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法大成,你告诉我在诡异世界?》 第一章 山中无甲子 烟云万里,山长水深。 灰山深处有条青石小径,小径上长满了杂草和青苔,像是许久没有砍柴和行脚商在这石阶上踩上一踩。 顺着小径往上走,能看到几棵开着花的桃树,桃树中间围出一片空地,中间有个茅草屋。 砍柴用的柴刀,垫柴木用的大木台,用木枝条围起来的鸡窝,小院子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接待客人用的桌椅板凳。 茅草屋子后面有一处空地,空地里立着个墓碑,年轻俊秀的素面道人站在墓碑前,长长叹息。 “师傅,我学了两年半,到筑基,除了功德道法能增加雷法威力,咱经书上就无别的内容了。我得下山去寻法门了。” 年轻道人不到二十的样貌,歪歪扭扭戴着高冠,道袍略显陈旧,右手背在背后,左手握着本道经,唉声叹气,他此刻正在和墓地里面的老人说话。 两年半之前,左辰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一睁开眼睛面前就是个快死的老道士。 “此为乱世,真法不得,不能出山啊!”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然后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下来,落到了刚穿越过来的左辰怀里。 差点把左辰尿吓出来! 这一下子就给左辰留下了心理阴影。 在安葬了老道士之后,左辰也完全不敢出山,就在老道士这破茅草房里躲着,自己闷头研究道经,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勤学苦练,过了炼气,成了筑基。 随后问题就找上了门。 这本道经只能支持他修炼到筑基期,关于金丹期则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录和描述。 他修炼到这里就卡住了! 长长叹息,没想到在山上苟了两年半,最终还是得下山寻仙路。 左辰也知道,自己总不可能这辈子一直在山上躲着,山上没有修炼资源,也没有天材地宝,灵炁勉强算是充足,但也仅此而已。 更何况,这两年半不说别的,左辰嘴里都淡出鸟味来了! 筑基期虽然可以辟谷,但左辰嘴馋。 饭都不能吃,嘴里实在是没滋味,左辰还断不了自己的食腹欲,只能寻求些好物祭奠五脏庙。 可下山之前,左辰心中却还是心慌。 他还只是个筑基,放在修真界当中简直连猪犬都不如,老道士都被人摘了脑袋,他多个啥? 站在坟前唉声叹气,左辰最终还是调整好了情绪。 当时捡了老道士的经书,左辰便也叫了他一声师傅,现在要离开这个待了俩年的小院子,左辰觉得自己还是得和“老道士”说一声。 自然没人回答他。 回到了茅草房内,左辰花了点时间,找背了个竹木制成的背笠,把道经和用油包纸包住的、自己风干的腊鹿肉塞入其中,把小包背起来,独自来到了院子里。 来到院子边缘,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院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踏出了院子。 接下来就是独自闯荡了。 希望这个修真界别那么黑社会。 到时候如果运气好,能结一枚金丹,我就老老实实找个门派当小供奉,混吃等死就好了。 边想着边顺着生满草木的台阶往下走,左辰注意力亦不由得被台阶上面的草木吸引。 “草长得这么快?怎么感觉石阶都快坏了?” 左辰觉得有些奇怪。 …… 灰山二百里,山高地险,林木茂盛,山下村寨众多,用篱笆和木墙把宅子内和外面隔开。 牛子村今儿来了个卖把式的,拖着辆驴车,顶缸砸石头,捞了不少铜板到手里。 中午休息,卖把式的蹲在树下吃饼子,边吃边看村子里的小孩。 招呼两声,几个小孩小跑过来,卖把式的眉开目笑拿出几颗糖,给小孩们一人一枚。 “村子里有啥有趣的事吗?” “村子里没啥好玩的,每天就种田。”小孩啃着糖:“倒是山上,俺大大说有神仙!” “有神仙?”耍把式的脸微微一僵。 “是啊,说是六十年前,山上有个老神仙,带着个小神仙。原来村子下面有什么事情,只要老神仙一来就能解决。” “那现在呢?” “听说六十年前有天晚上,灰山上出了一朵云,噼里啪啦打了大半夜的雷,然后老神仙和小神仙就再也没下来过。” 六十年啊,那没事了。 耍把式的安了心。 这年头,能活四十岁都算是厉害,活六十岁古来稀,活到八十自己都得去找阎王!老神仙六十年前手艺也许不错,六十年后早就成了一捧土。 小神仙? 估计早就下山另谋他路了。 眼见着天色已晚,村里传出了几声唤孩子吃饭的呼喊,土娃子们不再和这卖把式的继续说话,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就想跑,却不想脚怎么也迈不动了。 卖把式的一乐,伸出手像是摘果子一样,把几个孩子摘了起来。 几个孩子被他一揪后脖领,便立刻老实了下来,动也不动叫也不叫,卖把式的直接就把白天踢的罐子拿出来,把孩子一个又一个扔进去。 这能装一整个成年人的罐子,现在竟硬塞下了六七个小孩,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于那之后,他直接拉起车,哼着小曲就往村外走。 “打把势卖艺难富贵,人参果树下得机缘……” “你在干什么?” 忽然,卖把式的背后传来了年轻男人清冷的声音。 车拉到一半停下,卖把式的脖子有点僵。 他转头,看向背后。 戴着歪歪扭扭高冠的年轻道士正从山上的方向走下来,眼神落在罐子上。 卖把式的冷汗唰一下就从额头上流下来了。 这道士什么时候到我背后的? 他从山上下来的,灰山上有道观?! 压下心中惊愕,卖把式的露出憨厚笑容: “小道长,俺这也只不过是出门讨个生活罢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口袋里还有二两银子,您要不要收下?” “是吗?那还不少。” 左辰边说着边朝卖把式的走过来,卖把式的也笑呵呵的把手伸到了旁边驴车上。 忽的往外一掏,他竟是从车上掏出来了一张驴皮! 整张驴皮铺天盖地就朝着左辰脑袋上罩! “落皮生根!小道长,我正好还缺一头牵车的驴!” 卖把式的目露狰狞,他这手落皮造孽能把一膀子力气的壮汉化作乡间里干活的老牛,这么个书生模样的道士,拿头破他的法! 眼见着皮已经铺到了左辰身上,卖把式的心中一阵得意,可他这小心思还没雀跃几秒钟,就忽然瞧见左辰竟一把把这驴皮给扯下来了! “这?!” 卖把式的眼睛瞪的比牛铃都大。 哪怕是门道上练过的,想要破他的造孽也不可能硬扛,要么用纸扎人替身,要么干脆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哪有这种皮都糊脸上了,还能给扯下来的主啊! “驴皮遮眼了,你倒是跑啊。” 左辰目光冷淡许多,他右手放在嘴唇处,向前摊平,照着卖把式的就吹了口气。 这卖把式的直觉寒风扑面,一时间竟像是去到了北极寒地,片刻后他眼眉上结了冰晶,嘴唇也冻的青紫,身上更是变得毫无血色。 仅一口气,险些把他冻死! 收回手,左辰无奈摇头。 “没想到一下山就碰到了人牙子,这世道果然乱啊。” 第二章 村子 几个黑瓦罐子放在驴车上,刚才左辰吹气之后驴子便受了惊,转头打算跑。 左辰伸出左手,直接牵住缰绳,黑驴子顿时动也动不得,只能在原地打转。 用食指骨敲了敲罐子,七八个孩子便从里面啪啦啪啦掉了出来。 他们在地面上傻愣的坐着,像是丢了魂,也不哭也不闹,只是单纯仰起头看着左辰。 左辰又朝着这些孩子吹了口气,孩子们原本僵白的眼神也逐渐回了春。 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周遭的村民们在听到哭声之后,呜呜泱泱就聚了过来,有拎着擀面杖的,有拿着锄头的,还有举着粪叉的。 左辰连忙和围过来的村民解释,村民这才看到地面上已经快要被冻死的人牙子。 筑基期自然是不害怕和这群凡人斗,但左辰唯独怕那个举着粪叉的。 那上面可附魔了啊。 花了点时间,捋清了前因后果,村里的村民们这才对左辰千恩万谢,尤其是那几个险些丢了孩子,就差跪下给左辰磕头了。 左辰倒也是直接把他们托住,没受这份大礼。 他这纯粹就是举手之劳,毕竟现在筑基了,他和普通凡人比起来已然是天差地别。 左辰丹田处有一股清气,这股气可以从口窍往外吹,冷能让石头结霜,热可使冬雪化水,使大点力气甚至能让泥土中的草木逢春,算是他现在会的小手段之一。 了解了前因后果的一众村民直接围住了这个人牙子,棍棒交加,本来就没剩下一口气的男人这么被活生生打死了,尸体也被拖到了树上挂着。 剩下的村民则是在村长招呼之下,准备杀鸡生灶,款待左辰。 左辰本不想麻烦这些看起来就挺穷的村民,可耐不住他们热情,外加上天也确实黑了,虽然不需要睡眠,但左辰还是保留了夜晚休息的习惯,于是也就应了下来。 村长做东,去他家吃席。 当到了村长家,八仙桌被摆了出来,一个被救了孩子的能出鸡的出鸡,能出米的出米,这小村子硬生生凑了一桌带肉的饭出来。 气味颇香,整天在山上自己炖饭的左辰馋虫一下子就被勾出来了。 “多谢小道长出手相助,要不是道长你嘞,俺们村指不定丢多少娃!” “不打紧不打紧。”左辰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筷子肉,就这饭吃进了嘴。 唇齿留香啊!油水还是好味! 酒过三巡,村长脸色也在村里浊酒的烘烧之下变得有些微红,他上下打量两眼左辰,小心翼翼问道: “小道长,您这是从灰山上下来的?” “是啊。在山上住了两年多,手艺学到头了,打算下山来找找新门路。”左辰吃的开心,也多说了两句道:“村长,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能学本事吗?能更往上修的仙门那种。” “您说仙门,俺不知道,但附近青州城里有个门堂,叫白老会,白老会里能人多,您甭管是去那学本事,还是去那打听消息,都比咱们村子里方便。” 点点头,左辰把白老会的名字记下来。 他可不敢小看城里的帮会,毕竟这里可是修真世界,这小帮小会的首领说不准也是个金丹,自己去接触接触也好。 正寻思着,忽然听到村长,屋子里面传来了呯呯嘭嘭的响声,村长听到声音急匆匆的进了屋子里,时间不大又出来了。 “真不好意思啊,俺爹年纪太大了,腿脚不方便,刚才撞到了点东西。” “没事。”左辰丹田当中的灵溪逆流而上,汇聚到了双眸当中。 透过木板,一个老头正缩在床上,在左辰的眼睛当中,他体当中有着诸多阴影。 老者正扒着窗户朝着外面看,似乎在盯着左辰,嘴唇微微动,好像想说些什么话。 思考几秒,左辰从自己竹篓里面拿出来了枚红鸡蛋,递给了村长。 “这个是山上的特产,村长不妨让你父亲尝尝,说不定他会喜欢。” 村长有些疑惑的把红鸡蛋接了过来,却还是点了点头,道: “多谢小道长。” 酒足饭饱之后,村长给左辰安排了一间柴火房休息,左辰告谢之后刚想进去打坐,村长却拦住了他。 “小道长,您从山上来,您瞧没瞧见过一个老神仙?” “老神仙?”左辰微微一愣,脑子里这就闪出来的老道士掉下来的脑袋,他脸色也变得有些奇怪。 “是,俺爹原来上山拜见过那位老神仙,他也穿着一身道袍,俺见您也一样,就寻思着,您说不准认识他。” “你说的老道士,我确实认识,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村长眼睛瞪的滴溜圆,“怎么死的?” “应当是被害死了。”左辰寻思着,脑袋被人摘了应该不是自杀。 村长晃晃荡荡向后退了两步,竟像是站不稳了一样。 他嘴唇微微抽动,最终却也只能长长叹息: “这世道乱的,老神仙竟然都死了……” 左辰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这村长摇摇晃晃便从柴房当中出去了,他便也微微摇头,于柴房当中开始盘腿打坐。 村长来到自家内房,看到在床上躺着的、气息微弱的父亲,到底还是把那颗红皮鸡蛋拿了出来。 “爹,这是小道长托我给您的,您吃了吧,说不准会有什么神通……”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左辰便收拾好了行李,同村长告别之后,便打算离开。 村长和左辰客套两句之后,也就没继续送他。 等到左辰越来越远,村长也打算回屋子里。 可他才刚一转头,却忽然发现房屋内走出来了个身影。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他父亲! “爹?您没事了?!”村长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人还是鬼。 他父亲的病,他自己心里可门清,别说下床了,第二天还能不能活到两说呢! 可现在老头子却面色红润,身子骨看起来硬朗的很! 老头根本没管村长,三步并作两步就到院内,左右环顾之后慌张叫道: “老神仙呢?老神仙呢!” “爹。”村长脸色有点难看,犹豫半秒,他才道: “没有老神仙,昨天来的是个小道长。” “什么小道长!” 老头吹胡子瞪眼,直接就给了村长一个脑瓢:“我昨天就扒着窗户缝看到了,那就是老神仙!他和六十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听你爷爷说,一百二十年前他也长得这样!” “什么!?” 村长大吃一惊,这才慌慌张张往村口的方向赶。 可等他到了村口地方之后,哪里还看得到左辰。 只有一条乡间小路,连接着康阳大道。 第三章 鬼村 从灰山到青州城的路有几条,村长指给左辰了最近的一条路。 常年没什么人修缮,致使从村子到青州城的都是烂泥,于行脚商人来说不怎么方便。 但对左辰来说,这种泥道也并不碍脚。 丹田炁体溢出,汇聚于体周足间,泥泞的烂路对于左辰来说反似如平坦小道。 外人来看,左辰只是踏出了两三步,整个人却已经走出了百米开外,闲庭信步却步行百尺。 “道经上记录的这种缩地成寸的手段用起来果然方便。” 左辰心中感慨。心里也回想起来了之前村长说的话。 路上没有土匪窝,也没有恶乡人。 可这条路也不是毫无危险。 泥路的旁边有个死村,村子荒废已久,没一个活人,只有一地的墓碑。 据老村长说,原来村子里有个从外面嫁进来的姑娘,也不知道和村子里面的人闹了什么矛盾,有次去城里没买胭脂反倒带回来了一袋子的砒霜。 她先是下了毒,毒死了自己家那五口人,自己又投了井,淹死了之后,尸体却死而不僵,大半夜从井里蹦出来,化作一股阴风吹了整个村子。 之后村子里的人无一幸免,全都枉死此地,就连村口守门的大黄狗也没能幸免,变成了风干狗肉挂在村口树上。 城里之所以很少有人来灰山脚底下,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死村。 死村怨气大,直接过来很危险,绕过来又很麻烦,城里又不怎么太需要做村子里的生意,自然也就没啥人过来。 听完村长哀叹之后,左辰便把件事情记在了心里,打算路过鬼村时候去看一看。 假如不是什么鬼修在炼制万魂幡,他打算出手解决一下。 筑基期那一口灵气和缩地成寸的把式只不过是简单的灵炁调用而已,他真正的看家把式还得是道经当中记录的雷法。 五雷正法和掌心雷击,左辰会的把式不多,威力却都不错。 阳雷乃是至阳至刚之术,专打鬼祟,一道阳雷劈下去,金丹期的鬼修也得跑一跑,去鬼村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后面灰山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层峦起伏的波纹。 路边草木愈发稀少,地面泥土也显得昏暗泥泞,左辰远眺,发现远方土坡树木间有几个破落的木板栅栏。 死村到了。 他没着急进去,先是用道经上记录的望气术定向死村位置。 在左辰眼中,整个村子上方正飘着丝丝缕缕的黑炁,看起来并不算太大,从他自己的筑基之炁比起来,若水滴比之湖水,茅草较比之巨木。 “很微弱的怨气,尚未成气候,不可能是鬼修搞出来的。顺手除了也不会有危险。” 心中大定,左辰向村内走去。 …… “死屠村乃是闻香帮帮主楚迅用上尸香所为,此地已为凶煞恶地,今日白老会请各位过来,可不是为了让各位在村子里送命的,麻烦都提起点精神!” 穿着大马褂,戴着顶小圆帽子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看着眼前的江湖客。 随着他一声低喝,本来还都态度散漫的江湖客们这才提起了精神,严阵以待。 他们都是江湖上有门道的人,在附近十里八乡都算是名人,前段时间接了白老会的江湖令,因而才聚集在这里。 你和他们说鬼村他们不怕,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闹鬼的村子这群人或多或少也见过一些,一个人也许解决不了,但现在聚集了江湖上十多位好汉,一起冲进去,管他是什么鬼,都能给冲散了! 可白老会管事的一说村子里是闻香帮的,这些江湖客一个个却都打了怵。 闻香帮可是青州城第一大邪帮!一手人蜡烛追魂叫魄,防不胜防。 城内甚至流传过一道传言,三更被上香,五更见阎王。 可见闻香帮上香拜人有多邪门。 “韩管事!咱这进去不会被闻香帮追杀吗?” 江湖客当中有个殷实汉子问道,管事闻言冷笑一声: “追杀?闻香帮厉害归厉害,不也还是被我们白老会打出了青州城? “他敢来也找不到各位头上,最多寻我们白老会的事!” 江湖客们闻言,心下安定了些许,恰在此刻,人群当中又有一俏生生的声音响起: “管事!村子里有啥宝贝吗!” 管事脸色一黑。 这怎么还没干活就谋起来了村子里的宝贝。 眼神一撇,管事这才发现人群当中混了个小姑娘,唇红齿白,样貌清灵,那个小眼珠子滴溜的转,古灵精怪。 她看起来不像是行走江湖的江湖客,反倒像是城里某家的富裕小姐。 本来管事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见着一大堆江湖人也都兴冲冲的朝着自己看,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咱还都都没进去呢,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啥宝贝,但这样的阴祟之地应该能够凝出几个好物件,到时候各位就各自看本事吧。” “好诶!” 那姑娘一双桃花眼笑得都弯了。 在说完了这些事之后,管事的点了点人数。 算上他自己,一共十一个人。 问题不大! 一众江湖好汉进入了村子内。 刚开始还没什么异常,顺着村门口往村子里面看,唯独只能看到几块破板子,外加上村口树上吊着的一张狗皮。 可更往深走两步,所有人忽觉得眼前一阵阴风传来,扬起的风沙几乎迷了眼,能再睁开却发现天头都变得有些发昏。 这群江湖人眼见着眼前这一幕,脸色不由得都有些变化。 现在可是晌午!刚才太阳还在空中挂着呢,天怎么突然就阴了?! 管事的脸色倒是不变,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盏灯笼,竹编的,又拿出火折子在里面点了两下,灯笼内瞬时便燃起了点点绿火,驱散了周围黑暗。 这群江湖客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都聚起来,慢慢往里面走,楚迅在村子里留了一根香,那是由尸体尸油炼化而成的,香在,村子当中鬼祟就不会褪去,只要把香撅了,自然也就没有鬼祟了。” 管事的喝完,一众江湖客们这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赵?老赵呢?” 忽然,人群当中有人慌张叫了两声,管事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又点了一下人数。 十个人。 少了一个! 管事的心头一沉。 ‘婊子养的,一进来就他妈走散一个。’ “别管他,咱们继续往前走。”耳听着后面还有刚才叫人的哭丧声,管事的直接回头骂了一句:“丧气最招鬼,谁再这德行,我踏马就给你喂村子!” 立刻没人说话了。 点着灯笼继续往前摸,周围确实没有鬼祟的事情再发生。 管事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这次任务确实不难,无外乎就是借着江湖客的人气前往村子中间把尸香拔下来。 能成功,就是大功一件!等回到城里,他也能从管事的升到堂主,前途一片光明! 风险? 肯定也是有的,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打不过他还跑不了吗?还有这么多江湖客垫背呢。 一众人走着走着,之前那个小姑娘忽然“诶”了一声。 “这地界咱们是不是来过?”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管事的立刻左右张望起来。 他立刻就看到不远处立着一棵树,树上挂着一张狗皮正随风微微颤抖。 这… 鬼打墙! 江湖客们心头早已发慌,就连管事的也强行压下自己心中不安。 “不打紧,等我系根红绳,咱们就能走出去了。” 管事的边说边拿出根红色绳子,走到那几个破木板子前,就打算拴上。 然而也就在靠近木板的那一刻,管事的忽然发现木板后面有个人影。 他低下头盯了一眼,额头上顿时冒出来了一层冷汗! 那是之前失踪的江湖客,叫赵德财。 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地面上。 他的脑袋,正被他自己抱在怀里。 面带笑容。 第四章 尸香 眼前这一幕把周围所有江湖客们吓的魂飞魄散。 行走江湖多年,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可这抱着脑袋还露出笑容的尸首他们确实是第一次见! “老赵……老赵死了!” “老赵这是被鬼附了身,把自己脑袋割下来了!” “继续在这鬼村子里待着,俺们也会变成这样!俺还不想死诶!俺婆娘还在城里等着俺回去!” 有个乡下汉子已经被吓破了胆,放下自己的武器慌匆匆就朝着村外的方向跑去,管事甚至都没来得及拦住他,就看到汉子冲进了黑暗当中。 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本来还想着逃跑的江湖客们全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脸色惨白又神色惶惶。 “绝不可脱离灯光三尺!” 管事的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他立刻呵斥周围的人,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人气大才能扛得住鬼,一个人跑进去必死无疑!”管事的呵斥江湖客,把红绳拴在了木板上,一只手牵着绳子,另一只手拴在自己的手腕上:“咱们被村里的枉死鬼盯上了,咱们不替他们死,他们就没办法离开这里,现在就别想着跑出村子,鬼祟不会给咱们让道的! “想活下去,就赶紧跟着老子把香折断!” 江湖客们强打精神,勉强聚成一团。 掌柜的走在最前面,后面的江湖客凑成了一条线,掌柜的边走,边强打勇气,高声朗道: “阳人借道,鬼祟退避!” “阳人借道,鬼祟退避!” 他的高喊和手中灯笼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江湖客们也终于能勉强看到周围的景象了。 荒村落魄,四面八方都是废弃已久的房屋,能勉强看出来曾经有人居住过的模样,地面上有个大坑,掩盖着土,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收尸人最后给他们收的尸体。 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这些江湖客本担忧着的心也终于缓和了一点。 唯独人群中那个小姑娘在左右环顾之后从手中翻出来了个黄色的、好像是绒球一样的东西,紧紧握在手里,脸色严肃。 一行人继续前进,在看清了周围道路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就到了这个不算太大的村落中间。 他们也终于看到了整个村子的正中央正摆放着张榆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个香坛,香坛上插了三根香,正徐徐燃烧。 江湖客们心头微微一惊。 这鬼村出现已经快四五年了,按照管事的说法,当初就因为这三根香,整个村子才会变成鬼村,这么长时间了,这三柱灰色的香还在烧。 点点火光挂在三柱香上方,向上飘着白色的烟。 闻香帮这手段,果然玄奥神奇! “就是这三柱香了,把他们掰断,村子里的怨气也就散了!” 管事的立刻大喝,听了他的话,结果江湖客面面相觑,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年轻小伙子迈出一步,直接就朝着香的方向走了过去: “俺来!” 话音刚落,小伙子已经到了榆木桌子旁边。 他扬起大手,对准了香便抓了过去。 可眼睁睁的,所有江湖客都看到他的动作僵了下来。 他像是在盯着香,双眸瞪大,眼睛当中充满了血丝,青筋也在额头上根根嘣了出来,手却根本按不到香上。 “怎么了?”管事的立刻发问,声音紧张。 “没事。” 小伙子的声音忽然传来,他身子不动,脑袋却开始缓缓向后转头。 直到完全翻转九十度,小伙子的脖子发出了不堪的脆响,他脸上挂着笑容,嘴角和双眸却开始向外流出鲜血。 “俺没事,管事的你快过来吧,俺把香撅断了!” 三柱香还完整,哪里有被撅断痕迹! 这诡异的一幕终于击溃了所有江湖客的心理防线,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随后一众人便仿若鸦散,向着四周跑开。 这次管事的根本都没来得及拉住他们,便忽地觉得四面八方重入漆黑,他手中灯笼也顿时熄灭。 短短一瞬间,管事的周围就只剩下了那个小姑娘和一个一直都没说话的斑秃男人。 眼见着黑暗压迫,小姑娘脸也被吓白了,她背后黑暗当中伸出来了数双几近纯白的手掌,朝着她的四肢抓去。 “夭寿嘞!鬼抓人嘞!” 小姑娘吓的魂都飞了,当即便把手里的黄球往外一扔,整个人便宛若虚影一样一晃而过,转瞬之间几双鬼手抓住的便不再是小姑娘,而是那黄色的棉绒球。 管事的脸色也变了好几下。 他本来以为带着群人靠人气来冲鬼香,很顺利就能把这任务解决掉,可没想到这群人这么不禁用! 咬牙,跺脚,从怀中拿出个葫芦,拿着绳子当流星锤耍,砸退了一批又一批鬼,却没想到被一个逃跑的江湖客直接撞中,撞断了绳子。 眼见着葫芦飞进黑暗,管事的一下子傻眼了。 最终只能原地大叫:“他妈的!傻逼!” 斑秃男人倒仍是冷静,他从怀里拿出来一把拿红布包着的包裹,把红布扯下来,露出来了里面一把宝刀。 “带你出去,加多少银子?” “你要多少都行!”管事怒火攻心,道行也乱了,他知道现在单凭自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有人愿意带他出去他哪还在乎的了钱! “我也有银子!你带我出去,我也给你!” 小姑娘也立刻跟着叫了起来,她手里还剩下三个球,其中一个正在呜呜向外冒着黑烟,眼睁睁看着就快化成一滩水消失了。 管事的和汉子都看得出来,她手里小球没了,那替命的手段也就没了。 “行,跟上。” 斑秃男人拎着刀就在前面走,俩人战战兢兢跟在背后。 每走一步,周围便传来鬼哭狼嚎之声,斑秃男人一瞪眼睛,骂骂咧咧便是一刀甩了出去: “哭你娘了个屎盆子!叫的老子心慌!” 他一刀下去,黑暗当中便传来一声惨叫,竟有个半透明的女人脑袋被砍了下来。 管事的眼睛猛睁。 这是, 屠刀!? 屠刀煞气重,鬼怪也不敢靠近,这斑秃男人似乎是位使刀的高手凶人,这把屠刀放在他手里面更是如鱼得水! 有救了!能杀出去! 管事的连忙跟上。 三人顺着土道向外走,每往外走几步,斑秃男人便朝着空中挥出一刀,每挥出一刀,周围就能发出惨叫,越往下走,男人挥刀的速度越快,他额头上也开始冒出来了细碎的汗。 ‘比我想的棘手!’ 本来男人就没指望着能把闻香帮帮主留下的香给折断,毕竟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白老会当时也是出动了几乎大半个帮会的成员才把闻香帮赶出青州,他们几个人上哪能把人家留下的宝贝毁掉。 但把人救出去,挣这份“急救钱”就轻松多了。 他之前来过这个村子,虽然凶险,但自己也是能杀出去的。 可今儿,这村子里面的鬼祟好像有点亢奋? 难不成是因为靠近了香? ‘实在不行,就把这俩家伙扔在这吧!’ 男人心头一动,随后脚步加快,打算独自突围。 可他还没走两步,面前便忽然冒出来了个硕大的鬼影。 那是个女人,身上穿着鲜红的嫁衣,面容看不清楚,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子如实质一般的怨气。 斑秃男人心头猛地一颤,下意识的砍出一刀,结果这一刀却并没有劈到女人身上。 他只感觉刀影绕了个弯子,转瞬间便朝着自己的脖子方向劈砍过来。 而在掌柜和小姑娘的眼中,眼前的斑秃汉子突然调转刀口,转瞬间就给自己抹了脖子。 鲜血喷射,两人脸色惨白。 红衣厉鬼! 这村子里竟然还有这种等级的邪物! 管事的人在这站着,魂在外面飘,他忽得尖叫一声,猛地一推身边姑娘,自己转眼间便跑进了村子中,消失不见。 这姑娘没想到旁边管事的竟然会突然推自己当挡箭牌,她躲闪不及,直接和那红衣的新娘面面相觑。 她手中的三个球瞬间爆了两个半,剩下的一个黄棉花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失。 小姑娘脸色苍白,本想撒腿就跑,却发现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像是锈死了一样,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完了! 本想着进村子捞点宝贝,却没想到宝贝没捞着,人要被厉鬼弄死了! 新娘朝着她的双眼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姑娘此刻想要闭上眼睛甚至都做不到。 她只能睁睁看着血红的指甲离自己双眼越来越近。 忽然, 平地炸响一声惊雷! 红衣女鬼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自背部到胸口处便轰然炸开。 半声惨叫都没有,便瞬间烟消云散,化作飞灰消散。 四周本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在这一记惊雷之下骤然被撕开,转瞬之间化作了青云蓝天。 半抹下午的光透过部分厚实部分轻薄的云散落下不均匀的光,散落在村子中。 一背着竹篓的道人缓缓收回手掌。 “你没事吧。” 他态度温文,轻声询问。 第五章 荡浊 左辰收回手,本还缠在手心上的黑气在纯白雷霆的灼烧之下仿若三月春雪,快速融化消散。 他也看向手心浊气,心中略有惊奇。 整个村子的灰浊之气在左辰看来不如自己一指之多,没想到这里面竟然结了这么多的害人鬼祟。 这么点浊气也能出鬼? 修真世界容易生坏东西啊! 他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路上已经死了五六个江湖汉子了,还有个正在死的过程中。 那斑秃汉子身上粘着一丝混浊之气,眼睛都红了,拿着刀就往自己身上招呼,看到左辰之后就往左辰身上砍。 满身是伤,甚至有几个内脏都露出来了,活脱脱恐怖片片场。 左辰直接吹散了他一身浊气,然后又从地面上抓了把泥巴填在了伤口内,从竹篓里掏出来一张符箓贴在了上面,这人便活了。 虽然还昏迷着。 做完这一切时,左辰便飞速向着村子中间走去,正好看见了红衣之鬼朝着个小姑娘伸出手,照着小姑娘眼睛戳。 然后就是之前那一幕了。 收回手掌,鬼祟已经彻底消散,只剩下握着小半个黄球的小姑娘目瞪口呆。 小姑娘指了指消散的女鬼,又指了指左辰,语无伦次: “你?这?我?” 这什么本事啊!? 刚才那个女鬼阴气十足,只比村子中间的三根香差半截,一看就是管事的说的那个毁了一整个村子的姑娘。 结果被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小道士一巴掌拍碎了! 当时那个拎着屠刀的大哥也没这本事啊! 小姑娘咽了口口水。 这是遇到高人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个村子里?” 左辰略有疑惑,不晓得普通人为什么要来这个邪门地方。 “咱叫彩衣,是白老会雇佣来处理这鬼村的,刚才生了些岔子。要不是道长您来了,咱怕不是命都没了!” 彩衣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长呼气,随后满脸讪笑的跟在了左辰背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左辰的衣角: “道长,能不能带着我离开啊,我本事不行,一个人在这待着铁死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您若是要银子的话,咱有银子,您若是图美色的话……”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咱知道条巷子,可以引您去。” 左辰哑然失笑。 这姑娘看着漂亮纯和,一张嘴却一股子痞子味,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跟着我走就行了。”左辰道。 彩衣闻言大喜过望。 两人正待离开此处,彩衣忽得瞧见地面上放了个簪子。 这好像是刚才红衣厉鬼掉下来的。 彩衣顿时大喜过望。 这可是厉鬼结出来的宝贝,天知道上面会有什么样的神通! 当然,彩衣可没敢直接去拿,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左辰伸手把地面上的簪子捡起来,握在手中。 “鬼祟竟然还会掉落这样的邪物。”左辰手中雷光一现,簪子立刻就化作飞灰消失了。 彩衣:“???” 不是!? 您怎么直接把宝贝给毁了啊! 这玩意就算您不用到城里卖,也能卖出个几百两银子啊! 彩衣只觉得心头都在滴血。 左辰不晓得彩衣怎么想的,见她面色古怪,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彩衣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继续向村内走去,彩衣也不敢自己走,小心翼翼的跟在左辰后面,状若猫。 顺着村中小路走了两步,彩衣忽然感觉四周的景色有点眼熟,她壮起勇气把脑袋从左辰背后探出来,看向了外面。 村中间的榆木桌子和上面摆着的三根香直接让彩衣绿了脸,魂好像都快被吓飞出去了。 “道…道长?!您怎么来这里了?” 彩衣结结巴巴,这怎么这位道长也来这里作死啊! 他们刚才十多个人全都暴毙了,就道长一个人能行吗! 目光掠过,彩衣忽然发现桌子后面脖子拧了九十度的小伙子竟然还站在原地。 他正七窍流血,样貌恐怖骇人,身体却还是能倒着动,活脱脱一个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怪物。 “妈耶!” 彩衣一个激灵,脸又绿又白。 倒是左辰忽然向前踏出一步,在彩衣尚未反应过来时,左辰已经到了那小伙子身边。 他把手一伸,直接按到了小伙子的脑袋上,随后一拧。 “咔!” 这小伙子的头直接就被拧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伙子似乎还茫然,脚步不稳定晃了两圈,随后啪的一下倒在了地面上,昏厥了过去。 左辰收回手,满意点头。 已经死了的,他自然没办法救,还没死的把外伤修好,然后渡一口先天真炁,基本上也能把命保住。 他这一手则是直接让彩衣瞪大了眼睛,她只见过鬼祟把人脑袋拧断,却从来没见过活人,竟然能把死人的脑袋拧回去。 彩衣当然不知道地面上的小伙子已经活了,全以为刚才是这位道长杀伐果断,瞬间解决了已经没救的倒霉蛋罢了。 左辰此刻也终于把注意力落到了桌面上的三柱香上。 在他双眸当中,缕缕黑气正于三炷香上缓缓飘起,看上去似乎要比村子当中的怨气稍稍浓郁一点。 但对于左辰来说,也不过状如火折子蹭出的一缕青烟。 他没见过这种看起来奇妙的把式,凭他一身灵炁也无需见过。 随手向下一拍,整张桌子和香坛一并被拍成了两段,上面灰落了一地,飞速着起火来。 空中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惨叫,紧接着便戛然而止。 于彩衣所见,整个村子内像是忽然吹起一阵清风,吹散了他心头焦虑,也吹散了周围暗淡色调。 乌云散去,蓝天依旧。 荒村当中破落的房屋和墓碑上升满了青苔,却有虫鸟唧喳作响,全无声息的死地现在却变得如路边长松溪流别无二致,唯独只剩下村口挂着的狗皮默默诉说村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左辰收回手,晃了晃手腕。 他刚才感受到了抵抗。 非常非常微弱的抵抗。 这盆香……还有主人不成? 彩衣吞咽口水,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这么大的本事,自己要是能从他身上学到一招半式,岂不是能在青州城横着走? 正待凑到左辰身边拍马屁,彩衣却忽然发现刚才被左尘拧回来的小伙子抽了一下。 在地面上爬了起来: “诶呀,俺这是咋滴了。” 彩衣:“???” “鬼啊!?!” …… 青州城外有一小镇,镇内死气沉沉,其中镇民平日里种完田便立刻回家,老老实实在自己家中正经点上三根香。 若是有谁忘了这件事,那第二日他那宅子就会住进新人,原本的镇民则会消失不见,不知去向了何处。 镇中心有个庙观,观内有个年轻男人,面容清秀,眼角画着两抹红,身边放满了香坛,每个香坛里都插着三根香。 忽然,他面前香坛发出清脆响声。 “咔。” 裂开了。 年轻男人缓缓睁眼,眸中浮现疑惑: “有人破了我的尸香?” 第六章 青州白首湖 “多谢恩公相救!多谢恩公相救!” 拿刀的斑秃汉子和脖子被拧回来的小伙子慌不忙的对左辰道谢,左辰只是微微摆手,直道: “不必客气。” 这俩都只是凡人,能力不足,也没啥太大本事,因而救他们也无需花太多精力,废掉的灵炁一柱香的功夫就能恢复,若是能让两个人活下去当然值得。 本来这俩人还想给左辰些报酬,可惜村中小伙子本身就穷的发苦,这次过来跑这桩生意,不过仗着自己人气壮,来讨一口饭吃。 无奈之下这小伙子只能承诺日后但凡是有什么能用得上他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去完成。 拿着刀的汉子现在身上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手里这把屠刀,可刀放到左辰手里,左辰又看不上眼。 我都筑基期了,拿一把凡人的屠刀有什么用啊? 还是掌心雷好使。 汉子见着自己的刀左辰看不上眼,便许诺提前回城去取银子。 “我家在青州城正九镖局,到时候您赏脸,烦劳到我家坐坐,我给您备上好酒好食,全当是感谢您救我,孝敬您了。” 眼瞧着这汉子话说的实在诚恳,左辰便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可能有些不礼貌,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了这件事情。 而那小伙子则是多看了两眼左辰,似乎想对左辰说些什么,最终话却落在了肚子里,一言不发。 在这之后,两个江湖客才离开此地,唯独只剩下彩衣还在背后跟着自己。 “彩衣姑娘,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左辰瞧这姑娘一直笑嘿嘿的跟在自己背后,不由得有点疑惑。 “道长,您救了我的命,我还不知道您名字呢。”彩衣眼睛滴溜溜的转,满心都在想怎么和左辰搭上关系。 “姓左名辰,一介小道罢了。” 一介小道? 小道能把青州一邪的尸香一巴掌拍碎? 彩衣觉得他们两人心中对小道的定义可能多少有点不太一样。 收敛心思,彩衣面露阳光笑容: “左道长,你是从青州外来的吧?这青州地界不小,吃喝玩乐都需要人引着,您救了我的命,我银子不多,身上这些物件您估计也瞧不上,不如我带着您在青州好好逛逛?您甭管想去哪儿,我都能给您摸到!” 左辰哑然失笑。 他大概能看出来,彩衣这是瞧上他本事了。 虽然只有筑基,可对于彩衣这样的凡人来说确实仿若神仙手段,她黏上自己想要讨教一二确实合乎情理。 左辰现在也确实需要个本地人来同他讲一讲现如今的情况,于是便点了点头,答应了彩衣要求。 彩衣闻言喜不自胜,殷切的在前面带起了路,带着左辰就朝着青州那边走。 “左道长,您这是从哪来的啊?青州附近我尚未听说有道观,更没听过像您这么厉害的道人。” “灰山上下来的,来山下学些本事罢了。” “您还要学本事?”彩衣大吃一惊:“我学了快十年戏法尚且不如您一巴掌厉害,整个青州城里能教您的人恐怕不多啊。” 彩衣这话可不是吹牛,她本身天赋不差,十年戏法功夫更是比大部分江湖客都厉害不少,青州境内说是要能稳吃下她的还是没几个人。 “白老会总比我厉害吧。”左辰奇道。 听村长说,青州已经算是现如今挺大的一座城市了,修真界里这么大个城市的帮会怎么说也能有个金丹镇场面吧。 “白老会里面那些供奉和白老本人确实厉害,可他们学的是捞尸,是水行的门道,和左道长你的本事不大一样吧。” “啊?” 左辰听到捞尸两个字却实懵了。 “这个捞尸,是从河湖里把尸体打捞出来那个捞尸?” “就是那个捞尸。”彩衣点头:“青州旁边有个大湖,叫白首湖,湖里鱼多,是青州的一大生技,可湖里不太平,里面有个河神老爷,每年不上香火就会做大浪,上了香火便会做小浪,因为这河神,遭难的人不少。 “家人亲属自然想把家人带回来,有些胆子大的渔夫就做了捞尸的行当,久而久之就做的大了起来,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来了水修的手段,白老会便是这么来的。” 听到彩衣介绍白老会,左辰表情变得有一些古怪。 他本来以为白老会是那种“继承了某个大宗门修炼方法”的城中组织,掌握着“白首白老功”类的术法,但听到了彩衣的介绍之后,他才发现,白老会的谋生方式比他想象的要更接地气啊。 一群捞尸人掌握了神通? 他们能得什么神通?让尸体从水里自己蹦上来吗? 而且听起来,这个白老会似乎是依附着大湖中的河神生存的。 这河神…… 听起来是个妖物吧。 金丹期? 到时候用望炁术偷瞄一眼那个大湖,如果真是个金丹期的大妖,那自己还是尽快逃走好了。 这种动不动就害人的妖物见了其他修真者可未必会有什么好脸色,到时候万一河神要邀请他去水府里面一聚,那可就不好办了。 两人顺着小路前进,弯弯绕绕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自山坡上从上向下看,左辰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湖泊。 很大,一眼望不到边,于阳光下波光粼粼,湖边插了个城,像是块中间碎掉的石头给人随手扔在湖边。 “那便是白首湖了。” 顺着彩衣手指,左辰看向白首湖。 湖面上似乎正有着缕缕黑气盘旋上升,笼罩了整个青州城。 他眨了眨眼睛。 这湖里的黑气…… 好像也不怎么多啊。 …… 青州城依湖而建,部分河流进入城中,将瓦木房分割开来,用小石桥连接。 城里有半数的人靠着湖吃饭,有半数的人靠着靠湖吃饭的这些人吃饭,白老会就是后半部分人。 他们在城里势力大,甚至本地官府都得对白老会出来的人毕恭毕敬。 城中有个大宅,宅中人来人往,皆为白老会上层,此刻宅中却忙忙碌碌,不断有人进入,有人离开,纷杂不已。 “刘管事死了?” 宅内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眼前传信的伙计。 “是啊,小的一直盯着长命锁,锁忽然就断了。” “果然,楚迅留下的手段没那么容易解决。” 男人微微叹息。 “暂时先把鬼村的事情放一放吧,现在祭奠河神为大,把河神伺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河神站在咱们白老会背后,管什么闻香帮,都不能动的了咱们!” 第七章 祭河神 “水近银川堪鼓楫,桥如京洛好乘骢。 “观澜顿涤烦嚣尽,祈谷频闻八蜡通。 “一自浩波盈玉塞,年年钟鼓宴新宫。 “上三牲!” 白老会会长徐福贵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但他吆喝起来气势可不小。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把式,他这一声长呼似如牛鸣,不管是白老会当中的伙计,还是贪几吊铜钱凑过来的长工,附近的人都能听到他这一声喝,随后便是匆匆忙碌起来。 时间不大,几个长工便搬出了一张八仙桌,在八仙桌上放了个香坛,又把牛头羊头猪头规规整整的放在了红布上。 又撕了一小块的红布,把三牲的眼睛包上,与正头顶打了个结。 做好了祭品,徐福贵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走到祭台上,目光第一时间却不是落在湖里,而是遥遥向着湖的对岸走去。 徐福贵目力惊人,一眼就看到在湖的对岸也有着一个祭台。 也是搭的极高,台子上方放了三牲,和白老会那边不一样的,闻香帮的祭台上放了许许多多的香坛。 每个香坛上面都插着香。 闻香帮这群妖人又想抢河神供奉! 这不是他们两个帮会第一次搞这档子事情,几乎每年两个帮会都会在河神供奉这一档子事情上争来争去。 最近这些年都是白老会赢,生生把闻香帮从青州赶了出去,闻香帮那个楚迅自然也憋了一口怨气,年年都想着和白老会冲一冲,年年都失败。 唯独今年有些不一样。 楚迅在城外遇到了位高人,这高人本事大,甚至能和河中河神谈论一二。 于此,楚迅得了难得的良机,是他唯一一次能,把白老汇从青州城“请”出去的机会。 徐福贵不知道高人给楚迅求了个什么机会,他现在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收敛心思,此刻祭坛已开,徐福贵能感到湖中似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些许寒意由内至外。 他慌不忙的躬身行礼,却忽然听到河中似乎传来了些许男性低沉的声音。 把住耳朵细细听闻,徐福贵脸色却变得愈发古怪了起来。 时间不大,晌午便过了,徐福贵从祭坛上走了下来,旁边便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会长,这次河神要谋什么物件吗?” “三日后,他要一对童男童女。”徐福贵道。 下面人听了也是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的问: “这比之前也没多什么啊,到大街上随便抓点不就得了吗?” “你懂个屁!”徐福贵直接吹胡子瞪眼的骂了一声年轻人:“今年要的就和前些年要的不一样!楚迅那个老小子肯定藏了后手! “你们几个去查一查闻香帮备的什么童男,抓的什么童女?三日内达不到线索,你们就自个儿跳河里伺候河神去吧!” 几个手下听了这话,吓得脸都没了颜色,当即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唯独只剩下徐福贵嘀嘀咕咕: “童男童女?只有童男童女?” …… “这便是青州城内了,左道长若是想找白老会,顺着正街往前走便是,要是想找个住处,我这也知道地方能让您住得舒坦。” 彩衣笑呵呵的向左辰介绍城内情况,左辰则是止不住的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大湖。 “我看湖上现在好像不少人,出了什么事吗?” 彩衣也一并朝着那边看,在瞧见了两个祭奠的高台之后,笑了两声: “应该是白老会和闻香帮正在祭河神,他们每年都会这么来上一次,上三牲,祈求河神保佑他们平安。” 左辰脸色变得更加奇怪了。 这么弱的河神也能保佑一方平安? 刚才在山上,风太大,看的没那么清楚,等进了城里之后,左辰便彻底确定了。 湖里的“河神”恐怕连炼气期都没有。 整个大湖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阴气,这河神恐怕也是通过某些不干不净的手段修炼的,结果城里两个帮会却要给他上祭…… 这青州城本地势力这么弱吗? 左辰觉得自己说不准是在山上的时候对山下修真界的实力有所误判啊。 “左道长?怎么了?” “没事。” 左辰把心中这些纷乱的念头全都压下,这事背后说不准还有什么隐情。 还是得先去湖那边看看。 不过干这件事情不能带上普通人。 “彩衣姑娘,现在进了城里,我自己能寻到路了。咱们就此别过?” 左辰面向彩衣,道。 可彩衣听到这话,脸色微微生变: “诶!左道长,青州城内还不少好吃好玩的,我还没来得及同您介绍呢!” “我来青州城不是玩乐的。”左辰微微摇头,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彩衣:“彩衣姑娘,有什么事情你便直说好了,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可听不懂。” 彩衣两颊上瞬时便露出了一抹红晕,被戳破寻思之后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双手食指绕在一起转圈,半抬着眼睛不好意思的看着左辰: “嘿嘿,咱想学两手您的本事。” “我这本事需要时间,我见你这打扮应该是城中某家小姐吧,随着我在外面闲逛当真没事?” “嗐,怎么可能是小姐。”彩衣则是立刻摆了摆手:“我自幼便学把戏,靠着双巧手变戏法在城里混的不错,却也是无依无靠,真要整理包囊恐怕还没左道长你竹篓里面东西多,想走随时能走!你不用太顾及我!” “……我本领尚不到家,教不了你太多,指点你一二倒是可以。” “没问题!足够了足够了!” 彩衣顿时喜笑颜开。 这道长手段足够强,但凡只从手尖当中流出一丝半点,也能让她受益匪浅。 两人很快就到了河边,一眼望过去这湖上还有缕缕杂影,应当是渔家架船,不过窸窸窣窣,数量不多。 走到岸边一个船家身边,左辰问道: “船家,我想租你这船半日,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半日船?”船家上下打量左辰:“压三钱银子,你回来还你两钱加半吊铜板。” 彩衣比左辰手快,先拿出了三钱银子放到了船家手上,拿了银子之后,船家便又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左辰这个道士,多叮嘱了两句: “出船之后小心点,河神老爷不喜欢有船在他头上太久,半个时辰就换个地方。这船我能租你们两个时辰。除了太倒霉的,剩下的河神老爷都能开开恩,给放回来。” “谢谢船家提醒。” 左辰上了船,彩衣迟疑片刻,也跟着踩了上去。 拖动船桨,左辰带着小舟开始缓缓向着湖中心前进。 等到了湖心之后,左辰这才直接盘腿坐在船上。 “左道长,咱这是要?” 彩衣不晓得左辰要来干什么,只觉得他似乎在谋什么大事。 “我?”左辰笑呵呵的道:“我在钓河神。” 彩衣:“??” 第八章 钓河神 左辰开始上饵料。 他穿越之前还挺喜欢钓鱼的,一杯茶,一包烟,一个河边坐一天。 只是没想到穿越之后又钓起来了鱼,要钓的还是条大鱼。 当然,现在这设备肯定不能和前世的花重金弄来的宝贝们相比,钓鱼竿是竹竿,鱼线材料左辰不认识,没有打窝用的鱼团子,想来正常这艘船的主人钓鱼用的应该是船舱当中的大鱼网而不是鱼竿。 不过也无所谓,左辰自有打窝的妙招。 就在左辰准备的时候,旁边的彩衣则是哆哆嗦嗦了起来: “左道长!?您这是要钓谁?” “河神啊,刚才我不是说了吗?” “左道长!河神可是青州第一大庙祭神,您就算想见他,再怎么说也不应该用鱼竿吧!” 彩衣声音里面都带上了哭腔,左辰则是眨了眨眼睛,有点疑惑的看向了彩衣: “说来自这之前就想问问了,整个青州城内就没有一个金丹吗?任凭湖中小妖作祟?还是说这个河神其实是某位大能养的鱼宠?” 彩衣用清澈而愚蠢的眼神看着左辰: “道长?啥是金丹?” 得,还是把这河神钓上来问问话再做定夺吧。 将体内炁息顺着竹竿注入其中,徐徐向上延伸,落到了鱼线上。 此刻天色正于夕阳半垂,在左尘气息和阳光的微照之下,整条鱼线外泛淡金色光芒,像是用上好金丝编织而成一般。 拿什么打窝? 左辰修炼出来的灵炁便是最好的打窝材料! 他手里的那本道经有记载,动物修真需要自行积累灵炁,花费百年跨度,才有可能化形成人,成妖成灵。 而对于动物来说,日灵炁阳火太重,大部分妖物受不得,月灵炁柔和,可以被吸收,却效率太低。 基于人类于体内炼化出来的真灵炁或先天真炁反倒成了妖物能最快速吸收的宝贝。 这也就是为什么不少邪物喜欢吞噬童男童女。 两个人类的肉量还不如塞牙缝,丹田中的真元才是宝贝。 顺着鱼线当中散出了一点点灵炁,在湖中的整条鱼线就像是被外力生生扯长一般,顺着湖面上往下看,一道金丝正朝着湖底深处沉去。 鱼线暂时没有动静,左辰不着急,就在这一叶小舟上坐着。 彩衣害怕极了,双手双脚抱在旁边木船的架子上,似乎生怕一会儿起浪,把自己从船上打下去。 等了小半柱香,眼见着啥事都没发生,彩衣这才战战兢兢的把手从架子上松开。 她小心翼翼的凑到左辰身边,讪笑着开口道: “左道长,你最近没遇到什么烦心事吧?人生美好事情许多,活的久了总能遇到好事,要不左道长我带您去城里胡同巷子吧,我和那嬷嬷熟,有好几个长姐能介绍给你呢,不收钱……” “彩衣姑娘,你紧张的时候很喜欢谈天说地啊。” 听到左辰的调侃,彩衣一下子炸了: “左道长!这不是我喜欢谈天说地啊!庙祭都是有本事的,他们至少都能掌握种神通,咱们这河神更是其中佼佼,在整个大梁都可称不俗,你说要把它钓上来,我…你……” 嘀哩嘀哩说了一大堆话,彩衣最终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左辰: “道长,你能打的过河神?” “应该?” 应该? 这么要命的事,你说应该?! 就算您能自保,但您身边还跟着个我啊! 我没啥本事啊! 彩衣还没来得及从口中说出,忽然发现自己脚下船只摇晃了起来。 她发出“呱”的一声怪叫,整个人直接四肢抱在了架子上,把自己死死缠在船上,生怕自己被甩下去。 左辰安安稳稳坐在船上,眸中灵炁涌动,清楚的看到船只底下正有一只硕大的青鱼追着鱼钩便往上窜。 湖中黑气和这只青鱼身上的黑气似如完全一致,想来这个就是河神了! “上钩了!” 小船附近本还是夕阳晴天,半边天空都被日头染成了红霞,可随着青鱼出现,浓厚黑云凭空现于天空,遮掩半边天空,挡住残阳余光。 自湖中心起,一股邪风吹起,湖水波波,船支摇曳,整个小木船噼啪作响,像是难以承受庞然外力。 伴随在这响动当中的还有彩衣的惊声尖叫: “船要散了要散了!救命救命救命!河神大人这事可和我没关系!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啊!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二岁小妹要养,莫要抓我当活饲!” 这丫头喊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倒是这条鱼,折腾的厉害,硬拉上来鱼竿容易断啊。 到时候还得赔店家银子。 左辰手中雷光一现,掌心雷法直接就顺着鱼竿往上走,走到顶点又沿着鱼线向水中窜,眨眼之间便进入湖中。 “咔!” 闷雷响起,蓝光一现! 妖风骤然停歇,天空中的乌云也随风飘散。 湖面重新回归了那夕阳洒下余晖之刻,似乎刚才那一切只不过是错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刻天色已晚,本打算收船回去的渔民们忽然发现湖中闪过一道青蓝色,后便有几只鱼直接翻了板顺着湖里飘了起来,腮子还在动,像是晕过去了。 渔民们左右环顾也没发现源头,只能跪在船上,朝着湖中心磕两个头,以为是河神老爷发了善心。 而在湖正中心,彩衣能感觉到四周波浪逐渐平稳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紧闭的眼睛,这才发现周围的恶景已经消散。 环视四周,彩衣这才看到左辰手中拎着个船上的鱼篓,鱼篓当中放着条肥美的胖头鲫鱼,正在不断的扑腾。 这条鱼力气似乎不小,它在鱼篓当中晃晃悠悠,像是要把整个鱼篓都撕烂一样。 彩衣竟然能从鱼的双眸当中看到堪称“凶恶”的眼神! “这是?” “河神。” 左辰伸出手往鱼篓上一拍,鱼篓当中的这条鱼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原本的“凶恶”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畏惧”。 鱼又绕了几个弯子,终于扬起头,认命一样的看向了左辰。 “大老爷饶命啊!” 第九章 杀河神 左辰盯着鱼篓里面的大鱼,只觉黑气丝丝缕缕,确实比鬼村当中浓郁不少。 但还远远没成气候。 炼气期为引炁入体,于丹田内划出炁海,进而靠着这一股先天元炁沟通天地。 这条鱼,现如今真就靠着一股子怨气撑着身体,还远远达不到炼气的基础。 按理来说这个的档次的小妖可能才初开灵知,甚至还没有办法化形,本事应该不大才对啊。 怎么还能扰乱整个青州呢。 “我来这里钓河神,怎么钓上来你这么条小家伙。” 听到左辰笑呵呵的话,鱼篓里面的鱼立刻接连叫了起来: “对对!我不是河神!我不是河神!您抓错鱼了!求您放我回去!” 左辰看着正在挣扎的鱼,轻轻叹息: “你不是河神啊。可惜了。” 随后,转头看向了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彩衣: “你那边藏着烧酒吗?” “烧……烧酒?”彩衣还处于“道长把河神钓起来”的震惊当中,还没反应过来左道长要干啥,只是痴痴的道: “我不好喝酒,道长你要是想小酌一杯,等回了岸上,我可以去同您买。” “正好。今晚吃鱼汤。”左辰作势就要把竹篓拿起来。 这一下子可直接把胖头鲫鱼吓破了胆子,它直接便惨叫了出来,连连求饶: “大仙饶命啊!小的只是河中一条鲫鱼,吃多了沉尸得了神志,被湖边的人尊称为一声河神,本身却没啥太大本事,小的修行不易,还希望大仙饶小的一命!” 左辰这才把手上动作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胖头鱼: “吃沉尸吃成的河神?你本领还不小啊,莫不是后面有人在帮你修行?” “没…没有啊。” 胖头鱼尴尬无比。 他要是上面有人,还怎么可能落到这般田地? 主要是他本事也不错,整个大梁里面能说是当他主人的也没多少,那些可都是了不得的贵人,谁没事闲的会来青州这个小地方啊。 难不成…… 这位道长是来招收手下的?! 胖头鱼瞬间感觉自己察觉到了真相! “道长!你若是需要鱼手,我便可以为您效忠!你让我往东走,我绝不往西,你让我上灰山我绝不下白湖!” 听到胖头鱼的效忠词,左辰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真没有主人和靠山? 炼气期都没有的妖物就能霍乱整个城市? 都说修真界有四大境界,比自己强的叫前辈境,和自己差不多的叫道友境,没自己厉害但有背景的叫小友境。 合着,您这个河神是传说中的第四个境界杂鱼境啊。 眼见着左辰正在思考,良久没有给予答复,胖头鱼急了: “道长!我这湖底下水府当中还有不少金银财宝,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一并给您送上来。 “您如果不需要这种俗物,三日后有个叫闻香帮的地方会给我贡上金童玉女,那是对宝器,到时候我一并孝敬您! “白老会过两日应当也会给我孝敬上一对童男童女,那可是大补品,我可以在水府里为您专门做上一道合欢树,给您补身子。” 胖头鱼絮絮叨叨,左辰本来还听的乐乐呵呵,直到最后听到童男童女和合欢树,眼神当中才闪出了一丝寒意。 这丝神情左辰掩饰的很好,胖头鱼并没有发现。 “你说的这个合欢树,是个什么个东西?”左辰淡笑着开口问道。 一听到左辰对自己的提议感兴趣,胖头鱼顿时便来了精神: “这合欢树可是一道好菜!需要真元未散的童男童女,在保证性命不散的情况下去掉骨头,让人化作一滩肉汤,从珊瑚树上倒下,那肉汤烩在珊瑚当中,味道便是一绝!” 他徐徐描述,把整道菜的做法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左辰越听笑容越盛。 直到听完这些话之后,左辰才长长叹息: “你倒和我差不多,倒是个会吃的吃主。” “那您看?” 胖头鱼眼中一阵大喜。 自己这算是投其所好了? “只可惜,我是人族,只吃其他百族” 左辰笑呵呵的道。 胖头鱼闻言,大惊失色。 他认识的那些修道之人哪个不是茹毛饮血,炼人丹的,造血婴的,化牲口的,多的是! 怎么到自己这就碰到了一个道德先锋啊? 眼见着眼前道士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胖头鱼也不再老实等死,恶从胆边生,它卯足了全身力气在鱼篓当中便猛地向外蹦! 这一次胖头鱼可是完全是搏了命,整条鱼身上鱼鳞都开始顺着往下闪,目的就是一头撞散鱼篓,逃到河中去。 这一头猛的撞到了竹制的鱼篓上,原本对他来说脆弱不堪的凡物,此刻却像是坚硬无比山石一般,撞下去之后只听咔嘭作响,整个竹篓也仅仅只被顶了小小的口子。 但这对胖头鱼来说够了。 它身体猛地朝着小缺口里面挤,拼了命把它那肥胖胖的鱼头从竹篮当中挤了出去。 只要能回到湖里,就算解决不掉这个道人,至少也能逃走! 这个道人总不可能为了抓他把整个白首湖放干了! 可它这脑袋才刚刚出来,就忽然瞧见一双大手朝着自己抓了过来。 而在掌心之中,奔涌的雷霆划出,似如天空当中硕大的阴云,在雷霆霹雳之下压向下方。 胖头鱼只觉得自己躯体在这掌心雷霆之中变得渺小无比。 “道长饶命!” 他最后的惨叫自喉咙当中响出半截,最后彻底淹没在雷霆的霹雳和江水的浪涛当中。 等左辰收回手掌,他手底下只剩下了一个破了半截的鱼篓和一条死去的肥大鲫鱼。 彩衣凑到鱼篓旁边,小心翼翼往里面盯了一眼,在确定河神彻底死去之后,她才咽了口口水。 刚才说是左道长和河神斗法,实际上完全就是左道长审讯河神啊! 青州白首湖一灾,就这么被一巴掌打死了? 左道长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左辰则是看着破掉的竹篓,轻轻叹息一声: “一会还得给渔家赔钱。” 他拎起鱼篓,正打算把里面的死鱼给倒出去,彩衣手疾眼快,蹭的一下就跪到了左辰腿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 “道长!这可是宝贝啊!不能扔啊!” 左辰动作停下,哭笑不得。 “这鱼能有啥宝贝地方?就算不把它扔了,你想拿它干啥?” “我……我可以吃了它!”彩衣义正言辞。 左辰:“?” 第十章 河神炖豆腐 江面上,左辰掌浆,彩衣是抱着宝贝一样,抱着个破鱼篓,满脸傻笑: “您刚才不是说,要配合一壶烧酒,今晚喝鱼汤吗?今儿回去我就给您买上好的烧酒!” “你可想好了。”左辰撇了眼彩衣:“这鱼之前可是吃尸体的。” “那有什么。老虎还吃人呢!被好汉打死了不也还是拿虎骨泡酒呢吗。这世道上不是吃就是被吃,看谁赢了罢了。” 彩衣倒是仍然不肯把手中的宝贝松开: “只要不食同族,我便觉得无妨。” “你倒是看的开。” “不是我看的开,这世道就这样。” 撑着浆来到了岸边,渔家凑了上来收船,彩衣干脆也就不要那几钱银子了,直接买下了整个鱼篓。 “俺这鱼篓也不值这么多钱啊。”渔家慌不忙的摆手,不想要这多出来的钱,彩衣却害怕渔家盯上鱼篓当中的鱼,直接拽着左辰就往外跑,只剩下渔家留在原地傻眼。 “这俩人是没见过鱼吗?”渔家回忆着刚才从破鱼篓当中看到的鲫鱼,大是挺大的,不过也就那样,他每七天能都能抓到一条。 两三钱银子? 早市上这种鱼卖三十文都得被人喊奸商! 渔家不再想这些杂事,人家愿意给银子自己总不能推掉。 大赚特赚! 路上,抱着鱼的彩衣先是去打了壶酒,又在配菜中间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左辰看到有个卖豆腐的姑娘还没收摊,上去花了几文钱捡了一块豆腐。 此刻天色已晚,彩衣便先带着左辰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那是城内边缘一处小房,挨着进城的支流,入夜之后有些潮湿,需要在房间正中间点燎炉。 随着炉火点起,房间当中升起暖意,驱散了房屋当中的潮气。彩衣兴冲冲的拿起菜刀打算给鱼去鳞片,可当她把鲫鱼放在桌子上,用菜刀撮鱼鳞时,火星子却取代了鱼鳞开始往外冒。 仅仅三四下,彩衣再举起菜刀,刀刃便形如锯齿一般,被蹦出来了好几道缺口。 眼见着彩衣哭丧着脸,左辰无奈叹息,随后起身,接过菜刀,半分灵炁入刃,三下五除二便用这把钝刀去掉了鱼鳞,切开了肚皮,取走了内脏。 而后他取出来了房内铁锅,顺着河里饶了满满一盆,之后才把鱼放进去,用刀切开豆腐一并扔进去。 就这么开锅煮,也没下什么调料,也没过油,倒是左辰朝着汤里又注入了一丝灵炁,去除了肉内的黑气。 很快水便煮沸,胖头鱼身上鱼肉也若寒冰遇烈火,飞速消融进入汤中,就连鱼骨头也都化作一股子浓白色的汤汁,混入水中消失不见。 汤炖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整锅的白汤炖豆腐。 左辰想了想,从竹篓里面拿出来了根自己从山上种的小葱,用菜刀切成葱花,放到了汤里。 彩衣立刻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左辰倒了一碗,不过左辰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吃渔家捕上来的。” 彩衣不认为渔家捕上来的普通鱼类会比河神更好,便美滋滋的大口吃起来了鱼汤。 一碗鱼汤入腹,彩衣只觉得味道鲜美无比,她眼睛幸福的眯成了条缝,笑容满面。 彩衣也很快发现,这碗鱼汤并未填满胃部,而是化作了一股暖流席卷全身。 她不由得心中大喜,便又一连喝了好几碗。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吸收热流,彩衣不由心生喜悦。 