,好像迈开认错那一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头仍高昂着,回头朝着台下众人扫视一圈,语气仍是倨傲: “答应她的赌约我都做到了,是我有错,而非我江家有错,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又转回来,恶狠狠地看了眼鹿呦:“你也给我记住了!” 鹿呦却朗然一笑,眉眼明澈:“这么干脆爽快,倒是让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江悦儿别过头,冷嗤一声,伸出手:“切,稀罕,把打神鞭还我。” “这个嘛……”鹿呦手腕一翻,掌心便多了根黑色的鞭子,“若我猜的不错,这个东西应该是你从江家偷出来的吧?若由你还回去,大抵是会挨罚的吧?不若我先替你保管着。” 江悦儿皱眉:“你到底是谁?” 鹿呦勾了勾唇:“以后你会知道的。” 江悦儿不屑:“故弄玄虚,不说我也能猜到,不过就是……”说到这里,看到台下一众的人噤了声,傲然地抬了抬下巴,“那你可要保管好了,若是弄丢了,江家可饶不了你!” 鹿呦只是轻笑着耸了耸肩,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鞭子,眸底划过一抹沉思。 江家老祖的遗物,会是江岳留下的东西吗…… 江岳,洛青云和玉衡上仙,还有那只紫狐狸,两千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既然事情已了,两人也不便再在台上久待,江悦儿先一步飞下擂台,鹿呦正要紧随其后,就见刚飞下去的江悦儿脚步猝然一顿,身体一僵,垂在腰间的长发‘轰’地一声无火自燃,刹那就烧至头顶,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瞬间就烧了个精光,只余光秃秃的一个脑瓜仁儿。 这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周围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江悦儿先是一愣,随后摸了摸光滑的、还在冒黑烟的脑袋瓜,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爆出一声尖叫,身体颤抖着,嘶声力竭地暴吼道: “啊啊啊!!谁?!到底是谁!!!” 没人回应,江悦儿本想再回头质问一下鹿呦,却实在抵不住周围人怪异无比的目光,捂着脑袋,掐了个御剑术,‘嗖’地一下就蹿飞了出去。 而在此之前,本是一脸懵然的鹿呦 ,不经意地抬眸间,不知怎的就那么巧,正好看到某人曲起施法,还未来得及放下的两根手指,细白纤长,骨节分明,再往上,是那清冽如雪的下颚,和还未收起的、一看就觉得痞坏恶劣的笑弧。 似是感受到她目光,青衫少年表情顿了顿,嘴角一滞,手指倏地往回一收,握了握拳后,又若无其事地往身后背了背,朝她淡若清风般地笑了笑,好像刚才的事儿全然不是他干的般。 鹿呦:“……” 鹿呦一下去就被向元灵挽住胳膊,兴奋激动地问她是怎么把江悦儿打败的,又问刚刚烧头发那一手她是怎么做到的。 鹿呦否认:“额……不是我……” 但显然没人信,火灵术大家都会,可刚刚那个术法显然比火灵术要高级的多,一般只有高阶弟子才能习得,鹿呦师承长泽风,学的比他们多些也正常。 顾景明和薛玉宸两个也凑了过来,正要跟她说话,面前的少女却被人轻拉了一下手腕,裙摆一转,转眼就到了另一边。 那少年眉似远山,眼若乌玉幽潭,虽着素衫青衣,却遮不住眉眼间昳丽的颜色,嘴角轻勾,又勾起抹绕指柔般的情意,绝滟之姿,般般入画,声音也低醇好听,让人耳朵都一酥: “师姐,我找你有事相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489章 情敌相对,美少年 看着两人远离的背影,薛玉宸瘪着唇,忿忿不平:“凭什么呦呦要跟着他走?” 向元灵道:“人家不是说了嘛,找呦呦有事。” 只有顾景明搭着薛玉宸肩膀,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替他扼腕叹息: “六哥,我觉得你的情敌又多了一个,而且我有种直觉,这一个还不是一般的强。 唉,不是我说,你想娶呦呦这事儿真不是一般的悬。” 薛玉宸:“……” 另一边,悬崖那边的悬空擂台上,正有两人激战正烈,两人皆是劲装白衣,只不过一个眉眼温润,身姿雅逸,一个清隽锋锐,秀彻绝伦。 一人持扇,一人执剑,打的你来我往,凶猛无比,却正是陈最和云晨两人。 陈最这些日子以来,早就将修为提升到可以直接进阶元婴,却为了这次的比赛一直压制着。 而云晨呢,也为了比赛,将修为压至金丹满级,所以表面上,两人修为算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今日两人凑巧抽战到一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打的也就格外认真,谁也不愿服输。 但到底云晨是个剑修,比之陈最这个丹修在武力值上高了不止一丁半点,打到后来,便有点压着打的意味了。 少年腕脉一翻,身若流星,飘然而起,剑声嗡然低啸,直击陈最胸腔,同时传音冷问道: “前世,派人去暗杀呦呦的人,是不是那个叫沈仲兰的?” 陈最撤步闪身,举扇横挡,剑刃堪堪贴着肩颈刺过,虽未刺中,但划过的剑气却仍旧割裂皮肤,致使血色长流,痛感传来,心也随之一痛。 她竟然连前世的事都告诉了云晨,到底是有多信任他,是因为当他是师兄,还是因为别的…… 陈最抿直唇线,挥开扇面,接下他袭来的第二招,沉声道:“与你无关,她的仇,自有我来替她报。” “呵,”云晨冷笑声,剑势一挽,冷芒如电,顷刻闪至他身后,“你若真有这个能耐,前世也不至于将呦呦害成那样。” 这一句话堪比利剑刺心,陈最眸眼骤红,却无法反驳一句话,心神大乱间,左肩也被一剑刺穿。 “噗!”鲜血喷涌而出,他死死捏着拳头,连扇骨几乎都要捏碎,许久,声音冷涩道,“你若处在我的位置上又能比我好多少。” 云晨持剑抵在他咽喉,眉峰冷峻,声音漠然:“至少,我没有你那么烂好心。” 这一句话,又堪称是绝杀,捅的陈最心都在滴血,牙关死咬,过于用力而导致颈侧筋脉绷起,指关节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但这句话他仍然无法反驳。 少年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带着狠意:“我只想知道,当初将她关在门外,又派人暗杀她的人是不是沈仲兰,说。” 这事儿吧,连鹿呦自己都不知晓,纯属于连猜带蒙类型,所以也就没告诉云晨,陈最也是和鹿呦交流后才得以从怀疑变成确定。 除了前世的云义对此事了若指掌外,其他人基本都是一知半解,但偏偏他自己这一世除了和鹿呦有关的记忆,其他的都模糊的很,对沈仲兰的印象估计只停留在普通弟子身上。 见陈最沉默不语,云晨便只当他是默认了。 - 鹿呦跟着那少年飞了好一会儿才飞到一湾湖泊旁,但见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满地翠绿,波纹如绫,初春的晴辉柔如鲛绡,与山风一同拂面而来,暖意融融,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鹿呦打量了下周围,有些纳闷地看向对面:“这是哪儿?我怎么从来没来过这里?” 细碎的日影洒落在少年细腻胜雪的肌肤,似扫了层淡金色的蜜般晶莹剔透,脸侧轮廓锋绝利落,五官深邃犹如刀刻。这般近看,连他卷长浓密的眼睫都看的分明,似勾勒流畅的水墨画般,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连碎发拓下的淡淡阴影,都像是无意间添加的一抹疏然意境。 不过是问个话,鹿呦却不自觉呆了一下。 他长得与云义有七八分相似,但又不全然一样,眉眼看着要更为稚嫩些,下巴上甚至还多了一点点少年特有的婴儿肥,不明显,却将整张脸都显得分外柔和,甚至压下了他身上天然给人的一种压迫感。 他笑了笑,纤薄红润的唇轻抿着,望了望四周,声嗓慵懒: “这里啊,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地方,觉得很好看,所以就带你来了。” 其实是禁地,除了他,无人踏足过。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棵开得花繁叶茂的苦楝树,笑说道: “以前刚进宗的时候,我都是睡在那上面的,白天能晒晒太阳,晚上的时候还能赏赏月,挺不错的。” 一树楝花开的密密匝匝,花朵交织,犹如一片烟紫色的云雾,他仰着脸,笑容里带了丝怀念,映着头顶的花,恍惚间,美得有些朦胧。 鹿呦便以为他说的是最近的事,跟着他一同仰头,好奇道:“那下雨呢?那下雨的时候你又怎么办呢?” “下雨的时候呀……”她在仰头看花,他侧了眸光看她,声音轻柔,“我就打把伞,缩起来靠在树上,这样就不会被雨淋到了。” 她仍是奇怪:“那为什么不去找个住的地方呢?” “因为……”他声音微顿,眼睫微阖,眸光变得远而淡。 因为,那个时候刚从奴隶场逃出来,他讨厌一切封闭的环境,讨厌每一个暗无天日的夜晚,反而睡在外面会让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但他却这么回答道:“因为,我是个怪人吧,不喜欢睡屋子而喜欢睡树上。” 第490章 怪不得都那么骚 少女眨了眨眼,笑道:“那可能我也是个怪人吧,我小时候喜欢睡衣柜里,觉得睡那里面安全,因为我娘老是很晚才回家,我那个时候胆子又小,总觉得外面会有什么吃人的野兽会突然蹦出来把我给吃了。反而在衣柜里,四面都有木板挡着,好像这样,就多了层保护的壳子似的。” 他望着她,笑意微深,漆黑的眸子里漾了曛光,便似清凌的湖般,流淌起了暖意,“那我们都是一样的怪人了,真好。” “其实当个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也许会有很多人不理解你,但大家本来就都不一样,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怪的一面或不怪的一面,只要你自己觉得舒服就行了。” 少女声音漫漫,阳光落在她乌云般的发鬓,泛出鲜活明亮的光泽,颊边梨涡浅绽,两靥生花,似梢头新蕊,嫩得妩媚。 “那……”他问着,声音很轻,“怪人也可以被人喜欢吗?” 鹿呦歪头看他,乌眸灵润:“当然啦,喜欢你的人不会觉得你的怪是怪,只会觉得它很可爱。” 许是阳光过于美好和温暖,落在眼角,薄湿了淡红的尾稍,他微微眯着眼,头顶红色的束带随风轻扬,心一点点的膨胀,像是隐在腕间的银铃被人震响,却敲落在心间,数不清的、小小的快乐,跟着身体一起轻轻摇颤。 “啊,对了,忘记问了,”她拍了拍手,“你刚才为什么要用火烧江悦儿的头发啊?” “额……”他微启唇瓣,偏头思索片刻,语声无辜,“她也烧了你的头发啊,怎么,不可以吗?” 没一剑捅死她就算不错了,烧两撮毛算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觉得,”鹿呦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觉得有点太狠了,呵呵……” 果然是和云义沾亲带故么,做事风格都那么如出一辙。 少年声音轻淡:“有时候对人狠一点,别人才会敬你,太心软了,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哦……”鹿呦点了点头,不自觉地瘪了瘪唇,却赞同道,“你说的对,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的。” 顿了顿,问道,“对了,你不是找我有事相谈吗?到底是什么事啊?” 提到这个,他眸光略暗,瞥了眼她身上染红的衣衫,冷不丁问:“痛吗?” “痛?”鹿呦反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关心自己的伤势,挠了挠头道,“还好啦,也没多痛,我待会回去敷点药就好了。” “还好?”他眉梢微挑,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脸色冷凝着,猛地靠近揽过她腰肢,手指一用力就扯碎了她腰间那块染血的布料,指着那血淋淋的伤口,语声犀利,“还好?嗯?” 她痛不痛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他面前还敢撒谎,小骗子。 腰间一凉,被他这么一扯,近乎整个纤细的腰肢都被裸露在外,鹿呦脸色腾地一下蹿红,气得直咬牙:“你,你……” 待要一掌将他推开,却被他抓着手腕拉的更近,耳畔的声音也倏地变得低沉和不容置疑,“别动!那鞭子上抹了毒,你若不想伤口溃烂死掉就别动。” “什么??”鹿呦气怒失声,“她居然还敢在鞭子上抹毒?” 但也确实没敢动了,她向来珍惜小命,忙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什么毒?可有解法?” 说完,甚至还配合地抬起手臂,好方便他查看伤口。 生死面前,露个小腰算什么。 他‘嗯’了一声,左手掌在她未受伤的腰侧,半蹲下了身,嘴角没忍住轻勾了下,声音却无比严肃: “我曾经跟一名毒修学过几手,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你这血的颜色不太对,但没关系,我恰好能解。” 确实抹了毒,但也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干扰精神使人无力的毒罢了,不用解,缓个两天,自己也就好了。 鹿呦松了口气,仍旧乖乖地抬着手臂,问他:“你还跟毒修学过几手啊?那你会炼丹吗?毒修和丹修有什么区别啊?” 妖界的毒圣应该也算是毒修,学倒是真没学过,但久病成医,基本的药理他都懂,口里却道: “跟着学过几年,能解毒但不会炼丹,丹修和毒修的区别嘛……大概就是一个比较规矩平整,一个比较喜欢走旁蹊曲径吧。” 总的来说,搞毒的没一个脑回路是正常的就是了。 这么近看,伤口便格外狰狞,他不由蹙紧了眉,手中变出伤药,先用微凉的灵力覆在鞭伤上,丝丝渗透进皮肤,等伴生铃上传来的痛感没那么强烈了,再慢慢替她清理敷药,手法已放的极轻柔,却还是忍不住轻问:“疼吗?” 鹿呦摇了摇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刚才还挺疼的,现在都没感觉了。” 他半跪着,膝盖轻搁在她脚上,没有用力,只是微微触碰,这姿势极吃力,身体所有的重量几乎全靠强劲的腰身支撑着,他却面不改色。 但随着少女香甜的血腥味不住地扑鼻而来,静澈的黑眸逐渐泛起了迷离,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蛊惑般地微张了唇,舔了舔刚探出来的尖牙,鼻尖越靠越近,近乎快要忍不住痴迷地覆了上去,却又猛地一摇头,按住胸口,强行将这难以抵抗的本性按压了下去。 鹿呦却还无知无觉,只觉得他动作弄得她有点发痒,腰部本也是敏感之地,被他这么握着,不禁脸色微赧,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 他轻咽口水,声音微哑:“好,很快。”答应的干脆,手上动作却还是不紧不慢着。 鹿呦看着前方山谷里新飞来的几只雀鸟,眼睫微垂,似想起什么,瞄了眼半蹲着为她处理伤口的少年,眸底划过探究,不经意般地问道: “你说你是云师尊的侄子,那你来青云宗之前是哪里人啊?家里又是做什么的啊?” 笑意融融,眸眼弯弯,好像真的只是好奇地与他闲聊。 他表情未变,只是嘴角挑起一抹微邪弧度,清冷的声音带了丝散漫: “哪里人啊……说来还挺巧,和你一样,也是从凡俗界来的。” “什么??你也是从凡俗界来的?”鹿呦震惊非常,断然否定,“不可能!” 他眸里带着笑意,仰头看她,“为何不可能?” 鹿呦脱口而出:“你既然是云义的侄子那怎么可能是凡俗界来的呢?” 他弯着唇,拿出裹带站起身,高大身影一下将她拢罩,双手自然地环过她的腰,将白色的带子一圈一圈地缠在她腰间,光洁的下巴抵在她额间,“为何不能?也许他也是从凡俗界来的呢。” “他也是??”鹿呦觉得脑子有点不够转,“等等,让我捋一捋,我师父说,他以前是被天元师祖救回去的,而且救回去的时候看着还特别惨,难道他以前在凡俗界是乞讨的,混不下去了才来到云境界的?” 君故:“……” “也不对呀,”也不等他回答,她先自己否认了,“他不是那个什么什么嘛,咋还能沦落到当乞丐去了呢……” “那个什么什么?”他接话,手上动作依旧轻柔。 “那个……”鹿呦说到一半,卡住了壳,这次换她仰头看他了,声音却小心翼翼的,“你不知道啊?” 他轻笑:“知道什么?” 她却低了声,嗫喏道:“不知道啊……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嘴角微撇着,一副懊恼自己说错了话的模样,他腰身微躬,弯起的唇近乎擦过她白皙的额,因为绑结的动作,身体又微微错开,温热呼吸便拂过纤薄的耳,声音微挑、哑而魅:“为何不能告诉我?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又立刻转移话题道,“既然你是他的侄子,那你不会也是一路乞讨过来的吧?” 君故:“……” 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可怜,又顷刻否定,暗自嘀咕道:“应该不会吧,他那么有钱,没道理放着自己侄子不管……但也说不准,他那么冷血的一个人……” 君故:“……”真是媚眼儿抛给傻子看了,他咬了咬牙,嗔恼地看她一眼。 但显然鹿呦没接收到他这个信号,还转头问他,“那你们家以前在凡俗界是干嘛的啊?” 他深深吐了口气,轻轻将她放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赌气般:“卖烧饼的。” 鹿呦瞠大眼,一脸顿悟:“怪不得都那么骚……” 他磨了磨牙:“鹿呦。” 第491章 全部得罪了 眼看伤口已经包扎好,毒应该也解了,鹿呦瞬间跳的离他三步远,还不不忘冲他笑笑,一脸真诚道: “谢谢你啊君故,等我改天请你吃饭啊。” 说着,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件外衫重新穿戴整齐,祭出飞剑就准备跳上去,却被人拉着腰带,又给拽了回去。 “欸欸欸?你干嘛?”鹿呦被拽的一个趔趄,连连倒退着,直到后背抵撞进他怀里,才堪堪止住蹀躞的脚步。 少年从她肩后探出一个脑袋,侧歪着头,俊脸无限被放大,笑得施施然,“既然要请我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 鹿呦讪笑:“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他轻哼:“就是这么着急,你应下的,你得负责。” 鹿呦:“……” 于是乎,一行人去食堂用餐的时候便就这么多了一个人。 鹿呦夹在中间走着。 左边是云晨,冷着脸;右边是君故,冷着脸。 两人还同时对她进行了传音术。 云晨:“为何他也在?” 君故:“这就是你说的请我吃饭?” 鹿呦只觉得脑子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嗡嗡地响,无比失悔自己刚刚走的时候干嘛要多嘴说那么句客套话。 咽了咽口水,踌躇半晌,先是对云晨传音解释道:“他、他……这孩子挺可怜的,听说是一路从凡俗界乞讨到云境界的,从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之前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像只猴一样睡树上,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人一起吃顿饱饭,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所以就同意了。” 紧接着,又对君故传音道:“我说请你吃饭,这也没什么不对啊,反正我付钱不就行了嘛……” 云晨紧绷着脸,难得的,对她冷了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明显就是托词,呦呦你也信?” 鹿呦:“……” 君故轻抬下巴,薄唇微抿,声音冷然:“我不管,这不算,改天重请。” 鹿呦:“……” 在这两人的低气压影响下,气氛僵凝到极点,鹿呦只觉得自己仿佛处在风暴中心,浑身都被吹得凉嗖嗖的,好不容易看到向元灵和秋允之的身影,顿时犹如看到救星般扑了过去。 “元灵啊!允之啊!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你们俩!” 她一走,两个人身影顿时一闪,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就远远闪到了另一边,像是对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看一眼都嫌脏。 向元灵看气氛不对,掩手低声问她:“怎么回事儿啊呦呦?” 鹿呦冲她摇头挤眼,示意不要多问。 君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次没有传音,是以众人都听到:“今日日头不好,就不吃了,你记得欠我一顿。” 说罢,腰间长剑凛然出鞘,身姿翩然一跃,刹那便飞出了天际。 云晨的声音也紧跟着传来:“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我先回去了,呦呦。” 刚说完,身影便有如闪电,眨眼就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众懵逼群众。 鹿呦抓了抓脑袋,哀嚎一声:“完了,我不会全得罪了吧?” 向元灵严肃点头:“看样子是。” 秋允之声音平静:“得罪就得罪了,这有什么的,真是给他们脸了。” 两人同时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还得是允之你啊!” 刚去端了几盘饭菜出来的薛玉宸三人纳闷地望了望四周:“咦,他们俩人呢?” 向元灵摇了摇头,“唉,走了。” “走了?”薛玉宸眼睛一亮,走了好啊,走了妙啊,走了就只剩他一个人在呦呦旁边了。 乌林却把他往旁边一挤,招呼鹿呦坐他身侧,顺便跟她讲起今日打斗之时遇到的好玩有趣的事。 薛玉宸又闷闷地坐到了对面去,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底,哼,等着瞧吧,我迟早会把呦呦娶回家的! - 因新弟子人数并不多,所以星火赛结束的也很快,不过四五天就将排名统计了出来,按照常规,前三十名弟子皆可进入青云宗的剑冢挑选一把灵剑或灵器,剑冢出品,必属精品,在这里都得到的武器,往往会作为弟子们的本命之器,相伴一生。 所以新弟子们对此都格外重视。 第492章 如何色诱 星火赛最后一战,鹿呦对上的是秋允之,在这之前,秋允之刚把乌林踹下擂台,毫不留情,潇洒帅气的不得了。 乌林扶着老腰,龇牙咧嘴地站起来,郁闷嘀咕:“要不要这么狠,打就打吧,干嘛还踹我腰子,踹坏了怎么办……” 回头一看到鹿呦正关切地看着他,又顿时放下手,站得笔挺腰直,一副若无其事,洒脱不羁模样。 鹿呦问:“你没事吧?” 他梗着脖子,笑得云淡风轻:“没事啊,我一点事都没有,我好的很。” 顾景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幽幽来了句:“男人的腰很脆弱的,要是坏了以后很可能会不举欸,哥,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夫?” 笑容倏地皲裂,乌林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扒开,“谁是你哥,滚。” 顾景明一脸受伤,痛心疾首:“我可是在关心你,你居然叫我滚,还有没有天理了!” 乌林不为所动:“这种关心不要也罢。” 两人正说着,鹿呦已经轻轻一跃,飞到了擂台上。 乌林也不再理会顾景明,目光专注地看向台上,秋允之现如今已是金丹中期,又是剑修,实力之强,难有敌手,他不禁暗自为鹿呦捏了把冷汗。 本以为这一战,必定会打的天崩地裂,胶着难分,谁知道打了还没小半个时辰,秋允之就身姿优雅地摔下了擂台。 鹿呦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挥出阵盘还来不及收回的手,不是,她什么时候这么强了?虽然这几天战斗她都没输过,可是对方可是允之,原文里的女主,天才中的天才啊! 秋允之适时地吐出一口血,脸色虚白地靠在向元灵怀里,牵起嘴角朝台上的少女莞然一笑,“呦呦好厉害,我甘拜下风。” 鹿呦狐疑地看向她,传音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的?” 秋允之轻摇头:“你觉得我像这样的人吗?” 秋允之的性格的确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但鹿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正困惑着,执法弟子上台宣布她是此次星火赛的第一名,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并高喊着她的名字:“鹿呦!鹿呦!鹿呦!” 至此,‘鹿呦’这个名字被书写进青云宗史册,成为青云宗第四百六十七届新弟子的第一人。 唯有乌林瞥了眼看似虚弱的秋允之,嘟囔了句:“这家伙……” 临仙台上。 一名青衣少年坐在长泽风身旁,懒靠在椅上,与他一同闲适地品起了茶来。周围有几个长老看到他就绕地远远儿的,似乎光看着他那张脸都嫌烦。 长泽风表情一直淡定,这会儿子嘴还是没忍不住翘了翘,语调里带了几分难掩的得意:“我徒弟,赢了你徒弟。” 对方却只是轻‘哦’一声,似乎对此并不以为意。 好像一拳击在棉花上,由不得让人多了几分挫败感,长泽风微撇嘴角,慢声道: “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同你这般坐下来好好闲聊过了,最近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我看你好像很闲。” 闲? 妖界,坐在御案前,看着刚处理好的一沓卷案的白发妖帝,扯了扯嘴角,抬手宣召了候在殿外的几个大臣前来觐见。 台上,青衣少年抿了口茶,勾唇轻笑了笑:“确实,最近有些闲。” 向来忙碌,从不曾好好陪过她,如今便算是补上了吧。 不过,普通人都是怎么与自己的夫人相处的呢?还是一个不太喜欢自己的夫人。 他回忆起曾经宣皇后和成帝相处的画面,又摇头将之否定。 倒是有些伤脑筋呢。 怎么才能把这丫头勾得动心呢…… 他闭上眼,之前看过的几本关于‘男女相处之道’的书籍便陌然出现在脑海里。 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书里的每一个字都被他拓了下来,但每一本都讲的不一样,有的教他温柔些,有的教他激进些,有的教他欲拒还迎的,有的甚至教他直接脱了衣服去色诱的。 真是……成何体统。 但,话又说回来了,以这丫头看到美色就两眼放光的性子……倒也不是不能去尝试尝试…… 可怎么脱呢?像前世那样吗? 脑海里倏地就浮现出某些限制级画面,雪白的脸泛起薄红,心里痒痒的,像被猫抓了一般,下意识地滑动喉结,舔了舔唇,却缓缓摇头否定。 脱是可以,但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他是答应过她不强迫她,但若是她反过来‘强迫’他,那就不能怪他了不是…… 眉梢微挑,他眯起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长泽风看到他这表情,心里就是一跳,这小子心里又憋了什么坏招了? - 星火赛结束第二日,老弟子的星明赛还是照常举行,而星火赛的前三十名新弟子则由长泽风和三名长老领着前往青云宗后山的一处神秘山坳之地。 飞过原始森林般的古木林,再飞过波澜壮阔的天雪河,万丈苍穹之下,山峦起伏,群峰耸立,初升的朝阳,荡开万里河山,给大地融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 三十个眉眼鲜明的弟子,随着前方三名仙风道骨的长者,依次御剑落在一处背阳的山谷下。 但见四周古木参天,老树虬枝,野草没膝,随风而晃,一群不知名的鸟兽被惊动,扑腾着翅膀啾鸣着飞离,隐在山林里的几只麋鹿也在他们落下那刻撒蹄而奔,山谷间只余簌簌的风声混着连绵喋啭的虫鸣阵阵传来。 弟子们都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鹿呦几个也不例外。 唯有那名青衫少年满脸淡然。 向元灵本是没有希望挤进前三十名,但最后与她打斗的那人不知为何突然肚子疼,跑去拉肚子了,倒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乌林此次得了个第三,但也挺满足,还挺庆幸最后与他对上的不是鹿呦。 “这里就是咱们青云宗的剑冢吗?怎么一把剑都没见着啊?”向元灵张望四周,有些疑惑道。 鹿呦道:“应该不是吧,我觉得咱们只是在外面,还没真正进入剑冢呢。” 乌林眺望前方,推测道:“可能是有什么障眼法之类的?” 很快,长泽风和三名长老就告诉了他们答案。 第493章 剑冢里的冰山 由长泽风牵头起阵,其他三个长老辅助,原本黝黑嶙峋的山壁前赫然隆起了一道淡蓝透明的结界,地上也倏然亮起了道印复杂的星阵,随着灵力注入,星盘似年老失修的机械‘咔咔’转动几下后,前方凭空多出了一道光影昏暗的山洞来。 长泽风拂袖收势,回身一看,将他几人召到了前方来,抬首对一众弟子叮嘱道: “待会进去了,可散出几道灵识,让里头的灵器先熟悉熟悉你们的气息,若是遇到喜欢的灵器,可尝试召唤,但也不要过于勉强,若是有灵器主动择了你们,也可自己选择要或不要,但本尊劝你们最好还是收下为好。” 弟子们齐齐揖礼:“多谢师尊指教。” 鹿呦起身刹那,突然感觉身前多了一道阴影,回头一看,那昳丽的少年正朝她低眉一笑,花影摇动,摇碎了满山旖旎的光,有什么东西在暗蕴、流转,潜藏在他漆黑雾润的眸底,秀美已极,似仙似妖,仿佛所有的天地毓灵都被隽永在了他身上。 她微微一怔,又很快调整好表情,也朝他一笑,然后就跟着师父跨进了前方的洞口。 他稍停片刻,笑容不变,抬步跟上她步伐。 山洞里十分昏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鹿呦谨遵长泽风的话,刚一进去就散出自己的灵识,不到一会儿,便有数道友好温暖的感觉从前方回传过来,鹿呦猜测这些应该就是剑冢里的那些灵器给予的回应了。 洞里宽敞,可供七八个人并排而行,长泽风和一个长老走在最前方,还有两名长老走在最后方断路,大家并未掌灯,却走的极稳。 路很长,走了半晌,洞侧两壁突然多了些星星点点的光亮,仔细一看,是嵌在石壁上的一些天然萤石所致,越走越亮,各种颜色皆有,如穹顶星辰。 这个时候已能看到一些零星的灵剑埋在这些萤石之间,有的光华流溢,有的沉朴低调,不少弟子边走边停,开始细细观摩。 鹿呦却感觉似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在召唤她往前,脚步不由地加快。 再走几段距离,便来到了一处更为宽广的平地,两边似小山般的萤石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宝剑灵器,光芒闪烁,晃得人两眼昏花。 长泽风和长老们也在此停了下来,留待弟子们自己挑选或被挑选。 秋允之和乌林及向元灵三个也停了下来开始感应挑选。 鹿呦散开大片神识,朝着周围横扫了一圈,却并没有感应到刚才召唤她的那道力量,不由得一愣,只能跑去问长泽风: “师父,剑冢里的灵器全都在这里了吗?” 长泽风意外看她一眼:“大部分都在这儿了,怎么啦?你感应到了什么?” 鹿呦秀眉微蹙:“我也不知道,就是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一直有一道灵力在牵引我向前,可是走到这里后,那道灵力就断了。” 长泽风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你跟为师过来。” 说罢,拉着她走到一处暗沉无光的石壁前,两指微微并拢,运起灵力,掌心一拂,眼前便多出一道光华璀璨的阵盘来。 鹿呦微微讶异:“这是……传送阵……” “是,”长泽风颔首承认,指尖在其上轻点几下,阵盘倏地撑大,变成了一道月洞似的门。 正要拉着鹿呦进去,却不防旁边还多了一道身影,回头一看,就是一个皱眉:“你跟过来干嘛?” 少年的声音淡雅自如:“这里也没有我要的东西。” 长泽风嘴角微抽,当然没有你要的东西,你早就有本命剑了,你还要个屁! 表面却只能冷哼一声,由得他跟了上来。 跨过月洞门,眼前景色便蓦然一变。三人走的悄无声息,周围认真挑选灵器的弟子竟也没发现。 连绵起伏的冰山,一座接一座,一眼望不到头,呼啸的冷风刮在身上,犹如锋利的骨刀般刺人,天和地皆是泛灰的白,辽远荒芜,却又带着一丝清透,无法言说的美。 鹿呦不防一进来是这么个环境,冷得直打哆嗦,正要使用灵力覆盖全身,身上突然多了件温暖带毛的披风。 回头一看,便又看到那少年朝她一笑。 他眉眼本是生得凌厉深刻,不笑时总有种令人心悸胆慑的威势,但似乎自鹿呦认识他以来,他就时不时地冲她笑,冰雪般的眸子似和了浓烈的酒,浅酿成了两坛灼灼温柔。 鹿呦拢紧披风,朝他说了声‘谢谢’,他也未应,只是轻点了下头。 长泽风看着他那样,却只想踹他两脚,多大人了还管他家阿呦叫‘师姐’,他不嫌寒碜,他都替他臊的慌。 径直越过他,问鹿呦道:“怎么样?可还能感应到你刚刚说的那股灵力?” 鹿呦点点头,闭上眼,再次散出神识,须臾,抬手指向一个方位:“就在那边。” 长泽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眸眼微微睁大。 那是……这里最高的一座冰山,冰里冻着不少稀世之宝,皆是几千年来青云宗的前辈在陨灭之后遗留下来的物品,但鹿呦指的却是冰山之巅。 若他记得不错,那里埋着的正是—— “轰隆!” 大地忽地摇颤两下,紧接着前方的冰山也开始震动起来,山顶的积雪如雾凇般沆砀而下,滚滚滔滔,响彻天地。 鹿呦踩剑而起,凭着本能朝着那边靠近,身后两人也紧跟而来。 山雪弥漫,似有狰然剑意在簌簌鸣颤,‘嗡’地一声,雪山之上轰地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道磅礴无比的灵力自上而下贯穿而来。 “这是……” 两人倏然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震惊,“问天剑!” 而妖界,远在虚渊之地,拢在阴暗魔煞之气的空旷神殿内,某个一直沉睡在弱水海底的人,在颤了颤纤长的眼睫后,忽地撩开一线眼帘,阴戾的低笑声猝然响起。 “洛青云。” “呵。” 第494章 两个老祖的神器 身体沿着山脊冲天而上,呼啸的风雪霜白了乌黑的眉眼和鬓发,少女御着剑,若流星般飞向山顶,火红的披风在身后烈烈飞扬,如同一簇炽艳的烈火,在漫天冰雪中腾腾燃烧,恢宏绚烂,焮天铄地。 “噼啪!” 晴天之下,一道紫色的惊雷蓦然划过天际,紧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雪山震动的更加厉害,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 惊雷的声音让少女的身形一滞,却又很快加快速度靠近。 ‘噌’地一声,一道耀眼的蓝光自雪山之巅射出,直冲云霄,似要直接劈裂苍穹。 那是……一柄剑! 感召的力量在此刻到达巅峰,鹿呦有预感,这绝对是一把神器,心里泛起激动,她悬停住飞剑,抬手欲要将此剑收归,指间的储物戒上却突然划出一抹光亮。 供奉在江家祠堂千年之久的那只打神鞭先她一步飞了出去,两把神器在空中相交,撞出激烈火花,连空气似乎都被切割,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 无形的威压向周围扩散,轰地一声朝鹿呦压来,又被左右两边各挥出的两道灵力无声挥散。 顷刻,两道人影一左一右落在她旁侧,面色皆有些肃然。 空中,两把神器依旧还在缠斗,鞭子的破空声,灵剑的颤鸣声,互相交织,不绝于耳,连空中的叠云都被气浪掀得翻滚如烟,恍惚间,仿佛是两个手握神器的绝顶高手在互相对战般。 打了许久,两者像是达成同样的默契,同时止战,又同时化成耀眼的光弧,朝着鹿呦飞驰而来。 气势太盛,像是两把神器直接朝她杀来一般,鹿呦怔住,不自觉往后倒退几步,清冽的少年音柔柔地从耳畔传来:“别怕,它们是想认你为主。” 话音刚落,两把神器都一个紧急刹车悬停在了她面前,还齐齐点了下‘头’。 炽盛的光芒渐渐散去,直到此刻,鹿呦才看清那剑到底长什么样子。 剑身轻薄、锋利,通体散发淡淡蓝光,光华流溢,如同秋水般清澈明亮,剑柄雕刻青天与海浪图腾,柄心处还嵌着颗深蓝色的晶石。 许是收敛了气势的缘故,整柄剑的气息都有种煦日暖阳般的温柔,像是一位和蔼的长者立于她身前,笑看着她。 旁边的打神鞭通体黑亮,也散发着轻薄的光晕,团成几圈悬在她面前,鞭稍的穗子还在轻轻飞扬,灵气逼人,与之前在江悦儿手里死气沉沉的模样截然不同。 鹿呦怔然片刻,试探性地伸手握住了那柄剑,剑身一阵激荡,旋起罡风,又很快归于平静,温凉的触觉自掌心传来,似有电流闪过,直击心底。 “好漂亮的一把剑!”鹿呦赞叹道,眉眼晶亮地望向长泽风,“师父,你可知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长泽风却没说话,蹙着眉,紧盯着她脖颈上那颗熠熠发亮的水滴形吊坠。 如果他没有感应错的话,这吊坠里刚刚探出了一丝极弱的魂力,与这剑的剑息轻轻相碰之后,化成了一缕细小的微芒,闪烁两下后,便消散不见。 “师父?”见他半天不说话,鹿呦才收起激动的心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问天剑。” 旁边的君故突然出声,代替长泽风回答道。 “问天剑?” 鹿呦急忙转头看他,却不防看到他的脸色也一副沉肃模样,就更是奇怪,“你们都怎么了?这把剑有什么问题吗?” 长泽风回过神,摇了摇头:“剑没什么问题,只是来头有点大,师父一时没缓过来。” “来头大?”鹿呦嘴角一咧,兴奋地向他追问道,“这剑是什么来头啊师父?” “这剑……” 长泽风看着那澄澈如水的剑身,眸里划过一丝感慨,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柄剑重出于世。 “这柄剑的前任主人叫洛青云,你说有什么来头呢?”旁边的少年再一次代替他回答,声音含着打趣。 “洛青云……”鹿呦又转头看向君故,满脸震惊,“那不是咱们青云宗的开山老祖吗?” 少年勾着唇,看着她手里的剑,轻点头:“对呀,现在,它认你为主了。” 鹿呦低头看向手里的剑,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祖的剑,为、为什么会认我为主?” 鹿呦突然觉得这剑有些烫手,虽然被神剑选中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但神剑来历太大,就莫名有种压力感。 “我也在想为什么……”长泽风诧然出声,又很快反应过来这话有点不对味,好像在否定自己的小徒弟似的,连忙改口,“许是这剑与你有缘,你先契约试试。” “哦。”虽然有点忐忑,但这毕竟是神剑啊,普通人求都求不到,鹿呦有种踩了狗屎运的感觉。抬起手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顺着流出的鲜血在剑上汇出一张契印。 问天剑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分配合她的动作。 不一会儿,契印完成,指尖轻点,灵力泄出,问天剑随之化作一抹流光钻进她眉心。 鹿呦闭眼,将神识沉入灵海,便看到一柄剑静静地伫立在空中。 再次睁眼,手心一拂,那剑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这是契约成功了! 鹿呦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甚至高兴地在飞剑上蹦跶了两下。 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剑会丢了,可以在灵海里随拿随放,不要太方便! 情绪到位,当即握着剑飞到旁边,舞了几个剑招来试试手感。 少女身姿轻盈灵巧,舞起剑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两人皆看的有些入迷,还是长泽风最先缓过来,问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君故蹙了蹙眉,“不知,但也不算坏事。” 他忽然想起南仙阁里挂着的那幅画,眸底掠过一抹深思,却没吭声。 鹿呦舞了一会儿,舞得大汗淋漓才又飞了回来,正要开口说话,旁边的打神鞭就不甘示弱地飞过来,蹭了蹭她的胳膊,似乎在质问为何还不契约它。 鹿呦却有些犹豫,这是江家的打神鞭,她若现在契约了,怕是以后不好向江家交代吧。 长泽风看出她犹疑,鼓励道:“神器有灵,择主而栖,它既择了你,便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哪怕是江家人。” 鹿呦握着鞭子,仍有些踟蹰:“可是师父,这鞭子之前都没想过认我为主,为何跟这剑打了一架后,就改了主意跑来认我为主了?” 长泽风解释道:“灵器之间也互有感应,许是它和这剑是老相识,所以达成了共识吧。” 鹿呦轻点头:“这鞭子的上一任主人是江岳老祖,剑的上一任主人是青云老祖,据说江岳老祖和青云老祖以前还是十分要好的挚友……” 想到这里,鹿呦不再犹豫,割破手指,依样画葫芦将打神鞭也一起契约进灵海里。 两个老祖的神器如今都在她一人手里,由不得有几分不真实感,三人回到剑冢里时,她都还有些恍惚。 乌林看到她,立刻跑了过来:“呦呦你刚才跑去哪儿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第495章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他一过来,秋允之和向元灵也紧跟着靠了过来,鹿呦却先望向了长泽风,问道: “师父,这个可以说吗?” 长泽风点头道:“问天剑出世乃是大事,你以后只要一出剑别人就知晓,没什么不能说的。” 得到他的首肯,鹿呦这才挥手祭出了自己刚契约的神剑。 拂剑出鞘,光乍起,恍若惊雪一绽,肃杀之气凌然划过,带起的凛风吹动少女额前碎发,下一刻,一柄清凌凌的利剑若蛰伏猛虎静静地握于她手中。 不料,刚一出鞘,埋在剑冢里的万把灵剑也齐齐峥鸣响动,引得众弟子纷纷惊诧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剑都怎么了?” “快看,是鹿师妹\/师姐手里的剑!” 几个长老霎时瞪大双眼,颤抖着声音,难以置信。 “这是、这是问天剑!!” “青云老祖显灵了!” “是老祖显灵了!” 当下激动地简直要跪下拜上一拜,被长泽风拂袖用灵力托举而起,轻咳了咳道: “额……非是老祖显灵,而是问天剑择了我这小徒为主,各位不必激动。” 问天剑跟着颤鸣两声,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众人这才将目光睇到鹿呦身上,长老们眼含热泪,目光热切,“两千两百多年了,我等竟能看到老祖的问天剑再次问世,何其有幸……” “鹿师侄既能被问天剑选中,以后必定大有作为啊!” “老朽以前看她就觉不一般,怪道如此。” “真是少年英才,惊才绝艳,我青云宗后继有望了啊!” …… 无数彩虹屁飘来,长泽风面上一派从容淡定,实则心里早已暗爽开了花,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徒弟。 作为被众人夸赞的对象,鹿呦面色微赧,略有些尴尬,呵呵,这些人会不会夸的有点太过了啊…… 乌林三人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全都默契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挤了下眼睛。 鹿呦也朝他们回挤了下眼睛,笑意嫣然。 秋允之此次也契约了一柄不俗的灵剑,剑名‘一天秋’,倒是与她极配。 向元灵则是出人意料的契约了一只灵笔,具体功能不明,尚待开发。 乌林本就是器修,对灵器极为敏锐,左挑右选,最后契约了一对龙骨和其鳞片所打造的刺刃,名叫‘星虹刺’,轻便灵巧,锐利难当,挥出时若两弯彩虹,以此得名。 众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灵器,俱都心满意足,正要离开之际,鹿呦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猛地转头看向她旁边的那个青衣少年,狐疑道: “你好像……还没契约灵器吧?” 对方愣了愣,随手看了看周围插在萤石上的灵剑,走近握住一把看着稍微顺眼的剑,朝她笑了笑:“忘了,这就契一个。” 鹿呦:“……这也能忘?” 他面不改色,声音清悠淡然:“你知道的,有时候我记性总没那么好,可能是一路乞讨过来,被人打的脑子不那么灵光了吧。” 鹿呦:“……” 他拔了一下剑,那剑居然还纹丝不动,没能拔的出来,这就有点尴尬了。 鹿呦看着那剑把在不住颤动,幽幽来了句:“它好像在拒绝你的靠近。” 对面的人脸色微沉,眸底划过一丝冷傲。 察觉到了他半妖的血统而排斥吗? 可惜,由不得你选择。 五指握紧剑镗,过于用力导致骨节泛白、青筋隆起,剑刃不配合地来回摆动。 他垂下眸,掩住恣戾目光,倾泻的灵力直接穿透灵剑震碎了脚下坚硬无比的萤石,而后轻松将之拔出,曲指弹了弹颤抖不止的剑刃,朝对面的少女笑道: “好了,我选好了,走吧。” 鹿呦:“……六。” 回到与长峰时,已近晌午。 薛玉宸几个没事干跑去给云晨呐喊加油,结果发现还没喊几声,对手就被他甩了下擂台,属实是浪费表情。 随后几人就回了风岚殿,各回各屋,练剑的练剑,打坐的打坐,修炼的修炼,掐着点儿觉得鹿呦他们约摸快回来了,又都着装整齐,一起飞去了主殿。 刚到没多久,便见鹿呦他们御剑落地,随即围上去询问都契约了什么灵器。 大家都把自己的灵器拿了出来展示,待看到问天剑时,又迎来了一声声惊叹。 云晨却一眼看到了站于那少女身后的青衣少年,垂于身侧的手指默然收紧,倏地开口,语气平静却让灵海的姬怀朔打了个机灵: “你说,若是想杀一个人,怎么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 姬怀朔咽了咽口水:“你想杀谁?你那个师叔的侄子?那天看你俩打斗,你想杀他怕是不容易哦,他定是掩了实力的。” 云晨沉着眉眼没说话,眸里却掠过杀意,对方轻淡看他一眼,只是勾唇略讽一笑,不甚在意。 - 鹿呦取得问天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宗内,她本也出名,这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长老阁都派人将她请了过去,好好询问了一番。 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时间,她成了人人艳羡和追捧的对象。 不少人为了见她一眼,天不亮就蹲守在与长峰的山峰口,她的画像也被大肆售卖,一张可卖得300灵石,比云义以前的画像卖的还高,却还一经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鹿呦无奈:“我是不是应该找他们要个肖像费什么的?” 乌林说道:“这么说来,我们以前好像也没给云师尊肖像费来着。” 鹿呦无话可说,只得闭嘴。 她貌似成了整个宗里最受欢迎的人,但也有例外,该看不惯她的人仍旧看不惯她。 来安城,沈府,沈仲兰捂着身上并不存在伤口、却疼痛难忍的腰部,脸色阴毒的吓人。 鹿呦受了伤,但疼痛却经由伴生铃被云义分去了一半,所以并不觉得如何疼痛,但沈仲兰通过通心蛊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所有的痛楚,甚至还要更强烈。 这几日,鹿呦倒是哼哧哼哧地打比赛打的不亦乐乎,受伤了也跟没事人一样,沈仲兰却是深受其苦,晚上躺着睡觉都不得安宁。 桌上茶盏被猛地摔在地上,她声音难掩怒意:“如何?苍邪找到了吗?” 苍邪,便是之前制作断灵丹的那个散修,此人颇有鬼才,但因只售禁药,怕被人寻仇而居无定所、易容其貌,一般人难以找到。 沈仲兰身上所中的通心蛊,普通药师或丹师都无法解决,她唯有将希望寄托于这种不走寻常路的鬼才身上,但找了许久,都没得到苍邪的下落。 丫鬟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回小姐,还没有,此人上次出现是在阆城,但我们的人去了之后并未发现他的人影。” 沈仲兰更怒:“找,继续加派人手给我找,我还不信连个人都找不出来了!” 丫鬟连忙低头应道:“是,小姐。” 但是夜,沈府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496章 ‘魔族入侵\’杀人 月夜风高,万籁俱寂,一道颀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沈府的后院。 一袭深色劲衣,一顶黑色斗笠,容貌被帽罗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锐利的双眼,为谨慎起见,纤薄的耳上还戴了变幻容貌的绿色耳钉,落于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原来你要杀的人是她啊,我还以为你要杀的人是叫君故的那小子呢……” 姬怀朔恍然出声,终于明白他用意。 少年抽出一把普通的长剑,声音冷冽:“他,我也要杀,晚一些罢了。” 姬怀朔对此不置可否,又问:“可你师妹之前不是不让你来杀人吗?她说的也对,无故杀人,若被你们宗门的那些老鼻子发现了,恐怕就不止是打你几十鞭子的事儿了吧?” “所以,我做了准备。” “若是用灵力的确很容易被人查到,但我若用魔力,他们也只会将之归结为魔族入侵而已。” 少年声音沉静,语调决然:“我已经不想再看到她出任何事了,只想把一切危险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从秘境出来后,他便一直在计划此事,只是因之前答应了她而今又反悔,尚有些踌躇,现如今从陈最那里得到了答案,他又如何再忍得。 听到这话,姬怀朔就有点不高兴了: “原来你小子打的是这个主意,啥黑锅都让我魔族来背是吧?切,就这还自诩正道修士呢!我看你比我们邪魔歪道的心眼儿子都多!” “啊呸,什么邪魔歪道,我干嘛自己骂我自己?!” 姬怀朔猛地抓住自己头发尖嚎一声,“我勒个去!老子不会天天跟你待一起,被你这种假仁假义、人面兽心的正道修士给同化了吧?” 