这一碗汤喝下去,自己道行不得涨老大一截?! 跟着大佬混果然有好事! 左辰见她喝汤,心头倒是盘算着问询这世道的事情,便开口道: “青州城内可有官府衙门?” “官府衙门?早就关门大吉了。”彩衣摇摇头:“朝中乱的要命,当官的该跑的都跑了,青州现在管事的是藩王之一的寿王,也不在城中,离的可远嘞。” “原来如此。”左辰点点头,记在心中。 …… 赵三撑着船,顺着城里溪流迎浪前行。 眼见着天色已晚,夕阳西下,赵三只觉得自己的性命也快随着太阳下落消失了。 会长让他调查闻香帮整了什么活,他调查了一天,结果什么也没查到。 他先是派一些江湖郎靠近闻香帮,结果江湖郎被人家沉江了。他又在闻香帮旁边地界打探,结果差点让人家发现,最后逼得他没办法,只能自己尝试潜入闻香帮,结果差点被人家活生生给打成死鬼。 第一天,啥事收获没有。 明天还有一天,如果还是啥收获都没有,那他就得变成童男童女极品里面的童男了。 他还不敢去胡同里解决自己的童男之身,临出来的时候会长封了他的几个穴道,但凡赵三要是敢让小赵三动一动,小赵三就敢原地爆炸。 他妈的,该死的闻香帮。 他妈的,该死的河神! 硬顶着伤,划着船,赵三绕过几家船户,正打算回去,却忽然嗅到了一股鲜味。 他下意识顺着鲜味传来的味道抽了抽鼻子,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敞开侧墙的小屋,屋内一小道一姑娘正在喝汤。 那汤看起来像是用剩下的鱼骨头熬制的,里面只放了几块豆腐,明明不怎么好吃的样子味道却异常诱人,就连赵三也咽了口口水。 但他好歹是白老会的管事,不可能去拿人家普通人家的吃食。 他的目光主要被两人的长相吸引了。 天庭饱满荣光秀美,小道长和这个姑娘都是唇红齿白,不像是渔户那样皮肤黝黑粗糙,似如一对妙人。 自己如果找不到闻香帮的消息,就得找点好看耐看的祭品,这小道士和小姑娘似乎正适合! 前提是,这两位还没有在床榻上互相享受过对方的身体。 于是他撑着船划了过去。 “两位老乡,喝汤呢?” 赵三撑着船出现之后,正喝汤的彩衣明显吓了一跳,她连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眼前的大锅,像是护犊子一样护着自己眼前的汤水。 瞧见彩衣这德行,赵三眼中浮现出来了一丝不屑。 一锅汤而已,护你妈呢! 他们白老会在河神大人庇护之下,天天大鱼大肉,不比这鱼汤好的多? 当然,想归想,赵三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满脸堆笑,道: “两位老乡,我是白老会的管事赵三啊,我们白老会最近有个谋生,能给不少银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给银子?什么谋生?!”彩衣表情立刻翻了一百八十度,满脸谄媚的笑。 “那当然是好谋生了。”赵三笑呵呵的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情还想问一下二位。” “你说。” “你们二位,还是童子之身吗?” 左辰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侧目,看向了赵三。 这白老会,还真打算找童男童女供河神啊。 第十一章 你什么营生啊 “掌柜,你这营生正不正经啊?怎么一上来还问人家是不是童男童女呢?” 左辰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堆笑,完全看不出任何表现上的异常。 “正经,当然正经了!道长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们白老会的名声,我们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 赵三哈哈大笑:“不瞒两位说,我是瞧见二位生的好看,似一对妙人,才找到的两位。” “这和我们是不是童男童女有什么关系?”左辰问。 “近日我们白老会要祭河神,需要童男童女主持仪式,两位若是,那便正好!” “祭河神?”左辰眼睛微微一挑:“不是要被丢到河里?” “怎么可能。”赵三摇头,“让两位换上新衣服,去河边上上香。仅此而已。” “这听起来倒是好,那我们明天便去白老会?” “唉,赶什么明天,两位吃完饭便上我的船,我给两位送过去,安排两间上房!事成之后白老会必有重谢!” 说完,赵三便直接把船停靠在了旁边,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两人。 “道长,这盯着咱们两个,免着咱们两个跑呢!” 彩衣压低声音。 “能看得出来,他这是盯上咱们两个了,咱们俩今天要是不答应,这位恐怕也会跳到屋子里动手抓人。” 彩衣闻言冷哼: “他也不怕抓了俩不是童男童女的。” 左辰盯着彩衣瞧了一眼: “人有朱玉,从面相上能看出来元阴元阳是否还在,白老会既然派他出来抓人,他自然也会观面相的法子。” 彩衣闻言,先是想了想,随后脸蛋子刷一下就红了起来,先是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胸口,又忽然感觉这动作似乎有点不太对劲,随后摊平两个手掌遮掩住自己的脸。 “能看得出来?” “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彩衣脸红到了耳根子,最终还是把手摊开,一碗一碗的喝着鱼汤。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在赵三等的稍稍有点不耐烦之时,彩衣终于把铁锅里面最后剩的鱼汤也都喝到了肚子。 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却没有任何饱腹感,气血却随着周身向上翻涌,致使她额头微微出汗。 “两位吃好了,那就上船吧!” 赵三吆喝一声,两人便也上了他的小船。 一撑浆,传便顺着城中小溪缓缓前进。 船浆惊动了湖中的幼鱼,待那鱼苗慌张的摆动尾巴,从溪流游到大湖之时,赵三也带着左辰两人来到了白老会的一处大院。 赵三先从船上一跃而下,进了院子便招呼一声: “备房!” 他又看向左辰两人,满脸笑意: “两位先在这等一等,我进去通报一声,一会就回来。” 紧接着,他便匆匆朝着宅子深处走去。 两人则是被留在了院子当中,彩衣稍稍有些警惕的四下环望,似乎生怕周围窜出来十多个大汉把他们俩人围起来。 可又想到河神都进了自己肚子里,态度又立刻变得高高在上起来,颇有一副当家主人的架势。 稍等一小会,赵三就带过来了一个矮个子的殷实汉子。 汉子上下打量了两眼左辰和彩衣,这才露出笑容: “刚才小三子就说找来了一对妙人,确实漂亮! “在下徐福贵,白老会会长,两位今天就在我们白老会住下,有什么需求和我们提就好了。” 徐福贵颇为大气的开口道。 “多谢会长了。”左辰先是微笑着答谢,随后道:“我确实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嗯?” 本来还颇为大气的徐富贵眼神微微一变。 他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对面竟然还真有想法。 “您需要什么直说。” “我之前在灰山上求道,没学到多少本事,本来便打算下山投靠白老会,现如今只希望能学到两手门道就好。” 左辰道。 这可不是假话,至少在见河神之前,他心里确实一直都是这个盘算。 而在听到了左辰的话之后,徐福贵则是和赵三对视了一眼。 想学把式啊。 这要是平常,徐富贵听到有个闷头小子和自己说这话,那他肯定一巴掌抽过去了。 抽完之后,他还得让对方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到底是什么鬼样子,竟然还敢谋白老会的把式。 但现在…… 反正后天就要死了,今天就算教他们点把式也无妨。 “赵三啊,你不是会几首水行的把式吗?教教小道长。” 徐福贵撇了赵三一眼。 赵三用手指头指了自己一下。 我? 我明天不是还得去找闻香帮的线索吗? 可他哪里敢违逆会长,只能硬着头皮忍了下来。 徐福贵没在这多停留,只是吩咐这里的伙计多准备些鸡鸭鱼肉,明天设宴款待两位。 等到徐福贵走后,赵三才颇有怨气的看了一眼左辰。 左辰全当是没看到。 倒是彩衣压低了声音,凑到左辰耳边: “道长,你本事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想学人家白老会的手段啊。” “本事多了不压身。” 其实主要是道经里除了上清雷法之外没记录什么别的神通,目前左辰完全是靠着先天灵炁的玄奥之处在施展手段,可这方式毕竟太过原始,左辰自己都感觉不对劲。 道法理应玄奥奇妙,哪里也会像是自己这样直接硬靠着巴掌往下劈的。 他自己在山上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学会了个“缩地成寸”的手段,再研究别的恐怕需要花更长的时间。 白老会毕竟说是本地一霸,虽说实力现在来看大概率是远远比不上自己了,但万一门道有独特的地方呢? 来都来了,这不得讨教讨教? 赵三叹息一声,道: “本来要想加入我们白老会,少不了一通考校的。 “先是得适龄,十六岁以下的不要,还不成气候,二十岁以上的不要,火气不够旺了。 “本来像是小道士你这样的,就算是进入白老会,也只能是个跑腿的,本事那是肯定学不到的。但是今儿会长开口了,我便指点你一二,你能学到多少这就看你自己了。 “我会教你两门戏法,一门叫做龟息,一门叫水筋骨,你可得听好了,别落下细节。” 第十二章 戏法 白老会小院之内,赵三同好好学生般的左辰讲解起来了天下手段: “天下手段千奇百怪,有强劲狠辣的,也有三脚猫搬花架式的,曾经大梁有位年轻的世家子在外出戏玩的时候,花了大价钱却学到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巧门,他一怒之下,让自家重骑骑着铁马去把那群乞儿全都砍了脑袋,随后列了一道万术门榜。 “门榜上把天下手段分为了五个大类,分别是当初世家子被骗学来的花架子,这是门榜上垫底的玩意,主打一个华而不实,往往只有那些行商贩和乞儿会用,一些戏班子主要也练这些东西,只能行骗,不能登堂。 “其二便是把式,此类能力普通人每天闻鸡起,阳落眠,花上几年苦功夫也能学成,譬如柴家常用的砍柴刀和踩山歌便是其中的手段。 “其三就是我今儿要教你的,到了这个档次,至此便不再是巧门,而是真正可以上了台面的手段,被称之为戏法。普通人若是不下把式个十多年苦功夫,或者是配合上独特的药物,那便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再往上分别便是唯有世家和大人物才能学得到的东西,那叫门道,意思便是只有入了门才能学的东西,江湖客自然没这个资源。 “最后最往上还有个手段,那被称为神通,整个江湖上会这玩意的恐怕还不足一手,而且大多都是江湖传言,没啥实际依据。 “至于一个走江湖的厉不厉害,那自然看他身上掌握了那些手段,这些手段又有多厉害了。” 听到赵三讲解,左辰心中这才大抵对大梁这边的能力分级有了一定了解。 听起来和修真没啥关系啊。 左辰心里寻思。 “我今儿教你的两个戏法,分别是龟息和水筋骨。前者能让你在水下摒息良久,修炼至大成甚至可以七天藏于水中一动不动,敛住七窍气息,便可宛若死尸。 “而这水筋骨则是可以让你在这水中宛若游鱼,身体轻娇,晃动如龙。炼至大成,哪怕在岸上你这一掌拍出也能让对方身中水寒,内脏不调。” 在大概吹嘘完自己这两门戏法的效果之后,赵三便开始同左辰讲述起来的细致原理。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赵三确实没有藏拙。 会长的要求他肯定得听,更何况这两位是明天要给河神的东西,讲两个戏法给他们也无妨。 而左辰也在认认真真的学习。 他听到龟息的运气法时,不光随着赵三的行动调整呼吸,还将自身灵炁也调转到了肺部。 随后他便发现自己似乎可以从皮肤当中呼吸空气,进入水中似乎也可以用相应方法保证皮肤干燥衣物不湿。 确实有用! 这种调息的方法要是让左辰自己来研究,恐怕得花上个一两年才能找到规律。 现在有人教学,他用自己的灵炁练习起来简直是如鱼得水。 看样子他猜的确实没错。 这些江湖门派帮会里面学的技巧只要好好调整一下,于他这个修真者而言便是效果颇佳的手段。 听完龟息戏法又去听赵三讲水筋骨,左辰本兴奋的情绪却在赵三的讲述当中逐渐冷却了下来。 这水筋骨,比左辰想象的要邪性。 水筋骨不同于龟息这种完全依靠呼吸调整的技术,要修炼这个手段,便需要准备一些外物。 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沉江的泡尸水。 修炼者需要将自己的身体放入水中,配合上一些特殊的药材,浸泡锤炼个把年月,这样水筋骨就算是练成了。 如此修炼出来的身体通体若沉江尸一样惨白,手脚皮肤上都会出现皱纹,形如蛙爪,入水之后却是如同游鱼,不光水性大涨,身体上会浸满尸毒,拍人一巴掌就能让一般平头百姓大病一场。 对于白老会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手段,可对于左辰而言,这种方法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灵炁纯粹。 而且很恶心。 讲完了这些戏法的内容之后,赵三也只觉得口干舌燥,他随便在院中端起一壶茶水,敦敦喝了一口之后,便盯了一眼左辰。 “我会的这俩戏法都给你讲了,再多的你就自己研究吧。” 说完这话,也不等左辰开口,赵三便匆匆离开了。 他讲这两道法也就像是完成某个任务一样,根本不想管左辰后续能学多少。 等到赵三走后,左辰也便回味起来了赵三讲解的大梁现状。 整个大梁境内听起来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这套东西鸡毛不沾,反倒鬼气森森,他日后要是在大梁境内行走,寻找别的手段,恐怕还得注意筛选着点,别学到偏门邪功。 同样的,左辰也不敢小瞧大梁的实力。 他可是还清楚的记得山上的老道士被人家使法摘掉了脑袋! 老道士留下了道经,这也就代表着老道士本身至少也是个修士。 也就是说,这大梁境内肯定是有能够杀得了修士的大能存在! 他刚下山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满地都是大修真宗门,自己一个筑基期小家伙大概率是炮灰中的炮灰,便没怎么掩饰自己的能力。 现在的话…… 左辰觉得自己还是尽量藏一藏自己修道者的身份。 不过问题也不大! 当时救人的时候,乡下年轻人和拿着屠刀的镖头两个人都以为自己的伤没那么重,况且他们两人当时也正处于昏迷状态,尚且不清楚左辰真实的能力。 倒是彩衣,她一直都跟着左辰,左辰大部分本事也都被她看了过去。 左辰转头看向了彩衣,彩衣本来还在咋咋呼呼的看着大院内准备的客房,在感受到左辰目光之后,彩衣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她立刻对着左辰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左道长,您有啥需要我做的事情吗?银子还是宝贝?咱这暂时可能拿不出来……您,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啊,我不好吃……” 左辰嘴角微微抽动。 她瞧过我的本事,想来也不敢出去瞎说,到时候考校考教她的心性,教她点道经上的本事也不是不行。 “夜深了,先休息吧。” 左辰道,随后直接进了房间。 彩衣也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嘀嘀咕咕: “刚才左道长是怎么了?那眼神看起来好吓人啊。” …… 翌日一早,大院里被放上了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甚至还炖了个羊汤款待左辰和彩衣,两人自然也不客气,大口吃食,祭奠自己的五脏庙。 而这饭还没两口,大院门口便忽地走进了一个人: “老徐!你上次让我去鬼村是啥意思!要我命是不?”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斑秃汉子,腰间别着一把刀。 他骂骂咧咧进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吃食的左辰和彩衣,眼珠子瞪了个滴溜圆。 “道长?你怎么在这?” 第十三章 你打算把道长抓起来喂河神? “道长?您这就见外了,怎么没来我们镖局,先来这白老会了。” 斑秃汉子看到左辰之后,哈哈一笑,明显心情挺好,他凑到左辰旁边,也没跟着落座,倒是搓着手,满脸带笑。 瞧着恭敬,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白老会说是有个营生要介绍给我,过来瞧一瞧罢了。” “白老会能有什么好营生,上次那鬼村您还记得吧?那就是他们给我介绍的活,结果差点把我弄死!” 斑秃汉子连连摇头,话语当中满是对白老会的不满: “您接他们的活可得小心点,省着被他们坑了!” “刘癞子!你说什么瞎话呢!” 院子深处传来了男性的斥骂声,回头一看,徐富贵就在里面走了出来: “我们白老会坐的正,办什么事都是敞敞亮亮的!你可别说胡话诬陷我们!” 话说完,徐福贵已经走到了斑秃男人的背后,一双眼睛阴森森的看着他。 他这口号说的响亮,话里话外也全都大气凛然,要不是左辰知道他们这祭河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估计自己可能还真会被这徐富贵给唬住。 被叫做刘癞子的斑秃汉子在听到徐富贵这话之后,倒是直接冷笑一声: “行得端,走得正,你们还真好意思说啊!每隔一年就要把对童男童女丢河里,你们白老会行事还真端正啊!”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徐富贵这张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整个院子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来,刘癞子还以为是自己把白老汇的那些勾当点出来导致徐富贵不高兴了,自己便如同得了志,哼了两声: “老徐,你骗骗兄弟行,可别把自己都给骗了。” 徐福贵没理他,他把目光投向了左辰和彩衣,彩衣顿时感觉大事不妙,直接把左道长护至自己身前。 “徐会长,你手下当时叫我过来,我记得可是说上两柱香就行啊。” 左辰道。 听到左辰这句话,刘癞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瞪大自己的眼睛,先是指了指左辰,然后又指了指那边站着的徐福贵。 “你…你还想把左道长祭河神?” “哼,能下水府孝敬他河神大老爷,那是整个青州城里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我们白老会每一年是要找一对童男童女,可这青州城中,谁听到这消息不都得主动把自己孩子送上来?” 徐福贵话说着,背后院子深处则是走出来了一堆穿着青衣,手中拿着护院棍的年轻汉子。 就连徐福贵你都把双手从袖子当中探了出来。 在阳光的照射之下,他袖子当中的掌心呈现一股如同死尸一般的惨白色,而他双手的皮肤甚至都有些诡异的褶皱。 就如同一个浸泡在水里死去已久的尸鬼,当自己的肢体还给了徐福贵一样。 “而且就算是带走了童男童女,我们白老汇也给了那家足够的补偿,五百两银子足够一户家庭干出十年的,孝敬给河神一对童男童女又怎么了!” 徐福贵看向左辰和彩衣,脸上露出笑容: “小相公,小娘子,你们老老实实的回院子里面,安安心心把今天待过去,明儿我给两位换上新衣,咱们就一起去祭河神! “放心好了,在白首湖地下水府当中,河神一定会好好稀罕你们两位的!” 言罢,这些年轻汉子拿着武器就往前凑,试图要把两人逼进大院的房间里。 而这群人也根本就没有管,在旁边站着的刘赖子,似乎知道刘癞子根本就不会出手。 毕竟都在青州城里,刘癞子的镖局照比白老会还差出来一大截。 他要是不想在青州城混下去了,那大凡可以动手试一试! 可他们却猜错了些东西。 刘赖子眼见白老汇的这群人要动手,牙一咬,直接便从腰中抽出了自己那把屠刀! “癞子,今儿你出门时候脑子没被驴踢吧?”徐福贵撇了眼刘癞子手里的宝刀:“这俩人是你亲戚?非要拦着我们抓人?” “左道长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我在那鬼村子里面已经死了!今儿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可能让你伤了他们俩!” 刘癞子一瞪眼睛。 其实他心里还是发怵的。 毕竟当时他只知道是这位左道长救了自己,但是并不清楚这鬼村的尸香到底是怎么被解决的。 事实上,就算是左辰解决掉的鬼村刘赖子也并不认为他能够对付这么多青壮年。 杀鬼的手段落在人身上可未必有用啊! 但, 同在城里,徐福贵和刘癞子交情其实不算是太深,徐福贵不了解他这个人。 若是抛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么闷头跑了,刘癞子做不到! “那就没办法了。” 徐福贵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大手一挥: “上!” 在他命令之下,这群小伙子们挨个拎着武器便冲了上来! 刘癞子手遮目,刀向前,横刀立马就打算斩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往前迈出一步,却忽地发现旁边有一道袍掠过。 左辰好像仅仅迈出两步,便已经到了刘赖子面前。 他轻轻扬起手,细微不可见的电流自他掌心当中流动。 手掌心轻轻往前一推一扫,眼前这些小伙子便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麻意。 这群人全身上下一个机灵,头发唰一下就竖起来了,膝盖也直接就是一软,叽里扑通就倒在了地面上。 本来还想砍人的刘癞子一下傻了眼。 这是什么掌法?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的手段和功夫,这忽然往前一推,就把一大群人全都拍趴下的掌法,他确实没见过。 徐福贵眼神也微微眯了起来。 刚才听刘癞子说这个小道士救了他的命,徐福贵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现在再看到他一巴掌把自己小半个护宅壮丁都拍趴下,徐富贵就知道这是来了个硬茬子! 他撩起袖子,打算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小道士! 而另一边,护院的壮丁们眼见着刚才左辰拍出来这一巴掌,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便是一个人都不敢朝着他的方向靠过去。 他们也不愿意和拎着屠刀的刘癞子动手,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就被砍下来。 于是这群人直接就把目光落到了彩衣身上。 她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好欺负! 念及于此,这群人便直接朝着彩衣的方向凑了过去。 彩衣完全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在旁边看戏,竟然会引来这么多人袭击自己。 “妈耶!风紧扯呼!” 她本想逃跑,却发现左右四周都被这群家丁围住,光靠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从这跑出去的! 她心里着急,可自己学的东西大多都是花架子,唯独能拿的出手的唯有一火一丸一个把式一个戏法。 作为戏法的替命丸对现在这情况肯定是没作用了,火的话…… 说不准,能把这群人吓跑! 念及于此,彩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自己全部的道行都运到了口窍当中。 然而,彩衣并未注意到的是,有一缕昨日吃河神生成的炁也随之到了口窍里面。 她张开嘴,一撮打火石,猛地往外一吹。 “呼!” 一道凭空出现的火焰直接燃了半边天! 第十四章 道行 忽的出现的火焰声大势沉,准头却并不怎么样,一大团火自彩衣的口窍当中向四面八方蔓延,先是把中间八仙桌上那些还没吃完的食物撩了一遍,烧成了黑炭,随后又穿到了不远处的厢房当中,将小半个院子点燃,最后剩下的才是涌向了那些围过来的家丁们,吓得家丁们在地上吱哇乱叫,原地打滚。 但就算是这样,这喷出来的火还是点起来了两三个家丁的头发和衣服,疼的他们在地上接连不断的打滚,嗷嗷直叫。 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让近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了彩衣的方向,就连彩衣自己都愣愣的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啥。 这火…不对劲吧。 彩衣知道自己这喷火的手段不过是个把式,而且还是那种刚脱离花架子的把式,根本比不上正儿八经的戏法。 以往她开喷也往往不过是喷出一道火蛇,虽然声势浩大,但也仅此而已。 靠的特别近恐怕才会被撩到眉毛和头发,哪里像是现在这样直接能把半个院子烧掉?! 徐福贵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 “门道!这小娘子竟然还是门道里的人!” 他低喝出来,周围的家丁们都生了些怯意。 诚然,能在会长这待着的不可能全都是护院的家丁,这一大群人里面也是混了几个白老会的管事。 他们各自都有着各自的本事,拿出手来也都是响当当的手段,可这些东西说到底最多也不过是个戏法,你拿头和人家门道里的东西碰? 拿着棒子冲上去给人家脑袋一下子? 万一她一张嘴照着我喷一大口火,把我烧成炭人怎么办? 一时间,这群人挨个往后缩,谁也不敢迎上来。 眼见着这群人不往上围,左辰便直接一左一右,一只手揪住刘癞子的领子,另一只手把彩衣直接夹到胳肢窝下面。 向前迈出一步,周围景象却在转瞬之间大幅度变化。 一眨眼,左辰已经带着两人离开了院子的包围。 徐福贵瞪大了眼睛,立刻向身后看去。 这踏马又是什么? 走了一步就走这么远?哪家戏法? 徐福贵左右用眼神示意家丁,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这群下人在那踌躇不前,根本就不敢追过去。 他气的牙根痒痒,直接大喝一声: “贼子毁我白老会,休走!” 紧接着,徐富贵直接便飞身起来,一掌就朝着左辰背后腰子位置拍去! 甭管你练的什么把式门道,我这水筋骨水寒入体,你丹田正中我一掌,就算不死,道行也得废掉大半! 可他刚飞身一半,原本背着他的左辰便忽然向后一勾脚。 这一脚直接就踹到了徐富贵的肚子上。 徐福贵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嗖的一下就倒着飞了回去,直接砸到了正在燃烧着的厢房当中。 砰的一声,整个厢房直接塌倒,这烧着的火也落到了徐福贵身上。 “会长!” 四周的家丁们也顾不得再追左辰他们,慌忙取水就开始救火救人。 等到他们把浑身漆黑的徐富贵从火场当中救出来之后,哪里还看得到左辰他们的身影。 徐福贵被家丁们扶到了椅子上休息,他咳嗽了好几声,才把肺中的黑烟全都咳出去。 虽然刚才掉进了火场,他练的这一身水筋骨本身就有辟火的能力,他被烧的时间也不长,虽然看着十分狼狈,但他受的伤却并不算太重。 休息片刻,徐富贵却忽然觉得自己腹中的道行似乎好像遭受到了阻隔。 他运气尝试调整,却觉得自己丹田当中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薄膜,将他的气息慢慢扰乱。 “娘的,那小道士蹬我的时候用的什么鬼法子?” 徐福越想寻思心中火气越大,他直接一拍桌子,命令属下的人道: “你们几个立刻派人把我给刘癞子那个破镖局给我围了!我倒看看这个刘癞子回不回镖局!” …… “你镖局在哪啊?” 拎着刘癞子的左辰顺口问了一声,刘癞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愣愣的指了个方向。 左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仿若漫步一样的在这城中前行,却仅仅只花了几次呼吸不到的时间便看到了镇子边缘的一处大院。 大院上挂着个牌匾,正九镖局四个大字正于阳光下赫赫生光。 刘癞子呆呆的看着自家镖局的大门口,这才反应过来。 我……回来了? 这他妈是什么轻功? 我的镖局在城边,白老会的会馆在城中间,快马加鞭的走也得花上半个时辰才能到。 这才多大点功夫? 竟然就回来了! 龟龟,道长这本事也太高了! 等到左辰松开握着刘癞子领子的手,刘癞子这才满脸堆笑着朝着左辰行了个礼: “道长,您受累了,要不进来歇歇脚?” 刘癞子算是看出来了,道长和这姑娘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彩衣姑娘的一手喷火显然是门道级别的手段,虽然不知道为啥昨天在鬼村里没用,但能学得会门道的人肯定要比他们这种江湖客强出不止一星半点。 和这两个人打好关系,从他们手里讨到个一招半式,那白老会算是个坤巴! “那就麻烦刘镖头了。” 刘癞子立刻便笑呵呵的点点头,随后昂首阔步走进院子里,很快左辰听到了,院子里面传来了刘癞子的吆喝声。 和昨天赵三喊的很像,也是备酒备菜,不过要热情的多。 左辰暂时没进入院子,反倒是把手搭在了彩衣的肩膀上。 这把彩衣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一动。 忽然,彩衣觉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当中传出了一股难言的热力,这股热力顺着他的肩膀涌到了身体当中,很快就流到了丹田的位置。 小腹当中那一缕未被她察觉到的炁也被调动了起来,快速自她周身当中寻了一圈。 彩衣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她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不过凭感觉来看,这有点像是调息法当中的一种! 左道长这是在教她本事! 彩衣飞快记忆这股气流流动的感觉,而在此刻,她也终于发现了位于自己丹田当中那一缕极小的正在微微跳动的气息。 “你把这记下,日后就按照这种感觉进行修炼。” 左辰收回手,叮嘱彩衣。 彩衣严肃的点了点头,本想着直接给左辰拜下,却被托住了。 “你暂时还不算我的徒弟,我只是指点你一二罢了。” 彩衣嘿嘿笑了两声。 瞧着彩衣的样子,左辰也只是无奈的笑笑。 他也没想到昨天一碗鱼汤,竟然真的让彩衣在腹中凝成了一缕先天真炁。 这算是食补? 在门口整完这些之后,两人也进入了镖局之内,刘癞子已经备好了酒席等到二人,庄子内热热闹闹。 …… 青州城外,一黑衫小哥脚步如飞,直接便冲到了庙堂里面。 他连滚带爬的给楚迅跪下,压低了声音私语了几句。 本来还在打坐的楚迅微微睁开眼睛,眸子当中露出了些许疑惑: “徐福贵的大院被人烧了? “这事是谁干的?” 下人摇了摇头:“这事白老会封锁的很严,咱也没打听到。” 楚迅思考几秒,随后撩袍起身。 他从身边香坛当中拔出三根香,朝着庙外走去。 “你们招待好那位大人。” “帮主,您这是?”下人连忙问道。 “我亲自去城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十五章 围院 正九镖局这大院明显没有白老会大,内部的装潢也根本算不上富丽,但烟火却明显更足。 一进入院子里,看不到几个护院的,倒是有几个在这干活的伙计忙前忙后,同样也是一张八仙桌,上面同样也摆满了各种伙食,看起来繁华程度还不如白老会,可在左辰瞧着,却要比白老会那边的东西更加可口。 桌子旁边站着两位美妇人,一位丰臀肥乳,怀有身孕,另一位则苗条可人,唯独脸上的胭脂稍稍有些厚重。 她们两人也在忙,前忙后的准备宴会,脸上带着笑容。 旁边还有不少年轻的小伙子,手中拿着各种武器正在那边操练,有拎着短木棒的,有拎着短刀的,在那练着把式。 他们大多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左辰和彩衣。 那一双眼睛落到左辰身上少,落到彩衣身上多,盯着盯着眼睛好像都快直了。 刘癞子瞧见了,上去就给了这几个小伙子,一人一个嘴巴子: “看你妈看呢!人家大小姐是你们他妈能看的吗?” 刘癞子骂了这群小伙子一句,他们便立刻老老实实,继续埋着脑袋苦练把式。 训完自家弟子之后,刘癞子这才笑呵呵的凑到左辰彩衣身边。 “两位莫要见怪,这群都是半大小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姑娘,我教训了他们,他们便不敢再这么看过来了。” 左辰没回答,转而看向彩衣,彩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也没啥大事。” 话说完,彩衣就看着席上的烧鸡开始流口水,刚才在白老会那边虽然吃了两口,可半路发生了那档子岔子,那两口饭根本就垫不饱她的肚子,只能把她的馋虫勾起来。 瞧见彩衣这副模样,刘癞子直接哈哈笑了起来: “快上宴,快上宴!” 彩衣笑逐颜开。 进了宴会上之后,刘癞子先是喝了几杯,脸也红了,随后便拉过了两个美艳的妇人,道: “这两位都是我的内人,这是大老婆,这是小老婆,这是我孩子。” 刘癞子说到这的时候还憨笑着摸了摸妇人的肚子。 “道长啊,当时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的话,我这两个婆娘恐怕就要守寡了,我这孩子也瞧不见爹。外加上城里那几个贱人德行,怕不是我们镖局会被吃了绝户。” 话到这里,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起身就打算给左辰跪下,两个妇人也随着他打算跪下。 左辰向前一推手,三人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本弯下去的膝盖竟被推了回来。 “当时也不过是你没死透罢了。毕竟当时进了村子我看有十几号人,只活下你们三个。我觉得算是你八字硬。” 听到左辰的话,刘癞子眼角略微有点湿润,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左辰瞧了眼那怀孕的妇人,想了想,从竹篓里面又掏出一颗红鸡蛋,放在了刘癞子手里。 “到时候给你夫人尝尝吧,我从山上带下来的。” 刘癞子之前已经见过了左辰那神奇玄奥的手段,便知道因为红鸡蛋估计也有奇妙之处。 他如获至宝一样的把鸡蛋收下,打算晚上先沐浴生香之后再把这玩意吃掉。 时间不大,杯筹交错间饭菜就被吃完了,正当刘癞子的打算让左辰两人在这住上一晚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之声。 随后,镖局的伙计便跌跌撞撞的进到了大院内: “镖头!白老会派人围上来了!” 刘癞子闻言,眼睛一下便瞪了起来。 “这群逼养的,还真敢找上门来啊!” 他骂骂咧咧的拿起了自己的刀,招呼起来正在练把式的那群小伙子,便要出去和白老会对仗。 可他才刚起身,左辰突然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住了。 “左道长?” “把刀借我看一下。” 听到左辰要求,刘癞子满脸不解,但他还是听话的把刀拿了出来,放到了左辰手上。 刀入手中,左辰能感觉到一缕煞气顺着刀身上传出。 确实是一把好刀,刀刃被勤加打理,从刀鞘当中拔出,能够看到上方一缕寒光闪过。 斩人的利器。 左辰指尖掐住刀身,向里面镀了一丝自己的真炁。 整把刀上煞气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难以言传的空灵之意。 “好了。” 左辰把刀递给了刘癞子。 刘癞子小心翼翼的接过刀。 不晓得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这把刀已经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感受刘癞子不好形容,他没去过私塾,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硬要让他说的话…… 从五十两银子一把的刀变成了五十两金子一把的刀! 刘癞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拿起全新的宝刀,带着一众人就出了院子。 等到他出来,发现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这些家伙手中也都持兵器,瞧上去眉目间带着凶气,全是白老会养着打架的一把好手! 光这么一看,是要比当时突围时候阵容还要豪华! 毕竟当时突围不过是临时起意,徐福贵那边也没能把附近的管事全都召集起来,护院的那帮人虽然能打,但也仅此而已,而现如今徐福贵一纸令下,白老会没什么事干的掌柜的们也都跑过来了,整的正九镖局门前乌泱泱。 刘癞子又将目光投向了带队的那人。 四十岁左右的筋肉汉子,手中也拎着把刀,身上凶气十足。 看到他,刘癞子心情变得稍稍有些沉重了起来。 这人是白老会的护法! 要说白老会最能打的是谁?那肯定不是徐福贵,徐福贵这人精于算计,擅长管理,是当领导的一把好手,虽说手里也有两把本事,但照比那些真正的凶猛汉子,还差出一截。 而这位护法,便是徐富贵花重金请来的高人! 听说这人原来是山里寨子当中的土匪手底下杀了不少人,而且人莽,心里一根筋,该动手时候绝对不含糊,在青州城那是出了名的狠人! 这年头官府不管事,他现在外面胡作非为,前段日子徐富贵还给他讨了一口宝刀,这也让这位护法更加肆无忌惮。 他在这里可不好整啊。 刘癞子心头略慌。 第十六章 宝刀 楚迅走在青州城里,只觉得这城中街闹闹腾腾的。 他现在脸上顶着张人皮面具,不哭不笑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张假脸。 毕竟这面具做起来麻烦,需要挑选年纪合适的精壮汉子,趁他活的时候用沾了药的刀把他脸皮剥下来,再拿药水泡上几天。 如此折腾一番才能做出一张人皮面具,要是被轻易看破,那才是怪事。 他为什么要披着这么一张面具进城,那自然便是他的死对头白老会做的好事。 自从闻香帮和白老会斗争失利之后,他这个帮主被人定性成了江湖邪道,进到城里整个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让人气恼! “白老会这些手底下的人都动起来了,瞧着还挺着急的,看样子这次被烧了院子确实把徐富贵那废物气到了。 “说来到底是哪户人本事这么大?真敢正面对付白老会。” 心中寻思着,脚步也没慢,楚迅直接跟在了白老会这群人背后,他身影潜在小巷和破旧的石壁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 就这样,楚迅很快便跟着百老汇的人来到了城边。 “人还不少,既然连那位护法都来了。” 楚迅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在的情况,他眉头微微一挑,藏在了不远处一棵树后,静静观察。 …… “刘癞子,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跑到我们白老会去放火!” 护法眼睛一瞪,凶光大现,若只是个普通人的话,被他这一眼瞪过去,恐怕已经腿脚软了。 但刘癞子毕竟是跑镖的镖师,别人害怕他可未必。 刘癞子冷哼一声,直接把手握在刀上,刀刃上传来的奇妙感触更让他感到安心,他说话的底气也硬了不少: “你们白老会这么多年在青州城作威作福,抓人家孩子往大河里扔,怎么今儿吃了亏就跑过来找爷爷乱叫了?” “你踏马的!”护法脾气暴,他听到刘癞子这话,直接就把自己的刀拿了出来,眼睛当中血光粼粼: “咱们青州城谁不知道该给河神上一柱香!怎么到你小子这就成了我们白老会推人下河!我看你小子是对河神有所不满啊!要不要到时候你亲自去跟河神说这事?” 刘癞子耳听这话稍微有一点点怵。 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跟河神斗,就连在院子里坐着的那位道长也一样。 毕竟人是人,神是神,能杀得了神的,那必定也是个老神仙! 可一想到自己就算是认了怯,按白老会这尿性,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刘癞子干脆便一咬牙。 “我尊河神,又不尊你们白老会!少跟我在这打浆糊!你今儿来这不就是想打一架吗?来啊!老子奉陪!” 刘癞子直接踏出院子,走到了护法面前。 “好小子,不愧是跑镖的,有胆气!”护法也直接冷笑了起来: “可惜这么多年,我杀的有胆气的多的是!今儿的刀底下再加上你一个也无妨!” 言罢,护法直接把自己那口宝刀亮了出来。 同刘癞子手里那一把老屠刀不一样,这口宝刀一拔出来便寒光凛凛,哪怕现在正晌午,这刀光照过之地都遍生寒霜! 刘癞子也是好刀之人,等这把长刀拔出,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玩意儿要比他那把刀好出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脸有点发绿。 虽然刚才道长给他的刀上似乎下了什么咒法,可就算是再狠的咒,也不可能让这把刀变得更结实更锋利吧! 这两人刀要是一碰,自己的屠刀被砍了两半,那自己不也会被顺着从中间分开吗? 要命嘞! 心是这么想,对面护法也压根没给刘癞子反悔的机会。 他直接便向前一跳,挥刀便朝着刘癞子脑袋上砍去: “受你爷爷一刀!” 刘癞子根本来不及躲,使得心道一声苦也,便慌慌张张的把自己那口刀也拔了出来,迎了上去。 两把刀在空中相遇,却没有发出任何金戈碰撞的声音。 刘癞子心头觉得奇怪,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胳膊上有任何受力的迹象,只觉得一阵劲风朝着自己吹过。 咋回事? 下意识抬头,刘癞子这才发现,护法那口所谓的宝刀竟在这一击之下,自中间断成了两截! 而他的刀还在向上扬着,一如之前的防御动作。 刘癞子和护法全都愣住了,两人就保持在这一人下砍,一人上劈的动作,似如戏台上正唱戏的两个旦角,在这里僵着。 护法先是愣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断刀,又看了一眼刘癞子。 “你这是什么刀?” “……老子的好刀!” 刘癞子这下子底气终于足了,他,拎着刀在空中打了个刀花,本想着一刀把这护法的脑袋削了,但临下手却寻思着让这护法的脏血粘了宝刀可不行,于是便转而伸出一只脚,直接踹在了这护法的脑袋上。 断了刀的护法就像是心气散了一样,本这一脚根本就不可能踹中他,可他现在却痴痴傻傻,任凭这只大脚直接印到自己脸上,随后整个人便直接被蹬飞了出去。 他噼里啪啦滚了好几圈,在一众白老会伙计的惊呼当中撞到了人群里面,粘了一身的土。 他身子又往上一挺,狠狠的看了一眼刘癞子,竟忽得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在场所有人皆是满脸茫然,却没一个人敢上去碰他。 只踹了一脚而已,这人怎么就这样了? 倒是一直躲在树后面,观察了所有情况的楚迅心中微微一惊。 “徐福贵那王八蛋,给自己护法拿了口试命刀啊!” 那种宝刀虽说锋利无比,可如此宝物便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刚才被人家一瞬间削断了刀筋,护法的精气神当然也就散了。 又被这么踹上一脚,他不死谁死? 倒是这个镖头,手里拿的是什么刀? 楚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邪门物件不少,可说是能像切豆腐一样把试命刀切断的宝刀,楚迅还是第一次见。 看样子是那个镖头得了宝刀,所以才敢和白老会叫板啊! 那这把刀, 要是落在我手里,可该多好啊。 第十七章 怪炁 人都撤走了。 白老会不似军队,会中的人大多都是青州城内谋营生的,虽然口头上说着对白老会尽孝尽忠,可眼见着他们当中最能打的护法刀断了,人也没气了,心也就散了。 一拥而上确实能把正九镖局拿下,但冲在最前面的会死几个? 谁也不知道。 那会死的是谁呢? 这也没人知道。 俗话说的好,这一个月发响金的拍出几文钱啊?你拼什么命啊? 白老会刚走,小镖师们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些人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小伙子们才发出欢呼。 城里大多数人都被白老会压过一头,今儿眼见着对方护法和一群伙计过来,镖师们还以为会有场恶战,却没想到自家镖头竟然一下子就把城里有头有脸的大能就踹死了! 啥事振奋人心? 这事最振奋人心! 等回到院内之后,刘癞子身边这群小伙子打发回去练功夫了,他自己这凑到了左辰身边,满脸堆笑。 摸一把能摸出一把宝刀,走几步能跨越半座城。 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白老会? 那就是个坤巴! “道长,今儿真是多谢您啊,要不是您的话,我这边恐怕小命就搭上了!” “这是你自身本事够硬,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左辰笑着道。 随后,左辰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 “白老会明目张胆带这么多人来你这闹事,官府不管吗?” 听这问话,刘癞子先是一愣,而后面露苦笑: “道长,您可能许久没出山,不知道外面情况。现如今这世道可乱了,先帝死的早,小皇帝继位的时候才十二岁,哪里压得住那群狗官!不少藩王自己养兵,就单纯管着自己那片地方,这么一搞,哪还有官府管事情?” 刘癞子幽幽长叹,继续道: “我们青州这还算好,靠着一片白首湖,这方水养人又养米,又远离京都,在这世道还能活下去,别的地方那可更惨。 “前段时间我跑镖去了一趟徐州,一边正在闹饥荒,道边两米高以下的树皮都啃干净了! “我在路上瞧见一个孩子,还没尺高,披着身小马甲就在土路上走,周围乡亲瞧见我就和我说,有户人家活不下去了,路过的时候就把这孩子放在了这,念叨我是好人家,希望我把这孩子捡了去。我当时正跑着镖,哪里能顾得上他?能看着他步步远去,直到影子都瞧不见了。” 听了刘癞子的话,左辰心中微微感慨。 果然是乱世。 当时在村子里碰到人牙子的时候,左辰对这世道的感觉还没那么深,等到刘癞子说这话,他才深切的感受到现如今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那镖头走南闯北,可有听说过什么仙家?” 左辰又问。 刘癞子思考片刻: “仙家?我倒确实真听过。说是往北走有仙家,各大藩王家里也供着仙儿。具体的我确实不太清楚,这里过关太远了,北方的仙家具体是啥我不知道,藩王家也离我太远了,他们供着的仙儿是啥我也不知道。” 左辰默默把这些记到心里。 藩王家里供着的未必是真仙,修真者很少会有主动入红尘的。 北方倒有可能是。 毕竟这么大个王朝,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修真者吧。 左辰全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世间事物无独有偶,就算没有长生仙门,左辰觉得自己找一个同样有道行的应该不难。 到时候相互探讨一番,说不准就得到了结金丹的方法了。 唉,凝练金丹还真费劲啊。 左辰心中叹息。 …… “楚迅去哪了?” 面容素气的少年郎端着茶杯坐在正座上,他左右两边站着两个侍女,一个为他轻捶着的腿,一个为他捏着肩膀。 而这两个侍女生的也是异常奇怪,她们穿着一身血红色的上衣,灰色的衬裤,扎了两个朝天揪,一张俊俏的小脸被白粉涂的唰白,唯独在眉毛位置和两腮位置点了鲜血般的红。 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似乎从来都没眨一下。 像鬼多过像人。 在他面前,闻香帮的一位坛主额头上带着冷汗,连忙开口道: “城里发生了点事,我家帮主为了确保明天上供正常,现在去城里打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青州地方不大,事情倒是不少。” 少年郎冷笑一声,下面的坛主则完全不敢说话,只能跪在地面上陪笑。 “明儿的祭坛是我赐给你们的机会,你们要是这事办的好了,以后就能再孝敬我,你们要是这事办的不好了,那就全当是我眼拙,找错了人吧。” 话听着风轻云淡,坛主脑门子上却往下冒出了一把冷汗。 他还记得楚迅和自己说过: 这等级的贵人眼力见高,被他盯上瞧见的事物便不可能出错。 真要是没办成这事,那为他办事的人自然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你下去吧。” 坛主慌慌张张的顺着这大宅当中退了出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少年郎才用手抚摸了一下正在敲腿侍女的脑袋: “你去河边瞧瞧,青州这边没什么用得上的人,托他们办事,我总不放心。” “是,少爷。” 这侍女起了身之后便向外走去,她身上阴气阵阵,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闻香帮内只感觉屋中吹过一阵凉风,不少人都打了个寒颤,最外面火候差的伙计更是直接打了几个喷嚏,当场受了风寒。 而这阵阴风也吹出了大院,吹出了镇子,朝着白首湖的方向吹去。 约莫半个时辰,侍女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河边。 这侍女弯下腰,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河中。 “鲫鱼,鲫鱼,你在何方耍?” “鲫鱼,鲫鱼,少爷要见你。” 沉默良久,侍女波澜不变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惊讶: “鲫鱼,鲫鱼,你尸首何方?” …… 正坐在院子当中泡茶的左辰动作停了下来。 “怪,怪,怪。” 他连说三个怪字,随后便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道长?”彩衣本来正在旁边玩从羊腿里面啃出来的嘎啦骨,见左辰起身,疑道。 “我先出去一趟。” 言罢,左辰已经缓步踏出,转瞬之间,便出了院子。 “怎么回事?” 彩衣满脑子疑惑。 而正走着的左辰心头也生了几丝疑惑。 他感受到了炁。 很微弱很微弱,但确实是修真者炁。 只不过…… 这股炁怎么感觉阴恻恻的?如此奇怪? 第十八章 纸人买命钱 侍女在湖泊旁边,她歪了一下脑袋,一双小眼睛当中,似乎浮现了不解。 “河神死了? “谁杀的? “怎么连怨魂都感觉不到了?” 茫然、疑惑,以及不理解自这侍女的心头当中涌现出来。 这河神他当时跟着自己的少爷见过,在周遭山野湖精当中也算是相当厉害的那一批,算是自己家少爷想要对付,也要开坛做法,上细软金银,阴米活猪,才能将其解决。 然而就这么一天晚上没见,河神竟然死了! “邪哉。” 面无表情的吐了两个字,侍女便打算回去复命。 可她才刚转身,就忽然看到背后出现了个歪歪斜斜带着高冠的道人。 左辰也盯着眼前的小姑娘,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 刚才只不过是感受到了奇怪的炁,现在正经一见,左辰便可以确定,眼前这恐怕是个邪物。 朝天揪大腮红,甚至看起来不像是个活人。 “姑娘,你在这河边干什么?”左辰笑着问道。 侍女也疑惑的看着左辰。 在侍女的眼睛当中,这个道人像是个没有任何道行的普通人,可不晓得为什么,她却感觉到了一股子危险感。 “奉我家少爷命令,来瞧一瞧这河中的鱼。”侍女道:“我家少爷相中了河里的一条鱼,但我刚才来看,那条鱼死了。” 这条鱼莫不是河神? 听她的口气,他家这位少爷水准应该不错。 难不成是修道者? 可她身上这股炁…… 对面是个鬼修? 左辰心中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他还寻思碰修道者呢,没想到这就撞见鬼修了。 十个鬼修九个坏,还有一个特别坏,倒不是左辰对鬼修有偏见,但实话实说,上清雷法本身就和鬼祟属于不两立的关系,一个至阳至刚一个至阴至邪,天生不对付。 可这位侍女身体里的炁着实过于微弱,在左辰看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用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吹散。 还不如吃河神吃出来的彩衣炁充足。 侍女眼瞧着左辰不说话,便道: “这里没你的事,赶快离开。” 言罢,她伸手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了几锭银子,朝着左辰扔了过去。 左辰顺手一接,等银子落到手里的时候。 手感清凉,带着半分古怪,左辰感受几秒,脸上露出了奇怪笑容。 “小姑娘,你这银子看起来没那么好拿啊。” “你……不怕买命钱?”侍女奇道。 “买命钱?”左辰笑容渐冷:“这倒是好宝贝,要是落到了一精壮小伙子手里,这二两银子怕不是能消掉他三四十年寿命,但凡是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农户,你这点钱恐怕就直接把他的命给买走了! “小钱大生意啊!” 面无表情的侍女双眸当中也终于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慌张。 这买命钱是少爷炼的宝贝,可都是需要死人的随葬品加上特殊的尸水浸泡弄出来的,甭说是庄稼汉子了,就算是几个高手摸到了银子恐怕都得丢掉半条命,拿到这个道士手里就跟没有事一样! 侍女不再迟疑,转身就想跑。 她身体才刚化作一阵阴风想要吹去,便忽然发现左辰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左辰直接伸手,像是拎猫般把这个侍女的后衣领给拎了起来。 “你请了我二两银子,那自然得留下来好好同我聊聊。要不你带我去看看你那位少爷?” 听到左辰的话,侍女忽然侧头,对准他脑袋的方向便张开了口: “呼呼!” 阴风直接扑面袭来,左辰微微皱眉,鼻息往外呼,直接给对面这一口气顶了回去。 侍女只觉眼前一花,竟好似有山峦压了过来!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怪叫。 “噗!” 左辰手头一轻,再往掌心当中看,发现落在手里的是个用木头和红纸包出来的纸扎人。 这纸人长相和刚才那侍女一模一样,也是红衣裳,灰裤子,白脸庞,红脸蛋。 两个朝天揪一抖一抖的,却没有任何灵性可言了。 她身上那点怪炁,竟然被左辰鼻息吹散了! 轻轻提,纸人肢体便不堪重负的发出噼啪响声,紧接着整个纸人散落在了地面上,变成了破木条和纸张。 左辰站在原地,有点尴尬。 他也没想到这么不禁打。 真的只是用鼻子稍稍用力吹了一下啊!这么菜的纸人真是在自己旁边走都容易被他用脚踹死! 扔掉纸人,左辰蹲在地上又研究了小会,觉得这可能只是那个“少爷”用出来的小把式。 只可惜暂且不知道那少爷在哪,要不然左辰还真想看看炼出这种卖命钱的鬼修身上有多少因果债务。 微微摇头,左辰不继续在这里停留,转身起步,朝着镖局走去。 …… 闻香帮内,正在享受着捏肩服务的少年郎把茶水壶端在手心当中,一边用壶盖在茶水壶上面磨,一边闭目养神。 可他壶盖还没蹭两下,身后侍女便忽然怪叫一声,少年郎手一抖,手里的杯子直接就翻了。 茶水一下子就翻到了少年郎的裤子上,把他裆部位置完全打湿了。 “你!?” 少年郎愤怒的回头看着侍女,却发现对方眼睛发直直挺挺,就往后倒。 噗通。 后砸到了地板上。 等再看,她已经重新变成了个纸人,哪里还有之前活灵活现的样子? “这?” 少年郎的愤怒消散,取而代之满是慌神。 这可是他祖父赐给他的宝贝纸人啊! 怎么忽然坏了?! 要知道,这俩纸人本身手段也不错,配合上身上带的宝贝,哪怕是碰到江湖上有名的豪客也能要了对面的命,再加之她们体内那一股祖父渡进来的真元,更是能让两姐妹活灵活现,似若真人。 突然坏掉,绝无可能啊! 少年郎连忙拿出个罗盘,用手在上面拨弄两下,眼神顿时阴沉起来。 他派去河边的侍女也没了生息! 看样子是自己的侍女在河边遇到了什么高人,高人用方子斩了她,又连带着姐妹身上真元一并散了。 这青州城里谁本事这么大?! 这明天还要不要祭河神? 少年郎一时间满心茫然。 思来想去,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香。 “这事得禀告祖父才行。” 他喃喃自语道。 第十九章 偷刀 这把刀,要是到我手里那该多好啊。 楚迅自打看到刘癞子手里那口宝刀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偷了魂盗了魄,满心满眼都是那一口宝刀锃亮的刀身。 作为青州城之前的地头蛇,楚迅自诩也见过许多宝贝。 有那种邪性的,譬如盖在人脸上能让人失了魂魄的面具;晃一晃就能勾走小孩子的拨浪鼓。 也有那种正派的,好似官府用的大印,只要拍下去便罪人受罚;杀敌的将军枪,受刺者必死无疑。 唯独这一口宝刀,楚迅看着不对劲。 明目耀眼,整把刀上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灵气”。 这宝贝就连自己之前答应祭河神的那对金童玉女都比不上! 这次为了重回青州城,他已经把自己闻香帮的财库搬空了大半,若是能把这口刀拿回去,之前那些损失就连屁都算不上,直接就能让他再度飞黄腾达! 楚迅门口转悠了好几圈,最终下定了决心: 偷刀! 想好这些之后,他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根香,用火折子将其点燃,然后又扯出布条,在自己额头上扎了一个箍,把香插到了额头正前方。 紧接着,楚迅便窜到了镖局旁边柳树上,借着柳树一跳,整个人轻巧如猴,落到了围墙上。 等稳稳踩到围墙上之后,楚迅低着头瞧向了院内,他能看到侧院一把子小伙子练武,正院中间摆张八仙桌,刘癞子喝多了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桌对面有个俏丽的姑娘用手拨弄着嘎啦骨,百无聊赖。 而那把刀,正放在桌子旁边,静静的杵着。 正好! 楚迅直接从围墙上轻巧落下,他偷偷摸摸的朝着桌子走去,正对着的俏丽姑娘却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 可他头顶上那根香却剧烈燃烧了起来。 楚迅心头一惊。 什么玩意?我这他身香唯独只有碰到有本事的才会燃的这么快,刘癞子我认识,能力只能说是一般,对桌那个姑娘瞧起来也没有什么高人的气息。 难不成是因为这口宝刀?! 楚迅觉得很有可能! 宝刀通灵,能荡四周法门,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楚迅心头既觉得紧张,又跃跃欲试! 这宝物同我有缘,就理应入我手中! 三步并作两步,楚迅整个人半蹲在地上,就和个老鼠一样,噌一下便穿到了宝刀旁边,一手直接把刀给握住了! 他心中大喜,当场转身就想跑,却忽然瞧见俏丽姑娘正盯着自己。 彩衣眨了眨眼睛,脑子转了两圈。 “嫩娘!有贼!” 听到彩衣叫喊的刘癞子直接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转头一看,也看到了正在握着刀柄的楚迅。 楚迅大惊失色。 他摸了摸自己脑袋。 香还在燃烧着。 那这死女人是怎么发现的?!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现在拿了刀,走为上计才是硬道理! 脚下一蹬,楚迅转头就想跑,刘癞子哪里会让他拿着这把宝刀离开? “你奶奶的,偷刀偷到爷爷头上来了!” 他直接伸手握在了刀鞘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刀刃和刀鞘竟没分开,两者如同被米糊粘连一样,紧紧贴在一起,一时间楚迅和刘癞子竟然僵住了。 怪刀! 楚迅心中急得很。 旁边一众精装小伙子已经听到了院内动静,正往这边开始赶,楚迅手段虽然厉害,都需要提前开坛做法,是要筹备时间的! 现在这个情况真要是被这群莽汉子围住了,那他这小命必保不住! 旁边看着的彩衣也着急,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干啥。 总不能喷火吧,她还没练过新招式的范围,这一把火喷出去,万一把人家镖局给燎了怎么办? 她心里一急,炁也涌了上来,干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便把手势炁息灌注到了嘎啦骨上。 “呔!” 彩衣娇喝一声,直接把嘎啦骨对准楚迅的百会穴就砸了下去。 “砰!” 楚迅只觉得脑瓜顶子上剧痛,疼痛感刺激的他凶性大发,他使劲咬牙,用力一拽,竟真是把刀从刀鞘当中拔了出来! 拿到刀之后,楚迅心头大喜,刚想嘲讽两句刘癞子,可他一开口,便忽然觉得嘴里多了点什么东西。 张口吐出,落到地面上的竟然是个嘎啦骨? 楚迅:“?” 这什么玩意? 刚才那臭婊子用了什么手段? 她拍我头顶一下,东西就落到我嘴里了? 楚迅连忙摸着自己的脑袋。 没有任何伤口。 真邪门! 眼见着镖师已经围了上来,就算拿了宝刀楚迅也不敢多耽搁,他脚下一用力,再度翻上围墙,随后整个人便亡命一样的向远处跑去。 看到贼人跑远,刘癞子怒火中烧却又满腹委屈,豆大的眼泪唰一下就从眼角当中流了下来: “我的刀啊!我的刀!” 竟号啕大哭起来。 彩衣慌了手脚,一时间也不晓得自己该干啥。 道长啊!你怎么这个时间点出去了啊?! …… 楚迅抱着刀,飞快的朝着城外小镇跑去。 他心中满是喜悦,整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哈哈!宝贝到手了!” 有了这口刀,自己就算是不去上供那金童玉女也能杀的白老会片甲不留,如此一来,这青州地界不还是他说了算吗? 至于正九镖局那地方,刘癞子本事也就一般,等到自己回去把坛做好,朝着他镖局的方向用三根香拜上一拜,坏了他的财运气运福运,他还能找上门来要刀不成? 脚步飞快,根本不停,楚迅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跑回了镇子里,跑到了自己帮会的大院内。 他一到院子里,却忽然瞧见自己不少手底下都紧张兮兮的围着贵人住的小屋。 咋回事?自己离开还没有半天,手底下这群逼人干啥了? 眉头紧皱,楚迅凑到了自己一个伙计身边,拍拍他肩膀。 伙计回头,看到自家帮主,脸上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帮主,贵人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们这也不敢上去问啊。” 妈的废物! 楚迅心里生气,张嘴就打算呵斥手下。 可他嘴巴才刚张开,便忽然从口窍里面滴溜溜掉出来了好几个东西。 落到地面上,噼里啪啦。 楚迅低头一看。 发现从自己口中掉出来的竟然是几个嘎啦骨。 第二十章 等明天河神祭了 当少年郎从房间当中走出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楚迅正在抱着一把刀往外吐骨头。 “赵公子……咳咳,您快帮我瞧瞧,咳咳,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迅这一句话停顿了足足三次,每一次都会吐出一块骨头,这骨头大小不一,全都是四面不同的嘎啦骨。 这位赵公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这本地帮主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开始往外吐骨头了? 他走到楚迅身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番楚迅,随后眼神当中露出了一丝惊讶。 “这青州城地界内还有这种高人?” “啥?” 楚迅听到赵公子的话,心一下子就凉了一半。 赵公子从大世家出来的,背后甚至有着藩王的势力,他见多识广本事了得,能在他口中被称得上一声高人的,那必定有着不小的能力! 自己我是被那小姑娘拍了一下脑瓜壳子,结果就这样了? 对面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赶快跟我说一说。” 赵公子现如今脸色也不算太好,他刚和自己祖父通过话,被骂了一顿,又被下了个任务,好好调查,到底是谁把两个纸人体内的气给吹散了,结果自己这个临时找手下就被人下了咒法。 下咒的手段还如此高明! 就算他用自己小脚趾想,都知道恐怕这个给楚迅下方子的人和破了纸娃娃的人多少有些关系! 他来之前不见青州城内高人多,来了之后便如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 这…… 这不是欺负人吗! 楚迅结结巴巴,又把刀往背后藏了藏,结果又是一阵子咳嗽,从嘴里吐出来了两块骨头。 看他这样,赵公子冷笑一声: “你身体里的咒法功效强,能力狠,依我看,你现在吐出来的是你自己体内的骨头,要是这咒术不被解除,最多三日,你全身上下所有骨头就会都从你口窍当中被吐出来,你体型会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平铺在坛子里面能会被人认作是一滩肉泥。 “到时候你说是死也不至于,可走不得动不了,就连吃饭都得被人喂,拿你当屎盆子尿盆子你都说不了话,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楚迅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噗通一下就给赵公子跪下了。 “求公子救我,咳,求公子救我,咳!” 当下他也没胆子继续藏着掖着,连忙把自己从看到宝刀再到偷走宝刀挨了一掌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赵公子细细听完了楚迅的话。 “是个姑娘?” “是个姑娘。” “很漂亮?” “算不不上倾国倾城,至少也算唇红齿白,咳咳咳……”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他们也盯上这片大湖了? 赵公子对照着自己脑海里面的种种人物寻思了大半天,却实在是对照不出来哪位世家小姐会来这里。 “公子,您有办法救我吗?” 楚迅用求助一样的眼神看着赵公子,赵公子则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似乎是感受到了赵公子眼中的意思,楚迅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双手捧起刀,送到了赵公子面前。 “还算懂事。” 赵公子单手握在刀把上,把刀端了起来。 “好刀!” 哪怕赵公子看过无数宝物,在这把刀落入自己手中之时,他也能感受到这口刀上方自带的滚滚灵意。 只见他手腕一抖,一道白光便从楚迅的脑袋顶上划过,楚迅只觉得自己头顶一凉,便发现有不少头发掉了下来。 赵公子捡起地面上的一根头发,笑着道: “吹毛立断,当真不假。” 楚迅感觉自己头顶应该已经秃了,但他也只能讪笑,随后期待的看着赵公子。 “你放心好了。”赵公子安抚楚迅道:“等明天祭奠河神之后,你让河神给你做驱除的手段,我在旁边护法。说白了你身体里面这道咒法虽然是个厉害的门道,但还没那么无解,只需阴气大力冲刷,便可以冲掉。” 闻言,楚迅总算是松了口气,同时他也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放在了那口宝刀上。 赵公子不着边际的把刀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孝敬给我的宝物我会交给我祖父,到时候我家肯定会肯定会多关注多关注你们。” 楚迅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 …… 等到左辰回到镖局,还没进门他就发现门外呜呜洋洋聚集了一大堆的镖师,面色急切,在周围四下寻找,恨不得把树拔起来看看坑里几根蚯蚓,把河抽干了看看低洼里面几条鱼。 怎么回事? 心中不解,后直接踏进大院,左辰一眼就看到刘癞子正仰着头嚎叫: “道长啊,我对不起你啊!” 随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哭喊。 左辰额头流汗。 咋回事?这咋和哭丧叫魂一样?我不还没死呢吗? 走到刘癞子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刘癞子一个激灵,回头看到左辰之后更是哭声震天: “道长!丢了,丢了啊!呜呜……” “说清楚点。” 刘癞子也想把事情阐述清楚,可他哭的大了,嗓子里像是噎着东西,嘴不是嘴,舌头不是舌头,半天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彩衣在旁边凑了上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左辰说明了。 “这……” 左辰哭笑不得。 他也没想到自己就出去这么一会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才刚弄一把刀,竟然就被人偷走了。 “偷刀的那人脸我不认识,他面僵,恐怕戴了张人皮面具,这是有备而来啊。呜呜!” 眼见着刘癞子哭的厉害,左辰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一把刀而已,人还在最重要。” “可,可这是道长你送我的……” 刘癞子显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倒是彩衣机灵,她听到刘癞子的话,笑呵呵的道: “镖头,你这刀是宝贝,别人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今天能斗得过这个贼人,万一日后来了世家的人呢?又万一来了藩王的人呢?” “话是这么说……” 若是别人对他说这话,他大概率会骂一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被偷的又不是你的东西!” 可唯独彩衣和道长说出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又哭了一阵子,刘癞子像是也想开了,用手抹了把脸,堪堪把泪水止住,他朝着左辰行了一礼,道:“让您见笑了,哎,可能那宝物同我没有缘分吧。” “你也不必太过失望,那把刀我注的炁见了血光就会散掉,不太适合你这种跑镖的。”左辰失笑道。 “啊?” 刘癞子挠头。 那好像确实不太适合他这种刀口上混日子的。 “我指点指点你轻功身法吧。”左辰又想了想,决定稍微把自己的缩地成寸改一改,教给刘癞子。 “真的?道长大恩啊!” 刘癞子大喜过望。 把式这玩意可要比宝刀傍身的多。 …… 白老会内,一大群伙计忙前忙后,唯独只有徐富贵把自己关在小院当中。 此刻周围空无一人,唯独只有他一个脸色惨白,用手按着自己的腹部。 早些时候他被那道士踹了一脚,那之后一股独特的气息便进入了他的丹田。 本以为能靠着自己的道行把这道气息挤出去,却没想到…… 他积累了三十年的道行正在被腹中那股子怪气不断削去! “那鬼道士!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手段!?” 他暗骂一声,却没有丝毫办法。 继续这么下去,他所有道行会尽数消失,最后只剩下这么一缕怪气。 那他还怎么管理白老会? 暴露出去,第二天就会有人在背后捅他刀子! “明天就正式祭河神了,结果现在还不知道楚迅那个老王八蛋想要干什么。” 徐富贵头疼欲裂,又毫无办法。 莫不成,近日便是白老会覆灭之时? 他心头冒出这个想法,悲观绝望。 收敛心思,徐福贵起身,来到窗边。 映入他眼帘的是白首湖上滚滚波纹,于阳光之下泛着乳白色浪涛。 “希望明天河神能念旧情,帮忙把我身体里这道气去了吧。” 徐福贵叹息,自言自语。 第二十一章 再祭河神 青州城每年都会祭河神,唯独今年有点特别。 今年祭了两次。 白老会派了个有头有脸的掌柜的出来解释,说是今年有些独特,第一次叫做小祭,第二次叫大祭,这样才足够体面,能满足的了河神大神的尊位。 可城里人都能感觉到今儿的气氛不怎么对劲。 主要便是昨日下午时分发生的那件怪事。 白老会找到了城里最俊俏的书生,寻到了城里最秀丽的小姐,他们先是给了书生家好几担银子,书生欢天喜地的就随着白老会走了。 可到了小姐家里,那户富商却怎么也不愿意放人,等到晚上富商家里却吹了一阵怪风,第二天早上小姐人就没了。 富商急得直生火,带上家丁,冲到白老会那边就打算敲门。 白老会完全闭门不见,然后被闹得烦了,才放出一个掌柜的。 “今天祭河神,凡事等到明天再说。” 富商哪里肯干?今天要是祭河神了,明天他去哪见他女儿? 也跟着跳河里吗? 两边就这么起了冲突,死了几个家丁,富商到底也没见到自己女儿。 这事传的整个青州城内沸沸扬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抓童男童女祭河神,之前白老会干过这件事,不过那都是随便从穷苦人家里面逮两个上去,外加上银子给的足,倒也没什么人多有怨气。 今儿,怎么抓到大户人家上了? 流言蜚语诸多猜测于城内街头巷口乱窜,这些却都扰不到白老会内。 徐福贵看着眼前双目紧闭的一男一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们俩身上穿着鲜红的衣服,好似两身嫁衣。 这是城里最俊俏的书生和最最漂亮的大家闺秀,好好打扮一番,就连徐福贵都对两人食指大动。 “希望这么两位,河神能满意。” 徐福贵轻声叹息,随后一挥手臂: “起轿!” 白老会伙计们立刻就凑到了这两个宛若睡着的男女身边,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两人放到了一顶花红的轿子上,随后又出来了四个精壮的小伙子,一人抬出轿子的一个角,腰一使劲,直接就把轿子抬了起来。 随行的队伍有人吹起唢呐,有人敲起锣鼓,有人拿着一人多长的红绫在那原地跳舞 徐福贵走在最前面,开口朗声: “轿帘卷起喜万分,共庆同房食甜丸。” “祭河神咯!祭河神咯!” …… “咳咳咳……” 楚迅被手下人搀扶着来到了河边的祭台前。 昨天一晚上他一共咳出了二十三块嘎啦骨,今天早上和自己手下一比量,他的身高竟然往下缩了五公分! 皮和肉甚至都有点往下耷拉了! 赵公子说的没错,倒是继续这么咳嗽下去,恐怕再过两天他就真的只剩一摊烂肉了。 楚迅心里那是又怨又恨又无奈。 他怨自己看到了宝刀却抑制不住心中渴望,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他恨拍了自己脑瓜壳子一下子的女人,正是因为她自己才变成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又深感无奈,就连赵公子都说是一把好手的家伙,自己又有什么本事能治得了对方呢? 这世道便是这样,弱肉强食,他在青州城算是拿菜刀的那一方,整个大梁又只能算得上是案板上的一条鱼。 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就着豆腐给炖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少了好几斤骨头。 收敛心思,楚迅走到了河边祭台上,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把小盒子打开,里面出来一金一玉两个拇指大小的小娃娃。 俩娃娃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俩一看到楚迅把盒子打开,直接就想跳出去逃跑,可楚迅却只是一伸手,就把这俩小娃娃又攥在了手里。 “你们俩可是我花重金淘来的宝贝,现在跑了的话,我还怎么给河神大老爷上供啊。” 楚迅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冷笑,两个娃娃当即便哭了出来,楚迅却完全没管他们俩,直接把他们俩放在了祭台上,随后在背后插了一根香。 点燃香,徐徐烟雾飘散而起,竟在空中化成了一道锁链,捆绑住了这两个小娃娃。 “公子,我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 楚迅回头看向了正在后面椅子上坐着的赵公子,毕恭毕敬的开口道。 “行,那便正式开始仪式吧。” 赵公子此刻正坐在一处被轻纱层层围住的帐子内,自外面完全看不出来帐子里面究竟是何般景象。 或是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自顾自饮茶,或是找了几个漂亮的女子在帐内做伴,或者又只是单纯为了增加一些自己的神秘感。 反正落在楚迅眼睛里面,倒更像是上位人的矫情。 不管那些,楚迅走到了正祭台前,手下人立刻给他递出了三根香。 楚迅点起三根香。 双臂挺直,身子板向前。 “风调雨顺家安乐,河中神灵保八方!” “祭河神!” …… “道长,咱今儿来这干什么啊?” 昨天晚上左辰指点了刘癞子两三个时辰,在左辰的修改之下,缩地成寸的法门变成了其他绝招。 他们的江湖人身体当中也是有些道行的,虽然照比左辰对炁还相差甚远,但只要按照左辰的调息方法运气,方可双腿比马,日行千里,再或于长江大浪上扔一草垫,一脚踏过草甸子,便可渡江。 手段在刘癞子眼里已经算是天方夜谭,能算得上万术门榜上的门道了。 正待刘癞子打算花上个把月时间把这两个绝招练到小成,然后再教给自己手下这些不成器的徒弟之时,左辰却忽然带着他来到了白首湖旁边。 这让刘癞子满心不理解。 “一会儿有人要往湖里扔宝贝,我过来自然是捞些东西回去。” 左辰笑呵呵的道。 “啊?”刘癞子直接瞪大了眼睛:“您说的这是祭河神吧?那是两个大帮喂给河神的宝贝啊,您这就算不怕城里两个帮会,这河神您怎么着也得避一避吧。” 听刘癞子这话,左辰没说啥,旁边彩衣却是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刘癞子:“?” 这,这有啥好笑的? 左辰没解释,只是将目光投向湖面。 “来了。” 第二十二章 我河神跑哪去了? 随着祭河神这一响亮口号喊了出来,楚迅便直接抓起手中金童玉女照着湖中心的方向,便猛地一抛。 两个小娃娃就像是被阴气所扰,一时间也不哭了,也不闹了,浑身上下那一点的灵性好像也被冲散了,转眼之间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金器玉器,在空中打着盘旋,扑通一下,落到了白首湖中。 隔着湖的对面,眼见着闻香帮已经动手了,徐福贵也不敢耽搁,直接大手一挥: “送两位新人入洞房!” 他手下的四个汉子便停到了之前早已经搭在河边的几个滑木上,手一松,轿子直接落在滑木顶上,然后便呲溜一下扎到了湖中。 整个轿子没入水中,几块红布顺着水流飘了上来,人却完全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气泡都没往上浮。 瞧见这一幕,徐福贵便知道,自己这次祭河神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河神回应就行了。 现在正是晌午时分,一般来说,河神收到祭品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给回应,有时候是愤怒的,让他们重准备一批,有时候则是出来告诉他们,这次准备的不错,他非常高兴。 然而这一次,徐福贵却足足等了一柱香的时间。 好像…… 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徐福贵稍微有点傻眼。 眼见着湖上面又没有波纹,又没有气泡,天气也没有任何变化,确实没有半分河神出来的意思。 难不成是对面闻香帮使的坏?让他连河神都唤不出来了? 隔着整个白首湖,徐富贵朝着远方看了一眼。 他能清楚的看到湖对岸楚迅那边也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河神既没有去他们那边,他们也没有撤下祭台离开。 也就是说, 闻香帮那边也没有招出来河神? 这? 我那么大一个河神去哪了? 徐福贵只觉得自己心头涌出诸多茫然。 湖的另一边,楚迅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更加难以接受。 他匆匆跑到了湖边,整个人连跪带趴的跪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大口大口的急喘着气: “河神大老爷,河神大老爷,你在哪啊?你怎么不出来啊?你之前不是和贵人说好了吗?你为什么不出来了啊?” 他喊了半天,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最终只能将自己求助目光投向纱帐当中。 “莫要慌张。”赵公子的声音从纱帐当中传了出来,只听他似乎掐算了几分,忽然“咦”了一声: “这湖里已经没有河神了?” “什么?!” 楚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我花了那么多银子,用了那么多手段才弄来了金童玉女,不是说只要拿了就能出来,让我当上青州城地头蛇吗? 为此花了多少的力气,我上了多少的当,我跑了多少的门道,杀了多少人! 我连我沟子都卖出去了,结果河神跑了?! 那我岂不是没办法把白老会赶出去了? 那我岂不是…… 要死了!? 楚迅对着湖岸哭喊了两声,又咳嗽了好几下,从喉咙当中挤出了几个嘎啦骨,吐到了湖里。 看着逐渐沉入湖底的骨头,楚迅心里罐子像是砸了一样,有苦有涩,昏头胀脑。 他若一具行骸般的尸体,摇摇晃晃的朝着青纱帐内走去。 用手拂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帐,楚迅只感觉自己进了一层深厚而不可见底的迷宫。 他不知道往里头走了多远,终于来到了纱帐的正中心。 这里一张桌子,有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块响木和把扇子,椅子上面则是摆了个纸人,哪里还能看得见赵公子? 就好好像连在刚才帐子当中说出来的话都只不过是楚迅的错觉一般。 这是帐后说书先生的把式,下九流的东西,竟被赵公子拿来脱身了。 他楚迅,就是枚弃子! “哈…哈哈哈哈!” 楚迅忽的仰天大笑三声,心中似乎有什么气散了,随后猛地往外一咳,嘴里啪吐出一枚乳白色的混浊圆丹。 圆丹好似明月,于空中翻越着飞了半尺,落到地面弹了两下,最后才滴溜溜打着滚,停在了青石板上。 楚迅身上活气也快速消散,转眼之间变得干瘪,整个人颓然倒在地面,再看已经没了气息。 …… 河边左辰瞧着两边把各自祭品扔到湖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先是侧头看刘癞子: “镖头,青州城白老会在城北肆意妄为,难得助力,又寄托心气于虚无缥缈的河神上,你不觉得,你正九镖局更适合接手他的位置吗?” 刘癞子在江湖当中混的久,为人精明的很,他听完左辰这话脸色接连变化了好几次,而后才看向湖心方向。 “可是这年年祭河神……” “以后你们自然用不着祭河神了,”左辰道:“所谓河神,哪能比得上渔家们一双手?” 刘癞子听言,内心猛颤,不是因为左辰这话多有道理,而是以后不用祭河神了。 世家说不得这话,他们没这个本事。 藩王也许可以说这话,他们本事够大,但他们看不上青州这个小地方。 道长, 可以说的了这话! 做下决定,刘癞子接连点头: “道长你且放心,以后不会祭河神了。” 他又有些犹豫:“那我便先回去叫人了?” “去吧。” 得了首肯,刘癞子欢天喜地一般朝着镖局跑,他脚下一用力,竟还一气贯通使出来了日行千里的门道。 远远看去像是匹马在跑。 “道长,你想谋青州城啊。”彩衣问左辰。 左辰却摇了摇头,道: “怎么可能,明天我就要离开青州城了。我只是觉得现在青州城管事的是个每年都要抓俩孩子扔河里的人,不妥。” “啊!明天就要走!?”彩衣压根就没听后半句话:“能带上我吗?” “我本以为你会选择留在青州城。” “我留这干个锤子。”彩衣嘿嘿笑道:“我在这又没营生,又没好庄子,不如好好跟着道长您学本事。” “那就先在岸上好好等我。”左辰撩道袍,运起龟息术,背起自己的竹篓。 “道长?您这是?” “救人,拿一些路费。” 他单脚踏入水中,浪涛竟自动向两侧分开,给他开了一条道出来。 第二十三章 下水府 运转起龟息术,左辰在白首湖中间飘游。 四周湖水不近他身体半步,左辰只觉得自己现如今是漫步于前世海洋馆的当中。 将炁息汇聚在眼睛当中,视线瞬间便穿过了四周本浑浊难辨的湖水。 略过河中那些游鱼、浮草,以及不知道是谁扔下来的打鱼丸,左辰看到了位于湖底一方的大红轿子。 他凑到大红轿子旁边,眼见着里面,是个俏郎君和个俏姑娘。 两人穿着一身红彤彤的新衣,似如今天大婚,喜庆洋洋。 不过他们俩此刻脸色却是异常惨白,神魂离体,刚死不久。 左辰凑到两人身边,伸出左右手食指,分别在两人额头上轻轻一点,紧接着这两人便快速恢复了血色,像是睡着了一样。 又走到轿子后面,将炁裹在轿子上,左辰稍稍一用力,整个轿子就在水中飘了起来。 几条游鱼被炁息吸引,纷纷围绕到红轿旁边,它们来到轿子下方,像是撑着抬轿的人,托着由木板、红布组成的载具便向湖面上走。 河边彩衣正在那百无聊赖的等着左辰,忽得瞧见湖面上冒出来了噼里啪啦的气泡,大红轿子便从湖心中央直接被抬了出来! 轿子下方鱼群翻涌,好似花团锦簇,又如彩浪涛涛,隐约间似乎还有唢呐锣鼓、鞭炮齐鸣,似如送新人的队伍! 彩衣瞪大双眼,用力揉了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河底下的左辰自然不知道自己给便宜徒弟彩衣带去了多少麻烦,救了今年的生祭之后,他转而走向了河的另一边,不多时,左辰便找到了自己这次的目标。 正在湖底沙土当中躺着的一对饰品。 卷起袖子撩动,湖中细沙顿时就被吹散,金童玉女也随之飘到了左辰的手中。 手指轻轻触碰把玩,左辰眼中也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惊讶。 这俩小东西灵气十足,按照道经记载,便是天生的天材地宝。 结果现在有人却用阴气冲击她们俩的灵气,险些把宝物根基给毁了! 暴殄天物啊! 左辰自诩俗人,甭管是凡尘的金银财宝还是山灵精气结成的宝物,他虽不强求,但如果有人往古董里尿尿,那他还是心疼的。 将灵炁注入金童玉女中,两个拇指大小的小娃娃终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眼见着自己还在水里,还被一个不认识的道人握着,还以为自己确确实实被献给了河神,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左辰哑然失笑,好声好气解释半天,这俩小娃娃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家给救了。 小娃娃们随后便跪在左辰的掌心当中,一口一个大老爷的磕头,委屈巴巴的希望左辰能带他们离开。 “你们先跟着我好了。” 左辰笑逐颜开,拿了宝贝谁都开心,他也一样。 把金童玉女收到自己怀中,左辰把目光落到了白首湖最下方。 那里有那只胖头鱼的水府。 听胖头鱼说,水府当中金银财宝无数,都是这些年白老会献过来的,左辰对银子念想没那么大,更多的是想瞧瞧胖头鱼有没有找到有关修真方面的线索。 就算只摸到两门诀窍,去一趟也不亏。 念随心动,左辰已经是飘到了水府上方,定睛一看,湖中心确实有个生了不少珊瑚的大院。 宝光耀眼,颇为气派。 可院子旁边却堆积了森森白骨,一眼望过去,竟不知道这是河神的住所,还是野外的乱葬坟坑。 左辰游到乱葬岗旁边,看着一地尸骨,长长叹息: “水中枉死,需要替命。 “也不知道这该死的规矩是谁定下的。” 道袍随手动,灵炁同心出,微不可见的金色丝线掠过坟地。 一扫而净污浊气,此后,白骨便只是白骨,再无其他。 左辰站在原地,像是在受看不见人的行礼,半响后,他才朝着水府继续游去。 进入院内,就能瞧见整个大院中间被一地金银细软铺满,有板砖般大小的黄金,也有发着明媚亮光的夜明珠。 胖头鱼说的没错,他真的很有钱。 左辰想了想,今后路费于是取了一锭银子,一锭金子,一颗夜明珠,其他的东西便没怎么拿。 他暂且不会纳物神通,想多拿也拿不了。 随后,左辰便开始找起来了真正的目标。 眼眸环顾四周,在水底寻找书本自然不可行,左辰这次找到是竹简或是存有灵炁的东西。 “嗯?还真有!” 没有竹简也没有石板,左辰倒是发现了埋在财宝堆最下面的一块玉佩,那上面有着微弱灵炁,勾人眼眸。 翻开这些细软,左辰很快就把玉佩提了上来。 这块玉佩看起来平平无奇,上面既未刻字,也未雕花,若不是这一丝难以察觉的灵炁,左辰恐怕也会把它当成白老会这些年来上供的小品。 胖头鱼体内并无灵炁,想来这东西落到他手中之后他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就当成普通凡品扔在藏在宝贝堆里了。 拿了玉佩之后左辰也不急着离开,向其中注入一丝灵炁,他便立刻和其产生了共鸣。 微微闭眼,左辰感受到这玉佩当中似乎有段信息朝着自己传来。 “……妙术万千,也难斩中州大邪,怪不得师尊不愿下山,说要避世躲灾…… “不行,灾避完了,天下人也死完了,师尊可登仙,天下人不能登仙。 “……留奇术下来,若是能有道友学会,还望安天下,争天命!” 玉佩之中的内容断断续续,大多数文本皆是模糊不清,左辰听的不清不楚,唯独几个关键词,他记到了心里。 中州,妙法,能登仙的师傅。 看样子这世道上还是有修真者的! 左辰继续接受妙法的内容,可等他完全把这玉佩当中的所有内容全都消化吸收完毕之后,左辰脸色却变得稍稍有点古怪。 这道妙法叫做花开顷刻,按照玉佩中的描述,这门术法可口吐莲花,脚踩生花,是边上一个花环戴在头上,便是金花傍身,邪法不入,是个避灾的方子。 其深度手段确实不是凡俗技术,只可惜妙法也像是之前那样略微有些残次不全,其中大部分内容恐怕需要左辰自己摸索着补上。 将玉佩收好之后,左辰踏水而起,朝着湖上登浪而去。 转眼之间,人已经从湖中跃了出来,落在了岸边。 彩衣还在研究轿子,见左辰出来,立刻热切的迎了上去。 “一会儿把他们俩各自送回家中吧。” 左辰话音刚落,不远处城内便传来了阵阵嘈杂之声。 隐约间还能听到刘癞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徐福贵!你献祭活人,伤天害理!官府不作为,今儿我就替官府把你拿下!” 第二十四章 易主 河神没反应,祭台旁边这几位白老会的堂主掌柜全都懵了。 他们白老会能在城里立足这么长时间,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们把河神伺候的好吗? 河神高兴了,他们想捞谁的尸就捞谁的尸,想让谁进湖里淹死就让谁进湖里淹死。 要不然硬碰硬的话,他们还真未必打得过闻香帮。 这就是为什么楚迅玩的命也想从他们手里把祭河神的权利弄到自己手里。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白首湖游船时肆无忌惮。 可现如今出了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岔子。 河神没了!? 两边祭坛都快摆一个时辰了,白老会这边何时没出现,闻香帮那边河神也没出现! 徐福贵心头升起一缕不祥,带着烦躁又夹着茫然。 “会长,河神……今儿是不是有事要忙啊。” 在徐福贵身边,一个管事凑了上来,压低声音对徐福贵耳语道。 河神有事要忙? 他妈的河里河神能有什么事? 而且就算是他真的有事,他为什么要选今天啊? 今儿我们都准备了这么多宝贝给他了,他不应该老老实实在家收礼吗? 不理解。 徐福贵真的不理解。 “要不今日就这么算了?” 管事的又问。 “算了?” 那可不行! 要是真没有了河神,明天闻香帮就得打回来! 徐福贵冷眼看向管事的: “你水筋骨练得怎么样?” “尚可,不算圆满,也算大成。” 管事的不知道徐福贵为什么突然问这句话,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就烦劳你进湖里去,亲自把河神请上来了。”徐福贵冷笑。 “啊?我?”管事的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 徐福贵猛地一脚踹到了管事的屁股上,管事的只能哎呀一声,随后扑通一下掉到了河里。 徐福贵在岸上瞪着管事的: “你要是请不来河神,那你以后就在河里跟河神一起住吧!” 管事的脸绿了。 就他这小身子骨下河里请河神? 这不是让他喂鱼吗? 还在犹豫着,忽然有个伙计慌慌张张的就跑到了徐福贵身边: “会长!不好了!正九镖局那群王八犊子和之前咱带走姑娘的米行联合在一起,打杀进了咱们的会场啊!” “什么?” 徐福贵双眼猛地瞪大,心头涌起一股火气。 他想到了许多可能,却愣是没想到刘癞子会趁火打劫! “徐福贵!你献祭活人,伤天害理!官府不作为,今儿我就替官府把你拿下!” 刘癞子的声音已经从坛外响起,徐福贵心头那是又急又怒。 他帮会当中第一能打的护法已经被刘癞子踹死了,自己的道行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手底下这些人因为没叫出来河神心神不宁,这么个情况和抄的家伙是冲过来的镖局动手? 我日你先人! 同徐福贵预料的一模一样,坛口守着的伙计根本就拦不住镖局众,直接让人家就冲进来了。 刘癞子最当头,背后还跟着几个徐福贵的熟人,都是这些年被白老会压上一头的富商。 其中怨气最大的当属那米行的老板,他昨儿刚被抢了女儿,还被白老会的伙计打了一顿,现在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他一看到徐福贵,怨气都快化成了实质的刀。 恨恨盯着徐福贵看了两三次呼吸,米行老板忽然朝着刘癞子深深鞠了一躬: “刘镖头,咱晓得您侠义仗天!咱只希望您能斩了徐福贵这个老贼,替咱女儿报仇!日后咱家米行便全力支持您!您做什么咱都跟着!” “米老头!你疯了!”徐福贵心慌意乱,却还是板着脸怒火起来: “刘癞子没品,你也跟着他胡闹!万一惹河神生气了,你们全家都得跟着一起陪葬!” 河神的名声还是响当当的,这话说出来,除了米行老板和刘癞子以外的其他人脸上都出现了些许退意,眼神惊恐的看着眼前大湖,生怕风云色变,巨浪滔天。 “河神他吃我女儿,就算他今儿出来了,我也要他赔命!” 米行老板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米老头你真是疯了!”眼见河神都吓不住对面,徐福贵腿脚发软,向后退了好几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河边。 刘癞子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宝刀丢了他便拿了根檀木棍,照着徐福贵逼近: “徐福贵,你左一个河神右一个河神,你家河神在哪呢?他怎么不救你啊?” 豆大冷汗顺脸颊流下,惨白面孔一展内心惶恐。 河神? 河神在哪啊? “河神! “河神你在哪啊?! “十年了!我祭了你十年啊!花了多少银子啊,扔了十对童男童女啊! “你在哪啊?” 四十好几的人了,见惯了大风大浪,瞧满了人死生杀,徐福贵此刻心却像是被人捅出了个大窟窿。 他两眼中间向下流出了两滴豆大的泪水,竟是当场嚎哭了起来。 一众逼围着他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起来。 这哭得, 多少有点丢脸啊! 徐福贵哭了好几息,忽然感觉自己脚腕被人抓住,整个人被猛地一拖,竟是被带到了水里。 他本以为是被自己踹下去的管事,可回头一看,却发现管事还在水里泡着,满脸的呆滞茫然。 徐福贵猛然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上正密密麻麻缠着无数手掌。 左腿九只,全是青壮小伙子的手腕,右边九只,看起来纤细柔媚若青葱。 “等等,你们,我……” 徐福贵还想挣扎,可他道行现在已经被削去了十之八九,自己又怎么可能扛得住双九之力? 甚至都来不及惨叫,他整个人便被拉入了湖中,只留下一窝漩。 不多时,徐福贵飘了上来,脸色惨白,身体肿胀,已经淹死了! 捞尸起家,水性极佳的徐福贵最终被淹死在了自己最熟悉的白首湖里! 湖边的人目瞪口呆,湖里的管事险些被吓尿,慌慌张张游到了岸上,上下拍扑自己,剩下什么注意不到的地方掉了块肉。 眼见着会长死了,最能打的护法昨天也埋了,白老会剩下这些人也都瞬间没了斗志,干脆跪在刘癞子他们面前告饶。 距离刘癞子喊出豪言壮志还没半柱香,青州城白老会便溃成了一地散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青州城, 恐怕要易主了! 第二十五章 天降花轿 收编白老会剩下的这些人没有花太多时间。 白老会那本就是一大堆讨生活的伙计,拿不了几个钱,干嘛要和别人拼命? 眼见着徐福贵死了,这本来就是江湖人组成的松散组织当时便一下子散了魂。 心气散了,人也就散了一大截。 刘癞子和城中富商没过多长时间,就把白老会剩下的这群人全都给摁下了。 当然,白老会内也并非没有顽固之人。 白老会大院内,有个年轻人看了眼背后站着的老弱富肥,牙根一咬,拽起白头巾就往脑袋上系。 等白头巾捆死,整个人就像是吊孝的一样。 “各位姑姑嫂嫂,叔叔大爷,我带着家丁先出去探一探,你们且在院子里待好!” 言罢,这小伙子便拎着把粪叉,扯了几个壮士汉子从院子当中走出去。 在他背后,哭丧声接连不断,其中嚎的最狠的是一个妇人,哭的像是个泪人般: “富贵啊,你怎么能死啊?你可不能死啊!” 周围其他人哭喊声全都被他盖了过去,似乎不值一提。 那是徐福贵正妻,平日里一直跟着徐福贵,扬威作福,也算是这城里的一个名人。 她白日里总是从徐富贵吵架,嫌弃徐富贵,这嫌弃徐富贵那,偏偏徐福贵还是个怕老婆宠老婆的主,惯的她是更目中无人,自外人瞧起来,总会问为啥徐福贵这么一号大老爷娶了个恶婆娘。 可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主,在徐福贵死后,竟会哭成这样。 泪流了一阵子,大多数人也都累了,便都聚在一起,脸上挂着畏惧,表情万分木讷。 除去几个少数脑子不太好使的愣头青之外,大部分还在抵抗的都是徐富贵深层的利益联系者。 从徐福贵的亲戚到徐福贵养的好狗,这群人拎得门清,别人都好说,徐富贵死了顶多换个营生。 他们就不行了。 徐福贵死了, 他们看似活着,其实也死了。 刚才冲出去的小伙子精气神壮,觉着自己就这么干躺着等死实在没意思。 可老一辈的都知道,现在大势已去,光靠他们绝无可能翻盘。 果不其然,还没多一会就听外面传来了乒乒乓乓械斗的声音,随后一颗脑袋便滴溜溜在空中转了几圈,飞到了院子里。 “啪!” 脑袋砸在地面上,又滚了两圈,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头顶捆着的白布也在随风飘动。 正是刚才那小伙子! 眼见着人死头落地,这些徐富贵的亲信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寒刀入门府,走进门来的却是个没见过的刀客,一袭黑衣,一口宝刀。 刀客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对着刀上喷了口酒: “城里有人花钱买你们的命,今儿你们几个便别想着离开了。” 刀光闪过,大院内只剩下了凄厉的惨叫。 等到刘癞子他们赶到白老会大院内,早已看不见任何一个活人,只剩下一地的无头尸体和整齐排列成一列的脑袋。 砍人的刀客,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 “刘镖头,要不是你,我这仇恐怕这辈子也报不成啊。” 米行老板握着刘癞子的手,声泪俱下。 “这事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刘癞子讪笑两声。 要不是道长指点了他一句,刘癞子觉得自己势必不可能借此机会谋了青州大帮这个位置。 同时,刘癞子也有点好奇。 是谁把徐福贵遗家都给屠了? 他当时也想过这样的事,可最后还是算了。 刚当家就把上一户人家全都杀了,不够仗义,没人气。 各大富商,城里百姓都看着他呢!造了那么重的杀孽,谁敢把青州管事的位置交到你手上? 最重要的是,道长可能不会喜欢弑杀之人当家做主。 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替他把脏活干了。 刘癞子心里寻思到这,眼神则是止不住的飘向了正在他面前哭丧的米老板身上。 米老板没看出来刘癞子眼神中的异样,哭的伤心,等到旁边其他富商都看不下眼了,一起跑过来安慰他,他才堪堪收住了哭声。 “几位见笑了,我今儿状态实在不好,就先回去了。” 见他魂都快丢了,刘癞子和富商们也不好拦着他,只能见他一摇三晃的离开。 等他走远之后,这几个人再凑到一块,开始商量着怎么分白老会的生意。 另一头,米老头摇摇晃晃来到街上,四周街道上热闹非凡,都在谈论着今天发生的大事。 哪怕是最朴素的乡间农户也能对今儿发生的事情指点一二,白老会倒台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更是无所谓。 捞尸的行当本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更何况傍了河神之后的白老会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捞谁的谁就捞谁的谁,这么多年来青州城内不少人都遭过他们的毒手,除去几个卖了儿女赚的盆满钵满的剩下几乎没人对他们有好话。 城内如同过节了一样。 米老头左右环顾,却找不到自己那可人的女儿,明明旁侧有孩瓜犬虫,并起来却是“孤独”二次。 眼眶又红了,豆大的泪滴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哭了几声,忽得听见耳旁孩子惊呼: “快看天上!天上有花轿!” 米老头忽得瞧见空中撒下些许花瓣,有粉有黄,随风飘飞。 他仰头看天,只见一红丹丹的大轿子在空中缓缓飘下,若是羽毛一般落在了他的面前。 轿子上盖着的红布帘子被自下向上吹起的风掀起,也露出了正侧躺着的两人。 米老头当即便瞧见了轿子当中那个穿着大红袍子的姑娘。 他认不错。 那是他女儿! 米老头若是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就朝那轿子冲去,他直接伸手撩开轿子上的布帘。 等进到轿子里面后,米老头撩开女方头帘,看到女儿面孔,痛哭不止。 “女儿,女儿啊,我的女儿回来了啊!” 穿着大红衣裳的闺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自己父亲: “大大?怎么了?” “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米老头紧紧握住自家闺女的手,生怕她再次离自己而去。 第二十六章 启程前 刘癞子商讨完城内大小事情后,太阳已经垂在西边,快要坠到湖里了。 他不懂什么商贸上的事情,整个镖局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武力,几个富商一合计,最终还是把刘癞子推到了台前。 原因无他,哪怕刘癞子什么都不懂,现在城里他的呼声也是最高的。 有时候一个当老板的,用不着什么都懂,他只要懂得会管人就行。 另一方面,本来作为城中最大营生的“捞尸”因为河神的消失也已经悄然走向了下坡路,几个富商大概也能察觉到接下来青州城会正儿八经的变成鱼米之乡,他们旁边就是正闹饥荒的徐州,现在还没人跑过来,万一之后那群饿鬼饿疯了,杀到了青州来,那怎么办? 靠他们这群富商的家丁? 还是靠现在根本就不作为的官府? 显然都不靠谱。 还不如靠刘癞子手里的杀威棒。 别的不说,刘癞子能打是真的能打。 刘癞子心里也高兴,没想到蹉跎了半生,突然就成了青州城本地一霸,这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还是得好好感谢道长啊! 等刘癞子来到大院内,正好看到了道长和彩衣姑娘坐在正院内。 “刘镖头,恭喜啊。” 左辰笑呵呵的道。 “可不敢可不敢。”刘癞子立刻谄媚的来到了左辰身边,“要不是您啊,我这会儿恐怕还在院子里待着呢。” 左辰笑了笑。 他也不是随便找的刘癞子。 观炁术能看出一些独特的东西来,刘癞子身上虽然有凶气煞气,却也有着一股子浑厚的侠气。 属于那种收钱办事的人,手下也没有枉死的怨魂,在这世道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人了。 至少比徐福贵那种身上缠着大股大股怨气的人来的好。 正了正脸色,左辰道: “过些时你找几个水性好的,带上几根麻绳和竹篓潜入湖里,湖正中心埋着不少细软,都是这些年白老会扔湖里的。你可以把它们捞上来,放在太阳下晒七天,就能正常使用了。” “湖中心竟然还真有这些东西?” “钱又不是遇水即化的玩意,河里也没东西会花这个钱,自然就攒下了。”左辰道:“你可以留部分作为己用,但我希望这些钱财你大多都花在青州城百姓身上,而不是自己的身上。 “我教你的轻功也需心性平和,拿宝受礼自然可以,付出劳动也应得到回报,可若是你最终走了徐富贵的老路,那…… “应许你的自然也都会离你而去。” 刘癞子脸色严肃,将这一切谨记于心之后,想朝着左辰行一礼。 可他单纯鞠躬觉得太少,五体投地按道长的性子恐怕也不愿意。 思考了半天,刘癞子最终想到了城北私塾的那些孩子和先生。 他按照记忆做了一个滑稽的、并不怎么标准的弟子礼。 左辰收下了。 “明日我便要带着彩衣离开了,今日我可要好好讨你一杯酒喝。” “道长明天就要离开?难道不再继续待几天?” 刘癞子大惊,全然没想到道长这就要走。 “我下山主要是为了求道学本事,”左辰叹息:“来青州城本来是听说白老会有本事,结果到了这发现是个害俗的主,接下来打算向北去,去找找你说的那个仙儿。” “您这本事,就算是往北走真有仙儿,恐怕也教不了您什么呀。” “不见得。”左辰想到了玉佩当中记录着的妙法,那确实是修仙者的手段,而且深度不浅。 见着没法把左辰劝留,刘癞子便多叮嘱了两句: “您可能嫌我罗嗦,但我还是得多说两句,道长您要是往北走的话,肯定会过徐州这个地界,那里闹灾闹得严重,路上不是流民就是野匪,大铁锅里都炖着娃娃,道边碰到的野店,十个里有九个卖米肉,那路可不好走,还请多注意啊。” “我晓得了。” 左辰点头,把这些叮嘱记在心里。 …… 青州城边界,道路通畅,再往前不远便是青州和徐州的把关处,关口上站着备甲的士兵,持枪拿弓。 他们并非朝廷的兵,而是寿王私自养的兵,守在关口并非是为了防着外族贼人,而是为了防止徐州的饿鬼! 饿鬼跑的慢,这关口只需要早上拉弓齐射一遍,射死昨天晚上偷跑过来的饿鬼,晚上拉弓齐射一遍,射死今天白天偷跑过来的饿鬼,便是功德圆满,回家杀鱼吃肉。 今儿关口旁边官道上来了位贵人,老奴牵着骏马,骏马拉着马车,车旁站着侍女从花篮里面向外散着花,贵人就坐在马车里。 他们停留在这,就像是等着谁,士兵们也不敢靠近,也不敢驱逐,便站在关口上望着他们,直到从早晨等到了晌午,从青州的方向才骑来一匹快马。 快马到了马车旁边,自上面下了一俊俏少年郎,少年郎背后背着一用油布裹着的大包,快步走到了马车旁边,单膝跪地。 “祖父,刀我给您带出来了。” 赵公子从背后把大包摘下来,随后小心翼翼的解开上方缠着的布条,递到了马车面前,马车车门也砰的一声打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人影。 守关的这群兵只觉得周围气温似乎都低了几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赵公子只觉得手中宝刀似乎被不可见的力量所握住,他直接松开了手刀,便飞入了车厢当中。 约莫四五次呼吸之后,车厢内才传出一声苍老的感慨: “宝刀,确实是宝刀啊! “这口刀单拿出来都能上的了神兵榜前十…不,能上前五! “把这口刀献给寿王,咱们争天下便更有把握了!” 车厢内的老人感慨了好几声,最后却还是嘀咕了一句: “可惜这刀上杀气太弱了,看样子之后得拿几个人祭祭刀,要不然发挥不出来那股子劲!” “祖父,这把刀你可喜欢?”赵公子额头上流下些许汗珠,他脸上挂笑,小心翼翼的发问。 “不错。”老人道:“虽然你谋白首湖失败了,不过看在你这刀的份上,回族里自然会给你赏赐。” 赵公子在得到了这个首肯之后,这才眉开目笑起来,随后起了身,又有点忧虑的道: “祖父,我之前也通过传讯和您说了,青州那边不知道从哪来了个世家大小姐,正因为是她才坏了我的事,可我当时偷偷命人看了她一眼,却全然不认识,这……” “无妨。”老人冷哼: “说不准是哪个世家插手。现如今藩王都在争天下,水底下鱼龙混杂,恐怕只是个皮皮虾乱蹦罢了。” 皮皮虾乱蹦? 那河神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妖了啊,什么皮皮虾乱蹦能把河神打没了啊! 赵公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问题不大,反正天塌下来先是寿王抗,然后是祖父抗,怎么也砸不到我身上。 第二十七章 城外村 临出青州城,刘癞子给左辰拿了一叠银票。 “道长,我这边没啥好宝贝,但您周游天下,总归需要点凡物,这些银票应该够您到北方仙儿那边。”刘癞子给银票的时候,还想握住左辰的手,又生怕自己平时跑镖杀过人的手脏了左辰的手心,便把指尖朝着后面撤。 等到左辰接过银票,他才讪讪的笑了笑,老脸有点发红。 “多谢镖头了。” 左辰把银票放在了自己的竹篓里面,笑着应下了他的好意。 刘癞子这才放下心来。 收拾好东西,趁着天色大亮,左辰便背着竹篓离开了镖局,彩衣本来还在旁边贪食着刘癞子给他们准备的送别宴会上的鸡腿,眼见着左辰已经要走了,才匆匆撤下来一条鸡腿,抓在手里跟上了左辰。 左辰瞧着彩衣手里的鸡腿: “好吃吗?” 彩衣闻言,有点尴尬。 “道长,跟着您学本事是不是需要不食五谷,只吃山间水果,喝树梢露水啊。” 左辰额头上冒出来了几根黑线:“你看我这几天同你吃席,可只吃果子,喝西北风了?” “那您的意思是?” “你要拿就给我也拿一个啊。” 彩衣:“……” 道长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那我这条……给您?” “倒也不用,你拿着吃吧。”左辰婉拒了。 “哦。”彩衣点头,低头自己啃着鸡腿,啃了好几口,眼见着左辰还在看她,脸色这才略显尴尬,轻咳两声,整理话语:“道长,咱现在先去哪?直接去关口吗?现在青州去徐州的关口不需要通牒,之前刘癞子说了,从青州城关口出去,守关的会笑许久,认为青州城少了张吃饭的嘴,要想回来才麻烦,哪怕是塞银子都不能走关口,需要在深山里面绕行。” “先不去关口。”左辰道:“顺着这条路走前面有个村子,之前我救的那个年轻人在那边。” “道长?你不会真想让那个年轻庄稼汉子报恩吧。”彩衣拿着鸡腿大惊失色:“他恐怕连银票都拿不出来啊!” “你脑子里除了银票和吃食之外还有啥?”左辰按住额头,对自己带了彩衣离开这件事情滋生了后悔的情绪:“当日我见他,能看见他身上沾着些鬼气,那些鬼气并非来源自那日鬼村,我便寻思着等事情处理完找他去瞧瞧。” 彩衣本想说这年头谁身上没鬼气,却想起来了当初那小伙子的莽撞行动,最终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啃起来了鸡腿。 …… 之前那个小伙子自称王二牛,是城外王家村孙寡妇家的第二个儿子。 而这个王家村,则是青州城外最大的村子之一,在青州城里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具体位置,倒是也非常好找。 并未使用缩地成寸,左辰同彩衣像是郊游般在青州城附近缓步前进。 自城门出去,沿着官路走,一个半时辰之后彩衣便开始喊脚疼,左辰也便带着他到了旁边一个茶铺歇脚。 茶铺老板收了铜板之后,便快速打了两壶劣茶,但彩衣不是什么讲究人,左辰也对茶这东西好坏没什么见解,两人喝的开心,顺碗要了点杂碎肉,边吃边聊。 “我之前学的手段都是街边戏班子杂耍团那些下九流的招式,不晓得道长听没听过戏法师这一行当,之前教我那老头就是个戏法师。” 彩衣就着茶水讲起来了自己的过往: “我无父也无母,那老头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才不信他的话,他没啥大能耐,取名也是胡乱叫,自己没姓,便也继承不下来姓氏给我,于是便用戏法师的名头叫我。 “刚开始想叫红衣,可红衣又带指厉鬼,觉得不妥便,改称为彩衣。定下名字之后便教了我火、豆、丹、索,说白了便是吐火、月下献丹,黄豆丸和神仙索,可我性子散漫,到头来只学会了吐火和黄豆丸,献丹和神仙索只知道原理,却用不出来。” “你老师傅呢?”左辰问。 “没死。跑了。”彩衣说这话的时候闷闷不乐:“可能是觉着我本事够了,也可能是觉着我太懒不值得教,前些年他就跑路了,甚至连银子都卷跑了。” 言罢,彩衣骂了一句:“老王八蛋。你好歹给老娘留两钱银子。” 没继续在这件事情上说下去,彩衣转而道: “道长,说的王家村能有什么事啊?” “我尚且还不能做到知天命通万物,搁着胡猜不如过去看看。” 两人闲谈完了,便拿出小剪从银两上切下了一块细软递给店家。 店家拿出小秤在旁边一程,顿时眉开目笑,又道: “两位这是要去王家村啊。那你们可得小心点,最近他们村子里有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左辰问道:“店家要不说来听听?” “正好除了二位没啥客人,我便多说两句。” 这位店长显然是个好唠嗑的主,见左辰想询问,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王家村历史不算太长,最开始是个姓王的老农在城市旁边开了一户农田,后来便娶了妻,生了娃娃,娃娃又娶了妻,又生了娃娃,娃娃们多了就买了牛,开的田越来越大姓王的也越来越多。 从王家宅子变成了王家小院,又从王家小院变成了王家大院,最后老王死了,小王和小小王在门前种了两棵树,变成了王家村子。 村子位于城市旁边和城市的交际自然也就不少,有时候村子里的农家汉子会拉一些粮食和肉进城里去卖,换上一些城内的小饰品回来带给村里的人。 日复一日,王家村倒是过的也算是稳当。 而最近这段时间,王家村内却很少有人出来。 “我这不是在城边上做生意吗?按理来说,村子里出来的人都会到我这歇歇脚,可最近很少有人从那边出来。 “我好信,就让胆子大的小二去打听,我家小二去了,当天下午便被吓了回来。 “他说,前段时间村子里面去了个和尚,吃斋念佛,帮着村长做了一场法事。 “然后和尚进了山,便再也没人见他出来。 “几天后,半夜村长家的门被一个穿着袈裟的人敲响,村长当时以为是和尚回来了,本想开门,之前被送的护身符忽然断掉了。他便觉得不对劲,缩在了屋子里躲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家隔壁王老狗被什么东西咬死了。 “开肠破肚!” 第二十八章 王家大村 “道长,那店家说的神神叨叨的,听着瘆人嗷!” 彩衣脸上带着些担心,才那店家讲话讲的绘声绘色的,活脱脱一个入错了行的说书先生。 也出于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彩衣多少有点被吓到了。 以往这种地方,她一般都是不去的,除非有人给银子,或者那地方有宝贝。 可一个村子,能拿出的银子恐怕不多,小破地方就更别提有什么宝贝了。 吃力不讨好的活在彩衣这就三个字: 退!退!退! “有我跟着你,你怕什么?”左辰撇了眼彩衣,后者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我这本事不是没到家吗……” “我已引你开了真元灵炁,你每日就算是抽出来四个时辰按照我给你的方子运炁,花一段时间就能积攒出不少炁息。到时候运功施法,整个青州城里这群人捆一起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怕个锤子。” 左辰盯她: “偷懒了?” “没有没有。”彩衣立刻摇头,憨笑:“只是我的灵炁攒的速度不快。” “修真一途哪有快的,你现如今炁息不足,尚不能筑基,奔着两三年时光锻炼吧。” 彩衣点头称是,脸上的忧虑却还是扫不尽。 两人就这么走着,等到太阳快要落到半山腰内,他们两人也才看到不远处有着一户村子。 光是从这一瞧,便能看出来这村子近日确实有些不同,旁侧扎了一圈厚重的篱笆,上面还有木刺削尖,拿藤绳紧紧绑好,像是在防着什么会从地上走的东西。 而这村寨的正门处,则是用木板和铆钉紧凑凑的扣成了一个封闭的大门。 在大门上,借着夕阳的光景,清楚的看到三道裂缝正于上方向外绽。 这三道裂缝皆是自左上角到右下角斜着划下来的,边角处映着猩红色,还沾着点宛若泥一样的东西,凑近瞧瞧,能嗅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左辰盯着这扇木门瞧了两眼,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三道裂缝上正有着丝丝缕缕的妖气向外溢。 走到门前,左右不见任何人,虽说可以借着栅栏跨进去,但左辰还是伸手敲了敲眼前木门。 “老乡,有人在吗?老乡?” 掌了好几下门,村子里却没有任何回应,彩衣靠到门旁边凑个脑袋往里看,却忽地瞧见旁边草丛当中哇呀呀就跃出了三号壮丁,有的手中拎着柴刀,有的手中拎着斧头,还有个舞着粪叉的虎虎生风,照着左辰他们两人就杀了过来。 “哪来的贼首?是不是想害俺们村儿?” 这几号村民来势汹汹,彩衣吓得呱一声怪叫,瞬间就把左辰护到自己的身前。 左辰则是哭笑不得的,左一搭手拨开斧头,右一弹指荡开柴刀,最后再面向那粪叉的时候,迟疑了片刻,还是伸出了脚,直接把拎着粪叉的人踹的后退了五六步。 这三个壮丁大惊失色。 “点子扎手!二牛在哪?” “二牛诶,快过来啊!俺们几个要挨打了!” 左辰叹息,对着三个汉子道: “我可没有什么恶意,倒是你们仨先蹦出来袭击我们的。” “俺们可不信!俺们精明着呢!你这个时间点来俺们村儿,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拿着粪叉那个又叫嚷了起来: “你等二牛过来的,二牛能打架,他连磨盘都抡了起来!二牛肯定能帮俺们揍你!” “帮你们揍谁?” 这村民话刚说完,就听背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回头一看,年轻小伙子正站在他们背后,手里拎着粘着面的擀面杖。 “二牛!你来了!快帮俺们教训他!这人谋咱们村子!” 村人匆匆的凑到了二牛身边,然而这二牛却直接狠狠瞪了他一眼,拎起棍子照着他屁股就抽了一棒子。 “你说嫩娘呢!” “诶呦!” 村人被打的屁股生疼,眼泪都流出来了。 “二牛,你打俺干啥子呀?” 王二牛根本就没管这村人,而是快步走到了左辰身边,热切无比的朝着左辰深深鞠了一躬: “多日不见!道长!” 几个村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自己村子里最有本事的王二牛为什么会向这么一个野道人鞠躬。 二牛也察觉到了自己村子里这几个莽汉的想法,立刻便转过头骂了一句: “这位道长是当初在鬼村那边救了俺的高人,你们几个瘪犊子对人家不敬,活该挨打!再敢多嘴,俺就削你们脑袋!” 听了二牛的话,几个村人齐齐缩了脖子。 之前二牛从鬼村回来就和村子里的人说过自己撞见了个神仙,施了仙法给自己救了。 当时村子里的人听了只觉得稀奇,边寻思着这位神仙怕不是仙风道骨,花白的胡子都能拖到膝盖那块。 结果今儿这一见了面,这才发现这神仙竟然这么年轻! 看起来还没瓜娃子大! 这么小个娃娃,真有那么大本事? 胡闹呢! 村人们心中寻思着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的不恭敬。 他们看不起小道士,但是看得起二牛,原因也无他,二牛是真的会下死手打他们啊! “他们几个是咋回事?怎么瞧上去这么激动?”左辰问道。 听到左辰问话,王二牛长长叹息一声: “道长您有所不知,我们村子外面来了个畜牲,专逮着我们村子的牲口杀,杀完了还要去吃养牲口的人,就这么个把月,村子里闹得邪乎,花钱消灾也不行,摆宴请神走也不行。 “四日前俺去鬼村那边跑白老会的营生,其实主要是为了在做完那档子事之后,让那位管事的帮俺美言几句,从白老会那里派几个高手过来。结果事情没办成,没有您路过,俺恐怕也死在那了。” “什么玩意扰了你们村这么久?”左辰奇道。 “一个死和尚。” 二牛看见这太阳已经完全沉在了山峰下方,黑夜笼罩四面八方的村子,周围森林当中黑影梭梭,也打了个寒颤。 “咱们先别在村口聚着了,说不准那畜生在什么地方看着呢。俺先带您去见村长,村长比俺聪明,说出来的话也更有条理。若是可以,还希望道长能在俺村子住上一晚,帮俺们想想怎么解决那个死秃驴。” 第二十九章 穷和尚 当王二牛带着左辰他们到村长家的大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村庄中插了不少火把,哪怕是初夜,整个村子也被照得灯火通明。 唯独路上没什么人气,左辰左右环顾,眼神掠过村人相邻的宅院,能瞧见自房屋探出的目光。 那尽是村子里的人,既惶恐又不安。 等来到村长大院旁边,二牛先行停下了脚步: “道长,这位姑娘麻烦两位在外面稍稍等一小会,俺进去叫一声村长。” 他叹息了一声: “村长自从遭了那畜牲之后,每天尽是魂不守舍的,要是俺带着生人直接进去,就怕村长被吓的又叫又闹。” 言罢,在得到了左尘的首肯之后,王二牛才进入了宅子内。 等到不见王二牛的声音,彩衣才凑到了左辰身边,压低声音询问道: “道长,其实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 “你说。” “这村子看起来也掏不出什么银两,又都不见得能拿到什么宝贝,若是您说您想救人,可这世道上每天都在死人,这样又救不过来。您这是不是多少有点儿……” 彩衣最终还是没把“吃力不讨好”,这几个字念叨出来。 在问完左辰之后,彩衣也立刻缩好了脑袋,宛若个乌龟一样,等待着左辰训话。 她本以为左辰可能会立刻一板脸,随后掏出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不救苦,何以救天下?”等知乎者也的言论来教训自己,却没想到左辰只是笑了笑,道: “你猜呢?” 彩衣:“??” 这是什么回答啊? 左辰笑呵呵的没继续说话。 他这么搞,主要还是为了功德。 左辰现在修道法欠些火候,原来在山上修的不全,便要下山寻神通。 但他手里道法却又不是什么都没记录。 上清雷法司掌刑雷,需得光明正大。 这也就导致他本身功德越浑厚,雷法效果越好。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管些闲事。 眼见着左辰不说话,彩衣也不晓得为何,思考片刻,放弃思考,进行下一话题: “那道长你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是我有啥天赋吗?” 彩衣眼睛亮了亮,她自幼便喜好听书说先生讲各类天命之人,并且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摇身一变,当骑在人脖子颈上的人上人。 莫不是自己还真有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天赋? 左辰看着彩衣,陷入了沉思。 彩衣:“?” 道长,您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说话,我很害怕啊! “首先你还不是我徒弟,顶多算记名。其次……因为你长的好看?我缺个跑腿的,但也不想找五大三粗的莽汉来着……” 左辰语气非常迟疑。 彩衣:“???” “道长!您要不要这么实诚啊?您再仔细想一想,我就没什么值得您额外倾目的地方吗?” 左辰陷入了迟疑,像是面临的人生当中重大的艰难抉择。 妈的,好气人! 宅子里王二牛也走了出来打断了二人闲谈,跟在他背后是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从栈院内踏出来之后一步三回头,若是没王二牛跟着怕不是早就撒腿跑回自己内屋了。 “这位便是神仙道长吧,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如果说别人的“快快请进”多少还带着些客套,那么这位村长完全就是恳求了。 没在院子里继续停留,几人进入了屋子当中。 直到来到这个不算宽敞的正屋内,老村长便飞快的关了门。 到木门隔开内外,他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似哭非笑。 “道长啊,俺都听二牛说了,你是有本事的人,还请务必救救我们村子啊!有那畜牲折腾下去,个把月之后,村子里可能就没人了!” 村长拉出一把椅子请左辰上座,左辰坐下后便问: “先讲讲你们村子里闹了什么灾吧?能不能处理的了,我也得看情况。” “都怪俺图便宜,找了路边一个野和尚才闹出这么多是非。” 村长哀声叹息,讲起来了前因后果: “俺家老爷子前段时间去世了,他平日里最好吃斋念佛,托佛祖的福,八十多离的世,平日里没生过什么大病。 “入殓的时候,俺寻思给老爷子找几位大师傅做法事,这显得俺家老爷子多虔诚啊,俺家脸上也倍能有面子。可带着银子去附近安明寺庙一问。好家伙!一天法事要五十两银子!就这还只是送叠符纸过来,人家都不带亲自上门的! “五十两银子啊,就算俺们这是富裕村子,这也顶俺家一年的营收了。 “俺当时漏了怯,寺里小和尚还笑我,说是叫俺穷鬼,俺气不过就离开了。 “正巧那天有个穷酸和尚路过俺村子,俺就寻思着让他主持法事,他也不要钱,就讨了一碗白粥和咸菜,倒确实帮俺老爷子把法事办的妥妥当当。 “结束之后他要离开,俺就问他去哪,他只说要上山,结果上了山就再也没下来。” 老村长絮絮叨叨把自己见那和尚发生的事情全都念叨给了左辰,而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和之前路边店长说的如出一辙。 当天晚上,有个披着袈裟的黑影到了村长家门前敲门,村长害怕没出去,第二天隔壁就被弄死了。 然而,这事还不算完。 那个黑影没有离开,整个村子足足被骚扰了一个月! 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户人家的门被敲响,顺着窗户看出去都是那穿着袈裟的黑色人影。 不开门的话,就会有牲口被杀,有猪杀猪,有牛杀牛,有马杀马。 有村人受不了自家财产被夺,便提前准备了家伙事,晚上开门。 然后第二天整户便都会被开膛破肚,四肢皆断。 久而久之,这村子便人心惶惶了起来,谁都不敢出门。 听完村长的介绍,左辰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被人下了什么方子吗? 听着着实邪门。 思索片刻,左辰觉得还是得瞧瞧敲门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村长,村里现在还剩多少户?” “现在原本有七十二户,被杀了六户,去城里娘家避难了二十七户。” 村长掰着手指头算,彩衣先答道: “还剩下三十九户。” 三十九户…… 灵炁注眼,环视四周,左辰把剩下这些人位置尽数记在了心。 走到房门口,推开大门,在村长担忧惊恐的眼神当中,左辰走到院子里,摸索了一番。 借着房间内的油灯光,他寻到了一根狗尾巴草。 掐起之前学到的花开法诀运炁,左辰对准手中狗尾巴草轻轻一吹。 “去!” 抖出狗尾巴草,上方夹着的小青绿颗粒瞬间便向着村中仅剩三十九户门梁飞去,嗖的一下扎进了地面里。 紧接着接着自泥土当中便飞速生长起了一根小小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摆。 做完这一切,左辰才回到屋里。 “先去休息吧,今晚我看看到底是谁来了做的孽。” 村长瞪大眼睛。 这就完了? 第三十章 天黑莫出门 天色太黑,村长眼神也不怎么好,便也没看清楚左辰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在听到左辰说妥了之后,村长满脸的疑惑。 “道长,您这难道就不需要再准备点别的什么东西?譬如拿木头架个高台?烧香礼坲?” “真要是碰到实在打不过的,我可能会立法坛。”左辰很诚恳。 村长被左辰这句话直接给噎住了。 “村长,你先回屋里休息吧,俺相信道长,道长的本事可大了!那畜牲再来,道长一巴掌就能给他拍死!” 王二牛旁边拍着胸脯给村长做担保,村长这才迟疑着点了点头,打算进屋。 临进屋之前,他又看了眼一直点着的油灯,一寻思这盏灯要点一个晚上,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等村长入内卧之后,王二牛才小心翼翼靠到左辰身边。 “道长,您真有把握?” “找肯定能找到,打到时候还得看看。” 村子里妖气虽然很细微,但左辰觉得这股妖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通透清澈。 凡事还是小心为妙,这种没见过妖气还是得先试探试探。 现在天色也已经大黑,王二牛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出门,便找老村长要了个毯子,打算和左辰在这一起守夜。 “你不回去陪着你家人吗?” “家里单独剩孤寡老人的都聚到了一块,现在在村里祠堂住着,不少能动的汉子都在那边守着,我娘也在祠堂里,那儿更安全。” 听了王二牛的话,左辰这才明白为何王二牛敢在外面乱逛不着家。 彩衣刚开始也是兴致勃勃,主动请缨跟着防害,然而他们仨在房间里坐了一个时辰之后,彩衣上眼皮就开始和下眼皮打架。 两个时辰之后,她已经彻底趴在桌子上,在睡眠的海洋当中遨游。 左辰盯了一眼彩衣,发现她体内炁息确实正按照自己教给她流动,也微微扶额。 边睡觉边修炼,这天赋着实离谱又奇妙。 收敛心思左辰将炁运在自己吹出去的那些狗尾巴草上,霎时之间他的感知被向外拉出了极长的距离。 从山中吹过村中的风他能感受到,瓦院当中那些牲口的呼呼声他也能感受到。 整个村子似乎并没什么异常,同许多普通的村子一样,安静的等待太阳。 