云晨咬着牙,声音低冷:“姬怀朔,你想死?” 姬怀朔秒怂:“当我什么也没说。” 因沈玄川纳了不少姬妾,儿子又多的数不胜数,所以整个沈府后宅被修筑的极为庞大,一时想找到沈仲兰的住处还真不容易。 且沈府好歹也是一大姓世家,府里布满了暗卫和阵法,若用神识探查反倒打草惊蛇。 但云晨既过来了,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点。 两指并拢微一摇晃,一张金色的符纸霎时被夹在了修长的指间。 姬怀朔瞪大眼:“这是什么?” 云晨声音平静:“沈仲兰的血箓。” 血箓,就是替弟子点燃魂灯时,用弟子本人的鲜血所书写的姓名及生辰八字的符箓,一般不影响魂灯效用,只用来甄辨身份。 “什么??”姬怀朔惊诧高呼,“你什么时候去你们宗门的安魂殿里把人血箓给偷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云晨使用灵力将符箓点亮,“你上次出去遛弯的时候,”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借,不是偷。” 姬怀朔无语至极:“你都要去把人给杀了,这借和偷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有,我就出去了一次,你就干了这么件大事儿?” 云晨默了片刻:“意义不一样,杀了人后我会还回去的。” 姬怀朔:“……” 符箓亮起,骤然指向一个方向,云晨将之一攥,身如凫雀,刹那消失在原地。 少顷,身体落在一处精雅院落,院前看守的两人刚一抬头,就无声倒下。 檐下,被沈仲兰折断翅膀、悬挂在笼子里的那只雀鸟倒是看见了他,却死气沉沉,连叫都未叫一声。 院子里的花木被屋宇倒折在地上的影子所浸透,看起来幽暗压抑而阴森,门前守夜的两个丫鬟也止不住困意,蹲靠在门口打起了盹儿来。 一截银白锋利的剑刃,映着月光,斜指向地,泛起森森寒意,却很快就随着那道修长的人影隐于阴暗之中。 几缕黑色的魔气被悄无声息地挥向前方,毫无阻碍,本就昏昏沉沉的两个丫鬟身体一软,缓缓滑落在地上。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进来了?这沈府的防守也不怎么样嘛。” 姬怀朔话音刚落,变故陡生,一道雪白的灵光猝然弹起,刹那便化成锐利的光雨朝着面前的少年飞射而来。 云晨眉间一凛,身体飞速后退,一道黑色遁光顿时闪现在身前,速度已是极快,却仍旧被两缕射来的光雨擦过手臂,皮肉翻腾,似被火箭所灼,露出可怕的焦红伤痕。 “我靠,这什么阵法这么厉害?你刚刚没有先用魔气探路吗?”姬怀朔倒抽一口凉气,瞬间从躺着的姿势变成了站起身。 云晨冷沉着脸,一面应付射来的光箭,一面回道:“探了。” “探了?以你的修为竟然没能感应到这阵法?”姬怀朔骇然惊呼,“不好,怕是有埋伏!” 随着他这一声话落,四周倏地飞出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顷刻便将那少年团团包围在中间。 姬怀朔环视一圈,瞠目结舌,几乎站不住: “八个元婴并十五个满级金丹,他沈家哪儿来的这么多高手?!” 正在这时,木门猛地被推开,沈仲兰脸色阴沉,披衣走出,指着他冷声一喝:“抓住他!重重有赏!” 那十几个黑衣人听闻此言,同时祭出法器,朝着中间那少年急掠而去,唯剩一人站至阵眼处,驱动灵力,将之前分散的光雨凝结成一束巨大的白色光柱,如游龙转折,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直轰向那少年。 姬怀朔大吼一声:“我擦!这还打什么?快跑!” 第497章 以一敌百,激斗 现在跑已然来不及,光柱飞来的刹那,少年眼中一狠,身形一晃旋飞至空中,顺手抓过袭来的一名黑衣人挡至身前。 光柱直接穿过那人身体,烧出一个大洞,内脏和鲜血喷溅了满身,染红了执剑的手腕,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冷漠将人丢开,转身应付其他人的攻击。 “我的亲娘嘞!”姬怀朔惊猝叫喊,“小心右边,不对!上下左右你最好都小心一下!” 十几把利刃一齐袭来,空悬于头顶,还未近身,灵气激起的罡风便有如实质般砸下来、割裂了头顶戴着的斗笠,露出一张平凡普通的面容。 束起的长发高扬飞起,少年举剑而挡,寒光照亮冷厉眉眼,利剑交错的瞬间,爆出惊雷般的巨响;黑色的剑光与数道白光激烈碰撞,激起陨星般凌乱的光点;光点四散,所落之处皆化成寸灰,不过片刻,院里的花木就已全部湮灭成齑粉。 “魔族?”沈仲兰猝然一喝,声音含着难以置信,“怎会是魔族?陈最为了杀我竟不惜和魔族勾结?不对!你到底是谁!” 要说云晨也是倒霉,沈仲兰遍请这么多高手并花大把灵石请来一个高级阵法师,原也不是为了防他,而是为了防陈最。 自那日被陈最关押起来施了鞭刑、放了毒蛊,她便知道陈最对她起了杀心,只不过一时碍于沈家的势力和宗主的面子不好下手,等他将沈家一点点瓦解之后,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但沈仲兰又岂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一面派人去寻找苍邪以求解蛊;一面在暗地里和陈最斗智斗勇;除此之外,为了防止陈最雇人杀她,她还几乎掏空老底,请了数十个高手坐镇沈家。 千防万防,没曾想,还正好防住了想要过来杀她的云晨。 沈仲兰本以为他是陈最派来的人,但一想,以陈最那宁死不阿的性格,又怎会为了杀她而与魔族勾结? 越想越心惊,她虽与鲛族人勾结,可又何曾与魔族起过冲突,为何连魔族也想来杀她?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放此人离开,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云晨又怎会回答她,他刻意易了容,连本命剑也换成普通灵剑,就是为了遮掩身份,现在既被发现就更不能暴露自己,是以连一声都未吭。 若是单打独斗,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他对手,但偏生十几个人一起围殴,纵使他修为高绝,此刻也有些捉襟见肘。 一剑刺穿一人胸口,又猛地拔出格挡住另一人挥来的长刀;同时身体侧空翻腾而起,一脚踢飞一个袭来的黑衣人;还未及喘口气,又倏然矮身一闪,躲过一记绕背突袭;身姿若鸿,速如闪电,猛如猎豹,眨眼就将几个金丹修士削翻在地。 金丹修士好杀,但元婴修士却并不那么好对付,再加上旁边还有个阵法师辅助,真是避无可避,他虽杀了不少人,自己却也受了不少伤。 场间,兵戈声交接不断,很快他身上的衣服就被敌人和自己的鲜血所浸透,连浓长的眼睫和冷白的脸上也在不住往下滴溅血珠;清澈的眸似被泼墨黑不透光;凛压的剑眉之上,是勾缠如蔷薇花枝般的暗红魔纹。 周身煞气满满,如地狱修罗临世。 沈仲兰不料这么多人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拿不下他一人,由不得多了几分气怒,回身对丫鬟道:“取我弓箭来。” 丫鬟应声回屋,不一会儿便将一把青色的蟒蛇花纹弓箭送来。 沈仲兰接过弓羽,拉弓搭弦,力撑极满,径直瞄向场间不断飘忽的那道人影。 只听‘咻’地一声,箭矢刺破浓密夜色,直刺向那少年因打斗而漏空出来的颈项。 姬怀朔惊喝:“小心!” 云晨反应自是极灵敏,在弓箭射来的刹那,猛一偏头而躲,躲过了刺来的利箭,却没躲过后背戳刺而来的一柄长剑。 利刃刺穿肋骨又抽出,一口鲜血猝然喷出,他挥剑的动作因此慢了一瞬,而下一刻,那阵法师汇聚的光柱也再次袭来。 姬怀朔急得来回踱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云晨咬牙一喝,全身魔气运转到极致,身体猛地向上腾冲而起,剑化千光,不停旋转,绕身一周,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剑光壁垒。 只听‘轰’地一声,黑白两道光波相撞,再次炸出无数光雨,周遭几个黑衣人来不及撤身,被灵光洒了满身,顿时委顿在地,捂着脸呜呼哀嚎。 而高修为的几个元婴修士却是趁此机会,联手向他攻来。 顾不得胸口疼痛,银剑落于手中,他再次回身与这些人缠斗在一起,还不忘回姬怀朔一句: “你有在这儿叫喊的功夫,还不赶紧出来应战!” “应战?”姬怀朔愣了下,指了指自己,“我?应战??” 云晨却无功夫再搭理他,沈仲兰射来的飞箭和五六个元婴修士一齐袭来,积聚的灵威犹如排山倒海般猛烈压来,旋风如刃,掀起少年如墨长发,眦裂双目如锐利鹰隼布满血翳。 他咬紧牙关,身如巨龙,持剑腾飞,体内所有魔力霎时积聚于剑上,若破云而出的流星般挥出一道爆裂光弧,周围人齐齐被振飞,而他自己也连连滑退,口吐鲜血不止,剑尖杵在地上,划出长长的拖痕。 一切发生不过在刹那,姬怀朔终于反应过来:“对啊!以前老子不敢出去是因为怕你被发现身份,现在你小子是用我魔族的身份,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罢,头一扬,就从他灵海里蹿了出来。 云晨双手痉挛颤栗,已无力吐槽他,趁着其他人重伤之际,赶紧含服一颗灵丹吞下。 抹去嘴角血渍,厉声道:“先把那个布阵的杀了。” 一场战斗,阵法师才是关键,其他人只要遵循他布下的法阵而行,便可越级秒杀对手,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人一起配合,今日若非他实力高强,恐怕早已死在这里。 第498章 什么人装神弄鬼 姬怀朔领声而去,化作一股黑烟气势汹汹地朝着那阵法师扑去,却还没近身就被人家弹出的一道光圈所打散。 云晨看的默然无语,他就不应该指望他。 然而耳畔突闻一声戾啸,余光侧目,却又是一支利箭朝着他太阳穴径直飞射而来。 目光猛地一沉,他举剑将之挥弹到一边,踉跄着起身,全身上下都在滴溅鲜血,如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血人,脚步迟缓,却持着那柄早已染红的长剑,一步步朝射箭之人走去,凶煞之气布满周身。 这人是真的想杀她!被伤至此居然都还不肯放弃! 沈仲兰看的心裂胆寒,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也顾不得想要抓活口,指着他,嘶声高喊道:“杀了他!杀了他!只要杀了他,酬金翻倍!” 沈家这次开出的酬金不低,接近三百万,若是翻倍便有六百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又顿时翻起了身。 姬怀朔被打散了魂体后却是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元婴也敢对本尊放肆!他奶奶的,你给我等着!” 说罢,积蓄全力,如一柄黑色的光斗直冲向那阵法师。又是几道光圈打来,他这次却有了准备,魂身弯折一避,而后猛地冲向那阵法师面门,照着他的双眼就是噼啪两拳。 这阵法师虽布阵厉害,但近身战斗却实实在在是他的弱点,当即痛嚎一声,栽倒在地。等反应过来,想祭出武器与那怪魔打斗,身体却被姬怀朔黑烟似的魂体扎扎实实地绕捆了一圈,还阴森森地在他耳边放狠话道: “还敢偷袭是吧?谁你都敢偷袭?为了俩破灵石,连命都不要是吧?还敢用光阵打本尊?啊?” 姬怀朔伸出两只黑雾手,报复似地将那阵法师的脑袋弹来弹去,一旁打斗的云晨却是怒喝一声:“你在干什么?赶紧杀了!” 他这边已再次被几人围殴,但没有阵法师相助,现下这几人想要挡住他也十分费力。 姬怀朔惊醒似的点头:“噢噢噢,这就杀,这就杀。” 黑色魔气聚起,就要给这阵修致命一击,空中却兀然撒下无数银色光线,如春蚕吐丝般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罩在上空,将这处院落网罗的蝇虫难飞。 紧接着,又是数十道身影落在周遭屋顶。 沈仲兰双眼一亮,指着满身是血缠斗不休的云晨,狠声道:“族叔你来了?快!此人乃是魔族邪孽!绝不可放过!” 来人竟然是沈淮序和青云宗的高阶弟子!沈仲兰竟然把沈淮序当成救兵给请来了! 若是一般家族械斗,沈淮序不一定出面,但一旦涉及妖魔两族,即便沈仲兰不请,得知这个消息他也会赶来。 沈淮序背着手‘嗯’了一声,脸色冷沉沉地看向下方。 什么邪魔鬼怪,在青云宗山脚下也敢如此猖狂,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把他这第一仙门放在眼里! 姬怀朔瞪大眼睛,干咽了咽喉咙:“完了,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沈淮序作为一宗之主,修为只高不低,云晨虽已进步神速,可跟他比起来,那还是嫩了些,何况如今身受重伤。 姬怀朔只觉心下一凉,想着今夜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云晨却是眸光一戾,染血的面容冷峻狠厉得可怕,咬紧牙关,浑身魔气暴涨,旋即飞身而起,将围攻的四人尽数斩杀,下一刻,身如鬼魅一闪,朝廊下的沈仲兰猛地逼去。 他这一下速度实在太快,恍若龙吟出鞘,沈仲兰根本来不及反应,瞳孔放大,分明看到他动作,身体却僵直得动弹不了分毫。 电光火石之际,身前倏然多了一道光盾挡在她身前,那袭击她的少年也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霍然掀翻在地,连滚几圈才停下。 沈淮序落在她身前,袖袍一拂,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倒在地上面白如纸,血如泉涌的少年,冷叱道:“大胆妖孽,在本尊面前也敢伤人。” 沈仲兰终于从生死边缘回过神,冷汗已浸透胸背,捂着胸口大喘了口气后,又缓缓勾起一抹阴鸷无比的笑意,看着地上那狼狈不堪的少年,无声地冲他做着口型:“就凭你也想杀我?” 沈淮序这一击几乎将他脏腑都快震碎,手指紧紧掐握成拳,骨指攥得咯吱作响,死咬的下唇已浸出深深血痕,泛着彻骨寒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直接撕碎。 但沈仲兰现在有沈淮序这座大靠山在面前,又怎还会怕他?不仅不怕,甚至还笑得甚是得意。 不过是想杀她却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罢了,修为高又如何,还不是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 沈淮序背对着她,倒没看到她这洋洋得意的神色,正要挥手下令将此人拿下,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呜呜然的陶埙之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于缕,众人听的感怀,竟都潸然泪下。 连沈淮序都恍惚了一瞬,待意识不到不对,骤然回过神,却在看清眼前一幕时,脸色倏地一变。 浓稠的黑雾笼罩弥漫了整个院落,一尺之内不辨人影,幽怨的埙音还在继续吹着,飘飘渺渺,似乎隔的很远,又似乎近在耳边。 沈淮序皱眉怒喝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 随即拂袖挥出一道庞大灵力,如同大风席卷刮过,周围黑雾顷刻被吹散,消失的一干二净,埙音也随之停止,可再定眼一看,那个被他掀倒在地的少年竟然不见了踪影! 沈淮序大怒:“找,定要将这邪魔妖孽找到!刚才来救他的定是他同伙,传本尊命令,封锁城门,不得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沈仲兰却是一个心惊,冷汗直下,本以为他必被抓住,谁知竟眨眼之间,在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给逃了。 想起那少年刚刚恨不得将她生啖了的眼神,她心里不禁开始发寒。 而五里开外,浑身是血的少年双脚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跪倒下去,不过片刻,地上已积聚了一摊他身上流下的血液。 站在他旁侧的男人眉头一皱,问道:“你没事吧?还能走吗?” 云晨却忽地拔剑朝他一指,厉声喝问:“魔族人,你来此有何目的?” 第499章 魔界大祭司 被魔族人所救,这是令云晨万万没想到的,天生的敌意使得他在脱困的第一时间就对身侧之人拔剑相向,却在抬头的瞬间,猝然怔住。 眼前的人只有眼白而没有眼瞳,不,应该说他整个眼睛都是一片冰冷的灰白色,像是冬季罩了阴霾的冰湖,冷浸浸的,看起来极为吓人。 而且他长得极高,骨骼宽大,云晨本已长得够高挑,此人竟还比他高两三个头有余,看外貌约摸三十上下,不算出众,但右脸上的一道扭曲的黑字疤印又显得极是醒目。 身上披着厚重的黑袍,手上还拿着一只刻了暗纹的梨形陶埙,只是静静地瞅着他,一言不发。 很明显,和此人比起来,现下眸眼黑透、满身血煞的少年,更像是一个魔。 “楼琰是你什么人?”已钻进云晨灵海里的姬怀朔倏地出声,语调颇严肃。 那人未瞧见说话之人,只听得他声音,不由一愣,正要开口,面色忽地一变,“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跟我来。” 说着,架起云晨胳膊就要像刚才一样跑路,云晨眉头一皱,下意识想将他挥开,姬怀朔却道:“跟他走。” 此时,来安城中必定巡逻森严,他身受重伤,满身血痕,若这般模样回到青云宗,也只会成为可疑对象被抓去刑讯堂审问。 去无可去,不如暂且先跟着此人。 暗巷里,两人身影消失的刹那,又有两道黑影降落在此地。 皆作黑衣黑袍打扮,只是一人身材雄伟,眉眼开阖间,隐有鹰瞵虎视之势;另一人满头白发,容颜苍老,背脊微弓。 “我们来晚了一步,尊上。”白发老者环视一周,失望道。 对方用了瞬移术,又用秘法遮掩了气味,无法再继续追踪。 另一人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声音从容:“无妨,既已确定他身份,就总还有机会。” - 少顷,来安城旧城南街的一处小巷里,一扇木门被‘嘭’地一声推开,又被紧急阖上。 两人刚一踏过门槛,手指紧捂胸口的少年眼前便是一黑,差点栽倒在地,那高个子连忙搀了他一把,直接架着他往屋内走去。 姬怀朔忧心道:“你可先别晕,此人是敌是友,我还有点摸不准。” 云晨全身巨痛,一连斩杀十几个高手,此刻丹田抽空,身体损耗过度,已是强弩之末,他只能紧咬牙关,竭力保持清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姬怀朔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还是冲动了些,就该听你师妹的话才对,没想到沈仲兰此人心机如此深沉,竟然早有防范,简直就是毒妇界的表率啊!” 云晨:“……” 姬怀朔还在絮叨:“人都说听老婆的话能发财,我觉着这句话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你要是听你师妹的话,发财不一定,但能保命是真的啊。今日要不是这小子突然出现,你我都得进暗牢里关着,就算你师尊来了都保不下你。” 云境界可没有对魔修手软的先例。 云晨:“……” 那高个子将他扶至床边坐下,又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友好之意尽显。 云晨却没接,缓了缓,抬眼打量了下四周。 是座极简陋的屋舍,墙壁斑驳,窗户残破漏风,屋内只有一张方桌,一张木床,和几条板凳,地上和桌上却堆满了厚厚的书籍,有的翻开一半用石头压着,有的卷了一半倒扣着,有的满篇都用墨水写满了注释,有的却才翻开第一页。 看样子,屋子的主人是个博学之人。 视线最终定格到对面的人身上,目光锐利,哑声开口:“你是谁,为何救我?” 那高个子默了一瞬,拉了张矮凳缓缓坐下,轻声道:“我叫楼昭。” 姬怀朔闻言两眼一瞪,窸窣蹿了出来,“你果然和楼琰有关系,你是他的谁?儿子还是孙子?” 他这么突然蹿出来,楼昭没防备,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答道:“他是我祖父。” “祖父?他都这么老了?”姬怀朔微愣,又很快激动起来,朝四周张望,“那他现在在何处,可跟你一起来了云境界?” 楼昭却是眼神一黯,“祖父早已故世,如今楼家只剩我一人。” “什么?”姬怀朔瞳孔一颤,难以置信,“怎会……他是我魔族授天之命的大祭司,不到百岁便已晋升炼虚境界,又怎会这么早就故世?” 楼昭看了他一眼,沉默几息,也没隐瞒,回道:“自从上一任魔尊弃战而逃被杀,姬怀荒即位后,楼家也被打入乱党一派,阖家被贬为奴籍,后来……死的死,疯的疯,到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姬怀朔久久不能言语,眼里漾起水光,许久,颤声道:“那楼琰最后是怎么死的?” 楼昭垂着眼静了片刻,白森森的眸里划过沉痛,“祖父不肯归附,最后被关于诏狱折磨而死。” 姬怀朔燃起滔天怒火:“姬怀荒他怎么敢!怎么敢!我魔界的大祭司世代皆出自楼家,楼家也向来忠心耿耿,是我魔界的脊梁之柱,姬怀荒他怎敢如此对待楼家,如此对待楼琰!这个卑鄙小人!犬彘不如的畜生!” 姬怀朔与楼琰同岁,自小一同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如今听闻他凄惨晚景,当真是震怒非常。 楼昭默然一叹,楼家就是因为过于忠心耿直,最后才会招致灭族之祸呀……却又看着这义愤填膺、叫骂不止的魔魂,颇为困惑道: “多谢这位义士仗义执言,不过,您哪位?可是祖父生前的好友?” 姬怀朔愣了愣。 楼家落的如此境地,皆因他当年轻信小人之故,如今又怎好意思说出他真实身份,一时无言,嗫喏道: “我与你祖父曾有过几面之缘……” “等等!”姬怀朔突地想到一个问题,忙惊乍询问,“楼琰都这么惨了,那、那上一任魔尊留在魔宫里的那些妃嫔美人儿呢?现在咋样了?不会也全死了吧?” 楼昭:“?” 姬怀朔急切道:“你愣着干什么,说啊!” 第500章 天命所归的君主 楼昭抿了抿唇:“她们倒是没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说啊!” “只不过……现在都成了姬怀荒的姬妾而已。” “????” 姬怀朔脸都绿了。 头顶更是绿的可怕,整个人都要气的冒烟。 气了半晌,咬牙切齿道:“就没有一个想过要为前任魔尊殉情的嘛!” 楼昭答的干脆:“没有。” 好,更气了。他生前可是待她们不薄啊!好吃好喝地供着,要啥给啥,这么多美人,竟然没有一个对他动过真心! 人生何其挫败。 姬怀朔深受打击,声音都带了哽咽,对着云晨泪眼汪汪道:“弱水三千不如一瓢,还是你师妹好啊……” 云晨:“滚。” 眼看话题越扯越不着调,云晨出声问道:“你既是魔族人,又为何会冒险来到云境界?” 听闻此话,楼昭整个人气势倏然一变,右手微抬,空无的掌心随即凭空出现一只古老、刻满咒符的圆形印盘,他眼皮一翻,灰白的眸珠似蜘蛛结网又似岩石皲裂,一点点地爬满暗红色的血纹,苍白的唇瓣微微蠕动,声音也变得空灵飘渺: “楼家的天衍之术告诉我,魔界的未来将系于一死而复生的少年人身上,所以我一路寻着天命而来,直到……” 他顿然抬眸,灰白带血纹的可怕眸珠直直盯向眼前的少年,手里的印盘亮起微弱光亮,照得那张惨白若死人的脸略微阴森, “直到遇到你,我便知我的使命来了。” 他忽地起身,左手执于胸前,匍匐一跪,向对面的少年行了个大礼,低着头,无比恭敬虔诚道: “吾主,请允许我这样叫您,天命所归,吾将对您誓死相随,誓死效忠,永不背弃。” “这是……我魔族的誓礼,和你们云境界的人用道心发誓是一个道理,”姬怀朔看的呆愣,对云晨传音解释道,又倏地拔高声音,“但不对呀,我才是魔尊,他对你行啥誓礼啊,要行也是对我行啊!” 刚说完,想起这少年体内的那颗魔珠,又闭上了嘴,若是他的话,被楼家后人选中效忠好像也挺正常…… 云晨眸光震动,眉宇紧蹙,开口询问的却另一件事:“死而复生,何意?”声音低虚,满眼怃然。 楼昭仍旧跪在地上,眸珠渐渐恢复成先前灰白无色的苍茫,“衍术显示,您本该是个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云晨一字一顿,声音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眸光骇异而难以置信,“什么叫已死之人?我问你,什么叫已死之人?!” 楼昭平静回答:“衍术所示,吾不得而知。” “已死之人……”他喃喃重复,嗓音喑哑,浸满碎光的眸里唯剩迷离徜彷,“我本是已死之人……那我又为何还活着……死而复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自己身世不简单,却从没想到过还有这样一层,本就被刺穿的胸口似乎又再次泛起铺天盖地的疼痛,一直紧握着剑的右手倏然一松,染血的剑‘哐当’掉落,他举起双手死命地捂住脑袋,泪水从红透的眸里滴落在地上,几近崩溃。 “如果我本是已死之人……那现在的我又是什么,又是什么啊……” - 情绪激动之下,云晨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太过严重的伤势,昏迷了过去。 姬怀朔看着躺在床上紧阖着双目的少年,悠悠叹了口气,转头询问起了楼昭关于魔界如今的现状。 楼昭也不知他身份,还以为他是云晨所豢养的魂宠,又见他生前也是魔族人,便也没有隐瞒,只当唠嗑般地跟他聊了起来。 姬怀朔从楼昭口里得知,魔界现如今皆在姬怀荒的统摄羁縻之下,若他是个赏罚分明,缘法而治的君主也就罢了,但偏偏此人虽有枭雄之姿,却是个独断专横,党同伐异之人。 姬怀朔以前在世时的臣属皆被斩杀殆尽,如今魔界唯有奉承之音,不闻贤者之辨,导致上下差异过大,魔民深受其苦久矣,达官贵胄却撑得肠肥脑满。 楼昭叹道:“前任魔君虽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无能昏君,但好歹不会干涉臣下料理政事,而现在……算了,不说也罢。” 姬怀朔:“……”谁是无能昏君!你说谁是无能昏君!! 姬怀朔受不了,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来云境界的?又是怎么隐藏身份的?” 楼昭道:“半年前,用衍术推出我将要追随的君主后,我便启程动身来到云境界,化为一名散修混进了城里。衍术显示他在这里,我却一直无缘得见,直到今日冲天的魔气激亮了我的衍魔盘,我便知,是他来了。” 楼家作为魔界一直传承下来的大祭司,自然有些独到的本领,这点姬怀朔不怀疑,只是与他谈完一番话后,心里忧思更甚。 而今,姬怀荒在魔界支手遮天,想要杀他,又谈何容易,纵使云晨进步神速,又如何抵得过法力高强的众长老和魔界百万大军。 想要寻回父皇留给他的血魔军,恐怕也并非易事…… - 姬怀朔本以为云晨这一晕不晕个三五天的醒不来,谁知天刚蒙蒙亮他就睁开了双眼。 姬怀朔诧异:“你小子要不要这么刚?不再睡会儿?” 云晨昏睡了半宿,头脑却异常清醒,沉声道:“我得回去,还得去参加比赛,否则以沈仲兰的心机必定会怀疑到我头上。” 姬怀朔皱眉:“话虽如此,但以你现在的身体能参加比赛吗?” “不能也要能。” 云晨掀被下床,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将两人遣退出去后,自己包扎了伤口,换好衣服,取下戴着的易容耳钉,又重新束了发,确认外表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后,才推开门扉走了出去。 楼昭看到他真实容貌,由不得一愣。 云晨自己整理着护臂,走到他面前,眸色清冷,声含压迫:“你既认我为主,以后当随时听我调遣对吧?” 楼昭俯身一礼:“是,吾当随时听令。” “好。”云晨微颔首,不再言其他,抬手召出朝绝剑,身如流光,消失在天际。 姬怀朔愣了下,猛一拍头:“我擦,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不再耽搁,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 青云宗,天际缓缓挑起一缕明亮的曙光,朝霞红灿如锦,透过翻滚的云朵倾泻而下,晕染了整片连绵的山峦。 鹿呦打着呵欠,走到窗边,打算打开窗户,让闷了一晚上的屋子透透气,结果刚一打开,就有一道人影从外面跳了进来,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第501章 他的撒娇、你会想我吗 掀面而来的晨风还带着泠然未散的雾气,跳跃的曦光随着突如其来的拥抱曳上眉梢。 他扑过来的这一下动作着实有些生猛,鹿呦差点没被直接撞倒在地。 脚步随之后退跌跄两步,却又因他紧紧揽抱腰肢的姿势,往上一腾,呈脚尖微悬状态。 心都提起来捻了个圈,还以为扑进来了个什么东西,结果稍一回神,发现竟然是云晨。 顿时有些没好气,“哎哟,你这是做什么?一大早的,吓死我了!” 他的身体还带着山间清凉的冷意,胸口的位置却又灼烫的吓人。 手指紧扣在她腰背将她牢牢环绕,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贴在她耳畔,哑哑的、带了一点鼻音: “呦呦,我想你了。” 鹿呦微愣,眨了眨眼:“想我?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他小声抽了抽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语调近乎有些委屈, “想你,想你,就是想你,好想,好想……不行吗?” 少年清越的嗓,软软的伏在耳边,呼吸间扫过的温热气息让身体都为之一颤。 她耳根瞬红,双手悬空,不知该往哪里安放,却又觉得他这样子不太对,轻柔了嗓问: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顿了顿,旋即将她抱的更紧,低声道: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你跑了,跑的离我越来越远,然后就吓醒了。” 鹿呦轻轻一叹,踌躇了下,还是用手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的家就在青云宗,我能跑去哪里呢?只要师父不赶我走,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声音变得凶狠、孩子气: “他敢赶你走?那就不认他这个师父了,我带你一起走!” 鹿呦无奈,嗔道: “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假设。你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师父要是听到了得多伤心啊,他对我们俩那么好,就差掏心掏肺了。” “嗯,我不说。” 他乖巧应声,下巴在她肩头蹭了蹭,手微微松开一些,让她能着了地,自己却又半倚在了她身上,声音轻飘飘传来: “呦呦,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某些事情离开你身边,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才能回来……你会想我吗?” 他个头极高,身子稍稍弯着,手臂仍环着她腰,尖秀的下颚却从她肩膀滑到了她颈窝,身体松松垮垮的压下来,与她贴合在一起。 鹿呦被他话吸去注意力,不解道: “某些事?什么事?你要去哪儿?” “假设,我也是假设,”他说,声音带了些撒娇意味,“你就说会不会想我?会不会?” 鹿呦脸涨红,却认真想了想,轻吐道:“会。” 事实上,这几年她几乎每日都能见到他,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若是他某天突然不见,她一定会非常不适应。 他高兴起来,嘴角上扬,长长的睫弯出一个扇形的弧度。 可转眼想到魔界纷乱诸事和昨夜想杀未能杀之人,又默然垂覆了目光,眸底划过冷意。 此女实在太过危险,他就算要去魔界也要先将她给杀了,否则心下难安。 - 不一会儿,顾景明几个就按照惯例,过来找鹿呦一同去长泽风殿里蹭饭,一看到云晨,都愣了愣。 薛玉宸撇了撇嘴角,怏怏地瞅他一眼: “你来这么早?” 云晨眉梢微挑看他:“不行?” 眼看气氛又要涌出火药味儿,顾景明赶忙跳出来打圆场: “呀!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走吧,不然待会长师伯殿里的粥都快凉了!” 几人到长泽风殿里时,君故已经安坐好,看到鹿呦又坐到桌子最末尾,眉峰轻蹙,下一刻,竟也端着饭碗坐到了她旁边。 这一下又变成了左边是君故,右边是云晨的极致对立画面。 两人目光在空中若短兵交接了刹那,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各吃各的,气氛再次开始凝滞、泛起冷气压。 鹿呦左眼瞅瞅这个,右眼瞅瞅那个,默默端起碗,吃得闷不吭声。 最后还是长泽风解救了她,将她唤到了身边陪他一起用饭,这下两人也不好再跟着挪动,只能坐在原位。 她一走,君故握勺的手却是一顿,眸眼微眯,锐利地扫了对面的少年一眼。 普通人难以闻到的、极淡的血腥味,在他闻来却浓郁的有些呛鼻。 以云晨的实力,不可能在擂台上被伤至此,联想到昨晚来安城里的动静,他眸光微沉,多了几分了然,又多了几分深思。 第502章 攻打东海 无缘无故跑去刺杀沈家的人,还不惜暴露魔体,为何?有什么值得他如此? 脑中倏地想到,沈家之女与陈最传出的那些闲闻碎语。 陈最,云晨,阿吟……他兀然抬眸望向对面的少女,深邃的墨瞳里划过一丝阴沉冷凝,却又很快垂下目光。 将手中碗勺一搁,倏然起身,一言不发就朝外走去。 众人皆是一愣,顾景明还嘀咕了句: “欸?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啊,这菜都还没上齐呢……” 长泽风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心里想的又是另一件事。 怎么总感觉他这师弟对阿呦有些特别和不一样? 若只是出于师叔对师侄的关心,也未免太过了些,改天还是得提醒他一下,莫要失了分寸的好。 他一走,无形的压力好像也随之一散,鹿呦不自觉松了口气,连吃饭都香了几分。 - 而来安城,掩月阁分堂总部,被凌玉留下来查探消息的三七、木渠等人,此刻却正在抓耳挠腮、严肃讨论。 抓耳挠腮的是三七:“嘿,查了半天,发现这散播主上谣言的人竟然跟咱们妖界有关系……不是,这哪个界的妖这么大胆啊,连主上都敢针对编排? 凌右使只给了我们两个月的时间查出幕后黑手,现在都快过去一个半月了,就只查到这么点消息。得叻,我这个月的月俸估计要被扣完了……” 面色严肃的是木渠:“只要查出一点眉目,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下一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不急,定能查出此妖真实身份。” 旁边坐着的一彪形大汉,一拳砸在石桌上,砸得石桌都开裂,怒目道: “管他是谁,只要查出来,直接乱刀剁成碎片!真是活的腻了,连咱们主上都敢造谣,真当咱们掩月阁是吃素的不成? 我石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咱们主上更厉害的大妖,居然还说他是什么……半妖?我呸,真是闭着眼睛放屁,瞎他娘的乱嗤!” 一名黑胡子及肩,长相瘦弱的中年男人,忽地站起身,抬手接过飞来的一道灵引,正色道: “来活了,是主上亲自下达的命令,让咱们查一查沈氏家族这些年的动静。” “沈家?”三七翘起了脑袋,疑惑道,“那不是咱们前一阵子刚拒绝的一大客户吗?” 沈家前些日子捧着百万灵石来请他们掩月阁的人去做护卫,这钱倒是多的令人抓心挠肝儿的心动,但他们尚有公务在身,又哪有空去接这个外水,直接就给拒绝了。 沈家也不气馁,转头就抱着灵石去找了他们对家的那个杀手组织。 但听说,就在昨晚,那十几个高手全被一个魔修给搞死了?这修为得多强啊……还好当时没接下这烫手山芋,三七不由得庆幸。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那些个废物杀手组织也配和他们掩月阁相提并论?若是他们出手,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但主上现在让查沈家,这沈家又犯了什么事儿来着? 且不说掩月阁诸人的烦恼和苦楚,这边君故发完灵引后,自己又再次陷入沉思。 通过和长泽风沟通得知,当日掳走和伤害鹿呦的,共有三人。 左修远已自戕而亡,猛书黎潜逃在外,而那个鲛族人……倒令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在受了他一剑后,竟还能活着。 其实不用查,他也能大约猜得出针对他的那些谣言从何处传出。 鲛人……呵,小小一东海也敢如此猖獗,当年以为他死了,便没有再继续清算后账,如今他既要自寻死路,也只好做个好人,成全他了。 妖界,婵绥宫。 凌玉原本正在军营里操练士兵,就突地收到一封诏令召他回宫商讨要事,他还以为出了什么要事,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然后就听到他家陛下对他说: “计划有变,两月之后,朕要亲自率兵攻打东海,你随朕同去。” 凌玉愣了愣,随即表情难言道: “不是,你现在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怎么又突然要去攻打东海了?自从上次从云境界回来后,你整个人就有点不太对劲儿,那小丫头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想到那丫头,凌玉自己心口也是一跳,眉头一皱,又很快将那奇怪的感觉压下。 云义睨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最后一句话,微一挑眉,目光凌然孤傲,拂袖背手道: “朕多年来,南征北伐,悬旌万里,振长策而御宇内,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八方归顺,可这偌大的版图里,竟连一处小小的东海都敢生有异心,岂不可笑?” - 前世,得知鲛族人与沈家勾结,他尚还有暇心与他周旋,徐徐图之。如今,虽无前世记忆,却因触及他底线,而再没有那个耐心了。 很多时候,他喜欢谋而后定,善全万事后再行出动,务求策无遗算,一击必中。 可有的时候,涉及到某些事、某些人,他却一刻也不想耽误,只想先屠之而后快。 东海虽远,然必诛之。那鲛人既敢把主意打到他和阿吟身上,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凌玉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假,也改了平常玩笑口吻,郑重抱拳,鞠躬一礼:“是,末将愿誓死追随陛下左右。” - 新弟子的星火赛结束后,晋级前十名者可继续与老弟子一起参加星明赛,争夺进入多宝阁的名额。 于是,在吃过饭后,鹿呦几个又继续飞到临仙台,开始例常的排队抽签。 秋允之和乌林来的早,已经抽完签,正站在一旁等候着他们。 向元灵此次吊在末尾第三十名,自然无缘再参加比赛,但她却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狠狠松了口气,转头就加入了顾景明他们组成的‘拉拉’小队里面。 鹿呦第一次参加星明赛,就抽到一名金丹中期的器峰师姐,仔细一看名字,竟然还是老熟人,正是乌林的师姐夏青棠。 而云晨这边,今日一抽,竟就抽到个接近元婴的金丹剑修弟子,若是平常,自是不在话下,可现在他重伤之下,却是有些棘手。 倒不是怕输,而是怕打斗间露出端倪。 至于君故,他不多不少,刚好卡在星火赛的第十名晋了级,除了一开始登场时惊艳了众人,后来的表现就变得平平无奇,打斗时也懒散的很,往往对手都杀到跟前了,他才开始回手。 但自从他在食堂里用凶残的手段收拾过那几个找茬儿的弟子后,便再没有人敢来找他麻烦。 他一人独来独往,除了爱往鹿呦跟前凑,其他时候都低调的很,基本不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由于他长得过于好看,又与清月仙尊长得颇为相似,倒也在宗里小小出名了一把,支持喜欢他的人大多是女弟子,为此没少被其他男弟子在背后蛐蛐他是小白脸。 当然,他对此毫不在意,听到也只当没听到。 -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彩彻云衢,天山供色。 临崖处的青色云幡烈烈作响,空中仙鹤长鸣,穿云而舞。鹿呦跟着夏青棠一起踏上了崖边搭建的透明擂台,有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 好奇地看了看脚底下,云雾缭绕在脚边,裙摆微扬,透明若无物的擂台之下,是延绵的山脉,浩瀚的林海和千丈的沟壑,光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目眩神晕,若不是她会御剑,这会儿估计也会双腿打颤。 夏青棠看到她,却是展颜一笑: “鹿师妹,没想到咱们俩抽到了一起,虽然你是小林子的妹妹,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鹿呦也莞尔一笑:“师姐尽管放马过来,虽然我修为比你低几级,但谁胜谁负可不一定哦。” 第503章 生猛的女超人 乌林的擂台恰好就在她俩隔壁,这一下,连自己打斗都没了心思,注意力全集中到她俩身上去了。 “呦呦,你小心,我师姐她——”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待要提醒两句,对面刺来的剑光已经直劈到他头顶,只能先回身,专心应付起对手来。 “哎呦呦,我这都还没开始打呢,你这胳膊肘就先往外拐出去了。” 夏青棠啧巴着嘴,表情夸张地叫喊了一句。 乌林矮身一避,双手执着新契的星虹刺用力往上一推,兵刃‘刺啦’一声,绽出银芒,将来人逼退后,理直气壮地回道: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呦呦本来就是我妹妹,我这能叫往外拐吗?” “是是是,我这个师姐才是外人嘛,比不得某人天天做梦都在喊的妹妹的哦~啧啧。” 夏青棠努着嘴,用眼角余光瞟瞟对面的少女,又回头看了看乌林,语声要多调侃有多调侃。 鹿呦呆了下:“啊?” 乌林直接愣在原地,连对面砍剑过来都来不及反应,直到剑劈在琵琶骨上,感觉到痛楚,才猛然回过神来。 却没顾的上伤痛,血液先一步冲上头顶,脸色从脖子爆红到耳根,心跳霹雳般炸响,炸得他整个人都像掉进炭炉里滚了一圈般炽烫。 咬牙接下对面一招,声音既羞愤又慌乱:“师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青棠‘昂’了声,看他受伤也不再逗弄,摇头说道:“行了,师姐开玩笑的嘛,你好好打你的,别管我们这边儿了。” 乌林这才松了口气,心脏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眼神闪烁游离个不停,似跳跃的浮光无法找到落脚点,想回身看看鹿呦反应,却又心虚地连头都不敢抬。 鹿呦却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他们师姐弟之间互相打趣罢了,乌林梦见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偶尔也会梦见乌林嘛,这很正常。 并步站好,冲对面抱拳一礼:“夏师姐,请多指教。” 夏青棠回以一礼,冲她挤眉弄眼一笑:“不敢,小师妹小心哦~” “呃?” 鹿呦还在想怎么都让她要小心,下一刻,笑容突然一僵,清莹黑亮的眸子倏地瞪得溜圆。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夏青棠大喝一声,猛拍了一下手掌,陡然祭出两把布满尖刺、比西瓜还大的黑色流星锤,抡圆胳膊,挥舞着铁链,往空中一跃,像个女超人一样,朝她劈头盖脸就砸来。 ? 额,她好像明白为啥要小心了…… 嘴角一抽,鹿呦赶忙祭出刚契约的问天剑,脚步往后一滑,急急运剑去挡。 夏青棠那两只流星锤乃是由玄铁石所打造的实心灵器,两只加起来重达千斤,她甩起来却毫不费力,鹿呦甚至能看到她法袍下鼓鼓囊囊的手臂肌肉。 真是……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她有这么猛的啊…… 亏得问天剑本就是把神剑,不然这一砸估计连剑柄都得折断。 铁锤袭来,如猛蛇出洞,鹿呦刚挡下一招,下一击却又如影而至,每一下都如泰山压顶,压得她虎口震麻,五指战栗。 平常一手持剑的潇洒姿势不复存在,须得双手握住剑镗,才能挡住夏青棠这瀚海般的大力。 夏青棠打斗并不花哨,却很刁钻,抡起的铁锤每一下都朝着鹿呦脑袋砸去,往往她刚朝左边偏头躲避,另一只大锤又袭向她右侧,只逼得她不得不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才能避免受伤。 这么个锤子真砸下来,不说脑袋开花估计也得被砸成傻子。 夏青棠膂力过人,两只千斤重的流星锤也被她抡得虎虎生风,只听得铁链‘哗哗’震响个不停,她青筋暴起,嘴里不时发出‘呀呵’的怒吼声,当真是气势震天。 相比之下,鹿呦生得纤秀细挑,娉娉袅袅,宛若三月初春新柳,既柔且韧,那挥来的铁锤看着比她两个脑袋还大,每次都紧擦着她耳边而过,真是看的人心惊肉跳,屏气慑息。 “啊,不行了!”观众台上,顾景明忽地捂住胸口,急喘了口气,“这看的我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每次那铁锤快砸到鹿呦身上,他的心都是一提,还没落下来呢,便又是一提,生害怕那布满倒刺的铁疙瘩砸在她脸上,一想到那恐怖的画面,他就觉得不寒而栗,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薛玉宸眉宇紧蹙,看的手心潮热,却分外专注,眨也不眨,分析道: “你没发现吗?虽然对方打的刚猛异常,但每一次呦呦都能巧妙地躲过,她一直没有还击,我猜是在找对方的弱点。” 江行舟道:“对方不像是个单纯的器修,看样子还炼了体,这爆发力不是一般修士可以比拟的。” 渌澜之道:“怎么感觉这问天剑一点神剑的效果都没发挥出来?神剑不一般是劈一剑就能毁天灭地吗?” 向元灵停下挥舞小旗帜的手,朝他说道:“小盆友,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要想达到那种效果,剑的主人修为至少也得达到大乘期以上才行吧?” “大乘期?”顾景明接话道,“据我所知,咱们整个云境界估计都难以找出这么一个高修为的人吧?” 薛玉宸道:“不一定,也许有,但是归隐山林了,咱们也不得而知。” 向元灵忽地眼睛一亮道:“你们说,清月师尊的修为会不会已经达到大乘期了?” 顾景明摇头道:“应该不太可能,清月仙尊虽是朝元榜上排名的第一,但他好像都还没过百岁吧?没过百岁就达到大乘期?这也太耸人听闻了,不可能。” 历史记载过不多的几个大乘期修士至少都是五六百岁,谁见过不到百岁就到大乘期的。 江行舟道:“百年之前,赤辰大战以前,云境界耳闻能详的大乘期修士还是有好几个的,比如天元道尊就是其中一个,可惜赤辰大战之后,大能们几乎全部陨灭,当时遗留下来的最高修为者乃是你们玄天宗的陵光老祖,但他也没达到大乘期,只是合体满阶而已。” 薛玉宸道:“陵光老祖自大战之后便一直闭关到现在,我在玄天宗那么久都没见过他一面。” 江行舟道:“正常,当年存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大能不是闭关就是隐居,基本都不出世了。” 观众台上聊的火热,而打斗的擂台边,却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混进人群中,朝台上的少女看去,脸上挂着温婉的笑,眸底却划过阴鸷冷意。 除了陈最和沈家的某些个废物,还有谁想置她于死地呢? 这么些年来,一步步走来,她害过的人不少,但那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谁也抓不出她的错处来,唯有眼前的这个少女,看她的眼神好像知道点什么,也许是陈最跟她通过气,让她防着她一点。 那昨晚来杀她的人可能会是她吗? 沈仲兰这样想到。 第504章 毒蛇盯上、过重的武器 但很快,她就否定。 昨夜那名刺客,修为至少在化神以上,而这少女修为不过才金丹,又怎可能做到一人斩杀数十个高阶修士还能全身而退? 况且,她与她身上连了通心蛊,她若受伤,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那有没有可能是她雇来的人? 容貌可以伪装,但魔修的身份却无法伪装,雇一个魔族人来杀她,她是疯了吗? 沈仲兰不太理解,但想杀一个人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曾经,她对鹿呦的针对不过是因为陈最对她过于特别而顺手而为。 以前但凡接近陈最的人,她也是这么干的,从没有一次失手过,所以直到现在,陈最虽受欢迎,但到他跟前对他表意的,却几乎没有一个。 但现在,她想杀她,只是因为她想杀她,无关陈最。 像个小太阳一般耀眼的人啊,看着就让人想要毁灭,何况,她现在还威胁到了她的命。 可惜,她的命好像格外顽强,害了这么多次竟然还能活着,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存在啊……怎么才能一劳永逸地杀了,还能不被怀疑呢? 沈仲兰眯起眼,开始思索所有可行的方案,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通心蛊解掉才行。 至于陈最,她不会杀他的,永远不会,他是她一直追求的光和月,她又怎会想杀他呢? 但他太不听话了,也太令她伤心了,她得好好想一个折磨他的法子,让他再也不敢…… 舒天朝晖,好风日暖,明明是上好的天气,台上的鹿呦却莫名觉得脊背一凉,有一种突然被一条毒蛇盯上的悚然感,但她全身心都在应付对手身上,根本无暇细想其他。 反而是站在角落、隐在阴影中的那名青衣少年,目光漠然地扫过那张看似温婉的面容,漆黑的凤眼异常的平静,随着浮云翳日,光影明暗交替,倏忽间,投射出一抹冷光。 - ‘哗啷’一声,携着沉重流星锤的铁链,又一次冲着鹿呦的面门袭来,同之前一样,她再次有惊无险地避开,但这一次,夏青棠甩出的武器却没能再收回去。 鹿呦观摩良久,终于掌握了她出招的规律和节奏。 夏青棠挥舞的流星锤虽霸道又迅猛,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每次收回去时,因玄铁打造的锤球过于沉重,总会在空中停滞约半秒左右的时间。 她虽已将此器练的炉火纯青,但这种基于器物本身的缺点,却是避无可避。 