月挂树梢,照亮了半个村子,忽得吹了一阵妖风,卷了片片黑云而来,遮掩了月光。 左辰猛然睁开眼睛: “来了!” 左辰立刻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在旁边昏昏沉沉的王二牛也一个机灵,立刻便抄起了当时顺着拿过来的擀面杖。 两人推开门,直接就着夜色走了出去,直到此刻,还在梦乡当中的彩衣才鼻涕泡一炸,猛然从梦中惊醒。 “诶,道长,你这是要去哪啊?等等我!” …… 自打村子里闹了灾,村子边缘的几户人家便大多都撤走了,一些无所依靠的,也都暂时先借助了邻里邻居的房子,将自家牲口赶进邻家院子内,用麻绳拴好,就暂时住了起来。 紧靠着村边实在太过危险,谁也不想连声惨叫都不让人听见就被弄死,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寻躲灾的法子。 现如今,住在最外面的或是年轻力壮持械拿刀的小伙子,再或是脑子迟钝、不信鬼神的莽汉,徐德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村子里面为数不多的外姓,平常喜好喝酒吃豆子,吹牛的时候总说自己和城里徐富贵有关系,村子里的人不全信,也不敢不信。 最近生了这些事端之后,他也没避,也没躲,知道从哪里搞了口扣着环的刀,把刀就往门外树桩子上一剁,骂骂咧咧的就喊:“谁敢动我家牲口我就砍了谁!” 甚至连房子都没搬。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氓了,还是那口大刀真的有作用,比他更靠近村子里的宅子都遭了难,他却没有。 日子过得久了,徐德甚至自己都认为自己说不准有什么莫辨的本领,行事大大咧咧的起来。 今晚便是,他白日里帮着不敢出户的乡亲送了点东西,处理了些农忙,拿了一吊肉,一壶酒,晚上回了家,自己起锅炒了一把黄豆,把肉挂起来风干,自己则是喝酒吃黄豆,从下午吃到了太阳西下。 他喝的醉醺醺的,进了内卧就开始睡觉,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可觉睡到一半,忽得听见外面传来的噼啪的响声,他养的那条狗也接连乱叫了起来。 徐德被吵醒,趁着酒劲直接推开窗户朝着外面就骂了起来: “叫你妈了个逼的!狗杂种!扰老子睡觉!” 骂完之后,徐德马上就能听到狗呜咽的叫了一声,然后就什么动静都没了。 他只觉得窝火,大半夜的被狗崽子叫醒,膀胱胀胀的,憋了泡尿在裤裆里,想要撒出去。 本来房间里有尿壶,可想了想,徐德最终还是从内屋里走出来,推开门,打算去院子里把这泡尿撒到旱厕去。 他最近上火,尿黄,骚味大,现在天还黑,点油灯太费劲,要是对不准尿盆,再撒一地的外去,那今天晚上这屋子里就不用待了。 推开房门之后,只觉得扑面而来吹了阵风,风中夹着腥臭的味道,抽了抽鼻子只觉得恶心,徐德险些吐了出来。 “什么逼味?” 他觉得难受,又憋的不舒服,于是加快脚步,快步朝着旱厕的方向走过去。 刚到旱厕门口,忽然瞧见不远处自家狗正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你这死狗,刚才还怪叫,现在就给老子偷懒,真他妈贱啊!” 徐德骂了一句,晃悠悠的走到了自家狗旁边,踹了它一脚。 然而,和他预料的并不相同,被他踹的狗并未像往常一样起来,怯生生的缩在一边。 他这一脚下去,直接踢到了狗头上。 眼见见着狗头滴溜溜的转了起来,竟直接被他踹飞了出去。 徐德这才发现,狗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风再次顺着他的后脖颈吹过,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僵硬的向后一看,这才借着被黑云压住的隐约月光看到: 有个穿着袈裟的人影站在他背后,看不清五官。 只留下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就立在那里。 死死的盯着他。 第三十一章 袈裟熊 徐德看到那黑影之后,脑门子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 黑影披袈裟,这他妈不就是这两天在村子里闹的那个灾吗? 他之前耍横,拎着刀叫嚣,自以为自己个胆子大,碰到闹的灾之后便能拿刀一下把他脑袋削下去,可真见到之后,徐德却感觉自己两条胳膊两条腿开始打颤,之前的胆气烟消云散,全然不管了作用。 呼吸急促,寒毛耸立,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又一层。 光是在这里站着,徐德都能感觉面前扑面推来了腥臭的风。 眼神又一撇,这才看到自己那一口刀正插在距离自己丈八开外木墩子上,恐怕得一个大跃加两步小跑才能到木桩的旁边。 心颤意乱,又清楚自己在这缩着的话,没武器则必死无疑。 “嫩娘!你个骚秃驴,你杀俺狗!” 可能是因为恐惧,又可能是因为狗死了,徐德怕着怕着,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无名业火。 他低喝一声,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环口大刀走去,那边黑影也像是被徐德唬住了一样,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顺利走到刀口旁边,徐德伸手握住刀把,单手用力往上拔,没拔出来。整个人便双脚一跃踏到了木墩子上,两只手齐齐握住刀把。 “嘿!!” 脸憋红,用出吃奶拉屎的劲,就听蹭啷一声,大刀也终于被拔了出来。 拔完刀之后,徐德心头阵阵狂喜,胆子也有了,底气足了,拎着刀就朝着那黑影大喝一声: “你这贼首,吃你爷爷一刀!” 怒喝出声,似如风都向他助威,他背后吹起一阵劲风,将遮掩着半月的乌云驱散。 然而,当徐德终于看向了贼首样貌之时,整个人却一下子被吓破了胆! 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和尚。 那分明是一只黑熊! 黑熊身上斜裹着一身破烂沾血的袈裟,黑毛,头顶夹着一块白。双爪上面粘着红,正一滴一滴的从利刃一样的指甲上向下滚,两条腿撑着腰,似人一样的笔直站立。 它正原地停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徐德。 徐德是真没想到,村子里的人念了半天畜生,本以为是形容词,没想到竟然是白描句! 而这黑熊全身上下最令许多胆颤的则是他那双眼睛。 瞧着真像是人一般。 对面是黑熊,徐德便一下露了怯。 人拿刀杀,熊拿弓杀,这都是老猎户传下来的,可就算现在真给徐德一把弓,他也觉得自己恐怕杀不了黑熊。 会披袈裟,立着走,这分明就是个妖怪啊! 人怎么可能杀的了妖怪! 胆气散了,黑云就又压了上来,徐德甚至有点看不清眼前黑影了。 他是觉得有股腥臭的风朝着自己逼近,心慌意乱,胡乱出刀。 黑灯瞎火的,哪能打的中? 徐德只觉得有利锋朝着自己脖子伸了过来,心道一声“苦也”,闭着眼睛等死。 可预想的疼痛并未发生,徐德听耳畔旁边传来雷霆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便是野兽痛苦的嘶吼哀嚎。 以及一股烤肉的香味。 他再睁开眼睛,发现那只黑熊半身已经焦了,却还是没有死,披着完整的袈裟,连滚带爬的就朝山林跑去,而自己身边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道士。 清风明月下,道人手掌心还带着乳白雷光,噼啪作响。 徐德双腿一软,直接一屁墩坐到了地面上,等回过神来,发现裤子中间已经湿了。 愣愣看着道士,这才发现道士背后王二牛也拎着擀面杖站着,才发问: “二…二牛啊,这是?” “这是咱道长!道长帮咱杀畜牲嘞!” 二牛刚才目睹了左辰出手,他只瞧见左辰手掌心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恶畜牲便开始满地乱爬。 这神通庄稼汉子哪见过?当即便真把左辰当成了下凡的神仙。 倒是左辰,盯着自己手掌心微微皱眉。 “道长?怎么了?” 彩衣疑惑的凑到左辰身边小声疑道。 左辰没答话。 刚才那一巴掌拍过去手感不对。 他用的是上清五雷法,专打妖邪鬼祟,然而刚才那一巴掌却没把那个熊拍死。 不是因为那只熊本领高强,而是他身上的袈裟独特,别人看不出来,那破袈裟于左辰眼中却散发着缕缕金光,乃是功德之气。 而且… 那只熊身上竟然也有着功德正气! 这就邪门! 它都杀人又入窃了,从哪儿来的功德一说? 雷法碰到本就阳正之人会被削去几分威力,袈裟和他自身的独特性更是让雷法被削去了九成九的威力。 这也就导致刚才那只熊被打了个九成半的死,还剩下半成的活。 “二牛,你先在这里陪着他,彩衣,同我进山抓熊。” 说完之后,左辰便和彩衣直接进入了山林当中,两人步影梭梭,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唯独只剩下王二牛和徐德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 “二牛啊,这便是你说的道长?”徐德傻愣愣的问。 “是啊。” 徐德盯着左辰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久。 “你可真是寻到了一个有大本事的神仙啊!” …… 野熊吃了左辰一掌之后,本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就算借着回光返照玩了命的跑,根本不可能逃开左辰两人的追击。 它跌跌撞撞在森林当中左归右绕,最终低了着身子冲进了不远处的山洞当中,左辰和彩衣就在后面紧紧跟着,很快便站到了洞门口。 到了这儿之后,彩衣嗅了嗅鼻子,当即便干呕了两下: “好大的腥臭味!” 左辰右手从旁边树叶上折下的一只白色野花,放在正手心当中,对着其往洞口那一吹,自他脚下便向前寸寸生起层层野花。 野花飞速蔓延进入了洞窟当中,紧接着彩衣便听到洞窟当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野兽嚎叫,随后,一切便归于寂静,再无任何声息。 等做完这一切,两人这才走进洞内。 踩过这些野花,彩衣借着月光环视整个洞内,发现这地面之上堆积着各色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等走到最深处,似人的黑熊之影正侧躺在洞内,他头顶位置的洞窟并未完全封闭遮掩,乳白色的月光如柱一样,顺着上方垂直洒下,落在它身上,也落在了在它皮毛上莹莹闪着光的花瓣。 雷法威力被削,其他的道行没被影响。 半死的袈裟熊被左辰一口气真的吹死了! 第三十二章 功德舍利子 左辰来到死熊身边,垂目瞧着它。 这只熊不大,立起来也就一米八几的个头,瘦削,鼻子短,双臂往下垂,一时间竟然稍微有点分不清它到底是熊还是人。 “道长,这只熊莫不是那个和尚变的?” 彩衣也凑到了黑熊旁边,从旁边地面上折出一根小木棍,对着死去的熊就开始戳戳点点。 她目光止不住往熊掌上落。 “这熊掌上面粘了太多凶厉骇炁,吃了会有损你的道行,还是一把火烧了的好。” “诶……” 彩衣的声音当中止不住带着失落。 左辰扶额: “熊胆可以,一会我试着取出来,回村子要一壶酒泡上。” 彩衣脸上立刻露出了憨纯的傻笑,嘴一咧,口水就跟着下来了。 不再管旁边耍宝的贪食猫,左辰先是单手拎在了袈裟上,把这袍子拽了下来。 等它落在手中,左辰才发现这件袈裟并非是什么丝质宝杉,而是由密密麻麻补丁缝起来的破烂衣裳。 见不得繁华,唯独只有厚实,可以用来遮风挡雨。 左辰眼中灵光一现,这才发现这件袈裟上的功德之气是这布片和一针一线间穿插着缝绣出来的。 袈裟材质全无任何特殊,完全就是凡物,把这东西放在一农村莽汉手里,使劲一蹬,整件袈裟就会碎成一地布条,法力全无。 然而就是这么件东西,却能化掉左辰雷掌五成火候。 那剩下源自野熊体内的四成九呢? 蹲在熊尸体旁边,把手放在腹部,左辰将炁探入熊体内。 熊尸腹部自动一分为二,已生了一洞府的野花从熊肚子内破膛而出,像是献宝的童子一样,从熊肚子里托出一枚熊胆。 以及, 一枚金丹! 左辰看到这金丹吓了一跳,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并非是妖物修成的妖丹,也不是充满先天灵炁的修士金丹。 此物上方堆满功德气息,全无先天妙法,比起修士的东西,倒像是香火烧出来的。 用油布把熊胆包好,扔给彩衣,左辰则则是捻起来了这圆滚滚金闪闪的小丸子,放在手里仔细琢磨。 翻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个所以然,左辰干脆朝里面注入了微弱的炁,打算试试它的效果。 随着他炁息一动,左辰忽然发现手中金丸光芒大放,佛声吟唱涌起四方。 恰似一道通天的光柱 这是? 左辰直到此刻才认出来他手里这是什么。 这是一颗舍利子! 怪不得自己的雷法会被削掉那么多威力,没有任何道行,纯粹靠功德结成的舍利子乃是稀世珍宝,揣在身上能辟邪逼灾,司掌惩灾的雷法去雷击大时运大富德之人本就不行,更别提这种舍利子了。 可这熊哪来的舍利子? 左辰立刻把目光投到了熊腹当中。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仅剩半截的骨架。 直到此刻,左辰才终于把事情捋明白。 之前去王家村的,恐怕确实是一位高僧。 并非道行高,而是品行高,德行高,高到了山那样,高到了结舍利。 他在做完法事之后,也不晓得要上山做什么,结果遇到了恶熊。 百布袈裟和佛舍利能逼鬼,却躲不了脑子不好使的饿熊,僧人最终在这混蛋的世道遭了难。 而这只熊在品了僧人血肉之后脑子也灵光了起来,披上了袈裟,人模人样的下了山,开门吃人。 旁边抱着熊胆傻笑的彩衣也被这忽然出现的冲天宝光吓到张大嘴巴,哪怕是她瞧宝贝的眼力见没那么好也能看得出来左辰这是拿到了大宝贝,眼神变得的欣喜雀跃。 可她却马上察觉到一个关键问题: 洞窟上方露出的窟窿正好让宝光四处分散,打城南到城北,恐怕都能瞧见这一撇金灿灿。 现如今,这世道上有憋宝的,有持刀的,看到宝贝心头都会痒痒的,从五湖四海骑着快马便会往这边赶,到时候会不会冒出俩没眼力见的打算夺宝啊! 彩衣总觉得这很有可能。 …… 山幽间蹿出的金色宝光粗丈二,高三十尺,好似一根金棒,亮了小半个山头。 光只闪了半息不到便消失不见,周遭百里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哪怕是些有本事有道行的,也只不过觉得有什么东西搁自己胳肢窝下面刺挠了一下,于睡梦当中轻唤了一声“别闹”,便换个方向继续侧躺着沉眠。 王家村里面守着的村民们倒是看金光看到一清二楚,可他们又不知道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几个知道今晚来了位道长上山除灾的还以为是道长正在山上大显神通,一个两个都打起了精神,心中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道长能除了祸害,还村子一个宁静。 这金光像是枚小石子,投入了青州湖,激起波浪,却没砸出太大的水花。 但, 也并非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距离王家村十里脚程有座山,顺着山底往上爬六百六十六节台阶上有个庙,庙门上面挂了一个硕大的牌匾,用雕刀刻了“安明寺”三个大字在上面还嫌不够气派,就又用金子镀了一层上去,让这牌匾金光灿灿的。 现在天色已晚,寺庙里面不少僧人都在休息,住持房里住着两个和尚,一个胖一个瘦,都穿着用上好布料打成的僧袍,躺在软榻上呼呼大睡。 突然,瘦的在床上打了个激灵,直接顺着床沿滚了下来,啪叽一下,摔到地面上。 “诶呦!有高僧!有高僧!” 瘦和尚于地面上怪叫了两声,直接扰醒了睡得正香的胖和尚。 他踹开棉被,揉了揉惺忪睡眼: “师弟,你干哈呢?” “师兄!我刚才感受到了佛门神通!怕不是咱附近有一个大和尚!” “大和尚?”胖和尚脑子明显转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声调拔高了好几个八度: “有大和尚!?在咱们附近?!” “是啊!”瘦和尚满脸兴奋:“离咱儿安明寺最近的一个寿王,一个康王,寿王手底下没和尚,康王那边倒是有个大和尚!说不准是他来我们这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也能抱上藩王们的大腿啊!”大手一挥,胖和尚立刻道: “我这就派人出去,一定要把那位大和尚请过来!让他瞧瞧看看咱们安明寺气不气派!” …… 散去宝光,左辰把玩着手里舍利子,微微叹息。 能结成功德舍利子的,必定是个多积德行善的人,没想到却葬身熊腹了。 可惜可叹啊。 正待左辰打算收起舍利子,带着彩衣离开此处之时,他忽然瞧见舍利子上宝光一现,似乎有个小小的光头虚影自上面探出了脑袋。 “嗯?” 这上面……残有灵魂? 第三十三章 百衲衣 金灿灿的舍利上方冒出来了一个小小光头,探出头来,模模糊糊,并不清明。 左辰多注入了些灵炁,随他这般,佛珠上的和尚虚影才凝实了不少。 两人这才看清楚这和尚的长相。 他看上去身材精壮,皮肤黝黑,本应是三十岁的年纪,却有着四十岁的长相,面容柔和,长相却不算好看,手掌上满是老茧,赤脚上充满泥垢,比起高僧更像是地里的普通老农。 而他的光头也不像是剃出来,倒像是久经风霜,自己慢慢掉的。 他双眼当中的迷茫快速褪去,晃着脑袋左右环视,目光最终落在了左辰身上。 呆呆思索片刻,脸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俺这是已经死了?” 左辰点头。 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本想着走山路去安明寺,没想到半路上遭了畜牲,俺这点子也是够背的。” 又看左辰,露出了些许谨小慎微,问: “您是神仙嘞?还是阎王嘞?” “我是道人。就像你是和尚。”左辰道:“你想去安明寺?为什么?” “乡亲们告诉俺,去安明寺能吃饱饭嘞。” 和尚脸一红,挠着自己的秃脑壳道,像是在说难以启齿的话。 吃饱饭…… 揣着这三个字的味道,左辰问: “你是从徐州那边过来的?” “道长真是神仙嘞!您这都知道!”和尚大吃一惊:“俺确实是从徐州过来的,那边闹的灾严重,活不下去了,俺就往南跑,避开了关口的弓箭,到了青州。” 这可不是神仙,这叫推理。 心中吐槽一句,左辰把略带破烂的袈裟握在自己手中,道: “同我讲讲你的事吧。你有啥法号吗?还有这件袈裟,是你自己缝的?” “法号?啥是法号?”和尚满脸茫然,随后又看一下那件袈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俺缝的嘞,是当时不少乡亲帮着俺缝的嘞。” 眼见着左辰还好奇的瞧着他,和尚也没藏着。 反正都死了,遮掩自己的过往也没什么用。 “俺原来就是徐州一个人村里的,天生就不怎么长头发,闹灾之前会帮着乡里乡亲干些活计,因为俺小时候饿过,倒也攒了不少粮食。 “后来村里来了个行脚商,他听了俺干的事,就管俺叫大师,可俺也没啥本事,他改口叫俺和尚。 “他说和尚应该都有庙,俺觉得俺那破房子很好,可村人们听说了,就都进林子里砍了木头,给俺搭了庙。他又说庙里应该有尊佛,可俺和俺们村都不知道佛长得啥样。他就说干脆照俺的样子雕一个,俺觉得麻烦,可村里人还是照做了。 “之后啊,那商人就叫俺好和尚。周围村子也总有人过来在佛像面前上香,整得和俺死了一样。 “他们来上香又总有事情想完成,简单点的,俺就帮着做了,困难点的,俺也没那本事。” 和尚话说的很平静,左辰和彩衣坐在一边石阶上,像是听故事。 虽然和尚说的非常简略,但左辰却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帮忙”恐怕并不简单。 小事大事都搭一把手,虽然还拿不到功德,但身上多少能积累富德,福德深厚了,便更容易拿到功德。 他这么深厚的功德背后也肯定有着很深厚的福德,那这个忙帮的数量可就不少了。 而这和尚如此深厚的功德,恐怕还是和大灾有关。 果不其然,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和尚的灵魂面庞上也浮现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悲伤?苦怯?还是后怕? 不好瞧出来。 “再后来啊,徐州就闹了灾,四周皆是干旱,漫天都是蝗虫,他们飞过的地方,什么麦子都剩不下,精壮的汉子拿着火把冲到虫群里面,出来甚至都只能剩下一副骨架。血和皮肉都能给你嘬干净咯。 “俺们村子也位置稍偏远,靠近青州这边,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没那么重,不少村子里的人,趁着灾步邪的时候都逃走了,俺本来也想跑,可当时村外却来了些连粮食都吃不起的孕妇,俺怕她们饿死,也怕孩子吃不饱,便留了下来。 “幸亏俺囤的粮够多,好说歹说是让他们都吃饱了。 “顺着俺忙,白天一睁开眼睛就想办法搞粮食,晚上月上三竿了,都未必能睡得着。身上的衣服久而久之也就破了,被俺救的村民们便寻思着一人给俺一块布,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有布商把自己最好的那块布拿出来的,还有个啥都没有,只能把她儿子的尿布拿出来。 “当时俺们旁边也没有个手艺好的,布商的老板逃难的时候手断了,也缝不了,就找了个看似手巧的姑娘,可她也不会缝,只能把所有的布片全都缝在一起。 “最终做出来了这么件……袈裟? “俺不清楚,布行老板这么叫的。” 大灾底下出功德啊。 左辰听到这里,心也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虽然大概能猜到这件袈裟的出处,可真听和尚说出来,左辰才能感受到袈裟的重量。 沉甸甸的,筑基期都快拿不稳了。 “再后来呢?”彩衣问。 “再然后?再然后乡亲们就都死了。” 和尚在说这话的时候,平平淡淡,眼泪却一下子落了下来。 “灾太久了,俺的粮食多也都吃完了,甚至周围树木两米往下的树皮都被拨下来炖汤喝了。等到树皮都吃完,人也没办法继续在寺庙待下去了。 “俺带着他们往外走,路上死了好几个,好不容易到了青州的关,然后…… “他们开始射箭。” 和尚不再说话。 难以想象,拼了全力之后到了青州城,本以为终于从人间地狱当中爬了出来,求得了一条生路,结果却被青州城守关的人葬送了生命。 “那么多人,只剩下俺一个了,俺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知道好不容易绕进了青州,应该讨口饭吃。 “你就去问路边那些人,哪能吃饱饭啊?他们就告诉俺安明寺能。不仅每天都有高粱米,甚至还能吃上白花花的馒头。 “俺便寻思着去安明寺,多讨些馒头,这样便不必挨饿了。” 言罢,和尚憨笑,不好意思: “小神仙,让您见笑了,听俺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大半天。” “哪里。”''左辰却摇了摇头,看着和尚,认认真真: “我可算不得神仙,你的道行可比我高多了。” 第三十四章 去安明 当左辰下山拎着熊头下山的时候,王二牛已经在村口等了许久。 他在原地左右徘徊,脸上,写满了焦急二字,可谓坐立不安。 王二牛侧头看到了从山上走下来的两人,他才欣喜的凑了上来。 “道长!” 当靠到身边之后,王二牛才发现左辰手中拎着个黑黝黝的东西,定睛一看,正是之前那黑熊瞎子的脑袋! 盯着熊瞎子脑袋,王二牛心中一阵狂喜,却又感觉渗捞捞的。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的话,还以为是道长拎着个人头呢! “你们村子里的灾就是这玩意闹的,我把它斩去了之后,以后村子晚上就不会有怪事发生了。” 左辰对着王二牛道,王二牛笑的像朵菊花。 他紧接着又问: “道长,这熊是不是那和尚变的啊?我看着似人非妖的,哪有熊这么精明。” 左辰闻言,摇了摇头: “和尚就是和尚,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同你们村子一样点儿背,上山碰到了熊被吃了罢了。” 王二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事情便顺遂不少,王二牛直接拿着熊头就去了村长家里,当他把这颗脑袋放在村长家桌子上时,村长先是被吓得险些抽过去,等他缓过神来之后,才三番五次确认山上是否确实是这个东西害人。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村长嚎啕大哭,又哈哈大笑,直接进了屋子里,拿了一个铜锣,又别着个唢呐,让自己老伴给自己找一条红绫,边吹边跳边敲锣就从房子里面冲了出去,边冲还边喊: “灾退咯!灾退咯!” 本来村里人还以为自家村长压力太大,疯了。可听着村长在外面敲锣打鼓足足舞了一炷香时间也没遭遇到任何恶事,有些胆大的村民便出来看了看。 村长也高兴,每看到一个人,就把今儿发生的事讲一遍,听到闹灾的是只黑熊,且已经被砍掉脑袋里了之后,这村里其他人也都笑逐颜开了起来。 不少喜气大的,甚至跟着村长一起吆喝舞蹈,在村子里夜巡。 这么折腾了一遭,村长的队伍倒是越来越大,有敲锣的,有打鼓的,有点灯笼的,有唱歌的,也有叫骂“老天爷派下这么一只野熊祸害俺们不做人子”的。 村长走在最前面,吹着唢呐,脸都吹红了。 整个大半夜就像是新年一样,热闹非凡。 正好趁着村子里的人都醒了,村长便让人又搬出八仙桌了,赶紧催尚能干活下厨的去做饭,弄到天微微发亮,便摆上了一桌宴席招待左辰他们。 左辰没推脱,同村人一并吃宴。 直到日上三竿,这宴会才堪堪结束,昨天晚上没睡好的村人们也都纷纷回到自家房子呼呼大睡,村长昨天晚上也喝的有点多,现在头发晕,被自己妻子带回了房间。 等到村门口之后,只剩下王二牛一个人送他们俩了。 “道长,村长托俺来孝敬您的。” 王二牛干脆搬出了一箩筐的碎银子,左辰用手掂了掂银子的重量。 大约三斤。 远远不如当时刘癞子给的多,却也足见心意。 “然后村长还说,瞧见道长是要赶路的人,村子里正好有只壮驴和个板车,让道长您先用着。” 有人从旁边牵过一个驴,驴还拉着个用木板扣成的小车,王二牛单手就把这一筐银子拎了起来,放在小车上。 一眼瞧过去,车上还有不少其他的筐筐罗罗,里面既堆着新鲜的瓜果蔬菜,也堆着盐浸渍而成的肉干。 还有个颇大的葫芦,里面装满了酒,是昨天彩衣专门讨的。 驴子瞧着有点倔,哼哼唧唧,像是不怎么满意自己这位看似疲弱的新主人,左辰走到驴耳朵边,朝着他脑袋上一拍,这驴子瞬间就老实了下来。 王二牛旁边的村人觉得新奇,这驴结实耐用,是头好驴,唯独脾气稍微有一点硬,没想到在道长旁边竟然耍不起来。 左辰骑到了驴上,彩衣就坐在后面板车银筐旁边,抱着银子笑。 “有缘再见。” 告别之后,左辰一拍驴脑袋,驴就像是认路一样,便开始直接拉着车前进。 王二牛村口一路默默看着左辰离开,直到他们两人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界。 在驴车上,等到完全看不见王家村,彩衣才抱着已经泡上了熊胆的酒葫芦问: “道长,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先去趟安明寺,然后出关吧。” “安明寺?去那干什么?” 彩衣不理解。 左辰袖口当中探出一个光头,光头旁边还跟着一金一玉两个小娃娃: “彩衣姑娘,是俺托道长带俺过去看看,俺被人叫了一辈子和尚不知道真正和尚是个啥样,俺虽然不用吃饭了,但俺真想看看能吃饱饭的和尚……诶,莫要拽俺衣角诶。” 和尚手忙脚乱的应付着金童玉女,引的两个娃娃嘎嘎直笑。 彩衣哑然。 当了一辈子和尚,却不知道别的和尚啥样,这倒也确实是个奇事。 可她想了想,凑到了左辰身边,压低声音: “先前听村长说安明寺的事,那寺瞧起来差点事啊,和尚去了真的行吗?” “和尚又不是去讲法,他好奇,让他瞧瞧便是了。”左辰道。 话微微顿了顿:“若是一颗舍利子,我收下也就收下了,但里面有和尚三魂七魄,他便不是宝贝,我自然不能代替他决定去留。 “又不是劫匪。” 这还不算宝贝啊。 彩衣盯着正在和金童玉女玩的舍利子。 这东西要是落在其他人手里,都恨不得日夜拿出来放在手里盘,魂都能给你钓出来,缝在画里做宝物。 道长确实同他人不太一样啊。 …… 安明寺派出来了几个小和尚,沿着山下朝着四个方向走,寻找大和尚的踪迹。 昨晚上他们的副住持虽说是通过自己会的门道感受到了周围有大和尚,却确定不了位置,只能让手底下这些小家伙多繁忙繁忙了。 其中有个小和尚顺着山道走,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临着徐州的官道上。 眼见着徐州那边荒凉,小和尚害怕突然窜出几个难民来把自己当米肉吃了,便打算往回走。 却忽然瞧见不远处顺着徐州方向来了顶轿子。 轿子下面是五个骨瘦嶙峋的和尚,他们吃力的抬着轿子,赤着上半身,汗水浸透了腰裤。 其中四个和尚每个对应一角,最后一个撑在轿子最下面,两只手往上一顶,累的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而在轿子的正上方,则端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 他手中端着个钵,钵里装满了米。 眼见着小和尚,轿子停了下来。 小和尚能感受到这胖和尚身上有着股奇妙的力量,便以为是自己要找的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轿子面前,跪下就框框磕头。 “大师,我是附近安明寺的和尚,我家住持感受到的大师来此,还望大师赏脸去安明寺瞧瞧。” 胖和尚垂着脑袋,凝视着他: “安明寺?可有供奉?” 第三十五章 玄米和尚 小和尚领着大和尚朝着山上走,大和尚身下抬轿子的五个和尚累的呼哧带喘,满身的汗把地面都浸的发湿,可他们谁也不敢停下来,都咬着牙硬挺。 等爬完了这六百六十六节台阶,五个和尚才稳稳的把轿子放在地面上,随后往四个方向四散着滚开,有的平趴在地面上,有的侧躺在石墩上。 最后一个干脆被压在了轿子下面,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不成器,轿子都抬不稳,还没啥本事,带你们出来着实丢我的脸!” 胖和尚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迈开步子,从轿子上走下来。 脚落在地面上,一摇三晃,站到了安明寺大门口。 小和尚看着大和尚这副做派,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却不好说什么。 他很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请来了这么一位活佛。 安明寺大门敞开,一主一副两位住持从庙中走了出来,他们两人看到这胖和尚的一瞬间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最后便是面面相觑起来。 这位高僧好像和他们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该有的人情世故还是得有的,胖和尚立刻就微笑着凑了上来: “阿弥陀佛,贫僧安一,这位是我师弟安二,我们两人是这安明寺的住持,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贫僧玄米,康王门客。” 胖和尚端着钵,没什么表情,倒像是审视件商品一样,左右打量安明寺。 可当安一安二听到胖和尚的自称之后,他们两人便立刻大喜起来。 还真是康王那位大和尚! 现如今这世道藩王割据,要是能和藩王混在一起,简直比入朝为官还有前途! 寿王那边没有和尚,他们也没有门道,要是想正儿八经的贴上藩王,他们也只有康王一条路。 现在这位大和尚来到自己庙宇当中,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至于康王管的徐州那边正闹荒,这对于两个和尚来说倒是无所谓。 他们安明寺又不可能真的搬走,留在青州这边有吃有喝,你徐州闹得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们就算真的成了康王的门下门客,普通百姓吃不起东西,他康王能吃不起东西吗? 听闻康王身高两米,体重三担,每天都有好酒鹿肉,美女相伴,门客也都是富裕的很,按照他们俩这资产只能是节节高升,越来越富。 “玄米大师!久仰大名啊!我师弟昨天晚上夜观天象便察觉到有贵人即将到我寺庙,今天早上我们便提前把寺庙那都打扫干净了,就等着您来。” 安一笑呵呵的凑到了玄米身边,恭敬敬的一弯腰作揖,打算请玄米进去。 而玄米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奇妙的情绪。 他上下打量了打量安一安二,忽然道: “我本次出来代表着康王,这只脚踏进了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代表着康王驾到。” 安一安二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和尚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这两人不得变通,玄米皱了皱眉头。 “有康王庇护,你们这寺庙便是康王旗下,难不成光凭你一句‘请’就能让我进去?” 听到这话,安一立刻便是一阵恍然。 他立刻给按安二使了个眼色,后者则立刻跑到了寺庙内,不消多时,安二便跑了出来。 安二凑到玄米身边,自袖口当中探出一枚金元宝,闪闪放光,精巧可人。 他恭敬敬的把金元宝递到了玄米面前,玄米接过来,在手中称了称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容。 “还凑合。” 边说着他边把金元宝放在了自己那钵上。 米堆似流沙下滑,金元宝立刻沉入了当中,消失不见。 安一安二看的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宝贝,竟然有这般能力? 沉米纳物,这手段一般人可学不来啊! 果然是藩王门客!就算本事比不上那些世家,恐怕也小不了多少! 收了金元宝之后,玄米终于肯迈开步子进入到寺庙当中。 在安一安二带领之下,玄米进入了大殿当中,而他也一眼就看到了位于正大殿内的这一尊大佛。 慈眉善目的佛陀落座在莲花宝座上,通体金色,显然是用金漆刷了一层上去,一进屋子便觉得宝光四溢,这佛灵不灵验另说,耀眼是真的耀眼。 面前放着一小桌,桌上放着几个香坛,而在这小桌前还有一个木箱,上面雕刻着“供奉箱”几个大字。 玄米凑过去用手掌稍微拍了拍,只听得里面咣咣当当。 “玄米大师,我们俩这就给您安排一间上房。”安一凑到玄米身边,谄媚的道。 “这倒不必了。”玄米摇了摇头:“我这次出来,身上还背着康王给的任务,你们派几个小和尚往南边青州城走,路上遇到什么奇人怪人都拦下来问一问。” “问什么?”安一疑道。 “路上就问……‘可有见大功德?’,没有便继续往城里走,到青州城需要找当地平民们问,那时候就问‘河神在不在?尚有公子来?’,” 俩和尚完全不理解这位大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其话妙话听着诡异,像是在打什么哑谜,可听到是康王下的任务,他们便慌不忙的点起了头。 “至于我,你们拿一个好点的蒲团过来,然后去厨房抓一碗米,我要焚香礼佛了。” 安一安二对视一眼。 刚才玄米大师拿的银子,他们俩还以为这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主,没想到进来之后竟然还要礼佛,实属僧人楷模啊。 他们俩也不敢耽搁,立刻就把玄米大师刚才吩咐的事情全都吩咐了下去。 一群小和尚顺着山门出去开始向南走,寺里最好的蒲团也被垫到了金佛正前面。 等到好几碗大米被放在玄米面前,玄米才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摆了摆手,让安一安二出去。 等到安一安二离开,大殿当中只剩下了玄米一个人,他才冷笑一声。 “两个蠢货,怕不是把昨儿的大功德当成我的了。” 玄米也是昨天晚上忽得感受到一股大功德自青州窜天,于他来说就像是烟花于黑夜当中骤然炸开,他估摸着是宝物出世,正好接到了康王那边调查青州城的任务,便直接遣了自己几个仆从,带着自己来这。 安明寺的副住持似乎是学了点不通窍的憋宝术,把宝贝误认成的人,才把他请进来。 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归? 玄米看向眼前大佛,眼眸当中满是贪欲。 第三十六章 五鬼搬财 安明寺山下有个镇子,这镇子原来没有名字,后来安明寺远近闻名起来,镇子也就被叫成了安明镇。 这里距离青州关口最近,原本是青州和徐州贸易的中转地,镇民富得流油,结果徐州闹荒之后,那边人饭都吃不饱,就更别提什么带着布匹鹿肉跑过来交易活鱼大米了。 镇子里的人只能开始做起了过脚客的生意,再或者是凑几个胆大的富商往徐州那边卖粮。 当左辰他们两人驾着驴车进镇子之后,镇子里面还算是热闹,顺着街上往前走,有卖米的,有卖布的,有卖糖葫芦的,也有在街边摆摊算命。 其喧哗程度和青州城自然是没法比,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路上走着之时,左辰眼见着彩衣盯着糖葫芦流口水,便凑到贩子旁边,拍出几文铜板,买了两串山楂,一串山枣。 山楂递给给彩衣,自己则是吃山枣,糖衣是用粗糖熬出来的,吃到嘴里稍微有点涩涩干干,不算太好吃,却也绝对说不上难吃。 “店家,咱这镇子里人不少啊。” 左辰嚼了两块山枣之后便问眼前贩子,贩子正在数钱,听左辰问话,立刻笑逐颜开: “那是自然,多亏了山上安明寺啊,周遭有钱的老爷都会过来上一炷香,老爷们自然不可能在镇子里再置购一处房产,便会住到附近驿站当中,等他们出来闲逛,咱也就有银子能挣了。 “外加上寺里也会弄些闲钱散下来,你看这山下农田了不?那都是安明寺的田,租下来给了周围的农户,等到麦子成熟,我们把谷壳去掉,将七成送上去,留三成自用,还算是富裕。” 好家伙,这地方还是个旅游业雏形。 左辰心想,目光朝着不远处山上望去。 山顶之上,寺庙正金光阵阵,看上去佛光普照。 可左辰盯了两眼之后,眉头却紧皱了起来。 鬼气! 这寺庙里竟然也有鬼气?! 而且这次的鬼气看起来还更加的浓郁,甚至都快赶上河里那只胖头鱼了。 从山上下来入世有个一周了,左辰也大概能盘算出来那胖头鱼在现如今这大梁当中算得上是个有本事的,在合适的地方便能兴风作浪,为祸一方。 寺庙当中的鬼气也是如此,可左辰却看不出来四周镇民日子过得有啥不好的。 眼见着现在日头正在逐渐往山下走,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就是阴阳两分,稍稍盘算了下时间,左辰便驾着驴向山脚行去。 到时候把驴拴在山脚下,他们上山,左辰也能看看山上寺庙当中的鬼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他现在还没开发出来眼千里耳八方的神通,不然随着风梢那么一吹,他就能知道寺庙当中是光鲜亮丽,还是暗藏龌龊了。 …… 玄米和尚坐在大殿当中,现如今整个寺庙便闭门谢客,暂时不招待各路来上香的人。 没有和尚敢去大殿内偷瞧玄米和尚,便全都聚集在了为玄米抬轿子的五位瘦削光头身边,左一句右一句的发问,打着讨论佛法的名号,实际想探一探玄米的底。 可这几位在要了五碗满登登大米饭吃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为首的讨了间客房,五个人便进去睡死了,显然是抬玄米上山累惨了, 如此一来,安一和安二自然也问不出藩王的想法,更难以揣测门客这一途该怎么进去。 他们只能在侧殿里面面对面坐着,相互傻眼。 “师兄,咱们这算不算是已经进入了康王的门道?” “这我上哪知道去?”安一翻了个白眼:“放心好了,明天早上玄米大师也不能走,现在天色太晚了,咱几个总不能冲进去问大师,静心等等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安二叹息一声。 两人在内屋当中谈论,完全没有发现,正于上房睡着的五个和尚齐齐睁开了眼睛。 他们皆是痛苦,挣扎了一番,随后大大张开嘴巴,另一个略小了一个号的自己从嘴里爬了出来,皮肤发红,舌头极长,弯腰驼背,肚子圆滚。 五个怪诞的小和尚落在地上,叽叽喳喳交谈几句,随后一拍即合,每人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把米,搜一下就从屋子里跑出去了。 他们五个目标十分分明,一个去米房,一个去库房,还有一个去藏经阁,剩下两个则是满院子的摸索,最终在寺庙地下找到了一处隐藏着的房间。 去米房子掏了一个布袋子,挨个米缸下面捞,把里面的米全都捞走之后又将黄土添了进去,盖子一闭一合,里面便又是白花花的大米。 可若是有人挖出一碗上锅蒸,只能弄出一大块土墩。 去库房的则是把各色小物全都搜刮殆尽,用个大布兜子系好,拿个小竹棍一穿,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就跟提着担一样离开了。 藏经阁的这位对各色经书没有任何想法,左摇右转摸不着什么宝贝,急的直上火,最终没办法,只能把书台前面一盏青灯摘了。 最后是在地下室里的两个小鬼,他们一到这儿就看到了满屋子金银财宝,眼睛都亮了! 使得劲挨个往外搬,来来回回竟然走了七趟才把东西搬干净! 折腾完了这么一大圈之后,寺庙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和尚们上面还是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有的准备休息,有的吃斋念佛。厨房的伙计今晚不再准备夜宵,自然也不晓得有米虫掏干净了米缸。 而这些小鬼则是把东西全都搬到了大殿内,挨个往玄米面前的钵当中塞。 哪怕是那些看似比较大的物件,放到钵上面之后都会缩小一圈挤进去,最后沉入米海当中,连个泡都不冒就消失不见了。 搬了好大一阵子,五个小鬼把所有东西全都塞到钵之后才滑稽的向玄米一鞠躬,玄米冷哼一声,把刚才寺里准备的米扔给了他们。 他们欢呼雀跃,抱着地上的米粒子开始啃,似如饿鬼。 应付完搬运的小鬼,玄米满意的盯着眼前钵。 “康王赐咱的果然是好东西!小小米钵竟然能放这么多东西,当初京师留下的神通当真厉害。” 在确定这周遭的东西都被他搜刮干净之后,玄米才闭上了眼睛。 …… 左辰和彩衣已经到了安明寺门口,可等到此处时,寺庙却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开门的意思。 心有好奇,又看了眼现在时间,分明还算是下午没到黄昏,这怎么山寺大门还关了? 左辰伸出手,敲响大门。 第三十七章 此庙不接人 掌敲门三下,门口等待片刻,很快这寺庙的大门就被推开了,迎接的是个小和尚,探头探脑。 他看到门外来的是一个道人和一个女眷,之后他的表情便立刻不再挂笑。 “还以为是师兄们回来……”小和尚嘀嘀咕咕一声,随后用斜着眼睛瞧着两人:“你们俩谁呀?有啥事吗?今儿我们庙关门了,不接待外人。” “这天头还早,你们怎么就闭门了?”左辰奇道。 之前听村长说安明寺收银子收的狠,左辰还以为这寺庙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开门接客,收香火钱,却没想到今儿一来,他们竟然这么早就闭门了。 “我们这庙里来了贵人,说不准以后藩王都会来我们这上香!”小和尚哼了一声,脸上挂起倨傲,“我和你们俩说这些干什么?就算今儿没来贵人,你们一个道士,一个女眷也进不了寺庙。” 他语气微微带刺,彩衣脾气暴,直接指着这个小和尚就喝了出来: “嘿!你什么意思诶!道长你怎么了?我女眷又怎么你了?” “佛门圣地不接女眷,不清静,说红尘不进僧门就是这个道理。” 又看了看左辰,道: “道士来我们寺院干什么?辩经吗?今日不方便,等主持有空再说。两位歇脚就去山下,那有驿站。” 言罢,小和尚摆手: “没什么事了?那就赶快离开,我要关门了。” 这话不是请求,而是陈述句,话音刚落,小和尚就直接把门给拴上了。 眼见着吃了闭门羹,彩衣在门口气的跺脚。 “安明寺和尚态度不怎么好啊。”左辰回忆了下当时王家村村长的描述,觉得这小和尚说不准就是当时嘲讽村长没钱的那位。 彩衣闻言,闷闷不乐:“这要是换个别的道上混的,有本事杀人的,估计今天晚上就进寺庙,把这一窝和尚全都给点天灯了。” 左辰:“……这小和尚态度虽然有点问题,但因为这个把人家全家脑子给摘了是不是凶性太重了?” “道长啊,这年头人命贱的跟蝗虫似的。有些人还没一钱银子值钱。” 彩衣叹道,却也消了火。 左辰拿出舍利子,问里面的和尚: “你觉得这些和尚如何?” “不如何。”和尚连连摇头:“登门竟然还分三六九等,奇怪奇怪,俺不理解。” “那咱们就下山吧。” 左辰道,随后便带着彩衣下山,不再去管那鬼气。 唯独舍利子里的和尚回头看向寺庙内。 目光似乎越过了厚门,大院,到了正殿,看到了那一尊金身的佛。 “这就是佛啊,也不咋好看。” 和尚摇了摇头,重新把自己缩回了舍利子里。 …… 大殿内,搬空了所有财宝的玄米大师正闭目养神打算睡觉,却忽然鼻子一动。 “有宝贝!” 他嘭的一下,就从蒲团上弹起来了。 左嗅嗅,右闻闻,玄米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了大殿,转而来到了大院当中。 他这突然的举动把还在还在大院当中停留的和尚们吓了一跳,他们纷纷凑上来想要问问这位大师还需要什么东西,却不想玄米直接急匆匆的走到了门槛位置,那是狗一样弯下了自己的腰,嗅了起来。 周遭小和尚还以为是他中了邪,没一个敢上来。 玄米嗅了半响,忽得抓住了旁边一直守门的小和尚: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小和尚被吓的脸色苍白,慌忙点头: “是……有个道士,有个女人,让我给赶跑了。” “赶跑了?!”玄米大怒:“废物玩意!” 玄米一脚踹到了小和尚胸膛,那小和尚身体直接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着后方倒飞了出去,撞断了门梁,又撞翻了柴垛,在地面上滚了四五圈,最后滚到了墙边石壁旁,吐了好几口鲜血,生死未卜。 “师弟!” 寺庙内的其他和尚大惊失色,慌张凑到了被踹得半死的小和尚身边,一时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玄米哪里有时间管这些人。 他憋宝的道行也没那么深厚,就算是用尽全力去嗅,也只能浅浅的闻到到是两个普通人拿了件至宝。 可他却能从残存的味道当中赶出来那件至宝有多高。 简直比山还要高! 这就是昨天晚上出世的宝贝!他来这里的目标! 拼了命的往下追,没一会儿玄米就跑没影了。 房间当中的安一安二听到动静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盯着闹哄哄成的和尚们,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周围和尚眼见着住持出来了,凑到他们两人旁边哭丧。 在听到是玄米一脚把自家小和尚踹的快断了气之后,他们两人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过那个小和尚,慌慌张张便来到了寺门口。 “师兄,人真的跑出去了!这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啊。”安一脸色茫然,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客房里面留着的五个和尚,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玄米大师应该会回来,他那五个徒弟还在这呢。” “他这么慌慌张张出去干什么了?”安二嘟嘟囔囔:“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说吗?” “嘘,师弟!这话可说不得!”安一连忙捂住安二的嘴:“康王的门客要做什么那都是康王安排的,人家这么干自然有人家的深意,咱们老老实实看就完事了。” 两个住持凑在一起闲谈,根本就没管后面那个已经快咽了气的小和尚。 玄米大师生气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和尚? 他们庙里有都是,到时候大不了再收几个补充上就行了。 …… 左辰和彩衣到了山脚下,左辰刚刚把拴着驴的绳子解开,就忽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转头,看向背后林间: “这位高僧有何指点啊?” 彩衣微微一愣,立刻转头,发现不知何时有个胖和尚端着个铁钵来到了自己背后。 “道长倒是好眼力见啊。” 玄米用自己袖口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满脸带笑,似人畜无害: “道长,我见你袖口里有一宝贝,此物和我佛门有缘,可否借我观之啊?” 第三十八章 宝贝重要还是命重要? “道长,我瞧你身上应该有件宝贝,您这宝贝和我佛门有缘啊,可否借我观之?” 玄米和尚笑呵呵的看着左辰,他自左辰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又观他身材纤细,手掌如玉,不像是苦练把式的汉子,身上也没背着刀枪,恐怕更是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 绝逼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凡夫俗子! 至于那个姑娘,虽然穿着光鲜亮丽,长得也似如大家小姐,可手掌上却有着老茧,手头应该有点把式 说不准是这个道长的仕护。 但这对于玄米来说亦无所谓。 这样的人揣着宝贝,那不就是给别人送的吗? 玄米甚至都懒得装了,满目皆是贪婪,缓步就朝着左辰和彩衣靠。 左辰上下打量了两眼玄米,忽得笑了笑。 “我之前在山间搜野的时候确实摸到过几件宝物,这些宝贝都在我竹篓里面,僧人若是想见我,便一件一件给你掏出来,让你看看好了。” “好啊!”玄米大喜过望:“道长放心好了,我有的是银子,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银子,如此一来,岂不美哉?” 左辰没回答,只是打开了自己竹篓。 他先是翻了翻,拿出了自己的红皮鸡蛋。 “你看这鸡蛋,我当时在山上养的鸡生的……” “……道长,莫要耍我,谁要看你这鸡蛋啊?” 玄米和尚脸直接黑了。 “既然僧人不要,那彩衣你便先拿着吧。” 左辰随手把鸡蛋扔给了彩衣,彩衣慌慌张张用两只手接,等着鸡蛋确实落到自己手中之后,她脸上也露出了醇厚的傻笑。 之前在刘癞子那边的时候,彩衣就看到了左辰的鸡蛋,当时彩衣就想讨,一是不知道左尘那边还剩不剩,二是从孕妇手里抢东西,实在是有点太丢脸了,便作罢了。 没想到今儿个道长竟然赐了她一枚。 她哪管得了那么多,直接把鸡蛋壳扒开,三口两口便吃了下去,又觉得噎,便掏出酒葫芦,吨吨吨三口。 玄米不屑的看了一眼彩衣,那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养的饿死鬼。 左辰又从背篓里掏了掏,拿出来了那件破袈裟: “这件袈裟是……” 还没等左辰把话说完,玄米脸色就更黑了。 你拿一件烂布出来是几个意思? 刚叫你不要耍,就又耍我是吧! “道士,我警告你,别在那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身上有好东西,你老实拿出来,我给你银子,然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再拿这种破烂出来糊弄我,小心贫僧不客气!” 听了他的话,左辰笑容更盛了起来。 “看样子僧人是瞧不上这件宝袈裟了。”左辰把袈裟收好,随后左手伸进右手袖口,从里面一掏。 霎时之间,微微金光自他双指捻着的正中间闪烁。 玄米眼睛也骤然瞪大。 宝物的味扑面而来,一下子就给他香迷糊了。 玄米清楚看到左辰拿出了一枚金灿灿的舍利子,舍利子旁边还吊着两个小娃娃,小娃娃像是在抱着舍利子一角荡秋千一样,边荡边哈哈笑。 金童玉女! 佛舍利! 我他娘诶! 玄米用力揉揉自己眼睛,只觉得今儿算是开了眼。 金童玉女这物件需要有几十年功底的老工匠花数年时间精雕细琢,还得配上机缘巧合,才可能现出这么一对活灵活现的金器玉器。 玄米之前也见过,可哪里有这么对金童玉女活分? 别人手里的顶多惟妙惟肖,就算像是稚童孩儿,放在手里仔细把玩也会觉得这是错觉。 左辰手里这俩则真像是活过来的小孩,嬉笑打闹间灵气十足。 至于那颗舍利子,是让玄米连眼睛都离不开。 这可是佛家至宝! 若是能拿在手里每天盘上一盘,炼化成自己的所有物,只需砸出去便神鬼非能近,拍人脑袋上就是一拍一个命! 馋, 馋的玄米要死! 他像是丢了魄一样,伸出空着的那只胖手就往左辰手里抓。 然而,还没等他抓到,左辰却忽然把舍利子抬了起来,逗小孩一样举在半空。 玄米扑了个空,勃然大怒: “死道士!你他妈想干什么?老子不杀你和你谈价钱是他妈的心情好!老实把东西给我,要不然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左辰没管他,举起舍利就问: “和尚,你愿意跟着他走吗?” 随着左辰问话,舍利子上的和尚冒出了脑袋。 眼见着舍利子这样冒出个朴素和尚,玄米更是一个眼睛瞪了两个大。 还有高僧残魂?! 这要是拿到手里,找个修鬼道的,花上点时间好好炼化,岂不是自己还能到手一个恶僧杀鬼!? “道长,莫要逗俺了,跟着这种混球走,怕是过不了多久俺魂就得被啃干净!” 和尚拨愣着脑袋摇头,随后把魂收回了舍利子内。 左辰也直接便把舍利子和金童玉女装到了袖口里。 玄米这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死道士,你他妈耍我,老子弄死你!” 他直接举起手掌对准左辰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左辰也完全不跟他客气,直接向前拍出一掌,敲在了他的胸口。 玄米只感觉一股难以言传的巨大力量,顺着左辰的手掌压出,他整个人嗖的一下就倒飞了,撞到了后面山脚下一颗老松。 老松发出吱呀声音,整个松树子中间断成两截,啪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玄米也咳嗽了好几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他这才抬起头,先是惊讶,后有不解,末了脸上才流露出几分原来如此的释然。 “好小子,深藏不露啊!” 冷笑,玄米完全没有任何退意,刚才那一掌很强,但他觉得自己还能应付! 更何况那宝贝那么显贵,他怎么肯放弃! 只要入了手,十年不愁吃! 傻子才走! 左辰拍了拍彩衣肩膀: “你去和他斗,我瞧瞧你最近练的成果。” 彩衣一指自己的鼻子: “我?” “当然是你。”左辰笑骂:“快去吧。” 他拍了一下彩衣,彩衣便一个踉跄,到了玄米面前。 左辰专门便是为了彩衣准备的这个环境,要不然他刚才一掌就直接把玄米拍死了。 对于这种打算杀人越货的,左辰可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 被推出去的彩衣则稍微有点慌张,她也看得出来这胖和尚有些手段,就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是对面的对手? 玄米眼见着左辰这般,自然知道对面是在看不起自己,便冷笑一声: “我便先把这小娘皮杀了,再把你四肢打折,当着你的面,弄她尸体!” “你嘴还挺脏!” 彩衣怯意全都被玄米的一句骂给弄没了,之前在山上被拒之门外,她本就对和尚有火气,干脆直接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准了玄米的方向张开嘴: “呼!” 扑面而来的火焰直接给玄米吓了一跳。 这小娘皮能喷火?! 第三十九章 撒豆成兵 面对着压过来的火墙,玄米心中的不屑也被烧的一干二净。 什么几把玩意? 他像是个灵活的猪,朝着旁边翻滚,才勉强避开烧的通红的火云。 饶是这样,玄米屁股后面的衣服帘子也被火焰点燃,疼痛感钻心而来,他嗷嗷大叫起来,捂着屁股乱窜。 眼见着着这火灭不掉,玄米干脆一个凌空起跳,一个大屁墩就坐在了地面上,肥嘟嘟的身体自下而上泛起波纹,地面也扬起灰尘,一时间堪称飞沙走石。 等到玄米重新起来之后,火也总算是灭掉了。 他脸色发黑,咬牙切齿,身上左焦一块右黑一块,屁股位置更是被烧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两个已经被熏黑了的大屁股蛋子。 这他妈是哪家的逼门道?竟然还他妈带喷火的! 玄米心中那是又惊又怒啊! 他走江湖这么多年,对江湖上的手段不能说是门清,至少也能念叨出来几个。 论起这喷火的,一定是街边耍猴的最擅长,唱傩戏的偶尔也能弄出这么一手来,那终归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花架子,见到封顶了勉强才能算是把式。 别说是烧人了,烤只鸡都费劲,哪里能有这么大能耐? 看不懂的手段自然让玄米心生疑惑,他沉着脸问道: “你们俩是寿王的人?” 刚喷完火烧人的彩衣觉得心情愉快,听玄米问,她眨眨眼: “啥?” 玄米:“……” 这是装傻还是真傻,玄米看不出来。 不过这事情到了这份上,玄米也知道对方已经动了置自己于死地的心! 怎么办?跑? 可玄米又看了看一直没出手的左辰,想到了他袖口里面的俩宝贝,眼珠子便红了。 老子还有法宝! 杀! 把他们俩杀掉,宝贝就都是老子了! 玄米探出手掌,猛地插进米钵中,米钵高度三寸不到,他胳膊竟先没进去了一半,整只胳膊像是卷在里面,怪诞邪门。 随后玄米一咬牙,额头上冒了两根青筋,发出“欸!”的一声,从米堆里面拔出了一截骨头! 那是节脊骨,块连着块、根连着根,把的位置握在玄米手心,上面有刺,扎破了他的手掌,血顺着往下流,自骨缝中间往下蔓。 血一路流到脊椎骨尖的位置,像极了把沾满了红的大刀。 “乖乖!什么邪门玩意!” 彩衣怪叫一声,哪怕是本事不到家,她也能感受到这节脊椎剑上有着多厚实的邪气! “哼!” 玄米亦是觉得自握着剑的胳膊上传来了钻心的疼,可他不在乎,左腿向前扎步,右腿挺直,高高把鞭子扬到脑后,整个胖乎乎的身体如拉满的弓。 “给老子中!” 手忽的放下,刮起一阵邪风,脊椎剑自脑后劈向身前,发出骨骼碰撞的噼啪响声。 整把脊椎剑本约莫两尺,可被玄米这么猛的挥出来,竟直接拉到了三丈不止! 在空中画了条血蛇就朝着彩衣脖子咬。 “呱!点子扎手,道长救我!” 彩衣哭喊了一声就往左辰那边跑,血蛇在她屁股后面追,紧接着马上就要咬到彩衣,彩衣从手里拍出来个黄色绒球,一股脑的朝后扔。 这不扔不要紧,一扔却直接出现了异象。 黄色绒球于空中闪了一下,随后转眼之间飞速膨胀,仅一个眨眼,黄球就变成了另一个彩衣,惟妙惟肖,别无二致。 这个彩衣出来的一瞬间朝着玄米扮了个鬼脸,后就被血蛇扎了个对穿。 她发出呱一声的怪叫,身体快速缩小,再回神又变回了原来的小球。 “嗯?” 本来想出手的左辰轻咦一声,抬起的手又放下来了。 这手段他好像从穿越前的某些神话里面见到过。 玄米明显也有点愣,他盯着被自己捅死的假彩衣看了半天,才怔怔的问: “你这是什么手段?” “我不道啊。”彩衣也没想到自己的替命丸有这本事,现在也是跟着傻眼。 旁边观战的左辰想了想,顺手从驴车上揪了个小布兜,从王二牛送的食物里套了一小袋子黄豆,扔给了彩衣。 “你用黄豆施展一下刚才的法门,注意运炁。” 彩衣接过黄豆,发愣: “啊?道长?您认真的?我那替命丸可是要花一个多月炼制……” “你妈的臭婊子,少看不起老子!还他妈现场教学,吃老子一鞭!” 玄米怎么会给他们聊天的时间,脊椎剑再次被挥起,这次是横扫,似乎想把彩衣顺着腰一分为二。 见左辰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彩衣只能哭着攥一把豆子,边怪叫边运起法门,把豆子甩了出去。 随着豆子落地,这些黄豆也确实发生了变化。 阵阵烟雾冒起,从地面上窜出来了七个小一号的彩衣。 她们也穿着那身素气的衣服,都七八岁的模样,一地的小娃娃。 眼见着血剑横扫过来,三个小娃娃连成一排,手牵着手去硬顶血剑。 六双小手往前一托,和血剑撞在一块,刀入血肉的呲拉声响起,小娃娃被推得前仰后翻,可却也把血剑直接挡住了。 挡剑的三个娃娃发出同彩衣一模一样的怪叫之后便化作一睁眼,剩下地面上三枚开裂的黄豆。 剩下的四个则直接朝着玄米冲去,有挠的,有咬的,还有拿头锤顶的,最后一个顺着他脊背呲溜一下就爬上了两肩膀,两条小腿一跨,直接用双手捂住了玄米的眼睛。 “草你妈!什么妖法!” 玄米大惊,抡着剑就在自己脑袋旁边胡砍,可这四个小东西体积又实在不大,还在那来回乱窜,顺着胳肢窝下跑,要么顺着裤裆底下钻,玄米上哪能逮得住她们? 彩衣也终于镇定了下来,她看到自己扔出的小豆子,竟然还有这种神通之后,一双柳叶眉瞬间便笑得弯如月。 掐腰,前指,气势十足! “闺女们!咬他!” 旁边的左辰倒是颇意外的看着这些小丫头蛋子。 这是撒豆成兵啊! 没想到自己还没研究过所以然来,彩衣竟然会了! 她那个替命丸,难不成是用的这套神通演化来的? 左辰摸着下巴,总觉得这大梁当中各色手段都有着仙法妙法的影子。 在那边被戏耍了半天的玄米终于忍无可忍,长长一啸,举起来了自己的米钵。 “都老子进来!” 随着高喝,忽得一股吸力从米钵当中传了出来,几个小娃娃连哭带喊就被吸了过去,等撞到米钵上之后,变成了几粒黄豆没入米海。 彩衣也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她本聚在脸上的洋洋得意一下子垮了,一个飞扑就爬到了左辰脚边,双手握住他的脚踝。 倒是左辰,双眼盯着米钵,心头大动。 这……似乎也是妙法! 第四十章 海纳百川 玄米这次是真被逼急了! 本来他不会用米钵去对付敌人,堆满了宝贝的物件要是被对方针对了,里面的金银财宝便会溢出来,掉落满地。 那谁能受得了! 可要是再不用这宝贝,他恐怕会被这几个小女娃娃活活给祸害死! 法器启动,效果颇佳,玄米直接便解决了缠着自己的小鬼,他双目喷火,面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左辰和彩衣。 眼神落在彩衣身上时,更是恨不得把牙咬碎。 “邪门妖女,这他妈是何姓何家的门道?本事不见多大,出去开窑子倒是正好!” 玄米嘴不干净,彩衣也气的脸发红: “七八岁你也看得上!该把你这荤和尚送到宫里净身!” 闻言,玄米仰天大笑: “小皇帝刚十四,朝中乱成一片。送我进宫?老子连皇帝一并日!” 举起钵来,对准左辰和彩衣: “把宝贝给我拿过来!” 钵内的米宛若水面漩涡一样向内旋,庞然吸力自米钵内传来,还抓着左辰脚踝的彩衣感觉自己双腿已经被从地面上吸起来了,便大惊: “皇帝可是男的啊!你连沟子也想要?!” 又看着左辰大哭:“道长,我不行了!” 左辰拍了拍彩衣头,彩衣立刻便觉得身上的吸力消失的一干二净。 起身,朝着玄米方向走过去。 “你?” 玄米脸上本还带着自信的笑容,可见左辰完全不受影响,这股笑容也变成了迷茫和不可置信。 康王赐给他的宝贝金山能搬,银山能挪,千斤的石头在它面前都能被吸的飞起来! 这死道士为什么不受影响?! “嘿!欸!哈!” 玄米使了十分劲在米钵上,里面的米都转成了风,往外呼呼冒白烟,却还是没任何用处。 他不信邪,又拎着自己的脊髓剑朝着左辰方向劈砍。 血蛇在空中绕了七八个弯子,对准左辰脖颈部分就咬。 “这种妖邪玩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左辰轻轻用手掌背拍了一下空中飞来的脊髓剑,整把剑立刻噼里啪啦散作一地,上面的邪气鬼气全都散了。 玄米呆愣愣的看着地面上脊髓剑,又瞧了瞧手掌被扎出来的血窟窿,确定自己没拿错武器。 这把剑可是他专选着干净的黄花大闺女,抽筋扒皮之后,放在特制的缸子里泡上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抽出脊骨做出来的,上面不管是怨气还是恨气都是十足的,会抓在手中,才会刺破他的手掌,要他的鲜血。 就这么一把长剑,放在康王门下门客当中都没人敢正面硬扛,这小道士只用手背就把它崩成了一地碎渣?! 玄米急得血直往脑子上冒,他全然不认为对面会放过自己,晓得必须要生死一搏,手头却再无任何合适的刀枪棍棒,只能双手持米钵,哇呀呀乱叫,对准左辰的脑子就砸了下去。 左辰不避也不躲,伸出左手,对准米钵下方屈起中指。 弹了一下。 “啪!” 清脆的响动如石盘开裂,玄米手中的米钵眨眼之间便一分为二,在他手掌当中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两散开来。 里面的米唰一下便撒了一地,紧接着,原本存在米钵当中的物件便满天散了出来。 金的、白的、跟画一样的、像是瓶子的、装在麻袋子里的,跟烟花一样就往天上窜,然后啪的一声炸开,又下雨一样的往地上落。 彩衣在旁边盯着天上盯的呆了,良久才冒出一句: “诶我去!下钱了!” 她现在只恨手边没有脸盆,要不然肯定端起盆就出去接银子了! “银子……”玄米呆愣愣的看着天空,忽像是得了失心病一样,大声惨叫起来: “我的银子诶!” 他迈开腿就打算去追那些金银细软,却忽然看到左辰正笑呵呵的站在他背后。 “僧人,你的性命与我有缘,我便收下了。” 抬起手,直接按到了玄米脑袋上。 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说,玄米眼睛和耳朵里便立刻冒出白烟,他整个人也晃了两下,随后直接瘫软到了地面上,如同一摊烂泥。 左辰收回手,忽得感觉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出杀孽,反倒加了一截功德。 眉头微挑。 杀这种大奸大恶之人还能加功德? 这倒是好事。 环视一圈四周,现在满地都是琳琅满目的宝贝。 尚且比不白首湖下的水府,这量却也足够令人眼花缭乱。 彩衣看到这一些金银珠宝就走不动道了,抱着地面上金灿灿的金子傻笑。 左辰暂且没管彩衣,倒是先蹲到了地面上的米钵旁边,把这断成两截的米钵拿了起来。 把米钵合在一起,左辰这才发现碗底刻着不少花纹。 他盯着纹路仔细研究了起来,就在那一动也不动。 就连彩衣也抱腻了金子,左辰还是在这盯着米钵看。 眼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彩衣便先把财宝全都规整到了驴车四周,眼见着左辰还在闭关,虽然知道周遭山精野怪肯定伤不到左辰,她还是先拿了根木棍在他们四周画了个圈,又横在圈外几根粗的圆树枝,临时造了个简单的阳宅,避灾躲祸。 自己则是又拿了一把黄豆,研究了起来,成功唤出了七个小一号的彩衣,围着左辰在旁边望风。 她就在这儿一直守着,守到星光满天,守到明月当空,守到她直打哈欠,守到她唤出的七个小彩衣都快睡着了。 左辰终于眉目展开笑容。 “成了!” 他这一句话把还在正犯困的彩衣给弄清明了。 “道长?您这是学成了啥?” 彩衣凑到左辰身边疑惑的问。 左辰暂且笑而不答,只是来到竹篓旁。 他把竹篓拿起来,自上面按照刚才米钵的纹路注入了些炁。 紧接着,他把竹篓对准了旁边堆积成小山的财宝: “走!” 随着他一声轻喝,眼前这些金银珠宝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一个两个蹦蹦跳跳的就往竹筐房里钻。 仅仅三两次呼吸,这一大堆东西便全都装到了这个小小的竹筐里。 彩衣都看傻了。 她盯着竹篓好久,才挤出来一句: “妈耶,这本事能拿好多银子啊!” 左辰心头也高兴。 和他猜的一样,米钵上面是残存的妙法。 他花了些时间研究,终于把这名为“海纳百川”的妙法学到了几分火候。 这妙法还能继续往上延伸,不过再接着的对材料有一定要求了。 若是想练袖里乾坤,他这一身道袍就得用上好的天材地宝重新缝绣,如是想用掌中佛国,就点对自己的手掌加淬炼。 花点时间应当还是能学出来的。 “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回镇里,明天就出关吧。” 左辰把竹筐放在马车上,招呼彩衣上车,彩衣也挥了挥衣袖,将自己的小儿郎们全都收回了袋子里,喜冲冲的上了车。 驴车就这么一摇三晃的朝着镇内走去,并不停留。 …… 翌日一早,安一安二便凑在了安明寺门口,朝着外面张望。 “这怎么等了一宿,玄米大师还没回来啊?” 这俩和尚脑子疑惑,只觉得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正当他们俩寻思着这几个小和尚下山找人的时候,背后忽然急匆匆跑来个传信的: “住持!不好了住持!内屋里面五位大师死了!” “什么?!”安一安二大惊失色。 第四十一章 出关 当安一安二来到精心准备的上房后,正好看到床上躺着的五个脸色惨白的和尚,最近伸出手一摸,发现鼻息没了,脉搏停了,尸体都凉了! “这怎么回事?” 安一安二完全傻了眼,本来还寻思着等玄米大师回来,好好向他讨教讨教康王门客方面的事情,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晚上,给玄米大师抬轿子的五个和尚就死了! 这下子大师回来该怎么交代啊! 万一他怪罪起来的话,他们安明寺又怎么能扛得住康王的雷霆怒火? 两人被吓得魂不守舍,现如今的脸色跟床上的死尸没差多少。 正在他们于这上方之内原地徘徊,思考着对策之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了个伙夫。 他脸色难看,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和两人说,可安一安二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管他,正打算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却听着伙夫急切的开口道: “两位大掌柜,不好嘞!咱们缸里的米都变成土了!” “啊?” 这他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急三火四的进入了厨房内。 等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已经有不少和尚正蹲在地上干呕,在他们嘴里吐出来的是团黄褐色的东西,有的凝成一团,有的散了一地。 掀开旁边盖紧的米桶盖子,发现里面哪里装的是什么白花花的大米,根本就是一层又一层的黄土。 “这?” 安一盯着黄土看了许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一拍自己光秃秃的脑门: “哎呦,坏菜了!” 紧接着,他便拉起自己还在发愣的师弟安二,直接就朝着两人的秘密小金库都跑了过去。 当他们俩来到小金库那里,双手一顿劲儿掀开地窖门,两个和尚便着急的走了进去。 可他们却马上发现,整个地窖之内一无所有。 他们可还记得自己在寺庙这里堆了满满当当的银子,放了闪闪亮亮的金子,还有各地富商上供来的宝贝。 字画不见了,夜明珠不见了,古董瓶子也不见了。 他们俩这十多年来的积蓄都不见了! “我,你,玄米!”安一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脸一红,只觉得心一抽,脑瓜壳子嗡的就冒出层层寒意,随后眼前陷入黑暗,整个人直挺挺的,一板身子向后一倒,扑通一下就平躺到了地面上,昏了过去。 安二也是着急忙慌的扶自己的胖师兄,他也反应过来了周围到底发生什么。 “玄米!老子必杀你!” 安二眼睛也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他们这哪里是招来的机缘啊! 分明是招来了大祸! …… 左辰和彩衣在镇子的驿站当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剪了些银子,便驾驶着驴车向边关走去。 路上左辰给彩衣深入浅出的讲了些道法,彩衣听着云里雾里,可却异常认真,拿着小本子写写记记,遇到不会的也问左辰,和她之前那副咋咋呼呼的做派截然不同。 和尚问她为何前后差异如此之大,彩衣便道: “我又不是傻子,道长愿意教的都是大神通!多少银子都学不来的东西,我本就脑子笨,要是再不认真听,那也就无缘学这神通了。” 和尚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驴车没用多久就行驶到了关口,远远望去就能看到连成一片的城墙,和敞开的大门。 “嗯?”左辰稍有些疑惑的盯着城门:“我本以为这大门会被封上。” “俺刚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 和尚从舍利里面探出脑袋,叹息道: “当时俺带着乡亲们看到边关大门敞开,还以为青州这边人好,专门开门接济徐州的难民,可后来俺才知道,这是守关的士兵为了钓徐州难民过来,然后用箭矢一波射死。” “那和尚你是怎么进来的?”彩衣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既然守关的士兵会拿箭去射难民,和尚当时也是难民,他为什么没死? “俺也不晓得,俺就闷着头跑,没一支箭射到俺,等俺回过神来,俺已经进了关,当时便有几个兵家从城墙上下来,俺还以为他们要拿剑捅俺,却没想到他们几个拍了拍俺的肩,说俺命好福气大,能顶着箭雨进了关的,他们就不拦,让俺自己进城里去谋生,安明寺这条路还是他们指给俺的。” 和尚道,虽说当时是守关的士兵杀了他带的乡亲,可他此刻语气里却也听不出恨,只有麻木的平静。 “怪不得当时刘镖头说出关容易回关难。这还得顶着箭雨回关,确实挺难的。” 闲谈结束,两人一丹已经到了边关旁。 环视一圈,周围有不少守边士兵,他们并未训练,而是在边内设的一张张桌子,桌子上放酒放肉,时常有士兵路过,用手捡一块肉扔到嘴里,随后抓起酒壶喝上一口,倒是颇为自在。 再往深处瞧,能看到几个伙房,伙房里凑着堆伙夫,对准灶炉内鼓着腮帮子吹,正在烧火做饭。 他们一到这里,便吸引了守边这帮士兵的注意力。这本就来的人少,士兵们平常也没啥事干,道士和黄花大闺女的组合更是少见,便不免多朝着此处看了看。 见马车还在继续往关外走,有个年轻士兵坐不住了,便起身到驴车前。 “道长,前面那地儿可不兴去啊!”年轻士兵拦住驴:“前面是徐州,现如今是个死地,里面人吃不起粮,便不再是人了,要是去了徐州,两人怕不是都会被炖成米肉!” “谢谢兵家,我这有些准备,应当还是能顺利穿过徐州的。” 左辰客气道。 他这话一说出来,却引得旁边士兵们哈哈大笑。 年轻士兵听左辰这么说也不再拦,目送着他驾着驴车远去。 等到驴车彻底出了关,再也看不到之后,士兵们才笑骂起来: “还想穿过徐州?半路上就得被剁了脑袋!” “道士还带着个小娘皮,倒是玩的挺花。” 完全没人认为他们俩能活下来,俩人细皮嫩肉的,能有啥本事活命? 守边的将士又吃吃喝喝,把道士和姑娘抛之脑后,在酒过三巡,神似微醺之时,忽得有一匹快马从徐州方向行来。 守关的将士一惊,刚想拉弓射线,把这快马上的人射下,却不料对方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令牌: “康王门下,谁敢造次?!” 对方把令牌拿出来之后,这时候关的将士们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 他们是寿王手下的士兵,士兵终归只是士兵,现在寿王和康王私下里斗的厉害,表面上却还算和气,要是真把康王门客杀了,那别人怎么着不知道,他们恐怕命是要没。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骑快马的汉子已经到了边关内。 他直接从马鞍上蹬了下来,守关的士兵也立刻靠了上去。 “这位爷,来这是干什么的?” 汉子冷眼盯着眼前士兵: “有人杀了康王门客,咱前来查案!” 第四十二章 谁杀了玄米 常恨江骑着快马就到了安明镇,他在镇子里下马,便找了酒家进去,拍了锭银子在桌子上,大声吆喝起来: “上碗酒!” 小二瞧见这人风尘仆仆,腰上还挂着刀,满脸的凶气,就知道他不好对付,立刻点头哈腰应了下来,随后去后面打了满满一碗酒,给人家端到了桌子上。 常恨江吨吨吨三口下,这才觉得身上舒缓不少。 他昨天从康王晚上那接的任务,马不停蹄就赶到了青州,到现在都没来得及休息,哪怕他这么精壮的身体现在都觉得疲惫。 可奈何这事急啊! 现如今天下大乱,藩王各自为营,每个人都掌握着一片地儿,却是谁都不想安居于此。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正是争天下的好时机! 于是藩王们征地打仗,买马招兵,有保皇派的,有自立为皇派的,也有安居一方派的,闹得那是不亦乐乎,都快把互相的脑浆打出来了。 徐州和青州相邻,正好分属康王和寿王的领地,寿王本应是老实据守富裕的青州,将自己的口袋装的盆满钵满,最近不知道搞起了什么小动作。 他境内大湖今日开始阴气四射,邪门唬人,边关位置更是有鬼影森森。 康王手下大师爷开坛做法,花了七天时间,才终于发现到寿王正在用整个青州地界做大盘,起法坛。 这哪里了得? 用一州之地起的法坛有多威猛,别人不知道,他康王能不知道吗? 于是康王急匆匆的派了玄米和尚,让他进入到青州境内打探情报。 事情到这里本来还一切正常,可怪就怪在,玄米他死了! 康王的门客们每人都有一盏魂灯,人死即灯灭,飞鸟传书慢,声香需点火,两者都需要点时间才能把信息传到康王手中,唯独这魂灯,说灭就灭了。 最关键的是,他魂灯熄灭还不是一般的熄灭。 据今天晚上守着仓库的伙计说,当时从放魂灯的灵堂内吹出一阵清风,整个灵堂附近长了青草,等伙计进去查看的时候,就发现玄米的魂灯灭了。 康王听了这事,直接大手一挥,就让常恨江过来查查到底是谁杀了玄米。 一碗酒下肚,常恨江又打算要点牛肉,可附近没有老死的牛,店家切不出来了,便让其拿上几条已经风干好的咸鱼,配上蒸完的米饭一并吃。 吃了八条鱼,又喝了三碗酒,常恨江不看拍在桌面上的银子够不够直接拎刀就走。 店小二哪敢拦他,等到他走远之后才叫上掌柜,用小秤一秤。 差了半钱。 出门的常恨江就手逮住了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张口就问: “你们这有什么富裕的寺庙吗?” 卖糖葫芦的被他凶人凶相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就伸手指着不远处山安明寺,他也没废话,扔下人便朝着山那边走去。 常恨江和玄米交往不算太深,却也知道那厮最喜好找富裕寺庙进去诓骗一波,说不准玄米行窃时被发现了手段,和尚们恼怒,把他打死了。 自山下往上蹬六百六十六阶台阶,常恨江也终于来到了安明寺门口,刚一到这儿就见安明寺内垂头丧气,僧人们个个脸色不佳,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欺负。 他一看到这情况就知道玄米铁定来过了。 于是直接进了门,高声就问: “你们住持方丈在哪?” 寺内和尚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先是面面相觑,最后便有个机灵的跑到内院去叫安一安二。 时间不大,满脸怨气的安一安二就走了出来。 他们上下打量着常恨江,没个好气: “施主,你这是来干什么啊?我们这庙里可不接凶气像你这么重的人。” “玄米是不是来过你们这?” 听常恨江这么问话,安一一下子来精神了。 “你这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门客,我也给康王办事。就这么个关系。” 他上来就要揪住长恨江的领子,骂骂咧咧: “好啊!你和那臭和尚认识!他偷光了我们庙里的银子!你要是不给个说法,今儿就别想下山去了!” 话说到这,手已经快要抓到常恨江衣领了! 却忽得见寒光一现,安一只觉得脖子上一凉,眼前视野便天旋地转起来,随后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光是一个照面,安一要抓常恨江领子的手和光溜溜的脑袋就被一并斩了下去! 被砍了脑袋的安一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在地面上忽闪忽闪眨了两下眼。 这才意识到自己死了,豆大的泪滴顺着眼角往下一滑,再没了任何生息。 “师兄!” 安二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跪在了自己没脑袋的师兄身前,一时间哭也不是,叫也不是,只剩下身体在不断打着颤。 他还没来得及喊丧,就忽得觉得自己脖子上被架上什么了东西。 “玄米死之前可与什么人来往过?” 常恨江声音冰冷,安二脸都吓白了,两条大腿根子中间那一块开始迅速潮湿起来,连带着地面周围也湿了一圈,和安一的血混在一起。 “没…没有啊。”安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快想!”常恨江厉喝:“不然剁了你脑袋!” 安二脑瓜壳子都快想冒烟了,这才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寺里有个小和尚说,玄米大师是听了门口来了一道人,一女人之后才急匆匆出去的。” 道人? 女人? 玄米看到女人悄咪咪跑出去倒是可能,这道人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长什么样?现在去往何处了?” “我不知道啊。我们寺里的小和尚被大师一脚踹死了!”安二告饶:“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啊,我就知道这么点东西!” “啧。” 眼见线索断掉,常恨江心头不爽,又瞧见安二哭哭啼啼,便直接一抽刀,也把安二的脑袋给砍下去了。 旁边的和尚们也都吓的失了魂,有的蜷缩在一起,有的跪在地上哐哐朝着常恨江磕头。 可常恨江却冷笑一声,道: “玄米死了,现在咱却逮不着凶手,总得有人承担这个后果。正好咱这一口宝刀需要养凶气,拿你们祭刀正好!” 他走到院子前,把大院门一闭,门闩挂下,封死了大门。 一时间安明寺内惨叫四起,鲜血顺着门槛就流了出来。 杀气腾腾,血光冲天,镇子里面的人似乎都看到了涌起的血雾。 半个时辰之后,大门重新被推开,常恨江披着一身血衣,拿着一把大刀,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道士和女人,这踏马去哪找。” 他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第四十三章 一株麦穗 当驴车驶进徐州之后,四周的景色便立刻生了许多变化。 若是在青州内还能看到的漫山遍野的黄绿青草,河流细川,等进到徐州之后,这些色调便全然不见,只剩下浑褐、干黄,以及地面上片片凝成的黑。 那是碎掉的肉、流下的血、散掉的骨头以及死去的人堆积而成的颜色。 左辰目光扫过四周,在他双眸当中,整片大地都在屡屡向上散着荒炁鬼炁。 他眉头微微皱。 不太对劲。 这不似是单纯的灾荒。 地面上这炁虽然很微弱,但假如想笼罩一州的话,左辰自诩自己做不到。 可这感觉又不像是单纯的开坛做法所致。 左辰只觉得奇妙诡异,却说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驴车渐渐往徐州深处走,四周的色调也越来越纯粹单调。 仰头看是漫天的蓝,低头看都是一片的赤。 官道两侧曾经应是郁郁葱葱,满山树木,结果现在却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山头,就算偶尔能瞧见路边插着几棵树,其一人高以下的树皮也都被剥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压抑迎面而来,左辰袖口里的金童玉女也不耍了,也不闹了,老老实实缩在袖子里,偷偷探出一双脑袋看着四周,既好奇又恐惧。 舍利上,和尚的影子也迎头冒了出来。 他瞧见自己曾经的故乡,连连叹了三声。 “这大荒究竟在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彩衣也盯着瞧着被扒光了树皮的树,咽了口口水: “和尚,当时你们就吃这个过活?” “是啊。”和尚笑了笑,不晓得这笑是无奈还是麻木:“当时哪还有吃的啊?能从这树上扒出一块树皮来,那都算是富裕人家了。 “不过姑娘你还真别说,树皮放在锅里炖的酥软了之后,味道还当真不错,吃起来像是在喝茶,若是有一把粗盐能放进去,徐州更是赛过活神仙,放在嘴里,可是能嚼上半日也不觉得饿。” “妈耶。”彩衣有时候虽然也挨过饿,经历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可她当时顶多也就是一天啃一个窝窝头,姑且还算是吃的饱,把炖树皮吃出十八般模样,她是真做不到。 “你们当时除了树皮,还吃了啥?”彩衣听着和尚描述,胆子窃,却又好奇,小心翼翼往外问,又身体往里缩。 “那可多了。”和尚道:“稻米壳子,苞米垛子,饭吃完了,那便只能吃剩下的东西。 “哦,有些土能吃,那种偏黄,用水浇透了之后,像是泥巴,吃到嘴里有人觉得香,有人觉得苦。观音土不能吃,虽然塞到肚子里管饱,但可能是观音大士不许别人到他手里讨食,偷食观音土的人确实会先觉得撑,然后肚子就会胀的圆滚滚的,屎也拉不出来,就这么活活憋死。” “行了行了。”彩衣连连摆手:“吓人嘞!吓人嘞!” 和尚只是嘿嘿笑着,便不再说话。 车继续前行,和尚忽然叫了一声:“那是个啥?” 左辰目光朝着那边投去。 正瞧见荒野当中,孤零零的长着一株稻穗。 金灿灿的。 他驾着车行驶到了稻穗旁边,用手捻着根部,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 又看着四面八方。 除了这一株稻穗以外,剩下别无他物。 “没想到这株粮食竟然还能活下来诶。”和尚颇为感慨:“可能是往青州逃难的某个富商落下的种子生了芽吧。没被逃难的人吃掉,也没被蝗虫啃掉,倒也是幸运啊。” 左辰则是捏着稻穗,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回了车上,手还仍然捏着稻穗,彩衣觉得稀奇,就问左辰: “道长,稻穗可有什么稀罕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普通的谷子。”左辰摇头,却还是捏着它:“我倒是有点东西想试验一下,便先带着它了。” 彩衣不知道左辰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左辰本事大,便不说话,躺着驴车板子上想事。 沿着路继续走,忽然瞧见前面有家店,左辰仅仅只是一看,就觉得凶光大盛。 这地方人命必然不少。 “这是附近出了名的黑店。”和尚又冒出头来介绍:“俺们往这边跑的时候,路上人就跟俺们说这,还说什么这店家原本是安分守己的人,荒年来了之后没办法,便做起了米肉的勾当,可他们似乎还守着点本分,只杀进店的,若不从店里走,便不管。” 左辰微微叹息。 这世道可是把活人逼得比鬼还像鬼。 但他们驾着车路过这店的时候,却发现店内空无一人,左辰运起灵炁,观察之后,略感惊讶: “没活人?” 他又催着双眸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店内地面上躺了对夫妻,早已死去多时。 饿死了。 米肉行当的黑店店主竟然也饿死了! 和尚也往里探头,看到了俩具尸体之后,叹道: “没跑掉。” 驴车上路,再无一人说话。 左辰之前听刘癞子说徐州闹大灾时,尚且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毕竟仅仅只从言语当中难辨大荒有多严重。 现在实际看了他才知道,原来从史书上瞧见的“人相食”三个字到底有多沉的重量。 晃晃悠悠从白天走到了晚上,路上别说是人了,一个动物甚至都看不到。 乌鸦没了,已经被人用弹弓打下来吃干净了。 蚯蚓没了,地都被掘了三尺,扒出来吃。 荒的吓人。 等到太阳落枝丫,左辰正打算把马车停下,在这附近过夜,却忽然瞧见不远处点起了莹莹灯火。 他看过去,发现在这荒地上竟多出了一户村子,其内灯火通明,像是在办宴会,好不热闹。 左辰光是瞧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村子里满是鬼气,活脱脱一个死人村。 他也不稀奇,这地界死了这么多人,要是没有鬼才奇怪。 可左辰却马上就感觉到村子正中间似乎有着些许活人气息,像是有几个活人正误溺其中! 思考片刻,左辰重新架驴: “咱们进村子。” 彩衣微微一愣:“道长?那明显是个鬼村啊,你想把它们除了加功德?” “其实想找几个本地人问问情况。” 左辰道。 第四十四章 桃林村 驴车前行,很快就到了村子附近,可着驴子像是嗅出了异味,倔在了原地不肯进去。 左辰稍稍敲了敲脑它脑子,这驴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前进。 等来到村口之后,左辰也能瞧见村内情况。 房屋木板林立,道路整齐,四周种着棵棵桃树,每家每户都点着灯火,热闹非凡。 村中路旁边还有许多村民,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瞧见驴车过来,村中村民皆是投来了好奇的眼神,等瞧见上面有人之后,便又变得热情。 很快,迎面便走过来了一年轻男人,农户打扮,样貌朴素。 他走到驴车旁,瞧见了上面的左辰和彩衣之后,笑着道: “不知道长和姑娘何处来?” “从青州来,要到幽州去,途中经过徐州。”左辰答道。 “这路途可不近啊。”年轻人啧啧称奇,又笑着道:“那道长一定要在我们徐州多逛逛,我们徐州可是好地方,山清水秀,姑娘也可人嘞。” 又看了看彩衣,脸唰一下红了: “倒是没您背后这姑娘可人。” 彩衣被夸奖,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现在徐州荒成了这样,小伙子竟说要在徐州多多逛逛,还称徐州山清水秀。 山水都快被吃干净了,那还有什么秀气一说。 天知道这小伙子瞧见的看到的是什么。 “村里这是生了什么好事吗?”左辰问,手指向了村子深处:“我看那里好像摆了长桌。” 村正中心确实摆了一张长桌,那边还围了不少人,整个村子热闹就热闹在那边。 虽然这大半夜的,热闹多少有点古怪。 “嘿!今儿您二位算是来着了。”年轻人一听左辰问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我们村今年来了位贵人,在贵人指点下,我们栽了桃树,今年大丰收!现在正在办百家宴流水席,庆祝着呢。您二位要是得空,要不一起去宴上坐一坐?尝尝我们村的桃子?” “当然没问题。” 左辰直接下了车,把驴拴在了一边的桃树上,又轻轻敲了驴头两下,本来躁动不安、畏畏缩缩的驴子忽然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自信一样,驴脊梁骨也挺起来,驴头也扬起来了。 彩衣觉得新奇,稍微感受一下才发现左辰把一丝极其微弱的炁附着在了驴身上。 她大为震惊,没想到这畜牲脑子竟然这么精明。 难不成跟着道长走的还能长脑子? 那我是不是也能变得聪明点? 不多想,彩衣也跟着左辰走,人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村子正中间。 刚一到这,入眼就是一张长桌,桌上摆着整整齐齐两排盘子,盘子内皆是整齐的大桃,红光水润。 拥挤吵闹堆了不少人,有老有少,有力壮有瘦削,热闹谈论,笑容满面。 年轻人把左辰和彩衣带到了桌子的尾席部分,刚一到这,左辰就看到了四个特别的年轻人在这坐着。 他们和村子里的人衣着完全不同,村子里的人都是怡然自得的小农,能拿布料缝隙衣服,而这四位便是逃荒而来的难客,衣服上左一个补丁右一个口子,面黄肌瘦,却肚子很大。 其中三人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面前的桃,唇间带果汁,眸中闪红光。 年轻农户看着他们,笑道:“几位客人已经吃上了啊,快快吃,多多吃,村子里面别的没有,就这桃比较多。” 言罢,又看向左辰两人:“两位请先在这落座吧,一会儿贵人就会上主桌,宴会也就开始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身影消失在村民群当中,看不见来踪也看不见去影。 左辰来到正在吃桃的三个外乡人面前,盯了他们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道长?他们没救了?”彩衣看出来了左辰现在的意思,却有些疑惑。 当时王二牛脑袋都被拧了个转,左辰还是一口气给他吹回来了。 这三人明明看上去活蹦乱跳的,道长却摇头。 “救不了了。”左辰道:“看他们仨像是活着,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当时甭管是刘癞子还是王二牛,要么只是身负重伤,要么刚死没多久,三魂七魄还都没离体,我缝缝补补,再渡上一口先天之炁,就能把命从鬼门关上钓回来。 “他们仨不行,三魂七魄早就被吃干抹净了。我如果吹炁,那他们仨当场就得倒下。” 目光又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这也是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看起来挨饿也是最少的,他身形也消瘦,肚子却不显圆,现在似乎处于半梦半醒间,双眼茫然迷离的盯着眼前大蟠桃,直流口水。 左辰凑到他身边,照着他肩膀拍了拍,年轻人立刻恍然间清明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左辰,茫然问: “你是?” “我是名路过的道士,你们四人是谁?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歪歪头,像是用力思考着自己的姓名一样,终于脸上露出了些许恍然: “我…我叫肖长成,是徐州长山镇的,我们几个出来是来找粮的。 “路上我们好像看到过村子,近来来便发生了这般事……” 肖长成转头看着一起进来的同胞,见他们正埋着头吃桃,狠啃生撕,不似人,更像鬼,大惊失色。 “他们这是怎么了?” 又看了看眼前鲜红欲滴血的桃子。 “这……又是什么桃?我怎么嗅着像是…像是肉?” 说到此处,可能是饿极了,他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本清明的双眼又重新被饥饿包裹,似乎伸手想要去抓桃。 左辰拍了他脑袋一下,肖长成诶呦一声,再一睁开眼: 哪里有什么搬桌子的鲜艳红桃? 摆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个碗,里面团着一个硕大的肉球。 肉球上方生满血管,正一跃一跃的跳动着,腐败的肉臭渍上方散发,冲进了肖长成的鼻尖。 再一看两侧桌旁,根本没有落座任何村民,反倒是摆满了香炉,每个香炉上都插了三根香,参差不齐。 这根本不是活人宴! 是死人席! 妖风一吹,肖长成前再次重回了村中那一阵热闹的景象,可他却打了个寒颤。 浑身发凉。 第四十五章 死人席 肖长成只觉得刚才自己所见的景象不似有假,再看眼前的桃子也变得恶心骇人。 光是瞧一眼,脑海当中都会回忆起来这桃子真身样貌,肖长成胃中忍不住阵阵翻涌,险些就一股酸水溢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肖长成脸色吓的惨白,差不点就从椅子上被吓到滚地,他又看向旁边三个同胞,见他们像是吃饱了,全人都一动不动趴在桌面上,肚子却更加圆滚起来,如同怀了孕。 “赵大哥,刘大哥?”肖长成晃了晃一动不动的几人,“老三?你们怎么了?” 眼见着摇不起来,肖长成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左辰。 “我来这时候,他们已经死了。”左辰道。 听了他的话,肖长成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软着身子坐到了椅子,愣着神盯着木桌。 “道爷……这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几位朋友又为何会?” 肖长成心中满是茫然不解,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仅仅只是一闭眼一睁眼,事情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熟悉的人断送了性命,周遭截然是看不懂的鬼祟,茫然恐慌,心乱若麻。 左辰能瞧出来这小伙子已因心伤畏惧损了魂魄,正想开口宽慰他两句,却忽然瞧见不远处主席位置走出来一位老人,便暂时先没说话。 老人来到席位正前方,手中端着个酒杯,满面笑容: “村中喜气盛,家和万事兴啊,多亏我们村子遇到了贵人,日子这才能一天比一天好! “今日我们办这宴会,便是为了谢苍天,谢大地,也要谢谢带着我们村子的富裕的贵人。 “愿咱们年年收成好,岁岁种成高!” 下面村民们也都欢声笑语,双双手拍的啪啪作响。 可他们动作却太过整齐划一,像是有人撑着根木棍,在后面撑着。 肖长成却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喝的是什么,只觉得应该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却显得骇人惊悚。 “我这老头子话说的有点太多了,先把我们村子那位贵人请出来吧。” 老村长说完话,向旁边一撤,在他背后则走出来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 这女人眉目温和,柔情似水,一袭白裙裹在身上,瞧着可人,她眼角点了个美人痣,更显得诱人。 村中男人眼神落在她身上便移不开,有家室的直接被妻子揪了耳朵,没家事的也被年长者瞪了回去。 可她美的又是颇为夺目,哪怕是妇人家也会多瞧两眼。 似如出水芙蓉一般。 左辰也多看了两眼这个女人。 并非是因为她长的好看。 而是因为她也是活人。 村中鬼气森森,来的活人倘若不是误入此处,那恐怕就和这村子当中的怪诞异象脱不开干系了。 女子站在台前,欠身行礼,环视村民,她视线越过眼前众人,最终投在了席位最末端的左辰身上。 凝视三四秒,收回目光。 “今日佳宴,不应再多唠叨,还望各位举杯同庆,祝日子越来越好。” 女人款款而谈,语气温吞,像是裹了层纱,包了片布,传入耳朵里直让人想睡觉。 庆祝词说完,她举起手中酒杯,村民们像是被气氛感染,同举同饮,酣畅淋漓。 女人却没喝酒。 她再次看向左辰方向,面露笑容: “没想到今日还有贵宾从村外来,何不共饮酒?同作乐?” 举杯向左辰。 霎时间,四周村民们截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孩童停止了吵闹,老人停止了交谈,青壮年们特停止了吹牛打诨,皆是齐刷刷的回头,看向左辰众人。 而他们脸上也都带着完全相同的笑容。 嘴角微微上,露出八颗牙。 从喧哗热闹忽的变成静若死地,周围只剩下了夜间的风吹过的低啸。 “何不举杯?” “共饮桃酒!” 老人苍老开裂的嘴,姑娘红润水灵的唇,年轻人略显发黄的牙齿,整个村子所有人的唇齿在同一时间上下相碰,高声呼唤 如此场景让肖长成魂不附体。却瞧见来这的两个人并无什么异色,安然和白裙女子对视。 “你这酒可不怎么好啊。看起来浑浊,估计着用料不佳,太脏,我就先不喝了,怕生病。” 左辰朝着彩衣那边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彩衣立刻明白了左辰的意思,马上把腰间别着的酒葫芦取下来,弯腰,毕恭毕敬的放在了左辰手掌心上。 接过葫芦,左辰打开瓶盖,取了面前一个空碗,倒了一小盅进去,随后端起碗往前微微一推。 “我这酒倒是不错,今天乡亲们逢喜事,理应敬乡亲们一杯,请他们尝尝好酒是什么滋味!” 轻轻翻碗,把酒水向外一撒,透明的液体直接连成了一线天。 酒碗液体明明不多,可随着江辰动作,却似如汪洋一样,滔滔不绝。 转瞬之间,好似浪潮一般的液体便泼向了所有村民。 他们还保持着整齐划一笑容的村人们在沾到这碗中酒后皆是发出凄厉惨叫。 血肉如暖雪消融,露出皮下森森骨骼,紧接着骨骼也化作一阵白烟,盘旋升上半空。 这一碗酒泼下去,可谓是鬼哭狼嚎,惨叫连连,只一阵风吹过的功夫,原本满座的村民截然消失不见。 空中传来了声气泡被戳破的响动,四周繁荣明朗的景象烟消云散。 哪里有什么因贵人来而做盛做强的桃树村。 四周分明是连乱葬岗都算不上! 一大片空地荒地上摆满了香烟,里面燃着的香被泼的熄灭,观音土也混成了一块一块的泥巴,烂成坨。 白裙的女子也完全没料到这一幕,她像是被谁用铁锤敲了胸口,脸接连猛变,本白皙的脸更变得惨。 张嘴,女子咳嗽两声,用手拂过嘴角,低头一看。 掌心已然出了一滩血。 她眸中露出惊讶: “道长当真好本事啊,我于徐州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单靠一口酒就破了我的阵仗。” “小计而已,不足挂齿。”左辰把酒葫芦还给彩衣。 女人听到左辰这话,反倒有点窝火。 你这小技直接把我筹备了这么久的阵法给破了,那我是什么? 废物吗? 压下心中火,女人又问: “我没听瞧见过道长面相,不晓得道长可有道号?” “我一介道士罢了,不必追究什么道号。” 左辰没有回答女人问话,反问道: “倒是你,行事鬼祟,是想做什么?” 第四十六章 白芳兰 见左辰根本就没有回答的意思,女人只能长长叹息。 “道长不愿说,那便罢了。至于妾身……” 她本也想开口遮掩,却一不小心和眼前左辰的眼睛对视。 霎时之间,她只觉得心念猛颤,整个三魂七魄都像是被看不见的小人用棒槌迎面猛砸一下,耳鸣嗡嗡。 “我名白芳兰,勿相忘中人……” 话刚一说出来,她便猛然闭上了嘴。 “白芳兰,好名字倒是好名字,可惜人行事不怎么端正。”左辰摇头叹息,品头论足:“至于这勿相忘,可有兴趣同我念叨一二?” 用惊异的眼神看向了左辰,白芳兰心中满是惊异。 刚才那是什么手段?他对我三魂七魄使了震慑? 又不见任何法坛! 单纯一个眼神,能做到这种效果? 收敛心思,白芳兰心中升起了十二分警惕,拿了些保命替死的宝贝握在手中。 她也没直接回答左辰的问题,反倒随便在周围荒地上找了个空木桩,用袖口打理了两下上方浮着的尘土,把裙摆往前一捋,坐了上去。 随后便道: “之前听道长你说你从青州来,见你和你身边这位姑娘衣着干净秀气,应当不是遭过苦难。那道长您对这徐州之地有何看法? “可认为此处岁饥?可认同你身边尚且活着那少年可怜?” 见左辰没回答自己的意思,白芳兰便继续道: “勿相忘行走人间,除苦断难,奈何我本事不行,没办法让徐州重新长满一地粮食,便在此处开了鬼乡,让满地饿殍于梦中能吃桃喝酒,却不想道长你一来,一口酒把他们全杀尽了。” 她话中带着埋怨,像是在说: 道长,都是因为您的原因,才让一村子人死绝了啊。 说完这话,白芳兰又看左辰,却见后者正用小指掏着耳蜗,像是完全没听她说话。 白兰芳心中涌起阵窝火。 这厮鬼道士,好生气人! “道长,既然你杀灭了这一村人,那你可有什么好方法治这徐州乱世?任凭浮尸满地,血流成河?” 白芳兰干脆逼问向左辰。 压根都没搭理她,左辰直接看向了肖长成。 “你从镇子里出来到外寻粮,是求死还是寻活?” “啊?”肖长成没想到这事同自己还有关系,便道: “自然是求活,镇子里还有那么多乡亲,还有我娘等着我回去救呢,我若是寻死,何必冒着风险出来?外面又无遮风挡雨的棚户,躲在镇子的青石瓦底下活活饿死岂不更好?” “那你这几位朋友呢?”左辰又指向了地面上已死的三人:“他们也应当和你一样吧。” “自然是。” 肖长成看着已经死去的几个兄弟,脸色更黯淡了: “都是自小长起来的朋友,他们年长我几岁,平时保着我,护着我,我们出来的时候乡亲集了好几张饼子给我们,走到半路上他们凑给我些,说是已经吃饱了,让我保存。 “可他们那是吃饱了啊,他们是把每人剩的最后一张饼子分给我了啊! “我们费了这么大劲,走到这怎么可能求死?” 左辰点头,最终才对白芳兰道: “你瞧,你骗了这四位都是求活而来,我和她自青州驾着驴车过来,也不可能是为了到这里找死。可你却已经杀了仨,还打算把我们剩下的仨也杀掉。” 左辰顿了片刻,道:“姑娘,按你这说法,你是求死啊,还是寻活啊?” 白芳兰脸色连变数次,最终阴沉了下来。 “道观中养着的果然不是闲人,做法的本事大,嘴上功夫同时不饶人。我尚且活着,自然是为了渡更多人前往彼岸极乐,要是徐州再无苦楚,我自然也会随之一去。” 又看肖长成: “你想怎么活?三日不见一粒粮?同我前去极乐乡,餐餐肉酒,美女伴怀。” “不干不干。”肖长成接连摇头:“我还要寻粮回去救我娘,还有他们仨的娘。” “也接你娘来极乐乡,这样她不也能吃饱了吗?”白兰芳又道。 肖长成想了想白兰芳说的极乐地,又想了想自己的老娘,忽得大怒: “你想杀我娘?” 白兰芳:“……” 这话是说不下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道长同我想法不同,那便请离去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她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左辰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道长?”白兰芳皱眉。 “你在此炼蛊养恶鬼,种邪木吸灵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莫要血口喷人。”白兰芳脸色微微变化,“说不通你走便是,难不成还想在这里杀我?” 彩衣瞥了眼她,嘀嘀咕咕: “当初想要我们的命,现在道长发威倒是怂了,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啊。” “你!”白兰芳怒视彩衣,可她法坛才刚刚被左辰破掉,又不知道来此处这几位的生辰八字,全无害命的手段,只能把保命的小件握的更紧。 左辰走到荒地上某个位置,轻轻一跺脚,从地面泥土当中呼的蹦出一枚小小影子,他伸手一握,直接将其抓到了掌心里。 随后摊开手掌心,其中落着一颗桃核,红光水滑。 见桃核落到了左辰手里,白兰芳之前的温楚淡然瞬间变得烟消云散,她猛然从木桩上站起,两只眼睛瞪大,俏丽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我自打进入徐州,便觉得不对劲,本应是肥沃的土地不晓得被谁祸害了,灌了满地的荒炁鬼炁,等见到你才发现,这世道的邪人妖人不止炼鬼,而且还炼地。” 左辰冷笑: “这核桃你吃了多少山林?多少田地弄出来的?你们勿相忘中又有多少人在啃徐州一州土地? “你口中的极乐之地,就是把现实祸害成一摊烂之后,将饿死的人化成饿鬼,驱使他们为奴为兵?” 这道士什么本事?!竟然看破了徐州情况? 又把目光落在核桃上,知道那东西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白兰芳心乱成麻,也顾不得道士本领有多高,只来得及急呼一声:“还给我!”便朝着左辰冲去。 “想要这妖邪物?” 左辰双指压住核头,用力往下一掐,整个核桃上立刻出现了层层裂纹。 “这邪物留着只会祸害一方!” “啪!” 核桃四分五裂,化成碎片向四面八方散,其中蕴含着的鬼炁也在阵阵雷霆之下消散,发出焦臭。 “啊啊啊!” 核桃被毁,白兰芳双手扒在脸上,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边往下撕扯自己的脸皮。 可也就唤了两声,忽然浑身一抽搐,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竟是连保命的手段都没用上,就这么死了! 第四十七章 勿相忘 肖长成从左辰手里借过一把火,把自己的三个朋友给烧了。 看着灼灼火焰在自己面前跳动,肖长成觉得脸被烧的生疼,沉默的一言不发。 等到尸体烧完,肖长成用路边的石头敲碎了骨头,抓了把骨灰用小布包包上,又靠近白兰芳死尸旁,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转而面向左辰。 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左辰面前,砰砰砰就是连磕了三个响头。 “道爷救命之恩不敢忘,我别无二物,唯独只有一条命能给道爷,可我还要继续往南走为我母亲寻粮食,为镇里人弄吃的,实在是没有办法先把这条命给您。还望您能告诉我日后应当去什么地方寻您,让我报恩也好。” “你镇子还需要继续往北走对吧。”左辰问:“离幽州近吗?” “啊?幽州?” 肖长成不知道左辰为何突然问这个,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们镇子在徐州正中间,离幽州是一样的距离,离青州也是一样的距离。我听说青州这边米又多又好,便打算往青州这边走。” “我们要去幽州,正巧车上有吃的,同路吧。” 左辰道,旁边彩衣正好牵着驴车过来,肖长成也把目光朝着驴车上投了过去。 在他眼中,驴车上只放了个竹篓,根本不见粮食。 便有点急: “道爷,我们镇子里面人口多,好几百号嘴等着喂饭呢,我信您的本事,可您的粮……” 够我们这么多人吃吗? 这话憋到了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你放心好了。道长本事要比你听到的大,比你瞧见的猛,跟着道长走保证粮不断。”彩衣笑嘿嘿的道,肖长成这才疑惑的上了车。 驴车行起,肖长成不敢在板子上占多少地方,便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左辰见他饿的发怔,就打开了竹篓,从里面挖出了一大碗的米。 这米刚到碗里的时候还是生的,等端到肖长成面前便已经熟透了,热气腾腾,连汤带水,是一碗粥。 肖长成哪里见过这种手段,怎么不知道在徐州这一碗粥的多精贵,当时就想跪下再磕头,却被左辰拦住了。 “你在驴车上磕头,可别把我这驴车板子磕散。”左辰道:“更何况以后是一日三餐,我要次次给你米,你次次磕头,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肖长成不知该说什么,怔怔的接过米饭,彩衣也时的递来一双拿木条做成的筷子。 左手端着粥,右手拿着勺,肖长成像是已经很久没这么正式的吃过饭,手指有些笨拙的把勺插到米中,给自己挖了一口。 白米入口,轻轻咀嚼,只觉得甘甜无比,琼脂玉露,仙人佳瑶。 他眼泪忽地流了下来。 当初踏上寻米路,饼子吃完的时候他没哭,因为他早已习惯来了挨饿,刚才三个同乡死的时候他也没哭,因为镇子里乡亲死的太多。 可吃到米之后,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边吃边哭,边哭边吃,米都被他吃的有些发苦了。 什么配料都不加,单单一碗粥,他都吃的津津有味,还没十息的时间,这满满一碗粥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把碗内的粥连吃带喝灌满肚子后,肖长成甚至都想伸舌头进饭碗里面舔。 左辰把碗拿过来,又给他盛了一碗,吃了粥的肖长成却像是失了智,甚至连感谢都来不及说,就再次抱着碗啃了起来。 饿的久了忽然看到饭,人自是会被兽欲支配,这谁也不例外。 足足吃了五碗,肖长成才停下来,他的理智也重新回到了脑中。 尴尬笑起,刚想要给左辰道谢,却忽然觉得肚子内猛的一痛。 眼睛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眼见着肖长成直接躺了板子,彩衣傻眼了,她看向左辰,不知道该怎么做。 左辰叹息,用手指敲了一下肖长成的脑袋,他这才忽的醒来。 重新活过来之后,肖长成连续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定自己并无大碍,才坐起身来。 这次再看左辰眼神已经真的宛若看神仙。 刚才肖长成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疯了,全没有节制。 “饿的太久,心中都生魔了。” 肖长成闻言,垂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左辰没有责怪说教肖长成的打算,他很清楚饿成了这样心中没魔才不对劲。 苛责受苦受难的百姓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找到事情的根源,然后解决才是重中之重。 这次哪怕没有功德可赚,左辰也打算多管这一把闲事。 和心不心善没关系,左辰单纯只是瞧着有人把世道祸害成这样不爽。 道心不畅通很有可能会影响修为,这可不行。 “你听过勿相忘吗?”左辰问肖长成。 肖长成摇头:“我在镇子里住了这么多年,听过看病的百草堂,知道做饭的醉仙楼,这勿相忘却从来没听过。” 左辰又拿出舍利子,叫出了和尚: “和尚,你知道勿相忘吗?” 肖长成看到从舍利子里面冒出来的和尚,瞪大了双眼, “俺还真听过。”和尚挠了挠后脑勺:“当时俺村里来的那个行脚商人就说自己是什么勿相忘出来的。” “劝你立佛像那个?” 和尚点头,又有点迟疑: “可俺见他不像是坏人,当时在俺村子里面,他只是卖了点小物便离开了。” 和尚肯定不会在这上面说谎,左辰干脆问: “和尚,你家在哪?顺路吗?顺路我们便去你乡里。” “顺路是顺路,可俺乡里已经没有活人。那是片死乡,道长还要去看吗?” “去瞧瞧吧,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左辰看肖长成,后者连连点头:“一切全依道长的。” 驴车稍稍调整前进方向,沿着荒路漫步前进。 肖长成看着远方,手捏在怀中的骨灰包上,喃喃自语: “我带你们回家去。” …… 徐州大城长阳内,人声鼎沸,路旁热闹。 有喝酒吃肉的、有说书的、有戏班唱戏,大城门一闭,外部荒的遍地白骨,里面耍的灯红酒绿。 这里是康王府所在,康王心善,见不得穷苦人,便把那些有趣的,有本事的,自己家门客,自己房小妾全都聚集到了这城中。 有酒有肉有银子,在徐州当中似如一座世外桃源。 此刻城中某户大宅内,正厅中央有一书生打扮男人正在拿毛笔写字,旁边恭恭敬敬站了四个丫鬟,有研墨的,有递笔的,有端着水盆帮着擦汗的,还有个掐肩揉腰。 书生却好像执念于眼前字画,周围四个丫鬟看也不看一眼。 忽然,他手中笔停顿了一下,一滴墨砸到了白纸上,啪嗒一声炸开,像是一朵黑色的花。 四个丫鬟被吓得魂不守舍,齐齐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 书生倒是没搭理她们,他眼眉微微一挑,奇道: “有人杀了我个妾室?谁这么大本事?” 第四十八章 大师爷(求追读嗷) 书生走到大院门前时,外面已经停了辆轿子。 轿子旁边是四个敦厚汉子,他们赤着上半身,左右两边站在轿子旁,站在左边的汉子右边肩膀往下塌,站在右边的汉子左边肩膀往下塌,双目略呆滞,似如没有三魂七魄。 他手下管家迎了上来,提了个匣子,铁质的,外面露着四把剑柄,木制的。 “老爷,您的武器我给您备好了。”管家把铁箱子放在了轿子上,又看向书生,道:“老爷,康王叫您去会宴,他说他刚从外面找来了几个漂亮的姑娘,又有上好的酒和野鹿的肉,您这不去真的没问题吗?” “自然没问题。”书生上了轿子,笑着道:“我这是在帮他谋天下,现在出去办事,他感谢我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 话说完,却又顿了顿,叹息一声:“不过倒也是,康王心眼小气行大,好妄自菲薄,遇到事情又确实反应慢,我这儿有三个锦囊,你拿好,替我送给康王。若是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按照蓝、青、黑拆开,然后按照里面内容行事就好了。” 从怀中拿出三个小囊递给了侍从,书生就把轿子上的帘子落下。 “起轿!” 四个汉子立刻双手抓起木杆,架在了肩膀上,杆子和肩膀上凹槽完美对接,卡在其中。 他们平步如风,安稳快行,脚步走起来快马恐怕也追不上! 还没等这管家再说一些什么,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能拿着锦囊发愣,最终长长叹息,自己朝着康王府上走去了。 街边穿过几条巷,管家终于到了康王府大门前,门口两个门卫见进来的是他,也根本就没有拦住,直接笑呵呵的让开了条道,让管家进去。 等进入府邸之后,满眼皆是琳琅春色,树木开花,百芳争艳,整个康王府内的侍女们皆是穿着露出大片肌肤的轻薄柔纱,手中端着餐,盘盘上放着各类珍稀佳肴,有用最新鲜的蔬菜嫩芽摘出来的菜羹,也有用小鹿肉生切出来的脍肉,还有放于壶中小酒,多得数不胜数。 她们行色匆匆,朝着中央大殿去。 管家多看了几眼这侍女,每次来他都愿意多瞧上一瞧。 随后便收敛心思,快步跟上她们,进入了正殿当中。 脚迈入正殿,便见正中央坐了一个胖子,裸着上半身,满身肉油。 他高约两米,宽也有着两米,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圆滚滚的球,满脑肠肥,左右两边则各抱着一个美姬,身上几乎片缕不沾,样貌却是极美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这肥人胖物面前摆满了整整齐齐九个餐盘,有肉有汤有菜有米也有酒,吃过一口这个,再尝过一口那个,品的那叫一个油光满面。 等他吃完了面前这波菜,侍女们便立刻把空盘子移了下去,又上了一波新菜。 此人便是康王,现在割据徐州的藩王! 康王喝酒,这才发现管家已经来到了殿下,眼见着只有他一个人,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大师爷没来?” “我家主子说有事要办,便乘着轿子走了。”管家恭敬的道。 听管家的话,康王肥脸上表情变转了数次,却并没说什么。 康王手下有不少门客,每个都有各不相同的本事,有人擅长杀人,有人谋划天下,分工明确,谋事鲜明。 唯独大师爷是个例外,他本事太大,和山一样高,会开坛做法,能杀人无形,最重要的是,他也可谋划天下。 康王至今还记得,当时大师爷和他说: “康王,徐州百姓众多,却又有不少单纯窝在自己一亩三分地当中,对您争天下全无帮助。我有一法子,能让他们化柴做薪,为您烧一把火起来。” 当时康王就知道,那个书生一定是个奇才,于是就把他封成了大师爷,陪在自己旁边出谋划策。 可有本事的人往往也有自己的怪癖,大师爷三天两头就往外跑,说是要帮着康王谋划江山,却实在拿不准这厮到底在想什么。 “大师爷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和我说?” 康王又问,这次管家慌不忙的把自家主子临走之前说的事情全都转述给了康王。 “三个锦囊?神神叨叨的。”康王招手,“呈上来看看!” 管家立刻把锦囊送上来,康王将其放在手中端详一番,稍稍捏了捏,觉得里面都是纸条。 他本想着伸手将其打开,可手到一半,却又放下了。 康王听说书人说过,这种锦囊里面的妙计,若不是关键时刻去看的话,便没有了任何效果,打开里面恐怕只是一些奇妙的胡言乱语,自己又看不懂,何必想这些。 于是便叫来一个自己手底下的谋士,把锦囊扔在了他手里,道: “你把把这东西拿好,到时候出了事就挨个打开,依次执行,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和大师爷的计划对不上了,我拿你是问!” 谋士脑门子上冒出了不少冷汗,连忙点头称是,然后把这东西收了下来。 等到谋士走远之后,康王随便朝着个侍女扬了扬下巴: “你去陪大师爷这位管家吧。” 侍女立刻笑呵呵的应了下来,随后扭着腰朝着管家方向走了过去。 管家眼睛都直了,他挂着卑微又猥琐的笑,把侍女拉入怀中。 明明来康王府上就能遇到这种好事,不知道大师爷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跑到城外遭罪。 …… 四个壮士汉子双腿如风,跑起来更是要比骏马还要快上几分。 若是掀开他们大腿去看,便能看到这四人八条腿的腿根处都缝着线,似乎是之前自腿根处被一刀斩断,随后缝上了八条有神通的飞毛腿。 他们就这么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一片荒地。 等到了这里之后,力士们停下动作,把轿子放在地面上,而轿上的帘子也被掀开,书生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来到荒地唯一的一片白旁边,垂头。 地面上正是白芳兰的尸体。 有点发臭。 “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囊也不珍惜,你也就算是抓过去把玩,我带回来之后也好歹能继续用。” 书生边说着边伸出手在白兰芳脑袋上一拍。 紧接着,他便咦了一声。 白兰芳的三魂七魄竟然被打碎了二魂六魄,只剩下一点点还残留其中,他搜魂的手段只能勉勉强强看到白兰芳最后瞧见的东西。 盯了几秒,忽然露出笑容。 “道士和女人。呵呵,和当时常捉刀说的一样啊。” 书生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纸鸢,在上面书书写写了几个字,随后把它向外一扔,纸鸢便越飞越远。 “先让常捉刀试一试这道士的手段吧。” 第四十九章 捉刀人 常恨江在青州城里逛了三天,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来青州城这的时候,青州城内确实变了天,原来青州城的地头蛇是个叫白老会的堂口,现今却被一众富商联合清理,拥护正九镖局成为了新的蛇头。 常恨江没和他们接触,毕竟他是康王的捉刀,在青州边境杀杀和尚也就算了,真要是在城内和地头蛇接触,闹出了人命,很容易把寿王手下引出来。 他来之前就听大师爷说过,赵姓世家寻了一口能上神兵榜的宝刀给了寿王,寿王大喜过望,让自己手底下的将军持刀,同位拿了神兵榜末尾榜单长枪的江湖客斗上一斗。 结果刚刚一个照面,江湖客手中长枪就被一刀砍成两半! 要知道神兵榜上兵刃都是能工巧匠造出来的,仅要花大力气,而且要撞大运气! 如此造出来的宝贝,对凡铁来说,就是削铁如泥! 可这世间斗了这么长时间,哪里有听说神兵榜上兵器被毁的?哪怕是最末席的神兵,那也是神兵! 长枪一断,这事也就在江湖客、捉刀人、士兵将当中闹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说那神兵榜第一就要易主,寿王也欢喜的不行,给宝刀赐名“断天”,让自己手下大将拿着。 常恨江自诩自己手段过人,就算是和那些正规的将军斗上一斗也肯定不落下风。 唯一的问题是,他手中这把刀仅仅只是凡铁,硬要说出众的地方便是杀人多了,凶气大,可避神,鬼莫近。真要是和神兵榜上的断天碰上了,恐怕一刀下去他连人带刀就都断了。 常恨江还是挺惜命的,于是便决定避着寿王手下的人。 今日他停在城外一个茶铺喝茶,刀就放在茶铺旁边,店小二畏畏缩缩,完全不敢上来向他讨茶钱。 常恨江心里也愁,出来一圈,啥也没办成,就这么回去,就算是康王啥也不说,其他门客恐怕也得笑话他捉刀不利。 正叹气着,忽然瞧见不远处天边飞过来一个小白点,伸出手一接,落在他指尖上一只纸鸢。 纸鸢嘴悄悄点点,像是在梳理自己毛发,似如活了一样。 常恨江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这活灵活现的纸鸢,一看就是大师爷的本事! 要说现如今康王府里除了康王之外常恨江最服谁,那毫无疑问,就是大师爷了! 他曾经和大师爷交过手,结果他这一身杀人的本事在人家手底下根本就扛不住三招,大师爷铁箱里四把剑只用了一把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实力出奇的强。 自那之后,大师爷让他干什么,他便会去干,没怨言。 打开纸鸢,常恨江读起了上面的字,看了两三秒钟,忽然猛地一拍桌子。 “他妈的,道士和女人跑徐州去了!害的老子白跑一趟!” 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从茶铺走出去,翻身上了马,抽起鞭子拍马屁股,噔的一下就顺着这小路朝徐州方向冲去。 茶铺里的店小二出来,眼见着凶神走远,这才叹了口气。 没收钱就没收钱吧,好歹把这户凶恶人送走了。 就是不知道他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 常恨江马骑的飞快,等这匹跑马到了边关口的时候,马肚子都快被扎烂了。 边关的士兵眼见着常恨江过来,便立刻想起了这个之前拿着令牌冲到关里的狠人,大部分人都能瞧出来他似乎打算出关,也就不想再搭理他。 可他自己却直接下了马,来到了军营马厩这里。 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到了管马的马夫面前,牵了匹马出来便直接骑上,一抽马鞭,扬长走远。 看他跑的远了,有几个士兵才过来,走到马夫这里。 “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没问题吗?” 年轻的士兵挠着头问。 有个年长的兵嘿嘿一笑,从马夫手里夺过金子,放在手中掂量了两下: “咱大将军还没回来,在王爷那边喝酒吃肉呢。他不在这,这边关放谁进来放谁出去,还不是咱们一口说了算?更何况人家都给了金子,就当是买路费买马钱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年轻士兵喃喃开口,总觉得不对,却又见周围似乎没人想谈论这件事情,便闭上了嘴,干脆也一言不发。 再说常恨江这边,他进了徐州地界之后就能看到地面上有两道明显的车辙,车辙前面还印了不少驴蹄印子,便知道自己是找对方向了。 现在徐州里面哪还有路行人能用的起驴和马?会跑的活物早就被啃干净了! 这肯定是外面来的人! 看样子他们走的不快,能追得上! 常恨江仰头大笑三声,策马狂奔。 …… 和尚说自己原来的村子不远,驴车便往和尚指的方向行。 确实不算太远,晃晃悠悠走了半日,日头正当午的时候便到了和尚之前的村子。 村子在个洼内,要想去村子需要先上一个坡,当驴子吃着劲儿把一众人拉到坡上之后,顺着这高坡往下看,就能看到早已落败的村庄。 一眼望过去,哪怕是断壁残垣,要比当时的王家村大上不少,村外面用木头扎着篱,里面更是道路整齐。唯独良田的位置发黑,散发着阵阵瘴气。 “俺们村之前周围闹狼闹得厉害,村里牲口被吃了不少,就多集结了几把好手力气的栅栏,用弓杀了几只头狼之后,村周围才消停。可惜闹了灾之后,就连狼的牲口都找不见了,要不然村里还能备一些腊肉出来。” 和尚介绍道,话里话外都是叹息。 肖长成听着和尚介绍,忽然咦了一声。 “和尚,你是不是涂朗村的善心大师啊。” “啊?”和尚挠了挠光头:“好像确实有人找俺帮忙的时候叫过俺善心。” “果然是您!”肖长成喜道:“您在我们那非常有名,我们镇里人都说您是大善人,有能耐又有本事,只要是有事找您帮忙,您都能帮解决。” “俺哪有那么多神通啊。”和尚连连摆手:“力所能及帮人罢了。” 肖长成问完这话,又见和尚这般,有点疑惑: “您这是怎么进到一个小丹子里了?”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几人便闲聊,驴车便下到了村子内,等到门口,便瞧见村门已经破了,满地碎屑。 肖长成也听闻了和尚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接连叹息,痛骂老天爷不长眼,大善人竟然被熊吃了。 “和尚,你的庙在哪里?” 等到了村子里面后,左辰便问,和尚也指了个方向,顺着看过去,能发现一间看上去土里土气的房子位于坡道半腰。 左辰眯起眼睛。 他能看到,庙里也有鬼炁! 第五十章 邪佛 自从来到这世界,左辰见过天生的“鬼气”,也见过修出来的“鬼炁”,两者天差地别。 前者是人死多了之后堆积出来的,灵魂走后脚步留下的,在左辰眼中是缕缕的黑,就像是他最开始在鬼村当中看到的景象。 后者则是有些人积累祸事灾事堆积出来的,是鬼修害命积累起来的玩意,在左辰眼睛里面显得臭,又觉得恶心,和他身体里面的先天灵炁八字不合。 在进入徐州之后,左辰瞧见满地都是鬼炁,就知道这片地界被人动了手脚。 本来左辰以为自己来到和尚的村子,能看到庙中功德光芒大盛,把周围邪祟鬼炁一扫而空,却没想到整个乡村里面鬼炁最盛的地方竟然就在寺庙里。 左辰把舍利子拿起来,盯着和尚看。 又抬起头,看向了寺庙。 和尚满身功德,寺庙一身鬼炁。 怪了。 “和尚,你确定你的庙里面是你的佛像。” “是嘞。”和尚不明所以:“当时的木匠是照着俺的面相雕的,可像嘞。” 左辰沉默几秒,干脆给和尚注入了点灵炁,把舍利子一拧,让和尚亲自看。 和尚盯着庙瞧,叫起来: “诶!娘嘞!俺房子里有脏东西啊!黑了吧唧的!” “这是鬼炁。一般来说要么是屠户杀人的刑场,再要么是沉尸堆积的地牢可堆积,又或是专门有人使坏,下了什么恶毒的方子。”左辰解释道。 “俺那房子才不做这种事情嘞。”和尚吹胡子瞪眼,显然是动了真火:“俺帮了那么多人,一个人都没死在俺那,怎么能有这么恶心的黑烟缠着。” “那便是有人动手脚了。”左辰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门口,驴子又被拴在了门口位置,这次它像是已经习惯了,连哼唧都没哼唧,就在那仰着休息。 入了村子后,四周也却是荒凉,地面上泥土都被掀起来了,看不见一根草,恐怕都被吃光了。 又走了两步,看到洼内一个土坡,上面被挖了几个深坑,里面土却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想来也是被人给吃干净了。 沿着小路上走,终于到了半坡寺庙门口,别的地方破败不堪,这里却非常干净,没什么杂物,物件也都没坏,唯独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已经是许久都没人来过了。 等推门进去,便能看到周围此地同普通寺庙完全不同,看不见平常念佛的地方,只见个大厅,大厅旁边是伙房,伙房旁又连着仓库。在这三间房的正后方,地面被整齐耕开,是种田的农地。 地自然是荒了,有些干,土也不黑,不肥沃。 舍利子里的和尚眼眸当中流露出了怀念。 当初他和乡亲们便是在这个小院内,分米吃羹。 此刻却见不得任何人。 可马上,和尚眉头又皱了起来,仰头看着眼前大厅内。 此刻大厅木门紧闭,正在向外散发着黑不溜丢的恶气。 刚才道长同他解释的内容他其实没太听明白,只知道现在向外溢的黑色东西不好,是灾是祸,是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恶人才喜欢的玩意。 可他觉得委屈,自己帮了那么多人,平日住的地方怎么可能如此? 厅内应当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和他那巨大的雕像,平日里他就在那休息,点上盏盏灯照亮四周,后来难民多了,就让他们也住在了里面,地上铺了很多被褥,临走的时候乡亲们都把被褥卷走了,说是要到新地方睡的时候,没自己的床不踏实。 