她自己估计也知道,所以一直猛压着鹿呦打,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但不料鹿呦如此难缠,又如此灵活,每次以为必定击中,却又被她巧妙躲过。 夏青棠本就是个火爆的性子,数次之后,不由焦躁起来,出招的动作也越发快速和激烈,人一急,就越容易出岔子。 这不,被鹿呦瞅准机会,猛地一个下腰,躲过了两只同时甩来的铁球,脚下旋踵微移,又顷刻将问天剑朝前一挽,剑势轻盈一荡,竟将整根铁链都勾缠了过来。 武器乍然脱手,夏青棠整个人都是一懵。 而鹿呦虽得了便宜、套了对方的武器过来,但由于那流星锤实在过于沉重,差点没把她手给压折了,赶忙运起灵力将之往台下一扔。 夏青棠双眼一瞪,一边默念口诀,一边猛地往前一扑,就想将灵器抓捞回来。 鹿呦哪肯给她机会,持剑一晃,直接就朝她攻去。 没了流星锤,夏青棠的实力可谓大打折扣,她术法不精,也不会耍太多小花招,唯有炼器和体术一道尚算厉害,虽修为比鹿呦高两阶,但这般空手打斗却是节节败退。 不得已,她祭出了自己不太擅长的剑,却也没抵过十几招,就被鹿呦挑飞下了擂台。 看到她被打下擂台,鹿呦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握剑的那只手都还在微微颤抖,身上出的汗几乎将里衣全部浸湿。 这一次和夏青棠对打,她近乎没有时间去布阵或者甩什么符咒,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一锤子砸脑袋上,连半分都不敢松懈,真是打的又惊又险。 若她只是个单纯的阵修,这会儿估计已经躺地上哀嚎了。 鹿呦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汗,就也跟着一起跳下了擂台。 夏青棠已经爬了起来,朝她拱手洒脱一笑道: “不愧是鹿小师妹,某输的心服口服,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多切磋切磋。” 鹿呦也朝她一笑,玩笑道: “还切磋呀夏师姐,你那俩大铁锤子差点没把我脑浆子给砸出来。” 夏青棠听闻这话,不好意思地笑,摆摆手道: “哎呀,我都是有分寸的啦,哪会真的像你说的那么严重,最多就是砸个洞,多吃几颗灵丹,还是能补回来的。但你太灵活了,我都砸不到,唉。” 说到最后,语气竟颇为遗憾。 鹿呦眼角一抽,差点没绷住再给她一剑。 她们这边都打完了,乌林那边竟还在打,看样子,也是遇到了棘手的对手。 鹿呦正想去瞅瞅是什么情况,手指微凉,被人轻轻攥在了掌心。 那青衣少年低头朝她一笑,漆黑的眸粼粼生光,嘴角漾着浅浅弧度,轻轻开口,声如空谷幽涧: “你之前说的请我吃饭,可还作数?” 第505章 怕不是妖精转世 鹿呦看了看天,这会儿天色还尚早,离晌午约摸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去食堂估计都还没开饭,她犹疑道: “作数肯定是作数的,但……这么早就吃的吗?” “我饿了。” 他回的理所当然,明媚天光里,脸庞轮廓分明,带着丝稚气,眸眼却黑沉沉的亮,似寒潭秋月,荡着清濯涟漪。 鹿呦恍惚了一瞬,好似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那个人从不会对她说‘他饿了’这种话,眉眼间也永远轻胧着一抹阴郁,看人时总带了几分凌厉、幽邃,好似要把人心都看透。 总是那般高高在上,那般令人难以琢磨。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他轻垂着睫,微微偏头,脖颈处肌肤细致如美瓷,喉结轻滚,薄唇下透着若有若无的笑,姿清逸,骨清绝,俊美得甚至带了几分妖异。 鹿呦深呼吸了一口气,别开了目光,“看你好看,多看两眼不行吗?” 他微怔,这是她第一次同他这样说话,小小的雀跃似跳跃的乐章曳上眉梢,轻弯了狭长的眼角,淡红的唇瓣小幅度地抿起: “行,怎么不行,行极了。” 果然,她就是喜欢好看的,这个思路没有错,可以再接再厉。 “嗯……吃饭也不是不可以,”鹿呦微赧,佯装看着周围,“你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再出来吧。” 这身衣服都被汗浸透了,穿着怪不舒服的。 她虽戴着遮掩气味的耳坠,但出了汗后,那种的清甜的、似薄阳晒过的温暖的少女香便有些抑制不住地散发出来,带了一丝勾人的媚,清冽的艳,似缱绻的细羽,轻柔地刮挠在心尖。 他的鼻子本就格外灵,闻起来,便有如山呼海啸,真真有些受不了。 白皙脸上一点点漾起薄薄的绯,但不再如以往那般屏住呼吸,而是放任自己沉沦,只是握拳掩鼻轻咳了声,目光微闪,轻道:“好,我等你。” 鹿呦回头看了看观众台,给向元灵他们发了道灵蝶,才转身御剑回了与长峰。 她刚走,悬崖最靠边的一处透明擂台上,那个颀长俊逸的白衣少年,也第一次被人横扫在地。伴随着一声沉闷撞击,身体滑行飞出,几乎快要擦出擂台之外,却又在最后一刻,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撑,身体腾空一跃,在半空中回旋一转后,再次持剑击向对手。 喉头一阵腥甜上涌,又顷刻被他咽下。 对面的对手却还有些呆愣,眼里透出几丝不可思议,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把这个宗里从无败绩的切磋狂人给打倒在地。 姬怀朔愁道:“你这身体还撑得住吗?” 云晨没有回话,眉眼冷峻,当胸的那道剑伤在过于用力之下,又再次崩裂开来,他能感到有温热的血液在缓缓渗出,恰在此时,姬怀朔急吼了一声: “我去,那娘们过来了,她这么快就怀疑到你头上了?” 姬怀朔兀自心惊,却不知沈仲兰并不是单独的怀疑云晨一个,而是平等地将鹿呦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怀疑了一遍。 她生性多疑,又自小长于阴私宅邸,自比旁人更加敏锐,既对鹿呦起了疑心,也顺便将她身边的人都分析了一通。 想来想去,嫌疑最大的还是台上那个少年。 毕竟,之前在测灵室遇到时,他便曾对她露出过杀意。 不过,还是那个令她不解的问题,云晨和陈最一样,自幼受宗门训导,是个出了名的峭直刚毅之人,又怎会和魔族勾结在一起? …… 台上,云晨眼神一沉,不再顾及身上伤势,打法更加猛烈凶悍,三两下就将对手踹下了擂台。 随后佯装无事地朝裁判弟子拱手一礼后,不慌不忙地祭出飞剑离去。 却在飞行了一段时间后,猛地捂住胸口弯下腰背,嘴角抑制不住地呛咳出几缕鲜血。 月白衣襟处很快就洇红一片,湿黏的血水自干净修长的指间滴滴渗落,顺着手臂淌落在白色的衣摆,显得触目惊心。 也幸好这会儿弟子们几乎都在临仙台观看或者参加比赛,周围并无弟子御剑飞行,也就无人瞧见他这副奇怪模样。 打斗之间受伤本是常事,但怪就怪在他之前做事太满,从无败绩,也无人能将他伤到如此地步,若是乍然被人发现这一身的伤,不免被有心人所联想怀疑。 喘息片刻后,云晨不再耽搁,直接身化流光飞回云梦楼步进密室,开始打坐疗伤。 …… 另一边,鹿呦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后,领着君故到了与长峰山腰处的膳堂里。 时间还早的缘故,偌大的膳堂里空旷寂静,除了他二人,连一个来吃饭的弟子都没有。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一树流苏花开的正好,青砖瓦黛下,花白如雪,风携暗香,似云烟飞动,煞是好看。 那少年坐在窗边,头顶映着一丛簇绿新雪般的花枝,侧脸望向窗外,微蜷的墨发由一根红色的缎带随意拢在脑后,静澈间,眉目清冷,昳丽似画,佛若谪仙。 “这怕不是个妖精转世吧……” 鹿呦暗自嘀咕了句,取下自己的弟子腰牌,起身问他: “那个,你想吃什么?我看能不能让厨师做来。” 他转头朝她一笑,嘴角牵起,悠然清浅,“都可以,我不挑。” “哦。” 鹿呦应了声,小跑到食堂窗口看了看今日的菜品,觉得没有几样自己喜欢的,便点了几道菜,让厨师重新做好送来。 原则上,这种点菜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灵石就是原则,给了灵石,一切都好说。 点完菜,鹿呦正要折身回去,身形却蓦然一滞,似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窗边那个少年,眸里掠过一抹幽然暗光,回身道: “师傅,再帮我加一道菜吧。” 第506章 君故,你听过一句话吗 菜都是由上好的灵蔬灵肉所做,鹿呦点了好几道大菜并小菜,由于灵石给的到位,没一会儿功夫,就由师傅做好端了上来,还贴心地多送了几盘水果给他们。 鹿呦冲送菜的师傅道了声谢,指着满满一大桌子的菜,看向对面的少年,问道: “你看看,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再让他们多做几道。” 他垂眸看了眼桌上多的都快摆不下的肴馔,微一挑眉: “你这是……在喂猪猡兽?” 其实他平常所食不多,口腹之欲也并不强,在修为步入化神后,有时忙起来,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吃一次东西,只喝些灵液了事罢。 鹿呦轻哼一声,抽了双筷子递给他,瘪嘴道:“那你是猪吗?” 他接过筷箸,顿了顿才道:“不是。” 鹿呦悠悠接了句:“我看挺像。” 君故:“……”吸了口气道,“你我同宴,若我为猡,你当为何?” 鹿呦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说话就说话,想骂我就骂我,不要搞得这么文绉绉的。” 君故:“……”他这难道没有正常说话? 以前她见着他,不是奉承阿谀,就是被惹急了破口大骂,倒是少有露出这样一面的时候,还怪新鲜的。 不过他被骂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床笫之间,她骂得越凶,他吃的也越凶,倒也有些怀念…… 思绪不自觉飘乱,想起某些画面,再看她时,眼神便多了几抹深沉,垂眸掩住,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并未说什么。 鹿呦看了眼他夹的糖醋灵排,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 还真是巧呵,一夹就夹了个她以前最喜欢的菜。 饭吃的有点沉默,鹿呦找话题聊道: “君故啊,你家里除了云师叔,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 目光微凝,挑起一抹冷意,又很快敛去,朝她微笑道: “并无,都过世了,如今只余我一个。” “喔,”鹿呦点点头,舀了口汤,“那咱们还挺同病相怜的哎,我家里人也都过世,只剩我一个了。” 他望着她,神色变得格外柔和,“那你可还想他们?” “当然想啦,”少女眸光一转,多了几分黯然,“我娘是这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娘亲,我做梦都在想她,想她入我梦里来看看我,想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可好了,可惜……她都没来见过我几次……” 他不急不缓开口,声音清润,似雪压青松,温柔而沉静: “人死后,魂魄若没有进入鬼道,多半便是去托生了,所以她没来见你,可能是因为她现在过得很好。” 她眸里蕴了丝雾,睁着大眼看他:“真的吗?” “嗯,”他闭眼颔首,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我从不骗人。” 少女轻抿着唇,清澈的眼,直直看向他, “那你呢?你想你的亲人吗?” 嘴角笑容一滞,他长睫垂下,神色变得淡漠,随意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声音也很淡: “不想,我与你不同……我娘……不喜欢我。” 或许都不是不喜欢的问题了,而是厌恶,他活着就令她不喜。 鹿呦愣住,眉心不自觉蹙起,看着他的眸光诧然而怜惜,轻喃道: “这世上怎会有娘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呢……” 他神色平静,只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自嘲笑意:“许是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惹人厌吧。” 分明早就习惯一切,可当她问起来,却不知为何,连眼眶都微微泛起酸意,他眨了眨眼,试图将那奇怪的感觉压下,目光却还是没甚焦距地盯在桌上。 “可我觉得……”一只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了他左手腕间,温暖而有力,少女的声音清婉沙哑,润了水般,缓缓的,似漾开的波纹,一圈圈荡入人心,“君故你,一点都不讨厌啊,长得好看,实力又强,还会安慰人,若我是你娘亲,只会高兴还来不及。”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许久,眼角微红,黑眸里光点稀疏细碎,猝然低下头,嗤然一笑: “可我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纵使我做了再多,也抵不过别人什么也不做。” “以前觉得,她既如此厌我,又何必生下我,掐死便罢了。可现在……”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喉结艰涩滑动,声音很轻,“又挺感激的。” 若是当初真的死了,又怎能再在后来遇到她呢,纵使这爱太难,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痛更多一些还是欢喜更多一些,可光是相遇,便已耗尽了所有运气不是吗?他又如何能放手呢。 “君故,你听过一句话吗?” 少女的声音轻柔响起: “叫‘悲喜同源,喜恶同因’,意思是悲与喜、喜与恶可能源于相同的事物或因素,只是每个人的视角和认知不同,从而会产生不同的情感和评价。 有的时候别人讨厌你或者恨你,可能跟你自己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 有的人讨厌你的孤僻,也有的人会喜欢你的沉静;有的人恨你的嚣张狂妄,也有的人会喜欢你的肆意潇洒…… 你娘亲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对你抱有敌意,我觉得,这里面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但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你是个招人厌恶的人。”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别人的喜恶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哪怕她是你娘亲,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少女的声音如檐下的风铃,风吹过,能看到阳光照射下的斑驳裂纹,一道道,脉脉如流水,淌进心间。 他怔怔看她,隔着茶汤袅袅的烟雾,目光灼灼而明亮,一双眼睛似乎有火光在燃烧。 半晌,猝然轻笑一声:“你的大道理还挺多的。” 少女收回手,默然片刻,眼睫轻颤,看着他手边的那碗甜汤,声音微哑,“为何不喝这个呢?不喜欢吗?” 他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那碗连动都未动过的甜汤,下意识回道:“不喜欢太甜——” 还没说完就感觉对面的少女目光倏然一利,冷笑了两声:“那可真是太巧了啊,云师叔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嘴角笑容僵住,他声音微低:“是吗?我是他表侄,有些相像也是有的。” 第507章 恨不得死她身上 其实最早以前他也是嗜甜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的呢? 好像是六岁那年的盛夏,老太后八十大寿,成帝下令大办特办,举国欢庆,声势浩大,宫里所有的宫人也随之忙碌起来筹办寿典。 而那时唯一看顾他的那个宫人也不过是个惯会捧高踩低之辈,日常忘记给他送饭也是常有的。 可那一次,他被整整遗忘了两天。 饿到快要昏厥前,那宫人终于记起还有他这么个人,给他送来了一碗甜羹。 他还记得,那是一碗用红豆和山芋做的甜羹,颜色看起来好看极了。 他饿的狠了,捧过碗便囫囵吞了,连味道都没尝出来,直到吃完才后知后觉发现那碗甜羹早已馊臭。 在酆国所有人都在欢庆时,他却蜷在偏殿的地上,差点因这一碗甜羹而殒命。 若非昭仁公主恰好想起这宫里还有他这么一位不得待见的皇子,特地派人来寻,恐怕在六岁那年,他就该葬身于那吃人的深宫之内。 再后来,成为太子后,教他的太傅告诉他「为君者,当慎己所好,不为物诱,不为物喜」,他就对一切外在之物更加淡了,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原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直到遇到她,一切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无欲么……扯淡。 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但现在,还是得继续演下去,毕竟她好像就喜欢那一挂,不论是陈最还是他那个所谓的弟弟,她给他们俩的好脸色,比给他的两辈子加起来都多。 至于上一次,大约也只是看他可怜,才心软地抱了抱他。 不就是装个伪君子吗?呵,这能难得倒他? 这世上还没有他云知还学不会的东西。 “别装了,云知还!” 少女忽地凑过脸来,大大的眼睛瞪着,如炬目光,像是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我已经看破你了!你装成这个样子是想干嘛?” *又不给*,亲也不给亲,抱也不给抱,他能干嘛?他还能干嘛! 心里委屈叫嚣着,面上却是一派清风淡雅,勾唇笑道: “师姐这是又把我认成云师叔了?虽然我与他确实长得相似,但我今年不过才十六岁,都还未过弱冠呢,怎能与独步当世的云师叔相提并论呢?” “嘿!”鹿呦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气笑了,“你不承认就算了,你还挺能给自己戴高帽啊!” “唉,我说实话你却总不信。” 他摇头轻叹,搁下筷箸,从腰间乾坤袋掏了一颗黑亮的晶石,拿到她眼前一晃,“你看着。” “测灵石?”鹿呦猛地弯下腰,盯着他手里的透亮晶石,不解道,“你拿这个出来干嘛?” 他摇摇头,施施然道:“是因为某人不信我嘛,我也只能用这个来证明证明自己了。” “昂??”鹿呦一脸问号。 他歪着脑袋,嘴角笑意深长,手心攥着测灵石微微用力,分出一缕灵力探入其中,霎时清辉如月,道道灵光从指缝间渗出,他松开手,递到她面前,“呐,自己看。” 但见小小的测灵石上光华流溢,其中几道裂纹分外明显,他挑着长长的眉毛眨眼,眸色略带狡意,“骨龄十六,我没骗你吧。” 鹿呦瞪他一眼,抓过他手里的测灵石凑到眼前仔细看,犹自不信: “确实是骨龄十六,但谁知道你耍了什么花招?” 这人心眼太多,她不得不防。 他喟然一叹,清冷的黑眸里泛着无辜:“这是测灵石欸师姐,都在你手上握着了,我还能耍什么花招呢?” 鹿呦冷哼一声:“谁知道呢。”又转而被测灵石上的光亮吸引,困惑道,“你这是什么灵根?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光华似水轻柔,泛着清凉冷意,皎洁透彻,倒与他清绝的面容所相衬了。 “尘中见月,凝光万里……你没听过月灵根吗?” 鹿呦老实摇头,“没有,这什么灵根?” 他抿抿唇道:“好吧,就是先天灵根的一种。” 鹿呦眸一亮:“那岂不是很厉害?” “呃……”他顿了顿,眼睫轻轻眨动,“还行吧,也就比普通人的修炼速度多个十几倍吧。” 鹿呦:“???” 鹿呦:“……” “怎么了?”他轻声问。 鹿呦把测灵石往他手里一塞,丧气地坐回原位,“你奏凯,我不想跟凡尔赛说话。” 他忍不住地笑,又努力压住,真诚发问:“嗯……凡尔赛是什么?” “就你这样的,”她瘪嘴看他,皱巴着小脸,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什么,哎哟‘也就比普通人的修炼速度多个十几倍吧~’,环保袋都没你那么能装。” 他轻咳:“可这是实话呀……那个,环保袋又是什么?” 听他如此发问,鹿呦倒是先憋不住,笑了:“哈哈哈,你猜。” 他撇了撇唇,轻哼一声,睇眼看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终于看到他吃瘪,鹿呦心情甚为舒畅地往椅子上一靠,随手拿起果盘里的一只橘子剥了起来,嘿嘿笑个不停。 “其实,”他话音一转,“我这灵根虽修炼起来异于常人,但也有个不好的地方。” 鹿呦好奇道:“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修炼的太快嘛,所要承受的自然之力,自然也就比旁人多些,” 他将面前碗盘挪开,手臂交叉撑在桌上,看着她笑得懒洋洋,弯着的凤眸温柔透了,似揽尽星河月色, “所以我渡雷劫的时候也要比旁人多过好几倍的雷劫,可能一不小心呀,就呜呼哀哉了,你说可怕不可怕?” 鹿呦适当地给予夸张的表情:“这么惨?” 他可怜兮兮的眨眼、点头:“嗯,可不是嘛。” 鹿呦拉长调子‘哦’了一声:“难怪你这次比赛才得了个第十名,难道因为之前被雷劈过?” 君故:“……” - 一个故意试探,一个刻意演戏,两个人聊的还算融洽,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但窗外的流苏树上,一丛枝繁叶茂的花枝后,却有一张轩昂俊脸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六哥啊,我怎么觉得呦呦好像离你越来越远了呢……你要不要采取点什么行动?” 顾景明的声音压低了幽幽传来,还带了点调侃之意,手上还拿着一枝折下来的树枝遮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瞅着窗内笑谈正欢的两人。 此刻,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流苏树最高的那根树杆子上,有如敌特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树下。 江行舟脚都蹲麻了,左脚掂右脚,脸色不太好看:“行动什么?你们是不是忘了鹿呦是我妹妹,当我面儿说这些?” 自从之前把真话吐出来后,他也算扬眉吐气了一遭。 “对啊!”顾景明猛地转头看他,指着下面,“你是她哥哥,那你看着下面那小子这样,你能忍??” 江行舟默了片刻,口气郁闷道:“我虽然是她哥哥,但这不是还没过明路嘛,不好管啊……” 薛玉宸忽地用力攥住他胳膊,语声悲愤:“二舅哥,这次你可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江行舟愣了下,没忍住一把将他甩开,无语道:“谁、谁是你二舅哥了!” 他可算知道乌林之前的感受了。 薛玉宸蹲回去,抱着膝盖,用树枝默默地画圈圈。 画着画着,拳头就硬了。 第508章 不介意仔细品尝 “不行!” 薛玉宸倏地从树上站起来,双拳紧握,气哼哼道:“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不然呦呦就真跟别人跑了!” 他这么一站起来,整棵树都跟着摇晃,恰在此时,那窗内坐着的少年也似无意般朝这边扫了一眼,眸光凉浸浸的,看的顾景明胸口都一跳,赶忙又把他拉着蹲了下去。 急道:“哎呀,六哥你小心点儿,别被他俩发现了啊!” 这要是被呦呦发现他们仨儿在跟踪她,那还不得被她当成变态啊! 窗内,那青衣少年忽地起身弯腰凑近那少女耳边,长发如绸缎般垂落肩背,风乍起,将两人发带都吹得暧昧地绞缠在一起,一红一蓝,随风扬起,恍若神仙眷侣。 他似说了什么,少女的脸颊倏然红透,圆润润的乌眸里也浸满了羞恼,待要将他推开,他却先一步撤离,跟没事人一样坐回原位。 蹲树上的三个人直接炸了。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薛玉宸受不了,连炽阳枪都甩了出来。 江行舟也忍不住咬紧了后牙槽:“确实有点过分了!” 顾景明咂舌道:“这小子好像才十六岁吧,就这么会了?不是,六哥,你好歹比人家年长个三四岁,怎么这脑袋还跟木头疙瘩似的没开窍啊?” “你说什么?!”薛玉宸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就更气了,脖子都涨红,“谁是木头疙瘩了??” 顾景明脖子往后一仰,小心翼翼地把他横过来的长枪拨开,讪笑道: “额……当我没说,六哥你冷静点,这刀枪不长眼的,这待会捅到我怎么办。” 江行舟却突然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低声提醒道:“欸欸欸,他们俩好像出来了,咱们要不要继续跟上去?” 薛玉宸喘着粗气,切齿道:“跟!怎么不跟!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树下,柔和的光线从花树间疏漏在地上,斑驳摇曳,树影、人影都变得很微淡,少女仍旧耳珠泛红,两腮晕粉,干净剔透的眸子,盛着些许薄怒,狠瞪了一眼对面眼睛笑弯成月牙的少年,祭出飞剑转身就飞走。 他也没有立时去追,而是不慌不忙地跃上轻剑,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人影后,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鹿呦人飞在空中,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才的那一幕。 那少年倏地凑过来说告诉她一个秘密,她还以为是什么八卦,还仔细竖了耳朵去听,结果却听到他轻轻跟她说:“我是不喜欢吃甜食,但如果是师姐的话,我不介意仔细品尝。” 冰冷的声线,低磁沙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话说的轻浮孟浪,脸却生得仙姿秀逸,眉眼妖冶,宛若魅魔转世,让人气恼的同时却又生不出一丁点的反感。 真是疯了! 鹿呦摇了摇头,努力摇掉那张可怕的脸,加快飞行速度赶回悠然殿。 这一次答应请君故吃饭,她确实更多的是想试探他到底是谁,是不是云义那厮假扮的,可是试探半天,她还是将信将疑,总觉得他像云义又不像,说不出的怪异感。 直到进了殿内,那少年竟然还想跟进来,被鹿呦一个扫门,关在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默念了好几遍‘颜狗不得好死’之后,平稳心绪,将神识沉入灵海中开始打坐修炼。 这些日子以来她勤耕不辍,日修夜修,终于将修为提升到了金丹三重。今日和夏青棠打斗一番,似又有感悟,境界松动,有望再突破第四重。 沈仲兰如今是第六重,她加把劲说不定能赶上她。 心里憋着股气儿,鹿呦修炼的越发认真,很快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屋外,那少年伫立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才转身看向跟来的三人。 却没有理会,也没有御剑,而是从他们身边视若无睹般地走过,再步履悠然地踏上花树掩映中的缦回游廊,仿若只是在闲庭散步。 “站住!” 薛玉宸憋了半天的气,终还是没忍住,纵身一跃,持枪拦在了他身前,肃声道: “你对呦呦到底抱着什么心思?” “我可不信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就能像你口里说的那般喜欢呦呦,你到底为什么而来?” 刚见第一面就能对呦呦说出什么‘我是你的信仰者’这种肉麻露骨话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薛玉宸甚至怀疑他是为了无垢之体而来的。 少年垂眸看了眼横在胸前的银枪,眸光淡漠平静,无视掉,继续往前走,像是压根不害怕他的枪刃会戳进他的胸口。 这般无谓姿态,真是比直接还手还让人憋闷。 薛玉宸咬了咬牙,右手利落耍了个枪花后,再次横亘到他面前,这次要逼的更近一些,“问你话呢!” 第509章 打了老子,小子也不能放过 锋利的枪峰直扑面门,又在距离瞳孔毫厘之处停下,近乎挨着他簇生着长长的箭似的睫羽,扫来的利风掀动额前细软的碎发。 他脸色依旧未变,眼神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只稍稍抬眸看了一眼。 嘴角微扯,语声冷淡:“此处是青云宗,若觉得待的腻了,就滚。” 这话可谓毫不客气,堪称两大巴掌齐齐扇在三人脸上。 就差没明摆着说,你们三个外宗的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管闲事了。 连顾景明都听得血涌上头,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道: “我们爱待多久待多久,关你什么事儿?呦呦和长世伯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小子在这儿说话?废话少说,你对呦呦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只是和他们一样喜欢呦呦,三人虽会吃些酸醋,但也不会直接来堵人,毕竟喜欢呦呦的人多了去了,天天堵那也堵不完。 但这小子实在是太特殊了,刚来第一天和呦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类似表白的话;第二天就和云晨大打出手;第三天就把呦呦拉到了不知哪儿去;现在更过分,都直接让呦呦抛下他们,来单独跟他吃饭了。 怎么看怎么可疑,说是清月仙尊的侄子,可清月仙尊出名已久,若真是他侄子,又怎会从来都没听过他名讳? 顾景明可去打听过,青云宗的新弟子里就没有认识他的,这小子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而且一冒出就直冲呦呦而来,这怎能不让人多想? 江行舟没说话,但也走了上来,顿时呈现三人将他包抄的姿势,大有他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他笑了笑,神色间波澜不惊,眸子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甚至还多了几分疏懒的戏谑。 “北境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礼啊,也罢,既揍了老子,也不好再放过小子。” “什么?” 他这话听的三人都是一懵,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被他们围住的少年身影倏然一闪,下一刻,顾景明就感觉自己下巴一痛,然后身子不知怎的就斜飞了出去。 他速度实在太快,身手敏捷如迅雷,直到身体砸落在廊下水池,浑身透凉,顾景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顿时捂着下巴,痛嚎道: “你这人有没有一点武德,吱都不吱一声,就直接动手?” 他既动了手,薛玉宸和江行舟对视一眼,也不再客气,二话不说就打了上来。 银枪来势汹汹如暴雨骤临,旁侧还有一柄细长灵剑横扫而来,他却连武器都没祭出,只是身姿灵巧地躲避着,但不管怎么打,都没法伤到他分毫。 两人心一沉,出招越来越快,越来越密,但见疾风残影,衣袂翩飞,枪剑呼腾,却不见三人具体身影在何处。 顾景明修为最低,从水里爬起来后,眼睛都看的花乱,捂着高高肿起的下巴,吐出一口血水,低骂道:“嘶……要不要这么狠……这小崽子……” 而回廊那边,三人打着打着已经飞到了房顶上,那青衣少年在连避三记险招后,突然转身,一手抓住薛玉宸袭来的长枪,脚下却是一个回旋,身子飞起,猛地一脚踹向江行舟的胸口。 这一脚力道太狠,江行舟当即吐出一口血来,身体不由自主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脚步一空,从房顶摔落下来,砸进水里,和顾景明大眼瞪小眼。 薛玉宸本命灵器被人攥住,当真恼怒非常,脚下一个腾挪,灵力覆手,运转枪头,直接强势刺向他面门。 他懒散歪头一躲,身体一侧,倏地闪至他背后,抬腿横扫至他后背。 …… 不一会儿,碧绿的池塘里就又落下了一道飘逸的身影,砸得水花四溅。 顾景明悲鸣:“不是吧,连六哥你都打不过他?” 那青衣少年从房顶飞下,一甩衣摆,将手里那杆银枪转了个花,一脚踏在廊边的栏杆上,姿态轻慢,神色也痞,朝他们俯身笑道: “回去后多向你们老子取取经,再来找我,随时恭候大驾。” 说罢,手腕一转,长枪被掷了过来,插进淤泥里,直没至红缨处。 他起身,轻轻掸去衣上尘土,迎着午后的懒阳,步伐优雅闲适,身后投掷在地上的影子瘦削修长,发尾轻摆,竟是说不出的意气萧萧。 三人全身如落汤鸡般站在塘里,沉默半晌,还是顾景明先开口,却是指着他背影,赌咒发誓般地咆哮道: “他要是筑基,老子直接吃屎,吃屎好吧!” 薛玉宸气得眼眶发红,默默接了句:“我也吃。”顿了下觉得不对,补充道,“他要是筑基,我也吃屎去!” 只有江行舟的关注点格外不同: “你们不觉得他那话有点奇怪吗?什么叫让我们回去后多找我们老子取取经,什么意思?”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却不知其故。 “对了!”薛玉宸似想起什么,忽地一个激灵道,“渌澜之呢?他去哪儿了?” “他啊……坏了!”顾景明眼神一闪,“之前他说想去游泳,然后我直接给他扔他们宗里的天雪河里去了。这么久没回来,不会被人看到抓去研究了吧?” 现下龙可是稀罕货,谁看到都得起点歹心,三人登时待不住,祭出灵器就朝天雪河飞去。 - 天雪河里,一头巨大的青龙在水里摇首摆尾,一口吞掉两只六阶鱼兽,嘴巴砸吧地嘎吱作响,满足叹息:“可算是吃了个饱了。” 周围鱼群瑟瑟发抖,还有不少被吓晕过去,翻起鱼肚白,飘在水面上的。 - 第二日,鹿呦在打完比赛后,一个人偷偷去了升仙台一趟,谁也没告诉,再回来时,修为便又多了一层,来到了金丹第四重。 因为只是渡个小劫,所以承的雷劫也不多,就几道,鹿呦自己处理了身上的伤,就又沉入灵海开始继续修炼。 第三日,打坐闭关整两日的云晨伤势也总算见好,退符敛息后,缓缓睁开双眼。 姬怀朔见他收功,忙蹿过来问道:“咱们啥时候启程动身去魔界?” 第510章 再把她抢过来 他这话问完,云晨却沉默着没有回应。 姬怀朔不乐意了:“你小子不会反悔了吧?说好的帮我杀姬怀荒的,还有血魔军你不想要了?” 云晨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口,手指轻轻摸索着杯壁,缓声道: “现下姬怀荒势力庞大,而我却只有一个楼昭和一个没用的你,你觉得我去了魔界胜算能有多大?” 姬怀朔反应了下,才恼怒道:“什么叫没用的我?我哪里没用了?本尊帮你那么多次你竟然还说我没用?谁给你的魔珠,谁给你的魔族心法?啊?就这,你居然还说我没用!!” 云晨不置可否地扯唇冷笑了下,拂袖坐下:“若不是你强行与我相绑,我也用不着你的魔珠和心法,你若有点用,就赶紧把你那破秘术解了。” 提到这个,姬怀朔就湮了声儿,连身上散发的魔气都短了三茬儿,许久才叨咕道: “解绑是不可能解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除非你杀了姬怀荒,我才可能勉强考虑考虑。” 云晨眼皮微动,长长地吐了口浊气,神色更加冷凝。 姬怀朔见他不说话,心里越发没底,嚷道:“那你这意思就是不去了呗?你小子想赖账是吧?答应了现在想反悔?” 云晨闻言,眉头拧的更深,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瓷杯,“我有说过我不去吗?” 听到这话,姬怀朔立刻转换了个态度,嘿嘿笑道:“早说嘛,你既要去,那我也不瞒你,虽然我在族人眼里确实算不得是个好君主,但只要去了魔界,我一亮相,还是会有很多我父皇以前的旧部前来追随相助的,咱们也并不是毫无胜算,若再得到血魔军,至少可以跟姬怀荒五五开。” 顿了顿,又道:“况且现在姬怀荒在魔界并不得民心,又有楼昭这个大祭司给你的身份镀金,咱们只要一去,咬定你是那什么魔族未来的天命之主,自然会有人闻风而来。” 姬怀朔又问了一遍:“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云晨垂着眸,修长手指搭在青色的杯沿上,眸色有几分晦暗不明,沉默半晌,凝声道:“等宗里比赛结束,她马上就要去北境,若她一人独去,我不放心。” “等从北境回来吧,回来之后我就随你去魔界。” 姬怀朔心想,这一来一回最多也就几月的功夫,倒也不是等不得,心下一定,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 “那个沈仲兰你准备怎么处理?此女不像是一般人,这心机手段,留着当是后患无穷啊。” 云晨脸色倏然沉了下来,眸底一片冷然:“不会留她太久,一次杀不了,就再杀一次。” 他不后悔去杀人,只后悔去的晚了。 姬怀朔愁眉苦脸道:“一次杀不了,对方必然有所防范啊。唉,我现在算是知道你师妹前世为啥会栽人家手里了,真傻傻的。” 手中茶杯猝然被捏碎成齑粉,云晨冷哼一声道: “她是单纯了些但并不傻,对她抱有善意的人她都会加倍回应,沈仲兰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会阴谋得逞,说到底,不过是以人之善行己之恶的卑劣之辈罢了。” 姬怀朔道:“你看的倒明白。” 云晨嗤然一笑:“若我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也不配喜欢她。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可能比她自己还了解三分,”说到这喟然一叹,“若不是前世这些人让她心防过重,她现在本该……” 顿了顿,又释然般地笑了笑:“罢了,我耐心好,总能等到她打开心扉的那一天。” 姬怀朔有点佩服他的执着了:“若她一直不打开呢,那你咋办?” “那就一直等。” “那若是她最后打开心扉是打开心扉了,但喜欢却的不是你,反而跟别人跑了呢?” 姬怀朔打趣般地问着,十分好奇这小子的反应。 云晨回答地斩钉截铁:“她不会。” 姬怀朔道:“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他声音低冷,清澈的眸珠里墨色翻涌,透出森寒戾气,偏执的吓人,“如果有,那就把那个人杀了,再把她抢过来。” 姬怀朔:“……你就没想过直接放手,祝福人家得了?” 云晨唇线死抿,下颚绷直:“妄想,不可能。” 姬怀朔不说话了,这说他不是魔修,谁信呢。 反而是云晨问他:“你能祝福纳了你那些妃嫔的姬怀荒?” 姬怀朔脸色立变:“妄想!不可能!” …… 鹿呦巩固好修为的第二天,只觉得神清气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长泽风那边殿门都没开,她就跑了过去。 本来是想早点蹭完饭,趁着早上空气好去外面溜达一圈的,然后就看到那青衣少年在花苑里练剑。 薄雾霏霏,疏蟾淡淡,他身姿清癯犹似青松飞雪,一招一式,皆如海浪拍岸,气势磅礴,又如飞燕掠波,凌厉锋芒。 鹿呦莫名想到以前看到云义练剑的时候,两个人实在太像,但云义的剑法要更简练一点,不会这么多花里胡哨。 鹿呦没有去打扰他,而是从廊台边悄悄绕了过去。 却没看到她一走,舞剑的人就立刻停下了动作,摸着下巴陷入自我怀疑。 特地加了许多没用的假招式,为的就是更加飘逸好看,这都没有惊艳到她吗? 鹿呦哪儿知道他存了这种心思,她虽觉得好看,但一想到那天这人说的狂言浪语,就不想跟他正面碰上,免得尴尬,再说了,她看到他就会想起云义。 平心而论,感觉还挺复杂的。 她既想见见他,问些早就积留在心底的问题,又怕真的见到他,两个人会陷入从前那种奇怪的相处模式。 她对云义的惧怕由来已久,但偏偏对‘阿芸’却有一种格外的滤镜。 刚刚恢复记忆时,她甚至根本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哪怕在点滴之间,两个人确有许多相似之处,她也不敢去联想。 直到收到云义的生辰礼,才确切无比地确认,阿芸是他,他就是阿芸。 可这样一来,对他的惧怕虽少了,却更觉诡异,也更觉生气。 她喜欢‘阿芸’这个人,虽相处很短,可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也能感受到对方待她的好,她也曾很认真很认真地把对方纳进心底,当成亲人般来对待。 可现在告诉她,云义就是阿芸。 心里有一种被欺骗的怆然和无奈,想好好地问一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吧,这人却又一直在逃避,现在甚至都不敢正面来见一见她。 想到这里,心里又怄起了一股气。 好,好的很,喝完血就跑,不见她就不见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还不稀罕见到他呢。 捏了捏拳头,鹿呦压下心里的那股别扭,敲响了殿门。 第511章 帮陈最教教妹妹 吃过饭后,鹿呦留了个信,就先一步飞去了临仙台。 因太早,台上人烟稀少,鹿呦排了没多久就轮到了她抽签。 “陈焕枝?” 鹿呦看着手里的木签,没忍住,嘴角一咧。 星明赛分两个赛道,筑基和筑基的对打,金丹的和金丹的对打,陈焕枝一直在筑基满级徘徊,鹿呦本以为跟她对不上了,谁料到前两天她竟然突然升了阶,成了一名金丹修士。 这感情好啊。 鹿呦笑的眼睛都弯起来,秋允之在她旁边,好奇地问: “抽到谁了?这么高兴?” 鹿呦将手里的木签递到她眼前晃了晃,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说我应该不应该高兴?” 对于她和陈焕枝之间的宿怨纠葛,秋允之还是有所耳闻的,当下也是笑:“那确实应该高兴高兴,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知她容易心软,秋允之刻意嘱咐了最后一句。 鹿呦嘴角一撇,冷哼道:“放心吧,我对谁留情都不会对她留情的。” 不论前世还是这世,这人都害过她,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转世,怎会对她留情,就算她是陈最的妹妹又如何,陈最教不好他妹妹,正好,趁此机会,她来帮他教教。 鹿呦嘴角一勾,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 晓雾初散,旭日升辉,霞光万里处,天淡如琉璃。 和秋允之坐在崖边看了会儿日出,聊了会儿天,弟子们就陆陆续续地御剑飞来,罅忽之间就将整个临仙台挤的满满当当。 薛玉宸几个也到来,略有些哀怨地看了她几眼,似乎在问为什么不等他们就直接走了。 鹿呦被看的莫名心虚,忙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以示安抚,然后转身就跳下了鸿威道场。 在擂台边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陈焕枝,还有跟她一同来的陈最。 青年一身白衣,玉冠束发,手握一柄青竹折扇,眉目俊雅,骨相清正,一双温柔的柳叶眼,似天生含了几分笑意,所望之处皆如煦风拂面,端的是芝兰玉树,矜贵无双。 看到时她,嘴角止不住地扬起一抹温浅的笑,轻唤道:“呦呦。” 她也朝他一笑,但唤的却是:“大师兄。” 他面色微白,握扇的指不自觉曳紧,又很快若无其事的笑起,问她:“这几日我着人送来的药你可都有按时服下?” “都吃了,”鹿呦点点头,又皱了皱鼻,与他商量道,“就是有点苦,那个……下次能不能把汤药换成药丸子?或者加点糖什么的?” 陈最还没回答,站在他身侧本是眉眼嗒丧畏缩的陈焕枝倏地抬眸,不自觉高吼出声:“哥,你还专门给她配药了??” 她被打成那样的时候,他都没来看过她,也没给她配过什么药,现在居然给这小狐狸精配药了?陈焕枝简直难以接受。 虽然知道陈最喜欢她,可她是不会接纳这小狐狸精做她嫂子的,永远不会。她被打的那么惨,哥哥与她离心,甚至差点反目成仇,都是拜她所赐。 陈焕枝近日以来被陈最收拾的乖巧平顺,也不敢再出去打着陈家大小姐的派头耀武扬威了,平常见着陈最也跟老鼠见了猫似地躲着走,但她心里又怎能没有怨,不过是暂且将一切都收敛起来罢了。 笑容僵滞,陈最缓缓转头看她,温润面容似三月的春阳一点点浸染上薄霜,冷得渗人,“看来上次给你请的教习先生还不够尽力,哥哥下次再给你换一个。” 他声音未变,平澈温柔,陈焕枝却听的打了个哆嗦,眼眶瞬红,想反驳什么,最终还是没敢。 陈最请的这些教习先生,没一个顾忌她陈家大小姐身份的,那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啊,读书人嘛口才都了得,再加上有点修为、会点拳脚,陈焕枝生活的可谓是水深火热。 这次好不容易趁着宗门大赛出来放放风,谁知道又运气不好的抽到了鹿呦。她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鹿呦的对手,当下都有点不想上擂台了,却在陈最的眼神威逼下,还是战战兢兢地踏了上去。 见她踏上擂台,陈最才转头向鹿呦扬了抹温雅的笑,说道:“等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定让你满意。” 鹿呦颔首一礼:“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陈最眸光一暗,想说点什么,终还是笑了笑,退至一旁,缄默不语。 临仙台上,向元灵搓了搓手,幸灾乐祸地笑道:“嘿嘿,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薛玉宸三人不解,忙虚心请教,待得知事情原委,看向擂台上的陈焕枝时便又多了几分冷意。 顾景明下巴还高高肿着,却不屑撇嘴道:“陈家好歹也是你们南境的第一世家,没想到竟教出了这样的女儿。”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撞江行舟,口气揶揄,“呐,跟你们家那个江四小姐有的一拼哈。” 江行舟脸色一黑:“江悦儿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像她那般害人性命,不要混为一谈。” 顾景明嗤道:“半斤八两吧,不是我说,要是你们江家都像你三叔那样教孩子,迟早得玩完。” 江行舟激动反驳: “那是有原因的好不好?你以为我江家凭什么能一直稳坐云境界第一世家的位置?而你顾家却只能屈居第二? 江家从不会溺爱晚辈,只除了对我三叔一家要特别些,那是因为有一次他和祖父外出谈事,恰好遇到仇家寻衅,他为救祖父断了两条腿并瞎了一只眼,从此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祖父也对他心生愧疚,从不忍多加苛责。 江悦儿乃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老来之女,自是宠爱有加,再加上她那后母从中作梗,我们其他人便是想管也管不了。祖父念及往昔,也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我江家其他子弟,又何曾被养成过这样的性子?他陈家是非不分,但我江家可不是!” 想到江家子弟竟然被拿来和那样的人作比较,江行舟直接炸了锅,但偏偏江悦儿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真是又憋又闷,脸都气得涨红。 其他人一脸恍然大悟模样,顾景明却不干了:“你为你江家说话就说话,你干嘛还踩我顾家一脚?什么叫我顾家只能屈居第二?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江家人狡诈奸滑……” 两个人再次为了谁是第一世家这事儿吵了起来。 薛玉宸叹了口气,默默坐远了点。 向元灵紧随其后,跟着他挪了个屁股。 渌澜之一看事情不对,也跟着跑了过去。 三个人瞬间和那两个吵的面红耳赤的人拉开了距离,装作陌不相识。 而擂台上,陈焕枝召出的那头三角炙兽,也正好被鹿呦一剑挑下擂台,四蹄朝天,而她本人却摔趴在地上,惊恐不已地向后连连倒爬。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小狐狸精的修为怎么涨的这么快??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但没想到竟连几招都没撑过就败下阵来。 想到之前在来安城里被鹿呦扇耳光的画面,陈焕枝就胆颤心寒、毛骨悚然,脸似乎又开始痛起来,胜负现在对她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她咽了口吐沫,转身拼命地想爬下擂台。 鹿呦却狞笑一声,将手指掰握的‘咯吱’作响,然后猛地蹲下身,拉住她的腿又将她一把拖了回来。 “陈焕枝,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第512章 ‘哥,救我,救我!’ 陈焕枝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拉,瞳孔巨震,几乎吓得魂不附体,指甲在透明的擂台上划出猫抓玻璃般的尖锐声响,心防失控下,竟直接喊出了心理话: “你想干什么?!你个小狐狸精!我是陈家大小姐,你要是敢打我,我陈家绝对饶不了你!!” “哦?是吗?我倒要看看你们陈家是怎么饶不了我的。” 鹿呦冷笑着,直接一屁股骑坐在了她腰上,剑也扔在一边,抬手就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扯了起来。 陈焕枝狠瞪了她一眼,忙不迭转头望向台下站着的陈最,下意识向他求救急喊道: “哥,救我!救我!这小狐狸精不安好心,她想要杀了我!” 然而,陈最看向她的眼神却只余一片冰冷和寒漠。 陈焕枝心口一悸,终于明白,陈最这个哥哥大约是永远不会再站在她这一边了。 惊慌失措之下,她倒也生了些急智。对,现在是在比赛,只要她主动认输,这小狐狸精就没有任何理由再打她。 陈焕枝张了张口,就欲主动认输,“我认——” 但还没说完就被鹿呦一巴掌扇得掉落了半颗牙,她又怎会给陈焕枝逃掉的机会。 