那现在这大厅里面会是什么样呢? 仍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尊雕像吗? 左辰到了门口,单手推开大门。 “吱呀……” 木门磨蹭地面的声音响起,自天空邪洒下来的阳光涌进了大厅当中。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尊大佛。 大佛面容温吞,确实和和尚一模一样,盘腿坐在莲花台上。 然而这尊大佛却顺中间裂开一条缝,向外渗着滚滚血流。 这血渗满了一地,宛若一滩血红的池子,而在两侧还盛开着朵朵莲花。 这莲花红的骇人,鬼炁滚滚,竟也是天材地宝! 然而这却是杀人害人的宝! “这?这是啥?俺的房子不是这样的啊!” 和尚盯着眼前景象傻眼,在舍利子里的他,更像是嗅到了难以忍耐的恶臭,突然一弓身子,缩到旁边干呕。 左辰袖口里面的两个小娃娃也吓的使劲往袖子里面钻,边钻边喊:“太臭了!太臭了!” 像是生怕沾到这骇人的炁。 “道爷,这是什么?”肖长成傻眼,这远近闻名的善心和尚庙中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左辰阴沉着脸不说话,他缓步向前,地面上的血池像是在怕他,自然而然向着两侧让开一条路。 两三步走到佛像前,盯着那一道裂纹。 其中积满了血肉,正跳动着生长。 左辰轻轻一拍佛像,佛像内忽的传出阵阵鬼哭狼嚎,数量庞大的鬼祟怨魂顺着这缝隙当中向外挤,他们皆是只有上半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下半身则被嵌在了佛像内,碾成肉泥,融成个大肉团。 而他们的双眸也被挖了下去,正于当中正向下流淌着血泪。 这地面上的血池似乎正是泪水形成的。 “疼,好疼啊。” “师傅你在哪,师傅你在哪?”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亡魂们看不见,只能求助般的哭泣,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折磨。 和尚在看到这些向外涌着的冤魂后双眸猛睁,如遭雷击般的战栗了起来。 “老张?王婆?还有隔壁刘家那个瓜娃子?你们怎么会?” 在听到和尚的声音之后,亡魂们皆是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声: “师傅,师傅你回来了!” “师傅救救我们!” “师傅,我们疼啊,师傅!” 和尚听他们哭,心里又慌又急,伸手就要去拽他们。 “先别动!”左辰却直接喝止了和尚:“他们下半身的魂被人碾碎了揉在一起,现在卡在你佛像里面,你身上功德之力太盛,要是去抓他们的话,反倒容易把他们打的魂飞魄散。” 和尚立刻止住了手,茫然又悲切的看着左辰: “道长,那俺该怎么办?” 左辰不说话,脸色却阴沉的难看。 道经上没有记载任何针对魂魄神通,左辰直接研究了许久,才勉强掌握了一些慑魄的技巧,更高级的救魂、疗魂,他都不会。 这魂魄便如同人,杀死容易,救活难。 旁边彩衣也跟着心急,但她学的是把戏和戏法,这种时候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忽得,彩衣瞧见天空当中积累起了阵阵雷云,空中好像雷霆交错。 她忽得感觉体内炁被调动了起来。 这…… 彩衣猛地瞧向左辰。 发现左辰脸色阴沉,是真的起了业火! …… 常恨江骑着快马,沿着车辙印往前跑,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荒落的村子。 等他来到村子门口,下马,马已经被累的口吐白沫,到地上翻身,死了。 “没本事的畜牲。” 常恨江骂了一句,不过他马上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驴车,知道自己追上了。 等杀完人,再把这驴弄走,直接回徐州城吃驴肉火烧就好了。 呼得感受到四周吹了阵风,抬头一看,发现阴雨密布,似乎要下雨。 常恨江冷笑。 正好,阴云密布杀人时! 算他们点子背! 第五十一章 有的是时间 左辰调整自己的内息,业火下压。 随后重新看向眼前的邪佛。 佛像理应是大慈大悲,尤其还是和尚这种大善人的佛像,这肯定是没错的。 可开裂的佛就不一样了。 佛像开裂一般是挡灾,一旦碎开之后,原本的功德之物就会变成邪物。 而且之前这佛像功德越高,事后其邪祟程度就越大。 和尚这种功德几乎都能修成金身,他的佛像更是不用镀金就能光照万里,尤其是他还只有这么一个佛像。 他功德有多高,映射在他佛像上的功德就有多高。 这么一尊佛像裂开之后,还被人专门灌入了血肉去养邪物,蕴含的邪气一般物件根本比不过了。 “和尚,这些人是?”左辰先问。 和尚流着泪: “这都是当时这里的乡亲啊,当时粮不够,他们身子又弱,有的饿死了,有的病死了,都是俺挨个挖的坑,把他们安葬。就埋在后院位置。 “可他们本就是饿死的,已经够可怜了,能安眠入土,魂归故里便是老天爷能给的最后仁慈,谁又把他们弄到佛像里这么折磨啊!” 像是听到了和尚的话,被碾的不成人形的鬼魂中有一中年汉子像是临时夺回了神志,声音悲切: “是之前那行脚商人,在乡亲们走后,我们发现我们化成了鬼,在大师傅您的佛像庇护下不觉得饿,便都在这里住了下来,日日为您祷告,希望您能活着到青州,过上安稳日子,每天吃饱米饭。 “可还没过两日,那行脚商人就来了,他说我们这么做是坏了他的好事。就在外面设了个法坛,用稻草扎了个熊出来,然后拿火烧了。第二日就一掌劈开了佛像,把我们双腿捣烂,塞到了里面。” 说到这里,这中年男人哭的更盛了。 “大师傅,我们疼啊,疼的难受。您就行行好,实在不行就把我们全烧了,放我们解脱吧。 “我们求不了来生,老天爷不让我们活,我们便不活就是了。但只求您能赐我们个安宁。 “再杀我们一次吧!” 和尚跪下痛哭,两行金泪流下,身形隐隐闪动,佛心已经被冲击。 听闻这些话,旁侧左辰也终于在心中捋明白了前因后果。 恐怕那行脚商人最开始到这户村子就已经做好了养邪佛的打算。 立佛像是好,和尚助人也是好,可后来闹了大荒之后,和尚从这离开,只剩一尊佛于此处摆着,此地变成了续养邪佛最好的蛊场。 可和尚若是活着,这尊木佛就会金光万丈,谁要是敢破坏,如此庞大的功德就会即刻反噬,百八十年阳寿就此会被扣去,后人也会因此而满身灾祸。 那便让和尚死了罢了。 本想着让青州边关人杀,可和尚福源太深厚了,人杀不得,箭都不着走。 那就开坛做法,让熊吃了他! 和尚一死,佛像便没了庇护,一掌拍下就能被撕成两截,随后用在河向旁侍奉的灵魂当做养料塞进去,做大恶大邪之物! 哪怕是正儿八经鬼修做的养魂幡,恐怕都没这么邪性! 左辰在大厅内原地踱步,思考着该如何解决面前这事。 他回走了两圈,目光落在佛像上,心头却忽然有了些念想。 也许确实有办法能放这些灵魂自由。 而且,还有可能清除附近一片地界的荒炁。 “和尚……” 左辰刚要开口同和尚说话,就忽的回头看向大院门口方向。 只见阴云密布之间,有一凶人提着刀从外面土坡走了上来。 常恨江来到寺庙门口,向内一看,瞧见了一姑娘,一道士,还有一瘦削小伙子,便知道自己终于是寻对了人,哈哈大笑起来: “总算找到你们俩了,没想到当时杀玄米的竟然跑到徐州来送死,害的老子在这两周来回乱跑!” 门口彩衣盯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谁啊?” “我谁?”常恨江冷笑:“我是康王手下捉刀。常恨江!你们几个到了地府见了阎王,可别忘了把咱的名字报出来!” 言罢,提着刀便往前冲,身上杀气腾腾,凶气滚滚。 又走了两步,眼神忽然看到了远处的左辰背后鬼佛,眉头挑动: “账房养的鬼佛?你想要他的宝贝?呵呵,道士,看样子你手脚也不干净啊!你这是寿王手底下的人,来我们徐州境地拿宝贝?” “账房?”左辰眉头微微挑动,看向背后的持刀凶人,“这鬼佛是你们康王手下弄的?” 常恨江冷哼: “康王府办事,哪里需要和你们禀报!” 向前迈出三步,常恨江打算动手杀人,现在离他最近的就是那小娘皮,她皮子嫩,拔下来做革子正好! 可他刀还没抬起来,就忽然和左辰的双眸对视上。 在看到左辰眸子的那一刻,常恨江只觉得周遭天地都离自己近了。 天空乌云在逼向他,大地泥土在压向他,常恨江肝胆猛颤,打心底里滋生出了一股不可抗拒之意。 这…这是什么玩意?! 常恨江杀了这么多人,早就养出了一双独特的眼睛,知道谁能杀谁不能杀。 进院子之前他看着道人算是能杀那类,进院子之后,他就发现自己错的实在是太离谱! 别说杀了,他连抗衡的资本都没有! 常恨江整个人就僵在那里,转身想跑,却发现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动也动不得,跑也跑不了。 “徐州闹着灾,人死了那么多,你们康王手下还杀生养邪佛。好大的威风!”左辰冷哼,道袍无风自动。 常恨江想说话,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根根竖了起来。 他仰头一看,正巧看到头顶乌云打了个旋。 里面正闪着纯白雷霆! “咔!” 猛的一道闪电劈下,在这晴空之间划上了一道痕。 常恨江只觉得一道通天雷柱自上到下贯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骨骼内脏皮肤从内到外洗了一遍。 雷霆结束,他浑身上下已经被劈的焦黑,张开嘴,甚至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吐出一口黑烟。 随后便摇摇晃晃,扑通一声,倒在地面。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却又忽然觉得胸口处好像有人踩上了一只脚。 抬头一看,道士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左辰脸色阴沉,垂目盯着半死的常恨江,渡一点点炁吊住他的性命,不让他咽气。 “上次碰到个妖人,捏碎的核桃之后就死了,没来得及问话,没想到现在又送上了一位。 “你可别急着死,我有大把的问题要问你,而且咱们有的是时间。” 常恨江眼中已经充满了绝望。 第五十二章 不缺粮 处理佛像的事情因为常恨江的出现暂时耽搁了。 左辰往佛像当中渡了一口炁,他尚且不会救治灵魂相关的神通,只能尝试着让这些躁动痛苦的灵魂暂且沉眠过去,至少不会因为疼痛而惨叫不止。 而在处理完这些之后,左辰走到了半死的常恨江面前。 蹲下,直视他的双眼。 “康王捉刀,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这勿相忘和康王可否有关系?账房又是谁?” 常恨江知道自己是完犊子了,打算硬气一点,对康王效死效忠,吐眼前道士一脸浓痰。 他刚一张嘴,却会觉得神思忽然混乱了起来,道: “你这鬼道士,勿相忘可是我们家大师爷的堂口,你念叨他们做什么?” 话说出口,常恨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漏了内容,眼睛猛地瞪大。 “大师爷?看样子是你们康王门口的头头了。”左辰收了干涉的炁,道:“你还知道什么,便一口气说出来吧。” 常恨江能感觉到道士身上有神通,自己说话肯定露线索,于是干脆都不开口了,只恶狠狠的盯着左辰。 左辰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抓住他一只手臂,用力按。 “咔咔咔!” 骨骼破碎,血肉崩开,却又在炁的修复之下快速恢复。 常恨江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张嘴惨叫。 “我有手段让你怎么也死不了。”左辰叹道:“可我这人心善,折磨你的话,你会一直叫,扰得我心烦。到时候我便只好把你塞到竹篓里,让我听不见你叫唤。” 你妈的,你管着这个叫心善?! 常恨江心头窝气,牙根都咬的生疼。 他现在挣扎也挣扎不了,本堆积在心口中的火气也逐渐变成了绝望。 “捉刀,你身上凶气这么重,想来是帮康王干了不少事情吧。”彩衣在旁边直啧舌,道:“图个啥?康王保了你家人的命?还是银子给你给的多?可你就这么栽在了我们手里,其他外物都将离你而去,何必让自己死前还受苦受难?死后灵魂都不得善终?老实交代吧。” 常恨江还想鼓起勇气反驳道士和姑娘两句,可看到了自己这一身焦黑,感受着刚才被捏断又修复的手腕上传来的尖锐疼痛感,他最终却身子往下一垮。 他心气散了。 本以为自己水准江湖上难寻敌手,拎着把刀可杀天下人,就算是军中那些将军士兵,也难逃他手中一口宝刀。 除了那些术法榜上会神通的,神兵谱中持神兵者,这世间能有几个人是他对手? 可今天他却被打服了。 并非如同大师爷那样是拳脚打服,而是自内心中被击碎了骄傲。 和这道士作对,天上甚至能落一道雷把你劈个半死,你学再多的功夫,杀人下再狠的心,又有什么用? 长叹一声,道: “大师爷到康王府的时候,确实说过自己是勿相望中人,当时康王点查了半天,发现这江湖上确实有勿相忘这一奇门,其中人物大多数都是有本事的,有的会术法,甚至能有人学神通。 “之前说的账房先生,也是大师爷引进的人,平常喜好钱,愿意算账,所以被人叫做帐房先生,他之前出城,说是找到了个善心眼的傻子,弄了尊佛,后面去收菜,改成了鬼佛。再后来,他就出去为大师爷办事了,好久没回城里了。 “得了这么大一支助力,康王便让他们在徐州行走。听大师爷的意思是,要把徐州当柴做薪,燃成一把火,助康王夺天下。” “你什么意思?” 左辰尚未说话,旁边一直听着的肖长成却直接凑了出来。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常恨江: “徐州现在这情况是那个叫大师爷弄出来的?是康王弄出来的?我们吃不饱饭,是因为他们?” 常恨江撇了他一眼: “你是附近的农家汉子吧,当时大师爷说你们对争天下全无作用,徐州本身食物将足够士兵消耗个十多年了,到时候耗掉一州,换取天下,便是值得的。” 肖长成如遭雷击,向后连退了数步。 “我家每年给官府供粮,不犯罪也不行祸,这便无用?” “不入军献命,粮也不缺,要你们何用?”常恨江冷笑。 “粮不缺?”肖长成像是察觉到了关键点:“徐州不缺粮?” “缺粮的只是你们,同康王何干?”常恨江看肖长成之时,眼中颜色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怜悯了:“我们在徐州大城内,每天美酒鹿肉,五脏庙从没缺过祭品。怎么能说挨饿?” “不缺粮?不缺粮?” 肖长成身体晃了晃,竟是向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到寺院墙壁上。 镇里饿死那么多人,结果常恨江说不缺粮。 肖长成忽然想起,镇子临近处一直有户世家大院,门被红漆涂的鲜红,没闹灾之前一直歌舞升平,日子过得让人艳羡。 闹灾之后大门就紧闭了起来,但镇里人只当他们也没饭可吃,只剩下了些音乐来填饱肚子,用金锄头刨坑,往里下种子,祈祷着来年收成好。 现在看来,人家哪里是没吃没喝?人家仍然在大宅当中歌舞升平,只是不和你外面这群人厮混了而已。 他一时间心神乱了,腿也软了,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脑子里杂乱无章。 “你说的这个化柴做薪又是怎么回事?”彩衣着实不理解,“把徐州害成这样,康王就能夺天下了?多怪啊!” “小丫头,凶地煞地可最容易出宝贝了。死一村子人就能养出来几个鬼器,死一镇人,就能养出来几把凶兵,再往上的,大师爷还有别的谋划,这我便不知道了。” 彩衣哑口无言,只觉得康王太癫,脑子怕不是有问题。 为了这几个宝物就把徐州害成这样,就算人命不值钱,也不至于连浮萍都不如啊。 常恨江冷笑,又看向左辰: “道士,你应当是到了先天大圆满,确实是这世道上难得的高手,我个后天境界打不过你,实属正常,可我家大师爷也是先天境界,康王手底下也有不少能人,就算你是陆地神仙,也能把你活活耗死! “更何况,大师爷还引了‘道’下来,那更是真正的神仙,道行比天高,比地厚!你要是识相一点,杀了我之后便离开徐州,说不准还能保下自己一命。否则……哼哼,大师爷定能送你羽化归西!” 常恨江最后嘴硬了两句,左辰闻言,也冷笑着看他。 “你放心,命你肯定留不下来,凶厉气太重,若是屠夫只斩恶人,身上还会有些功德,可你满身血污,全不见德行,可见死在你手里的好人善人也不少。杀了你我也能得不少功德。” 左辰手按到了常恨江的脑袋上:“至于你说的大师爷,我之后自然也会去会一会,看一看他从天上引下来的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有多大的本事!” 言罢,左辰手中雷光闪烁起来,霹雳两声,常恨江惨叫两声,便没有了声息。 在解决了常恨江之后,左辰瞧了眼墙边的肖长成,见他还失魂落魄,便暂时没管他。 拿起舍利子,左辰看着和尚,道: “和尚,我有个方子,可以试试,说不准能把村民们救下。” 第五十三章 愿为人 “现在佛像当中满是怨气,其中魂魄也都被污秽所染,成了冤魂。可你这金身佛理应能庇护一方,让邪祟不侵,万恶不入,是功德的具象化。若是能想办法把里面邪祟去除,然后修好,其效果应该和之前差不了多少。” 左辰看着开裂的巨佛道: “我接下来将会把他们的血肉取出,然后立刻用雷霆清理,这样他们的灵魂才不会被污秽血肉所拖累。但和尚,我这雷霆终归可能会对灵魂造成威胁,唯有你功德金身才能庇护他们完全不受伤害。再此之后我也将会立刻修复佛像,让其重回功德金光。” 言罢,左辰低头看向舍利子里的和尚: “此行有两处危险。 其一,雷霆洗髓,脱胎重生,这是置死地而后生的手段,我运大正雷法,配合上你的功德金身,肯定不会伤到这些冤魂,可你却要直面雷光,你难免会遇到些危险。 “其二,就算是咱们这次谋划成功了,你恐怕也已经融入了佛像,动不了身子了。只能聚在这村落当中,庇护村中人村中鬼。 “你愿意吗?” “俺当然愿意。”和尚甚至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俺原来就是从这村子出来的,之前便一直帮着乡亲们干事,见乡亲们欢声,俺也会笑。 “若是能救得了乡亲们,让他们别受灾受苦,别说是让俺只能在这村子当中游荡了,就算俺每日每夜都只能住在这莲花佛像上,俺都心愿满足了。” 和尚顿了半秒,又道: “而且道长,俺相信你,你心肠好,手里神通也肯定是好的,不会伤了乡亲们,也不会伤了俺。” “那好,我现在就开坛。” 左辰立于佛像前,周身炁息翻涌。 自竹篓当中向外一掏,拿出来了香木块,放在左手掌心,又用右手食指在中间戳了个小洞,一缕青烟便顺着当中向上翻出。 佛像中间夹着的血肉都是那账房先生从地面下挖尸体出来,捣碎了之后填到中间的,这样一来既能限制住灵魂,又能让其和佛像彻底混为一谈。 而是捣碎填进去容易,再想取出来并且一丝不留可就不简单了。 哪怕是他筑基期的修为,也得多加小心。 左辰道袍袖口阵阵翻涌,卷的青烟飘飞。和尚看不见他周遭异样,肖长成也觉得可能仅仅只是起了阵清风,唯独只有彩衣能瞧见左辰自脚下向上涌出了一股白色的、似若雾气般的炁流。 “起!” 随着左辰炁息猛动,整个佛像现在血肉就像是被不可见的外力向外拉扯一样,徐徐从佛像当中飞出。 先出来的是成了肉糜一般的烂肉,随后拉出来的是骨骼,还有一些被完全搅碎的内脏。 鬼佛中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整个佛像似乎快要崩裂,恶炁也顺着中间喷涌出来。 肖长成凡人身躯,难以接受,头晕目眩的就被熏了出去,彩衣刚入道行,对这东西更敏感,本也想着离开,可眼前左辰立在原地单独一人,便一咬牙,扔出几个小豆子,唤出小彩衣,高呼: “帮道长护法!” 小彩衣们纷纷应了下来,随后捏着鼻子就冲到了黑炁面前,挥着拳头就往冲。 可冲到了前面,小彩衣们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段对付黑煞,只能不断用双手呼扇。 她们虽然效率不高,但却也帮助左辰省了些力气。 左辰微微点头,手中掐上道印。 “流浪生死,万劫冤愆!” “落!” 雷光自手中乍现,这次的雷同之前左辰用的一切截然不同,白中透着滚滚紫亮,更显着雷光正明大亮! 这也是左辰下山之后,第一次正经的开坛引雷法。 在雷鸣之下,早已被污染的秽物血肉开始快速消融,而在其中乡亲们的灵魂也缓缓露出。 和尚的舍利子于空中打了个盘旋,直接就飞入了雷霆内。 金光从舍利子中乍现出来,像是一双轻柔的手拥抱着那些乡亲的灵魂,用自己的后背正对着雷霆。 功德气息自舍利子中用处,如波浪一样,向四面八方激荡。 和尚也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力量,如何保护这些乡亲,便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抱着他们。 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却只觉得这股雷霆当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滋润他的身体。 渐渐的,和尚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正打着旋往天上飘,等再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他已经悬在了徐州上空。 一眼往下看去,和尚看到了还剩下几座城几座镇当中的难民相食,和尚也看到了徐州大城中热闹非凡,载歌载舞。 他看到了冤魂布满地。 他看到了酒肉门中臭。 “徐州,可不该是这样啊!” 和尚喃喃道。 此刻的和尚忽得觉得空中似乎传来了些许吸力,仰头看去,不知何时天上多了一道缺口,隐隐约约之间和尚能看到云端有座山。 他看不清山的样子,只觉得那山正在唤自己过去。 山好像在说: 过去了,就能成佛了! 和尚挠了挠头。 “佛是啥嘞?俺还要回去救乡亲们呢。乡亲们还挨着饿,俺怎么能离开?” 又看着大地,看着徐州,看着荒成了一片的土壤。 和尚沉默几秒,道: “俺的家乡大部分人都吃不饱,饿的慌,为了一口饱饭,连命的搭上了。俺虽然不知道成佛是啥,但俺大概能感觉到,只要成佛便是上去享清福。 “可俺又怎么能这么离开? “若是徐州尚一人挨饿,俺觉得俺便不应当离开。 “若是天下人还有一人挨饿,俺便觉得俺还有事情要做!” 他身上忽得金光大盛,宛如一颗太阳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普照。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云层当中那山的虚影竟被金光驱散,似如只是幻觉,不曾出现。 空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叹息。 和尚不了解那是什么,只觉得内心终于通畅,知道了自己接下来应当做什么,再无任何迷茫。 …… 雷法已经结束,种了祸的血肉被彻底净化,舍利子的散发着淡淡金光,向下散落,构成了半圆罩子,盖在地面上。 罩子内,乡人们头挨着头,身挨着身子,相互依偎,闭目酣睡,已然是恢复了原样。 左辰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接下来便是修复佛像。 他刚要出手,却忽然轻咦了一声。 在他眼前, 佛像中间生出细嫩枝丫。 竟是已经开始自动合而为一了! 第五十四章 不成佛 舍利子缓缓飘到半空,向着佛像正中间飞去。 这个金色的小珠子落在了裂缝当中,闪烁两下之后整个佛像便从两侧向内一夹,连着舍利子合并在了一起,恢复如初。 紧接着,原本由木头雕刻而成的佛像便自莲花座开始向上染出淡淡金色,眨眼之间整尊佛像便金光灿灿,好似涂了一层厚厚的金漆。竟是要比纯金的大佛更令人难移开眼睛。 整个大厅的墙壁像是难以支撑房间内澎湃的力量,开始层层崩裂,石头向下坠,木头也向下坠,彩衣唤出来的小女娃娃们支哇乱叫,一半向外跑,一半往左辰身边凑,想要帮左辰扛住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各类杂物。 左辰却只是轻轻一挥道袍,周遭落下来的砖瓦便被清风吹起,于空中打了个旋子,落到了一边。 短短顷刻间,原本还完好无损的大厅已然变成了残垣断壁,整尊金佛也露于天地之间。 左辰仰头看天空,只瞧见空中本堆积的乌云中漏了个洞,洞内阳光洒下,落在金佛上,交相辉映。 再回过神来,地面上堆积着的血池已经变成了一摊清水,青石地板不知何时向下陷了三四尺,成了一汪小小的湖泊。 莲花不再妖艳似若鲜血,取而代之则是自内而外的清澈透亮,朵朵盛开,功德逼目。 这还不算结束,金佛当中再度向外荡出层层辉光,朝着四面八方涌动,村中荒败的土地上缕缕黑气被这金光直接逼了出来,飘荡到半空当中,发出尖锐嚎叫,而后消失不见。 本一毛不生的土壤下重新向上窜出了根根绿草,于风中轻轻摇曳,层层似荣。 金光光冲出了村子,又向外面延伸了百尺才停下。 至此,这村中不再是荒地死敌,再现了初春。 光辉逐渐收敛到佛像当中,这佛陀面相和之前的和尚完全相同,却多添了几分大慈大悲之色,佛像双腿盘坐在莲花座,五心朝天,双手掌心中间则放了一颗金色的舍利子,温和的散着金光。 在佛像旁边也出现了零零散散人影,他们皆是村民打扮,也都盘坐在佛像两侧,面容柔和慈祥。 “好生漂亮啊。”彩衣忍不住赞叹一句。 来到徐州之后满眼都是荒地,现如今金光荡浊,彩衣只觉得眼前色调顿时明媚可人了起来,入眼觉得舒适。 可她马上又觉得可惜。和尚不见了。 一路上闲聊许久,她蛮喜欢和尚这人的,和那些寺庙当中假大空的大师截然不同,和尚满口一点大道理都没有,办起事来却都是实实在在的。 她是觉得若论世上高僧,恐怕没有几个比和尚更好的。 “诶,俺这怎么还没穿衣服啊。” 忽然,和尚声音从佛像那边传来,目光投过去,正好能看到和尚赤着身子站在佛像下。 他不好意思的捂住关键部位,表情尴尬。 而比起之前从舍利子里出现的虚影,现在的和尚更加凝实,倘若不是他背后那似如金光的边界,那他便真的宛若真人一样! 不过他身形瘦削,瞧起来还是不怎么健康的样子。 “和尚,你没事啊!”彩衣喜道。 “当然没事嘞。”和尚道:“道长的雷根本就没有伤到俺。先不谈这个了,那能不能给俺找件衣服啊。” 左辰笑了两声,在竹篓里一翻,把他那件破烂的袈裟拿了出来,朝着和尚方向一扔。 整件袈裟于空中被金光所炫,竟自上到下蜕变了一番,等落到和尚手中后,已经不再是由补丁和破布缝成的物件,而是金丝蝉线绣成的宝袈裟。 和尚把袈裟往身上一披,忽得出现了一身僧袍遮在了袈裟内。他整个人瞧上去干净利落,倒是颇为明目。 从原来的大悲大穷老和尚,变成了精神靓丽好和尚。 和尚敞开双臂,原地打了个转子,扫了眼自己的衣服,脸上露出笑容: “这身倒是喜庆!” “和尚,恭喜啊。”左辰笑着对和尚道:“如此一来,你便成了活佛。可庇护一方了。” “诶,道长您这话说的,俺现在还不知道佛是什么呢?”和尚却直接摇头:“俺对那当佛成佛没兴趣,俺现在只想让徐州人吃饱饭,若是徐州人能吃饱饭,俺就想让天下人能吃饱饭。” 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挠挠自己后脑勺:“俺能感觉到村子边上有俺的手,慢慢往外推,周围地也能重新化做黑泥土。但俺现在好像确实出不了村子,恐怕不少事情都不怎么方便,道长您若是得空,继续往幽州走的时候希望您能帮着说两句我们村子的名头,引得农户过来种地,徐州迟早都能再吃上粮。” “自是可以。”左辰点头,又看肖长成:“这小伙子家的镇子里面还余着不少人,到时候就一并搬过来,重新耕种,日子会好起来的。” 肖长成心头大为感动,便又跪下来哐哐哐朝着两人磕了几个头,这次左辰没拦着他,和尚想拦,最终却还是红着脸受下来。 等肖长成起来后,左辰寻思几秒,忽得拍了下脑袋: “你在这儿种地开仓,救天下难民,黎民百姓肯定都会伸出手,竖出一根大拇指称你做的够棒。可康王却会来派人杀你害你,把你拿走炼宝贝,让这片地方比之前更荒。” 和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略难看。 回头看了眼背后,还安然睡着的乡民们,这老实人和尚也一咬牙一跺脚,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凶意: “他们若是敢来,俺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们全弄死!” “你的功德应该是护八方的,用来杀那些宵小之辈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左辰道:“等我研究研究,送你两尊护法神。” 随后转头看向彩衣: “彩衣。” “到!”小姑娘当即立正了。 “教我你那撒豆成兵的本事。” “妥嘞!”彩衣立刻应了下来。 她其实也挺好奇的,自己撒出来的是小一号的自己,左辰撒出来的会是什么呢? 第五十五章 金豆大将 彩衣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这门替命豆的手段尽数讲给了左辰,左辰也将法决尽数记在了心里。 照彩衣的说法,这门手段放在术法榜单上充其量只能当是个戏法,比其他把式强一些,对比正经的门道又远远不如,卡在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境地。 可左辰听完彩衣描述其妙处时,却觉得这手段其实非常实用。 替命豆需要选取黄丸作为材料,采用自己的精血滋养,再加以特殊的药材和八字术法混入其中,贴身携带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制成。 这小豆成了之后,若是有贼人拿了八字想要害命,小豆便可挡上一下;若是有鬼怪嘶吼而来,这小豆也可挡上一下;而若是凶人提着刀,直接照脑子劈过来,彩衣还能把小豆扔出去,用一大变活人的法子,将自己和小豆换位置,随后双腿抹油,逃之夭夭。 进攻性虽说没多少,但逃命苟且算是点满了。 运了炁,化了撒豆成兵的法子之后,便不用专门去养这些替命丸,光用黄豆做法效果也差不多。 彩衣本事是暂且不到家,撒出去的豆只有七个能奏效,出来的还都是小一号的姑娘,手头没什么力道,只能骑人脖子,或者照着鼻子咬,好有几个携手可以挡对方的攻击,可被斩断了之后,又需要花段时间才能再出来。 左辰从彩衣那边了解这些术法内容之后便开始自己着手尝试,他自然不可能用自己的八字去做撒豆成兵的术,思来想去便从竹篮里取了一张黄纸,用道经算出来了两个猛汉八字写了上去。 随后又从粮框当中选了两个最大最圆的黄豆,放在之前取出来的那节香木上。 左辰自袖口内向两个黄豆里冲炁,紧接着便把这两个豆子向外一甩。 只见两颗豆子在空中翻了好几个圈,初具人形之后又抖了好几个跟头。 砰砰两声响,四只踏着铁靴的大脚落地,两尊黄灿灿的金甲翁站在了村子门口。 左边那个手里拎着俩大锤,大锤上方一点花纹没刻,离远了一看恰似举着俩大号黄豆;右边那个手里则拎着一把方天画戟,也是金灿灿的,像是拿金子做的。 这俩金甲翁身高皆在三米,面容又肃立又严苛,似若在他们面前为非作歹,这两人的武器就会招呼上来。 而他们两人也直接单膝跪在左辰面前,拱手向前: “参见尊者!” 效果不错啊。 左辰满意的绕着这两位金甲翁转了两圈,觉得他们俩一巴掌应该能把大部分江湖客和所谓的康王将军拍死。 “你们两人便先守着这村子,但凡有对村庄不利者,杀之。” “领命!” 金甲翁起身,立于村庄门口,一个站左一个站右,至此便一动不动,如两门大神。 和尚也凑到了门口,看着这俩大汉嘴巴都快掉下来了。 “天兵诶!道长你这是把天兵请下来了诶!” 和尚大呼小叫,彩衣则是在旁边掐腰挺胸:“天兵算个锤子!道长唤出来的可是神将!每个都能打十万天兵!” “咳咳。”左辰咳嗽了好几声。 让你吹牛,你别吹这么大啊。 了解的知道这俩大汉是我拿黄豆撒出来的,不了解的还以为我找了两块石头,里面吹出来的两个猴子呢! “和尚,这样村子就不会被康王袭击了,你多多努力,尽快把周围煞气全都逼出土地,这样一来徐州人能种的地也就更多了。” 左辰同和尚道,和尚立刻点了点头:“俺这肯定好好整,把那些贼手弄出来的恶灾全都挤出去!” 话说完,和尚又看着已经重新焕发春意的村子感慨: “得亏当时俺没上的什么云空中的山,要不然俺哪还能看到这样的金光嘞。” “山?”左辰听闻,不由得一愣:“什么山?” …… 听完和尚讲话,左辰原地左右踱步了两圈。 天上有山,叫和尚过去成佛。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灵山啊。 论功德算,和尚确实足够成佛。可论佛法来说,和尚完全就是门外汉中的门外汉,半点论道的能力都没有。他本就是农家汉子出身,真要是就此进入了灵山,是进去扫地啊,还是在大殿里面听论道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啊? 最关键的就是, 当和尚说自己不想成佛,立了无人挨饿的大宏愿之后,入口竟然散了。 和尚这种宏愿虽然比不上地藏“愿地狱无人”这种等级的宏愿,但好歹也算是个菩萨果位吧,上灵山好歹派个门下同来看一看和尚才对,怎么直接闭门谢客了? 左辰觉得恐怕和尚看到的山峰虚影上有些自己不晓得的门道。 是不是灵山还两说呢。 眼见这村中事都处理的差不了多少了,左辰便重新把驴子牵了过来。 接下来便是去肖长成的家乡,把镇子当中居民都接过来,给他们种粮。 左辰从怀中掏出了那一根稻穗。 上方正缠着淡淡的炁,黑白二色不断交错变化。 “花开顷刻,花开顷刻,这妙法可不要骗我才是。” 左辰喃喃自语。 …… 徐州钱家,朱门大院,乃是门第之后,现任家主祖父的父亲曾在朝中做过三品大员,后来安享晚年,带了一大批金银细软回到了徐州长山镇旁过活,成了当地有名的富商。 等到康王驾到徐州之后,现任家主的父亲多了几个心眼子,连夜包了几车金子,登门叩首效忠,得了一个门客的名头。 这门客的名头可谓是顶顶的好用,等到康王谋天下大事之时,钱家只需要将大门一关,府中粮肉每日便不断,可炖一半肉,扔一半肉,用酒水泡澡不嫌浪费。 就连大门左右两边守着门的两户家丁都吃的脑满肠肥,餐餐有肉,顿顿有米。 今日,钱府内仍在饮酒弹琴作乐,大门口却忽然被敲响了。 守门的家丁正顺着内视院子的窗口看院内歌姬舞蹈,忽然被敲门声扰得心神不宁,便朝着外低声骂了一句: “哪家畜牲?钱府不开门不知道吗?” 却听外面传来一声男子轻笑。 “康王也要尊我一声大师爷,怎么到你钱府这儿就成了畜牲?” 第五十六章 钱府 大门被打开,是肚子溜圆的钱府老爷钱晨亲自开的门。 “大师爷!大师爷!哎呦,我是真没想到您突然会来事儿啊!您早支呼我一声啊,我才能摆上酒宴招待您啊!” “那便快去准备吧。”书生笑着道:“我坐了一路轿子,正浑身酸软呢,手下那四个力士也是许久没吃饭了,多备几碗顶尖米饭,给他们就行。” 又看了看一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家丁,面带笑容: “你这家丁嘴不怎么干净啊。” 钱晨盯了一眼家丁,家丁浑身打着战栗,快要被吓的晕过去。 “把他头毛剃了,下锅炖,送到外面当救济粮。”钱晨摆了摆手道:“注意点儿,先把嘴巴切了,省着外面人吃了他的嘴说话不干净了。” “老爷!老爷饶命啊!老爷!” 家丁跪在地上哐哐开始磕头,可其他手下人哪里会管着他,直接上来把家丁摁在原地,一棒子敲晕,朝着后厨方向拖过去了。 直到彻底不见他的人影,书生才笑着点了点头: “你倒是还挺懂事的。” “瞧您这话说的,我们钱家能有今天,全仰仗康王。您是康王的大师爷,有人对您不敬,便是对康王府不敬。这种人当然不能留,让他进烂民的肚子里,也算是我们钱府心善发粮食了。” 言罢,就把书生往里面请。 两人从摆满了假山假水的院落当中行过,等到了大宅子内,钱晨便立刻招呼侍女: “快去拿酒拿肉!设宴奏乐!” 见下人急匆匆离开,钱晨才左右观望一圈。 眼见周围没有旁人,压低声音: “大人,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个妾室在外面被杀了。这才出来。查了一番才知道有个有本事的高人来了徐州,恐怕是要闹上一番。我掐算不得他,占卜也看不透,宛若那人不应人间有,只得天上来,甚是奇怪。便到你这里,打算开坛做法,好好掐算占卜一番,需要你帮我备材料,架设法坛。” 书生对钱晨道,钱晨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我早就为您备着材料了,但搭建法坛可能需要花上一日,您便先在这里休息。” “妥。”书生瞧钱晨两眼:“最近这长山镇当中可有异样?” “大体没什么变化,只是有些吃不起饭的贱民凑到了一起,好像是建了个什么教什么帮,我也没细打听。” “嗯?”书生像是来了兴趣,伸出手掐算了两下,嘴角忽然露笑: “有意思,平头百姓养大邪,荒地果然容易出宝贝。” 钱晨听不懂书生说的啥,只能点头赔笑。 “镇中事情你们不用管,让其自行发展就好,我立法坛之后会去处理。”书生收回手,又问:“那姑娘还在你这里呢?” 钱晨点头:“您是否要见她呢?” “也好,叫她来陪我酒吧。” “好嘞!” 钱晨刻迈着小步子,朝着自己后厢房走去。 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深闺,这里面住着他一个妾室,却也是书生的女人。 大师爷有个奇怪的癖好,对黄花大闺女毫无兴趣,只喜欢别人家人妻,就算他在外面找到一个自己喜爱的,也必定会先寻一户自己信得过的人家,让这闺女嫁过去,然后他再进去享受已成为人妻的美人。 钱晨不理解,但这毕竟是大师爷。 师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厢房里走出来了年轻貌美的姑娘,眼见钱晨来,还以为对方要宠幸自己,正娇滴滴的,就听钱晨道: “大师爷来了,你快去前厅。” 女子大惊失色,匆匆进屋又给自己补了点胭脂,这才赤着脚,随着钱晨朝着大厅走去。 刚一来到大厅,就见书生正端着一截蜡烛,眉头微微皱。 那蜡烛通体红色,旁侧积了一层厚厚的蜡衣,本应点着火的地方却被烧的黑,不再燃烧。 “灭了啊。这捉刀人甚至都没扛过两招。徐州这位新来的贵人本事确实大啊。” 书生感叹道。 钱晨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蜡烛是干什么的。 守岁烛,这玩意通常会和一个人的性命相连,若是点燃着,就证明这人还活着,若是熄灭了,那这人便死了。 康王的门客大部分都有过这东西,可他钱晨没有,大师爷也没有。 钱晨没有是因为钱晨地位不够,给他备一根蜡烛太亏。大师爷没有是因为大师爷位置太高,做这种蜡烛需要生辰八字,大师爷这个等级的高人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八字露出来。 更何况,恐怕只有寿王杀到了徐州境内,攻破了康王府,才有可能把大师爷杀了。 “大师爷,是谁被杀了?” “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准备好法坛就行。” 书生随手把蜡烛扔到了钱晨手里: “扔了吧,已经是没用的垃圾了。” 钱晨接过来,连连点头称是。 等他揣着蜡烛往出走时,书生已然把那个小妾拉到了怀里,和她细细低语,像是在问着些什么东西。 钱晨没敢多说话,只是把蜡烛揣好,命令下人好好伺候大师爷。 …… “和尚,过些时日再见。” “诶,俺就在这里等着道长,哪也不去。” 村子门口,和尚同化作鬼魂的村民们向左辰挥手告别,驴车缓缓行驶,继续踏上前往长山镇的旅程。 “之前我听那捉刀说,好像有什么先天后天的境界。彩衣,你了解这些东西吗?” 左辰问彩衣道。 彩衣正研究着黄豆,听左辰问话,发愣,后脸色变得略微奇怪。 道长不知道这些啊? 这是江湖上最基础的知识,她本以为道长早就了解,便没讨论过这件事情。 收敛心思,彩衣开口解释道: “这些都是江湖上一些杂称罢了。江湖上入了修行的门道,人就有了道行。一群人打来打去,最终觉着应该给功力分个高低,就列了个榜单,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这最下层的被称为凡夫,那都是庄家汉子,难寻有大本事的人。 “而练过一段时间之后,打好了基础,这时候就能叫入门,指的是过了门槛,有了底子,就算只会用几个花架式,也能打趴下普通人。 “入门再往上修,便能踏入后天境界,到了这个水准,在江湖上也就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京都当中的军队大体上也都是这个实力。 “再往上,就是那个捉刀说的先天。能到先天的,在整个大梁境内都屈指可数,都是割据一方的宗师,实力水准那都不是盖的。” 说到这,彩衣看了眼左辰: “之前的捉刀说您是先天大圆满,那是没见过您完全的真本事,我估计您应当已经到了传说中的地上神仙,满身都是神通,上下皆是本事。” 左辰闻言,思考片刻,又问: “那这世道上可有比地上神仙更强的?” “还真有。”彩衣道:“当初天下没大乱之前,京都京师便是连地上神仙都打不过。 “当时大家都管他叫: “真仙!” 第五十七章 长山镇 左辰听了大梁的道行等级,倒是啧啧称奇。 这世道上没有筑基金丹元婴的说法,却有陆地神仙和真仙。 按照之前从湖底下捞出来的玉佩来看,大梁境内还是存在着修真者的,现在瞧起来,恐怕就是这位京师了。 “现在这位京师怎么样了?”左辰问。 “死了。” “死了?” “确切来说是不见了,但江湖上都说他死了。”彩衣道:“应当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是京师同当时的皇上饮酒,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第二日他便不见了。有人说他羽化登仙,已升仙界去,也有人说他企图谋害皇上,结果被皇上身边的高手解决。 “但升了仙总归是有踪迹的,京师几十年间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大抵是死了。” 彩衣摇头晃脑,倒像是个路边的说书先生。 她在讲完京师的故事之后,也不忘补充一句: “不过我听到的也只不过是江湖客们常传的,具体事实如何,我肯定是不知道。我只觉得京师那么大本事的人该不会被皇帝害死,恐怕是寻得了天机,羽化登仙之后,便不再和凡人们玩了。 “后来他皇帝儿子继位,昏庸无能,搞得天下大乱,又早早死了,才导致现在小皇帝年仅十四岁上位。江湖上有不少人都说,这是当时京师留下的方子,把龙脉断了。” 左辰把这故事记到心中,只是尚且不知道那位京师修真的道行如何。 以后若是能见到他,肯定要多备两盏茶,秉烛夜谈。 …… 路上,肖长成一直看着半空,像是在想事,一言不发。 等驴子走了一半路,肖长成在忽得开口问: “道爷,我有一事不明,若是您得空,还望同我解惑。” “说吧。” “之前那捉刀说,康王不在乎我们这群平头百姓、下里巴人,说我们供上的粮无用,说我们在田间种地无用,是我们唯独化柴作薪烧成一把火,才有那么一丁点作用。可道长,人命真就那么不值钱?几两银子都比不上?” 肖长成问。 他表情茫然,满心的疑惑,比起求学,却更像是求助。 左辰坐在驴子上,沉吟几秒: “道经上讲,道者应当脱尘,从修道寻道的角度上来说,除了天地大道,万物皆为蝼蚁。徐州的事情对我自然也是无所谓的。” 肖长成脸上浮现出一抹绝望,可马上,左辰又道: “可我原来曾经生活在个还不错的地方,那里人命很精贵,若是老天爷闹了灾,就用自己的双手硬抗老天爷,若是有皇帝害天下,就用刀枪把他赶下来。” 若老天爷闹灾,就用双手抗老天爷…… 肖长成听这句话,只觉得心中似乎受了些冲击。 他自打出生,家里人便教他尊皇室,守家业,老实本分一辈子便好,他没那么大心气能抗衡天地,也没那个胆量能对付藩王。 可听左辰的话,肖长成却觉得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见他思考,左辰也不多说什么,只希望他自己能想明白。 驴车继续缓缓前进,又过了半日,肖长成却似乎还是没想明白。 倒是车上其他人,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除荒地外的其他景色。 “道爷,前面就是镇子了。” 肖长成伸手向前方指,左辰顺着他手指探出的方向往那边看,入眼的不是房子,而是一片首尾相连的山。 长山镇依山而建,很大。 整个镇子从山的东头一路沿到山的西头,画了一条长长的线。 这镇子东边连接徐州城,西边可以往关外走,尚未闹灾的时候,常有商队用马拉着货车来往此地。 他们会从徐州城内拉出上好的布,前往青州那边换上一把子好米好鱼再回来。 路途遥远,行脚商便需要找地方歇脚,街边路摊很可能碰到黑店,镇子里面倒是更安生,久而久之这长山镇便发展了起来,倒也还算是富裕。 康王管理随性,长山镇也就被分派一个有头有脸的官,要不然整个镇子继续高修墙,从长山镇变成长山城也不是不可能。 而也正因为长山镇富裕,闹灾之后他才能留下更多的人。 “我家在西边,靠着山脚处,想过去得顺着大门横穿长山镇,先驾着车过去,正巧能看到几个我的老乡。到时候还希望道爷能分些粮出来,待乡亲们吃饱之后,我便领着他们去找善心大师。” 肖长成本紧绷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之前郁闷迷茫的心情也终于舒缓了一些。 暂且先把那些困苦的人生大事扔到一边,想想乡亲们。 道爷来了,镇民就有救了! 道爷来了,镇民就有饭吃了! 心里喜悦冲散焦虑,肖长成也凑在了车旁,喜冲冲的看着眼前镇子。 等到驴车进入镇子,镇子两边却显得荒凉。 在镇子内看起来都是单调的灰,旁边房户大门敞开,顺着往里投过目光,却见不到一个人。 只能看到院子、柴火房,以及最里面的内房,都落了灰尘,像是许久都没人住在这里。 “人嘞?” 肖长成左右环顾,却见不到自己熟悉的乡亲,心稍稍有些慌了。 他记得他出来的时候,镇子里还有不少人,虽说大家都饿得懒得动,但当时街道左右两边却也还是站满了人,目送着他们四个离开。 现如今却丝毫不见人影。 难不成都饿死了?! 肖长成脑中浮现了自己老娘,便凑到驴子旁边,道: “驴爷,驴爷,您快一点,往正西方向走,我家就在那边,我想回去见我娘!” 驴子打了个鼻息,像是不满肖长成对自己指指点点,却还是加快了脚步。 行了,半条街空中忽然传来一股香味,肖长成仔细嗅嗅,觉得有人在炖肉汤。 便大喜过望: “还有活人!他们寻到吃的了!” 左辰也抽动鼻子闻了闻,眉头顿时紧紧皱起。 还没来得及同肖长成说,这年轻人就已经下了车,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他还没走两步,不得有几个黑影从旁边巷口窜了出来,拎着刀就朝他脖子方向砍。 左辰一弹手指荡飞了几个,剩下俩则是围着马车来,彩衣也嘿了一声,跳起来就是两脚,给他们踹飞了。 一轮击退,肖长成终于看清楚了周围景象。 那确实是镇里的乡亲们。 却都双眼泛着鲜红,似若野兽。 第五十八章 人兽 自打巷口跃出来这几位乡亲后,附近胡同中、门房后、房梁上便睁开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他们衣着破烂,他们身形瘦削,他们手中持着柴刀,他们双目泛着红光。 而最奇特的就是,他们身上都缺了一块。 有人少了手,有人少了脚,有人少了胳膊,甚至有人少了小半个身子。 一眼瞧过去,还能拿刀的手中血刃更是个顶个的凶物,刀柄用布条缠在手上,呈现的是紫色,但凡打仗久了的人都知道,血沾的多了,一层又一层的凝固下来,便是发褐发紫的。 这些血红的眼睛齐齐盯着眼前三人,眼眸中只剩下了兽欲。 “有驴!有驴!” “看着肥嫩,应当可以做火烧。” “那边的姑娘我要了,皮肤水灵,就这树根吃味道肯定不错。” “听说道士肉吃下去能延年益寿,也不知道尝上一口这道士熬成的浓汤能不能让我活到九十九。” “这小子怎么看着眼熟啊?” 这群似人非兽的生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可他们的话却活人听不懂,传入耳中只剩下细碎怪叫,难辨言论。 肖长成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乡亲们吓到了,他手足无措,左右环顾: “乡亲们,是我啊,肖长成,当时出去寻的粮,我现在寻粮回来了! “这位道爷本是通天大,他能拿出米来,他能让咱们吃饱饭。快随我跪着求道爷救命啊!” 可他的话落在这些人的耳朵当中这好像也变成了听不懂的异国他乡语,这些村人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疑惑,却又变成了凶狠的恶意。 肖长成眼见着他们拎着各色武器朝着自己围来,没了办法,又不想伤乡亲,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左辰。 左辰凝视他们看了几息,才道: “三魂当中胎光已散,看似活人,实则已经成了鬼。” “道爷?”肖长成双眸瞪大:“他们…没救了?” “能救,但救回来也不是人了,哪怕是供养起来,恐怕也得需要四五十年的时间才能勉强恢复人样。更何况……” 左辰看了看这些人缺少的部分:“他们大部分人确实已经死了,肉身丢了一大块,完全靠着一口鬼炁活下来的。” 肖长成闭上眼睛。 两行泪顺眼角流下。 却在片刻之后重新睁开眼睛。 他眼眸中像是燃着火,有些东西却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道爷,求您赐他们一口饱饭,让他们饱着着上路吧。” 肖长成没擦眼角泪水,声音却再无迷茫: “我还要赶到城西去救娘,没时间同他们在这里耽搁。 “我不信偌大一个长山镇,现在竟是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好。”左辰点头,随后便从竹篓当中拿出个碗,舀了一碗米。 抖了抖手,将米弄熟,左辰随手朝着肖长成方向一扔,肖长成下意识将米碗接住。 “对着他们脸上吹米香便方可。” “是。” 周围这些乡人们在看到有一整碗大米饭出现之后,皆像是土匪见了一大锭金子,齐齐发出尖声怪叫,如鬼祟邪影一般朝着肖长成的方向冲了过来。 肖长成不疑有他,直接把米碗平端起来。 深吸一口气,把胸口撑得顶起,然后猛地对米碗就向前一吹。 似是天公作美,空中忽然吹起一阵风,夹着肖长成的长呼,一并朝着乡人们吹去。 本冲过来打算杀人的这群恶鬼忽地闻到面前传来一阵米香。 一时间神思竟恍惚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秋天农收时满地的小麦。 几个年老的、身体弱的跑着跑着,便左腿绊右腿摔到了地面上,等再看已经没了呼吸。 那些年轻气壮的、还有精气神的则是还能强撑着往前冲一冲,最终却还是颓唐的靠在了巷口当中,嘴角挂笑,眼角含泪,也是生魂离开了身体。 一时间,肖长成身边脚下已经躺了不少尸体。 “我家就在前面。”肖长成似乎不想继续在这耽搁,也不看地面上的尸体,直接指向眼前方向,打算就此向前。 可他却也有点迟疑,刚才闻到的肉香味就在前方。 乡亲们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他们吃的会是什么? 现在这长山镇内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当肉来吃? 强打精神,肖长成迈着步子往前走,驴车就跟在后面。 三人绕过了几个巷口,从中又蹦出了些若是恶鬼般的乡亲,肖长成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可他们却已经不认识了肖长成。 他只能端着米,挨个的吹,把他们吹到倒地,把他们吹到闭眼。 唯独让肖长成欣慰的是,这些躺倒的乡亲们脸上露出的并非狰狞恶意,也绝不是死不瞑目,其中大部分没什么表情,像是安然睡去了,另一部分则带着满意的笑容,好似看到了什么好事。 又往前走了好几步,只觉得飘荡的肉香就在面前,肖长成脚步却多少有些迟钝。 他心头大概猜出了眼前是什么景象,却又迟迟不敢迈开步子。 然而就在这时,肖长成忽然瞧见旁边巷口处有一人影直接窜了出来。 肖长成大惊,直接端起米碗,照着那人影就开始猛吹。 “诶!香的嘞!肖哥,你出去寻到米了!” 眼前传出阵姑娘声,肖长成只觉手腕一抖,米差点没握住。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并非是之前已经失去了魂魄的乡亲们,而是个穿着粗麻衣服的姑娘。 这姑娘也是饿的瘦骨嶙峋,但眼神还算清亮,现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肖长成手中的米饭,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一梅!你没事啊!”肖长成大喜过望,又看向了左辰,眼中似乎有着询问之意。 左辰直接从竹篓里面掏出了一碗白花花的粥,外配一条咸鱼,扔给了眼前这姑娘。 这姑娘有点懵,完全不知道左尘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粥,可她饿的狠了,哪能顾及到这些事情,便接了过来大口吞咽。 险些被鱼噎住,便端起粥碗又猛咽了几口,这才顺了一口气下去。 “我还以为你也变成那副模样的呢。” 肖长成长长舒了一口气,明显是放松了不少: “城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乡亲们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是城东的乡亲。”姑娘啃了半条鱼之后便小心翼翼把剩下半条藏好,嘴里还砸吧着,回味米味,道: “自从肖哥你们走了之后,大家的粮食就更少了,每天勒紧裤腰带,全靠睡觉扛着。本来这样还能再扛些时日,却不想城东这边突然生了点怪事。 “最开始有个城东的乡亲过来,告诉我们他们备了口铁锅,开始煮石头。这煮着煮着,石头竟出了肉香,他们便取了吃。并给那汤取名叫神仙汤。” 说到这里,这姑娘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们城西的想过来看,才发现他们哪里是在煮石头。 “他们是在煮自己的肉!” 第五十九章 神仙汤 这姑娘像是回忆起来了些令人万分恐惧、魂飞魄散的画面,打了个寒战: “当时镇东有几个乡亲一起过来,我也在其中,来了这之后就发现他们确实围着个铁锅,那锅很大,里面煮满了开水,可在里面的却并非是什么石头,而是货真价实的肉! “有些镇东的乡亲用刀割掉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往锅里面放,有些则干脆把自己家年幼的孩子扔进去,烩成了一锅肉汤分给周围人吃。 “吃了肉汤的乡亲们都很怪,很不对劲,眼睛里满是红,充了血的怪物一样。他们直接拎着厨房里的菜刀就在街上抓没吃过肉汤的人,当时我是跟着王哥一起来的,王哥没跑了,被直接砍了脖子,塞进了那锅里,我运气好,躲到了周围没人的小屋里。” 姑娘叹息:“但我饿的不行,两只眼睛都发昏,要不是肖哥你回来了,还给我带了饭,我真怕我忍不住,跑去喝那碗肉汤。到时候我估计我恐怕也会被砍了脑袋。” 又疑惑的看着肖长成和他背后驴车上的两人: “肖哥,跟你出去的其他人呢?这位道长和这位姑娘又是?” “他们……被奸人害了。”肖长成回忆起惨死的几位同乡,眼神落寞的一瞬间,又再看一下左辰,重新打起了精神: “道爷是神仙,是来救我们的!他有让米生米的本事,有道爷在咱们长山镇,便不缺吃的。” 左辰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拿的玄米爆出来的粮食分给他们吃饭,他只能补了一句: “后面吃粮还得你们去和尚那边种地,不能光靠我救济。” “您说的是。”肖长成简单把路上的经历从眼前这姑娘说了说,听得姑娘眼睛瞪大,心头震惊。 再看左辰时双眸中已经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从肖长成的描述来看,左辰当真和神仙一样,本事大的不得了。 得了空闲,肖长成也终于来得及给左辰介绍这姑娘: “道爷,这是我发小梁一梅,当时送我出乡的有她一个。” 梁一梅闻言匆匆向左辰方向拎起裙角,似乎想要行个礼,却又想到给食物的恩这么一个小小的礼节有点不妥,于是就打算跪下。 左辰摆摆手,免了她的跪拜礼。 每个人看到他都想跪下磕头,多少有点烦。 “既然镇东这么危险,那你为什么不回去?”肖长成问,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声音急切起来:“而且我娘,我娘怎么样了?” “镇西镇东中间的大道被他们占了,我怕偷偷过去被发现,也进了锅子。”梁一梅顿了顿,微微侧头: “阿婆……阿婆身体有些虚,应当抗不了太久了。” 肖长成眼神接连变化数次,沉吟思考,最终咬紧牙根。 他走到已经闭上眼眸的一个乡亲身边,从他手上解下布条,把刀拿出来,缠到了自己手上。 便左手端着米碗,右手拿着柴刀,满脸凶相。 “肖哥?” 梁一梅有点迟疑的看着肖长成。 她总觉得这位肖哥和她印象当中的老好人肖长成不太一样了。 在她记忆里,肖长成哪里有过这种表情,对待邻里临街都是满脸的和善笑容。 现在却好像临街的张屠户,光在这里一站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要救我娘,谁拦着我,我便砍了谁。他们现在似人非鬼,可我娘不能这样!” 肖长成又把梁一梅往自己身后拉: “妹子,一会儿我便往前冲,你在我身后,道长在这里,肯定不会有危险。” 梁一梅满脸的疑惑,又带着点畏惧,却也只能点点头,应下了肖长成。 肖长成转头看向左辰,左辰只是摆了摆手,道: “你只管往前冲,我在这呢,怕什么!” 肖长成重重点头,再回首向前,身上气势已经完全不同。 见他这样,彩衣凑到了左辰身边,小声问: “道长,眼前这些灾这些祸,你一巴掌就能全打死吧,为啥非要让肖长成上?” “我能护得了他们一时,却护不了他们一世。倘若心里没有那个根骨气,就算我把他们送到和尚那里,最终也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左辰道,盯着肖长成眼中露出欣赏: “他再历练历练,说不准就能扛起徐州这杆大旗。” 不再多做耽搁,众人前进,很快就到了梁一梅口中那围着锅炖肉的地方。 一到此处,便能清楚看到这周围已经坐满了人。 他们皆是镇东的居民,现在衣衫不整的围坐在一口大锅旁边,大锅下面高高架起柴火,把整个大锅内的汤炖的咕咕冒泡。 这些居民四肢并不健全,有些少了胳膊,有些少了腿,有些则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少了块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可他们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痛楚,只是痴迷的看着眼前大锅,满脸的幸福。 大锅烟气滚滚上升,而在那大锅后,有一瘦高男人拿着勺子在锅里搅。 他边搅拌,口中边念念有词: “岁饥难食饭,米肉可为粮,我等皆是米肉,又为何食不得吃不得?” “刘掌柜?” 肖长成看到那人面相之后,双眸猛颤。 这人他认识,是原来镇东这边醉仙楼的掌柜,也算是镇内一个有名的富商,没闹饥荒的时候,他酒店里卖的食物相当可口,原来肖长成若是什么时候有了闲钱,也会去他的门店里面喝上两盅,吃一口菜。 闹了荒后,他也是好人,眼见乡亲们都吃不起饭,就自己把自己的存粮分出来供他们吃。 可这样自然扛不了多久,很快刘掌柜也没米了。 他也饿的瘦,就把这醉仙楼大门关了,每日每夜都在想该怎么办才能救乡亲们,当时肖长成出去巡逻的时候,他也在里面想。 却没想到这次再见到他,对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搅拌搅拌手中汤勺,刘掌柜抬起头,视线透过正向上飘着的热汤蒸汽,看向肖长成和梁一梅。 笑了起来: “小肖,小梁,你们两人来的正好,快来尝尝我新熬的神仙汤,这一碗下去可就不饿了,咱们长山镇的人也能吃得饱了。” 又看向了背后驴车,和上面的左辰彩衣,笑容更盛,嘴角似乎都咧到了耳根: “小肖啊,没想到你出外寻粮,还真寻回了三个粮,你且等着,我一会就给他们炖了!” 第六十章 烹命锅 肖长成隔着锅涌出的雾气,死死盯着刘掌柜。 在肖长成看来,刘掌柜的精神状态似乎要比其他镇民好上不少,他似乎还保留着神智,并非是在拖着身体行动,实际已经死去的饿鬼。 “刘掌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长成脸色阴沉,干脆举着刀对准了刘掌柜,喝问道。 “小肖?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了?”刘掌柜看肖长成刀指着自己,脸上满是疑惑:“乡亲们饿啊,我想让他们吃饱饭,却实在是找不出食材。为此我可愁苦了好久啊。” 说到此处,脸上忽然露出了不好意思、却又带着点自豪的笑: “后来我上了街,看到乡亲们才发现,这食材不是遍地都有吗?那大家还饿什么啊!” 肖长成心中大憾,指过了这群乡亲: “你管活人叫食材?!” “为什么不是呢?”刘掌柜笑道:“小肖,你出去一趟理应看的比我更清楚才对,咱们长山镇还算是好,吃的要比别的村子镇子更富裕一些,坚持的时间也更长,你要是说其他地方,不早就开始吃上米肉了吗?” 又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之前也是蠢,当时听过米肉,心里却抵触,后来想开了,便先拿这口锅去刨了附近的坟,找到刚下葬没多久的喂给了镇民,可那点米肉也不够。 “我又找到了我的妻女,她们也愿意救镇民,便自己越入了锅中,化作了一碗浓羹,让镇东的百姓好好果了腹。 “可我又没粮了,便想自己跳进去,却发现我要是进了锅就没人掌勺了,不想乡亲们体谅我,自己切自己的肉往锅里放。这下好了,大家都能吃得饱。多好看啊!” 肖长成表情接二连三变化,最终阴着脸道: “刘掌柜,你得癔症了。” 肖长成算是看出来了,刘掌柜确实也想救镇民,但他没本事没能力,甚至连自己都救不成。 刘掌柜久久的想着,最终把头钻破的牛角尖,在饥饿之下生了癔症,疯了。 他是真真切切认为自己做的没有任何错。 只觉得自己是在救天下! “总比挨饿好。”刘掌柜道,边说着边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只缺了口的破碗,然后用铁勺在大锅里舀了一碗汤,倒进了这个破碗当中。 汤汁浑浊,最顶上一层还飘着油花,随风吹过,肖长成嗅到的却并非是肉香味,而是一股子烂肉的恶臭。 “小肖,你在外面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回来了。刘掌柜这边实在是没什么招待你的,就请你喝一碗这神仙汤吧。 “一碗汤入腹,赛过活神仙!小肖,你可不要辜负了掌柜我的好意啊!” 刘掌柜笑容恬静,真切实意。 街上安静无比,无人说话,双方一言不发。 肖长成手中拎着刀,刘掌柜手中端着碗,气氛紧张。 “小肖,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喝神仙汤?明明已经那么苦了,怎么连吃饱饭都不愿意呢?” 刘掌柜问,他的语气当中充斥着货真价实的疑惑,满心满眼都不理解为何肖长成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 肖长成也举起了手里左辰刚刚给的米碗。 “刘掌柜,已经出去寻到米了,你现在下来,把路让开,我可以既往不咎。毕竟你也是为了长山镇镇民。” 刘掌柜光落到了肖长成手中米碗上。 他刚才眼神似乎一直没往那边瞟,直到现在才看到肖长成手中还有这东西。 凝视许久,他竟喃喃自语起来: “你这一碗不够……我原来有很多碗,比这多的多……也都被镇民们吃完了……你这一碗不够……” 边说着,刘掌柜忽得伸出手按住头,像是有些偏头痛。 “可不止这么点。”肖长成摇头:“道爷手里有米,能让咱们吃饱,而且外面有个村子,地不荒了,能种出粮食来!徐州迟早会不缺粮,不必再去做这些米肉了。” 肖长成的话传入了刘掌柜的耳朵里,他开始猛抓自己的头发,一双眸子猛战栗起来。 瞧那模样,似如头痛欲裂! “对…有米就能活……不对,不对,我没看见米……对,对,我办事没错,我办事没错!” 呢喃自语,拳头握紧,边猛敲自己的脑袋,边往下拽头发。 肖长成到这一步反而有些茫然了。 怎么回事? 自己不过劝他下来,这刘掌柜状态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不稳定? 又敲了好几下肉,竟是光用拳头就把头皮敲破,让鲜血流了下来,刘掌柜也忽得抬头,双目当中炸出凶光: “不对!不对!一个臭道士而已!怎么救得了徐州!我才是对的! “肖长成,你不愿喝我的神仙汤,那便是不认可我的作为!我为天下牺牲了这么多,房子没了,钱没了,家人也没了,你个昏头小子,有什么本事否决我? “我今天就把你也给炖了!看看你的肉值几斤几两!” 高喝一声,刘掌柜并直接把汤锅掀起,也不管他面前正围坐着的镇民,直接把整碗的汤全都泼了出去。 这锅热汤在空中眨眼之间便化作了热腾腾的气,好似浓雾一样笼罩了过来。 热气当中又夹杂着鬼哭狼嚎,声音尖锐,刺耳难听。 肖长成大惊,下意识想要后撤,却听到背后传来了左辰的声音。 “对着米吹。” 随即冷静下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肖长成端着米碗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吹起来了气。 一口吹不够,又接连吹了两三口。 随他猛吹,四周起了阵阵清风,夹杂着米香往前涌。 两股气流对冲,那带着尸臭的浓雾仅仅坚持了半息不到,便立刻被吹散。 米香的气流扫过了那些跪坐着的居民,仅一个眨眼间,他们便齐齐倒在了地面上,好似酣睡过去,脸上挂着微笑。 而被吹回来的浓雾也直挺挺的朝着刘掌柜面门冲去,刘掌柜双眸猛睁,一时间躲闪不及,被当面冲中了。 