陈焕枝‘嗷’地惨叫一声,被打的右脸顷刻通红高肿,惊怒交加之下,她也顾不得再害怕,抬手就欲反击: “你个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她不管不顾,将所有灵力都集中在手上,也想反手给鹿呦一巴掌,但还未近至身前,就被鹿呦抓住手腕用力一折,骨裂的声音‘咔嚓’响起,还伴随着陈焕枝杀猪般的惨嚎声。 在她叫着的间隙,鹿呦又趁机再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左边脸也高高肿起,耳朵嗡嗡直鸣,连眼泪和鼻涕都被扇了出来。 鹿呦嫌弃地在她身上擦了擦手,又扯下她一截衣袖,按在她脸上,帮她囫囵地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声音平静而冷漠: “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从上一辈子,等到了现在。 想找一个光明正大揍人的机会可不多啊,这擂台上拳脚无眼的,就算是把人揍的半残了,陈家也没有理由来找她麻烦,对吧? 以前修为没上来她忍着,后来怕给师父招惹是非,她也忍着,现在终于不必再忍了。 陈焕枝脑子都被打的有点糊涂,眼前黑了又黑,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感到耻辱到极点,声音含糊不清地怒叱道: “咱们俩的恩怨早就已经结清了!喔不过就是编排了你两句,你之前打也打过了,还有完没完了!!” 鹿呦轻笑一声,略带讽刺,猛地将她拉起来,凑到她耳边低语道: “没完,上一次的只是开胃小菜哦。” 陈焕枝瞪大眼睛,心里闪过恐惧和愤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连扇了几大巴掌。 至于,为什么只是扇她巴掌而不是其他的,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牙齿混着血水喷溅在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擂台下站着的弟子个个听的脸色发白,目光泛怵,从没想过鹿师姐\/鹿师妹这样一个看着温柔纤弱之人,竟有如此彪悍的一面! 不过美人即使是生气打人,那也是美的,陈焕枝以前针对鹿呦的那些事儿本就闹的人尽皆知,再加上她性格跋扈,平常本也不受大家待见,现下就更没有什么人同情她,还有人叫喊着‘打的好,再打重一点’的。 当然,也有人看不惯,觉得鹿呦打的太过,小声指责的,但还没说几句就被其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没。 打到最后,陈焕枝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青青紫紫,肿如猪头,衣服领子上溅满了她自己喷出的血液,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旁边的裁判弟子这才仿佛一个惊醒般回过神来,却是转身对陈最说道: “大师兄你看,这再打下去估计要出人命了……真要出事了,怕是对她们俩都不太好……” 陈最静默在原地,微垂着头,掩在长袖下无人看到的手掌早已掐握出血痕,血丝顺着指隙淌过木青色的扇骨,浸湿了折拢阖起的扇面。 缓了片刻,上前一步,声音低哑开口,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呦呦……停手吧……再打、她就没命了……” 听到他声音,少女终于停下了手,再抬眸时,眼周已洇开一层薄薄的殷红,却朝他粲然一笑,眉眼弯弯,声音朗然又天真: “好呀,既然大师兄都替她开口求情了,我当然要卖你一个面子啦。” 说着轻轻吸了口气,松开紧攥着陈焕枝衣领、连骨节都泛白的手,缓缓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问天剑,跳下擂台,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手臂却被人轻轻拽住。 “呦呦……” 他声线很不稳,颤的厉害,喉咙里像是堵塞了什么尖锐的硬物,痛涩难咽,头也埋的很低,低到几乎只能看到轻颤沾湿的眼睫,“你、能再叫我一声阿最吗……” 少女僵在原地片刻,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拍了拍手掌,黑润的眸睁得大大的,斜抬着望向碧蓝的天空,声音微哑,语调却轻快: “呀,肚子有点饿了!就先不打扰你们兄妹俩,我先去吃饭啦!” 说着朝他笑了笑,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手腕轻转,默念了几句御剑诀,身体轻轻一跃,就潇然地踩在了横在半空中的问天剑上。 未再说什么,便如流光般飞向了天际。 只留下那低着头的青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周围明明喧嚣的吵闹,他的世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坍塌、碎裂,无声无息。 - 然而,说着肚子饿了要去吃饭的少女,最后却将灵剑拐了个弯儿,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513章 怎么报复最好 “噗通”一声,一颗石子被扔进平静无波的湖面,涟漪阵阵,似镜面破碎,打散了倒映着的蓝天、白云和山峰。拂面而来的微风,挟裹着紫色的楝花吹过头顶,扬起少女柔亮的青丝。 “一个妖女凭什么穿我们青云宗的弟子服,依我看就应该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才是!” “就是!我们宗门的衣服她也配穿?” “扒下来!扒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嫁进我们陈家?这一巴掌还给你,让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什么人都敢肖想!” …… 有什么莫名奇妙的回忆突然淌进了脑海里,她抓起脚边的石子猛地掷进水里,直到听到‘叮咚’声,看到水花四溅,那些杂乱的声音才好似被一起打散。 明明都忘记的差不多了,怎么又想起来了。 烦躁地抿了抿唇,又抓起一颗石子泄气似地砸进水里。 扔的力度不够好,距离太近,溅起的水珠滚落在眉梢,她委屈地瘪了瘪唇,抬起袖子擦了擦脸,“连个破石头都欺负我……” 刚说完,身旁就坐下了一道青色的人影,少年俊美似仙的面庞在午后的阳光下,更显得清莹秀澈,整个人都在发光般。 她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双手抱着膝盖,声音闷闷传来:“不好意思啊,借用了一下你的地盘儿,你不会介意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介意的话,我就马上走。” 他没有立刻回答,大刀阔斧地坐在地上,左手搁在膝盖上,右上和她一样抓起一颗石子扔进了湖里。清冽的声音似击玉般、不急不缓地响在耳畔: “明明揍了人,怎么自己反倒不开心了。” 她垂了垂睫,欷歔出一口气,看着水面漾开的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小声嘟囔着:“没有不开心啊,我开心的很。” 他瞅了她一眼,轻摇了摇头:“嘴撅得都快挂个油壶了,还说自己开心呢?” 她便直接将下巴都藏在了膝间泛起褶皱的衣摆里,闷声道:“没有,你看错了。” 他也没有再拆穿,而是直接问:“是因为她之前造谣了你和云师叔的事?所以不开心了?” 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么点小事就不开心,你也太小看我了。” “小事?”他挑了挑眉,轻笑了下,“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和云师叔传出什么蜚言你也不介意咯?” 鹿呦抬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石子,歪头看她,微勾的嘴角,笑意散漫:“既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何不开心?” 鹿呦默了默,又缓缓转头,看向已经平复下来的静澈如水晶般的湖泊,声音低哑: “如果曾经有人欺辱过你,还是很过分的那种,而你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报复回来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他声音缓慢传来,语调平静却无端带了一股清冷的肃杀之意,“那他应该不会再存于世上。” 除了宣皇后以外,该杀的人他基本都杀完了,也就不存在报复不报复的问题了。 少女叹口气:“杀人还是太过了,不至于,所以我就打了她一顿,这也不过分,对吧?” 她也不是没杀过人,只是作为二十一世纪、在红旗飘飘下长大的青少年,还是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 “不过分,”因为如果在他手里,对方早就死八百遍了,却又侧眸问她,“如果刚才陈最没有拦住你,你会杀她吗?” 少女摇了摇头,“本来就没想过要杀她,他不来我也会收手,但是他来了吧……就……就一下子显得我挺过分的知道吧?没办法,那我只能假装卖他个面子呗。” 第514章 ‘他绝对不是云义\’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得知上一世的真相后,她从理智上能够立刻做到放下一切不怪他,但在感性上她无法做到像以前一样待他。 哪怕从陈最的角度来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用心护着自己的家人又有什么错呢……只能说,造化使然吧。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有的东西,时过境迁后,便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种感觉了。 她喜欢向前看,前路光明灿烂,满载花香,而不愿沉溺于过往,缅怀于悲伤。 “他算什么东西,” 旁侧之人扯唇冷嗤了一声,淡薄的嗓极是嫚戾,“也值得你卖他面子。” 鹿呦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他这话里的敌意和针对实在太明显,但按理来说作为新弟子,没道理和陈最有什么过节,除非…… 她倏地抬眸,又用那种冷幽幽的目光看着他。 却听他不紧不慢道:“若他真的喜欢师姐,就该一切以你为第一位。而不是在他蠢恶的家人和你之间徘徊。还有那个什么……跟他纠缠不清的女子,这很难解决吗?若是我的话……” 就直接将人绑来,打到看到他这张脸就害怕,若还是不行,就直接杀了了事,哪有后续那么多麻烦事。 说白了,陈最不过是个优柔寡断,徒有虚名的慵懦之辈。 看似君子端方,实则毫无魄力。 也怪他以前瞎了眼,竟觉得她跟着此人能得到幸福。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却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而是道:“若是我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 当初能喜欢上她,也不过是因昭仁公主之故,想对她的后辈多加照顾几分,谁料到,照顾着照顾着却把自己整颗心都赔了进去呢。 偏生她还不领情……想到这里,看向她的目光由不得多了几缕幽怨。 鹿呦却盯着他,满眼狐疑:“你怎么知道陈最喜欢我的?” 沈仲兰纠缠陈最这事儿不知怎的就在宗里传开,闲言碎语不少,但陈最喜欢她这事儿,好像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吧?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嘴角微挑:“很明显啊,他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你的一样,但……没我的真诚。” 鹿呦:“……” 她现在确定了,这人绝对不会是云义,云义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打死他都说不出这种直白轻佻的话。 他只会用命令似的语气,跟她说:“阿吟,过来。” 若她不从,那一般下一秒,她就会落进他怀里,被他压着狠狠欺负一顿。 每次她逃跑被抓回来后就更甚,他看她那个眼神,就好像已经把她送进绞肉机里绞了一圈、绞成了碎渣渣一样,她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个哆嗦。 鹿呦拍了拍他肩膀,站起身,捋了捋衣摆,轻叹:“小朋友,早恋是没有结果的,还是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吧。” 他拧了眉:“小朋友?早恋?” 为何总是能听到她嘴里蹦出一些从未听过的新词?前世都还没有…… 点漆般的黑眸里划过一丝困惑,再抬眸看向她时,便多了几缕若有所思。 她还有事瞒着他? 鹿呦却没有解释,朝他笑了笑,祭出飞剑踩了上去,环顾了下四周,说道: “好啦,谢谢你今天陪我谈心,这儿的风景很不错,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就先去吃饭啦。” 这次她没有再多嘴说一句请他吃饭,就离去,他也未追,而是漫不经心地将身体靠在苦楝树上,逐字回忆起她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想了没一会儿,天边飞来一只灵鹤,他抬手一攥,眉梢微挑:“沈家……鲛人?” - 当夜,沈府。 沈玄川自从被长泽风废掉修为成为一个耄耋老翁后,无论磕多少灵丹妙药都无法再补回来。 修为上不去就算了,面对一众大小老婆,还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磕了好几剂猛药也无济于事,反而变成了嘴角歪斜、时不时流口水的邋遢样,连下人看了都嫌弃。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再次‘一程雄风’的机会。 这两天最被他看中的那个女儿,又在外面花了高价为他觅得了几颗此类灵丹。 他试用了之后觉得效果还不错,正准备今夜去醉生楼招几个新来的小妓好好快活快活,谁知道刚走到醉生楼门口,后脑勺突地一痛,眼前一黑,人就倒地没了意识。 第515章 鬼宅之审讯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初春的夜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街上行人匆匆,雾影冥蒙,踩踏的脚步粘滞着地面湿漉漉的瘕泥,似连心情也随之被黏腻潮湿的阴郁所笼罩。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积起了数个浅浅的水洼。 一处僻静小巷内,两个刚从酒馆出来、未带伞的行客,慌不择路地冲进一座高门大宅的屋檐下,本欲避避急雨,结果一抬头,看到上首高悬的墨匾,登时脸色一变。 “嗳唷,坏了!怎么跑到这鬼宅来了?快走,快走!” 檐前挂了一盏昏黄的纱灯,不甚明亮,却正好可以照清牌匾上用朱红色的血墨所书写的一个险劲若蚓蛇般的‘冥’字,在此般夜色阴雨下,显得尤为森然。 一人匆忙抬步,连雨也顾不得避,另一人不解其意,忙追上询问: “这‘鬼宅’二字作何解释啊?我看这里并无特别之处,也就那匾看着吓人了些。” 前头那人压低声道:“这宅邸从几十年前就开始闹鬼,每逢夜半三更,院内便会传出鬼哭狼嚎之声,据说是那无家可归的孤魂在此作了窝,专挑路过的行人挖心而食呐!” “啊?这么吓人!”另一人脊背一凉,也跟着跑了起来。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不见,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扛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闪现在门口,不屑一笑道: “切,鬼哪有咱们主上可怕。” 说完,却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脚步一颠,从院墙那边一个利落地翻跃了进去。 少顷,空旷庭院内。 “哗啦!”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沈玄川打了个激灵,猛地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下意识抬首四处张望,叫骂道: “谁?到底是谁?哪个胆大包天的连本座都敢偷袭,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刚骂完,他就凛然惊觉不对,他竟然被人拴捆住四肢绑在了一棵大树上。 周围火把通明,跳动的焰火燃烧在细密的夜雨中,飘忽明灭,犹如森森鬼火。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列队在两侧,身姿笔挺,寂然无声,宛若幽暗的影子。 最上首处,正坐着一名玄衣墨发的男子,头顶临空悬撑着一把血红色的骨伞,脸上戴着银质面具,身姿峭拔似山松野鹤。轻阖着双目,淡漠地靠在宽大的禅椅上。 半个身子映在忽明忽暗的光火里,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让人感到心悸和骇人的压迫。 沈玄川一看他气势,就知他不是寻常之人,有些后悔刚刚的谩骂,如今落在别人手里,是生是死全凭别人一念之间,冷汗直下,他瞬间堆起一张布满皱褶的笑脸,阿谀求容道: “这位道友,你是不是抓错了人?本座乃是沈家家主,亦是青云宗的护法长老,素来与人无冤无仇,也不曾见过得罪过你,想来定是一场误会,你且先将本座放了,本座定然既往不咎,不会为难于你。” 男子似笑了下,修长的手指撑着分明的下颚,轻掀眼皮,居高临下地向他睨来,语声不明:“哦?没有得罪过我?” 沈玄川心中一寒,却还是硬着头皮笑道:“我与阁下从未见过,又何谈得罪?” 男子眼神清淡,微俯身躯,双手交叉而握:“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说从未见过。” 沈玄川谄笑道:“某活了快两百多年,如阁下这般气势的确实没见过几个,若见过也绝不敢得罪,所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男子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嘴角轻弯,勾起一抹微邪的弧度,似笑非笑道: “沈长老倒是挺识时务,那本尊就不防直问了,三年前,在‘醉花荫’与那鲛族人会面的人是不是你?” 沈玄川面色急转直下,眼底闪过骇异阴狠,又很快恢复平静: “本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鲛族人?本座乃是堂堂第一仙门的长老,又岂会和鲛族人会面?” 第516章 审讯、生不如死 春雷炸响。 只闻雷声,不见闪电,闷闷的,似敲击在人心上,密密麻麻的雨丝从夜空中汇成豆菽般的水滴砸落在赤红的伞面,如檐前落雨,淌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滑下尖白的伞骨。 弥漫的湿意浸润了深色的玄衣,男子银白精致的面具上晃染着淡红的微光,沾着几分妖冶和邪佞,轻扯唇角,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似听到什么好玩的事般。 “才刚夸过长老,怎么这么快就让人失望了呢。” 语声轻扬顿挫,却透着一股浸人肌骨的凉薄寒意,听的沈玄川心如冰坠。 不管此人是谁,和鲛族人会面勾结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若说出来,等待他的将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沈玄川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件事比死更可怕,那就是生不如死。 手掌轻拊,上首之人歪头一笑:“让本尊想想,今日用什么刑罚好一点呢……” 轻慢的调,却说出让人毛骨森悚的话,“先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给本尊剁下来,对了,剁慢一点,不要太快,最好筋骨相连,才最好。” 瞳孔猛然剧烈收缩,浑浊的双眼眦裂出极度的惊恐,被捆在树的沈玄川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开始用力挣扎,试图挣脱捆缚在身上的绳索,然而不管他怎么调动丹田,腹中仍旧空空如也,连一丝灵力也感受不到。 “本座乃是沈家的家主!青云宗的长老!尔等岂敢滥用私刑?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爆出的尖锐声慌乱无比,沈玄川惊怒交惧,试图利用身份压制,但面前的男人却神色不变,似乎对他背后的势力浑不在意。 一名黑衣人走上前来,掏出一把特制的短刀,刀口锈钝带着不平锯齿,浸着难以洗掉的殷红血渍,在火把下泛着森冷寒光。 显然,在他之前,这把刀已经不知伺候过多少个人了。 沈玄川头皮瞬麻,全身战栗,佝偻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眼中震起难以名状的恐慌,止不住地颤抖大叫:“滚!!谁敢动我!本座是沈家——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阴沉沉的雨幕,与下一道春雷同时响起,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犹如厉鬼哭嚎,溅出的鲜血很快就顺着冰冷的雨水蜿蜒淌落在地,不着痕迹。 一股冷风吹来,轻然掀起猩红色的伞面,周围光影觳觫,绵密的雨丝飘沾在男子墨锻般的束发,氤氲了利刀般的眉眼,嘴角再无一丝笑意,狭长微眯的眼,似冬夜寒潭,凝着彻骨的幽冷和阴沉戾色。 若不是此次派人前去调查,他竟还不知,三年前她差点死于这老牲手中。 好一招先发制人,想要屈打成招啊……为了杀一个小弟子,不惜冒着得罪长泽风的风险和触怒宗主的后果,也要一意孤行,难道只是为了替他那彘狗不如的儿子讨回公道? 若是其他人他可能会信,但如此刻薄寡义、唯利是图之人,又这般仓惶的想要灭口……欲盖弥彰之意实在太过明显,说这背后没有蹊跷古怪都不可能。 再一联想鹿呦几人后来遭遇的鲛族人的追杀,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宗里办事喜欢讲个证据,怕冤枉好人,他不需要,有了推断,直接行动即可,剩下的就看此人骨头到底有多硬了。 可惜,令人失望的是,刚刚剁到第三根手指,沈玄川就涕泗横流地招供了一切。 “我说!我说!是我勾结了鲛族人,是我勾结了鲛族人……” 这些人剁手指还真不是一下给他剁下来的,而是一点点地磨,一点点地锯,他闭上眼睛还不行,非得让他睁着眼睛清楚明白地看清自己的手指是怎么被慢慢剁碎,到最后碎骨粘着筋和皮,就在眼前一甩一甩的。 画面着实太过血腥恐怖,沈玄川虽参加过赤辰之战,但那也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立下的军功也不过是捡了另一人的便宜。 这几十年他养尊处优,地位崇高,除了被长泽风废掉修为,又哪经历过这种事,当下怕的都尿了裤子,也不管说出来后果会怎样,只想尽快结束这锥心的痛楚。 为此,他甚至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这些年和鲛人来往的时间和地点,唯恐说的慢了,连第四根手指都保不住。 “神谕卷?” 上首之人眉头轻皱,眸里划过一丝沉凝。 原来是为了这个……但这场景怎么总感觉有些熟悉?莫非前世他们便打了这主意? 脑子里闪过一些极其零碎的画面,似被利斧劈过,他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胀疼欲裂的太阳穴,眉间愈渐阴郁。 还有什么记忆是被他所遗忘忽视的……按照之前的经验,只有渡了劫受了天雷才有机会记起一切,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提升修为,这合体期的修为还是太弱了…… “那鲛族人不仅想要取得南仙阁里的神谕卷,还对那个叫鹿呦的小弟子起了歹念,我之前亲耳听到他说想抓她去做炉鼎……” 沈玄川先前去找沈仲兰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嘴,现在心神俱骇下,也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 却不防上首之人眸光倏沉,似利箭般锥刺过来,瘦白的腕轻扬,打了个手势,寒声道:“继续剁。” 沈玄川橘皮似的脸上闪过难以置信,震惊愤怒之下,连恐惧都被一时掩盖: “本座都已经交代完了,你居然还不肯放过!你到底是谁!!” 两滴水珠自赤红的伞缘滴落,又倏地停在空中,似时间静止般,却在下一刻如削尖的锋利冰锥直接穿透雨幕、闪电般扎进那双怒瞪凹陷的浑浊翳眼。 “噗嗤”一声,眼珠爆开,鲜血四溅,嘶声力竭的惨叫震彻夜空,凄厉悚然,令人汗毛倒竖。 男子黑色的衣袖被风扬起又静静垂落,冷白修长的指轻搭在圆弧形的木扶手上,因略微用力的缘故,青色的经络微微绷起,通透如玉,美得像是雕刻品一般。 指尖轻轻敲击,他轻抬眸眼,眼神愈渐恣睢,声音也冷得似淬了冰般:“交代了,那就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 在剁掉第五根手指时,沈玄川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三七回身行了一礼,请示道:“主上,他晕过去了,还要继续吗?” 上首的人阖着眼,声嗓漫不经心:“弄醒了,继续。”顿了顿,轻撩眼帘,“给他含一颗灵丹,让他再清醒一点,不要弄死了。” “是。” 不一会儿,惨叫声又再次响起,而伫立在两旁的黑衣人却像是早已司空见惯,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直到后来,沈玄川瘫软在地上,已看不出个人样,他才缓缓起身,做了个停手的手势,冰冷吩咐道: “剥了皮,挑断脚筋,留一口气,送到青云宗山门前。” 两指一挥,将一枚石子扔进三七手里,“将这枚留影石也一并送去。” 他那个师兄还是太过心软,这样的人也配全须全尾的活着? 就该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地活在不见天日的暗牢里,这才是他应得的下场。 - 这一晚注定腥风血雨,等到君故回青云宗时,已接近天明之时,本欲回屋打坐休息片刻,却不防刚踏进殿门,就被长泽风叫住了身形。 第517章 长泽风的怒气和沈玄川的下场 长泽风见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浸的半润,由不得疑惑:“你这一大早的上哪儿去了?” 骤雨初歇,寒蝉凄切,君故看了眼檐下被风荡起的雨霖铃,嘴角勾起淡淡笑意,“看天气好,便出去逛了一圈,怎么了?” “天气好?”天际刚翻起一丝鱼肚白,长泽风挑眉环视了眼这满院的湿淋淋,对他这个师弟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再一次有了深刻的领会。 但他唤他也不是为了顾问他私事的,双手往后一背,长泽风视线落在前方被夜雨打得折了腰的牡丹花枝上,轻咳一声道: “我见你最近老是去找阿呦,是为了什么事吗?” 君故眼睫微垂,默了默,也跟他一样负手而立,却是了望向天际,平静道:“没有什么事,只是关心关心她,不行吗?” 长泽风眉宇一蹙,视线移到他脸上,不悦道:“你是她师叔,和小辈走的太近成何体统?” 君故勾了勾唇,眉梢微动,神色间多了几分不以为意的散漫笑意,“师叔又如何,走的太近又如何,碍着谁了吗?” 长泽风目光转冷,口气变得认真:“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君故偏头看他,“什么意思,我怎不知?” 长泽风眉头紧皱,毫不客气道:“阿呦年岁还小,你年岁还小吗?虽则你现在重新化了个身份,但你仍是她师叔,若走的太近,她因此对你产生好感,该当如何?” 那不正好吗?他费尽心思做这一切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君故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静了片刻,却对长泽风嗤然一笑:“人心脏,看什么都脏。我对她只有纯洁的感情。你不要无事生非。” 长泽风猛然瞪大眼,指了指自己:“你说什么?我?心脏??” 君故看了看四周,嘴角微撇:“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长泽风有一瞬间的无语,正要开口,君故却突然转身拍了拍他肩膀:“有问候我的功夫,不如想想你这个师父做的可还到位。” 说完,也不管他反应,独自迎着朝晖朝前走去。 长泽风被他问懵在原地,陷入自我怀疑,难道他这个师父做的还不够吗?哪里还需要再改进改进? 懵了半晌,突觉不对,若他这个师父都做的不够好,那云义这个连自己徒弟管都不管的又算什么?? 合着他自个儿徒弟他不理会,专门跑来和他徒弟亲近来了?? 长泽风怒气冲冲:“云知还你给我站住!” 但是前方的人早就趁他发懵的功夫溜没了影。 - 晨光微明,起伏的青山间漂浮着稀薄的雾气,下了一夜的雨,空气格外清新。 今日轮值的守门弟子拿着扫帚,打着呵欠,来到山门前,正准备清扫一下满地的落叶,哪知刚跨过大门,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的一个趔趄,生生扑跌在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本以为是谁没有公德心把垃圾扔门口,憋了一肚子火就想开骂,哪知起身回头一看,就是猛地一哆嗦,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那地上竟、竟然是一团根本看不清是人还是鬼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 不到一上午,沈玄川恶贯满盈,勾结鲛族人并被正义之士检举、施以极刑的消息就在宗里传播开来。 连刚打完比赛的鹿呦等人都有所耳闻。 不少人又把鹿呦当年杀他儿子的事重新提起,无一例外,都在称赞她当年的见义勇为,为民除害,连云晨当年替她受鞭刑的事也被反复提及,也是统一称赞他师兄妹二人情谊深厚,轻死重气。 反观沈玄川和沈家人则被众人声讨的体无完肤,堪比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沈仲兰纠缠陈最那事儿也被再次提及,以前还有不少人为她开脱,觉得一个女孩怎会拿自己清白开玩笑,现在却都统一口径骂她不要脸,狐媚子。 主峰膳堂里,坐在桌边等菜的向元灵等人皆是一脸唏嘘感慨。 向元灵对鹿呦道:“想不到当年和那个鲛族人见面的就是沈玄川,怪不得他那么想置你于死地,恐怕是以为你当时发现了他的秘密。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啊!” 乌林摸了摸下巴道:“我就说总感觉当年哪里怪怪的,我们明明就只杀了一个沈家的酒囊饭袋外加救了个无辜女子,最后却被十几个鲛族人集体追杀,要不是命大,还真可能被他们给得逞了。” 秋允之想了想道:“事后我也分析过,当年那些鲛族人之所以对我们紧追不放,恐怕就是以为我们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但我却没想过与他们会面的居然是沈玄川。这真是出人意料。” 三人说完,齐齐嘘了口气,又统一望向鹿呦,向元灵道:“呦呦你怎么也不说两句?” “啊?”鹿呦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我在想,揭发这事儿的到底是谁……” 向元灵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沈玄川被折磨的老惨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骨头都断了,身上连块儿皮都没有,光溜溜的全是血,哎呀……说的我都有点起鸡皮疙瘩了,太吓人了!” 旁边另外三人却没开腔,除了薛玉宸知道一点当年的事外,顾景明和江行舟却从未听闻过此事,等他们几个聊完了,才开始询问起事情的始末。 待得知一切后,又是一番义愤填膺且不提。 聊着聊着,菜做好端了上来,向元灵刚抓了筷子,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周围晃了一圈,问道: “对了,那两个大冰柜呢,今天咋没见着人?” 鹿呦反应了一秒:“啊?你说的君故和云晨?” 向元灵耸了耸肩,打了个来冷颤:“可不是嘛,只要他俩在一起,就跟寒冬腊月飞雪似的,渗人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俩气场有点问题,明明单独分开的时候都没这感觉,走一起……哎呀~冻死个人!”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我也觉得。” 鹿呦抿了抿唇,也有些奇怪,今天居然没看到这两个人。 吃完饭后,休息一晌午,就开始进行下午的抽签活动,鹿呦不想排队,所以还是去的挺早,谁知,一到场,竟发现云晨比她还先来。 而且正拉着一个白衣弟子,脸色严肃,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连她飞来都没发现。 鹿呦有些奇怪,云晨可是向来不与人亲近多说话的,今日是转了性? 第518章 ‘让整个沈家陪葬\’ “你确定这样能行吗?” “你们宗门有在比赛时失手杀死对手的先例吗?” 灵海里,姬怀朔皱眉狐疑道。 云晨从白衣弟子手里接过一支签,只简洁回答了一个字:“有。” 姬怀朔问:“那后来结果咋样?” 云晨默了默才道:“后来被判蓄意残杀同门,关在暗牢几十年才被放出。” “什么?”姬怀朔倏地拔高嗓门儿,“那你还这么搞?” 云晨语声平静:“那人确实是为了报复同门,故意在赛场上杀人,但我不一样。” 姬怀朔不理解:“你不也是想杀沈仲兰?有啥不一样的?” 提到此,云晨就没再开口说话了,他心里自有计较。 姬怀朔叨叨道:“唉,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就是破事儿多,杀个人而已,还要讲什么理由,哪像我们魔界,杀了也就杀了,只要你实力高,谁敢说个不字。” 云晨垂了垂眸,与白衣弟子道别,捏着木签转身向道场那边走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像你所说,那普通人又岂有活命的机会?” 青云宗的弟子,算在宗内的有几万人,而分散到各地的又有几万人,整个南境基本都在青云宗的庇护和管辖之下,若是宗门连自己的弟子都管教不好,又何以服众。 修仙界却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背地里的暗黑之事更是多不胜数,也并非每个正道修士都如表面那般正义。是人就有私心,是人就有欲望,但若不加以遏制、定下规矩,岂不人人都学邪修那套,为求修为不择手段,那这世间当是疮痍满目,又何来如今的太平? 云晨作为内门弟子,自小受宗门训诫长大,后来又去边境参加过几次战役,哪怕如今已是半魔之身,他又怎会苟同于姬怀朔的这些邪魔歪道之理。 但在这些大道之外,还有一人比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更重要。 他也是人,他也有私心。 而他的私心就是她。 为此,他甘愿放弃自己的底线,哪怕沦落成魔又如何呢。 心底微有涩意,他想的有些出神,直到一缕香风袭来,才发现旁边多了一道纤曼的身影,抬眸一看,漾起一抹笑来,“呦呦——” 却在下一瞬间,猛地僵住。 手心握着的木签被少女出其不意地抽走,他抬手阻止,她却已经往后退开一步。 纤细的手腕抬起,少女低头一扫,乌黑的眸微微瞠大,又在下一刻,皱了皱眉,扬起手里的木签看向他,“你这是何意?” 那木签上赫然写着‘沈仲兰’三个字。 少年清俊冷秀的面容有片刻的凝滞,又很快牵起温柔的浅笑,朝她伸出手来,欲要讨回, “这是我刚刚抽中的签,怎么了,有何不妥吗呦呦。” 鹿呦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打量了下他表情,却咬了咬唇,握着木签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麋鹿般的眸子里泛着清凉如水的光泽,直直地望向他, “有那么巧吗?刚好就抽中她?” “哦豁!”姬怀朔在灵海里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云晨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而是朝对面的少女柔了声,轻哄道: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巧,但刚好抽中了我也没办法。呦呦,比赛快开始了,你先把木签给我好不好?” 少女没有动,捏着木签的手微微收紧,黛岫般的眉澹锁轻蹙着,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沉吟好一会,轻道: “我以前说过,她的事情你不许管,我自己会解决,你当时答应了我,现在要反悔吗?” 胸口倏沉,似坠了铅般,少年嘴角的笑容慢慢削淡,直至不见,清茶色的瞳仁里漾过一抹复杂,头轻垂着,嗓音略微低沉: “呦呦,这是抽中的签。” “抽中的签?”鹿呦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好,现在它是我的了。” 手指轻点,一道灵力泄出,与木签上的契印相合,散出一道红光,而后归于平静。 一切不过在刹那完成,待云晨抬头时,那木签最下面的空白处已多了一行竖写的名字:鹿呦。 面色刷白,他眸中闪过仓惶,口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呦呦!” 抽中的木签本该当场就契印,但他本就不是正常抽取,还未来得及契就被她夺了去。 胸廓起伏不定,伸出的手蓦然攥紧成拳,他红着眼看她,第一次对她冷峻了面容,沉哑着声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呦呦?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与她对敌,你……” 说到最后直接哑了声,心脏被莫名的恐慌摄住,他急喘了几口气,沉着脸,一把拉过她的手往前一扯: “你跟我过来,去把契解了。” 结契简单,解开却需要去抽签台。 他攥得太紧,紧得近乎令她有些发疼,她却没有出声,只是轻叹了口气,用了些许灵力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声音平静道: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不论前世的还是这世的,都应该由我自己亲自来解决。”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看着他,眸光放柔,口气略有缓和道: “我也知道你在担心我,害怕我出事,但是也请你对我多一点信心。” “云晨,你不希望我出事,我也同样不希望你因我陷入险境。” 说着,冲他扬起一抹轻松狡黠的笑来,弯起的漂亮眼眸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声音也温软: “沈仲兰就算再厉害再能算计,在宗门大赛上她也做不了什么手脚。何况还有你们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呢,我出不了什么事的,如果发现不对,我就立刻投降,绝不恋战,我保证!” 看他还是神色凝重,又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觑着眼小心看他,声音软软地哄着: “好啦,别不开心了,再皱眉都要成小老头了,年纪轻轻要是有了‘川’字纹,可难看了呢。你长这么好看,就应该多笑笑。” 少年眼角泛红,琉璃般的眸子里倒映着细碎的微光,唇线紧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不言也不语。 她歪过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呐,像我一样,笑一笑嘛,别生气了好不好?这次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先和你商——”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身体倏然被他用力拥进怀中,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少年沙哑的嗓音低颤的不成样子,又带着一股狠意:“呦呦……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就让整个沈家为你陪葬。” 第519章 与沈仲兰之战 过午的阳光正是灼盛,照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透明的擂台边站满了围观群众,除了正在比赛的乌林和秋允之,向元灵和薛玉宸几个也都在。 还扯了个小横幅,用红字书写着‘鹿呦必胜’四个大字,由江行舟用灵力高高举着,真是乍眼至极。 “呦呦加油!” “呦呦必胜!” “呦呦你就是最棒的!” …… 还未开始打,向元灵就又蹦又跳地摇着小旗帜,扯开嗓子吼了起来。 被她高昂的情绪所带动,场间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呐喊声犹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基本都是支持鹿呦的。 以前与沈仲兰交好的一些人,在出了沈玄川这事儿后,也不敢再为她说话,只讷讷地站在旁边。 台下喧哗热闹,台上的两个女子却都很安静。 认识沈仲兰这么久,鹿呦也是第一次见她脱下华贵的衣袍,换上素白的宗门弟子服,连往常高耸的发髻也解了下来,束成了利落的尾辫。 脸上仍旧扬着一抹温婉而虚浮的笑意,似戴着的假面,已和她整个人嵌合在了一起,炽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本该明媚,鹿呦却只觉身体发寒。 思绪流转,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和沈仲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除了陈最这个恋人以外,她没有一个朋友,在所有人都在谩骂她时,是这个女子第一个向她示好。 她替她说了话,跟她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到头来,都是假的。 眼角泛起湿意,鹿呦闭了闭眼睛,抬手祭出了问天剑。 长剑斜指向地,少女白色的衣摆被风卷起,吹得烈烈作响,她缓缓抬眸,眼周淡红,却朝对面的人微微一笑,点头行了标准的一礼: “沈师姐,别来无恙。” 沈仲兰嘴角勾起淡嘲弧度,眯着眼,缓慢笑起来,语调拖得长长的: “鹿师妹,你可真是每一次都让人出乎意料啊。” 每一次都在绝境逢生,怎么杀都杀不死,可不是出乎意料嘛。 沈仲兰细想过往,一开始本以为只是收拾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不费吹灰之力,谁料她不仅自己闯过了三道心魔镜,还被长泽风破例收为了徒弟。 后来,发生了‘醉花荫’一事,她本想借由沈玄川之手,不着痕迹地将她除掉,谁知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云晨竟赶了回来替她挡下一劫。反而是沈玄川被及时赶到的长泽风废掉修为。 再后来,她与鲛人密谋合作,本欲借鲛人之手除掉她,谁知那鲛人最后竟反倒对她生出了绮念。 沈仲兰活了这么多年,用借刀杀人的手法除掉过不少眼中钉,无论是沈家那些和她作对的,还是上赶着喜欢陈最的,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只需要兵不血刃地说两句话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人心本就肮脏,只需挑拨几下,就能为她所用。 这些年她慢慢往上爬,几乎无往不利,可现在却频频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连体内也被陈最种下了和她相连的通心蛊。 想到这里,沈仲兰由衷感慨了一句:“你的运气可真不错啊。” 她想,若真有被上天眷顾之人,那该是眼前这个少女。 明明与她一般,是个生在底层的蝼蚁,她双手布满血腥才能得到今天的一切,而这个少女却活得那么耀眼、肆意、天真,与她截然相反的人生,令人生厌、也令人忍不住想要毁灭。 陈最那么喜欢她,若她死了,想到陈最将会痛不欲生的样子,沈仲兰心里就泛起隐秘的快意。 可惜,现在还杀不了。 鹿呦也笑了笑,语声轻快:“是啊,牌烂不一定会输,但人贱必有天收。”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轻响,泠然悦耳,一只金紫色的铃铛被少女抛向空中。 周围倏然一静,所有的喊叫声刹那消失,淡紫色的烟雾顷刻弥漫包围了整个擂台,视线所及之处,渺茫模糊,不辨人影,连空气也似乎变得凝滞压抑,只余下心脏箍紧在胸腔,跳得格外明显。 “迷雾阵?” 心中升起警惕,沈仲兰蹙了眉,抬手散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符纸遇风即燃,化出层层烈焰,将方尺内的浓雾逼退开来,视线甫一清明,就看到眼角斜下方处袭来的一柄利剑。 竟连一点声息也无就近到了她身前,瞳孔微缩,沈仲兰猛地朝后一仰,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击。 然而刚一避开,身后又倏地响起一道破空之声,直抵心脏而来,原来方才那一剑不过是个佯攻,只有剑而不见人,真正的杀招却是在背后。同时侧面飞来一道幽蓝色的火球,速度极快地朝她吞噬扑来。 冷灼的火光与锋利的剑刃一同攻袭,呈两面夹击之势,朝她逼仄而来。沈仲兰汗毛竖起,猛然之间,神经瞬间绷紧至极致,这少女比她想象的要厉害的多。 ‘嘭’的一声,一道灵光速起,挡住了所有的攻击,一只浑圆的木珠在倏忽间被沈仲兰抛至头顶,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倒锥形光圈将她牢牢护在中间。 光波弹起,威势反压,整个擂台上的紫色浓雾都在瞬间被碾压、打散,又顷刻合拢,成了一团一团的紫色怪云,鹿呦也在这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倒退三丈不止,脚步滑行,直抵边缘处才停下。 脸色一沉,她抬手向上挥出一道灵力,再次摇响了空中的紫韵铃。 铃声轻响,浓稠的迷雾似浪潮般再次席卷了整个场地,诡异的、令人难以喘息的压抑感也再次蔓延至四周。 沈仲兰也趁此机会在空中燃起了数道灵符,手中祭出一柄弯折如蛇的长弓,以符为箭,倏地朝鹿呦射来。 第520章 皲裂的假面 “咦,怎么回事儿呀,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对呀,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鹿师妹抛出的那个铃铛是什么法器?看起来有点厉害啊。” “那法器应该不是单独作用,还配合了阵法,才有这效果。” “这也看不到,到底打的咋样了啊现在……” 擂台被紫雾覆盖,外间之人窥不得其中光景,不少人急的抓耳挠腮,想用神识窥探,却被擂台周围的保护结界所弹开。 “你就这么同意她自己去打沈仲兰了??”姬怀朔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 被他问的少年双唇紧抿,下颌死绷,整张俊逸的脸上都染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浮躁,压沉的眉眼更是透着说不出的殷忧和阴霾。 好一会儿才语气沉重地回道:“她看似好说话,实则主意比谁都大。”顿了顿,叹息一声,眸光低垂,嗓音发涩,“是我大意了……” 他就不应该想这什么破主意,要杀人也应该是在宗外,背着她杀。 姬怀朔道:“我倒觉得你师妹不一定会输,沈仲兰修为并不高,在青云宗外她能请人护卫,在擂台上可就只能靠自己了。” “这不是她会不会输的问题,这是……”他根本就不想看到她有任何危险。 少年语声急促,又倏地顿止,喉咙滚动着,再多的话终还是被卷进舌底,无声咽下。 垂在身侧紧攥的手指寸寸发凉,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他问,声音很低: “姬怀朔,若我替你杀了姬怀荒,成了你们所谓的天命之主,是不是就不会再这么被动……” 姬怀朔愣了愣,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这个问题,斟酌了下诚恳道: “虽然你们正道修士和那群老秃子老是讲究什么众生平等,但我要告告诉你的是,权利才是补品!大大的补品!只有你站到最高处,成为至尊无上的人,才会明白,你以前在乎的一切那都不过是浮云。” 云晨没有说话,原本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冷寂。 - 台上,燃着灵焰的利箭似霹雳弦惊,撕破浓雾,朝着鹿呦眉心笔直刺来,穿透空气的‘尖鸣’声震颤在耳鼓,使得浑身血液瞬冲过头顶,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鹿呦身前陡然浮起一张四方形的盾盘。 盾盘似柔韧的水网拦截在前方,乌发飘动,蓝色的光影打在少女煞白如雪的脸庞,平添几分肃杀冷意。 