待到烟雾散去,他整个人已经狼狈不堪的站在原地。 衣服破了,头发也没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半边脸骨头甚至都露出来了,活似一个害人的鬼。 可他却仍然死死盯着肖长成,大笑起来: “我没错!我没错!错的是你!” 整个人猛地一跃,另一个猛子扎进了锅里。 随着这一跃,刘掌柜一下子便没了身形,化作一锅浓羹,散发恶臭。 汤锅当中也咕噜咕噜冒起了泡,像是自其中伸出了一双双血红色的手,向外虚抓! 这口被火烫的血红的锅,在这一刻忽然像是生了智慧。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左辰看出来了那口锅的异样,估计着肖长成应该破不了它。 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出手,却忽然“咦”了一声。 他抬头,看着镇子边缘。 有人开坛做法? 光从感应上来看……竟然勉强有那么极其细微的炼气影子? 第六十一章 你好,师爷 钱府里塞不下大师爷的法坛。 钱府地方不够大,府内杂气又太多,哪怕把人全都赶出去,酒肉臭味、胭脂水香,这些细碎杂项都足以影响法坛效果。 终归还是需要个清净地方。 于是钱晨就让下人搬了好大一张桌子去钱府外面的一处空广场。 那里早就没了人,干干净净又敞敞亮亮,非常适合开坛做法。 折腾了小半个上午,法坛终于布置完毕,书生走到大桌面前,垂头看着桌面,上面左边摆了个米盆,右边摆了扎着红布的牛头,最中间则是放了一个燃烧着的火坛,里面正点着半燃不燃的木炭,灼的四周空气微微扭动。 “做的还挺规整的。”书生看了一眼这法坛的八卦位置,又瞧了瞧桌面上这一些物件,点了点头,对钱晨道:“你倒是还挺上心。” “给您办事,我肯定好好的整。” 钱晨满脸堆笑,得了书生夸奖,他心里直接乐开了花。 能得到这种大人物青睐,他的前途可谓光明万分啊! “行了,你先回你宅子里等我吧,我要起法坛了,此地不能有外人。” 书生道,钱晨则是有点疑惑的道: “您不需要护法吗?我家那块还有不少家丁……” “你是说,我开法坛会出问题?”书生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钱晨。 钱晨闻言一个激灵,直接便跪在了地上。 “小的……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书生只轻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看向钱晨: “快走吧,我旁边有四位力士护法,可比那些家丁强多了。” 钱晨还慌慌张张的从地面上爬起来。 临走前他还瞧了一眼书生身边那四个大只佬,只见他们表情呆滞,虽然身子板不错,可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么能打的样子。 他又不敢废话,垂着头离开了。 钱晨走远,这里只剩下了书生和四个壮汉。 书生从怀中掏出来了块木牌,又取了根银针,扎破了自己手指尖。 几滴血从指尖渗了出来,书生便把手指垂到了木牌正上方。 滴、滴…… 鲜血落到了木牌上,快速被牌子吸收,这牌子的上方也狰狞着浮现了复杂的花纹。 像是恶鬼的脸,狰狞的凝视世间。 材料备好,书生便直接拿起牌子,对准了火坑方向把牌子扔了进去。 火焰顿时一崩三丈高,灼灼跳动,熠熠生辉。 “生者无踪,死者无形。” 手指放在唇间,念动法决,书生周身道行也都被调动了起来。 风自身边流,心随法力动,书生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细细品味,书生觉得这说不准是他状态最佳的一次开坛做法,施展出的手段强度恐怕能比平常多出五成不止! 闭目感觉,借此机会说不准他都能冲击一下先天巅峰! “随我寻踪!” 书生吹一口气,火盆上方火焰便立刻涌出片黑烟,滚滚向着天空飘去。 等到数秒,书生脸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他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他还是没能看透那道士,甚至自己的占卜术根本都没引起对方的注意,直到现在书生都不知道道士身在何处,所做何事。 心头便是抓心挠肝的寻思: 这道士是什么本事?费了这么大心力还是瞧不透他非常道行。 二是,镇子东边那件宝贝出世了! 那可是好东西,取来自己用正好。 先把道士的事情放在一边,书生伸手一指长山镇东: “去!” 四个壮汉双目放光,脚下如风般便向着镇东行去,快若骏马。 他们迈步急行,视野也同书生共享,壮汉看到什么书生就能看到什么。 从荒败的街道上走过,四双腿八字脚踩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这么大阔步的向外冲,没花多长时间便到了镇子中央。 四个壮汉停下了脚步,齐齐仰头看向了眼前木台上夹着的大锅。 这口大锅通体黝黑,下半部分却被烧的血红,锅内液体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向外散发着阵阵诡异的香气。 细细嗅,便能从这肉香当中嗅到尸体的臭味。 而那一锅汤更是血红,好似满锅的鲜血,滔滔大浪。 好东西! 哪怕是隔着这四个壮汉的眼睛,书生能看出来这是件宝贝! 要是能落到自己手里,照着人脑袋一扣,就能将其化作一锅浓汤! 就是这玩意刚出世,凶气还比较大,要是贸然上去碰,说不准反倒被这锅上的凶气伤到身子,四个力士恐怕受不住。 还得需要些手段处理一下,削一削凶劲。 左右打量这口锅,书生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早点弄到手,抱着睡觉把玩。 收敛心思,这才忽然发现四个壮汉视野余光当中还有着几个生面孔。 垂头一看,只见前面站着个年轻人,手里拎着把刀,端着碗米,不认识,看起来有几分凶劲。 在他背后,则是一架驴车。 驴车上面是一个道士和一个女人。 道士戴着高冠,有点歪。 当四个壮汉的目光投过去的一瞬间,那道士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四个壮汉,脸上露出笑容。 “不好!” 书生觉得心头一阵猛颤,下意识就想让壮汉转身开溜,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已经和四个壮汉断开了联系。 于法坛前猛地睁开眼,豆大的冷汗已经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滚到了嘴角里,有点咸。 什么邪门的功夫本事?一个照面竟把我的力士给卸了。 书生在脑中反复琢磨,却实在是想不出来哪个世家的门道有这本事。 眼神变得冷了下来。 怕不是其他门宗的行走! 最近天下乱,这些门宗各自缩在藩王影子下面,动也不动,好似潜水的鳖王八,久而久之书生都差点忘了这天下还有这么群和他们勿相忘不相伯仲的邪人。 之前书生本以为这个道士是寿王那边的人,来徐州的作用和玄米一样,打探情报,顺便搅风搅雨,捞一笔横财回去。 现在一看可完全不是那样。 这人来此,似乎是要坏大事! 心中虽这么想,脑子里又有点犯难了。 刚才光是一个照面,书生就知道自己这本事未必能打得过的道士。 书生自觉自己拿不下道士,便生了些退意,打算回康王府叫人一起来对付敌手。 正想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蓦然回首,道长却在他背后。 高冠微微歪,脸上含笑容。 “你好啊,师爷。” 左辰笑呵呵的开口道。 第六十二章 弹指退书生 书生站在法坛前一动不动,脸色变了几次颜色,最终凝成了如水一样的阴沉。 但凡在江湖上混都知道,若是有人架设了法坛,那他的本事便会平地往上拔出来几尺,就算只有后天的道行,也能碰一碰先天的人物。 而书生自己本来就是先天境界,在法坛上呼呼哈嘿一番更是接近了先天圆满,现在就算来个陆地神仙,他都有自信和对方打上两招。 在书生瞧来,道士虽然强,但应当还强不到陆地神仙这个境界,对方要是就此退去,躲入徐州当中,开始和左打一下,右敲一击,那那书生还能理解。 可就这么直晃晃的到了自己面前…… 事反常态必有妖! 事态同预料的不同,那便代表着其中必有猫腻。 书生自诩不蠢,也不认为对方会很蠢,敢和上法坛的人硬碰硬,便肯定对自己实力颇为自信! 或者身上带着什么顶级法宝! 试探试探先。 轻咳,微笑,彬彬有礼好似面见老友,书生笑道: “道长好,久仰大名,初次见面。果然人中龙凤,气宇轩昂啊。” “谢谢。”左辰点头,很满意对方对自己的恭维。 书生笑容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僵。 这道士是听不出来自己刚才只是客套了一下吗? 我客套了你一句,你是不是应该也客套回来啊? 不过马上书生便收敛了心思,又问: “道长,你在那边有一口宝锅,那可是刚出世的宝贝。你怎么不去取,反倒先来找我了啊?我这边可没给你备茶叶啊。” “那可真可惜了。我现在正好有点口渴,没茶水嗓子干。”左辰道:“至于你说的那个锅,我赶时间过来,又看它邪性,干脆直接一脚给它踹两半了,现在应该就剩下两坨废铁了。” 书生点点头:“道长好本事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压根就不相信左辰会这么做。 那么难得的宝贝论道行也有后天了,他手里都捞不出两件,哪怕是陆地神仙看到了也会顺手收起来,就算自己不用拿回去逗自家小孩玩也不错。 书生估计着,锅现在就在驴车上躺着呢。 眼见道士在这里和自己打太极,书生实在是摸不清对方的底,便又寻思了寻思,道:“我之前在徐州弄了个大物,漂亮的很,也有趣的很,不知道道长你有没有兴趣?若是有兴趣,我便带着你去瞧瞧。” “可以啊,何时启程?”左辰边说着边往前走,已然是靠近了书生附近。 书生顿时便觉得浑身寒毛炸起来了。 危险! 很危险! 这道士光是往前迈出两步,书生都觉得自己呼吸跟着堵。 近乎本能般,书生直接便是一抬手,拿过来了放在身边的铁匣子,从中一摸,拔出一把剑。 他的铁匣子里一共四把剑,现在落在他手中的是一把五寸短剑。 短剑向外逼出半寸寒芒,若是寻常江湖客,光是看上一眼,恐怕都会觉得皮肤上被阵阵割痛。 可哪怕拔出剑,他也仍然能感到阵阵心悸之感。 他奶奶的,哪来的陆地神仙! “必须得打上一场吗?你我二人坐下好生喝茶不好?谈天说地一番,再相互离开,谈天说地一番,岂不美哉?”书生表情凝重,刚才的笑意也渐渐消散。 “你若能备出好茶叶,老实交代所有,自然是可以的。” 左辰迈着大步子,离书生越来越近。 从原本中间隔着数丈,已经到了一丈不足。 “那道长你可得再往前多走两步了。你若是不靠近我,那我怎样才能敬茶?”书生唇角发干。 五步…… 四步…… 左辰抬起脚,在空中晃了晃,随后落足踩在地面上! 书生周身猛动,剑往前刺,整个人凌空,并非横着斩脖子,而是竖着切脑袋! 法坛上方火盆火焰跳动,和书生达成了奇妙的共振,他周身道行也奔涌起来,这一剑的强度更是稳稳定在了先天巅峰,放在整个江湖上也是一顶一的大宗师! 竟是想趁着左辰不备,直接偷袭上一剑! 这剑着实迅速,书生甚至有自信割破陆地神仙的皮肤! 运气好,砍到重要部位甚至能重伤陆地神仙! 然后, 他就清楚的看见, 左辰伸出两根手指。 轻轻一夹。 “嗡!” 剑就被左辰稳稳的夹在了两指中间,进不了一分,也难拔出来。 “你这把剑阴晦气太重,拿久了伤身体。我帮你废了吧。” 左辰道。 书生:“啊?” 还没反应过来,书生就发现剑刃自左辰双指夹着的地方向上开始蔓延裂纹,眨眼之间便布满了整个剑身。 然后左辰轻轻一弹,整把剑当即爆掉。 书生睁大眼睛,眼见着破掉的兵刃朝着自己飞来,他脑子里面若雷霆猛转,怀中忽然飘出一块木牌,上面画了个兽脸。 这兽红毛尖耳,利齿狰狞,似虎非狮,凶狠异常。 本是死物,可见飞来碎片之后,却好像忽然活过来了一样。 猛然睁开眼睛,然后一张嘴,发出惨厉吼叫! 四周飞来的剑刃碎片都瞬间失去了力量,垂直的落到了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书生也终于得到了机会,整个人猛地向后一跳,连窜了三四步,退回了法坛的位置。 等他退开之后,木牌也像是失去了力量,直接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了啪嗒两声。 然后顺着中间裂开了。 此刻他额头上已经开始唰唰往下冒汗了。 比他想的要强! 比初入陆地神仙那几个老家伙还要强! 因为身份原因,他也见过几个绝顶宗师,虽说那些老头子不管是手段还是道行上都远远超过自己,但终归还是能看懂的范畴。 可眼前这个道士,书生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他光是在那里站着,便好像不见底的海洋,自己拼尽全力使出来的本事、手段,全都被对方淹没,丝毫不剩。 可他又看起来如此年轻,好像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模样。 就算当时京都那位京师,也都七老八十的模样了吧。 “道长真是好本事啊。”书生只能如此道。 “你本事倒也不错。”左辰看了眼地面上的木盘。 他指尖稍微有一点点发麻。 有一点点像是弹到了玻璃上。 上次打空,那还是在面对袈裟熊的时候,不过那次是因为和尚的袈裟。 这个木牌是货真价实有些本事的。 左辰估计着,假如木牌上原主在此,可能有炼气的水准。 这书生身上有点东西啊。 左辰上下打量着他,觉得自己能从这书生身上压榨出来不少东西,笑容便更盛了。 书生吞咽口水,只觉得脊背发凉。 第六十三章 炁退寒川 书生手跟着在发抖,垂头一看,发现手腕中青筋跟着颤,青色的血管也随着血管一涨一收的跳。 双方水平相差过大,自己刚才还偷了手,结果这一击不但没能解决掉对方,还让自己剑断了! 书生只觉得尴尬,心和胆子又一起打颤,脸色接连变化,最终化作了无可奈何。 平心而论,他如果在道上走着,看到个小子偷袭自己,那他会干啥? 当然是把那个不长眼直接弄死啊! 很可惜,现在要被弄死的是他自己。 心头神思乱转,咬了牙,书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偷袭不得,道人也没有和谈的打算,接下来恐怕得拼命了。 他把手放在了铁箱子上。 还剩下三把剑。 平常最常用的那一把可以随便拔,是一把利器,杀人的好手,照着有硬气功的汉子肚子捅,都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但已经爆了。 剩下三把剑,第一把拔出来就需要折寿一年,第二把会折寿三年,第三把则是神兵谱上的怪兵,单单拿在手里,寿命便会一直往下掉。 倘若不是遇到强敌,书生绝对不会动用其他的剑,有权有地位之后,命就是能享受生活的消耗品,他的命可要比那种下等人珍贵的多,靠自己的寿命去对付敌人,不值当。 书生在三把剑上来回晃,又考虑了考虑左辰的实力,干脆一咬牙,直接把手握到了最后一把剑上。 他要是这把剑都输了,也就没有再拔别的剑的必要了。 胳膊用力,向外一扯,从剑鞘当中喷出一股寒流,眨眼之间就把书生小半个胳膊给冰上了。 “喝!” 书生拔剑,寒光四起,自他脚下向外,散出一圈淡蓝,让周围地面结冰化霜。 这冰霜染成的蓝色还渐渐加深,甚至向上结成了透明的寒冰。 书生自持剑的手往身体上延伸,拉出了半幅冰结的铠甲,颇有些威风神光! “此剑名为霜雪,是神兵榜第五十七位,寒意通天,似若九幽,倘若不是此剑噬主,光凭它的威力进神兵榜前十不在话下。” 调整好内息,书生拿出兵器之后还不忘介绍一下。这是江湖上的习惯,他也学去了一二。 说武器的名号一是为了炫耀“我有这东西我好牛逼啊”,二则是为了观察对面的微表情,看看自己这把武器能不能镇得住敌手。 结果书生就发现左辰压根就没盯着剑看,而是看剑柄某个位置。 他在瞧什么? 书生皱眉,也就看了眼自己剑柄。 木制,现在正被层层寒霜包裹,瞧不见里面的情况。 收敛心思,书生不再想这些,剑都拔了,再不砍可是会白白折寿的! “请赐教!” 便喝了一声,想飞身跃起刺向左辰,却又忽然想到自己那把被寸寸捏断的剑,便转而背靠法坛,运起自己丹田道行,推动剑上寒意,直接劈出了一道剑气! 寒延三尺,空中飘雪,书生剑竟是愣生生斩出了一个北国风光。 冰霜速度不快,却胜在广,一般江湖汉子倘若瞧见这种能改变季节的手段,怕不是当场就吓尿了。 然而当书生看左辰的时候,却发现后者仍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左辰点头: “倒是挺漂亮的。” 言罢,左辰仅仅只是把手拖到了自己的下巴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向外一吹。 忽得,书生只觉一阵春暖之意顺着面前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层层花开香,片片新叶清,好似当春一阵风迎面吹来,四周本昏沉的天地都被染上了颜色。 他斩出去的寒冬腊月漫天飞雪这还没来得及往前推进个三五尺,便直接被顶了回来。 飞雪变成了细雨,霜冻的地面也化作了春泥,嫩芽自土壤当中蹭蹭生长,万事万物欣欣向荣。 霎时之间,就连书生身上结着的寒冰铠甲都被吹散了。 书生整个人湿漉漉的,脑子在那蒙。 啊? 这是什么道行? 书生总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见过这手段。 似乎…… 所谓通天的大能曾经用过! 还没反应过来,书生便忽然瞧见左辰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只见左辰捻出两根手指,摸到了他手里那把剑上。 剑柄破裂,手指在里面一捞,一块小小的蓝色宝石便落到了左辰手中。 下一刻,书生就感觉手中剑刃一下子失去了灵性,变得好似凡铁一般。 “这倒是个好宝贝。和贫道有缘。”左辰边说着边把这石头握到手中,最后对准书生的脑袋曲起中指。 弹。 这一个脑瓜崩弹到了书生的脑壳之上,书生只觉得自己眼前视野一瞬间都天旋地转了起来! 他直接仰天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七八个旋子,然后砸到地面上,又转了三四圈,最终后脑勺砰的一下便撞到了法坛上。 整个法坛都往下垮了一大截,左边放着的米扬到了天上,右边放着牛头扣到了地上,放在最中间的火盆,更是啪的一下就扣到了书生的脑袋上,烧的书生嗷嗷乱叫。 把头按在地面上蹭,原地转了三四圈,火才终于灭掉。 书生再抬起头,半脑袋的头发都被烧掉了,一张脸也是焦黑无比。 微微张口,一口血就从嗓子里面吐了出来。 他呆坐在地上,像是得了癔症,一时间甚至一动不动。 稍稍调息,书生这才发现仅刚才那一次照面,他内息就乱了,骨头断了好几根,道行也让人从先天打到了后天。 可他现在却完全没了那些心思,只得呆呆的看着眼前道士。 道士……道士…… 破邪谈笑间,行走生春风。 书生忽地想起自己大教主说过的一个人。 那也是个道士。脚落地面鲜花盛开,吞吐行走春意盎然,只听风铃一声响,方可行千里,走万步,号称世间唯一真仙。 心头猛颤,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书生坐在地上连连后退,用右手扒着土地,双腿往前蹬,屁股往后蹭。 左手伸起来,指着左辰鼻子: “你…你…” “我怎么了?” 左辰缓步向他靠近,脸上仍然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书生骇然的瞪大眼睛,眼睛通红,声音颤抖: “京师?!京师的手段!你到底是谁?” “嗯?” 左辰眉头微动。 本来只想问问这书生干了什么损事,没想到还和京师扯上了干系。 看样子值得问的东西还不少啊。 第六十四章 引下来了什么 左辰走到他这法坛旁边,踹开已经散了一地的木屑,找了一块干净平整的木板,撩了一下衣服坐了上去,撑着下巴看着眼前半死不活的书生。 书生也抬着眼睛看着左辰。 一双眸子里流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难说吃惊,更多则是茫然。 “你说我这手段像京师,你见过他?” 书生沉默几秒,吞咽口水: “我实话实说,可能活下去?” “不能。”左辰摇头:“我来徐州走了一路,每碰到处荒地,里面就会蹦出个王八蛋,这些王八蛋还都是勿相忘的。我又这往下追查,发现这些小王八蛋上面有个大王八蛋。 “这大王八蛋就是你。” 书生:“……” 他话在喉咙里卡了很久:“这说法很新鲜……挺贴切的。” 又问: “那可否给我个痛快?” “我没有剁手扒皮的习惯,也不会拿你灵魂练什么鬼祟法宝,让你死就直接摘了你脑袋,你要是运气好,说不准还会有人给你收尸。” 听了左辰这话,书生却似乎是放心了不少: “你可是难得的好人。” 左辰:“……” 行吧,这世道杀人之后不侮辱尸体都算是好人了。 “我最后再问个问题,道长你能回答我,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问吧。”左辰道。 “……你有京师的本事,应该能看到功德和业债。我身上业债厚吗?” 听了书生这话,左辰脸色反而变得有点奇怪: “我都说了你是顶尖的大王八蛋,你猜你业债厚不厚?你要是福德高深我还不杀你了呢。杀了反倒坏了我的功德。” “呵呵……”书生这似乎早就知道如此闭上眼,垂目一会,道: “道长你想问什么。” “本想先问你们勿相忘到底是干什么的,之前有个捉刀找我麻烦,被我解决之后说你从天上引下来了个什么东西,这些我都想问。可你似乎见过京师,我更好奇,你先同我讲讲他吧。” “我其实没见过京师,只是我们大教主同我们说过他。”书生道:“吐气可暖三月。你和他别无二致,又强的离谱。我便猜你同他有关系。不过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京师已经失踪快一个甲子了,我岁数都没那么大,怎么可能了解他?” 左辰脑子里不由得冒出来了之前掉了脑袋的老道士。 只可惜那位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连灵魂都没了,自然也没办法回去请教他。 “说说你们勿相忘吧。” 书生听到这话,却是沉默了起来。 “怎么?不想说?” “倒不是。”书生摇头:“大部分事情我也不解全貌。只知道勿相忘是很早之前传下来的门宗,主旨是救天下保江山,上面有个大教主,大多谋划都是他来做的。” “你们?救天下?” 左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的时候。 书生嘴角微微抽动。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左辰摆手:“你继续。” 书生稍稍有点窝火,但还是继续道:“你要问我为啥要来徐州,为啥要把这里搞荒,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接到的命令如此。大教主从不告诉手下为什么要这么干,只告诉他们该干什么。哪怕我已经在勿相忘中位置不低,却也是如此。 “其他隐世门宗,我也能同您说道说道。” “讲。”左辰被勾起了兴趣。 “除我们勿相忘之外,还有几伙门宗,流窜于乞儿帮内有一伙叫小欢喜的,平日行事只为自己愉快,哪里有乐子便去哪。下贱的很。 “顺着幽州再往北有伙人称守关人,神秘兮兮,也不知道守着什么东西。在江湖上露面很少。 “京都内有个书楼,是士人世家堆成的,算是摆在明面上最显眼的门宗,手段却不怎么光鲜亮丽。最喜好背后下黑手。 “至于其他的,闲散杂门太多,各色古怪本是数不胜数,但恐怕都入不了道长你的法眼。唯独有一伙特殊的摸金,自称归乡,古怪又有本事,疑似拿了京师的传承,但不好找。” “你之前怀里那木牌又是什么?”左辰想了想,只觉得刚才和书生交手中这玩意给他的印象最深刻,就问了一句。 “那是大教主赐给我的宝贝,你就别想了,已经用完了。” 说完,闭嘴,不再发声。 左辰挑眉,只觉得有意思。 明面上藩王格局,私下来里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门道流窜。 这些消息一般人恐怕都拿不到。 果然这“大师爷”是个宝贝啊。 左辰看向书生的眼神变得慈祥,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和蔼可亲的死人。 书生被盯的鸡皮疙瘩往外冒。 眼见自己命不多时,书生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之前那捉刀已经和道长你说我引下来‘道’的事情了?” “说了。” 书生表情变得奇怪,有点像是幸灾乐祸: “道长,我们大教主说过,京师修炼的是功德法,不能滥杀无辜,也不能违背天道,否则有损功德,实力大削。 “我来徐州的时候,大教主给了我几块特殊的木牌,让我到徐州中心部分开坛做法。我按八卦位放好几个木牌,点了七星灯,结果就从天上掉下来个东西。 “那是大团的肉,不成人形也不成兽形,却能吃徐州一州的灵炁!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满身的功德,是天道的代行! “我们大教主管这东西叫:大荒!” 书生眼见左辰不说话,嘿嘿两声:“道长,你如果想救徐州,捞这么一笔大功德,就必须要和道对上。我知道你本事大,要是开坛做法,一团肉大抵不是你的对手。可你就算真斩了他,你不光不会赚功德,反而会扣一大截! “因为那是天地大道,是老天爷的意思!老天爷让这徐州荒!道长,你可有违逆天道的打算?” 听着书生的话,左辰脸上原本还惬意的笑容却是也慢慢消失,目光阴沉了下来。 “道长,我原来身子骨弱,进入了勿相忘才学了一身本事,越变越强。因而也最敬重强者,你能轻易打败我,哪怕你接下来要杀我,我也觉得你本事大,你没错,我活该。”书生道,语气诚恳:“我敬重你,所以我劝你别趟这趟浑水,救完这批人之后就赶紧离开。这老天爷可坏透了,这大梁也烂透了,人间不值得你出手。” 他语气是真的诚恳。 “可我道心不顺。”左辰忽然道,打断了书生的话。 他垂目看着书生,道: “看徐州大荒,我道心不顺,道心不顺修道便不顺。你引下来那玩意,我肯定会去看看。至于你……” 左辰把手按在他头上:“之前已经承诺了,便给你个痛快。” 书生本还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只觉得头顶微微一麻,便再没有了任何意识。 左辰也收回了手,脑子里却不由得回想起了刚才书生说的话。 一大团肉便是“道”? 世道乱了,天道也乱了? 第六十五章 命 当左辰回到长山镇中心时,肖长成已经把地面上安眠的尸体全都聚在了一起,从附近扯下了吃不了的布,盖在了他们脸上。 “道爷,您回来了。” 肖长成脸上无悲无喜,像是刚才送走的并非是自己从小相处的亲朋邻里,而是一群不幸在荒年断送性命的陌生人。 “回来了。” 收敛心情,肖长成心头涌出了点好奇。 “道爷,刚才您去哪了?” “除了个祸害罢了。”左辰上了驴车,似乎在想些事情,不再言语。 见左辰不想说,肖长成便也不多问,脑子里却回忆起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刚才人群背后忽然窜出来了四个大只佬,满面凶光,不像是什么好人,结果左辰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四位便直接翻了个白眼,躺在地上抽抽,嘴里往外吐白沫,没多大一会就死了。 然后左辰就说这附近有徐州一害,就从驴车上下来,径直就走到了那冒着滚滚浓烟的邪锅前面。 伸出一脚,砰的一下就把整个锅踹的飞了起来,里面的汤水全都扬到了半空,又被左辰猛吹了一口气,化成了鬼影消散。 等那锅落到地上,顺着中间啪的一下裂开,左边在地上滚,右边在原地转,没了邪气,成了废铁。 破完锅之后,左辰便起身腾云去,眨眼不见人。 速度极快,肖长成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他刚才花了大力气对峙的邪锅在道爷面前半分都抗不住。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正常。 毕竟道爷是神仙,神仙打凡铁不就一巴掌吗? 当时左辰走后,肖长成也不敢乱动,便收拾了一下周围乡亲们的尸体。 倒是之前一直跟着左辰走的彩衣姑娘行事出乎了肖长成的预料。 肖长成本以为她是那种干不了粗活的娇贵人,却没想到见自己干活,她也下了驴车,唤出来了那几个小娃娃,帮着搬运尸体。 七个有六个搬,一个指挥。六个可分三队,队伍里一个搬头,一个搬脚。颇为迅速就把这附近的尸体都处理完了。 果然是跟着道长的人,有本事也心肠好,是会帮人的。 现在道长回来了,肖长成也便朝着左辰请示了一句: “道爷,我先去寻我母亲了。” 左辰点头,肖长成便急匆匆的往前走。 驴车在后面跟着,轮子压在青石板上作响。 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有人用桌椅板凳搭成了一道墙,梁一梅就道: “这是镇西的乡亲们为了防止镇东的过来,摸着黑半夜搭起来的。镇东的乡亲们喝了汤之后脑子都变得不怎么好使,不会去搬开桌椅,这墙便隔绝了两遍。 “现在神仙把灾去了,墙也可以打开了。” 肖长成二话不说,走到桌椅板凳前,挨个搬开,腾开一条路,自己先走了进去,驴车跟在后面。 过了这桌椅墙,一众人也正式进入了镇西。 他们还没走两步,就见胡同巷口冒出了几个小脑袋。 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有几个孩子两边扎着辫子甚至都是歪的,最显眼的那个歪着头,一个辫子在脑门左上,一个辫子在耳朵右下。 皆是饿的消瘦的孩子。 这些小脑袋脸上本带着畏惧,可见进来的是肖长成之后,惊恐便烟消云散,化作了喜悦。 “肖哥儿回来了!肖哥儿回来了!” 几声欢呼响起,孩子们闷头钻进了巷子里。 不消多时,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影便出现在了这胡同当中。 他们皆是面容消瘦,双目少神,三魂七魄中的生魂好像都弱了不少。 可他们瞧见肖长成,脸上却仍是带着笑。 也有人左右看看,扼腕叹息: “果然没寻到粮吗?” “只有小肖一个人,其他人呢?” “那边不是有只驴吗?” “就是不知道那道士肯不肯让给我们。” 肖长成有些紧张的看向了左辰,左辰也不恼,从竹篓当中直接拉出了一个大桶。 桶里全是白米粥! 这奇异玄奥的神仙本领让周围镇民们都瞪大了眼睛。 “彩衣,拿勺,施粥。” 左辰又取出来了一个大铁勺,直接扔给了彩衣。 彩衣接过来,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告诉乡亲们去取碗。” 左辰又同肖长成道,肖长成忙点头,高声道: “乡亲们!我请来了一位神仙道爷!他心善,愿意分咱们粥!快回家取碗!” 四周乡亲们眸子瞪的大,见神仙真的在做粥,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挨个前脚掌打后脚跟,匆匆便回家取碗。 边走着又边欢呼: “有神仙供米咯!” “有神仙供米咯!” 人传人人挤人人挨人,哪怕没有鞭炮、唢呐、铜锣,仅仅挨个人拿着碗,却仍是要比过年还要热闹。 不消多时,这群乡亲们被人挤了过来,人挨着人往前挤,现场有些混乱。 肖长成左看看,右瞧瞧,忽然一沉息,高喊了起来: “沿着驴车路,排好两侧队!人人有份,吃完了还饿就上队尾排着去!快饿死了的在最前面,还有口气的就往后稍稍!谁敢往前挤,可别怪我不顾及乡亲情面!” 他这声高喝当中满是气势,四周乡亲们听了之后也都微微打了战栗,老老实实的排成了两排队伍,端着碗远巴巴的看着驴车。 彩衣拿着大勺就开始往外舀粥,而她这时候也才发现这粥中飘着些鱼皮,应当是混了些荤腥。 左边舀一下,粥自动恢复了原状,右边舀一下,被舀下去的鱼皮也再飘了上来。 彩衣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把小娃娃们叫了出来,跟着帮忙。 在左辰袖口的金童玉女也想着出来帮忙分粥,奈何身形实在是太小了,拿着勺子都费劲,只能在旁边急得哇哇直叫。 旁边等着粥的乡亲们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只觉得这驴车上满是神仙。 就连前面拉着车的驴子头都扬了起来,神采异常。 就这么走了一路,分了一路粥,大桶里的粥也不见少,吃饱的人却越来越多。 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满意,唯独只有肖长成一个越来越焦急 他左顾右看,还是没找着熟悉的那个身影,便抓住一个刚吃饱的镇民: “我娘呢?我娘呢?” 这镇民脸上本还挂着笑容,听到肖长成,这么问那笑一下就僵住了。 肖长成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他又抓住别人: “我娘呢?” “我娘呢?” 连问了三四个,却也还是这副表情。 他瞬间便像是坏了三魂,脚跟都虚浮了。 又往前走,这街道尽头立着一户宅,宅院不大,大门敞开。 看到这户宅,本嘈嘈杂杂热闹的镇民们也都渐渐停了声息,分粥的彩衣动作慢了下来。 左辰坐在车上看了眼宅子,深深叹息。 肖长成失魂落魄般的进了宅子。 宅子正地面铺着软榻,软榻上躺着位老夫人。 消瘦。 安详的闭着眼。 早就死了许久。 肖长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面上,双目无神。 良久,他才回头,却连眼泪都流不下来,只是枯着脸,像是死了般: “道爷, “我娘饿死了。” 第六十六章 义 肖长成的娘已经死了两天了。 三魂七魄离体,头七那天也许会回来看看,可却不可能重进肉身还阳。 肖长成默默的跪着,一言不发。左辰把分粥的事情交给彩衣,自己下了驴车,站在了肖长成身边。 有个乡亲吃饱了饭过来,在旁边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就跟着也跪了下来。 “小肖,你娘是大善人,镇子里实在是少粮了,我们大人还能扛得住,可孩子们饿啊,你娘就分了些粮给孩子们。可我们当时不知道她已经没粮了,等再瞧见她的时候……” 肖长成侧目看了眼这乡亲。 没说话。 乡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叹息着起身。 这小院外,每每都有吃饱了的居民进来,朝着已经死去的老母亲鞠躬行礼。 一个又一个人,一批又一批人。 那几个吃了粮的小孩子进来之后则是被家长督促着跪在了尸体前,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 左辰在旁边瞧着,能看得出来,哪怕肖长成没回来的这几天,这些镇民也都毕恭毕敬的伺候着死去的老母亲。 只是现在长子回来了,正式开始吊孝了而已。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肖长成忽然站了起来。 他沉默着。 可在左辰的眼中,他身上却开始向外溢着生炁。 肖长成一言不发的朝着后院走去,时间不大,他便到了后院内,寻到了砍柴的桩子,顺着上面拔下来了斧头。 再回到院子中,已是双目有神。 “道爷。” 肖长成停在了左辰面前,先是半曲身子行礼,道: “您之前同我说过,您见过一批人,老天坏他们,他们就打老天,皇帝恶他们,他们就伐皇帝。现如今这徐州大荒,按照之前的捉刀的说法,徐州之所以这么荒,是康王弄的。 “我便想杀康王! “您说,这事可成不可成?” 左辰沉默两秒,笑道: “你先去问问镇民们,他们愿不愿意跟你走。他们不愿意跟你走,不可成。他们愿意跟你走,花些时间,此事可成。” “好。” 肖长成拎着斧头走了出去。 外面乡人们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眼见着肖长成拿着斧头走出来,本还窃窃私语的乡人们皆是闭上了嘴巴。 有些人胆慌、有些人疑惑,而有些有学识有见识的,双眸当中则已放出了光芒。 “乡亲们,道爷散粮,供我们吃饱,然而这也只是一时,难维持一世。道爷是神仙,他还得去做自己的事情,没办法一直护持着咱们,咱们得自己弄粮。 “顺着镇子出去,往南走,那有个村子,村子里有位大师,是之前远近闻名的善心和尚。大师成了佛陀,为咱们开辟了一片黑土地,可以种麦种粮,够咱们活的。” 听肖长成这话,镇民们皆是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脸上却也忍不住露出喜悦笑容。 却又听肖长成说: “可就算咱们过去,这世道上还有一号人不让咱们吃饱饭。 “那便是康王!” 听肖长成话,人群当中传来了些许骚动,马上又被肖长成压了下去: “道爷之前抓了个捉刀,那捉刀给康王干活,专杀人。可惜他打不过道爷,被生擒。临死前,捉刀把实话都说的出来。 “康王根本不把咱们当人!也根本不把徐州其他人当人!唯有和他亲近的、他养的兵才能吃饱饭,而是餐餐有肉,顿顿有酒。放着咱们忍饥挨饿,只为了蓄那一口凶气,争天下! “那我们怎么办?给他们当狗?他们连狗都不要!就把我们当柴火烧! “就这么甘心被他们烧?就甘心被饿死? “为何不随我拿刀,砍了他娘的!” 肖长成高高举起手中斧头: “杀康王!保徐州!” 他这话也像是一块石头,坠入了本平静的湖面当中,渐渐向外掀,最终化作了惊天的浪! 徐州大荒,谁家没死过人? 有些孩子死了,有些父母死了,有些丈夫死了,有些妻子死了! 有些半死不活,苟且偷生。 今日却知康王享宴作乐,还把他们当柴烧? 那便烧! 看看烧不烧的死你康王! “杀康王,保徐州!” “杀康王,保徐州!!” 怒吼震天,杀意满镇! …… 钱府大门被撞开,有个家丁连滚带爬的从门外滚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镇子外面闹起来了!” 他本来想站起来跑,可腿却软了,现在只能在那爬。 万幸他还没爬几步,钱晨就从屋里窜了出来,脸色阴沉: “怎么样?我听眼线说外面来了个神仙,可怎么又闹起来了?” “老爷,镇民疯了!有个毛头小子站在几个箱子上拿着斧头,就在那喊什么杀康王!下面镇民也跟着喊!都疯了!” 家丁心里慌,说话都语无伦次的,钱晨听着气,伸出手乓乓就给了他俩巴掌: “你他妈把舌头给老子捋直了!” 家丁耳朵都被扇的往外流血,也总算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钱晨。 当钱晨听到神仙分用不完的米救了镇民,肖长成拿着斧头宣言后,他瓜壳子上蹭一下就往外冒了冷汗。 经商多年,他哪里不晓得这是什么事? 这是会掉了自己脑袋的事情啊! “大师爷呢?大师爷呢?!” 钱晨像是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问家丁。 家丁却脸色惨白,道: “我也去了一趟大师爷的法坛。 “大师爷…… “死了! “地上躺着呢,早没了呼吸。” 钱晨脸色瞬间就和开了染匠坊一样,青的绿的紫的红的啪一下全炸出了。 最后统一变成了白的。 他踉跄后撤两步,被身后的下人扶住了,这才大口喘着粗气,头晕目眩。 钱晨脑子当中嗡嗡作响,思考着该怎么让自己活下来。 思路猛转几秒,一咬牙,一拍大腿: “快点快点,都换上点带补丁的衣服!准备点粮食出来!拌个哭丧面相!谁敢穿着好衣服去,老子切了他脑袋!然后把花瓶都砸碎了,字画都烧了!酒放在尿壶里装着!快点快点!都快点!” 下人们满脸茫然,还以为钱晨犯了癔症。 有个妾室走了上来,满脸担忧: “老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钱晨长叹: “咱们啊,得去给人家磕头了!” 第六十七章 子离乡 说是杀康王,但最优先的要务却还是把所有镇民们全都转移到和尚的村子。 康王手底下全是能人巧士,还有大量的士兵,战马,邦邦硬的盔甲。 肖长成手底下有什么呢? 二百来号人,都饿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手里的武器是菜刀、草叉和知道从哪张桌子上卸下来的木头桌腿。 现如今这情况,按照左辰的说法,应当是广积粮、高筑墙、缓杀王。 肖长成家大厅内,左辰坐在为数不多的一张椅子上,同眼前肖长成道: “我不会帮你们直接杀康王,我留下那两尊金豆大将也不会,他们只会护着你们,不会主动进攻。 “徐州应该靠你们,不应该靠我。如果真的所有事情我全都出手帮你们解决了,你们确实轻松了,可我终归是要离开徐州的,到时候没了康王,旁边青州寿王也会来。就算我把所以藩王全都打死了,选出来的新皇帝不行你们还是要挨打。 “本事终归还是得你们自己学,等你们能耐高了,一拳把康王打死,才能免得百拳来。” 肖长成点头:“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既然要打,大梁中谁不让我们吃饭我就打谁。” “但……”左辰忽然话锋一转,从怀中拿出了一根稻穗,递给了肖长成。 肖长成疑惑的将其接过来,入手才发现这是最开始左辰进徐州的时候从路边折的那根稻穗。 只不过相比起当时它垂头耷脑,蔫的快死了的模样,现在这株稻穗却是颗颗饱满,金光灿灿。 放在手里甚至沉甸甸的,有点像是雕琢精细的金子。 “比起现在那群藩王们,我更看好你们,肯定还是会多支持些你们的。”左辰笑道:“你往南走的时候,拿着这麦穗轻轻摇晃,到时候附近若是有还没饿死的村民,自然会随着你们一起走。” 肖长成不明所以,但道长给的一定是顶好的宝贝,便点头,将其收在怀里,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 在和道长说完话之后,肖长成便出去找了镇子里高望重的老人,同他们讲整个队伍谁站在开头、谁护持中间、谁负责断尾。 现在长山镇的镇民们都在收拾行李,打算和肖长成一起向南走,去之前肖长成说的好地方。 但大多数镇民也不需要收拾太多东西,一块布里面包了些衣服,拿根竹竿挑在肩上。 更有甚者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赤脚赤手,谁有米就跟谁走。 正在镇民们热热闹闹的准备搬家时,忽然有一会儿穿着破麻衣服的人从镇子外走了进来。 他们背后有马有驴有牛,都拉着车,车上装了罐罐的米,又有箱箱的肉,一来就引了周围众人注意。 “这是谁啊?” “我怎么看着眼熟呢?” “在徐州还能有这么多吃的?富裕人家吧?” 混在人群当中的梁一梅也瞧见了这件事情,便直奔肖家大厅去。 “肖哥,外面来人嘞!” 梁一梅当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肖长成。 面对这种奇行,肖长成眉头也是皱了起来,先是瞧了眼左辰,见后者没什么表示,便自己走了出去。 拎着斧头,走到那支满是车粮的队伍前,肖长成直接就看到了为首那身材富硕的男性。 钱晨? 肖长成在镇子里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过交集,也看到过钱府里面大人物的风光。 钱家老爷偶尔喜好骑马坐车上灯会,当时肖长成便在路边羡慕,自然也把钱晨长相记在了心里。 肖长成还没来得及开口,钱晨就一眼看到了肖长成手中斧头,额头唰一下冒了好几层白毛冷汗,膝盖一软,噗通一下就给肖长成跪了。 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他后面带着的家丁女眷眼见这种情况哪里还敢站着?也跟着一并跪了下来,垂着头不敢看肖长成。 “大老爷,我名钱晨,长山镇富商,荒年至此时,我为了自保,将家门大关。本想就此挨过去。没想到您带了神仙来,救了镇子人,我便开了门,拿了剩下的粮,想出来追随您!” 钱晨慌忙道,头伏在地面,眼珠子却往上翻,用视野的余光看肖长成。 见他这样,肖长成却是冷笑一声: “关门躲荒,你这衣服倒是挺干净啊,这补丁也不像是老旧物,倒像是新缝上去的。而且满面油光的,想必每日伙食不错吧。” “这?”钱晨心一下子慌了。 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小把戏,竟然一个照面就被拆穿了! 还没等钱晨再开口解释什么,肖长成直接扬起了斧头。 钱晨被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告饶,就看到肖长成斧头猛地落下。 却没砍在他脖子上,而是一斧头砍爆了钱晨脑袋旁边的地板。 钱晨只觉得脑瓜咳的嗡嗡作响,脸现在似青非绿,两胯中间有点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临时搞的花架子。” 肖长成冷冷盯着钱晨:“钱老爷,你库里的粮食,你自保,我当然是管不到。可我也也听镇民说过,你偶尔拿着粮食吊人取乐。耍他们寻开心。自己躲在宅子里哈哈大笑,这可做不得假吧!” 钱老爷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被抓了个现行,他心哪能不慌? 眼见他不说话,肖长成只冷笑: “镇民们许久没见了你,都快忘了你的面相,可你做过的事却烙在他们心里,烫出了口子,可就没那么容易消退了。持粮也就罢了,还祸害镇民,这我便不能饶了你。 “我给你两个选择。 “你一个人死的话,钱府剩下的人我挑着有罪的杀,别人还能留一命。 “二是我把你背后这群人全都剁了,一个不剩,让他们也下去陪你。 “你选哪个?” 钱老爷脸色连连变化,青白交加。 他茫然回头,看向背后。 眼神却没落在家丁身上,而是路在了自己好久没见的那位夫人身上。 她早已没那么漂亮,没人住在深闺当中,今日一瞧,却更像是个陌生人。 隔着人群遥遥对视,钱晨只觉得心中像是被榔头敲了一下。 他双手垂到地面上,叹息了三声。 “还请您给我个痛快。” “哼。倒还有点心气!”肖长成重新把斧头从拔起来,高高扬起。 一斧落下,钱晨的脑袋在空中飞,鲜血撒了一地。 …… 解决完了钱晨,左辰又用观气术标注出来了几个钱晨手底下凶性大的,让肖长成之后处理。 肖长成点头应下,随后回到了大院内。 他母亲已经被放在了上好的棺材里。 这是镇民们从镇子里掏出来,原来都是给那种富裕家族用的,但现在镇子里的富裕家族大多都跑光了,仅剩下一个钱晨也不能用,便给肖长成母亲了。 棺材将合,人也快走了。镇民们实在是没时间给他母亲找一个风水宝地,肖长成这就受益,他们在后院里挖了一个坑,由左辰亲自做法事,随后将母亲掩埋。 常规法事需要弄十二个时辰,但现在时间太紧,左辰便也一切从简了。 找不到黄纸钱干脆就用钱庄里面的银票,有专门找了个碗装满了米当做祭品。 左辰点燃银票,挥动袍口,稀碎的纸灰随风浮动,飘散满园。 在棺材盖子最后将合上的前一刻,肖长成来到了母亲旁。 “娘,我要走了。” 起棺入土,几个汉子在旁边将土盖上。 最后便只剩下了个坟包,落在大院那颗早已干枯的柿子树下。 人挨个离开,唯有肖长成每走三两步便一回头。 等到了自家大院门口,才长长叹息一声,打算迈步向前。 却忽然见背后似乎有点点星芒,蓦然回首,半午阳光斜撒在柿子树上,摇出地面稀碎金光。 树下,老妇人微笑的看着他,挥手同他告别。 第六十八章 一路麦穗 镇民聚在一起,肖长成站在最前面,身边是几个小伙子,有屠夫有书生,都是有体力的,能帮着肖长成处理些杂事。 他脸上没了伤感,好似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若是以前,镇子里人还齐全的时候,估计会有些人咬舌根,说他母亲死了竟然没啥表情,这是不孝。 可现在,那种人早就跑光了。 在或者是死光了。 “人都到齐了?” “到齐了。” 得到答复,肖长成点了点头,便高举起手,喝道: “启程!” 轮动驴马走,钱晨贡献的那些车都派上了用场,上面皆是拉着的米和肉,能供镇民们这些天吃食。 眼见大批队走起来了,彩衣也觉着感慨,对左辰道:“道长,咱们也跟上去吧。” “彩衣,”左辰却摇了摇头,从驴车上下来了:“你同他们走吧。” 彩衣大惊,一下子慌了神乱了意。 她也匆匆跟着从驴车上下来,急的脸发红: “道长,我……我是做了什么错事吗?您是不是嫌我笨?还是您嫌我懒?我一定好好修炼,您衣服脏了我给您洗,馋嘴了我给您寻好吃的。别赶我走啊。” 说到这,眼泪竟是落了下来,腿一软就想给左辰跪下。 左辰直接伸手,用手刃敲了一下彩衣脑袋。 “诶!疼!” 彩衣抱着脑袋蹲下了。 “想什么呢。”左辰哑然失笑,“我刚才碰到了那个大师爷,找到了他引下来那个道的方向,咱们路途南辕北辙,你水平不够,去了又拖我后腿,我便寻思让你先跟着大部队去和尚那边,到时候我斩了那大荒,也好去寻你。 “更何况,我那大桶里面的粥只有你能舀而不断,其他人贪嘴去偷喝只会越喝越少。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先随着他们往和尚那边去。” 彩衣闻言,本哭丧着的脸这才缓和下来,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才道:“吓死我了。” 左辰从袖口中拉出来了金童玉女,两个小娃娃满脸茫然的被送到了彩衣手中。 彩衣端着他们俩,小心翼翼。 “我要去徐州中央,路途不近,哪怕使用缩地神通,前后往返估计也得花上一周。一周内我估计着康王那边可能会派兵遣将去打和尚的地,到时候倘若两个金豆大将被牵制住,还有他人想害百姓的命,就得靠你动手护人了。” “您放心好了!之后谁敢来抢百姓的粮,我就弄死谁!” 因为端着俩小娃娃,彩衣没办法擦脸上的眼泪,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气势汹汹,可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行了。”左辰感觉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便挥了挥衣袖,转身独自离去。 看着他和镇民渐行渐远的身影,彩衣才抽了抽鼻子,高声道: “道长!莫要丢下我啊。” “金童玉女还在你手里呢,我肯定会回来。” 背身挥手,身影却转瞬消失在彩衣眸中,不见踪迹。 彩衣把两个小娃娃拖到了肩膀上,袖口擦掉眼泪。 …… “道爷不跟咱们一起走?”肖长成略感惊讶。 “道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彩衣掌勺,站在驴车上,边给周围乡亲们分粥边开口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同我说,我尽量想办法。” 彩衣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有点没底,现在她本事不高,镇民们真要是闹个灾闹个病的,她感觉自己可能还真处理不来。 就连左辰留给她的这锅粥,都有被吃空的可能。 按左辰之前的说法,他还做不到无中生有的本事,所以这锅粥里面其实是使用了竹篓储物的法门,看似容量很小实际锅底深似海洋。 但这像是个金库,普通人没钥匙,只能取走表层的,彩衣体内有真炁,才能源源不断从桶里取粥。 可这个粥,迟早会被吃完。 到时候自己又要拿什么给乡亲们吃呢? 彩衣叹息一声。 青州时候她本事小,没事闲的时总会幻想自己拯救天下,成为了不起的侠女,结果机会真落到了自己手中,却又患得患失。 难哦。 肖长成不知道彩衣怎么想的,眼见着乡亲们已经拉成了长长的队伍往前走,他也拿出来了左辰给他的稻穗。 金灿灿的麦子落在他手中,肖长成着实是不知道这玩意该怎么用。 “摇一摇……摇一摇就有用?此般神通我真的能用的出来?” 肖长成嘟嘟囔囔,但还是老老实实开始左右摇晃麦穗。 没什么反应。 肖长成眨巴着眼睛,手也不敢停,只能一边摇着麦穗,一边往前走,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动作做的不标准不到位,一会儿要不要请教一下彩衣。 可忽然,肖长成听到背后有孩子的惊呼: “诶!地上长麦子了,地上长麦子了!” 回头一看,忽然发现本荒破的泥土之下竟开始根根升起青麦! 这些青色的、如同幼苗一样的小麦飞速成长,眨眼之间便已经,如同走地孩童般高,也从青色转成了金色,在夕阳余晖之下熠熠生辉。 肖长成微微发愣,这才反应过来左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轻轻摇晃麦穗,周围若是有没死的徐州百姓,自然就会随上来。 若是满地生满稻穗,有活人瞧见,肯定会追上来。 左辰说的方法,便是铺出一条长路来! “取镰刀,路上割一些,但别全割掉,要留一些。” 肖长成立刻反应了过来,招呼着后面的队伍。 队伍中人则是挨个往后话,有一膀子力气的也都拿起了镰刀,眼中满是精气。 肖长成便走在最前面摇着麦穗。 后面麦子就在长。 割一半,留一半后仍然剩了一地。 自远方吹来了阵风,金麦如浪随风滚。 一路难民在其中前行,如踏浪之人般默默前进。 从四周荒地之中似乎冒出了些人,他们骨瘦嶙峋,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了队伍最后面。 这支队伍渐行渐大。 随麦走,成浪潮。 …… 正向着徐州中心走的左辰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微微侧头,回首望向南方。 侧耳倾听几秒,左辰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只觉得浑身舒爽。 嗯,道心顺畅了! 回首,继续向前行。 在他面前仍是一片荒地,空中又是阴云密布,吹起阵阵邪风。 似乎他即将前往的,是人间大狱。 第六十九章 锦囊 “娘亲诶,这是嘛玩意?” 瘦削若猴的男人趴在地面上,眯着眼睛看远方,在他背后,一棵枯树上拴了条麻绳,麻绳尽头牵着匹马。 这只马在原地磨着蹄子,似乎想找一些能吃的东西,然而绕了两圈之后却啥也没找到,只能默默啃着枯树的树皮。 这男人是康王的斥候,也是徐州城里最辛苦的一批人。 平日里其他人都能在城里面饮酒作乐,就连站在城墙上面的士兵们三餐也必有美酒好肉,唯独他们这群斥候没事闲的就需要出去跑一跑,看一看徐州大概情况,然后回去禀报康王。 现在徐州的情况往外跑还能有啥好日子?充其量多带点米饼,带点咸肉干,就这水吃。偏偏包里除了人的粮食,得备不少马的粮食,要不然徐州这荒地,小马都得饿死。 平日里还得小心路上蹦出来的刁民,省着被下了黑手阴了。 这徐州四周景象皆是荒芜,又瞧不见啥新鲜漂亮的,这工作实在是无聊。 男人本以为这出任务也和之前一样,骑着小矮马在徐州附近跑上一圈就回去了,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么邪门的一幕: 有一大伙人正往南方走,每走一步后面就长了一层麦子。 用小脚趾头都知道这群人手里面肯定有通天高的宝贝! 假如只有一个人拿着这宝贝走的话,那男人概率会直接骑上马,拿着刀过去把那人捅死,把宝贝抢走,然后再一路朝着青州或者幽州去,再也不回徐州来。 可现在这么多人,男人感觉自己骑着马冲过去,那他和他的马都会变成人家锅里的一盘菜,赔上这些麦子一起进到人家肚子里去。 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男人觉得这事还是得报告康王,便直接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枯树旁边,解开了拴马的缰绳,一个翻身骑上了马,策马扬鞭间便向着徐州城跑。 他把着太阳从半山腰一路跑到山脚下,才终于来到了徐州城墙外。 眼见天色已黑,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便在城门下大叫: “我是康王斥候!快开门!我有要事禀报!” 连喊三大声,这才把城楼上睡觉的士兵给喊醒。 “恁你娘!你就不能明早回来吗?” 士兵借着火光看清楚了下面来的人,发现确实是斥候,便骂骂咧咧的打开了城门。 进城之后,他没做停留,直接便驾着马朝王府去。 万幸,等他到王府的时候正是晚宴结束,康王还没抱着小妾们去休息,要不然斥候这情报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传入康王耳朵当中。 当然,斥候风尘仆仆的,全身上下都是灰,又在城外沾了一身恶气,他是没资格进宴会亲自告诉康王这件事情。 入了府门,迎面走来的是几个干净利落的人,皆是康王门客,他们鼻子比眼睛高,垂着脑袋看着斥候,问: “你说你有重要信息,那便快说吧,要是对康王争天下没帮助,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斥候心里憋屈,却又不敢违背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只得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眼前门客。 而在听了斥候这话之后,这几个门客面面相觑,竟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以自身性命做担保,我说的都是真的!”斥候担心这几位以为他撒谎,便立刻拍着胸脯道。为首的门客却只是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休息吧,让账房给你备点酒肉银子。” 斥候大喜,拿了赏赐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等到我也没有其他外人之后,这些门客们才脸色略怪: “我听着有点像假话啊。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猛的宝物?” “我觉得未必。斥候没见识,也没本事,唯独眼睛和耳朵不错,看到的东西应该出不来差错。说不准徐州太荒了,老天爷真降下了什么奇珍异宝也说不定。” “还是先把这事禀告康王吧。” 门客们私语一番,最终派出了个本事大的、得康王喜欢的去通报这事。 被委以重任的是个老者,原来大师爷没来之前他便当家,大师爷来了之后他半退休,没想到今天竟然又被拉了出来。 老者进入晚宴会场,没多大一会儿功夫,晚宴就停了。 康王召集剩下的所有门客进入正厅议事。 门客们哪里敢怠慢,纷纷涌入正厅,发现这里早已铺好了垫子,便各自落位,有身份有本事的坐在前面,滥竽充数的坐在中间,最年轻的坐在后面。 中间人最多,聚成一团又一团。 眼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肥头大耳的康王脸色阴沉的开口: “大师爷还没回来?” 没人回答。 “那穷酸书簏,又跑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康王骂了句。 话说到这里,旁边老者忽然往前走一步,半鞠躬:“康王,大师爷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啊?”康王盯着老者,不明所以。 “那些刁民是从大师爷去的方向来的,若是大师爷还活着,见了那么高的宝贝,肯定会上去夺,可现在既不见宝贝,又瞧不见大师爷,只能看到一伙刁民往这边走,这事情确实不对。” 康王闻言,微微皱眉。 这话确实有道理。 可那个书生本事不低,能杀他?恐怕得有点本事才行。 一群平头苍蝇?拿什么对付大师爷? “说不准是被偷袭了,大师爷虽然是先天,但也还是凡人,做不到眼观六路,刀枪不入,若是有个刁民先讨好他,又用刀子照着大师爷脑袋开上一刀,哪怕是大师爷也必死无疑。”老人解释道。 “邪门的。”康王骂了句:“算了,先把他的锦囊拿出来,我先看看那锦囊里放的是什么玩意。” 言罢,之前拿着锦囊的谋士立刻上前,把三个锦囊当中的蓝色锦囊拿了出来,在康王示意下打开。 拆开蓝色锦囊,里面是张被折叠的极厚的纸,铺开,谋士将当中的内容朗读了出来: “康王大人,我外出之时您可能会遇到三种麻烦。其一为天灾,您大可不必管,天灾皆在我勿相忘掌控之下,影响不到徐州城。第二为鬼灾,因徐州城死人太多,怨气过重,容易养出阳间鬼兵,若是真如此,则请您派人去一趟我府中,叫我管家取肉虎符即可化解。 “若是第三种,可能性最小,却也最麻烦。 “徐州百姓吃不饱饭,心中难免生怨恨,若是有几个不长脑子的跳出来吆喝两句,是可以集结出些民兵散勇。 “莫要小看他们,若是他们真的成了,那是要比前两种加一起危害都大! “发现苗头,请您务必派出重骑将其绞杀!” 第七十章 铁骑 念完锦囊当中内容,康王倒是眉头向上挑了挑,又侧头看了看老人。 老人点头。 “康王,这上面没有内容了。”谋士小心翼翼的道。 “那还不快点去备些重骑出来?”康王一瞪眼。 谋士被吓得一愣:“康王,那些民不还没反呢吗?” “没反?” 康王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我现在要把徐州当凶地积怨,他们是得了天财地宝,晃一晃就能生满粮食,四周剩下的活人自然都会聚过去,怨气不就散了吗?这还不叫反?” 谋士总感觉康王说的这句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介于这句话是康王说出来的,于是他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干脆不说话了。 “康王说的有理。”老者点头称是:“现在大师爷生死未卜,那咱们就当他被那群刁民害死了。 “去叫二十四号铁骑出来,让他们牵着马去溜溜弯,活动活动身子!” “二十四号铁骑?”不光是拿锦囊的谋士,下面这群门客也是面面相觑。 全备甲的一号铁骑可不光是威风凛凛,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强。 人马一体,再配上威猛的武器,照着平民堆里冲,那便像是割麦子一样,铁骑踏过什么地点平民就死在什么地方。 二十多号铁骑更是能直接构成批队冲锋,别说是流民了,就连人数少正规军都未必扛得住。 打一群流民用这么多号铁骑? 多浪费啊! 却又见康王点头,门客们便也没了话说。 康王开心就好。 …… 会议结束,门客散去。 拿着锦囊的谋士也打算离开,可还没走两步,就见刚才的老者拦在了自己面前。 “孙老爷。”谋士恭敬行礼。 这位孙老爷算是康王的老班底了,从他中年时便随着年轻的康王,等到康王中年了,他也老了。 康王让书生当大师爷,那是因为书生有本事,但康王不让孙老爷谋任何官位,不代表康王不重视他。 换句话说,这康王府内,门客死绝了也无所谓,只要孙老爷和兵剩下就行。 “你把剩下两个锦囊给我瞧瞧。”孙老爷伸手讨锦囊。 “啊?孙老爷,这不太好吧。”谋士有点傻眼。 这锦囊里面的内容连康王都没看呢,先让孙老爷看,是不是不太好? “你可得想好,大师爷那厮不怎么正,万一锦囊里有冒犯康王的话,受罚的肯定不是大师爷,受罚的可是你。” 孙老爷的话让谋士脸色连续变了好几次,他最终还是僵硬的点了点头,把剩下的两个锦囊拿了出来。 接过锦囊,打开观摩,孙老爷表情竟是接连变化数次,又是大声喊“妙”,又是皱着眉头,看到最后一份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幸亏这个没给康王看,要不然康王肯定得砍了你的脑袋泄气!” 谋士额头上冒下层层冷汗。 这锦囊里面都写的啥玩意啊?竟然能惹康王那么气? 孙老爷读完了这几张纸条之后,又把它们塞回了锦囊里。 “那油面书生确实有些本事,虽然用的有些歪。”孙老爷对着谋士道:“你先找个跑得快的,去大师爷府邸当中,把他那块肉虎符拿出来。然后带我这里取张地图,去我标注的个地方。这样一来,你便能立一大功!” 谋士哪里敢拒绝,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孙老爷满意点头,转身离开。 等彻底不见孙老背影,谋士才小心翼翼盯着手里锦囊。 他有点好奇。 这里到底写了啥? 却也管不得那么多,直接便匆匆去寻自己得力的手下,按照孙老爷吩咐行事。 …… 康王手下共计有八千兵马,算是藩王当中比较少的那个。 而在这八千兵马当中,有二百铁骑,铁骑又配了五百人作为后勤,每次康王出去吹牛的时候都会说自己有七百铁骑。 吹吹牛也不犯法,更早些时候常有吹自己百万大军,结果八十万后勤的。 今天康王说是要派出二十四位铁骑,但实际上可不光是他们出去。 随在后面有拉粮的、喂马的、拿箭矢的和做饭的,这么一批队伍拉拉扯扯,竟是有八十多号人同时出了城。 出城这天,他们铠甲锃亮,马匹雄壮,拿着长矛大刀,威风凛凛。 城中的民户,街边耍把式的戏子,是站在道路两旁热切鼓掌,就好像在送别即将远征的英雄。 这铁骑也是精气神十足,也不太把这次任务放在心上。 之前斥候已经告诉了铁骑们“敌人”的情况,全都是一些破衣喽搜的难民,往少了说不过一二百人,最多则三百人打住。 对面穿着皮甲、拿着短刀的士兵,打起来可能还费点劲。 一群流民的话,可能都不用动刀,对着马屁股猛抽几下,二十四个人开始冲锋,来回像耕地从流民群中走上两边,就能杀死大半的人。 对他们来说,这次任务真的就和出来跑马遛弯一样。 就算对方手里有些宝贝也是如此。 武林高手一打一确实能冲杀的了重骑,可人数一旦多起来,他们这些后天境界的重骑也能靠着战马和铁甲把先天给顶死! 更何况二十四号人呢。 单人哪能打得过军队? “好久都没没结伴从徐州城出来了。”铁骑中有个小年轻感慨了一声。 旁边领队心情也不错,点头:“我想起了咱们以前出来打猎的时候,当时也是骑着马拿着弓,照着鹿和兔子就开弓射箭。我还熬了个鹰出来,能帮我抓兔子。可惜那玩意野性大,到头来还是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下崽子。” “打猎啊。”年轻铁骑微微叹息:“徐州都荒成这样了,也确实好久没打猎了。” 似乎听出来了这小伙子语气不对,年长铁骑立刻便道: “诶!这话你和我说行,回到城里可千万别乱说!若是传到了教头耳朵里,十鞭子你肯定得挨着,若是传到了咱们康王耳朵里啊,你就得让出一个妾室来做桃肉!” 年轻骑兵不说话,眼神却看着这地,神情说不清道不明。 “别想那么多了,老老实实跟着康王干!