被火符烧得红透的锋利箭头在刺入光盾毫厘之处,便如陷进粘稠的泥浆再也不得寸进,又在刹那之间被强大的灵光震碎成齑粉。 少女轻抬手腕,指尖速点,绑袖的红丝带随风飀起,晃得只剩残影,“太虚无极,玄冰自来!敕令,去!” 随着一声轻喝,蓝色的屏盾被少女拂掌甩出,周围气息骤冷,寒气四溢,数条尖锐的冰凌拔地而起,寸寸蔓延,铺天盖地朝前压制。 不到顷刻,擂台四周皆被凝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连沈仲兰接连射出的几支灵符箭也被冰冻在半空,僵持片刻后,一根根掉落在地。 沈仲兰半边身子都被透明的冰霜冻住,见势不对,忙拍了拍腰间乾坤袋,祭出一张高级净化符,符纸燃起,冰霜消解,化成水滴。 也在此刻,鹿呦二话不说,提剑再次攻来。 沈仲兰目光一冷,也收起长弓,化出一柄银剑,与她对打起来。 剑光交错间,不到寸刻,便已交手几十招。 许是心中含着一丝压抑许久的愤恨,鹿呦的剑招变得从未有过的凌厉,以前所学,一招一式皆被她发挥到极致,身影飞掠间,似轻盈的雨燕。 问天剑这几天以来,表现都平平,虽锋利无催,却并无神剑该有的气势,此刻却似乎受到她心境感染,剑尖一颤,从懒洋洋般的状态进入到了另一种拏风跃云的威势,每挥出一剑,都似霓虹相吞。 一人一剑配合起来,比往常要更加默契,打斗起来也更加顺手,似乎进入了一种玄而妙之的境界,气势愈盛。 沈仲兰虽剑术还不错,但平常除了日常修行以外,心思大多花在勾心斗角和沈府的事上,此刻也有些难以招架。 不过还好她周身有木灵珠的光盾相罩,既能替她挡去大部分攻击,还能使她不受这奇怪的紫雾所影响。 仓促应对间,她还不忘抽出几张雷击符朝那少女扔去。 “轰隆!” 白光乍闪,几道惊雷平地炸响,银蛇般的亮光击撕穿翻滚的紫雾,似奔袭的利剑,朝着那少女奔腾而去。 鹿呦的心魔本就是前世死时所受过的天雷,虽说现在已克服了许多,但突然听到这雷声,身体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拿剑的手一抖,一个不稳,躲避不及,竟正好被一道雷电击中心口,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沈仲兰怔愣了一瞬,身体竟也在瞬间弯躬下去,唇齿间与那少女一般鲜血弥漫,却缓缓挑眉笑了,声音阴柔得泛冷: “原来你害怕雷电啊,早说嘛,害我废那么多功夫来杀你。” 她指尖又再次夹起几张雷击符,有些遗憾地冲地上的少女笑道: “你得感谢陈最为你做的一切,否则你早该死了。” “但是我虽杀不了你,给点教训也是可以的,虽然我也会痛。哈哈哈哈哈!” 疯戾的笑声响起,她脸上戴着的温婉的面具终于似朽坏的石像般寸寸皲裂,雪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这一瞬间,竟像是狰狞的猛兽。 与此同时,来安城,‘冥’府。 刚刚坐下与凤渊会面的某人猛然吐出一口血,瞬间溅红了光净的木桌。 凤渊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往后靠了靠,惊悚道:“不是吧,我才刚到云境界来,你就给我整了这么个接待仪式?” 对面的人却连嘴角血渍都来不及擦净,眉间一凛,站起身,一拂衣袖就消失在了原地。 凤渊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摊了摊手:“什么鬼?我刚来就跑?碍你眼啦?” 第521章 活到最后才配说话 “什么意思,什么叫陈最为我做的一切?” 鹿呦抬起手背擦去鲜血,另一只手撑着剑柄缓缓站起。 沈仲兰眸里划过一丝讥诮,“原来他连这个都没有告诉你,还真是将你保护的牢不可破啊。可惜,他不知道一个道理,人若是被保护的太过,死的也就越快。” 这世间没有经历过风霜的人,乍看安然,实则真一遇到点事就废了。 沈仲兰这样想着,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划过一丝涩然。 她追着陈最那么久,除了小时候他对她伸出援手的那一次,他待她便只如陌生人般冷淡。 哪怕她为了接近他,刻意讨好诱坏陈焕枝,让他把目光更多的投注到自己妹妹身上,继而也能注意到她身上,可仍旧没有什么用。 原本打算利用他病重的父亲做文章,谁知他竟那么快就找到了另一株九转莲台,连她送给陈焕枝的毒香囊都没派上用场。 沈仲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反正自从眼前的少女到了青云宗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朝着对她不利的方向发展,原本尽在掌握中的事也一次又一次地脱离轨迹。 以前那么疼爱妹妹的陈最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不惜为了这少女,对陈焕枝大打出手,就跟魔怔了似的。 莫名的,沈仲兰心里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似乎只要不杀了这少女,她就会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但偏偏因那毒蛊的缘故,她又暂时动不了她,真是憋闷至极。 “我是在问你,陈最为我做了什么。” 鹿呦声音很淡,圆润清澈的眸子不再和善,只有森然的冰冷,秾丽娇艳的面庞上,每一丝轮廓线条都看似柔媚温和却蕴藏着锋利的锐意。 沈仲兰冷嗤一声:“他为了你不惜花大代价找来了通心蛊下在我身上,就是怕我对你不利。我是不懂,你究竟有哪般值得他如此对待。” 鹿呦静默了一瞬,突然冷笑了下:“原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啊。” “以前?”沈仲兰挑眉,除了利用别人暗害过这少女,她和她基本毫无交集,为何她却一副熟稔的语气? 鹿呦嘴角一扯:“先不管我有哪里值得陈最这么对待,就算没有我,他会喜欢你吗?” 沈仲兰的脸色蓦然一冷。 鹿呦摇头叹息一声:“真可怜啊,你机关算尽,却仍旧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倾慕……我也不是很理解,这天下的男人是都死绝了吗?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还把自己弄的面目全非。不妨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陈最,可我却一点也不想要呢。” 沈仲兰倏然抬眸,冷冷看她一眼:“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啊。”鹿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嘲讽,“陈最当年救了你,你没有知恩图报就算了,反而做尽了害他的事,陈焕枝能有今天,也是你在背后一手推波助澜的结果吧? 一边做着伤害他的事,一边说着喜欢他,你的喜欢是有多廉价?陈最遇到你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是个善良的人没有错,他当年救了你也没有错,怪只怪,人心险恶,农夫与蛇,是你自己心理变态,还非要扯什么喜欢不喜欢,爱或不爱,你不觉得恶心,我都替你恶心。” “闭嘴!” 沈仲兰怒目而视,眼底骤然迸发出阴冷杀意。 鹿呦却嗤然一笑,双臂抱胸,不以为意道:“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啊,你算哪门子的葱?欸,我就说,我就说,气不死你。 你说他为了保护我不惜给你下蛊,那他咋没有给别人下蛊,偏偏给你下了呢?你做过什么下三滥的事情你自己心里门儿清,还敢在这里一副抱怨委屈的语气,你要不要点脸啊?啊? 还有啊,你害了陈最就算了,毕竟他眼瞎,当年救过你,然后就被你这条毒蛇缠上了。 但是,我特么是无辜的啊!就因为当年坐了一下他的飞剑,就被你一直害到现在??沈仲兰啊沈仲兰,你癫就癫吧,你能不能癫地有点逻辑?” 前世的事情她就不提了,这一世她一直和陈最保持距离,就这样都还能被她给记恨上?鹿呦不理解,大大的不理解。 “谁让他喜欢你!”沈仲兰咬着牙,死死瞪着她的脸,目光阴鸷,再也没有任何掩藏,如淬了毒药般狠毒,切齿道,“没想到,你这张嘴倒是挺能说的。”若是以后毒哑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能说。 “哈!”鹿呦冷笑声,“他喜欢我,那就是我的过错了?那你喜欢他,岂非也是他的过错了?不不不……” 鹿呦伸出手指头摇了摇,“你那个不叫喜欢,只是变态的占有欲罢了,你觉得他救过你,所以你把他当成白月光,费尽心机地想要霸占他的所有,害了他的家人不够,还把和他有关的女子都一一害了个遍,你哪怕对他有半分情意,是真的把他放进心里,你都不能这么干。” 鹿呦语声嘲讽:“喜欢一个人,却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和想法,这叫什么喜欢?自我感动吗?你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陈最,你只是把他当成一座想要攀折的高山,越接近他就越能获得满足感,所以也就无所谓这座山是繁荣还是贫瘠。” “你说够了没有?”沈仲兰脸色越发阴沉,冷寒地几乎要凝成冰。 鹿呦瞟了她一眼,语气无谓:“不够,还是不够,我今天就是不吐不快,怎么着,想杀我?来呀!怕你啊。” 沈仲兰看着她,微微笑了下,眉毛轻垂,嘴角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刻意眯起的眼睛里带了几分自得, “我就算害了你们又如何,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一群没有脑子的弱者,害了就害了,还能反咬我一口不成?这世上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配说话。不管你怎么说,陈最这个人我都要定了。不喜欢也无所谓,我现在也不需要他的喜欢了。” 乖乖做具傀儡,被她掌控也是不错的。 她这话一说完,轮到鹿呦脸色一沉了。 这人还真是脸皮死厚,油盐不进。 又是十张雷击符被毫无预兆地扔了过来,但这次鹿呦却有了准备。 伸手变出一只琉璃瓶,在噼里啪啦的雷声轰炸到眼前时,人一闪,就没了身影。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彻云霄,炫目的白光将这一片紫色的浓雾都炸得分崩离析,风一吹就消散无踪,终于露出了擂台上的真实境况。 在听到雷声的那一刻,台下那神情紧绷的白衣少年脸色倏然一变,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却发现台上没有了那个少女的身影,像是突然消失不见般。 所有人都在疑惑,沈仲兰也不例外,眉头紧皱,她捏着剑冷冷地环视着周围。 “咦?她人呢?” 向元灵疑惑出声,也正在这时,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靠近沈仲兰的后背,似一道不起眼的虹光,以迅雷不可挡地速度直接刺入她的心脏。 “噗嗤!” 鲜血四溅。 少女泛寒的声音低低响起:“你说的,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配说话。” 第522章 这一剑还你、云义不会那么嫩 锋薄的剑刃贯穿整个胸腔而出,断线的血珠沿着剑尖滑落,嗒嗒,滴落的血水染红白色的弟子服,在胸口开出糜艳的血花,僵滞紧缩的瞳孔里盛满了不可思议和恨意,似乎在质问:你怎么敢的。 是啊,她怎么敢的呢,这是宗门弟子大赛,杀了人,她也一样讨不了好。 哪怕是刚刚扔出雷击符,沈仲兰也是留了一手,不会真的置她于死地。 这个少女怎么敢,怎么敢当众杀她,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 沈仲兰不理解。 心里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可也就是在她心脏被刺穿的刹那,她下意识回手给的一剑,也正好刺进那少女的腹部。 胸口和腰腹同时传来的巨痛,令她再也坚持不住,顿然磕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嘴里控制不住的涌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沫,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打的竟是这么个主意么,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只是为了杀她…… 她倒下的那一刻,鹿呦也倒了下来,恰好离她极近,嘴角溢出丝丝血线,脸色苍白如纸,眼里噙着泪,却撑起胳膊缓缓爬过来,朝她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不稳声线,附在她耳边说: “这一剑……我、我终于还给你了……” “曾经……我也真心把你当过朋友,可……可你不配……” 已经疲沓涣散的眼睛倏然睁大,露出罕见的困惑,她在说什么?什么叫曾经把她当过朋友?搞笑,她沈仲兰何时需要过朋友。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想要活的更好,她就要比别人更狠,朋友是什么,那是天生命好的人,才拥有的东西,与她无关…… 双眼闭阖前,一滴泪水落入她脖颈滑落。 灼热的温度似乎滚烫进了心底。 可心脏的位置,插着一只剑。 手指无力垂下,一切归于黑暗。 【算尽一切又如何,终是天不佑我,奈何。】 …… 台下所有的人都被惊住,反应过来的刹那,便有无数道身影想要奔袭上前。 可速度最快的竟然是擂台上空凭空出现的一道玄色身影。 ‘嘭’的一声,坚不可摧的擂台结界被打碎,满身是血的少女被人轻轻抱了起来,众人还没看清楚此人样貌,他便又抱着那少女倏然消失不见。 刚刚飞至台上的白衣少年,正好与之擦肩而过,伸着手,整个人都空静在了原地。 只有姬怀朔诧然惊呼道:“这个人不是那什么君故吗?他什么修为?竟然可以使用瞬移术!” - 初春时节,吹来的风里仍带着料峭的寒意,但阳光极暖,从窗头嫩绿的枝蔓间疏漏进来,流光溢彩,点点碎碎地洒在昏睡在床上的少女身上,连那张苍白的面容也似被染上了暖融融的艳丽。 床头坐着个清隽如玉雕般的身影,墨发玄衣,姿容清冷,宛若天人,手指轻执着那少女的手腕,清瘦的下颚埋在她掌心,黑眸间凝着血丝,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旁边,沉香木做的小炕几上放着一碗药汁,一直用灵力温着,已过了一晚,仍旧冒着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静躺着的少女手指轻轻动了动。 握着她的修长手掌倏地一紧,他身体前倾,坐起来些许,又缓缓地落坐了下去。 少女眉心轻皱,长而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像是两片华丽振翅的麝凤蝶翼,撩开的视线迷蒙了一瞬,像是被阳光所刺,又闭上眼缓和了会儿才睁开。 然后就看到一张放大版的昳丽俊颜呈现在眼前,薄薄的眼睑透了水般的红着,她眨眨眼,他便也眨眨眼,眼睫垂直簇长,给人锋利感,黑润的眸子却曳着光点斑驳的温柔。 鹿呦下意识唤:“云义?” 下一刻又觉不对,云义长得好像没这么嫩,又唤:“君故?” 要是知道她心里所想,看着她的人多半得先吐口血,但现在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云义本体的样貌是更接近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一种轻熟感,他年少成名,未及弱冠就已炼成元婴,修为增长的又实在太快,脸便一直维持在十九到二十左右,但他常年征战,又久处高位,看人时,眼神过分凌厉,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君故却不同,虽与云义长得七八分相似,但君故望着她时,眼里总是带了几分天然的纯粹感。 鹿呦环顾了下四周:“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意识停留在擂台上放完狠话那一刻,接下来,两眼一闭,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是一个过于简洁的房间,虽宽大但摆设却并不多,墙边靠着张纯木色顶柜,上面一丝不苟地堆满了线封的书籍,正中搁着一张黑木八仙桌,放着几张圆凳,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青云宗。 鹿呦脑子里冒出大大的问号,眼前的人却端来一碗汤药,舀了一勺放至自己唇边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轻声道:“先把药喝了,我再告诉你。” “哦。” 鹿呦应了声,乖乖张开将勺里的药汁含服吞下,苦涩的味道蔓延至舌尖,苦得她整张脸都皱巴了下。 他却像早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掌心变出一颗去了核的渍糖梅子,趁她不备,塞进了她嘴里。 浓郁的酸甜味瞬间压盖了无边的苦味,她睁大眸眼,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但下一勺汤药又再次送到唇边。 就这样,喂两口药,再喂一颗渍糖梅子,不一会儿就将一小碗药汁喂尽,鹿呦却并没有以往一口气干完一碗药的嗢哕感,反而像是在喝另一种别致的甜甜的饮料。 喝完,她还下意识张了张口,等着他喂最后一颗。 他弯了弯唇,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本是担忧不已的心情,又在此刻化作一种无奈的宠溺,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最后一颗糖梅放进她嘴里。 鹿呦咬着梅子,还没忘记正事,问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听闻此言,眼前的少年嘴角笑容一收,将空了的药碗搁在一旁,声音微沉:“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要冒险在擂台上杀人。” 第523章 和夫人吵架得先低头 “啊?” 鹿呦愣了下,被他这一副审问似的语气问的有点懵,下意识否定: “我没有想杀人啊,我只是不小心戳了她一剑而已。” 眼前的人眸珠漆黑,朗目深邃浓如墨般,定定地看着她,泛着幽暗的凉意,说的话也极不客气: “杀人的办法有一百种,可你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那女子本已被沈玄川招供出来,他掐去留影石部分,本想待晚间再去沈府将人抓过来仔细审问一番,谁知白日里她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看着她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他差点没吓的魂飞魄散,她倒好,到现在还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鹿呦被他话语刺到,口气也变得有些不好:“什么叫我选择了最蠢的一种?我杀不杀人和你有什么关系?这里到底是哪里?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我要回青云宗!” 说着竟挣扎着要爬起来,哪知腹部的伤太严重,又疼的跌了回去。 “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眸眼更红,看着她的目光真是又气又怒,还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的心疼,连心都被她说的梗塞了下。 可气归气,还是抓过她的手替她输送着灵力,没好气道:“别动,受了伤就好好给我躺着。” 鹿呦疼得蜷缩起来,也没刚才怼他的精气神儿了,拧着眉,鬓角被汗濡湿,人都蔫巴,看起来可怜兮兮。 他心一软,低垂着头,胸口起伏了几下,别扭地道歉:“刚才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别生气。” 照以前他哪会道歉,只会觉得这丫头是在挑战他的耐心和底线,可看了那么多男女情事的书倒也不是白看。 那些书里说,不论多生气,和夫人吵架都得第一个先低头,还得说软话,先把人哄好再说。否则晚上就只能她睡床上,他睡床底。 虽然现在他连床角都挨不着。 但,姑且听着吧。 鹿呦也没理他,也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心里那口气还是没下去,有些憋闷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你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弄受伤?” 他可看的清楚明白,是她自己往人家剑上撞的,可那会儿赶来时离的太远,待想阻止已来不及。 鹿呦撅了撅嘴,仰头看着天花板,他语气和缓下来,她张牙舞爪的刺也就收了起来,叹息一声道: “我要是不也受点伤,宗里还不把我抓起来关进暗牢里啊。” “谁敢!”他脱口而出,看她投递过来的狐疑目光,又顷刻改口,“我是说,你师父是长泽风,是宗里的清羽仙尊,谁敢抓你。” 鹿呦圆溜溜的眸子瞅了他半晌才道:“可我不想让我师父为难,也不想让他被那些长老们刁难。” 他更气:“你不想让他为难,就可以让我担心是吗?” 鹿呦挑了下眉:“我们俩好像才认识不到几天吧,至于吗?” 他哽住,语气多了几分孩子气:“怎么就不至于了?我都说了我是你的信仰者,看你受伤我难过,不行吗?” 鹿呦盯了他脸几秒,打了个激灵,突兀道:“嘶,不行,你用这张脸说这种话好怪异啊,有点受不了。” 君故:“……”难道装的太过了? 但他这句话,多少也是真情流露,她这一副嫌弃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对了!”鹿呦倏地想起一件关键的事,问道,“沈仲兰死了吗?” 按理来说,当胸给了一剑,心脏都扎穿了,想要活下来希望应该很渺茫,但这里是修仙界,灵丹妙药多不胜数,活死人肉白骨的事比比皆是,还是再确认一下的好。 果然,君故默了默道:“没死。” 鹿呦怔了半瞬,捂脸哀嚎:“啊啊啊!我就知道这世上坏人才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怎么都死不了!” 君故:“……” 听她这么一嚎,他心里憋着的气反而一散,有些想笑,又忍住,按住她乱动的身体,低声道:“都说了,受了伤就安分一点。”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帮她包好的伤口,又裂了。 鹿呦把手拿开,摊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瘪着嘴不说话。 他幽幽叹一声,瞥着她:“你也不想想,沈玄川现在虽落马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好歹也曾是南境数一数二的世家,又怎会连个救命的灵药都没有。” 据说,那颗百年难得的九转莲台被用到了沈仲兰身上,沈家对她倒也真是倒箧倾囊。 鹿呦郁闷嘀咕:“那我这一剑不是白挨了?” 你才知道啊? 话语都转到喉咙口,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眸光微沉,半垂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凉薄冷意,“不会,她活不了多久。” 鹿呦只以为他在安慰自己,想了会儿也就想通了。算了,就当她命大吧,反正自己也算是报仇了。气馁的心情很快就被调节好,转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啥会把我带到这儿来?这是哪儿?” 鹿呦又看了眼周围。 这房子看着倒是挺华丽,但里头的摆设怎么这么穷朴,估计小偷来了都得丢下一锭灵石再走。 提到这个,面前的少年就沉默下来,许久,才握拳掩唇轻咳一声道:“这里是我家。” “你家?”鹿呦目光诡异,“你把我带你家来干嘛?”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当时也是急得乱了章法,什么也没想,就把人给抱走了。 回邵云殿是不可能的,一眼就能被看出身份;回长泽风的风岚殿吧,里面住的人太多,他嫌吵,主要还是觉得看到那些男的就烦。 最后还是把人抱到了这座暗审犯人的‘冥’宅里,就她睡的这张床和那张桌子还是临时找人拉来的。 他说道:“是这样的,你当时受了伤。” 鹿呦点头:“啊,然后呢。” 他语气沉沉:“伤的有点重。” 鹿呦眨眼:“啊,然后呢。” 他面不改色:“恰好我有一颗祖传的灵丹可以救你,但是在我家里,所以你师父就把你拜托给了我。” 实际上,现在长泽风还在暴跳如雷、不间断地给他发灵引,询问他到底把自己的徒儿掳哪里去了。 当然,这话自然不能说给她听。 鹿呦眼神微懵:“可我记得我自己撞上去的时候,好像避开了要害的啊。” 他随口:“你记错了。” 鹿呦:“?” 他抿了抿唇,再次把之前的借口拿出来:“她那剑上,涂了毒。” 鹿呦:“???” 目光幽凉地看他,“沈仲兰被陈最下了和我相连的通心蛊,她不至于这么害自己吧?” 该死的陈最! 他微微侧头,看了眼窗外的绿景:“这我就不清楚了,许是她手里有解药,有恃无恐吧。” 好吧,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鹿呦歪了歪头:“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一声?” 瞳孔微跳,他倏地转头看她,薄红的唇角止不住地勾了勾,漆黑的眸里划过一丝奇异的光彩,“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鹿呦被他看的头皮略略发麻,尴尬地笑了笑:“那,再请你吃一次饭?” 他俯身靠近,手指轻轻擒住她下颚,雪玉般的脸上勾出一抹邪肆的桀逆,清冽的嗓,妖冶莫名:“可我这次,想换一个呢……” “换什——” 未尽的话语,被冰冷的唇尽数堵住。 她睁大眼,整个人僵坐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 第524章 连本带利讨回来 鬼知道他到底忍了有多久。 既是她说要谢他的,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高大而瘦削的身影倾覆过来。 少女半歪坐着的身体下意识往后缩靠,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按住了后脑,动作柔和却不容她退却半分。 捏着她下颚的手指,指尖是冰凉凉的,带了茧子、略微粗粝的指腹,却在轻缓的摩\/挲下变得火热。 淡淡的松竹香气将她所围绕,鼻息唇齿间尽是少年清冽的味道。 他的唇,凉而柔软,可亲吻时却强势又霸道。 甫一亲下,就熟练地咬了咬她唇瓣,迫使她张唇抽气的刹那,便长驱直入地撬开她的齿关。 舌尖灼烫, 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就这样霸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周身的血液尽数涌到头顶,连神经末梢也跟着发麻,战栗,被他带动着一起进入狂舞的盛宴。 空白的脑子像是炸进一束光束,而后又化作一团柔软的白云。 软绵绵地、不成像地堵在眼前,堵住呼吸,也堵住快要脱口的轻吟, 只剩下难耐的喘\/息, 从小巧的鼻尖溢出, 哑哑的,含着轻吞声,可怜至极。 意识归拢那刻,她挣扎起来,手上也下意识想挥他一巴掌,却被他用手指轻捏住手腕,牢牢钳制。 另一只手扶着她背,随着倾压的动作,将她缓缓往后放下。 直至后脑靠在软枕,一头秀黑的长发横陈铺列,又随着少女轻微的起伏而微微颤动、拂扫在揉乱的丝衾上。 “唔……你……” 乱颤着的浓密眼睫浸出细碎水光, 白皙雪腻的脸上晕出艳丽绯色, 婉转的呜咽,常常还未出口,就被他吞噬。 他吻得凶而热烈,像是要把这些年以来的隐忍都宣泄在这个缠密的吻中,也就没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直到人都被他欺负的,断续地打着颤、抽噎着,才缓缓松开一些。 唇却还抵在她唇上。 趁她放空呼吸的时间,轻轻的,打着圈的、舔舐着,她微张着的唇。 炽热,低沉的呼吸拂在她鼻尖。 他挑起微微泛红潋滟的狭长凤眼,透过浸了水的眸子去看她失神、红热的脸颊。 嘴角轻勾,勾起几分邪侫,低沉沙哑的嗓,掠在她耳边,悄声低语: “师姐,我只亲一亲,不做什么的。” 听到这句话,少女原本润泽涣散的眸里激起了一丝羞恼,“你——” 想要怒斥,可刚蹦出一个字,就又被噙住了唇。 唇齿侵略, 欲求欲予。 明明只是亲吻,却像是在全身都点满了炽热火焰。 他虽吻的剧烈,但偏偏技\/巧甚好。 将人吻的不着南北东西了,才开始慢下来。 细细地,缱绻着打扫自己侵略过的战场。 而此时。 人也被他亲的没了力气。 水雾朦胧的眸泛着破碎的红。 喉咙哽着,嘤\/咛着,微喘着,意识都模糊。 似被他突然而来的轻柔所迷惑,不自觉地回应了些许。 这显然给予了欺负她的人极大的鼓舞。 扣在她腕间的手指都隐约泛起青络,手臂苍白皮肤上,绷起清晰分明的血管。 想要将她揉碎的欲\/望几乎快要克制不住。 过于用力的压制,导致整只手掌都在轻微颤\/栗。 有什么东西,叫嚣着快要破出。 黑色的眸底,不经意间流转出一抹鎏艳的紫光,他低喘着,在快受不了前,强迫自己先将她放开。 这一切,自是不够的。 可如果再继续,冲破最后一丝理智,他就要控制不住了。 到时,若是耳朵露出来怎么办。 得藏好呀,暂时不能被她发现。 他阖起眸,埋在她雪白的颈窝里蹭了蹭。 深深吸了口气,迷醉的几乎要瘫软在她身上。 就是这个味道。 好久、好久没吸了…… 如果不是答应了她,不会强迫她做那种事,真想现在就将她给就地正罚了。 还敢跟那些小兔崽子有说有笑,一点都不顾及他,跟她表白,也不理不睬。 过分至极。 鼻尖溢出轻哼,他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却没用力。 而是用牙轻轻勾勒细腻的皮肤,从上到下,似画画的毛笔般,又带着软笔所没有的尖利,慢慢扫过微凸的血管。 惹的那纤弱身躯,又一次簸动微颤。 “啊……你走开……” 她急喘了声。 走开? 他挑眉。 不让吃,还不让尝点甜头了? 就不。 垂落下来的长发随着他往下肆扫的动作,与红色发带一起拂在微微敞开的、白皙锁骨。 他眼神黯黯地看了眼、再往下一点的艳景弧度。 其实啥也看不到,只有一点点。 但不妨碍他想象,自动脑补,脑补着脑补着,眼睛就开始发直,鼻腔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奔涌。 想一想,上一次吃她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这一辈子,他连以前最喜欢的地方都还没尝过。 他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地擦去一丝血色。 没关系,现在吃不了。 以后连本带利都会讨回来。 先放过她一段时间又如何,要想钓大鱼,就得懂得放长线。 有时候,某些兵法用在感情里也同样适用。 不过是换个花招罢了。 等着,现在她拒绝的有多厉害,以后就能给她欺负的叫都叫不出来。 他咬了咬齿,长睫一垂,就将眸里的深沉异色敛的一干二净,再掀眼皮时,已是一副纯粹、无辜的模样,声音也掐得嫩如水: “师姐,你说的要谢谢我的,那我只亲了亲,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第525章 师兄弟之间的翻脸 “不会怪你个球!” 鹿呦平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怒瞪他一眼,抽出身下枕头就朝他砸去。 然后就被他轻巧地抓抱在怀里,再次俯身靠近,轻揽住她肩膀,将枕头又重新垫了回去。 脸上表情没有半分着恼,反而微瘪着、因刚刚过分亲吻而红得冶艳的唇,哑着嗓,用撩人撒娇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 “是师姐说,要谢谢我的。我当了真,你怎么反倒生了气?” 鹿呦本就泛红的脸蛋被火气一冲,更是红的滴血,指着他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梗着嗓道: “我说谢谢你,谁说用这种方式谢谢了??” 语气怒着,嗓音却还绵软带着一丝勾人心魄的沙哑,似甜胧染烟的雨轻飘飘拂来,听的他浑身骨头都酥了酥。 眼神又微黯了黯,害怕再次上头,忙将目光撇到窗外去,语气委屈道: “可师姐也没说不可以啊。” 鹿呦表情再次僵住,睁着大眼,指了指自己,胸口微微起伏,差点吐出一口血。 什么叫她没说不可以?他有给她说不可以的时间吗? 二话不说就亲了过来,现在还赖她头上了?这什么人! 在这一瞬间,鹿呦看着他,又再次把他和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冷不丁出声叫了声:“云义!” 被叫的人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眼睫微动,低叹一声,转头看她,无奈道: “师姐又把我认成云师叔了?我们俩就那么像吗?” 鹿呦:“……” 她咬了咬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不是他的好大侄儿么?连你们俩像不像都不知道?” 他垂眼轻‘啧’一声,缓缓坐到床边,语调拉长而慢: “虽然我们俩确实有些亲属关系,但我其实也只见过他一面,所以还真不知道。” 他这话可真是大实话啊,实诚的不能再实诚了。 鹿呦:“……” 不想再跟他扯,她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又被他按了回去。 她恼了:“你干嘛?我要回青云宗!” 他温和轻语道:“伤还没好,再养两天。” 鹿呦没好气道:“你现在知道我伤还没好了?那你刚刚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伤没好呢?” 他眨眨眼,往常幽深冷邃的眸子像是闪光的猫眼石,亮澄澄的,“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一直都有注意着的,刚刚也与师姐唇齿相偎了不少时候,你可有感觉到疼意或不适?” 鹿呦:“……” 脸涨得通红,良久吐出两个字:“闭嘴!” “不若……”他眼睫微垂,深邃眉弓却微微扬起,眸光似水,嘴角的笑弧里噙了丝坏意,“我们再来一次,师姐再好好感受感受?” 她还没来得及生气,地面突然一阵颤抖,整个房子都跟着抖动起来,鹿呦仰头看着歪移的横木,惊疑不定,“这是地震了?” 君故却面色微沉,给她打了个防护结界后,就拂袖冲出了门外。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主宅的二楼,楼下的院落里什么也没种,只在边缘处种了棵百年古树,因常年以尸骨、血肉做肥料,长得异常茂密蓊郁,几乎要耸入云霄。 此刻,两道人影站在树下,皆是眉眼沉沉,带着不善之意。 却并不是别人,而是长泽风和云晨师徒两个。 昨日,见鹿呦出事,长泽风哪儿还能在临仙台上坐得下去,可他飞下去的时候,他那好师弟已经带着他的小徒儿闪没了影。 他也是不明状况,连忙给云义发信息询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鹿呦身受重伤,还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去,他心急如焚,只能连连向罪魁祸首轰炸,可直到昨日夜间云义才慢悠悠地回了他一道灵引,还只有三个字:她无事。 长泽风直接炸了。 恰好炸的人还有另外一个,云晨也炸了。 他通过送给鹿呦的玉镯能感应到她还在来安城内,可追寻到某一处位置时,感应就断了,像是被什么结界所阻隔。 这次他没有再如以往一般孤勇深入,而是拉着长泽风一起过来,就怕又出现什么意外。 长泽风是不知道云义还有这么处宅邸的,但巧的是,在外逡巡时,刚好在门口碰到了出门办事的凤渊,当下立马就把他薅了过来,揪着衣领就踹开了‘冥’宅大门。 守在暗处的掩月阁等人本想上前阻拦,却被凤渊悄悄挥手阻止。 凤左使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上,只能握着刀按捺在原地,等待上头发号施令。 只有三七,一看事情不对,身影一梭就梭上了二楼,正要向主上禀告,谁知长泽风两人跑的太快,他刚刚风一阵地跑到君故面前,长泽风就打了一道攻击灵力过来。 三七刚抱起拳、欲要回禀的姿势,就多少显得有点多余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禀报主上,长仙君打、打过来了……” 君故凉凉看他一眼:“本尊眼没瞎,看到了。”又道,“这人都到跟前了你才来回禀?” 三七愤愤,他就知道! 讷讷道:“没、没来得及……” 君故对这个手下还是有几分印象的,皱了皱眉,摆摆手,“罢了,下去吧。” “是。”三七恭敬退至一旁。 君故身姿一跃,就轻盈地立在了二楼的木栏杆上,抱着双臂,朝下居高临下地俯瞰,高声道:“长师尊这是何意?” “云——”长泽风差点就怒喝出他名字,想到云晨还在,硬生生改口,“云君故!你把我徒弟掳哪儿去了?你今天要是不好好给个交代,本尊就拆了你整座府院!” 看样子是真的气得不轻。 这事儿吧他做的确实有点不地道,但不后悔。黑衣少年眉宇微蹙,扯唇道:“我不是说了吗?她没事。” 长泽风面色愠怒,衣袖一甩,也跟着飞到空中与他对视起来,斥道: “她不管有没有事都不是你掳走她的理由!废话少说,赶紧把阿呦给我交出来,别逼我对你翻脸动手!” 云晨也跟着飞起,握着剑,眼神冰冷地与对面的人隔空对望,俊白的脸上冷峻无温,清澈眸底绽出锋利寒刃,杀机毕现。 君故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到长泽风脸上,平静道:“至多明晚我就会送她回去。” 长泽风断然否决:“不行!她一个女孩子待在你这里像什么样子?你赶紧把她给我放出来!” 说着,手里竟划拨出了一个复杂道印的阵盘,大有他不同意就跟他一战的架势,什么师兄弟情谊,现在是一点也不顾及了。 君故挑了挑眉,现在就送回去?他都才只亲了一次。 也正在这时,鹿呦虚弱的声音响在场间:“师父,你来啦。” 第526章 兄弟阋墙 在屋内听到长泽风的声音,鹿呦就躺不住了。 此刻,她一手捂着受伤的腹部,一手扶着墙缓慢走出,面色微白困惑地看着在场的三个男人,不是说长泽风拜托君故照顾她的吗?这阵仗又是为的什么? 看她出来,三人皆是一怔。 长泽风和云晨下意识想要上前,可下一刻,少女身体一轻,已被人打横抱进了怀里。 失重的感觉令她有片刻的恍惚,长发飘起,她本能伸手环住他脖颈,看着少年清冽如雪的下颚,不自觉地轻喃出声:“云知还……” 抱着她的手微微僵硬,他很快低头,清冷的眸里化出柔光,声音也柔:“伤还没好,出来做什么?” 这般亲昵姿态,看的长泽风直接火冒三丈,额头青筋直蹦,怒吼出声:“你在干什么?!赶紧把她给我放下!” 站在他旁边的少年仍旧白衣玉冠,俊面白皙,身姿也颀长秀挺,清俊的星眸里却布满了晦暗的血丝,握剑的手掌骨节突出、攥地‘咯吱’作响,有一股暴戾的感觉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燃烧着理智。 姬怀朔心口一凉,忙道:“小子,冷静!冷静啊!这周围全是高手,粗摸估计怕是有四五十个!对面那小子不简单呐!” 鹿呦回过神来,看向暴怒的师父和脸沉如水的云晨,惊了惊,拍了拍抱着她的人的肩膀,“你快放我下来。” 君故抿了抿唇,却未听从,忽视她的话,望向长泽风,语无波澜:“她受了伤,现下不方便,只能由我抱着。” 长泽风脸色铁青:“你是她什么人,需得你抱着!” 君故沉默了会儿,抬眸直视长泽风泛着怒火的眼睛,不再掩饰,一字一顿,清晰无比道:“她未来的良人,怎么,有何不妥吗?” 长泽风怔在空中,琥珀色的眸子骤然紧缩,煞白的脸上透出难以置信,手中结好的阵盘也在无形间消散,整个人宛若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僵硬的无法思考。 连鹿呦都愣了下,脸上飞起红霞,急得去掐他肩膀,“你在我师父面前胡说什么呢!!” 她受了伤,力道本也不大,但他偏作出一副被她掐疼了的模样,轻‘嘶’一声,低头哀婉怨道:“你想谋杀亲夫呀。” “你……” 鹿呦被他不要脸惊到。 连隐在暗处的凤渊都惊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云义喜欢这小丫头,但他有多隐忍,他也是知道的,现在是咋滴?彻底放飞自我了? 还是说本体和分身的区别? “够了!” 长泽风还在脑子宕机,旁边的云晨却是忍无可忍出声打断,双目渐渐赤红,如一滴暗色的血墨坠进茶清色的瞳仁,瞬间晕染铺展挟满了整双眼睛,身上魔气翻涌,神情也随之变得狂乱。 “你说你是她的良人,可有问过她答应了吗?”他哑着声,“还是说你只会自作多情?!” 君故脸色瞬沉,眸里的温柔笑意似被寒霜凝住,再无一丝温度,嘴角勾起淡嘲,冷下的声音狠戾异常,森然薄利: “我与她之间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在我改变主意前,最好赶紧滚,否则,我不介意这院子里再多一具尸骨。” 云晨却是冷笑一声:“没有试过,你怎知,躺下的那个人不是你?” 妒火冲垮了理智,话音未落,银剑的寒光已凛至黑衣少年的眉心,他速度太快,如潮鸣电掣,等鹿呦看清时,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云晨!” 抱着她的人只是嘴角微微一扯,唇边扬起一抹讥笑,下一刻,身子猛地往旁侧一斜,剑刃便‘啸鸣’着穿过几乎快要凝滞的空气。 不及喘息,云晨的下一招已濒临近前。 君故手里抱着鹿呦,所以并未抽出剑来,只是一味躲闪。 云晨顾忌着他怀里的鹿呦,也并未用尽全力,打的束手束脚。 两人身量相当,一黑一白,似两道惊鸿掠影在空荡荡的木廊里飘然飞转,左右盘旋,剑风荡起,衣袂翩扬,眼看就要刺中那黑衣少年脖颈,他飞速一仰,剑便刺在了方形的木柱上,直接将柱子横劈成两半,随之‘嘎吱’一声,整座楼都变得摇摇晃晃。 三七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抱扶住木柱,才避免楼塌下,摇头叹息:“唉,又要花灵石修房子了。” 那两人却又打去了别的地方。 鹿呦被抱着飞来飞去,脑子都快被转晕,君故的怀抱固然极稳,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压迫到她腹间伤口,但她本就虚弱,转没几下,就受不了闭上了眼睛,压着有点想吐的欲望,喊道:“你们别打了……” 要打至少也先把我放下来啊!!! 她以为她声音极大,实则小如蚊讷,打红了眼的两人更是没听到。 楼下,有杀手迟疑问道:“这……凤左使,主上都被欺成这样了,咱们确定不上吗?” 凤渊抱胸靠在树上,神情不见半点紧张,懒洋洋道:“你看他话放的挺狠,但是有对你们下命令吗?” 那小子就算修为再厉害,几十个掩月阁的高手一起上,不出几刻就能给他剁碎了当花肥埋树底下。 那属下认真想了下道:“好像还真没有……” 凤渊捏起掉在袖臂上的一只春蝉,放在掌心,用指腹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身子,喟然一叹道:“你不懂,好好看戏就是了。” 毕竟是他费尽心力才救回来的弟弟,又怎可能那么轻易就杀了。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不过,若是那小子还是一直想跟他抢人,可真就说不准了……凤渊可是见过他真正发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脑子里浮现出一帧画面。 血红的夕阳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山血海,那年仅不到十四岁的少年满身狼藉,血衣褴褛,手里拎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狠掷在地上,脑浆四溅,他踩着那颗头颅,嘴角勾着诡异残忍弧度,一双锋利染血的眸子里,遍布阴鸷慑人的煞气:“跟我,或者死,你们自己选。” 很难想象,他当时也不过才那么点大。 …… 场间,长泽风终于惊醒过来,随即大怒:“荒唐!简直是荒唐!都给我住手!” 第527章 两个一起滚出去 一道磅礴的灵力强行将正在打斗的两人分开。 两人各自倒退三四步,又在顷刻稳住身形,隼眸抬起,冷眼看向对方,五官眉眼看着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长泽风脸黑的堪比锅底,气得拂袖上前,对着那黑衣少年横眉切齿道:“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 少年漫不经心地掀睫看他一眼,声音也散漫:“没什么好解释的,事情就如你想象的那样。”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少女,却发现她早已晕菜过去,顿时表情微怔,咬了咬唇,眸里闪过一丝懊恼,抬头时已变得不耐烦: “行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聊,不就是想让我送她回宗吗?如你所愿就是。” 说罢,身如流光一闪,只留下一道清风,抱着人便消失在原地。 而晕菜前的鹿呦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特么跟坐跳楼机和大摆锤有什么区别!!还是三百六十度旋转加强版的!! 云晨愣了一瞬,也随即跟了上去。 长泽风咬着后牙槽,猛一甩袖,也跟了过去。 这下,现场只剩下凤渊和一脸懵逼的掩月阁众人,三七看了眼坑坑洼洼的楼阁,瘪着嘴,目光悲切: “这得花多少灵石才能修好哇……” 虽然不是花他的体己钱,但是想到要花钱他心就抽抽。 凤渊从树下走出来,扫了眼周围:“好了好了,该审人的审人去,该杀人的也杀人去,别杵这儿了。上个月出了点小问题,影响了咱们掩月阁的业绩,这个月可都得给我补回来。” 顿时有人哀嚎一声,凤渊看向那人:“三七是吧?这个月月奉扣一成。” 三七:“????”含泪道:“凤左使您能不能换个惩罚啊?属下宁愿挨鞭子!真的!打我吧打我吧!” 凤渊呵笑一声:“不行,我还能不知道你们?挨鞭子都习惯得跟喝水似的,哪有扣灵石让你们肉痛。” 众杀手:“……”过分。 - 君故飞回悠然殿,将人抱到床上,又拉过被子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转身看向跟来的两人。 倒没先理他们,想了想,给鹿呦平常玩的最好、走的最近的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发去了一道灵引,将人召过来,随手甩了一包灵石过去,吩嘱道:“这两天留在这儿,把她照顾好,这些就都是你的。” 这殿内四面环狼,他还有要事去办,把昏迷的她单独一人留在这儿,他怎么可能放心。 向元灵接过灵石,看了看殿内诡异无比的气氛,结结巴巴道:“呦呦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用灵石我也会照顾好她的……”顿了顿,又补充,“当然,有、有灵石也挺好的……” 果然,要想富,还是得闺蜜争气榜大款啊! 向元灵内心感慨,看着殿内长身如玉的两个少年,有点犹豫该支持哪个了,主要是这两个人长得都怪好看的,实在是难以抉择啊…… 长泽风坐在床边,替鹿呦把了脉,确认她现在伤势已经稳住,不再危险,才转头脸色难看地看向正在对峙着的两人。 云晨自然也想上前去看看鹿呦,却被那黑衣少年横拦在前,眼神睥睨冷傲地斜瞟着他,总之就是一副看狗的眼神,哪里都透着不容违逆。 “你!”云晨只觉胸闷气短,又有拔剑的冲动。 君故挑起眉梢,回头看了眼长泽风,又瞥向他,满眼轻蔑,“他可以,你不行,滚。” “我靠!这人真是欺人太甚!” 云晨还没来得及发怒,姬怀朔先嚷嚷了起来,一副义愤填膺,为他鸣不平的样子,结果转头就道: “可他修为看起来有点深不可测啊,要不,咱们还是先忍忍吧?” 忍?忍个屁! 云晨抬手就向前挥出一拳,哪知对方反应也极灵敏,侧身一避,掌风柔韧,一两拨千金似地挡回了他挥出的下一记铁拳。 两个人未出武器,竟又在瞬息之间过起了拳脚功夫。 长泽风青筋直跳,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全都给我滚出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势不可挡的巨大阵盘,两个人猝不及防,都被推飞了出去。 向元灵抱着床柱子,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道:“我、我也要滚吗?师尊……” 长泽风瞥她一眼:“你留下。” 说完,沉着脸,投袂而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对着那黑衣少年道:“你跟我过来!” 又侧头对云晨道:“你也回去给我面壁思过!” 云晨倏地抬眸,红着眼,满是不服气道:“凭什么!是他先掳走的呦呦!” 长泽风神色阴沉,声色俱厉道:“你这满身的魔气挡都挡不住,还敢问本尊为什么?滚回云梦楼给本尊跪着,没有命令不许起来!” 脑袋‘嗡’地一声,似被人一拳击中,云晨脊背泛凉,整个人气势顿消,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垂下头干咽了咽喉,举起攥得死紧的双拳麻木地朝前行了个礼,低哑道: “是,徒儿谨遵师父命令。” 灵海里,姬怀朔呆呆地张大嘴巴,震惊过后,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完了完了,该不会是我在哪里露出了什么马脚被发现了吧?完了完了,被你师父知道了,我这小命休矣啊!” - 风岚殿里,两人隔着一张茶桌相对而坐,殿里的人都被遣散出去,桌上循着旧例,客套似地摆着两盏热茶。 茶烟袅袅,香气扑鼻,却没有一人端起茶杯喝一口,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时候开始的?” 静默了一会儿,还是长泽风先行打断了这份压抑,口气却实在称不上好,冷冰冰的,直刺人。 听到此话,对面的人才不紧不慢地托起杯子,动作优雅地撇去里面的浮沫,声音淡然:“不久,也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吧。” 长泽风猛地眦裂双目:“你说什么???” 第529章 尽我一身血肉,以魂灵为注 长泽风是怎么都想不到他最信任的师弟,在他眼里端正自持,清冷禁欲,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一心搞事业的师弟,竟然!竟然早就对他最喜爱的小徒儿起了觊觎之心! 长泽风觉得不能接受。 胸口像是被人塞了铅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有愤怒,恼火,诧异,还有一种奇怪的烦闷和酸涩。 以前就觉得,这厮放着自家徒弟不管却对他家阿呦格外关注,安的是什么心,还以为他是想跟自己抢徒弟,原来他安的竟是这个心! 他说呢。 在妖界打仗都能注意到她被鲛族人掳走跑去救她,后来还以身犯险下了无尽深渊去给她取来阴凝草制作解毒丸。 这哪是一个师叔能做到的地步。 再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都不能回首细想,一想,他就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憋死。 心也气得梗疼,长泽风伸手捂住心口,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咬着牙,看着对面的人,连连冷笑:“你第一次见她时,她才多大,你竟就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你龌不龌龊啊?” 黑衣少年垂着眼,没有立时回话,捏着茶杯的指微微用力,食指尖端无意识地轻敲击在外杯沿上,殿内又陷入死寂。 准确来说,他第一次对她动心应该是在前世第二次见她的时候。 第一次,看到她背上的那朵月临花,他就认出她是酆国后裔,自是不可能有半分旖旎。 第二次,她在陷阱底下,小脸惨白,满身伤痕,他在陷阱之上,本不欲亲自出手相救,也嫌弃她太过娇弱,可不知为何,最后却改了主意,在她一点一点爬上来的那一瞬间,他竟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明明没有半分相像,他可比她厉害多了。 可心却为之而动。 只是当时的他根本就意识不到那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完全沦陷,也只能叹一声,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他是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喜欢一个人本就是奢侈,可他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 再到这一世,第一次见她,也不过是匆匆一面,却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后来才知,原是刻进骨血里的人,即使丢了记忆,心跳也能比他更先一步认出她来。 他仍是低着头,目光没有焦距地凝在手里的茶杯上,薄唇微动,轻说道:“随你怎么骂,我就是心悦于她。” 他是龌龊,卑鄙,无耻,万般不堪,这些他都不否认,可对她的心,却赤昭如月,从无一丝动摇,纵千山历行,也永不相改。 也无需解释太多,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和认同。 既长泽风知道了,知会他一声便罢了。 “啪!” 手掌拍在桌上,震得整张桌子都晃了晃,茶水洒出,溅的满桌都是,长泽风赤红着双眼,狠瞪着他,厉声道: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她师叔?辈分比她大了一轮不说,连年龄都比她大了七八十轮,这句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啊?” 他略勾唇,语气微讽:“修仙界何时看年龄了,一直看的不都是实力吗?纵观整个云境界,如我这般之人,你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虽低她一些,但也堪可相配。” 这话他说的傲气,也有底气,若他都无法相配,其他人又算个什么歪瓜裂枣,也值得他的阿吟多看他们一眼? “云知还!!”长泽风又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什么人,身份有多复杂、举足轻重,还要我来提醒你吗?” 手指缓缓收紧,他垂着眸,不发一语。 “昔日师父从妖界将你救回宗里收作关门弟子,不顾病重之躯,倾尽全力教你剑术,阵法,符术……凡他所会,皆倾囊相授,连我们其他弟子都未曾有过这待遇,为的是什么? 你以为你只是一个人吗?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吗?你身上肩负着天下苍生的命运,也肩负着你自己的国仇旧恨,若是行差踏错一步,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他激动说完,又扶着桌子有些颓丧地坐下:“可阿呦不同,她的世界很简单,我也不愿她沾染太多是非因果,修为高低都无所谓,成不成名也无所谓,惟愿她这一辈子平安顺遂,喜乐随心罢了。 你与她,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配,不适,也不该!” 黑衣少年静静坐在那里,眼眶不知何时微微泛红,喉结轻涩地滚动,再出声时,声音已带有哑意: “师父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他交代的使命我也从不敢忘记片刻,我一步步走到今天,遍历生死劫难,都未曾放弃,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决心吗? 你说,只想让她这一辈子平安顺遂,喜乐随心,这也是我想要的,可是师兄,这天下的人皆是局中之人,你我不例外,阿呦就能例外吗? 更何况她还是被世人所垂涎觊觎的无垢之体,你觉得,若是什么都不管,她就真的能如你所想的那样,偏安一隅,独善其身吗?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收她为徒时,所占卜的天数。” 长泽风如遭雷击,呆坐在原地。 少年闭了闭眼,声音微微哽涩: “从身份上来说,我确实不该跟她有过多牵扯,可也正因为我身份特殊,不论是妖界还是云境界都几无敌手,才更能护得住她。 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强大,一切也未尘埃落地,所以我也不敢真的去向她求娶……可我经历那么多,也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更不想她再经历一遍我曾吃过的苦,受我曾所受过的累……说我自大也好,蛮横也罢,这世上能与她相配的,也只有我。” 他抬头,目光变得坚定无比,宛若千年不化的雪峰迎照朝阳,熠熠不可逼视。 长泽风静看他良久,眸里涌起血丝,声音冷锐:“若你护不住她呢?该当如何?” 少年直视着他的目光,声音铿锵:“尽我一身血肉,以魂灵为注,若最后,天下倾覆,她死,我陪葬,我死……”他顿了下,才继续说道,“她、不会再记得我。” 第530章 沈仲兰之结局 长泽风五指抓在椅扶上,几乎抓出五个裂坑,静默许久,才终于憋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君故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将手中已冷掉的茶水泼在镂空的茶盘上,又不慌不忙地提壶给自己重新斟了一杯,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才道: “我也不需要你同意,只需她同意就够了。” “云知还!”长泽风又是一怒,“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师兄吗?” 少年平静地看他一眼,薄薄的下唇压覆着青黑釉的茶杯,红得剔透,静了静,一口将茶饮尽,随即起身: “一码归一码,你就算是我师兄,也不能干涉我的终身大事。这世上无人能阻我。” 说罢,不再看他一眼,昂身挺立,大步而出。 长泽风坐在原位,心脏酸胀胀的疼,他却不知是为何,太阳穴的位置也在发胀,半晌,沉沉地叹息一声,伸手扶住额角,整个人都似沧桑了一截。 想起还有个已入魔的弟子,就更是头痛,虽然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来的未免也太快…… - 入夜,明月高悬,华光盈庭,室内一盏残灯如豆,本就不甚明亮,又被‘吱呀’推门而进的风吹得明灭摇曳,丫鬟提灯的影子映在纱窗上微微晃动,将灯搁在桌上,向着床上躺着的人伏身一礼: “小姐,一切都安排好了,您现在身体虚弱,还是早些歇息吧。” 面色苍白的女子仰头看向窗外圆若银盘的月亮,眸光静若死水,沙哑开口:“许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月色了,今日是十五吗?” 丫鬟答道:“是的小姐,今日正好是十五,再过两日就是您的生辰了。” 生辰?过与不过都没甚区别。 她微哂地扯了扯唇。 窗外,芭蕉正绿,卷心朝月,氤着几缕雾霭,在一地清辉冷光中,犹似某个儿时的梦境。 在那梦里,她只是一个生在普通人家的女儿,在圆月之时,与父母待在一处,包着月团,挂上燃灯,许下来年的心愿…… 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寒凉,丫鬟取来厚被与她盖上,又低声叮咛了次:“小姐,睡吧。” 沈仲兰没有听从,反而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没头没脑的,似连她自己都疑惑:“翠微,第一次有人为我哭……还是一个我一直想杀的人。” 翠微愣了下:“小姐说的是谁?” 沈仲兰却没继续说了,只吩咐道:“下去吧。” “是。”翠微屈身一礼,将灯烛熄灭,缓缓退下。 门‘吱呀’一声又被阖上。 室内安静下来,她又仰头看了会儿月,才慢慢放下脖子,闭上眼睛。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现如今她与她已是不死不休,还是赶紧想个法子解掉通心蛊,这样才能毫无顾忌的将她杀掉。 可她刚刚闭上眼睛,身前便多了一道厚重的影子,冷冽的气息袭来,她猛地睁开双眼,厉声道:“谁?!” 这房外布满了她请来的高手,又怎会有人如若无人之境般潜入她的房间!怎可能! 映入那双凌厉、不可思议的眼睛里的却是一张晓山秋月般的脸,半衬着如霜般的月华,清如谪仙天降,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冰寒到极点,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绝对的冷漠和杀意。 是他! 是那个和云仙尊长得相似的少年,君故! 他甚至没有任何掩饰,就用真容直接面对她。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根本就不怕被她发现真实身份。 沈仲兰脸色煞白,嘴唇抖得厉害,不顾重伤了的身体,扯破了喉咙的喊:“来人呢,来人呢!有刺客!快来人呢!” 喊一下,胸口的伤就扯疼一下,她却无暇顾忌。 可她叫喊半天,外面却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她的声音在回荡,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心猛地坠入谷底,全身血液也似凝固结冰,心里发寒地看向床边立着的少年:“你到底做了什么?我的人呢?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你的人?” 少年眉梢轻挑,嘴角浮起一丝奇怪的笑,“不应该是我的人吗?怎就成了你的人了。” 沈仲兰脑子僵木了一瞬,顷刻反应过来:“你是掩月阁的人!” 沈家的人她不相信,上一次请的高手又全都被杀尽,其他杀手组织和镖局也都不愿接单,唯有掩月阁竟出乎意料的接下了她的单注,派了人前来护卫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说怎会那般容易。 想通的刹那,沈仲兰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让她脊柱发凉:“那天来杀我的人也是你?” 少年皱了皱眉,有些不耐:“我可没有那么蠢,别把他和我混为一谈。” “本想将你多留几天,好好折磨一番,可惜……你犯了我的大忌。” 冰冷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如锋锐的利器。 “我有钱!”沈仲兰猝然惊呼,冷汗如雨从额上浸出,“我有很多钱,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把我的钱全部给你!!” 黑衣的少年嘴角轻勾,眼微微眯起,映着月光,眸色却深不见底,“钱我要,人头,我也要。” “救命!来人呢!来人呢!!” 沈仲兰不管不顾地挣扎尖叫起来,整个人近乎陷入癫狂,“翠微!狗奴才!来人——” “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 鲜血飙溅,瞬间淬红了月白的纱窗和床单,嘶哑的声音如崩断的琴弦,骤然截止,和它被活生生扭断脖子、抽搐痉挛的主人一般,只剩下惊恐的回音震颤在空旷的房间内。 瞪裂着的双目还凝着不甘,在那只染满鲜血的手掌松开的刹那,似球般‘扑通’掉落在地,滚了几滚,视线最终定格在窗外最后一抹月光,尔后涣散为死寂的灰暗。 “主上,该走了。沈家的人被惊动了。” 有黑衣杀手从窗跳进来,看到眼前惨况,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少年看了一下滴血的手,眸里闪过一丝厌恶,一拂袖便离开了此地。 再次出现时,已在悠然殿外。 可想了想又觉不对,还是先回去沐浴了一番,确定身上没有任何血腥味儿了,才缓缓推开殿门。 第531章 门后的热闹和生气的某人 君故是挂着笑容进门的,想到马上要见到心爱之人,心里就泛起甜滋滋的感觉,连带着走路都生风。 可刚一推开门,脸唰地一下就黑了下来。 殿内,乌泱泱的,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他。 从左到右,从床前到桌边,平常和鹿呦玩的好的几个人竟全都在。 秋允之和向元灵两个坐在床边和她小声说着话。 薛玉宸和顾景明、江行舟三人坐在桌边正在议论着什么。 乌林站在一旁眉眼透着严肃,渌澜之身高太矮,半趴在床上,撅着屁股,脑袋枕在鹿呦盖着被子的小腿上。 屋子里灯火通明,简直不要太热闹。 黑衣少年往后倒退两步,回首看了眼身后正挂在当空的圆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快接近亥时末了,狗都睡了,这群人还在这里做什么!! 屋内的人现下都知道昨日是君故把人给抱走的,虽然都挺不爽他这个举动的,但是听到鹿呦说人家是为了救她给她解毒才这么做的,也就不太好发作。 更何况,薛玉宸几个之前还跟他打了一架,还被揍的挺惨,现在看着他就更没啥好脸色,个个都气鼓鼓的模样。 气氛陡然间变得有点尴尬。 鹿呦却还淡定,用手指头戳了戳呆愣的向元灵,示意她把刚剥完皮的水晶葡萄递她嘴里来,同时还张嘴小声对秋允之撒娇道:“允之,我要吃柿饼。” 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君故:“……”她过的还挺享受? 向元灵‘噢’了一声,将手里的葡萄塞进她嘴里,又再剥了一颗。 秋允之拿出小柿饼,一口一口喂她,柔声道:“最后一个了,这个东西性寒,不宜多食。” 鹿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乖巧的不行。 乌林在旁边看着,眼都红了,作为哥哥,他竟然连床边的位置都抢不到!只能站在她们俩身后,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妹妹。 顾景明上次被揍的心理阴影有点大,现下看到那少年,就有点犯怵,没敢再和之前一样嚣张。 黑衣少年冷着脸,扫视了一圈众人,不客气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儿干嘛?是青云宗没地儿给你们待了吗?” 其他人都没吭声,唯有薛玉宸站了起来,直视他道:“我们来看看呦呦怎么了?这么晚了,你不也来了吗?” 薛玉宸长得器宇轩昂,高大结实,甫一站起来就把殿里的烛光遮了大半,之前因为担忧鹿呦急得一晚没睡,现下看到罪魁祸首就气不打一处来,身上散发着不善气息,大有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味,虽然他打不过,但也不带怕的。 君故与他身高相当,看着却要清瘦的多,但他身姿挺拔,秀直如松,一身黑金暗纹的广袖玄衣穿在他身上,虽飘逸如画,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威慑、冷桀之意。 他缓慢抬睫,瞥向那紧身束袖的少年,狭长的眸里闪过一抹瘆人的寒光。 薛玉宸却不避不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唯有一派朝气朗朗,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血气方勇。 “你掳了呦呦在先,进来后也不打招呼,倒先质问起人来了,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和道理?” 说这话的竟然是秋允之,声音清凌凌的,语气却极犀利,喂鹿呦吃食的动作反倒十分温柔。 “???”黑衣少年眼里划过不可思议,他,居然被自己的徒弟给训斥了? 虽然只是个挂名的徒弟,但哪有徒弟训师父的?简直是目无尊长,倒反天罡! 但离谱的是,这口气他现在还不得不咽下。 袖下的拳头捏了又捏,牙关咬了又咬,再抬头看向鹿呦时,却变成了一脸纯良委屈的模样:“连师姐你也觉得我不对吗?” 鹿呦还在恼他不由分说亲她的事,还有强行抱着她玩‘跳楼机’的事,再加上听了两嘴他和长泽风的对话,便就知道他说长泽风拜托他照顾自己的事纯粹就是瞎几把胡扯,当下才不会被他这副可怜样子迷惑,气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她这一别头不要紧,别的某人心都一凉。 这屋里所有人都可以质疑他,不待见他,可她怎么能跟着别人一起同仇敌忾? 他心里也闷了些气,微微垂下眼,呼出一口浊气,双手拉住门扉,低沉的嗓,略有低落道:“行,既不待见我,我走就是了。” 身子往后退一步,不轻不重地阖上门扉。 原是想直接走的,却不知怎的,脚下像生了胶似的、伫在了檐下,望着雕花的格栅门,一错不错,简直要望眼欲穿般。 可等了好久,竟都没等来她的一句挽留,这才一拂袖,气恼地闪身离去。 殿内,向元灵看着鹿呦,凑近小声说道:“呦呦,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可怜呢?” “啊?”鹿呦微微蹙眉,“可我怎么觉得他都是装的呢?再说了本来就是他不对啊。” 可能是因为这人和云义长得实在太像,鹿呦老是下意识把两个人代入到一起。 不过,云知还可不会这么忍气吞声,这世上,谁敢违逆他啊…… 鹿呦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 悠然殿里热闹非凡,云梦楼里却只有一片冷冷清清,四下阒然,寂寥而落索。 月光清冷皎洁,如冬日霜雪,从月洞门里倾泻迤逦进来,照着地板上被风吹落的海棠花,和那跪在地上已不知多久的少年。 清姿明秀的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脊背挺得笔直,眼睛却低垂着看向地面,淡澈的瞳珠掩在长睫下,空洞而无光,像被垂下的阴影所吞噬。 “你还跪得住啊!哎呦!” 姬怀朔拍了下大腿,在灵海里急得团团转,“你师尊现在知道你入魔的事了,少不得要把你交给你们宗门审理,你们云境界对待魔修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一说!要不,趁你师尊来之前,咱们先跑吧!跟我去魔界,不比你在这儿逍遥自在?受这窝囊气!” 少年没有说话,冷峻的面庞也似被月光的清霜所拢住,变得淡漠而遥远。 第532章 本尊要你发誓,邪魔与正道 “你不走我可先走了啊!” 姬怀朔看他又犯了轴,劝了这么半天也无济于事,便想先溜了再说,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救他吧,当然,这个机会不大。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蹿出云晨的灵海,月洞门前就落下了一道雪青色的人影,背对着月光,眉清目朗,光风霁月,正是长泽风无疑。 姬怀朔刚蹿出去的一缕魔气,嗖地一下就缩了回来,忙不迭把自己变成一颗弹珠,往沙地里一滚,抖着身体连头也不敢抬了。 长泽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拢袖搭垂于腰前,长袍与如墨青丝被风扬起,协着轻淡的脸色,显得格外清雅萧然。 他静看着那地上跪着的少年好一会儿,才缓缓踱步到一旁的梨木交椅边撩摆坐下。 也没有叫他起来,而是垂了眼,淡声开口:“你体内的魔气是什么开始生出的。” “阜西城外,与邪修一战后。” 少年低着头,表情没甚变化,声音似和身体一般僵硬。 长泽风似不意外,微颔首,问道:“所以,这事,你师妹也是早就知道的?” 云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长泽风轻喟一声,声音微涩:“所以你们师兄妹两个相知有素,通同一气的,倒把我这个师父当个外人似的瞒着了?” 云晨默了默,泛白的唇微动,低哑道:“不是她的错,是我拜托她不要说出去的。” 长泽风道:“你是觉得,一旦本尊知道了,就一定会大义灭亲,将你交予宗里处置?” 云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长泽风虽然是他师父,但同时也是宗里的仙尊,多年来克尽厥职,纤悉不苟,对他也从无特殊例外,他若做错了事,该打该罚,也从没手软过。 他以道身入魔,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大事,以妖魔两界如今和云境界的紧张形势,也不怪乎他不敢告诉长泽风实情。 长泽风静默半晌,反倒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何谓正?何谓邪?何谓魔?” 云晨缓声道:“正者,丹心昭昭,气蕴山河,长存不竭,志不为小人所移,心不为外物所扰,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上能动天泣鬼神,下能传志照黎民。正恒于世,无愧于心,是为正也。” “邪者,心术不正,行险侥幸,言诈伪善,悖德背义,行不轨之事,言不信之辞,以私欲蔽智,以邪念乱心。是为邪也。” “道即为正,魔即为邪。” 姬怀朔听到他这话,也顾不上害怕了,嚷嚷道:“什么跟什么?不是你、这什么意思?感情好的都是你们人族的,坏的都是我们魔族的是吧?” 云晨没理他。 长泽风又问:“那你觉得你是正是邪,是魔是道?” 云晨沉吟半晌才答道:“徒儿不配为正,也不配为道。” 他因对师妹心生邪念,才让魔头趁虚而入,尔后更是如那狡诈伪善之徒,将她瞒着,欺她纯善,他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自己了。 长泽风道:“那你觉得这是对是错?” 云晨顿了顿才道:“对错难分,是非孰过,也难由己身。” 他是错了,可再来一遍,他仍然会选择走上这么一条路。 有的时候,不是你想选什么就选什么,而是事情将你推到那一步,你只能选择一条最有利于你的道路。 而他的道路,不论是对是错,都只是想再离她更近一步。 长泽风闭了闭眼,看向他,语重心长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世间万物皆为正极两面,互为转换,循环往复,从不是一成不变,又何况正与邪,道与魔乎?” 叹一声,俯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邪魔歪道之说,从不在于形,而在于心,在于念,一念之差,众生万象,鬼态万千。你虽为魔气所佐,然,顺则生人,逆则成仙,阴负反极,非尽恶也。你可明白?” 云晨终于抬头看他,眼里漾着惊讶,瞳孔微震,“师父的意思是,不会将我交给宗里了?” 长泽风啧叹一声,皱眉瞥他一眼:“为师何时说过要将你交给宗里了?你是我长泽风的徒弟,又没犯什么天大不可饶恕的罪错,本尊何以断我徒儿生路啊?”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微有哽咽,眼里也多了些许水光,“为师这些年虽对你少有所管,那也是因为你向来晓事明理,聪慧机敏,用不着为师再多加操心……你记住,入魔并不可怕,怕的是心也为之所迷。本尊不会对你的修行擅加干涉,但要你发个誓。” 云晨喉咙滚着,眼角微红,哑声道:“什么誓,您说就是,徒儿无所不从。” 长泽风按着他的肩膀,眸光肃烈,语声沉重:“本尊要你发誓,今后不论遇到何事,沦落何种境地,面临任何抉择,都将以天下苍生为首位,不得徇以半点私心,否则终将道心不保,泯灭成灰!” 按着他肩膀的手因过于用力,而能听见骨错的声音,云晨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双目赤红,眸里映着细碎水光,嘴唇微微颤抖。 他做不到,根本就做不到。 所谓的苍生在他心里,重要,却不及她万分之一。 “发誓!” 长泽风加重了语气,和按压在他肩膀的力道,这一瞬间,正义的面容竟突然变得有些可怖。 少年浑身都开始颤抖,胸口似喘不过来气,呼吸急促而剧烈,泪水何时淌了满脸,他却无法感知,终还是紧紧阖上了那双红透的眸眼,一手指胸,一手指天,吸了口气,声线不稳地哽咽道: “我,云晨,以我道心发誓,今后不论遇到何事,沦落何种境地,面临任何抉择,都将以天下苍生为首,不得徇以半点私心,否则终将道心不保,泯灭成灰……”可他顿了顿,却又加了一条,声音极低的轻喃,“若有一日,若为一人所违誓,所噬皆在于我,小子甘受万箭穿心之苦,不得累及她身。” 发完,整个人都似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再也跪不住,双手撑着地板,全身都委顿下来,泪,一滴滴溅落在盛满月光的艳丽海棠花瓣,晶莹而剔透。 姬怀朔张大嘴巴,露出一颗脑袋在沙地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 夜色已深,从云梦楼出来后,长泽风却又去了悠然殿一趟。 殿内黑黢黢的,早熄了灯,几个年轻人也各回各屋,万般寂静。 第533章 ‘拔剑\’怒砍的师尊 向元灵为了照顾鹿呦,并没有回去,而是歇在了外室的贵妃榻上,此刻早已睡得酣然,连长泽风进来都没发现。 鹿呦也睡得熟,渌澜之蹿进了她灵海里沉入海下修炼,也并没察觉有人进来。 长泽风轻轻坐在床边,透过斜照进来的一缕月色看向少女皎白的脸颊。 脑海里又浮起,白日里和云义的那番谈话。 越想脸色越冷,越想越来气,这厮说的好听,实际上不就是想老牛吃嫩草吗?他家阿呦才多大就被他惦记上了? 师叔喜欢上自己的师侄,简直是蔑伦悖理,禽兽不如! 可转念想到自己师父和师姐的事,又是心口一窒,莫非师父连这个都教给了他?成了师门传统不成? 却猛地摇了摇头,他们混乱纲常是他们的事,他就绝不会如此。 想着想着,又想到秦墨为和沈淮序跟他提的事,这两个老耄也在替各自的徒弟打着算盘呢,还有非赖在风岚殿不走的那两个世家子弟…… 心里泛起凉意,何时开始,他家阿呦身边竟是如此危险重重,群狼环伺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小子里,她有没有能看得上眼的…… 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又是一闷,莫名心塞塞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精心呵护娇养的花,好不容易才冒个花骨朵,突然就要被人连盆端走一样难受。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鹿呦,却冷不丁看到她脖子上的一点红印,本不明显,但她突然翻了个身,半个身子全映在月光,就太过明显了。 红印上还有个小小的牙痕。 全身血液歘地就冲上了头顶,手中猛地变出一把剑,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君故平常就寝的那个侧殿门外。 长泽风一脚踹开了大门,咬着牙,捏着长剑就直冲了进去。 君故倒没休息,而是闭目打坐,沉入灵海修炼去了。 他自个儿生了半宿的气,这会儿刚缓一点,就突地感到一股杀气迎面逼来。 多年来练就的对危险的敏锐度让他瞬间睁开双眼,身子惯性往后一仰,就避开了一记杀招。 厉目一看,发现砍他的人居然是长泽风,顿时有些傻眼儿。 他想过,长泽风知道他对鹿呦的心思后,会拔剑,但没想到他白天的时候没拔,晚上的时候突然杀过来了啊!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本来还想借这个称呼,攀点以前的交情。 谁知长泽风一听他这么叫自己,就更是大怒,一剑携着浩荡灵威再次朝他砍来:“别叫我师兄,我没有你这个师弟!” 利剑的破风声呼啸至眼前,君故侧身连连旋转,光洁的下颌堪堪擦过剑光而过,鬓角的一缕青丝却被剑气斜削而下。 对于其他人,打斗他都不屑于出剑。 可长泽风不一样,他虽主修阵道,但剑术也并不赖,再加上修为已是炼虚往上,君故这具身体修为还真没他高。 所以当下躲得十分狼狈,不得不祭出那天在剑冢随便拔出的剑来应对。 长剑交错,爆出寒冽白光,照得两人压沉的眉眼格外冷锐,一个眸珠漆黑,如墨玉深沉,一个瞳仁透亮似琥珀,却蕴着狂乱的风暴。 长泽风凭着悍然的灵力将雪亮的剑刃一点点压向少年胸前,瞋目切齿地恨道:“云知还,你该死!” 似千钧山鼎压沉而来,压得少年五指轻颤,嘴角溢出一丝血线,紧咬的牙关几乎快崩碎,却仍执拗死倔道:“你今天便是把我砍死在这儿,我也一样喜欢她。” “寡廉鲜耻的混账东西!” 长泽风怒喝一声,猛地一用力,一脚踹向他,‘噌’地一声,两剑相击,又迅速弹开,发出‘刺啦’声响,但见火花星芒点缀在各自眉间。 君故躲得快,却仍旧被踹了一下,往后倒退两三步才停下,薄唇一张,咳出一抹血色,还没稳住身形,长泽风的下一道剑风也已挥至:“你既不要脸至此,那今天便由本尊来清理门户!” 以现在这个身体,硬碰硬是真打不过他,君故瞄了一眼敞开的窗牖,脚尖一点,身体轻盈一纵,便擦着他的剑光斜飞投掷了出去。 窗外,满月西斜,寒露凝霜,他刚从地上滚过立起身,一张巨大的圆形阵盘就向他挥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以灵而御的那柄长剑。 君故张了张唇,不是吧,这是真对他起了杀心呢!这么狠! 正面对上肯定是不行的,头都得直接给他炸烂。 少年两指竖起,默念了句诀,在两道攻击逼至身前时,利用瞬移术消失在了原地。 ‘轰’地一声,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瓦砾都震碎,半个院子也在瞬间塌毁。 长泽风冷哼一声,想都没想,一拂袖就跟上了他。 君故受了伤,也没跑多远就被他追上,但直接和长泽风对打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第一,他现在打不过;第二,长泽风是他师兄,也是鹿呦师父,他还手也不对。 所以只一味躲闪,并未还击。 好在这些年出生入死,在秘境里逃命都逃习惯了,所以,偶尔擦边受点小伤,但大部分攻击还是躲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边跑边打地打了半宿,直到天边泛白,借着朦胧光线看了看周围,竟是已经打出宗外,不知打到外面的哪座山头上了。 黑衣少年靠在一棵树上,直喘粗气,外裳都被砍得破碎不堪,碎布条似的挂在身上,脸上也布满血污,真是难见的狼狈,缓了口气,冲对面同样喘着粗气的人说道: “师兄,打了一晚上了,你不累,我都累得慌。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他以前在秘境里逃命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好歹那会儿还能用点计谋,算计一下那些妖兽,现在哪敢啊。 长泽风杵着剑,暴躁道:“住口!竖子小儿还敢跟我贫嘴!” 君故扶了扶额,无奈叹道:“你昨日白天才骂我老,现在又骂我小,那我到底是老还是小啊?” “你!”长泽风一时被他问的语塞,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真是看到他那张脸都觉得眼睛不干净。 第534章 怕不是哪家楼里跑出来的小倌儿 长泽风单方面打了他一晚上,打的也挺累的。 关键是这厮贼能跑,往往打没两下就得跟着他换个地儿,说话还呛人,毒的不行,说他人憎狗嫌都轻了,难怪以前师父抽他的时候,师姐会亲自递鞭子了。 对比起来,云晨就乖多了,一般都是乖乖跪着给他抽的。 长泽风歇了会儿,挽了挽袖,直言不讳地问道:“我问你,你那天把阿呦掳走后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少年黑白眼珠骨碌碌一转,“我能对她做什么?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也就是替她换下染血的脏衣,那会儿她都伤成那样了,他哪儿还有什么其他心思,后来亲她,也是小心又小心的。 虽然人都被他亲迷糊了,但也被他压制着动弹不了,想挣扎都没法挣扎,也就不会牵动伤口了。 他不提人品还好,一提长泽风就再次气血上涌,指着他怒骂道: “无耻之徒!你还敢跟我说人品?你上次是怎么跟我说的?说对她只有纯洁的感情!你上上次是怎么跟我说的?说对她只是出于师叔对小辈的关心照料,结果呢?我问你,结果呢?啊?” 君故扬了扬眉:“我何曾说错了?我对她的感情难道不够纯洁吗?在我心里,她可比我自己还重要。至于师叔对小辈的关心,这也没错啊,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不知不觉就多了点其他东西而已。” “你!” 长泽风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就将手里的剑朝他掷了过去,少年偏头躲过,‘铛’得一声,剑刃刺穿树心,翁鸣震颤个不停。 君故轻呼一口气,将剑拔出,看了看树心当中的那个大洞,啧声摇了摇头,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师兄你这腕力不够啊,才打一晚上就虚成了这样,平常还是得再多练练。” 长泽风两眼一黑,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明晃晃地照在头顶,长泽风憋气在胸口出不来,指着他,脸都胀得通红。 君故也怕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忙道:“我真没把她怎么样,她出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人好好儿的,精气神也很足,对吧?” 十万一颗的灵丹都塞她嘴里了,那点伤,不出三四天应该就能好全吧。 “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长泽风话都转到嘴边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胸口起伏着,狠喘了几口气后,冷目肃声道:“我告诉你云知还,你以后若再敢对她做出任何不当之举,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师弟,真的对你下死手了!” 少年微一挑眉,眸里闪过一丝诧异,这都被他发现了?眼睛这么毒? 但染血的俊脸上却并无害怕,只有不以为意的桀骜,微抬着下颌,慵懒地勾了勾唇,手里的那把扶风剑被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似笑非笑道:“你有的在这里警告我的,不如先把你那好徒儿看顾好,可莫要有一天,真让他被我杀了。” “你什么意思?”他这话不像是在开玩笑,长泽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云晨,皱眉道,“他是你弟弟,当初拜托我照顾他的人也是你,你现在跟我说你要杀了他?” 君故却不愿再多言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峭,将剑扔还给了他,“此一时彼一时,我还有要事,就不陪师兄继续玩了。” 长泽风刚接过剑,眼前便已没了那少年身影,这次他却没再追,而在思索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何意思,想着想着,就又揉起了眉心,怎么一个二个都是这么不省心的。 - 君故说是有要事,但实际上却是转头进了来安城里最大的那家法衣店——风袖香。 天还早,青云宗的弟子最近也都在比赛,店里的生意便略显清淡,楼下撑着柜台阖眼打呵欠的堂倌儿一看有人进来,立马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结果凑近一看,才发现此人虽长得人模狗样,但身上的衣服却烂得比乞丐还不如,不过料子看着倒是上乘,应该是刚与人打了一架才会如此,修士们比斗互殴是常事,堂倌也并不稀奇,笑脸相迎道: “客官里边儿请,尊驾光临,不胜荣幸,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看起来尤为年轻的少年,摸着沾着血的下巴沉吟了会儿才问道:“你们这儿做衣服好看吗?” 堂倌儿被他问得一笑,口吻十分霸气道:“那是自然,若是我们风袖香的衣服都不好看,那其他法衣店也不用开了。” “那行,”少年点点头,“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裁工找来,按照不同款式、颜色、选料先给我做三十套顶级法袍,防御什么的这些花里胡哨的倒是其次,好看,一定得给我做好看了,明白吗?” 堂倌儿听得愣住,不确定地问道:“这位客官,您说反了吧?防御什么的不是才最重要——” “不重要,”少年打断他的话,毅然坚定,“就要好看,怎么好看怎么来,当然,也不能太夸张了,重要的是凸显气质。” “噢……”堂倌滞了一瞬,很快捧场道,“明白,小的明白,保证做出来的成品让您满意。”看来是遇到一个只会炫耀的草包了啊。 少年轻颔首,想了想又道:“除了给我做的,再另做四十套女装,这次防御为主,花里胡哨的少些。” 低头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手,想着,她的身量和尺寸自己应该都还记得,这些衣服虽暂时送不出去,但以后总用的着。 嘴角牵起一抹清浅的笑,眸光微转,他握拳轻咳了声,低头略不自在道:“嗯……再加两套轻薄些的衣服,男女各来两套。” “轻薄些的?”堂倌儿不明所以。 他挑了眉,斜睨过去:“这还需要我提醒你?就、就那种的……” “噢噢噢……明白,明白,完全没问题,包在小的身上。”这怕不是哪家楼里跑出来的小倌儿吧。 少年满意一笑,昨日生得闷气彻底一扫而空。 第535章 做个小人也挺好 鹿呦早上睡醒不久,就迎来了一个意外来客。 她现在算是重病患者,虽然已经感觉不咋疼,伤口也在结痂奇痒,但她仍被向元灵勒令躺在床上不许起来。 陈最进来时,向元灵刚好出去领早膳,殿内很静,但他步子也很轻,近乎没有发出声响。 少女只穿着白色亵衣,身子疏懒若无骨地靠在柔软的斑丝隐囊上,手里握着本书卷,搁放在微微蜷起的腿上,正看得入迷。一头乌发如堆云积雪般披散下来,垂至腰间,半掩着那张精致雪白的小脸,星眸低缬,香辅微开,未施粉黛却如朝霞映雪,光华动人。 陈最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间那双温和清澈的眸子便微微泛了红,本是柔情似水的目光也多了抹难以言喻的伤感,似蒙上了一层烟雨,暗淡无光。 他想起,前世每次他回殿里时,她好似也是这样,静静地拿本书看着,困得眼皮都打架,却还执着地想要等他回来才入睡。 鹿呦似有所觉,抬眼看去,眼里微有讶异:“你怎么来了?” 青年穿着一身玉兰色的阔袖锦衣,玉带环腰,银冠束发,看起来温润儒雅,清贵至极,只是面色微微发白,眸里也漾着水色,捏着白玉雕的折扇,看着她,眼里的情愫似海水般波涛汹涌,几乎要溢出来。 鹿呦垂了垂眸,轻叹一声:“大师兄……” “别叫我大师兄。”他蓦然打断她的话,嗓音微哑,“你明知我最不喜欢你叫我这个。” 鹿呦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看着他欲言又止。 倒是陈最先敛了异色,走过来轻柔问她:“身体好些了吗?现在可还疼?” 鹿呦抿了抿唇,勉强朝他笑笑:“好些了,不疼。” 两人便又相顾无言,他似想伸手像以前那般抚摸她脸颊,可手刚刚抬起一半,又极为无力地垂下,像是怎么都跨不过那道鸿沟,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横跨了前世和今生而无法泯没的过去的鸿沟。 沉默半晌,他低着头,视线落在她皙白的腕骨上,哑声开口:“沈仲兰死了。” 鹿呦怔住,还以为听错,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陈最滚了滚喉咙,缓缓抬眸,直视她:“她死了,和前世一样的死法。” 本以为这一世,自己恢复记忆,可以抢占先机,却仍是慢了一步么?这般杀人的手法,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心里泛起苦涩,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是肆意妄为地令人嫉恨啊…… 他也想杀人,也想这般凭心而活,可不行,他除了是陈最,背后还背负了整个陈家,做事就必须得慎之又慎之。 可也似乎是他的过于谨慎和小心,将她推得越来越远,远得难望其项,远得无法再靠近…… 鹿呦却不知他心中所想,乍然听到沈仲兰的死讯她还有些恍惚,这个从前世到今生都一直在害她的人就这么死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她也一直想杀沈仲兰报仇,可同时又觉得她可悲可怜,两世都系在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人身上,又何必呢。 反正鹿呦自己是做不到的,她可以向一个喜欢的人表意,但若那人无心于她,那她转头就能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嘛,就算没有男人,也能照样活得快活无比啊。 立足于世间的根本无非就三样东西,一是强大的实力,二是傍身的本钱,三是坚韧的内心。 感情这东西甜蜜起来的时候确实能让你感觉到掉进蜜罐里似的幸福,可一旦两人有了分歧,甭管是外在因素还是各自因素,痛苦起来都能让你分分钟变emo达人,框框捶大墙。 鹿呦也想故作无谓,洒脱不羁,可事实上,她前世和陈最分开后的那几个月里,每天晚上趁没人在的时候都是哭得乌拉乌拉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伤心欲绝。 一边骂,一边哭,把陈最骂了个狗血淋头,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直到某天她哭累了哭不动了,想去院子里散散心,看看月亮,缅怀一下过去,然后发现云义这厮居然一直在外面听壁角,她就再也哭不出来了,一点都哭不出来了,甚至想把曾经掉出来的眼泪从鼻子里倒灌回去。 但也可能是哭多了,后来也就想通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谁必须要对谁从一而终,人心本就善变,别人若爱你时是真的爱你,可若不喜欢了那也是真的不喜欢了。 与其奢求别人的爱,不如自己好好爱自己,自己喜欢自己,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自己,世界应是精彩而广阔的,不该是囿于宅邸的一角望而不得的虚妄的爱意。 前世云义总是问她为何要逃,其实他不懂,比起生与死,她更怕沉寂在无声的岁月里被看不到头的绝望所淹没。 她比谁都想要活着,比谁都热爱自己这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条‘贱’命,可有的时候,在生死之外,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一些东西。 比如当初她自不量力地去救薛玉宸;莽撞草率地杀死沈玄川的儿子;在阜西城外不惜献祭寿元救下云晨;明明害怕云义却又在得知他身份的刹那,不顾一切地将他从灭杀阵里抱了出来……所有所有的一切,她都想过,不要去管,不要理会,顾好自己就行了,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在万般权衡利弊之后,还有一种冲动的感性,我们一般将它称之为人性。 她前世,死的异常痛苦;被人欺骗时,也曾万念俱灰;被人欺辱时,也曾委屈地直掉眼泪。 可她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人,却也遇到过很多很多很好的人。 饿着肚子时眼巴巴看着一处卖烤馕的小摊,然后被老板娘悄悄塞了一块热乎乎的饼;被正派修士围殴时也有人看不惯,站出来替她说话;明明自己都活得艰难、偷别人东西的小贼却能因为看她可怜,分她一半赃物;还有扮成阿芸的云义…… 她告诉自己,心要冷硬才能立足于世间,才能强大,可心却又总是被这些不经意的善举所打动。 终还是做不成想象中的那种冷酷无情,强大无匹的人啊…… 不过没关系,做个小人,知足常乐也不错。 … 鹿呦想的有些出神,直到陈最轻轻握着她的手才醒过神来,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离,朝他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呀,以后再也没有人缠着你了,你自由了。” 陈最红着眼眶,双眸泪光莹然,像是在笑,却又全是苦涩:“什么是自由,没有你的自由算自由吗?” 第536章 大师兄的证明、云晨的甜品 鹿呦看着他这样也有些无奈,明明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他怎么还是不明白,她和他之间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陈最,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既然不让叫大师兄,她便换了个称呼,“我,接受不了并讨厌你的家人;而你的家人也接不了并讨厌我;而你,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家人。那你又如何能在你的家人和我之间做到取舍或平衡? 前世,你在关键时刻选了自己的家人,这无可厚非,因为换我,我也会这么做。所以我并不怪你,可人心都是肉长得,我受了伤也会难过,也会痛,也会怕,你要让我如何毫无芥蒂地去接受一群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一笑泯恩仇吗?我哪有那么大度,你知道的,我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也不想再在某一天,在某个你‘不得已’抛弃我的情况下,再看到你冷冰冰的背影,我的命也没那么顽强,能再经历一次死劫还能再重来一次。” 以前和陈最在一起的时候她尚且年幼,还不懂其中利害关系,若再来一次她绝不会追着他去做双修道侣。 他本身人没什么问题,就是想到他背后的那一家子,就让人感到暴躁,她又不是不能过更好的生活,何苦要去受那罪来苦了自己? “可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陈最忽地攥住她手腕,声音喑哑地低吼出声,往日典则俊雅的面容惨白一片,望着她的眼神支离破碎,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泪水一颗颗从沁血般的眸里滚落, “我努力过的,呦呦,我知错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陈最了,我现在是陈家掌权的家主,没有人能越过我,也没有人能碍着你,你若不喜欢谁,我替你赶走就是,或者你不喜欢陈家,那我就从陈家搬出来自立门户……你不能、不能就这样对我判了死刑……” 嘶哑的声音含着压抑的哽咽,说到最后已是断断续续,连语声都含糊难辨。 他说得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可看着他的少女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浑身血液好似瞬间凉透,他倏地平静下来,泪水顺着密砸的睫坠下,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她面容,身体轻轻颤着,喉间泛起淡淡的腥甜,无数神色在眸间涌动变幻,最后化成了一抹不易觉察的暗色和偏执。 闭上眼,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若无其事地抹去脸上的泪,再睁眼,已又是那个温如玉粹的世家公子模样,仿佛刚刚哀求哭喊的人并不是他。 陈最动了动唇,声音仍是喑哑发涩,却也带上了往常的温濡,笑着道:“没事,我会向你证明的呦呦。” 鹿呦皱了皱眉:“陈最……” 他笑如清风朗月,执扇起身,除了眸眼还泛红,真真是满身风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没再看她反应,步履轻缓地走出门外,却在转身的刹那,嘴角笑容顿消,只剩一片冷凝。 向元灵在门口遇到他,惊喜地喊了声:“嗳?大师兄你来了啊,怎么不多坐会儿啊?” 他也只是微颔首,没有再多言一个字就祭出飞剑离去。 向元灵摸了摸脑袋,自语道:“怎么感觉大师兄今日怪怪的……” 往常再怎么样,她打招呼也会笑着回应下的,今日却没有。 进了殿里问鹿呦:“大师兄来找你做什么呀?” 鹿呦也只是摇了摇头不想多言的样子。 - 在吃过饭后不久,云晨也来了一趟。 鹿呦本还有点心虚,以为他要质问自己,毕竟她可是跟他保证了自己绝不会出事的,结果却是躺着下的擂台,这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可云晨却并没有提起关于那天的事,只是关心了下她的身体,坐在床边与她心平气和地说了会儿话,表情、神态都极其正常,甚至还给鹿呦做了一道她平常挺喜欢吃的一道甜品,草莓雪山。 是他去灵植峰亲自摘得最新鲜的草莓,和着鲜奶、玉延所做,成品似一座白嫩嫩的雪山点着熟红的草莓果,看起来既好看又让人有食欲。 用勺子舀一口进嘴里,甜甜的,糯糯的,还有一点淡淡的酸味,简直不要太好吃,甚至有种前世吃冰淇淋的感觉。 鹿呦吃得都眯起了眼睛,像只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小猫,幸福的不行。 少年看着她这副样子,脸上也不禁挂起了笑容,轻轻抬手抹去她唇边沾着的奶渍,茶色的眼眸里映着柔如春日暖阳般的微光,仿佛要跟着她一块儿融化了般。 昨夜,长泽风走后,他一个人枯坐在房里一夜未歇,倒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长泽风逼他发誓是情理之中,他如今入了魔,对于宗门和云境界来说便是个不确定因素,他若不发下那个誓,恐怕长泽风也不会让他继续待在宗里。 这样也好,也能约束一下自己,免得以后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 至于鹿呦自己冲上去,上赶着被剑刺伤的事,他自是生气的,但更多的还是气自己,若不是他太弱,没在那一晚杀了那个女人,又何须她以身犯险?说来说去还是他的问题,他又怎么忍心再去苛责她? 等鹿呦吃完,人也犯起了困,与他说了会儿话后,就不住地打呵欠。 许是和君故给她吃的那枚丹药有关系,她伤虽好的快,但人也容易困倦,到后面竟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少女侧身歪头靠在床头,呼吸沉缓,柔软微翘的睫毛在嫩白的脸上压下弧扇形的阴影,他伸手,温热的掌心轻柔地挨抚在她脸颊,眸光静静的,几乎舍不得挪眼。 直到许久,低下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将她往下抱了抱,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拉过被子替她盖上,才起身无声离去。 - 因为鹿呦受了伤,所以这两天的比赛都没去参加,本是打得靠前的排名刷刷地往后掉,她一没去,云晨也就没去,君故也没去,三人全都落到了五六十名开外,连进入夺宝阁的名额都够不着了。 反倒是乌林和秋允之,白天照常比赛,下午打完比赛就来看鹿呦,两个人在短短三日内竟就冲上了金丹赛道的前十名。 休养的第四日,鹿呦总算是好的差不多了,躺了这么几天,身子骨都躺懒了,晚间的时候便祭出问天剑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剑法,直耍得满头大汗,浑身舒畅才罢休。 耍完剑,又去后殿的温泉里足足泡了半个多时辰,泡得每个毛孔都舒张、全身都通红,才心满意足地起来,打算回屋抱着软软的被子美美得睡上一觉,明天再继续参加比赛。 谁知,刚一推开门,就发现屋内竟多了一个人。 第537章 他的勾引 窗外衔着几颗疏星,没有月光,夜色沉酽如水,偕得只点了一根幽烛的殿内也格外昏暗。 来人身形高挑,一袭略微紧身的赤红长衫将身材勾勒的极为完美,肩宽腰窄,坚挺背直,看着虽清瘦却极有力,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圆桌前。 玉白修长的手指捏着只粉青色的莲瓣杯轻轻摇晃,一头如墨微蜷的长发束在一根稠红的丝带里,随着他动作,散落在肩头、劲腰,侧露出白皙细长的颈项,整个人瞧着松弛而慵懒,又有股优雅矜贵的劲儿,只一个背影,就莫名让人觉得勾人和魅惑。 鹿呦用毛巾擦湿头发的动作停顿了几秒,本就圆润的眼不自觉地再瞠大了几分。 等那人转过头来,露出那张仙姿昳丽,堪称绝色的神颜时,就更是被惊得浑身都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道: “你、你穿成这样是想干嘛……” 来人是君故,却顶着云义那张脸,穿着她从没见他穿过的红衣,关键胸口处滚着细白边的衣襟还微微敞开,映着昏暗的烛光,隐约可见微凸的喉结,和之下光洁分明的锁骨,甚至连腰间挂的腰带都是斜挎着的,又是莫名的、又野又欲的感觉。 鹿呦眼睛睁得更大,目光微直的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少年起身抬起手臂,轻扫了眼自身,声如噀玉:“新做的衣裳,那店家说这样穿好看,你觉得呢?” “呃……”鹿呦张着唇踟蹰了半天,终还是没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好看是好看,就是……”好骚啊。 少年眼眸一弯,嘴角牵起悠然的笑,又坐下来:“那就行。”完全忽略她后面欲言又止的两个字。 鹿呦看了看窗外已然不早的天色,看着待在她房里自若如回家的某人,嘴角微抽:“那个……这么晚你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 少年轻叹一声,美丽狭长的眸低垂着,光华流转,瘪着唇,略有些委屈自责道:“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啊?”鹿呦又是一懵。 他拉开一张凳子,一脸纯良地示意:“你先过来坐着,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鹿呦摆了摆手,目光别向别处,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不、不了,我头发还没干呢,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他眨眨眼,睫羽倾覆下来,异常柔顺、人畜无害的模样,“师姐这是还在怪我咯,竟连我的一杯赔礼酒都不肯喝了。” 模样可怜娇娇的,声音还带着微微哽咽。 鹿呦瞬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笑了下:“没有啊,你不提我、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他抬起一双含着水色的眼,轻轻看她,红唇剔透微张,“那日是我不对,不该当着师姐的面与你的朋友们置气,让你难堪,君故知错了,师姐不生气了好不好?” 鹿呦只觉一股热气腾地一下冲上脸颊,连耳根都像是被烧熟,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回道:“没有啊,我没生你的气,没有的……” “喔……”他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垂着的睫毛却轻轻颤动着,像是只惶惶然的蝶,“我还以为师姐再也不会理我了呢。” 鹿呦被他这一套组合拳打得人都有点犯蒙,嗫喏道:“你若不、不那样对我,我也不会不理你……” 他宽大袖摆轻拂,水润的黑眸似只无辜的小狐狸般,顾盼撩人,轻声道:“那日我是见师姐受了伤,心里实在慌乱才没了分寸,并非故意将你抱走让长仙尊担心,后来……亲了师姐也是因你太好看,我委实情不自禁,并非故意轻薄,师姐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他说着,斟了一杯酒,一副怯怯的样子递给她,衬着一身艳丽红衣,却另有一种脆弱易碎的妖冶美色。 鹿呦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靠近他两步,看着那酒杯却还有些警觉:“你这杯里没放什么吧?” 他嘴角一撇,似委屈地抽噎了下,“师姐这是怀疑我……”说着,端着杯子一仰而尽,给她看空底的杯子,“我又怎是那样的人……” 不知为何,鹿呦感觉浑身都燥热的很,用手在脸边扇了扇冷风,走上前端起另一杯酒一口喝了,大气道:“行了,赔罪酒我也喝了,你回去睡觉吧。” 袖子却被人轻轻拽住。 他从下往上望她,一张貌美非常的脸微仰着,颈线绷直,连同轮廓清冽分明的下颌,往常凌厉的眼噙着丝丝缕缕的情愫,束起的乌发凌乱地垂在肩头,蜷曲的发尾扫过若隐若现的锁骨、打着旋儿地落在那只抬起的清瘦白皙的手腕,这般的……诱人,引人遐思。 鹿呦只觉气血涌得更厉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师姐……”他凑过头来,声音轻哑,“我最近修炼好像遇到了瓶颈,怎么都无法再更进一步,你能不能帮我指点一二?” “啊?”鹿呦掉着下巴,懵然,“你还需要我指点啊?” 他眨眨眼,手顺势缠上她的臂,“需要的呢。” 鹿呦抿了抿唇:“那、那你说说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看看……” 他便拣了个简单易懂的修炼小瓶颈说与她听,这鹿呦解答起来倒不费吹灰之力,只不知为何,解答着解答着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连湿润的头发何时被他悄悄用灵力烘干了都不不知道。 可能是说的话多,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又觉得有些奇怪,对那个似认真听讲的人说:“你身上好香啊,你醺了什么香吗?” 他倒没否认,轻笑道:“男子惯常用的香罢了,师姐觉得好闻吗?” 鹿呦脸颊已泛红,鬓角都浸出了一缕薄汗,轻轻点了点头,“挺好闻的,就是……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好像越闻越上头。 少年暗自挑眉。 当然奇怪,他平常闻她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现下让她自己也尝尝这滋味。 他缓缓俯身靠近,离她极近,高挺的鼻尖几乎快与她贴在一起,却还有一线距离,只是炙热的呼吸已拂在她红艳的唇上,嘴角微勾,眼尾往下,错开的眸底铺着一层殷红潋滟的光,宽大手掌轻抚上她脸颊,沙哑低磁的嗓,蛊惑般地轻喃:“吻我……” 第538章 说了实话也会有惩罚 似着了魔般,她呼吸微微急促,在那好听惑人的声音下,不知不觉地靠近。 漾着水光的眸蒙蒙垂着,柔软的唇瓣擦过那张似也同样柔软的唇瓣,却又觉得不对,下意识想抽离,可已经吃到嘴的人,又怎容得她逃离。 细软的腰肢被掐住。 下一瞬间,她便被他抱着落坐在了他腿上。 纤细嫩白的腿分在两侧,脚尖堪堪点在地板上,因刚沐了浴,脚底还有些湿润,擦出浅浅的湿痕。 炽烈的吻随即封住了她的唇,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香味,似要蚀骨挠心般将她吞噬。 “唔……” 唇齿的入侵,令她略微不适得嘤咛出声。 少女本就昏沉的脑子被他吻得越发糊涂,一开始的那点挣扎也在他强势的进攻下逐渐消散。 后颈连同柔软的黑发一同被扼住,领襟不知何时,敞了半数,露出雪白圆润的肩颈。 盯着她的目光像被灼烫了一般,他呼吸更急促。 握住她腰的手不自觉游走,却又在**僵硬时停下。 另一只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确定人无法逃离后,才放开她已被吻得红艳欲滴的唇。 少女轻喘着,发软的身体,靠在他肩膀。 红烫的耳根与他露在外面已久的泛冷的肌肤相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眸里一片迷蒙,似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却在此时,噙了她另一只嫩生生的耳垂。 极尽挑逗。 惹得怀里的人抑制不住地哼唧出声。 湿润的眸里溢出薄薄的雾,双手不自觉地掐进他手臂,“别……” 他也真的听话停下,用那双含着水色的眼柔柔地打量着她,瞳仁漆黑,眼睑发红,眼尾狭长瑰艳,像是深不可测的漩涡引人陷溺。 薄唇如樱、从她红透的腮颊擦至发烫的耳廓,又一次诱惑般的,用那让人受不了的哑魅嗓音在她耳边呢喃: “卿卿……告诉我,你想要吗?” 震颤的嗓音传至耳鼓,她禁不住哆嗦了下。 他却还不放过,用尖尖的牙轻咬住她耳,半是威胁半是引诱: “不说实话的孩子会有惩罚哦~” 少女本就不胜酒力,又被那香气影响,脑子越发昏胀,此刻看着眼前人莹白如玉的俊美面庞,越看越欢喜,只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竟没了往日的羞耻,凭着本能靠近,在他脸上轻嘬了一口,两只手臂勾着他脖颈,软着嗓糯声道:“要。” 一股血液顿时冲上头顶。 他喉结滚动,轻吞着口水,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心脏狂乱加速,快要跳出胸腔。 少女忽地皱眉,有些委屈地埋怨:“你膈着我了。” 他所有勾引的手段在此刻全都土崩瓦解,骨子里恶劣的因子生起。 按捺许久的那只手掌,缓缓压下。 少女乍然轻呼出声,他脸上也漫上浅红,却还附在她耳边,蹭着她颈,坏坏地挑了挑眉: “说了实话,也会有惩罚。” 早就知道她是个‘好色’之徒,可直到现在,他才确定用美色勾引是有效果的,若早知如此,也不至于前世和她关系那么僵。 不过那会儿他能不能拉得下来脸也是个问题,现在是没得法子,破罐破摔了,总之先把人勾住再说。 掌下的人着实可爱。 他忍不住再次噙了她唇,细细抿弄。 这次可都是她主动的,她若醒来也应是没话说。 如此这般放肆,似是上辈子才有的事。 但他依然不敢做的太过,怕她醒来气得不再理他了。 虽然他有理由,理由还很充分。 柔软的白绉纱逐渐散开。 他双手穿过她腰,将人往上提了提。 轻柔的吻自锁骨落下,而后停在—— 少女的声音猝然变得急促,咿咿呀呀的像是拉奏的琴弦断断续续地响在耳边。 他听得悦耳的闭上了眼,泛红的耳朵尖轻轻抖动,差点就要忍不住暴露原形,终是挪开些许,缓了缓,才又继续。 唉,这具身体修为太低,忍耐力还是不够。 虽然……本体遇到她也忍不了多久,但好歹不会露出真容。 少女被他亲得哽咽着喘气,甚至想伸手将他伏在胸口的毛茸茸的脑袋拨开。 可尝到甜头的人又哪肯,即使背上被挠出血痕也不肯停手。 最后干脆将她抱着放在了榻上。 …… 便到后半夜,看她终于受不住昏睡过去,他才将人往怀里一裹,餍足地叹息一声,但身体却还是躁动的。 低头看她一眼,哀怨道:“小没良心的,你倒是舒服了,却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受罪。” 他倒想干脆今夜就将人给办了,可上一辈子没能给她一个正式的婚典,害她受尽委屈,这辈子说什么也得补上。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个都不能少,还要按照最高规格礼仪来置办,他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新娘,要让她成为他唯一的帝后,要让这世间所有女子都艳羡于她。 至于前世担忧的那些事情,他也会想办法一一解决。 双手紧紧将少女圈在怀里,他眸光温柔地几乎要滴出水来,睡是不可能睡得着了今夜,但抱着她是真舒服啊,香香的,软软的,像是抱着一块儿香甜可口的。 快天亮时,他终于阖眼歇了会儿,结果没过多久就被一声尖叫声惊醒。 鹿呦满脸惊恐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整个人都接近歇斯底里。 他抬眸笑了笑,自然地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哑着声道:“早上好呀,师姐。” 鹿呦脑子里全是问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身上虽穿着衣服,却凌乱无比,而抱着她的那个人里衣都几乎全部散开,脖颈处,锁骨处,肩膀处,甚至往下——全是红印,就好像是某个急不可耐的急色之人留下的痕迹。 鹿呦面色发白又发红。 这绝不可能是她干的,她记得昨晚她是在给君故讲修炼的问题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第539章 出发,前往北境 受不了这刺激,鹿呦一骨碌爬了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指着床上的人颤声道:“你、你昨晚做了什么?” 少年眨了眨浓密的睫,慵懒地撑床坐起,随着他动作,外罩的那件松垮垮的红衣也从肩膀滑落,墨发如瀑,妍姿妖艳,白皙的胸膛点着几颗草莓印,连腰腹间的肌肉也看得更加清晰,曲线分明,劲瘦有力,着实是诱人犯罪。 轻懒看她一眼,却很快低头,一副被欺辱了羞耻难当的模样:“师姐昨晚吃了人,今早起来便不认账了么?” “我?吃、吃人?”鹿呦指着自己,小小的脸上难以置信。 少年半低着脑袋,喏声点头:“师姐昨晚不知为何突然扑过来强吻我,还……脱我衣服,我挣扎不过,最后……也只能从了……” 鹿呦倒吸一口气,张大嘴巴,脑子一阵空白。 “不对不对,定是你那酒里有什么问题,你对我下药了??”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指着他怒气冲冲道。 他抬头看向她,眼睫微垂,黑玉般的眸里闪过一抹伤感,像是被她折磨怀疑极为难过:“我昨晚与师姐同饮一壶酒,我若对你下了药,我自己岂不也中了招?你若还不信我,壶和酒杯都还在那儿,你大可去找人来检验。” 他目光睇向她身后的圆桌,语气正直,眼神澄明,一副随时可以以死证清白的无辜样。 鹿呦跟着望去,发现昨日用过的酒器确实还摆在那儿,但重点还不是这个,重点是她看着那个位置,隐约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那朦胧的灯光,炽热的呼吸,还有那张勾魂夺魄的脸,和艳丽的薄唇……最后,好像还真是她先亲上去的? 鹿呦哀嚎一声,无法接受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吞吞吐吐道:“那个……你先把衣服穿上,昨晚可能是我喝醉了,发了点疯,你、你别介意……” “可是……”少年轻轻掀开盖在身下的薄被,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腰间被扯得半碎的腰带和裤衫,“这还怎么穿呀……” 鹿呦挓开一点指缝,睁开一只眼透过缝隙朝他看去,正好看到那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和性感分明的人鱼线,红色嵌玉的腰带斜坠在上面,根本遮不住什么风景,反倒添了几分欲色,裤子的腰线也拉得极低,隐约可见两侧线条流畅的胯骨。 鹿呦又猛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罪过’后才赧着脸色开口:“那你就只有这一套衣服吗?” 她闭着眼,倒没看到少年微翘的嘴角,和眸里划过的戏谑,以前他从没比她晚起过,往往天不亮就得去处理公务,也就没见过她这般羞涩难为情的模样,倒是新鲜的紧。 他轻开口:“有是有,不过……昨夜师姐太过热情,连我的乾坤袋都被你扯了下来,还得麻烦师姐替我送过来一下。” 纤细的食指指了指冷冰冰躺在地上,连绳子都散开的乾坤袋。 鹿呦听到这话更是没法抬头,做贼心虚似地捡起地上的乾坤袋朝他扔去,嚅嗫道:“你快换衣服吧,我、我也去换件衣服。” 说完,光着脚飞快地闪进了后殿,还咣地把门带上再反锁,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后,才走进换衣间去。 进了里面脱去衣服,然后发现自己身上的红印竟不比他少,尤其是胸前那两处雪白。 脸色腾地一下烧起来,心里慌乱又忐忑,难道昨晚他们俩已经…… 可又觉得不对,如果真的那个了那她身上不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前世她跟云义第一次后,身体就跟被大卡车压过似的,腰也酸的不行,着实是难受了好几天,关键是这厮开了荤后,就跟打开了新世界似的,怎么都不肯放过她。 想到以前的事她就更觉闹心,一点都不想面对眼前的尴尬境况,找了一件领稍高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走出去。 却不敢去找他,而是直接御剑从露天温泉的上空飞了出去,只给他留下一道灵蝶,上面写了两个字:抱歉。 某人却一点都不意外她会跑,手指轻捻,将灵蝶碾碎,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笑意:“跑得了一次,还能跑得了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 呵,前世跑了那么多次,最后不也都被他抓了回来吗。 反正只要他能活着一天,她就别想能摆脱他一天。 - 因早上的事情太过骇目惊心,鹿呦连早饭都没吃,就飞去了擂台,一去现场看了下现在的比赛排名,就更觉沮丧。 就几天没参赛,她竟然都掉到了六十名开外了! 离比赛结束还剩五六天,鹿呦也没心思干别的了,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跟人干架干架,打完就去干饭,吃完就回去修炼,作息比狗还规律,这让某些想趁虚而入的人完全没机会。 时间过得很快,终于在比赛的最后一天,鹿呦连败三名对手,堪堪挤进了星明赛的金丹第十名。 同样进到前十名的还有云晨、秋允之、乌林、陈最,四人排名都挺高,但最后夺得魁首的却是主峰一个从没见过的师兄,倒挺令人意外。 云晨自伤好后,打比赛就不再像以前那么拼,若说以前是正午当空的烈阳,光辉可灼人眼,现在则似光而不耀的晴空,低调且内敛。 至于君故,他仍旧游离在筑基第十名,既保证不会出局,也不会惹人注目。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按照规定,筑基前十名和金丹前十名皆可进入多宝阁挑选一件法器,而第一名则可以进入南仙阁参拜历代先祖,并挑选一件上品法器。 第二日,所有人都兴奋以待,唯有君故自动放弃了这次机会,并没有跟随他们前去多宝阁。 - 青云宗,南仙阁。 此次的第一名还在楼下闯关,一道清隽身影却轻飘飘地落到了最高层的顶楼上,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洛清云和其道侣玉衡上仙的画像,狭长凤眸里闪过一抹沉思,尔后将其小心卷收了起来,在那弟子快闯到最后一关时,又拂衣无声离去。 另一边,快到下午时,鹿呦几个也从多宝阁走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显见得是拿到了自己喜欢的法器。 鹿呦得的是枚破禁珠,算是个上等法器,对破除高级禁制有不小的奇效,但只能使用三次,三次后就自动报废了。 其他人也各有收获。 在打完比赛的第三天,宗里开始组织赛事优秀的弟子,前去北境参加面对全云境界所有宗门开放、五年一度的重霄大赛。 因是代表宗门而战,每个人都将影响到宗门的脸面,所以挑的弟子不仅修为高,还个个长得盘正条顺,气质绝佳,一百多个人御剑往空中一站,当真是气压山河,意满霄汉,让人不禁感叹,不愧是云境界千百年来的第一宗门。 此次出行,仍是坐的鹿呦上次坐过的那艘宗门巨型灵舰,不过还是那句话,脸面最重要,因是要去别境参赛,所以很早前,宗里就着人将这艘灵舰重新翻新了一番,加宽加高加大了不少,还在船体和云幡上重新刻画了青云宗的宗徽,务必追求一眼看上去就气派得令人高不可攀的样。 这也是鹿呦第一次踏出南境,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世都是前所未有过的,整个人兴奋的不行。 第540章 琅嬛天的鲛人和东海军队 “三条,碰。” 正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晚霞荼靡,灵舰底楼的一侧廊台上搭了张小桌,围了几个年轻人,正在玩时下流行的一款新游戏——麻将。 从南境出发到北境,哪怕将速度提到最快,也至少需得一个月才能抵达,大家除了日常修炼外,便找了这么个乐子来打发时间。 “呦呦,你看,他又来了。” 向元灵突然撞了撞鹿呦胳膊,努着嘴向她身后看去,一脸感慨,“天呐,这是他换的第几套衣裳了?上船十几天我就没见他穿的重样过,花孔雀都没他花。” 向元灵虽此次比赛成绩不太好,却因鼓劲呐喊过于给力,和其他几名弟子一起被选为了气氛活跃人员前往北境。 毕竟,到时候打起来总得有人负责点场下工作什么的。 鹿呦顺着她目光歪头看去,便见那少年着一袭碧水蓝的绣鹤长袍,手握白玉萧,发束缠枝冠,容颜神俊,气质空灵,似从高山之巅踏雪而来。 鹿呦抽了抽嘴角,咋滴,昨儿走的还是异域妖娆风,今儿走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风了? 自从上了灵舰后,鹿呦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君故在自己眼前晃荡,穿着打扮无不精致,孔雀开屏之意尽显,现在整个灵舰上的人都知道他在追求自己,搞得每天都有人跑来围观看热闹。 “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薛玉宸撇着唇打出一张牌,脸上的不高兴半点藏不住。 顾景明却是咧嘴一笑:“咦,等等,我好像胡了!” 听他这么一说,薛玉宸脸色就更不好了,他这一下午就没赢过一把! 楼上,靠在船舷边的长泽风看到自己师弟这死动静,更是气得‘啪’一下攥碎了手里握着的茶杯。 坐他对面的秦墨为伸脖子往下一看,摇头叹道:“你们青云宗的弟子还是太有天赋了些。”这不比他那傻徒弟强多了? 长泽风脸更黑,自从云义跟他坦白后,就再也没藏着掖着,行为更是彻底放飞自我,有时候当着他的面就敢凑到鹿呦面前作‘卿卿我我’的亲密样。 他喝止,对面的人还能一脸无赖样地说:“我只是找师姐说说话怎么了?仙尊连这也要管?” 长泽风一边被他气得心肌梗塞,一边将鹿呦的房间调到了自己隔壁,就是为了防止这厮私底下趁自己不备,诱惑小姑娘做些奇奇怪怪的事,阿呦本就单纯,天天看着他那张脸,万一真被他美色所诱怎么办? 对此,君故也气得牙痒痒,却没办法,长泽风现在修为高他太多,又防着他,做点什么小动作都能被发现,只能先暂且按捺着。 而云晨只是将一切默默地收入眼底,每天既不和薛玉宸他们掺和,也不和君故较劲,除了例常看看鹿呦,基本就是自个儿关在房内打坐、修炼,吸纳体内那颗魔珠。 陈最也将一切看得分明,却不像以前那样表现的急切,墨澈的瞳仁在暗淡的光影下略显幽深,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么又一连飞了好几日,终于在出发第二十天九天,抵达了北境象征南北边界的那块界碑石。 北境的板块儿一点也不比南境小,甚至因为临海,风气更加开放,气候也更加温暖,虽然同样对妖族人和魔族人有所防备,但却能在这里见到不少长得奇形怪状的异族人。 飞过界碑石后,就到达了琅嬛海的上空,但众弟子却没见到传说中的仙山碧海,鲸鲵踊跃,水禽翱翔,而见黑云滚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海上浪高风急,一片阴沉昏暗。 原是此地磁场特殊,路过之时,所有灵力、法器皆会失去效用。 灵舰不得不从空中降下,而以船体航行于海面。 鹿呦面对这种天气是最觉糟心的,正想和向元灵他们说一下,回屋里避一避,浪涛翻滚的黑海上却传来一阵悠扬哀婉的歌声,那声音空灵飘渺,宛若天籁,仿佛有种要拉人沉坠深渊的魔力。 薛玉宸最先反应过来,皱眉道:“这是海妖的歌声,看来我们是遇到海底的鲛鱼群了,怕是有些麻烦了。” 鲛鱼,也是鲛人的一种,但比起其他四海已经形成海下文明的鲛人来说,琅嬛海里的鲛鱼则更接近鲛人远古时期的凶恶形态,长得貌美,口生锯齿,以生肉为食,善诱航海捕鱼的船员,若是普通凡人遇到,往往难以抵抗,被其歌声引诱,最终葬身鱼腹。 修士的话,则要好的多,甚至有些修为高的,还会特地冒险前来,专为捉取好看的鲛人拿去黑市倒卖,以换灵石。 不过此地磁场特殊,对鲛人来讲便是天然的优势,修士们到了这里就无法施展灵力,巨大的利益背后往往也伴随着无尽的危险。 “海妖?” 从没来过北境的几人都生起了好奇,鹿呦也不例外,随手塞了两坨棉花进耳朵里挡住雷声后,抬眼望向海面。 却是漆黑的一团,海水汹涌鼓动,狂风肆掠,灵舰虽庞大如山,也被颠得摇晃不止。 突地,一道闪电横劈而过,鹿呦看到一颗生着奇怪银鳍的头颅浮出水面,还没看清面貌,就见它从颈部位置倏地被刀割落,鲜血喷溅,又顷刻沉入海底。 鹿呦一惊,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海面实在太黑,只闪过这么一瞬的画面,就什么也看不见,连杀了它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你们看到了吗?” 鹿呦打了打旁边不知是谁的胳膊,声音僵硬。 薛玉宸心一跳,又很快沉声:“看到了,可能是他们鲛族内部发生了矛盾。” 妖族人天生嗜血好战,未开化的鲛人就更甚,内部互有战争是常态。 一行人顶着风雨,站在廊台下,看着海面不时闪过的血腥一幕,具都身体发凉。 而灵舰最高的那根桅杆上,此刻却单脚立着一人,双手环胸,墨发飞扬,嘴角勾起一抹冷鸷笑意:“原来是逃到这儿来了,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海,月色荒寒,如霜般倾洒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一群黑鸦鸦、望不到头的军队无声地伫立在海岸边,血色鲜艳的旌旗迎风招展,雪亮的铠甲寒光夺目。 为首一人,坐在一只高大如山峦般的银狼背后,脸罩黑晶面具,身披银甲,外罩青玄披风,银白色的长发束垂在腰间,比之月色更美,剔透的紫瞳流溢着淡淡金辉,唯有一片肃杀冷漠。 旁边另有一人,坐在一只三头妖兽身上,发色银灰,碧瞳深幽,手指扣着缰绳,嘴角扯着淡淡弧度,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吊儿郎当的不着调:“没想到这东海的鲛人还留了一手,啧啧,这么大个结界法阵,怕是举全族之力了吧。一时半会儿想破开,还有点难。” 第541章 生子当如月之君 半月前,云义带了六十万大军驻扎此地,却没像以往二话不说直接开打,而是着谋士写了篇情理并茂的劝降信递给了现任鲛王,直言,若东海肯归顺俯首、缴械投降,并交出二皇子苏离,则可既往不咎,善待鲛民,并保鲛族皇室终身富贵安稳,虽不再为王,亦不至于下场凄凉。 鲛王已活上千岁,身体曾受过战伤,所以不常理事,长年闭关,但他嘱意的继承者大皇子苏辞,却是个性格过于仁慈温和之人,虽有才智,却也易受他人影响,并不具备一个王者应该有的杀伐决断。 相反,他的次子苏离,虽并非鲛后所生,生母也身份低下,却心怀大志,野心勃勃,不仅想要杀了苏辞取而代之、登上王位,还在无意间听到鲛王与人谈论到的有关神谕卷的消息,自此野心更甚,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之找到,利用神力一统四海,称霸一方。 但他为人过于阴毒,又常常冲动行事,所以并不得鲛臣看好,此次妖帝月归冥对东海出兵的理由,更是有理有据,乃是因他在云境界先行对其出言诽谤,大为不敬,不仅藐视妖界,还冒渎帝威,有损天颜,是可忍孰不可忍之下,才伐兵至此。 真是令人想找点理由反将一军都无法。 鲛王知道此事后,大怒,当即下令将苏离绑来,想将他送至敌营,以求息事宁人。 但苏离又岂是任人宰割的主,早就提前得知消息,带人从暗道跑了,如今已带着部下到达琅嬛天附近的海域,一来就鼓动一个鲛主发动了一场政变,鹿呦他们看到的那场屠杀正是因此之故。 老鲛王交不出罪魁祸首,也不甘心就此俯首称臣,现下只能率领全族誓死顽抗,而他的大儿子此时正跪在地上,祈求他为了鲛民,主动交出兵权与王位,向敌人拱手而降。 老鲛王气得一口鲜血喷出,差点没直接撅过去。 真真是两个儿子,却没一个趁心如意的。 再看看人家月归冥,年纪轻轻,不到百岁,已是百万妖军之主,一界之皇,不仅骁勇善战,还足智多谋,计无遗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算了,在政事上还颇有建树,听说妖界现在可是被他治理的欣欣向荣,而且还没啥不良嗜好,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连孩子都没时间生。 这才是他心里属意的继承人啊!怎么偏偏不是他生的呢!哪怕月归冥是个鲛族人,让他交出皇位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个外族人! 老鲛王擦去鲜血,仰头望天,悲叹道:“生子当如月之君啊!” 月归冥,生年不祥,种族不祥,家世不祥,修为不祥,只知其十几岁从某个奴隶场杀出,尔后如星火燎原,在短短不到百年内,杀遍妖界,一统河山,成为妖族史上唯一一个称帝之人。 哪怕是强如白君珩,也未曾达到他这般成就。 毕竟白君珩只管杀,不管后手,当年妖界在他的统治下,非但没有昌盛兴隆,反而哀鸿遍野,饿殍载道,堪称万民涂炭,人间炼狱,史书上统一将那一段历史称之为暗黑时代。 见自家王上打着打着居然称赞起敌军首领来了,其他还在负隅顽抗的鲛族人具都沉默了。 但事实上,云义此次还并未出手,海底打的天花乱坠,海面上看上去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很早前就开始训练水军,此次便拿东海来检验一下成果吧。 “将弱兵颓,困兽之斗罢了,他们撑不了几时。” 一声狼嗥响起,与海上飘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冷风相呼应,端坐在雪狼背上的银发男子略勾了勾唇,紫色的眸轻垂着,显得漫不经心,像是一切尽在股掌之间。 他打了个手势,慢声道:“传朕军令,攻伐一个时辰,便往后撤退,歇半个时辰后,再换另一梯队的人继续补上,如此循环即可。” 凌玉惊讶看他:“既是哀兵之势,何不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为何还要给敌人以缓冲之机?” 云义看着银光粼粼的海面,眸眼微眯,略显深沉:“逼则反兵,走则减势,若是逼得太过,反倒激起他们的血性,徒增不必要的伤亡,再者兵士们也需上岸换气,不若以车轮之术,使其疲累,以杀其势,待其不备,而后乘之。” 凌玉眼睛一亮,勾起笑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妙啊,这样还能让我们此次带来的六十万大军都可以熟悉一下水下作战。还得是你,要是我的话,管那么多牢什子,直接干就完事了。” 此次攻打鲛族,原用不到派遣这么多兵士前来,至多二十万兵就能拿下,但云义却大手一挥,将妖界近乎一半的妖兵都派了过来,凌玉原以为他是因为恨极了鲛族人对他的不敬之举,想要过来大杀特杀一番,现在才知还另有所谋。 东海之行不过是个磨刀石,后面的冥海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对了,”凌玉道,“那叫苏离的小儿好像已经不在东海了,可要再派人继续寻找?” 云义微挑眉:“不用了,朕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蹦跶不了几天的小丑,等解决完东海去北海时,顺道宰了就是。” 既然已经攻了东海,其他三海又怎能放过,海里的宝贝可不少,之前还在忧心扩充军需的问题,现在钱不就主动送上门儿来了吗。 以前怎么没想到先把这几个海域给攻了呢,真是,尽打了些穷山咔咔。 他本是笑得雍容,可下一瞬间,眼神却倏地一变。 第542章 鲛人水下混战 一道惊雷闪过之后,船边的几人全被袭击了! “扑通!” 沾着腥味的轻薄鲛绡袭来,鹿呦只觉一个站立不稳,下一刻,人就掉进了海里,跟她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向元灵和想要拉住她的薛玉宸。 冰冷的海水漫进口鼻,呛得呼吸道如火灼般疼痛,身体被不停拉扯着往海底深处前进,鹿呦忍着痛苦,手中祭出问天剑,将紧缠在腰上的那根鲛绡利落砍断,尔后屏住呼吸,转身浮水过去救已经快要沉落的向元灵。 紧跟着她落下的薛玉宸刚下水就遭遇了一只鲛人的袭击,尖利的锯齿一口咬在他的后颈,大股的鲜血涌出,又很快被海水冲散,剧痛袭来,薛玉宸不得不祭出银枪回身与那鲛人战作一团。 而甲板上的四人在愣了一瞬后,乌林和秋允之毫不犹豫跟着一起跳了下去,顾景明和江行舟还稍微冷静些,敲锣打鼓般地大喊着将其他人吸引过来。 向元灵不会水,挣扎着没一会儿就丢掉了意识,拉着她往下的那只鲛人沉到一半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自己的大餐。 人类修士,可是大补!吃了可以提高修为和寿命的! 长着透明蹼翼的手指扣住女孩的后颈,尖牙一露,俯身就想咬破她的喉咙,然而轻轻摆动着的那条巨大鱼尾上却猛地传来一道尖锐至极的疼痛。 那不知是男是女的鲛人发出一声长啸尖鸣,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下半身鱼尾居然被人一剑斩成了两半,蓝色的血液似浓稠的墨汁向四周极速扩散,本就腥黑的海水更是暗沉得不见一点颜色。 倏忽之间,被(他?)紧扣着的那个女孩也被人趁机抽离出去,他猩红了眼亮出一根三叉似的武器,不顾剧痛就朝着那一手持剑,一手抱人的少女奔刺而去。 向元灵气息已十分微弱,鹿呦刚将自己的那颗鲛珠塞进她嘴里,泛着银光的铁叉子就戳刺到身前,她们俩现在已距离海面几十丈的距离,水下的阻力和压力当是水上的十几倍,鲛人在海底生活惯了不受阻碍,可于鹿呦来说,所有动作都要慢上一拍。 她虽看到了鲛人动作,也做出了防御,可出剑的刹那已有些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一道瘦长身影急掠而来,猛然赤手攥住了锋利的叉刃,那三根尖刺直接穿透他掌心,戳穿指骨而出,鲜血晕染出大片丝缕般的血花,少年冷白的面容在昏暗的海水中锐利尖峭得令人胆寒。 【君故……】 鹿呦下意识张了张唇,混着血腥味的海水却先下一步涌进口腔,两人还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下一秒,鹿呦就瞪大双眼,猛地抬手一剑扎穿了君故身后另一只偷袭而来的鲛人。 此地无法使用灵力,神识也无法散出,海水能见度也很低,唯有靠机敏的反应和强硬的武力值来保命,但鲛人本就天生强壮,水下又是他们的主场,不出片刻,两人就被十几个手执武器的鲛人团团围住。 两人背抵背靠拢,冷眼环视着四周。 鹿呦鲛珠给了向元灵,靠着金丹之身最多能在水下坚持十分钟左右,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再过一会儿她就快屏不住气息,所以务必要速战速决。 君故受伤的那只手是右手,但他却浑不在意,手里捏着剑,脸色冷得阴郁。 水下本就混乱,另一边正有两波鲛人打得难解难分,而围住他们的似乎又是另一波人,个个长得铜筋铁肋,身强力壮,连身下鱼尾都格外宽长,垂摆在水中,似武装的甲胄。 不知是谁先动手,其他鲛人也一并动了起来,手执利刃的十几道身影似闪电般冲出,巨大的冲力在他们身后激起朵朵环形白浪。 在他们冲过来的瞬间,两个人也默契地配合在一起,一个主攻,一个主防,君故手握利剑主动出击,虽在水下,打斗的动作却似不受丝毫凝滞,身影翩转间,不到须臾就将杀得最猛的两个鲛人砍成重伤。 鹿呦抱着向元灵,动作不免掣肘,却总能将前来偷袭的人拦住,因此君故并无过多后顾之忧,也无需担心她,只需全力拼杀即可。 剑峰如雪,在水下片出一朵又一朵蓝色浪花,刺鼻的腥味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脚下的海底飘落着不少残肢断尾,疯狂杀戮间,少年阴沉的黑眸隐隐亮起金紫色的辉光,却眨眼即逝,只让人以为是银剑反射的弧光。 剧烈的动作让氧气消耗的更快,还不到两分钟,鹿呦就有些喘不过来气,也是这时,头顶的海面又冲坠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云晨。 乌林和秋允之跳下来后,还没来得及救人,就被几个鲛人包围,又是一场血腥战斗且不提,舰上的反应也快,顾景明喊了几声后就有十几个金丹弟子冲出来,没有犹豫全都跳下救人。 海上顿时如下饺子般浮满了人,本就被自己人偷袭的那波鲛人此刻就更是懵逼,几波势力霎时混战到一起,只打得不可开交。 鲛人虽勇猛,但青云宗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几番战斗下来,鲛人也并未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被逼得连连向海底沉坠。 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待要再往下去追,却被那浑身染血,腥煞可怖的少年拦住,君故朝他们摇了摇头,示意先上去再说。 几人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当下便知再追可能要出事,所以不再有异议,互搀着,从海底浮出水面。 长泽风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沐浴,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件外衫就奔下了楼,正急得也要往海下一跳,就看到一颗颗脑袋从黑沉沉的海面浮出。 晃眼一看,担心的人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暴雨还在下,防止再出什么意外,等所有人都上船后,专门负责开灵舰的长老连丢了五六十块上品灵石到船体机窍里,加快速度,赶紧驶离这块不祥之地。 第543章 恭迎陛下,路过的少女 而远在东海的某人却突然暴躁了起来,一把抽出腰间佩剑,凛然一声厉喝:“传令下去,全军进攻,若有不降者,杀无赦!” 凌玉一愣:“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云义沉着脸:“速战速决,然后转战北海。” 本以为是个蹦不高的蚂蚱,谁知道还能跳起来蛰一下人,他现在心里很不爽,非常不爽,连带着看东海这些鲛人也一并不爽。 东海海底,本就疲惫不堪的鲛人发现周围敌军突增十几倍,顿时脸色刷白,那道集全族之力架起来的结界法阵也脆如薄纸般,被一道强大无比的灵力轰然碾成碎片。 为首的鲛王和几十个鲛兵被这道巨力冲击波震得倒飞十多丈,摔地吐血不止。 海水倒灌,巨浪掀天,手执墨黑长剑的男人坐在高大的狼兽背上,徐徐踏浪而来,银白色的长发在水中轻轻浮动,散着莹莹柔光,身后是重甲黑沉、兵戈林立的千万妖军,他垂眸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众人,整个人宛若一柄刚出鞘的凶刃,语声冷沉没有起伏: “老鲛王,大势已去,还要誓死顽抗吗?” 很明显,他若再不投降,鲛族上下都要跟着他一块儿陪葬。 老鲛王突然生出一股极其无力的颓丧感,大海般深邃的蓝眸早已浑浊空洞,透出无尽沧桑,他转过头目光复杂愧疚地看了眼已无力再战的族人,深深闭了闭眼,回身缓缓地弯下脊背,朝着眼前之人俯首而跪,声音嘶哑、悲怆: “臣,恭迎陛下。” 他领了头,身后的鲛人也顷刻丢盔弃甲,黑泱泱地跪倒了一大片。 “吾等恭迎陛下。” …… 北海,琅嬛天。 鹿呦上了灵舰后就被长泽风拉着细细看了又看,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还勒令她在驶离这片海域前不得再离开房间半步。 鹿呦自是连连应是,等上了楼又在自己房门口看到浑身都还在淌水的云晨。 少年眼眸微红,淡澈的瞳里关心之意尽显,秀俊的脸略微发白,看着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半天,终只是轻问道:“呦呦,你还好吗?” “我没事啊,倒是你,怎么还不回去换身衣服?” 鹿呦皱了皱眉,走上前拉着他胳膊上下看了看,见他身上并无特别伤口,只是湿漉漉的才松了口气。 云晨轻轻拽住她手腕,低垂着眼,清越的声音夹着一丝喑哑:“呦呦,我最近都在忙着修炼,没有第一时间看顾好你,对不起……” 自从那次冒险前去刺杀沈仲兰却反而差点被杀后,他心里就有了一股急迫感,知道自己的不足和现下修为之弱,只想尽快成长起来。 看到君故和其他男子在她跟前献殷勤,他不是不醋,只是比起这些,他更想先把魔珠炼化完,变得更加强大,这样去了魔界后才能增加活命的机会,以后也能更好的护她周全。 可现在,他还在她身边呢,她就差点鲛人掳去吃了。 心里难受起来,万般不是滋味。 鹿呦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别人时时刻刻都看着,我就算遇到危险也有能力自救,你忙着修炼是好事,不要老是因为我的事情而自责啊,你这么一自责我不也得跟着难过吗? 咱们都是修仙的,遇到危险属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要是天天因为这个操心,那这个心可就永远都操不完了!” “我……” 云晨被她说的不知该怎么反驳,她说的没错,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当修士的哪有不遇到危险的,甚至很多修士为了变强,专门去极地寻找刺激,可面对喜欢的人,又哪舍得对方受到一丁半点的伤害。 “好啦!” 鹿呦转到他身后,轻轻推了推他后背,把他往前推着走。 “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这么湿着不难受吗?我也湿着呢,我就可难受了,你呢,就别想那么多了,我现在既没受伤也没咋滴,还活蹦乱跳的,对吧?” “可是……” “不可是,”鹿呦打断他,柔声哄道,“乖乖的,回去睡一觉,别想了,啊?” … 直到将人送走,鹿呦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云晨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就喜欢把啥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可不是啥好习惯,以后得多纠正纠正他才行。 回到房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鹿呦躺在床上却不自觉回想起了海底的一幕。 她这次并没有受伤,他却好像受了不少的伤…… 纠结再三,终是难抵内心难安,鹿呦爬起来走到窗边,打开木窗,鬼鬼祟祟地朝外张望了一眼,确定无人看见后,顺着窗户下的栏杆从三楼爬下了二楼。 因长泽风故意防着他这个师弟,所给君故安排的房间自然是离鹿呦能有多远有多远,鹿呦住三楼,他则住在二楼最拐角处的那个房间。 因刚发生过鲛人的事,所以大家现在基本都闭门不出,檐下一片空旷寂静,鹿呦只依稀记得他房间号,找了会儿,觉得应该是了,却没走正门,而是从二楼阳台种着的那丛蔷薇花枝里钻过去,踩着一颗观赏石,从凸出的窗栏上爬上去,趴着敲了敲他的窗户。 心里还想着,他若没听到就算了,赶紧走,若让人看到了得多不好意思啊。 谁知,她刚敲了第一下,窗户就被蓦然打开。 少年探出一颗漂亮至极的脑袋,低着头,眨眨眼,笑意盎然:“师姐,你来啦,怎么不走正门?” 哼,总算她还有点小良心,知道来看看他,她要是再不来,他可就要直接杀进她房里去了。 鹿呦头上顶着几片红色花瓣,一脸懵然:“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的?” 他勾了勾唇,倚在窗框上,俯身低头向她凑近,“猜的。” 手掌都被扎穿了几个大洞,她若这样都不来看看他,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看他这一副笑眯眯跟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似的,鹿呦瘪了瘪嘴,作势就要往下一跳:“那你猜错了,我就是从这儿路过的。” 窗内的人眼睛一瞪,直接一手拽住她的衣领,趁她恍神的功夫,将人整个提了进来。 哼,路过,路过,我现在看你怎么路过。 第545章 欲野身材 身体倏然腾空,失重的感觉激得心跳骤紧,鹿呦只来及失声‘啊’了一声,下一刻,双脚就已经踩在了屋内温暖的地板上,身体因重心不稳摇摇欲坠着往前扑,她下意识想伸手拽住点什么东西,可眼前这人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脚下轻轻勾了下她膝弯,‘扑通’一声,两个人一起双双摔在了地上。 狗血的是,她的唇还正好落在他唇上。 是温凉柔软的触感,还夹着一股清爽凛冽的清香,和她上次闻到的味道又不一样,似乎更接近他本人真正的味道,却让人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鹿呦懵了一秒,随即双手像八爪鱼似的乱刨着想从他身上起来,却被他用双臂圈着腰肢又往下摁了摁。 少年长长的眼睫几乎戳在她脸上,似某种华丽鸟类的翎羽,睫根浓密硬挺,睫尾轻软微翘,一眨眼,就如小刷子般扫过她的眼睑,扫得心尖发痒,脸刷地一下烫起来,他却甚是无辜模样,轻抿着嘴角道: “师姐,想亲我也不必这样呀,我很好亲的,只要你说一声,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说着,眼神微垂,落在那张嫣红微张的唇瓣上,喉结滚动,低声补充了句:“其实不说也可以。” 一边说,脑袋一边往上蹭,眼看就要再次噙住那双惦念已久的软唇,一只细白的小手却蓦地伸了过来,横插在两人嘴唇中间,鹿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数三声,把你的手给我放开。” “1……” 鹿呦还没数一下,原本紧抱着她腰肢的那双手就‘嗖’的一下缩了回去,有些无措得扣在地板上,指甲挠得‘嘎吱’作响,像是在竭力忍住某种冲动。 鹿呦:“……” 双手撑着他胸口缓缓坐起,鹿呦打量了他一眼:“你看起来挺好的,好像没什么事。” 然后就见眼前的人‘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用沾着鲜血的唇瓣一张一阖、脆弱无比地问她:“是吗?我挺好的吗?” 鹿呦:“……” 他这形象明明看起来挺可怜的,可就是莫名有种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是怎么回事儿。 鹿呦深呼吸了一口气,拉过他右手想看看他伤势,却发现这人一点都没有处理过伤口,血红的肉从手掌中心翻卷而出,看起来狰狞又血淋,中指和无名指上也各咧着一个血乎乎的小洞,连里面的白骨都清晰可见。 若不是在修仙界,这样的伤,怕是整只手都得报废。 心猛地揪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抬眸看他,眉不自觉蹙起:“为什么不处理?” 他甚至刚刚还用这只手把她拎了进来,连她衣襟上都染着他的血指印。 面前的少年却满脸不以为意地甩了甩自己的手:“你说这个啊?又没多严重,过两天它自己就好了,有什么好处理的。” 鹿呦失声叫道:“这还叫不严重?” 她声音大了些,少年被吼得愣了一瞬,呐呐道:“确实、不严重啊……” 虽然他这般露给她看确实有想引她关心的小心思,可这样的伤对他来说,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了,换平常,他都不会放心上。 少女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色,抿着唇一言不发,默默掏出治伤的药物,就这么坐在地上,开始替他处理起伤口。 他乖巧任她施为,睫微垂,眸光轻柔凝在她身上,嘴角不自觉翘起。 鹿呦恰好抬头看到,万分不解:“你还笑,不痛吗?” 他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瞳眸上却不知为何漫漫浸出一层澹澹的水色,清冷的嗓也微哑:“还好,不怎么疼。” 她好像……很少这样关心他,终于不再只是用那防备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这一瞬间,他心口滚烫得近乎有种落泪的冲动。 若是知道他真实身份,她还会这样吗? 那天晚上看到他的妖体,给他喂血,是因为怜悯,还是因为像她以前所说、不想欠他,才会愿意帮他缓解痛苦? 他不愿深想,也不愿多问,也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任何刺人的话语,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疯,怕哪天打破自己的承诺,真的再次将她囚起来,哪怕她痛恨也绝不放她离开。 就这样吧。 她不喜欢原本的他,那他就换个身份再来爱她,她喜欢什么样的,他就能变成什么样,总有一款能得她心。 等哪天,等她的眼睛里也装了他的影子,他再抱着她好好哭诉一番她曾经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有多伤他的心。 虽然,他也有不对。 可直到现在,他也不敢向她坦白以前做过的那些错事,他有预感,如果说了,她就再也不会理他了。 鹿呦哪知他心里这些拐弯抹角的小心思,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还以为他是痛得狠了在强撑着,手上动作不由放得更轻柔,轻叹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这样都能忍得住。” 受了伤也不知道自己处理一下,手都被戳了几个大洞,还能面无异色的说不疼。 她光看着,都觉得自己的手也跟着痛起来。 少女一边替他上药,一边往他手上轻轻吹了吹,好像是觉得这样能缓解他的疼痛。 黑润的眸微动,掠过一抹黯淡,眼帘垂下,他说,声音很轻:“一开始也是觉得痛的,可时间久了,也就没那么痛了。” 至于他是怎么长大的…… 他低头自嘲地笑笑,怕是说出来,她都能被吓到。 鹿呦用纱布将他的手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包成了个粽子才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好了,我包好了,要是什么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走? 少年微挑了挑眉,用左手扯开自己的衣襟,毫不避讳地将身上套着的两层衫衣剥落,露出精壮劲瘦的上半身,用包粽子的手不停地指着: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受伤了,师姐不帮我包一下吗?” 染血的白色里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肌理分明的腰线,他身材看起来是偏瘦的,套上衣服后更有种青竹挺立的感觉,可谁曾想,脱了衣服后竟是这般野欲……只是身上布着不少伤,虽不致命,看着也足够惊心怵目。 鹿呦紧了紧手指,不得不又跪坐下来。 手指轻轻触在他胸膛,却烫得指尖都发麻,她下意识抖着手往回缩了缩,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因受伤的缘故,苍白的脸上比往常多了几分病态和禁欲,看着她的阒黑眸珠却似烧着火光,灼灼惑人:“师姐,君故好疼呀,不帮帮我吗?” 他嗓音清润低磁,声线微哑,上扬的尾音撩人又让人心悸,鹿呦止不住得又红了脸,声音也变得低弱:“我没说不、不帮你……” 他忍着亲上去的欲望,轻道:“好。” 上次放肆了一次,她整整躲了他十几天!要不是因为这次为救她受了伤,还不知道得躲他到何年何月呢。 且先收敛着点吧。 他已洗过一次澡,所以也用不着再清理一遍伤口,鹿呦拿出上好的治疗外伤的金疮药,替他涂抹着胸腹上的伤,脸却越埋越低,红得像是快熟透。 他呼吸近在咫尺,低沉缓慢,气息灼热,连她的心跳似乎都跟着他呼吸一块儿同频跳动,却又好像略快了些。 不过当涂伤的动作慢慢往下,鹿呦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记得云义的腰窝上好像是有一颗红痣的,当初卖他半裸画像的时候,她还着重在上面点了一笔红墨…… 想到此,手上动作忽停,眼睛也眯了起来。 第546章 看了要负责 君故很快察觉她不对,忙问:“怎么了?可是师姐觉得这伤看着太吓人了?” 鹿呦哼笑一声,撇嘴道:“不会啊,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能怕你这点伤?” 眸眼却往下一垂,左手轻抓着他腰,装作为他裹纱布的样子,右手却似不经意得撩开了他搭在腰上的衣服,正当马上就要看到那块腰窝时,他却忽地把衣服往上捋了捋,红着脸道:“师姐,你这样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鹿呦暗暗咬了咬牙:“你也会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天天穿的那么骚包,在那么多人面前晃来晃去,也没见半点不好意思。 “我怎么就不会了,”他拢着衣服,回的理所当然,“我才十六岁,比你还小呢。” 鹿呦:“……” 如果让她发现他是云义,她保证不打死他! 不知道为什么,鹿呦总有一种他就是云义的感觉,但又没有证据,他又一直在否认,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查验真相,她又怎肯放弃。 “呵呵。” 朝他弯眸一笑,手上却一点一点地把他紧拽住衣服的手指给扒开,活像个强迫良家少男的恶霸女土匪, “君师弟不要讳疾忌医,师姐这是帮你查看伤口呢,要是哪儿没处理好,以后落下病根儿怎么办?尤其是伤在这腰上,你年纪还小,可能不懂,这男孩子的腰要是伤了啊,以后在某些方面可是怎么补都补不回来的呢,你让我看一眼,就一眼哈。” 君故:“……” 她还挺懂? 难道除了跟他,还跟别人实践过? 想到这里脸色瞬黑,也不管其他了,一把将她反压在地上。 脸上勾着戏谑的笑,声音却冷得幽淡,凑近道:“师姐这么说,是想让我亲自上阵证明一下?” 鹿呦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摁,心脏都快跳出来,他又靠得那么近,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结实紧致的肌肉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合在她胸前,能明显感觉到块垒分明间蕴含着的力量,可偏偏他肤色极为白皙,冰雕玉琢似月下谪仙,眼尾却略挑着,嫣红一点,格外勾人。 害怕自己颜狗属性又犯,鹿呦赶忙闭上了眼睛,语气微急道:“什么证明不证明的,你不是才十六岁吗!能不能不要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是想帮你看看伤而已!” 他扯着嘴角轻嗤一笑,腰身猛地往下一沉,附在她耳边轻喃:“十六岁已经可以发育的很好了,师姐难道不想亲自感受一下吗?” 这什么虎狼之词!鹿呦脸越发涨红,又不敢睁开眼睛,急得去推他:“你给我起开!” 他却纹丝不动,声音略沉:“难道师姐看不上我这样的,是因为已经有了别的人选了?” 说到最后,幽暗的眸色已覆上了一层薄霜,扣着她手腕的修长手指微微用力,声音却平静没有起伏,好像只是闲聊语气:“谁?让我猜猜,难道是师姐那个师兄么?” 鹿呦闭着眼,也就没看到他脸上此刻急剧积压起来的阴郁神色,长睫垂覆,眸中戾气隐隐翻涌,仿佛只要她说一个‘是’字,整个人就能立刻暴走。 他可以给她无限的容忍和退让,但若她胆敢喜欢别人,胆敢和别人在一起……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是无法拿她怎么样,也舍不得拿她怎么样,可她喜欢的那个人,也绝不会再存于世上。 他身上骤然冷凝阴沉的气势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人禁锢,鹿呦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否决:“我谁也不喜欢,你给我起来!” “谁也不喜欢啊……挺好。”他浑身气势倏地一收,又恢复成了那副轻懒散漫的模样。 刚刚包好的那只手再次因收紧而崩出血,他将之藏在身后,才放开她缓缓起身。 鹿呦睁开眼怒瞪了他一眼,心里却还有些心有余悸,他刚刚那样跟云义以前简直一毛一样! 胸口微微起伏,鹿呦咬了咬牙,狠下心趁他不备,一把扯开了他腰间的衣服,眼眸却倏地睁大,露出茫然之色。 没有……为什么会没有…… 那腰上光滑白腻,哪有半颗痣的模样。 不是他,君故是另一个人…… 一瞬间,鹿呦不知是什么感觉,脑子都懵懵的,整个人好似大受打击一般。 对面的人将她神色尽收眼底,眸光静悒泛着浅淡幽色,嘴角却勾起,冲她腼腆一笑道:“师姐这般看了人家,可是要负责的哦。” 鹿呦:“……” 完了,糗大了。 第547章 天空之城 因为重霄大赛本次举办的地点是在玄天宗,所以灵舰在航过那片诡异海域后,就径直飞向了云境界唯一一座有着‘天空之城’美称的城市——琅嬛天。 也是前世鹿呦早就想去,却一直没能去得了的城市。 到了才知,琅嬛天还分上下两座城 ,下城伫立在一片茫茫大海上,四面环山,绿荫掩映,从上往下俯瞰,犹似一块巨大的绿翡翠嵌扣在一幅波澜壮阔的水彩画上,这里居住的主要是些凡人和低修为者,也被称为琅城。 而被称为嬛城的上城,则要比下城小的多,但却更为精美,也更为恢宏大气,城市如一块倒悬的环形圆锥漂浮在空中,边缘处爬满了粗壮的藤蔓,蔓上还开着数不清的、妖娆葳蕤的各色野花,城上阁崇楼高,仙山巍峨,入目皆是迢迢复道,玉栏绕砌,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玄天宗就选址在城中心耸立最高的几座高山上,从远处眺望,一眼便能看到,极为醒目,这地方确实不如青云宗那连绵几百里地的山脉广阔,但逼格却是实实在在拉满的。 到了此地,灵舰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傍晚的余晖穿透云海,给整艘舰体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白帆盈满,风旗西矗,弟子们一个个都从房里奔了出来,从船舷边兴奋地往下骋目远望,喧沸之声,久久不歇。 庞大的灵舰从上空飘过,在琅城下方投下竑如鲲鹏般的巨大阴影,举颿过肆,惹得城内百姓纷纷驻足仰头观看。 此次来参加重霄大赛的宗门不少,但像这么气派的飞行灵舰这些百姓也是第一次见,由不得多稀罕了几眼。 “呦呦,你快看,哇,天哪!居然真的有城市建在天上!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甲板上,向元灵拉着鹿呦兴奋得手舞足蹈,趴在船舷边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 鹿呦拉了她一下,提醒道:“你小心掉下去了。” 向元灵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不怕不怕,掉下去我再飞上来。” 这倒是,过了那片特殊的海域现在已经可以随意使用灵力了。 “小心还没飞上来,就先被路过的妖兽叼去吃了。”顾景明从旁吓唬道。 许久未回来,薛玉宸几个也表现的有点亢奋,个个眉飞色舞,欢喜雀跃。 “你少吓我,”向元灵却不信他的话,“这玄天宗的地盘上还能出现妖兽吃人事件?那你们玄天宗的弟子可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反正在来安城里就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事儿,青云宗管辖严格,这些小事上也处理的极好,虽不是人人富庶,但表面的人身安全是绝对能得到保障的。 顾景明‘嘿’了一声:“这还真不是吓唬你,以前确实出现过妖兽食人事件,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都被上面的人给压下去了。这事儿,我六哥最清楚不过,他当时就是负责收尾的弟子之一,对吧六哥?” 顾景明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薛玉宸。 薛玉宸眼神却还凝在鹿呦身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解释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但那只妖兽并非寻常所见妖兽,而是生活在赤北之地的九毒灵蟒,出现的也十分蹊跷,按理来说,那么庞大的身躯不可能过岸不被发现,我们赶到时,已经有七八个人被吞……不过你们放心,那只是个意外事件,平常是绝不会出现这种事的。” 薛玉宸信誓旦旦的保证,向元灵却仍旧听得起了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把倾出去的上半身又给收了回来,还紧紧抱了下鹿呦求安慰,看的薛玉宸又眼馋了下。 什么时候,他也能这么抱一下她…… “你们刚才不是想知道这琅嬛天为什么会悬在空中吗?”江行舟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对啊,对啊。”向元灵连连点头,转眼就把刚才的小恐怖故事丢在了脑后。 鹿呦也好奇地看向了他。 江行舟温言笑着道:“因为整座城市下方都布着一个巨大的悬浮阵,嬛城相当于是被阵法搭建在上空,我们隔得远了看不见阵法波动,离得近了才能看出一些端倪。” 鹿呦恍然:“原来如此,可是悬浮阵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江行舟笑道:“是失传了,不过这城市建在几千年前,阵法师们虽不能完全将之复刻,但做些日常保养维系还是没问题的。” 鹿呦点点头,出于对本专业的敏感,她对这‘悬浮阵’倒比其他新奇物件还来得好奇,只想着下了船后好好去见识一番。 大家都被这空中之城吸引了出来,云晨却仍旧待在房里修炼打坐、岿然不动,秋允之也不在,因为她房里飞来了只挺眼熟的凰鸟,有点像她以前救过的那只,但不太确定。 毕竟她以前救的那只像只秃毛鸡,这只却羽毛丰盛,看着还挺华丽好看的。 秋允之随手撒了把灵米在桌上,说道:“吃吧。” 变成原身的凤渊:“……”他是凤凰!凤凰!又不是真的鸡!能不能有点尊重。 可面前的白衣女子却看都没看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毛,眼睛却透过窗户落在站在甲板上的那个粉衣少女身上。 鹿呦今日穿的鲜嫩,长长的青丝半盘半垂,如渡鸦的羽毛般轻柔地披散在腰间,头顶斜插着两只坠了雾海棠的白玉簪,风吹过,轻轻摇晃,将那本就纤秾合度的窈窕背影衬得越发动人。 秋允之纤细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蛾眉宛转,眼睫轻眨,嘴里不由自主得喃喃自语:“你说,她会喜欢女子吗?” 正被她抚摸得舒服得眯着眼的凤渊,猛地瞪大双眼,浑身颤抖,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她刚才说什么?说什么? 不对,绝对是他听错了。 却又听那女子低声呢喃:“没关系,这样看着她也挺好。” 凤渊顺着她目光看下去,然后就凝在了那个少女的背影上,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 不不不,他不能接受。 这都什么玩意儿! 第548章 心里崩溃的凤渊和毒发的陛下 什么叫做出师未捷心先死,凤渊现在算是明白了。 他活了快百岁从没对别人动过心,好不容易有了个让他觉得有点心动的人,虽两个人之间隔了点血海深仇,但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只要把过错全都推到他那个陛下身上不就行了,是吧? 可现在,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喜欢的女孩竟然会喜欢女的??? 还刚好跟他那个陛下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凤渊整只鸟身都开始抓狂,羽毛疯狂抖动,眼尾赤红,发出打鸣般的一声长唳,那女子却轻皱了下眉看他一眼,不耐道:“吵。” 语气里有着被打扰的不悦。 凤渊:“……” 这世界没救了! 心里哇凉哇凉的某只鸟终于再也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飙着眼泪,猛地扭头就飞出了窗外。 还没恋爱就失恋的凤渊心情如丧考妣,而想被他拿来当背锅侠的某人此刻也不太好受。 一月一次的毒又发作了。 因是骨血里自带,所以即便是分身也不可避免,以前还有彦邈做的丹药抑制,现在却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两具身体同时发作,云义是寻了个山洞躲了起来,而君故则是将门窗紧闭,为防止失去神智,还提前用灵绳把自己捆了起来。 蚀骨锥心的痛楚本就异常难熬,两具身体心神相连,痛苦更是加倍,毒素在血液中翻涌,如被万把尖刃戳刺,又似被异兽啮噬吞咬,哪怕他已将唇龈咬破,满嘴皆是血腥,却仍止不住那不时泄出的、痛心切骨的呜咽声。 ... 等到熬过去时,已近半夜,灵舰早已飞至玄天宗上空停下。 他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也惨白的吓人,地上全是斑驳血迹,他喘息着,闭着眼躺在地上乏力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缓了一会儿,等剧烈的疼痛慢慢消褪,他才趔趄着爬起来,忍着不适将这满地的狼藉简单收拾了下。 等重新换过一套干净的长衫,门口的敲门声也适时响起,他能闻得出是她的味道,可现在,他并不想见她。 确切的说,并不想以这副虚弱的样子见她。 可敲门的声音却异常执着,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心上,少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甜中夹了丝明显的慌惴:“君故你在吗?你没事吧?” 今天一整日都没见到他,直到大家伙儿都下了灵舰各自分配好房间也没看到他身影,联想到白日里听到的妖兽吃人事件,鹿呦便止不住的有点担心,又折身反了回来寻他。 灵舰还未收起,只是灯烛尽灭,人影寂无,清寒的月光洒在空旷的木廊上,将少女纤瘦的影子拉的极长,吹来的风里裹着淡淡的海腥味,连空气都是燥热的,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有种奇特又渗人的感觉。 鹿呦敲了半晌,正当她以为他不在这里,要再去别处寻寻时,门却‘吱嘎’一声被打开,少年白得恹恹的脸探了出来,玄色的衫衣将本就瘦削的身形勾勒得略显单薄,眼皮搭垂着,像是刚睡醒,连漆黑的瞳仁上也泛着一丝倦色,墨发未束,如瀑般披下,半拢着玉般修长的颈。 他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气息也微弱,鹿呦顿住,手还伸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你……这是怎么了?” “病了。”他嗓音嘶哑得不像本人,语气也透着浓浓的疲惫,再加上白惨惨的脸色,几乎令鹿呦瞬间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手背轻轻贴上他额头,却发现冷得浸人,少女眉心蹙紧,“这什么病?你身体怎么冷成这样?” 他止不住地咳了声,唇色也泛白:“许是水土不服,染了风寒吧……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鹿呦语塞,说不能说她是因为担心特地过来看他的吧,抿了抿唇道,“我还有东西没拿,所以回来一趟,想着一天都没见着你,就顺便过来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半扶着走进房里,“看你这个样子,今天就待在船上别下去了,我待会给许长老发个消息,让他先别把灵舰收起来。” 少年轻勾了勾唇角,由她扶着坐回床上,也不戳穿她谎话,只是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 鹿呦摸着他冰冰凉凉的身体却有些发急,将自己乾坤袋里的灵丹一瓶瓶掏出,却发现没有一个是治风寒或者水土不服的。 她自从晋升金丹,身体就倍儿棒,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准备的丹药基本都是些治疗外伤或内伤的,当下便有些抓耳挠腮,把这些瓶瓶罐罐的一股脑收起来,就要起身再去外面找找,问问别人: “你等等,我去找师兄师姐们问问有没有治疗这方面的药。” 腰肢却被他轻轻抱住,他整颗脑袋都趴伏在她肩窝上,微哑疲倦的嗓音从怀里闷闷地传来:“不用,你让我抱一抱,我就好了。” “抱一抱就好了?”哪有这个说法的?该不会是想趁机占她便宜吧。 但他现在这样,她还真没能忍得下把他推开。 “嗯,抱一抱就好了。” 他闭着眼,整个人似无骨般靠躺在她怀里,双臂揽着她的腰,呼吸很轻,像没有般。 鹿呦僵着身体,先是给许长老发去灵蝶,阐明缘由,请求他明日再把灵舰收起来,手却搭上他的腕,说道:“那我给你输点灵力吧,这样可能会好受些。” 他却不着痕迹地避开,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不用,抱一抱就好了,真的。” 鹿呦不信他邪,待要给向元灵发个信息让她帮忙问问,就发现这人身体微沉,好像靠在她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喂……”她小声喊了声,没有回应。 顿了顿,想将他放回床上,他却又抱得死紧,挪都挪不开,没办法,鹿呦只能够着手,将床上的被子勾过来,给他裹在身上,希望这样他能好受些。 … 第二日,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黑暗,残月孤坠,朝云醺红,他先一步睁开了双眼,被他抱着的少女还一动未动过,点着脑袋,呼吸沉缓,人虽睡着了手还紧攥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防止下滑。 他直起身,伸手将她轻轻换了个姿势,抱揽在自己怀里,低着头,眸光缱绻温柔的看着她的脸,心里像被什么熨过,平整得不可思议。 “阿吟,我爱你……” 低喃的声音几不可闻,唇瓣轻轻擦过她脸颊,在少女闭着的眼上印下一吻。 - 鹿呦这一觉也并没睡多久,大概太阳刚照屁股她就醒了过来,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反而是本该生病的那少年坐在床边,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师姐,你醒了。” 鹿呦眨了眨眼,划过一丝迷茫,怎么回事,她不是在照顾病人吗?怎么自己躺床上去了。 他看起来已然大好,脸色恢复正常,半点没有昨日虚弱的样。 鹿呦爬起来,正要说话,门口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第549章 嬛城之行 门一打开就出现了长泽风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鹿呦惊讶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长泽风紧握拳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懒洋洋的某人,一把将她从房里拽了出来,强忍怒火道: “你昨晚一晚上没回房间,就是跟他待在一起?” 要不是今早许长老跑来跟他知会了一声,他都不知道她竟和云义孤男寡女地待在这里待了一宿! 鹿呦哪见过他这脸色,当下便有些惴惴,指着君故磕磕巴巴道:“他、他他生病了,我昨晚是过来照顾他的……” 少年蹙了蹙眉,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将她往身后一拉,扬着下巴淡声道:“长仙尊说话就说话,唬着个脸做什么?没得吓到了旁人。” “你!” 长泽风指着他差点又是一口气上不来,正是火冒三丈时,又听到一道含着警告的声音以传音入耳的方式传来:“你打我骂我都无所谓,别做出这副样子来吓她。” “哈!”长泽风给气笑了,“我自己徒弟需要你来维护?你昨天晚上把她骗到这儿来到底做了什么?” 君故扯了扯唇,语气有点欠:“什么叫骗?我是那种人吗?” “你少跟我来这套!”长泽风听到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现在已经不会相信你一个字了!你是她师叔,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和你待一个房间一晚上,你觉得这像话吗?” “师父,他昨天晚上真的生病了。”他们俩在那儿隔空传音,鹿呦听不到,不免更加慌乱,伸手轻轻拽了拽长泽风衣袖,“我昨晚就是担心他,才跑过来看看的。” 某人没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生病?生什么病需要你照顾他一晚上?”长泽风一把将挡在前面的君故刨开,面带愠怒,“你才多大,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啊?我就照顾一下师弟不至于吧……”鹿呦喏声开口,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长泽风顿住,差点忘了,这小子现在还利用这层身份占着便宜呢! “行了,”君故给他传音道,“昨晚是我毒发了,她恰好过来看到,就照顾了下。” 换平常他是懒怠解释这些的,但这会儿实在不想看到她无故被训。 长泽风先是一愣,随即一惊:“那你岂不是……” 君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否定道:“没有,她没看到。” 鹿呦本是心虚的低着头,可半晌得不到回应,不免有些疑惑,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他俩在那儿眉来眼去,像是在背着她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们俩在用传音术??”鹿呦来回瞟了他们俩一眼,语含震惊。 两人皆是一僵,心里同时划过一个念头:完了,小丫头长大了不好糊弄了。 还是君故先反应过来,笑了笑,一脸从容淡定道:“是呀,你师父刚刚问我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鹿呦:“???” 长泽风:“????” 面对两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少年笑得略略狡黠,尖牙微露:“我说,等我攒够了聘礼就来。” 【把白君珩的项上人头拿过来给你做聘礼好不好?】 他眼眸弯起,笑容清浅,英俊眉目映着朝阳有种逼人的夺目,看不见的眸底深处却凝着彻骨寒霜。 … 长泽风实在是不想再跟这厚脸皮的小子待在一处,说没两句就把鹿呦直接给拉走了,他怕再说下去就要被这小子三言两语气得原地升天。 当然,他还不忘在路上耳提面命鹿呦,以后离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远一点,千万不要被他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皮子给骗了。 鹿呦自是连连应承,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因为青云宗此次来的弟子较多,所以玄天宗直接拨了一整个山头出来给他们做客居之地,但即使这样,房间也不太够住,长老、仙尊们肯定是住的独栋别院,弟子们却差不多是两三人一间房。 正好,鹿呦和秋允之、向元灵三人住一间;云晨则和乌林住一间,顾景明和江行舟住他俩隔壁,都在同一个院子里。 至于薛玉宸,作为玄天宗大长老唯一的徒弟,他自然有单属于自己的仙居洞府,不过离此地较远,他都懒得回去,昨晚就在顾景明他们房里打的地铺。 早上天还没亮,院子里就响起了云晨练剑的‘簌簌’声,不一会儿,又响起了乌林拨弄灵器机枢的声音,顾景明人还裹在被子里,艰难地抬起脖子往窗外瞥了一眼,顿时生无可恋地嚎了声: “救命啊!他们青云宗的人要不要这么卷!” 然后就看到躺在地上睡的好好的薛玉宸猛地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说他们修为怎么一个个的这么离谱,原来如此,我悟了!”说罢头发也不束,拎着枪就冲了出去。 顾景明:“……” 江行舟也从床上坐了起来,顾景明满眼绝望地看向他:“不是吧,你也要加入他们?” 江行舟摆了摆手,优雅地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早起一杯水,修身养性,再闭目冥想,方是养生之道。” 顾景明:“……”得了,他还是再睡睡吧,这群神经病。 等到鹿呦回院时,几个人才算收拾齐整,打扮妥帖。 女院和男院之间还隔着一条河,河道一侧是高山流瀑,松涛万壑,另一侧是灵田万亩,满地青谷,清晨的阳光从一望无际的稻田里一层一层地铺过来,掠过水面,洒下粼粼金光。 空中已有玄天宗的弟子在御剑飞行,地上也有人开始晨起锻炼,大多人身上都穿着蓝白相间的弟子服,只是腰带和绑袖颜色不一,应是以这个来区分等级和修为。 到了女院,鹿呦也刚换一身新的衣裳出来,因还没开始正式比赛,所以穿的随意了些,今日换的是一套束腰广袖的直裾仙裙,通体雪白轻盈,腰间束着暗纹红绸,袖口绣着粉白杜鹃和和银色飞羽,清冷中又带了几分娇媚,煞是惹眼。 一进去,向元灵正在给她梳时下最流行的流云追月髻,这种发型需要发量又多又好才能凹出好看的造型来,恰好,鹿呦的头发顺而柔,黑而亮,还蓬松又浓密,给她梳发绾髻都格外的有成就感。 等梳妆打扮好,往门外一站,又惹的几个少年脸红心跳不已,明明早就看惯了那张脸,可还是难以抑制的心动。 薛玉宸作为东道主,先是带他们去玄天宗的食堂见识了一番,等填饱了五脏庙,再领着几人在宗里四处兜转了一圈,介绍了下玄天宗的人文景观和名流古建。 等差不多逛完,已是接近晌午,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不过这次,顾景明却提议先去嬛城逛逛,说是要请他们尝尝琅嬛天最特色地道的名菜。 说到吃,鹿呦就没法抵抗了,两只乌黑的大眼珠子都开始冒光,看的云晨有些失笑,没忍住轻轻掐了掐她的脸,惹的少女嗔瞪了他一眼。 薛玉宸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为酸涩,鼓起勇气,拉住鹿呦手腕,凑过去悄悄说:“呦呦,晚些时候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可漂亮了。” 鹿呦眨眼:“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地方?” 薛玉宸狠狠点头,黑白分明的俊眼也跟着她眨巴眨巴。 云晨脸刚拉下来,还没来得及发作,旁边的乌林先一步把鹿呦拉至一旁,看着薛玉宸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话就说话,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薛玉宸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叫了声道:“大舅哥。” 乌林飞快挑眉,挽袖作势要打人:“嘿,我这暴脾气,谁是你大舅哥!” 江行舟深以为然,默默附和道:“乌林兄说的极是在理。” 乌林斜着眼瞥他一眼,“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一边儿待着去!别以为你是江家的人就了不起了,我才是她最亲的哥哥!” 江行舟也不跟他争,只凉嗖嗖地来一句:“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说。” 乌林狐疑看他,“你什么意思?” 江行舟摊了摊手:“我有说什么吗?我什么也没说啊。” 乌林:“……” “行了行了!”走在前面的顾景明受不了了,回头嚷嚷道,“你们几个好歹也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大人物,就这么当街吵起来,你们不嫌丢人,小爷我都嫌丢人!” “哟,这不是顾家大少爷吗?这好久不见,竟骗了个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回来!”正说着,旁边就响起了一道悠哉悠哉的调笑声。 - 琅嬛天的天气比之南境要更加温暖,满城鲜花着锦,煦色韶光,天空湛蓝,云卷云舒,裹着海味的微风肆意吹拂,街上熙熙攘攘,还不时能听到街头艺者的歌声,如同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不过眼前这人突然的出现却似破坏了一点美感,穿的金装玉裹,却长得油头粉面,一双豆大的眼睛微眯着,略带淫邪的目光像一条滑腻的蛇在鹿呦和秋允之身上来回扫视。 在场所有人当即脸色不对,秋允之更是手握剑柄,欲有拔剑之势。 那人也很快收敛,手里拿着把金光闪闪的扇子,吊儿郎当地看向顾景明。 顾景明眉头一皱,面上的嫌恶一点都不加掩饰,冷嘲道:“关你屁事,滚远点,别挡了爷的道。” “嘿!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那人眉毛一立,来了火气,气势汹汹道,“你别忘了,今年的簪花会可是在我季家举行!还有你那个大姐,凶名在外,现在除了我大哥谁还敢娶她,你这做弟弟的不好好巴结巴结我们季家人,居然还还敢骂我,我告诉你,以后有的你姐好受的!” “我呸!”顾景明当即一口口水吐了出去,“什么破玩意儿,我姐就算出家做尼姑那也不会嫁到你们季家去,就你那大哥,给我姐提鞋都不配,你又算个啥东西?我告诉你,你再说一句,小心爷把舌头给你拔了!” 那口水正好吐在那人脸上,他用手一抹,抹了一手腥黏,豆大的眼儿顿时瞪成菱形,手指颤抖着指向顾景明,气得连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怒吼道: “顾景明!!!老子好好跟你说话,你特么非给脸不要脸是吧?来人呐!给我上!给我打!狠狠的打!老子今天非教训这小子一顿不可!” 他身后的一名中年修士凑过去对他耳语道:“四少爷,六殿下也在呢,就这么打不太好吧……” “六殿下?”那人转了下目光,果然看到了鹿呦旁边的薛玉宸,却是咬了咬道,“那就除开他和那三个小美人儿外,都给我打,打死算本少爷的!” 随着他这么一说,他身后一直跟着的几个长得高壮如山的昆奴也站了出来,个个膀大腰圆,魁梧敦实,还全身黝黑,皮光锃亮,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样子。 顾景明这边的人也刷地一下全抽出了本命利器,个个冷眼睥睨,气势拔尘,半点不带怕的。 那中年修士倒‘嘶’了口气,又对季四耳语道:“四少爷,这些人可全都是修士,不好惹不好惹,撤了吧。” 之前这几人没拔剑的时候,身上的威压都低调的收敛着,长得还都一副二世祖的鲜嫩样,再加上面孔陌生,本能的就让人觉得他们和顾景明一样,是些喜欢吃喝玩乐的世家旁支子弟,季四这才敢吩咐人动手。 可现在经这中年修士提醒,却觉得不太好办,若都是修士的话,打不打得过是个问题,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恐怕也不会简单,最近玄天宗快要举办重霄赛,来了不少外地的,恐怕这几位也是。 季四反应过来,脸上顷刻堆起友好的笑来,挥扇将前面的昆奴挥退,抱拳道:“误会,都是误会,我这就是跟顾大少爷闹着玩呢,大家别当真,我跟他都是老熟人了,经常这么开玩笑——” 顾景明不屑地‘切’了声:“谁跟你是老熟人了?真是脸大如斗,赶紧的,到底还打不打啊?爷肚子还饿着呢,没功夫陪你在这儿瞎咧咧。” 第550章 天机阁、和剥虾事件 季四看着顾景明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就来火,但他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若只是顾景明和一群和二世祖,收拾就收拾了,世家子弟之间私下互有争斗实乃正常,只要不真的打死人,一般家长们也懒得管。 以前顾景明出行身后都是跟着十几个人,昆奴更是有七八个,今日好不容易晒逮着他‘势单力薄’的时候,又加上他身边的那小娘子实在过于好看,季四这才动了点心思,可现在,若这几人真有来头,倒不好得罪太过。 心里拿定主意,季四用扇子指着顾景明恶狠狠地放了句狠话:“你等着,给我等着!”说完却指挥人往后一撤。 顾景明拍着大腿哈哈一乐:“哎呦喂,笑死爷了,等着!爷等着你!娘的,怂包成这样,还敢跑到小爷面前来抖威风,我呸!” 他骂的畅快,季四刚走没几步的背影气得直哆嗦,但最后还是生生按捺了下来,忍着怒火朝那中年修士低声吩咐道: “查查那几人什么来头,尤其是中间那个穿粉白衣裳的小娘子,看看背后有没有主。” - 这一个不大的小插曲,很快就被顾景明抛诸脑后,由他领头,带着几人到了嬛城最大的那家酒楼——天福堂。 一去就大手一挥把二楼最贵的那个雅间包了下来,顺便把掌柜的也喊了过来,懒身往交椅上一靠,两手把着扶手,翘着腿,一副不差钱的大爷样,霸气道: “那个啥,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今个儿我顾大少爷请客,都甭跟我客气啊。” 众人:“……” 薛玉宸摇了摇头,对江行舟道:“这小子在南境还能收敛着点,一回来就暴露本性了。” 江行舟道:“在南境也没见他怎么收敛。” 掌柜的一进来先是对着顾景明这个大少爷点头哈腰的奉承了一顿,之后才带着小二拿出特制好的菜单分发给众人观看,确保每人手里都能拿到一本。 鹿呦拿到菜单翻看一看,眼前顿时一亮。 那菜单子做的极其精美不说,还每道菜旁边都配了张会动的插图画像,用手轻点一下,还能闻到菜的味道,也不知是哪位灵器大师做的,竟是如此逼真巧妙。 顾景明咧嘴一笑,凑过来不无得意道:“光是这一本小小的菜单就得值上两千多块儿灵石呢,平常人可没这待遇,只有甲字级别的用户才能享受,我以前说的,等你们以后要是来了北境,就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热情好客,可不是吹的。” 乌林对这菜单的兴趣,比点菜还大,问道:“这东西,谁做的?” 南境不是没有这种灵巧的小物件,但想做到连气味也搬上去,可不是一般的难。 顾景明笑得贼兮兮的:“嘿,你这可算问对人了,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但我就知道,天机阁你们晓得不?” 他朝着众人环视一周,等收获了一众好奇眼神后,才指着菜单,卖着关子说道:“天机阁,北境一等一、专做灵器买卖的神秘组织,只要一出手就绝非凡品,据说北境只要有点名头的炼器大师都在里面挂了个职儿,这单子就是出自天机阁之手。” 说着还向他们介绍了下北境炼器师的品级,一般分为初级、中级、高级,再往上就是大师级别和太上大道级别。 众人听的纷纷点头,鹿呦拍了拍乌林胳膊,冲他笑道:“你要不要也去试试?我感觉凭你的水平怎么着也能捞个大师做做。” 乌林捏着菜单,眉宇轻皱,像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心里其实很心动可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不考虑这些,先把比赛打好再说。” 正在这时,几个小二端着一色的玉盘银器进来,还给每个人分发了张冒着气儿的热毛巾,以作净手之用。 掌柜顺便笑着插话道:“诸位客官应是刚从外地过来的吧?远道而来是为客,今日我做主,大家所点的酒水一律半价,再另送八套清欢居的精品茶点给各位,算是略尽地主之谊,也算是回馈顾大少爷对本店一直以来的支持。” “哎呀!”顾景明站起来拍了拍掌柜肩膀,戏笑道,“小李啊,上道上道,回头本少爷就跟你们东家说一声,让他多给你涨点月钱。” 掌柜的又是一番感谢,等众人点完菜,留下几个专门伺候的人,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鹿呦才好奇地问顾景明:“他们的东家是谁?” 顾景明身板挺直,重重的清了清嗓子,轻吐了两个字:“我爹。” 鹿呦:“……” 众人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反倒是一直沉默的云晨问了句:“刚才找你茬儿的那个人是谁?” “他啊,”提到这个,顾景明就笑容一收,烦躁道,“就是季家排行老四的一个二世祖,没啥本事,还尽喜欢干些出风头的事儿,和我不太对付。” 向元灵问道:“是不是因为他那个大哥和你姐的事儿?” 顾景明点点头:“算是吧,这季四虽然没啥本事,但他的胞兄季泊简却是季家的下一任家主,所以惯常喜欢借他兄长的名头耀武扬威,季泊简……咋说呢,他以前跟我姐好过,但后来他俩闹掰了,所以我看季家人都不太顺眼。” 正说着,递菜的小二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个大托盘,却都屏息敛气,不敢多言一语。 云晨照例,将鹿呦身前的碗盘用滚烫的茶水涮了一遍,用干净的巾帕攒干后,才给她归回原位,等菜上齐了,又另拿了一个小碗盛了半碗她爱喝的汤默默地放在她左手边。 因琅嬛天是落座于海上,所以当地的特色菜也基本是些新鲜的海货,但因为物种不一样,很多海货甚至连鹿呦都叫不出名字来,比如摆最中间那盘,看着像是帝王蟹,但又比帝王蟹还大,光是一只蟹腿就比鹿呦胳膊还粗。 几人边吃边聊,顾景明不停地给他们介绍这边儿的风土人情,薛玉宸和江行舟也时不时附和两句。 云晨却没怎么吃东西,没过一会儿,一碟装满金黄流油的蟹膏就被摆到了鹿呦面前,再过一会儿,又是一盘被剥了壳、肉质鲜嫩的虾递了过去。 对面的向元灵瞅着这一幕,小嘴一抿,连连啧叹:“什么时候谁也能给我剥剥虾啊。”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视线才转到云晨身上,正好看到他剔壳儿剥肉的动作,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原本聊的畅快的几人,也都开始争先起哄地剥起虾来,不一会儿就将鹿呦身前的空桌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鹿呦:“……” 云晨面色却还正常,淡定地将一块剔完鱼刺的软肉直接塞进了鹿呦嘴里。 鹿呦:“……” 眼看气氛似乎越来越不对劲,鹿呦转移话题问道:“对了,那个人刚刚说的簪花会是什么啊?” 第551章 是不是你的种,认不认 “簪花会啊,” 这次薛玉宸先一步接茬道,“其实就是狩猎妖兽的活动,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由四大世家轮流来举办,谁猎的妖兽多,谁就拔得头筹。 拔得头筹者不仅能赢得丰厚的奖励还能为自己的家族争得一些利益和名声,最后还能在现场亲自指定一个人来为自己簪花授印,很多人趁机表白的,算是年轻人的一种活动吧。” “原来如此……”鹿呦点点头,又问,“那你也会参加吗?” 薛玉宸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会,皇室每年也会派人前去,我偶尔兴致来了就去。” 江行舟也从旁笑说道:“今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鹿呦却不置可否地朝他笑抿了抿唇,正要再开口问些别的,楼下却突然传来喧杂吵闹声。 按理来说,他们要的是最好的包间,隔音效果是不会差的,可楼下传来的吵嚷声却越来越大,女人的质问声,男人的争辩声,孩子的哭喊声,间或还夹着瓷器砸碎在地板的声音和桌椅板凳打砸的声音。 顾景明不悦地皱眉,招手唤来一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那人应声而去,很快回来禀道:“回公子,是楼下一对带孩子的修仙道侣吵了起来,正在大打出手,掌柜的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顾景明脸色不太好看:“哪家的修士?不知道这是我顾家的地盘儿?敢这么来撒野?” “好像是两个散修。” “散修?难怪……”顾景明摸了摸下巴,不耐道,“赶紧打发了,别把我请的客人吵到了。” 那人刚应了声‘是’,还没来得抬起头,一道无形的灵力从底楼轰然压向四面八方,声如响雷,震耳欲聋,桌椅开始摆簸,酒杯倾覆,连楼下的屋梁也传来错折之声,像是有倒塌之状。但很快,地上就溢出一层浅淡的蓝光,像一层水做的薄膜散至周围,将整个房间都圈禁保护起来。 鹿呦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不愧是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楼,竟然还有保护结界。” 薛玉宸祭出自己的炽阳枪,起身朝门外走去,肃声道:“我出去看看。” 顾景明见他都出去了,自己也忙不迭跟了上去。 鹿呦想了想,将问天剑紧握在手心,也随之奔出,其他几人也纷纷紧跟在后。 出了包间门,往楼梯口一站,才发现刚才还络绎不绝的楼下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下一男一女两个修士各占据一个方位,正斗法斗得不亦乐乎。 那红衣女子将那哭闹不休的小孩护至身后,一边施法,一边涨红了脸怒斥道:“风苍邪!你他娘的少在这儿血口喷人!阿宝不是你的种又是谁的种?!” 那男子一身落拓青衫,续着胡茬,看着不修边幅,声音却还平静:“我又没说他一定不是我的种,我只是说那晚我貌似没碰过你。” 红衣女子听到这话,更是大怒,当下就挥出一道灵力朝他逼去:“那天晚上,在那小河边,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不是你又能谁?!你就是不想负责,连自己的种都不想认,是吧风苍邪?” 风苍邪?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乌林眯着眼,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不一会儿,脑中突地灵光一闪,再看向那男子的目光便带了丝惊奇。 那男子随手挥出一道护盾,叹气道:“可我当时真的只是路过啊,只是见小姐身中奇毒,心下不忍才出手相救,你怎么反倒赖上我了呢?” “住口!”红衣女子羞愤难当,“你怎么帮我解毒的你心里没点逼数嘛!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 “嘶……这个嘛,若是辅以药物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男子斟酌了一番才说道。 谁知,他这话却更让对面的女子怒不可遏,直接就似一道闪电般冲上去,啪啪啪地给了他三大耳光,连声喝问:“老娘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的种,你认还是不认?!” 那男子似还懵着没做出什么反应,围观的几个少年却是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也跟着幻疼了一样。 云晨甚至想起了鹿呦之前打他的那巴掌,眼神颇为哀怨地瞅了她一眼。 鹿呦:“……”看我干嘛,你看戏啊! 向元灵掉着下巴,竖了个大拇指:“实乃我辈之楷模啊。” 见他不说话,红衣女子还要举手再扇,却听‘噗通’一声,男子朝她跪下,抓着她的手道:“认了,认了,莫打了,我认还不行嘛。” 红衣女子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嘟着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早说嘛,风郎,人家刚才不是故意的,打疼你了没有啊?” 围观的众人又是膝盖一碎,都想跟着那男子一起跪下了。 也正在这时,角落里的一根宽大雕花圆柱背后突然传出了一道极轻的呵欠声,因此时楼里陷入窒息般的安静而显得格外突出,令所有人都将目光递了过去。 “哎呀,苍邪兄,你竟请我看了这么场大戏啊。” 清丽低醇的慵懒男声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和困倦,那人慢慢从柱子后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