到时候夺了天下,你再去多买几户美田,便宜点给那些农户们,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是吗?” 年轻骑士觉得老人说的有道理,又有点没道理。 第七十一章 恶贼来! 等肖长成队伍来到和尚村子后,他手里的稻穗已经没了最开始的金光。 虽然不至于蔫巴,看起来也得过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但饶是这样,整个队伍也割了不少的麦子,甚至钱晨提供的马车都快塞不下了,只能由人把麦子用绳系起来,背在背上带着走。 若是放在平常,背着重物走的活肯定会被人推脱,可放在徐州里,背着麦子等于背着金子,别说是有体力的年轻人了,就连还能走得动道的老头都打算掺和进来背上一袋子。 而等到了村子之后,还没进村,便能看到村外笼罩着一层淡淡金光,化作了个罩子,隔开了内外。 罩子外,地面上的土壤是黄的、干的,等进到了罩子里面后,便会发现这土壤变成了黑的、湿的。 有种地的老农看到这黑土地,便直接跪了下来,恨不得抱着土亲。 这一看就是能出粮食的好地啊! 徐州之所以荒,除了最开始闹的蝗灾之外,便是这土灾了。 整个大地的生气好像都被不可见的巨物吞噬,种子落在土壤里别说发芽了,想再挖出来都找不到。 粮食种不出来,徐州怎么可能不荒? 肖长成刚小心翼翼的把麦子揣好,就见不远处有个光头冒了出来。 “诶!肖小哥,你来了诶!” “善心大师!” 肖长成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和尚身前,此刻再见和尚已经完全瞧不出来任何虚影,满身凝实,像是真人一般。 在他背后也走出来了不少村民,这些村民却还没能凝出肉身,瞧起来宛若幻影,带着金边。 虽说看着像鬼,靠近让人升起安心感。 过来的流民们见村中如此光景啧啧称奇,面对着和尚和其背后灵也是毕恭毕敬,鞠躬行礼。 “快进快进!俺们村子就等着人来呢!都先各自找一户房子住上吧,明天俺带着各位看看地,咱把种子种上,若是风调雨顺,也就不用道长接济了。” 和尚邀请众人进村子,乌泱泱的流民们也往村口进。 他们刚一到村口就看到两尊大将左右两边守着,一者拿着长戟,一者拿着大锤,威风凛凛,神气十足。 流民中的年轻人眼睛看直了,老年人也都瞪大了眼,不及大人腿高的孩子更是高高扬起脑袋也看不清这两尊大将的面容。 “娘嘞,这啥呀?” “天兵嘞!天兵嘞!” 和尚听了这话,便乐呵呵的道: “这可是道长座下两员大将,能帮着俺们守护村子,大家放心在这住下,有什么贼人祸首想要过来,两位大将必会将他们诛杀。” 孩子们围着金豆大将转圈,金豆大将也没什么反应,无悲无喜。 彩衣靠在旁边正分粥,忽然有小彩衣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放下了分粥的碗筷,跑到了金豆大将旁边。 仰头看着大将。 大将也终于有了动作,垂头瞧着小彩衣: “师妹,有何事?” 小彩衣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竟是连彩衣自己都听不懂,不过让她说完这些内容之后,金豆大将迟疑几秒,脸上露出了个僵硬的笑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逗了逗周围的孩子们。 孩子们本来还害怕,却发现金豆大将似乎非常和蔼,便凑过去,自己的食指和金豆大将的食指碰了碰。 小彩衣笑着跑回来讨夸,彩衣略哑然。 怎么感觉自己撒出去的豆比自己还精明? 还有大将喊小豆师妹…… 他是在喊自己还是唯独只对小豆啊? 彩衣感觉自己脑子稍微有点转不过来了。 流民们正在慢慢往村子里走,忽然在最后排跑过来了个小伙子,脸上急切。 他匆匆凑到了肖长成和彩衣面前,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外面来贼了!外面来贼了!” “闹贼?什么贼?” 肖长成眉头紧绷绷的皱着,脑门上构成了个“川”,沟壑分明。 倘若是路上流匪的话,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担不上“贼”这个字。 在来村子的时候,队伍确实碰到了一窝流匪,可那些流匪也都是面黄肌瘦,手里斧子都拿不稳。 看到后面遍地生稻子,啪一下就跪下哭了,原地嚎了大半天,最后跟在队伍后面一并走,眨眼之间就从鬼变成了人。 这样的人能算是贼? “村子外来了大概七八十多号人,有拉着车的,有拿着粮的,但都配着刀剑,穿着铠甲,为首的更是骑着大铁马,浩浩荡荡有二十来号!吓人的很嘞!” 听着眼前小伙子的描述,肖长成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 来到这么快!? 之前左辰临走之前同彩衣说的那些话,彩衣也都转述给了肖长成,肖长成本以为道长走七天,康王怎么着反应也不可能那么快。 毕竟就目前的感觉来看,康王似乎只在意自己的吃喝,根本就不在意徐州当中发生的其他情况,七日时间终归还是能熬过去的。 结果事实好像根本就不是那样。 康王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都快,这外面的贼根本就是他手下的兵! 眼见着不少流民还没来得及进入村子,肖长成稍微有点慌了。 铁马骑,这要是照着尾部的流民冲过去,恐怕得死一大半! 本想着自己冲到队伍尾巴帮忙,可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斧头,知道现在没那个本领,便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了彩衣和金豆大将。 彩衣本在分粥,于旁边竖起耳朵听。 耳闻着铁骑来,她心里颤了几下。 她记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铁骑踏马行,当时她太小,几乎什么都记不住,唯一记得住的是,有个身穿铠甲的精装汉子被铁马直接撞翻在地,于马蹄下被生生踩成了肉泥! 自己对付那些人? 她想想就肝颤。 可脑海里转而又想起来了左辰,想到道长那信任的目光,便咬紧了牙关,转头看向金豆大将: “大将,外面来了敌手,同我去护持百姓!” “善。” 金豆大将瓮声瓮气,迈开步子,他们两人似乎没办法大步奔跑,一双大铁靴踩在地面上,向下压出个深深的印子。 速度不算太慢,却也绝对说不上迅捷。 彩衣更是直接放下了米勺,走在了最前面,又觉着应该拿点什么趁手的武器,左右看了半天,最终选了把草叉。 气势汹汹往前冲,还没到队伍尾,就忽地听见一阵哭喊声。 彩衣眼神最好,一眼就瞧见了正有浩浩荡荡铁马骑朝着队尾那帮流民。 走在最后的都是身子弱的,有老人也有孩子,当然还有几个壮汉护着,可他们手里也不过是柴刀,哪里能挡得住这二十来号铁马骑? 这么冲过来,这群流民必死无疑! 眼见着全身备甲的铁马脚下踩出层层灰,彩衣心头先是一慌,可好巧不巧,她一双眼睛又看到队尾有个瘦骨嶙峋的母亲正抱着自己同样没几两肉的姑娘,眼瞧着就要被撞上了。 彩衣双眸猛睁,自心头燃起了一阵火。 她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来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场雨夜。 这小女孩的影子似乎和过去的自己重合了。 她微微张嘴,嘴角冒出火星! “竖子尔敢!” 第七十二章 谁敢抢乡亲们的粮! “竖子尔敢!” 眼见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彩衣也没管金豆大将离这里还有点距离,体内那点真炁猛转起来,整个人好似离弦箭矢般从地上窜起,腾到了半空,一脚就朝着当头冲过来的铁马踩去! 骑马往前冲的是个老兵,眼见着前面跑着的是一群老弱,便根本没提多少戒心,眼见着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姑娘朝着自己飞踢,他也是一愣。 慌忙拿起刀挡,刀刃和脚直接撞在了一起,骨骼和铁交撞的声音震响,震得周围的人生耳朵生疼。 “啪!” 手中铁刀被拦腰劈成了两半,铁骑也从马上被直接一脚窝飞了出去,噗通一下坐到地面上,发愣。 他似乎想从地面上爬起来,他身上的重甲又太硬太重,猛地一摔,头晕眼花,算是精锐士兵也得喘上两口气。 跟在他背后猛冲铁骑根本来不及拉缰绳,只得一边喊着“吁!”一边向后牵马。 铁马被他拉的高高扬起了两个前马蹄,然后猛地落下,直接砸在了老兵的脑瓜壳子上。 连个反应都没有,就像颗西瓜炸开了,散了一地。 这么一下子,冲锋的铁骑们竟然停下了马! 垂头看着被自己铁马踩死的同僚,这位铁骑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他们每天待在城中,好久没正式上阵冲杀,可自己把自己人踩死…… 丢脸啊! 彩衣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到了地面上。 她感觉脚掌生疼,垂头一看,发现鞋已经爆了,便甩了两下脚,把鞋子扔了出去,可她那原本赤生生的足面也被削下去了一大块肉,甚至都看到了骨头,正不断往外流着血。 见眼前满是铁骑,彩衣心头也生的狠,直接把脚踩在地面上,用泥沙把伤口裹住。 脚掌心传来一股生疼,好像无数小针扎着一样,她牙根都快咬破了,却还是硬顶着。 止住血后,她拎着草叉,一瘸一拐,却颇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本姑奶奶倒要看看,谁敢抢乡亲们的粮!” 铁骑们坐在马上,平视头看着姑娘,有些眉头紧皱,有些面带惊讶,还有些感觉不对,上下打量这姑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刚才的一脚竟然有半步先天的威风! 可她年纪这么小,打娘胎里练也不可能练出这本事。 但也只是心中稍稍想想,就算是本事再大,刚才也只不过是突袭而已。 而且被换一下马的铁骑甚至都不是给她打死的,而是自己摔死的! 就这么一个人还想拦着铁骑前进? 几匹铁马打了个鼻息,蹄子就又刨起了地。 彩衣心道“苦也”,却还是拎着草叉摆开架势,嘴角开始向外吐出层层火星。 恰在此刻,彩衣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了阵破风声,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黑影唰一下便从她正头顶飞了过去。 这道黑影又粗又长,直接命中了最前排还没来得及跑起来的铁骑。 而这一击可比彩衣打出去的猛多了! 眼见着那铁骑厚甲被黑影贯穿,整个人直接从马上倒飞了出去,而且还连带着砸翻了后面的两个铁骑宝马,一时间整个队伍敬畏冲的人仰马翻起来。 其他铁骑均傻了眼,垂头呆呆看着地面,这才发现被杀死的铁骑胸口插着一根金色的长戟! 抬头一看,正是两尊金豆大将呼哧呼哧跑过来。 其中一尊双手已经空了,显然那把长戟就是他扔出去的。 而另一个则是拿着两个金豆大锤,抡圆了之后猛地原地一跳,和一座山一样就往这铁骑堆里砸。 “怪哉!何物?!” 打头的铁骑只来得及高喊出这么一句,就直接被金豆大将连着两个锤压在了身子底下。 人、马、铁,三样物件一瞬间碾成了一团,等金豆大将抬起锤子,花的、彩的、红的、杂的,全都清一色堆在地面上,盛了一张大铁饼。 一个两手空空的金豆大将也冲了上来,他左边摇开胳膊,张开大手照着其中一个骑兵脑袋一抓,右边向下一探,直接握住了自己的大戟。 这员大将本想着用手里兵器扎死这个还在挣扎的骑兵,他马上就发现长柄武器去扎手里一个人有点困难,于是干脆左右两只胳膊甩起来,把那骑兵也当成武器来回乱扔。 被抓着的骑兵发出啊啊惨叫,被金豆大将拽着撞飞了三两个同胞,过了一会就没了声息。 这两位金豆大将入场之后可谓是一边倒的乱杀,铁骑们根本就来不及组起冲锋,手中的刀枪棍棒挥舞在金豆大将上只能敲出来火星,给皮肤上留下白痕。 别说杀了,伤都伤不到。 “什么怪物?!” “吁!快跑!” 冲锋的铁骑也是被打蒙了,他们当时看到下面有流民便直接骑马冲了过来,甚至都把自己的随从队伍给甩了。 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被这两个三米高的怪物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剩下的铁骑慌了神,掉头就想跑,可铁马铁人重,直线冲起来倒好说,真想转头跑路,反倒麻烦了! 阵脚乱了,队伍也就堆在一起了。 彩衣也是瞧到了机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嘴: “呼呼!” 火焰自她口中喷出,直接烧红了半边天! 剩下这些铁骑们也来不及躲闪,直接正面扛着喷火。 铁甲被烧的通红,在铠甲里的士兵更是快要被烤熟了! 剩下几个在比较后面的铁骑发现事情不对,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拉缰绳,终于是把马头调转,然后亡命的抽起了马鞭。 铁马冲的快,金豆大将厉害归厉害,速度却落了下乘,眼见着铁马跑了便追不上了,两员大将就专注的处理起来了剩下的骑兵。 彩衣这才闭上了嘴,顺着鼻吸里喷出两道白烟,把双手抱在嘴边,向外大喊: “滚犊子吧!” 这骂声随着铁马狂奔,飘了很远。 …… 左辰行了一天,到了处荒废的城池歇脚。 忽得像是感觉到什么,微微侧头,看向村子方向。 “康王果然还是动了手啊。” 左辰喃喃自语。 在他身边,有个老人好奇凑了过来: “大老爷,你在说啥嘞?” 左辰侧头见他。 这老人身形半隐,忽闪忽现。 正是一道灵魂。 第七十三章 鬼城 出来两日,期间左辰一直于徐州中缓步前进,步子虽然迈的小,走起来两边却刮着风,景色也层层叠叠的变化。 若是在其他青州内,四周景象应当会如彩影画一样,行在路上就应当似若走马观花,景色如画卷。 然而在徐州,那是真的千篇一律啊。 除了荒地就是荒地。 除了荒树就是荒树。 统一都是灰黑色,瞧着难受。 路上走着无聊,左辰就把之前从书生剑柄当中扒愣出来的小寒石放在了手中把玩起来。 这寒石并不规整,除了通体发蓝之外,看上去倒更像是从路边随手捡起来的破石子。 可这东西入手之后寒意凛然,要是敲在一般江湖客的脑袋上,估计能直接将对方冻成冰棍。 左辰也拿不准这东西的出处,不过眼瞧着这小石子上面没有任何煞气,也没有鬼气,便估计着并非是通过邪祟手法炼出来的邪物。 这种天地灵宝左辰肯定不会毁掉,等到以后找到有本事的能工巧匠,看看能不能把这玩意加工加工。 但左辰估计着能改造这玩意的工匠恐怕没几个,要不然的话这个小石头也不可能以“埋进剑柄”当中的形式放在剑里。 法宝这东西左辰也喜欢,之前收到手里的金童玉女灵性太大,比起法宝更像是带了俩小娃。这寒冰石头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多收集些总归没错。 把玩结束,左辰把石头收回怀中,又挑目远望,忽得瞧见不远处有座城,便多看了两眼。 “嗯?” 左辰眼中露出了些惊奇。 这城……有点不太一样啊。 …… 整个徐州肯定不止徐州城一座大城。 挨着河的、或者是土地平阔的、总会人来人往的——这些地方人走得多了,会先踩出路来,然后路边会立起宅子,宅子多了会变成村子,几个村子聚在一块就成了镇,镇子立起了高墙,便变成了城市。 左辰自长山镇往徐州中心走,路上自然也路过了不少荒村破馆,有些只是村子,有些快变成了镇子,而他现在所在的这地方,便是徐州内一座大城。 名为“落山”。 左辰使了望炁术,朝着城里看,映入眼帘的是满城的鬼气,瞧上去就像是最开始左辰去过的那个村子。 然而,这城市却和左辰想象的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一样。 他现在正坐在一个破落房间中,却侧头看向身边半透明的老人,问道: “老先生,你们这落山城变成这样多长时间了?” “有段时间了,大老爷。”老人笑呵呵的道:“徐州闹到了荒没多久,康王就带着兵马来城里收粮,收完了粮,人也跑了不少,当时这城里人其实就没多少人了。后来荒大了,剩下的人也往外跑了,只剩下我们这些没能耐又没本事的,离也离不开,跑也跑不动,最后就饿死在这城里了。” 左辰点头,眼神却穿过了村长的身子,看向了房屋外。 有不少不足盈尺的孩子正趴着门探出头,身体也是半透明的。 一眼瞧过去,也是成了许久的鬼。 孩子们见左辰看过来,皆是惊呼,有的往左跑,有的往上跳,还有的两个小孩子撞在了一起,你中有着我,我中有着你。 惊魂一起散,游魂到处飞,小鬼头们跑了一遭倒是鬼气森森。 “诶,这群小逼崽子,真没礼貌!” 老人瞪着眼睛呵斥后面那些小鬼,又不好意思的看向了左辰: “真不好意思啊,大老爷。这些孩子的父母都逃了。他们没走了,就死在了这里。没了父母教,要么胆子小,要么不懂礼节,还请您多担待。” “不打紧。”左辰笑呵呵的摆了摆手。 他起了身,来到门口,向外看去。 在他左眼内,眼前城镇满地荒败,墙侧倒在了地面上,满地焦臭,白骨皑皑。 四面八方皆是死寂,城中空无一人,窗碎墙也塌。 在他右眼里,街道上满是行人,打把势卖艺的、唱戏耍猴的,挂着白灯笼喜气洋洋的,还有不少漂亮姑娘好奇的看着左辰,瞧见对方温文尔雅的面容便直接羞红了脸,“诶呀”一声跑远了。 鬼气很旺,好似人间。 左辰也是大开眼界。 活人城常见,鬼城还是第一次瞧。 最关键的是,这鬼城里面的鬼没变成邪祟,还同活人相似,没啥太大区别。刚才左辰进城时,群鬼先是好奇围观,而当左辰表示自己能看到他们之后,这些鬼魂反而被吓的大惊失色,原地乱窜,生怕这个有本事的道士会渡了他们。 而当他们发现左辰并非是那种“邪门歪道,老道灭了你们!”的道士之后,才凑到了左辰身边,问东问西,热情好客。 “城主,你们这城还真热闹啊。” 左辰站在街角感慨,旁边的老人则是慌慌的摇晃着脑袋:“大老爷,您这可就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城主,只是城里能说得上话,管得上事的人都跑干净了,剩下个县令也……走出去了,只剩下我年纪最大,见识相对广一些,城里的人就让我先管着城里的事。可我哪里懂这些,就让他们好好的待着,好好的活。” 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道: “反正我们这副样子也不愁吃喝,既不会饿,也不会困,便每天耍了起来。街角那些商贩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卖出来的食物都是土丸子捏成的,但小孩喜欢拿,哪怕吞进嘴里掉到地上也愿意嚼,搞这个的就越来越多。 “倒也是好事。不会饿就是好事。” 老人说完这话,便问左辰道:“大老爷,您来这干什么啊。现在徐州外面也不怎么清净吧。” “路过而已。稍微在这歇歇脚。”左辰没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同他们说这个也起不到什么帮助。 不过他目光却还是止不住的往城市里面瞧。 这种鬼城他确实蛮好奇的。 老人瞧见了左辰的目光,便笑呵呵的道: “道长可有兴趣在城中逛上一圈?” 左辰本想着拒绝,但却忽然想到了些事情。 徐州大荒,康王得力有三。 一是凶地养宝贝,一些大凶的杀人祸物都会从徐州这片地上生养出来。 二是养大荒,那东西算是整个徐州的最终兵器,但现在左辰知道的信息也着实不多。 这第三点,左辰估计着才是最麻烦的一点。 养鬼兵! 康王手头肯定有些手段能强制让这些鬼祟听自己的命令行事,养出大片鬼祟邪军之后,康王若是能驾驭他们,那争天下的最大资本。 这鬼城要是没什么庇护手段,被人家康王拿了去,那左辰可就要头疼一阵子了。 以防不备。 “那就麻烦老人家你了。” 左辰道。 第七十四章 有人养鬼? 跟着老人进入了鬼城当中,四周鬼魂皆是朝着四面八方散,却又很快聚合在了墙壁、房屋、碎掉的木桩背后,伸出小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左辰。 虽然之前已经说了左辰并非是那种“妖孽,吃我一巴掌!”的老道,但很显然,道士斗鬼这一刻板印象还是让这些小鬼魂们不敢靠近左辰。 “诶!都大胆点一个两个的,大老爷可是好人嘞!”老人吹胡子瞪眼:“你们看老头子我不是没事吗?” 老人的以身作则效果非凡,这下子小鬼们才从各类遮掩的建筑物后冒出身子来,小心翼翼且谨慎的看着左辰。 这画面映入左辰眼中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像“青天大老爷进鹅城”,不过不太一样的是,鹅城居民不会从石头墩子里面把脑袋伸出来。 眼见着左辰确实没啥动作,态度也确实足够温和之后,鬼魂们干脆也就该干啥干啥了。 街道上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左辰也难得瞧了一下鬼城的乐呵。 他发现街边最受欢迎的一是说书的,二是打把式卖艺的,三则是舞台上唱大戏的,他们三种摊子旁边围的人最多。 不过到了鬼城,这些娱乐把式也出了不少变化。 说书的手腕会随着话出变化,讲到大侠杀贼,他手中就会变成金戈铁马,讲到漂亮俏姑娘甚至连这张脸都会随之变化,幻化出个姑娘面容。 打把势卖艺的因为没了躯体,胸口碎大石、喷火、顶枪这些把式都玩不了,就只好顺着中间把自己锯成两半,两条条胳膊拎着腿虎虎生风。 最后唱戏的倒是最像凡人,在台上拿把式唱腔,引得台下众鬼连连欢呼,大声叫好。 假如忽略到他们背后冒着的绿色光芒。 若是有个尚存阴阳眼的凡人来的地方,恐怕没走两步就会被吓得半死。 哪怕群鬼全无恶意。 “道长,这里还算热闹吧。”老人捋着胡须,脸上浮现了满意的神情。 “确实。很有意思。” 左辰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正常鬼市其中鬼祟吃饭尝菜那倒是要嚼人肉的。 糖葫芦是拿眼珠子穿的,一碗面是拿头发丝做的,烤肉烤的是大腿根,街边小食用的是手指头。 然而这徐州太荒了,哪里还有什么活人,这也就导致这些鬼物竟保住了一口自身清气,久而久之竟变成了这种鬼民。 可新奇的同时,左辰脑中却也有些疑惑。 他们靠什么能量一直存活下去呢? 除非被超度了,或者进了轮回,否则孤魂野鬼游荡在阳间当中,肯定需要补充能量。 大部分野鬼没办法吸收日月精华,对于他们来说最容易到手的“食物”便是活人,恶鬼易伤人便是如此来的。 这一城的鬼能留在阳间,靠的是什么呢? 有人用造物供给他们能量? “你们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来过别的活人吗?哪种比较特别的?” 闻言,老人寻思了一会: “还真来过一位。” 一人一鬼离开了繁华街道,在路边寻了一处石椅,左辰坐下,老人则是伪装自己坐下,小鬼头们聚在一边,好奇的张望四周。 有几个小鬼头似乎还想把自己吃的土丸子端上来,被老人用手抽回去了。 还骂了两句:“这又不是人的粮食!别在这闹道长!” 把小鬼头们弄散,村长才道: “来的是个俊哥儿,侠客打扮,骑着匹高大白马。当时我们城里刚闹灾,他过来之后想讨口水喝,我们都拿不出来。当时他绕着城走了三圈,回来之后就去了趟城中间的大宅,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出来之后便告诉我们不要靠近。然后就离开了。 “他年纪不大,我印象比较深,当时还有不少大姑娘盯着他脸红嘞。” “那间宅子你们没鬼过去吧。”左辰问。 “怎么可能有人过去啊,当时我们都饿的发懵了,死去之后再醒来,想靠近的宅子也靠不去,也觉得旁边有金光,晃眼睛的很嘞!” 老人连连摆手。 左辰照着老人之前说的方向看了一眼。 城中心位置正散发着阵阵功德金光。 是个好物件。 可左辰却仍然问道: “那少侠没说什么勿相忘吧。” “还真说了。” 左辰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起来。 老人挠挠头:“他说:‘煞笔勿相忘’。” “……” 假如不是谎话,那这少年郎和勿相忘确实不是一路的。 就是不知道这位少年郎是大师爷当时说的哪路门宗。 在确定了这鬼城没有勿相忘的手笔之后,左辰却也还是不怎么放心。这里养的鬼确实太多了,万一真有啥强制控制鬼的物件,这城市还是得遭殃。 “老人家,我再歇上一会儿可能就得离开了,不过临走前我希望你能领着我去看看那处宅子。” “您这是打算?”老人脸上露出了些许警惕。 “最近恐怕徐州不怎么太平,我担心可能会有人过来拘鬼遣将,便打算给你们立一户阴宅,这样外人也就进不来了。不过听你说,好像之前已经有个好人留下了镇物,我便打算去看看,免着坏了人家的布置。” 左辰决定稳妥一手,自己再加固加固防护手段,双重保护才能让这里更安全。 哪怕城内有镇物,他自己多加一层防护也更安全些。 老人心头多少还有点迟疑。 他瞧瞧左辰,见对方态度温和,话又不像是假的,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其实最关键的是,眼前道长肯定有大本事,他们想拦也拦不了,对方没恶意,态度又好,何不顺从? 一人一鬼启程,周围到都是小鬼跟着,有些闹,有些躲,颇为欢快。 老人略微尴尬,却又赶不走这些小鬼头,只能任凭他们跟着。 不过这一众鬼倒也没跟多长时间。 很快他们就到了城镇中心。 像是被划了一道墙壁,老人和小鬼头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是用手遮掩眼睛,或是干脆转过头,不看宅子的方向。 “道长,东西就在这里了。” 老人道。 他多少还有点紧张,不过已经带着人来这里了,老人便也没多说什么。 左辰目视眼前大宅,这宅邸同当时刘癞子住着的地点略有些相似,皆是高墙围着,大门却向外敞开。 往里面瞧,地面上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像是许久没人来过。 靠到宅子里面,左辰能看到于主宅大厅处放了个软榻。 盯着软榻,左辰眉头倒是挑了挑。 怎么是这个物件? 第七十五章 有桃 软垫上放着的是个桃核。 和他之前捏碎的那个长的一样。 桃木多和辟邪有关,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能护住善魂,大多数关于鬼祟的传说都能见到桃木和柳条的影子,在这里瞧见个桃核似乎也不足为奇。 垂目看,从外观上来瞧,这桃核和普通的桃核没啥区别,也是两头尖,满身孔纹。 然而这桃核最外层却稍微有点发红,像是红玉。 左辰能从桃核上感受到浓厚的生气,毫无疑问这小玩意并非是单纯的宝物镇物,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种子。 小心翼翼用自己的炁探知了两下,左辰开始闭目感知桃核的情况。 他对这枚桃核并无任何贪心,这是别人留下保护城市的,左辰自然不可能拿走。 但好奇终归是好奇。 若是自己用些手段,把桃核催生起来,让它长成桃树,那它的防护效果会不会更好呢? 感知几秒,左辰忽然睁开眼睛。 还真的有戏! 这枚桃核瞧上去名不见经传,连望炁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可实际见面细细感知之后,左辰才发现这竟然是个顶级的宝物! 整个桃核生机盎然,内部更是包裹着一层先天灵炁,其纯净程度仅仅照比左辰腹中的相差半丝。 唯一有点问题的是,这桃核最外层刻了不少细碎花纹。 这花纹似乎是套阵法,由旧到新层层叠叠,左辰稍微看了一眼,就能感知出来这些雕文都是“花开顷刻”的下位,目的就是为了让这颗桃核生长起来。 然而雕刻核头的这位工匠手艺虽然不错,可本事却差了点,整个核桃上铭文数量繁多,新的和旧的甚至互相拖累,构成了一个限制成长的屏障。 光从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心办坏事嫌疑。 在反复确定了这桃核只是放在这里,靠着本身的“威能”庇护城镇之后,左辰便伸出手指把它捻了起来。 说来,当时老人说少年郎在这个府邸内待了一个时辰,左辰却又不见任何术法布置…… 他不会是蹲在这里雕刻一个时辰的桃核吧。 还是犹豫了一个时辰要不要把这个桃核放在这里? 应该不至于。 收敛心思,把桃核端在手中,稍稍掂量掂量,左辰觉得可以挑个地方把桃核种下。 顺着宅子中走出,左辰专门用灵气包裹住了这枚桃核,如此一来,桃核在鬼魂的眼中也不会那么耀眼,免着他拿这玩意出去之后把城里的鬼全都晃的看不见东西。 宅子外的老人眼见着宅内光芒突然衰弱下去,灵魂不免紧张的闪烁了两下,不过当他看左辰端着个桃核出来之后,老人这才松了口气。 “大老爷,您手里端的是?”老人凑到左辰身边,眼见手心中中的桃核,老人已经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老人家,你寻一处合适的地方。我把这桃树种上。” …… 左辰到了城市一角,这里是原来的瞭望台,很高,踩在上面能望的很远。 老人也跟着左辰上了瞭望台。若是他还活着,那他这身子板可能确实不太好爬上来,可他已经死了,便原地使了使力气,往上一窜,直接撞过了那些隔着的青石墙,窜到了瞭望台上。 随着左辰往外面看,见大地都是红色的,长长叹息,一言不发。 又转头看左辰,问:“大老爷,您要布置什么吗?需要我们派鬼来这边守着吗?” “倒是不用。”左辰环视城外,找了处合适的地方,便一跃从瞭望塔上跳下,朝着那边走去,老人也急慌慌的跟了下来,到了城外。 来到这满目赤色的大地上,老人显然有些慌张,下意识的往左辰身边凑,似乎生怕地底下窜出来几个邪物咬他鼻子。 左辰没怎么顾及形象,直接半蹲在了地面上,用手压住红土。 用炁感知,土壤下方几乎空无一物,找不到什么生机。 正常植物种子要是种在这的话,恐怕埋下去根子干脆就烂透了。 但左辰却也能感觉到这大地里传来的些许生命力。 他把手中桃核托了起来,随后,照着地面上一拍。 啪的一声,桃核就没入了土中。 运起体内真炁,掐起了花开顷刻的妙法,桃核被真炁刺激,开始生出新绿嫩芽。 眨眼之间,荒芜的地面上竟挤出来了一颗小苗,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转眼间树木便高得足够两人叠在一起。 树上生出新芽,微微晃动。 老人瞪大眼睛,从没见过这种玄妙能力,又瞧了瞧这棵树,忽得发现这可是有点像是个孩子。 桃树正微微动着枝丫,好奇的环视四周。它很快就“发现”了左辰,亲昵的将树枝朝着左辰方向伸了过去,在老人的目光当中,就像是个孩子在寻求父母拥抱。 左辰用手指敲了敲树干,这棵桃树就立刻散发出了满意的气息。 连花苞都快开了。 “我唤你出来,是希望你能遮掩住鬼城,避免邪人过来叨扰这些城中鬼的生活。”左辰道:“我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道聚炁阵,你可以自行运转,自行修炼。” 话顿了顿,又道:“可能会有贼人拿着些独特的宝贝过来,到时候你只要运作灵炁,对方便找不到城市,要是有贼人靠近你,你就用树枝抽他们。” 左辰教导结束,这桃树却还是迷迷茫茫的,八分糊涂两分懂。 它似乎唯一知道的就是左辰似乎要离开,便伸出枝丫,想缠住左辰手指,拉拉他。 左辰应了桃树的动作,却也只是和它像是牵勾指一样,等到松开手指,桃树虽然还带着些依依不舍,却也还是把枝丫收回去了。 “你倒也不必这么亲近我,你的主人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可这桃树却好像压根就没听懂,继续向左辰讨娇。 左辰有点无奈。 怎么感觉像是牛了别人的桃子? 旁边看着的老人此刻也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凑到左辰身边,小心翼翼的问: “您这是给我们留下了一棵桃花仙子?” 刚把桃树枝条推开,左辰便听到了老人的话,而他也陷入了思考中。 桃树应该是雌雄同株吧。 这是仙子还是童子真说不准啊。 但话肯定不能和老人这么说,左辰只能点了点头: “确实。” 言罢,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说下去,左辰在掐算时间之后,道: “我也该离开了。” “大老爷,我还没我问过您想要去哪呢。这徐州附近满都是荒。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啊。”老人也把目光从桃木上移靠,重新问向左辰: “我打算去趟徐州中心。” “啊?”老人闻言却立刻瞪大了眼睛: “那边有恶鬼军!您去那里干什么?” 第七十六章 恶鬼军 恶鬼军? 听到这名字,左辰便知道恐怕那才是徐州养出来的邪祟玩意。 “老人家,你说的这恶鬼军又是啥?” “徐州中央那边有座山,叫做牛金山,临闹荒的时候上面聚了一窝匪,三番五次闹周围的村子和镇子。”老头叹息了一声: “那是些恶毒的人,十里八乡不学好的是全凑过去了,说是什么乱世出大王,要自立门户。可就这么一群混子哪有本事称大王,闹了大灾之后,就自己把自己困死在了山上。” 听到这,左辰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便问: “结果他们饿死了之后没有消散,反而变成了一窝鬼匪?” “是啊。”老人叹息:“本来我们刚变成鬼的时候,还想着去城外探一探,看看这世道活人还能剩下多少?可没想到派出几个精壮汉子,往外走出去几步就碰到了那窝匪。我们的好小伙子们愣生生被打成了聻,随后那群鬼军拖回去生吞活剥了。 “他们本来还想进城烧杀,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隔在了外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进来,也就离开了。” 老人忧心忡忡:“您要是去那边,保不齐会遇到那群贼。我知道道长您是有本事的,可他们鬼多啊。而且他们好像还有个靠山,本事也不小嘞! “听说好像叫什么……大荒老爷?我没去过,也没见过,只觉得是个大妖,应该是凶险的紧嘞。” 他脸上带慌,说话之后转头看向左辰,发现道人的脸上满是平静,比起被吓到,更像是听到了志怪小故事。 老人心头便升起了丝丝期待: “大老爷?您还有斩妖的本领?” “算不得斩妖。但确实有些安身立命的手段。” 左辰觉得雷法应该更像是荡浊。 “那您是打算去恶鬼军那边瞧瞧?”老人又问。 左辰点头。 这些鬼祟围绕着大荒,恐怕是大师爷之前做的手段。 那自己肯定得去处理一下。 老人小心抬头瞧着左辰,心头又活络了起来: 虽然左辰刚才说的很谦虚,但老人也明显能听得出来,左辰并不畏惧这些恶鬼。 “大老爷,您要去斩妖的话,需要为我们落山提供些什么东西吗?我们这虽然没什么用得上的宝贝,但也能出几个壮力……” “倒是不必,你们过去我还得分散精力护着你们。”左辰笑了笑。 说到这,他也起了些玩笑的心思:“我这些立命的本事威力不算小,到时候往远处站着,对准那个鬼窝就往里面一扔,保证能把他们炸碎。” 谁知道老人听了这话之后,灵魂的颜色竟然一下子被吓得淡了。 “大老爷!可不行!可不行嘞!可千万别这样!” “嗯?” 瞧见左辰不解的眼神,老人灵魂连续闪烁了好几下,小半响才终于稳定下来。 再看他的表情,却已经满是纠结: “大老爷,我…我儿子在里面。” “你儿子?在恶鬼军里?”左辰微微皱眉。 老人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长长叹息了一声,道: “那小子是城里县令,生时没听康王的话撤离,打算开仓放粮,结果被康王的铁骑杀了。死后出城探索,又碰到了恶鬼军,恶鬼军没吃他,反倒把他擒了去,现如今不知是生是死。” 说这话的时候老人表情却不是悲伤,而是夹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 “那小子运气太坏,明明花了不少力气考学,却被康王的亲戚连续顶下来了好几回,等到康王没了亲戚可分配,他才终于当上了县令,可刚做县令没几天就赶上了闹荒。他就因为不听命令被打死了。本以为当了鬼之后就好了,城里人也敬重他,谁知道一出门就让恶鬼给逮住了……” 左辰闻言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听起来……确实挺和扫把星有缘分的。 “我虽然也清楚,他被那群混蛋玩意抓了,恐怕下场好不了,可还是希望您要是有机会的话,能进去瞧瞧,别直接炸了。要不然我一点念想也留不住了。” 老人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便又黯淡着叹息: “您要是感觉麻烦,就直接把那边炸了吧。” “到时候我尽量找找。”左辰没给承诺,只是安抚了他一句。 时间差不多了,左辰也没继续在城中留着,他和老人很快便朝着落山大正门方向走去,左辰还叮嘱了两句老人: “你们要是想出去走走,可以往南行,那边有个大师,法号善心,我同他开了一户村子,在那里能种粮能活人。但他们那里毕竟是佛地,你们要想过去求见估计得提前支呼一声。 “他们那能种粮的村子日子久了只会越来越大,人也会越来越多,等再发展发展,我估计他们也会遣人过来搜寻,到时候我回去先和他们通个气,省着之后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两伙打起来。” 老人听左辰讲话,却难以在鬼脑当中构建出来现在徐州能吃饱饭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直把善心大师管理的地方当成了仙地,认为左辰刚才说的地点应该是暖光无限,云雾缭绕,仙人从中过,仙子从中游,便慌不忙的点头: “妥嘞,妥嘞,只希望您帮着我们在善心大师那边美言几句,告知大师我们没有恶意,全是安生百姓就好。” 左辰估计着这位老人可能误会了什么。 当走到门口时,城中众鬼瞧见左辰要走,也都凑了过来。渐渐的,左辰背后的鬼堆得越来越多。若是有看不到鬼怪的外人在旁边瞧着,便是会发现他背后跟着一片浓厚的乌云。 终于送到了鬼城门口,不少小鬼头还想送左辰点东西,他们拿不出什么好物,甚至连叶子都拿不出来。 左辰瞧见后,笑呵呵的蹲在这几个小鬼头身边,小鬼头们稍稍有点畏惧,却又伸手递出了手里泥捏的丸子。 接过之后,左辰伸手揉了揉小鬼头的脑袋。拿着团子,转身离开。 众鬼看着他的背影,纷纷挥手告别,而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身影又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荒城,旁边立着一颗桃树。 左辰边往前走边拿出了的手里的泥团子,放在手里凝视了好几秒,扔也不是,留也不知道放哪。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把自己的竹筐给打开了,把泥丸子扔了进去。 收好了这泥丸子之后,左辰仰头看着前方。 和那位老人说的一样,这一片通红的荒地上立着一座山,而在那山上鬼气却更盛。 唯独让左辰比较疑惑的是,哪怕是使用望炁术,他也瞧不出来,这山上除了鬼炁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异常。 既没有大荒,又不存在大师爷所言的功德。 全无任何异样。 大师爷说的那团子肉球的在不在这里? …… 徐州城内,有一尖嘴男人单膝跪在孙老面前,双手向前捧: “孙老,这便是肉虎符。” 在他手中,一块血红色的肉块微微挑动。 仔细瞧着肉块的样子,确实像是个蹲在手中的老虎。 第七十七章 肉虎符 孙老眯着眼睛看着男人手里的虎符。 他道行不算高,却也能感受出来这肉制成的虎符带着的邪气。 第二个青色锦囊当中有说明,这肉虎符能率领鬼军,哪怕持有者道行不行,鬼军也无法反抗虎符。 按照大师爷原本的计划当中,这东西是最后打寿王时会用的奇兵。 到时候上万鬼军冲锋,一般凡人军队根本难以招架,大师爷再亲自开坛斩首寿王,如此一来就能直接把青州收入囊中。 到时候人也有了,鬼也有了,后勤也有了。 直到这一步,康王才算是正式拿到了争天下的资本! 谁知道真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必须得提前动用鬼军。 收敛心思,凝视着下面半跪着的心腹,孙老道:“你叫陈牛对吧。” “正是小的。” “你拿着这个肉虎符去落山附近的牛金山,那里有大师爷留下的后手,你去把那些鬼军调过来。” “小的明白。” 陈牛立刻点头。 牛金山距离徐州城不算太远,骑着一匹快马的话只需要半日时间就能到。 正待陈牛打算告退去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城外忽然传来了些许骚乱声。 孙老皱眉,侧耳倾听两秒,忽然叹息了一声。 陈牛脸上堆满疑惑: “孙老?” “果然,铁骑败退回来了。”孙老揉着额头:“恐怕我一会得去安慰安慰康王了。” …… 徐州守城的将士正在城墙上发闲,最外圈站了几个新兵直打哈欠,里面的老兵兄弟们各自有各自的娱乐项目。 有些老兵用小刀切着整块的烤牛肉,就着烧酒边吃边喝。有些老兵则是干脆吃着马肉刺身,大口咀嚼,大口吞咽,嘴角旁粘着血肉。 牛肉是从用不上的老耕牛身上切下来的,马肉则是从既跑不快又跑不久的马上切下来的。 这也只有在徐州城内才能这么搞。 整个徐州的绝大部分资源全都聚集在了徐州城,这也就导致城内的住户所拥有的“财富”甚至远远超过了徐州还没荒的时候。 能吃一碗米,甚至还能倒一碗米。 富裕? 更像是整个州的行脚商把货物全都运到了徐州城,然后把自己的货车往下一扔。 这不是富裕,这是东西堆得太多了。 正在站岗的新兵百无聊赖,有个眼神好的正伸着懒腰,却忽然发现不远处地平线上掀起的阵阵灰烟。 仔细瞧过去一看,脸色当时就绿了。 “铁骑回来了!” 他高喊一声,城墙上不少士兵也都凑了过来。 大多数士兵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在他们的印象当中,铁骑本领高强,一次出去了二十多位更是难有人挡。更何况他们打的还是普通平头百姓,无论是大材小用还是杀鸡牛刀,两个词放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然而,当他们实际看到铁骑的模样之后,些守关的士兵脸色也都和最开始那个新兵一样绿了起来。 从墙下仰头看,上面简直一片绿茫茫的,像是种了一排排穿着盔甲的铁树。 这些士兵脸色不好看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些回来的铁骑个个丢盔卸甲,而且只剩下一半! 是他们后面的随行队伍状态完备,现在纷纷护在铁骑老爷旁边,倒颇有些护驾威风的样子。 守城的这些士兵眼睁睁看着铁骑到了门口,因为这画面实在是太过于罕见,他们甚至都忘了开城门,直到下面为首的铁骑高喝了一声:“还他奶奶的不给老子开门!”四个士兵才匆匆走到开门磨轮旁边,推起来了伸出的木柄。 徐州城大门吱呀打开,一众铁骑也狼狈的进入了城市。 他们走在街道上,旁边那些打靶式卖艺的、唱戏开摊的也都看到了这些之前还风光无比的大老爷们,他们也尽是满脸的茫然,有些都看的呆了,手中活计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整条街上鸦雀无声,被打的稀烂的铁骑们脸色也不怎么好。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得回到康王府并报。 铁骑们已经能想象出来康王风暴般的怒火了。 …… “你们退下吧。” 摘下盔甲的铁骑们满脸皆是鲜血,眼中流露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怀中抱着美姬的康王并未生气,他只是挥了挥手,让美姬撤走,像是被扰了兴致,摆了摆手: “回去之后每人选你们一个妾室送到伙房去做新鲜的桃肉,走吧。” 不少铁骑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稍稍变了变,却也只是低着头应了下来。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惩罚,铁骑精贵,不是用好米好肉养出来的,真用板子猛打,伤了筋骨的话反倒会亏了大价钱。 有些时候他们犯了些没那么严重的事情,康王便不会体罚他们,而是让他们宰了个妾室做桃肉,有些美妾他们喜欢,却也不得不送出去,某种程度上也确实能起到一定程度的约束作用。 不过他们大败而归,没丢掉脑袋已经算是好事了,现在只庆幸万幸没立军令状,否则他们几个性命肯定是保不住。 匆匆从殿内退下,整个大殿当中只剩下了康王一个人。 康王脸色这才陡然阴沉了起来。 眉目中间甚至还夹着几丝畏惧。 在他背后,孙老缓步走了出来,鞠躬行礼,后开口道: “康王,看来真如师爷锦囊所说,这次反起来的确实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恐怕背后有推手在。” “推手?什么推手?” “有可能是寿王办事,也有可能是那些下贱的门宗,当然……还有可能是当今的圣上。” “那小儿今年才十四岁,他能推个屁股!”康王狠狠咒骂一句,脸色却不太好:“孙老,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派出剩下的所有铁骑,这种贼人不能给他们成长起来的空间,直接骑马踏过,踩死他们。”孙老道。 可听到了孙老的话之后,康王却立刻摇起了脑袋: “不行不行!孙老,你之前也说过,这背后有可能是寿王做推手,万一他用了调虎离山的手段,当我把铁骑全遣出去之后,他用自己的人马杀到徐州城怎么办?他手下将士可比我的还多!我这边鬼物还没能养出来呢,周围没了铁马守护,岂不是危险!” 孙老微微张了张口,最终却把所有的话全都咽到了肚子里。 铁马骑速度飞快,徐州城旁边又没有任何刀斧手藏秘的影子,铁马骑尽数出动,在村子溜一圈再回来,充其量只需要花上个一两天的时间,就算那地方真的是寿王手笔,寿王也不可能趁着这个时间点突袭过来。 不现实。 但孙老能看得出来,康王怕了。 自康王还小时,孙老就一直陪在康王身边,当时康王身子就胖,没什么主见还脾气弱,被兄弟姐妹们欺负,遇到点事就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又让有本事的家丁在门外护着,等到外面事儿过去了才敢探出头,小心翼翼的像是个王八。 都说藩王藩王,但他这个藩王确实没比一般人好出太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孙老才会跟着他。 好控制。 “孙老,快把大师爷第二个锦囊拿出来,我想看看大师爷会怎么做。” 康王明显神思有点乱,孙老却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康王,大师爷的第二个锦囊我看了。” “啊?”康王显然不明所以。 孙老却是笑了笑: “您放心好了,用不了多久,您手底下就会再多出一支大军。到时候,便是争天下有望啊!” 康王满脑子茫然,却见孙老满脸认真,便也顺着点了点头。 应当没什么问题。 …… 徐州城内热闹非凡,却也有着些许角落少有人去。 某家位于城边的小铺子当中,几道人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铁骑大部队没动静?” “没动静,那肥猪胆子小,不敢让大部队出去。” “可惜了,本以为天赐良机。” “问题不大。”有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天赐的良机可是已经到了。” 他目光远眺,看向徐州南方。 那正是铁骑败走回来的方向! 第七十八章 城中影 铁骑们回了自己的府邸之后,基本上每一位都从府中拉出了一位美姬。 这些美姬在铁骑进城之前就听到了风声,等到被从府邸中拉出去之后早已哭的梨花带雨。 她们自然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送到府中,化作桃肉,进入腹中。 所谓桃肉,也是一种米肉,不过美姬的血肉又怎么能和平头百姓的相提并论? 有学识的人便又取了一个雅称,说细嫩白皙,白里透粉,又散发着阵阵香甜气,这便是桃子。 拿去称肉,自然便会被称之为“桃肉”。 这些美姬们哭哭啼啼,却又完全拦不住自家老爷,只能被拉着送到康王府内,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之前渴望打猎的年轻铁骑也在这次败亡的队伍里,按理说他也应该选自己一位美姬出去,可他却没纳妾,只有个正妻。 当他回家时,却发现正妻已经端坐在房内,满目并无畏惧,也没有埋怨,就像是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甚至瞧见这年轻铁骑,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这铁骑双目同自己的妻子对视,仅一次呼吸,便直接转头离开,去了趟城边,把自己的上衣脱下,选了三根荆条插在腰裤间。 脱下鞋子,赤足前进,进入了大营内。 不少在此训练的兵和将也都看到了他,一部分带着幸灾乐祸,却还有不少人露出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表情。 他还没走两步,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教头。 教头是个高瘦男人,寡言少语,年轻铁骑负荆前来,便已经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了。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铁骑单膝跪地,捧拳向教头,教头也不多废话,抽出他背后三根荆条,站在了铁骑背后。 手腕高高扬起,狠狠下抽,仅仅一鞭子,这铁骑背后便皮开肉绽,险些连肉都抽出来了。 不过这铁骑虽然浑身战栗,脸色惨白,却还是硬咬牙齿,愣是一声不出。 足足十鞭子抽完,铁骑背后已经血肉模糊,脸色惨白,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等这几藤条抽完,教头的手竟是也被棘条上面的刺扎破,开始往下流血。 “扶他进内帐吧,给他擦些金疮药。” 教头声音沙哑,随手把棘条扔在了地面上,旁边立刻上来了两个小兵,搀扶着铁骑进入了内帐,教头也走了进去。 在这过程中也路过了一些早已献上美姬的铁骑,不过他们也只是盯着瞧了一会,没多说什么。 献美姬本就是为了让自己少受皮肉之苦,既然有人愿意挨鞭子,别人自然也说不得什么。 倒是有人嘲笑他愚蠢,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在他们铁骑内属实丢脸。 等年轻铁骑进入营帐之后,他的腿却再也站不直,两条膝盖直接软了下来,险些跪在地面上。 教头也没说什么,直接对那两个小兵使了眼色,两人立刻便扶着铁骑上了床,让他趴下,给他上金疮药。 给自己受伤的手也上了些药后,教头便走到了年轻铁骑身边。 垂头看着他: “你们到底瞧见了什么?竟被打成了这样?” 这铁骑头还有些发晕,耳听到教头这么问,表情显得多少有些尴尬。 本不想答,却又想到自己已经这个德行,藏着掖着反而显得更蠢,便把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我们踏马往那边走,遇到了两个仙人大将……” 絮絮叨叨说着话,教头便一直在旁边听着,也不说话,也不做表情,但确实也能瞧的出来,游民当中冒出两个天兵这件事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话说完,铁骑又想起来了,当时看到的那些平民,心头忽得又有些茫然。 他脑中乱糟糟,后背也痒的难耐,似乎是金疮药起了效果。也不晓得怎么,一张嘴,有些不该说的话竟然从口中流了出来: “我当时能瞧见那些流民们瞧我的眼神看我不对,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们明明好不容易才弄到了粮,却又要被铁骑踩……” 话刚说两句,这铁骑便意识到自己矢言了,慌忙闭上了嘴,鬓角也开始刷刷往下流冷汗。 然而等待他的却并非是教头的雷霆怒火。 抬头看教头,却发现教头眼神深沉的他看不懂。 “你认为康王做的不对?” “我……” 铁骑明白自己要是说出心里想说的话便会大祸临头,可他张口之后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头顶更晕,背后的伤口更是发出奇妙的瘙痒感。 “此行不妥。” 他口里最终还是没把门的,吐溜出来了这句话。 思绪忽然反应过来,铁骑脸色骤然猛变。 这可是大祸临头之言! 可他背后瘙痒难耐,刚才上的药似乎除了治疗伤口之外还有些其他的功效! “教头,你……” 年轻铁骑脸色变得难看,盯着教头,却只觉晕眩灌满了自己的脑子。 眼前一黑,铁骑昏了过去。 教头瞧着这铁骑,朝着进来的两个小兵点头。 “这小子可以,到时候可以发展一下。” 没人说话,却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教头凑到帐外,探出头看附近。 周围这些脸他都很熟悉,也是他刻意调到自己附近的。 教头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大师爷遣人来找他,让他去徐州城任差,又让他带着家人。他不明所以,本来想带着年迈老娘来徐州城,可老娘舍不得家中老宅,便留在了外面。 等到徐州闹起荒来,教头反应过来赶过去,人却已经死了。 当日教头回来什么都没说,仍是同城中人喝酒吃肉,不过他周围一些不善言辞的木讷之人却越聚越多。 旁人就当这位教头在拉着一些自己熟络的小团体,毕竟城内但凡是有点地位的都会这么做,谁也说不得什么。 唯独教头知道,他的这个小团队和其他人的可不怎么一样。 他们这个“团队”需要一个机会。 而现在, 机会似乎来了! 教头心中寻思,却又想起来了孙老,心里略微有点烦躁。 那也是个老狐狸,刚才派遣了手下离开徐州城,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情。 只希望他最近能安生些,别搞出些什么麻烦的花活。 收敛心思,教头对身边小兵道: “抽个时间偷偷出城,去那村子,通知他们一声。” “明白。”小兵应下。 第七十九章 大姑奶奶 和尚的村子里已经聚了许多的人。 麦子像是蜜,吸引来了密集的人。 从长山镇往外走的时候他们二百人,等到了村子里已经变成了三百人,后面还有陆陆续续的难民凑过来,直到现在早已算不出人数,只觉得这小小的村子已经塞不下这么多人了。 有些青壮年干脆去附近荒地开垦,又在矿场取石头,新建房子。 人一多起来,活自然也多了起来,粮食反而有点不够吃了。 钱晨的粮食虽然不少,但是人多起来就没那么耐吃了。彩衣分的粥数量有限,外加上彩衣只有一个人,哪怕用上撒豆成兵,让小丫头片子们出来帮忙也肯定忙不过来。 至于割下来的麦子,这还需要晾晒脱壳,上锅去蒸,数量虽然足够,但终归也还是消耗品。 肖长成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又摇晃了两下麦穗,周围地面上也的的确确又生了不少麦子,可数量却明显比最开始少了许多。 瞧见这样,肖长成便清楚自己这是没办法一直靠着这个麦穗供粮了。 便直接找到了还在忙着的和尚和彩衣,说出了这件事情来。 “这可麻烦了。”彩衣眼睛上顶了俩黑眼圈,显然这两天都咋睡好,安顿居民和分粥这件事情耽误了她不少精力,现在连说话都在打哈欠。 她强打精神: “我本事还不到家,让这粮食重新生长的方法确实没学来。实在不行咱们直接去抢康王的吧。” “现在恐怕还不行。”肖长成摇了摇头:“之前道长同我说过方向,应当是广积粮、高筑墙,现如今咱们还在积粮这一步,这么些人手硬打康王肯定不现实。” 话说到这里,肖长成也知道委托两位金豆大将直接去徐州城把城门打开,拿来粮食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左辰的教诲他也谨记于心,金豆大将厉害归厉害,但最终只有两尊,他们自己的势力养不起来一切都是闲扯淡。 现如今不少壮实小伙子也都吃饱了饭,便在村中操练了起来,金豆大将在旁边指点,倒也练习的有模有样。 叹息一声,肖长成道:“可惜作物成熟还需要段时间。” “这事俺倒是可以试一试。” 一边的和尚忽然开口道,肖长成和彩衣侧头瞧他,眸中带着些疑惑。 和尚被盯的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道: “俺最近发现俺这金光放在作物上,好像能让作物快速生长,而且俺种了一辈子地,对谷子啊,小麦啊,多少还有些见解。” 和尚又瞧了瞧肖长成手中的麦穗,迟疑了一会: “当初道长在把弄麦穗的时候,俺就在想,能不能改改种子,让麦子种的多一点,这样乡亲们就更容易吃饱,是俺打算多找几个会种地的,好好倒登倒登,说不准就能种出好麦子来。” “好。” 肖长成不疑有他,直接便把麦穗交给了和尚,和尚便直接去寻人研究了。 又瞧了瞧彩衣,目光最终落在了彩衣的左脚上。 现在彩衣左脚正抱着一块布,上面还在往渗血,瞧起来倒是颇为的凄惨。 她必须得撑着个拐才能正常行走,倒是成了村子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彩衣最近确实忙的连轴转,没时间处理脚上的伤。 除了分粥之外,她还担任了郎中一职位。 那便是村中大郎中。 这事情说来也巧,久饿的人总归还是容易惹上病害的,或是来这之前就疾病缠身,或是吃饱了饭之后,位于生魂胎光上的那道执念没了,身子骨一下就垮了。 总之,吃饱了饭精壮的不少,吃饱了饭衰弱的也不少。 身子骨弱了自然就容易生病,村里虽然有郎中,但他们人也少,又没什么药物,甚至有的郎中都生病了,自然便有些乱了套。 彩衣当时还在分粥,直接就有一个老婆带着孙女找到了她,噗通一声就给彩衣跪了下去,希望彩衣能用大神通救救孩子。 可她哪懂得这些,便只好催动着先天真炁尝试治疗小姑娘,却没想到效果极佳,如此一来二去她声名就传出来,不少居民也都来找她去些小灾小病。 结果便是忙的前脚掌打后脚跟。 “彩衣姑娘,你这腿没事吧?”肖长成忍不住瞧彩衣这只瘸着的脚。 “问题不大。”彩衣瞧了眼脚。 现在脚掌心有点痒,还很疼,她自己的真炁主要都去救别人了,想要把自己脚伤治好却实在是留不出来空余。 但她也不怎么在意,反正最近一直都在粥锅旁边,也不怎么动地方,倒是还好。 “你多挑选几个眼神好的,抽时间多瞧一瞧徐州城那边的动向,我总觉着康王那边不会善罢甘休。之前从康王手头缴获来的马和刀枪也都被给几个合适的,多防备着点。” 彩衣叮嘱了两句肖长成,肖长成也点头应下。 麻烦虽然多,但日子确实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 终归会有办法的。 眼见着肖长成去忙了,彩衣也觉着休息的差不多了,便撑着拐杖,朝着粥锅方向走去。 前走没几步,她身边便跑过来了一群小家伙。 他们显然也都吃饱了饭,瞧着脸蛋红扑扑的。 这些娃娃在前面跑,有的在后面追,跑在最前面那个回头看后面的,没瞧着路,直接扑通一下撞到了彩衣的小腿上。 彩衣诶呦一声,小娃娃这才转过头来,仰头看着彩衣。 张大嘴巴,瞪大眼睛: “大……大姑奶奶!” 彩衣:“???” “这大姑奶奶那是什么意思?”彩衣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娘说,您是有神通的,得尊称您,乡里人寻思了半天,觉得叫您大姑奶奶最稳妥。” 彩衣张大了嘴巴。 你们就不能叫叫仙子仙姑吗? 大姑奶奶像话吗? 可话在喉咙里憋了半天,彩衣却最终还是没挤出几句话来。 算了,乡亲们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大姑奶奶,您有时间能不能帮着去瞧瞧我娘?”那孩子又对彩衣道,彩衣有点好奇,便问: “你娘是得了什么病吗?” “倒不是,”小娃娃摇头:“我妈怀孕嘞,估计再过两天,我小弟就要出生嘞。” 彩衣脸又有点绿了。 接生嗷。 她没干过这事啊! 见小娃娃满脸的期待,彩衣最终却也只能叹息一声,强挤着笑容点了点头。 小娃娃便是立刻欢呼了一声,拉着彩衣就往村中一户大宅走。 等到了这里,彩衣光是往里面一看,脸就更绿了。 那一屋子全是孕妇! 从小腹部分微微见隆起的,到整肚子已经胀的溜溜圆的,那是应有尽有。 她们或是靠在椅子上、或是躺在床上,姿态万千,而当她们瞧见彩衣的时候,都想起身,给彩衣行礼。 “诶!使不得使不得!”彩衣连忙拦住了这些孕妇。 这看似是一个人磕头,磕下去可是两人的量啊。 之前拉她来的小娃娃立刻拽着彩衣指向了一个妇人,她脸色微微蜡黄,和彩衣这种精巧的面容比起来绝算不上好看,双手更满是茧子,看上去时常在地里干农活。 这妇人看起来肚子已经很大,不太容易动弹,见彩衣过来,本想着起身行礼,却又动不得,彩衣便立刻牵住她的手,拦住了她: “别乱动了,养好身体要紧。” 妇人本有点枯黄的脸瞬间就红了: “大姑奶奶。” 彩衣摆了摆手,自己倒是也闹了个大红脸。 她又瞧见这圆滚滚的肚子,近乎是下意识的,把自己耳朵贴了上去。 侧耳倾听,彩衣似乎能感觉到孩子正在微微动。 她脸上也难掩的浮现出了笑容。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左辰曾讲过的“道心大顺”是什么意思了。 正待此刻,门外忽然走进来了个村民,脸色紧张: “大姑奶奶,外面来了个小兵,说是有事要寻能管的上事情的人说。” “小兵?”彩衣面露疑惑,只得暂时先放开孕妇,一瘸一拐的朝着村门口行去。 没花多久,彩衣便来到了村子门口位置。 她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有个备甲士兵正骑着马站在远方。 这人是谁?想干啥? 彩衣眉头皱了起来。 …… 陈牛骑着快马,奔着牛金山的方向狂奔。 他怀中揣着虎符,心里也热切了起来。 这要是能把鬼军带回来,他恐怕也能得不少的赏析! 想到这里,他嘴角都笑得到了耳根。 又跑了一阵,陈牛忽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牵着马,让其放慢了脚步。 皱眉,左右环顾。 没记错的话, 这里应该是落山城吧。 我那么大一个落山跑哪去了? 第八十章 进山 徐州没荒的时候,陈牛便时不时就来落山这里耍。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落山里面有个勾栏,甭管是听戏还是寻姑娘都是一流,后来闹荒了之后,听到那些姑娘全都散了,陈牛心里倒也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可陈牛没记错的话,这地方应该就是落山城了啊。 左右看了一大圈,却愣是什么都没看到,原本应该立着一座城的方向变成了一片空地,荒无人烟。 陈牛只感觉邪性,总觉得继续在这里呆着可能会遇到些不幸的惨事,便打算趁早离开。 刚想翻身上马,却忽然发现不远处有棵树。 陈牛周围四面八方都是荒的,唯有那棵树木长春,仔细一看,竟是个桃树。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牛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好像瞧见了个小姑娘正拿着树枝警惕的看着自己。 妈的邪门! 陈牛鸡皮疙瘩满身,头上都是汗。他水准其实也不算低,也是个初入后天的好手,可他平日里是个惜命的主,真要是碰到些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肯定优先选择跑路而不是硬碰硬。 虽然不晓得那桃树是什么,但陈牛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打上一场。 想通这一点之后,陈牛直接拉住缰绳,让马往外窜。 然而他背后的桃树却也直接动了手,高高扬起枝条就朝着陈牛后背抽。 “啪!” 陈牛只感觉后背一疼,倒吸一口冷气,胎光都跟着打颤。 疼! 往死里疼! 衣服虽然没破,但陈牛感觉这一击似乎是拍到了自己的灵魂上,疼的他眼前发花! 同时,畏惧也自他的心头涌出。 这么远都能抽到我?什么玩意? 连头都不敢回,陈牛用力抽马屁股,马也跑的飞快,嗖的一下就行窜出了这片地界,朝着牛金山跑去了。 等到陈牛绝尘而去,桃树的旁边才冒出了几个小脑袋,外加上个老人。 正是落山城里的鬼魂。 “走了啊。”老人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这臭王八犊子一靠近过来,我就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邪祟物,真要是进了城恐怕会坏大事。” 又有些忧虑:“他骑着马奔着牛金山去了,会不会跟道长碰上?” 当时左辰离开的时候,老人也瞧见了对方踏步如飞的本事,知道自己就算是派一个长着八条腿的小鬼恐怕也追不上左辰通知这件事情。 只希望道长没啥问题。 老人胎光内闪着这个暖头。 …… 落山城所以叫落山,便是因为这城位于一座大山脚下。 此山名为牛金,名字来源起自一许久前的传说: 据说前朝时候,这里还没立起城来,有些游牧人赶着牛来此地放牧,日子过的清苦,还欠了地主一屁股债务,快活不下去了。 某日路过的一位道士,听闻了游牧人这些事,便朝着其中一只牛的肚子点了点,等道士走后,游牧人就把老牛肚子切开了,从里面取出来了黄金。 这黄金不仅值钱,甚至还能治病,这些游牧人拿了钱之后,便在这建了村子。 那村子就是落山城的雏形。 当时城里老人同左辰讲这件事情后,左辰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 “这不就是取牛黄吗?” 不过左辰倒是觉得这种小趣闻蛮有意思的。 这世间虽然有不少神仙妙手,但也有一些凡人常事,在流言当中生了许多变化,最终化作了神话怪谈。 独自一人前往山峦方向,路上不见人也不见鬼,很安静。 等到了山脚下之后,这份宁静也终于不再。 左辰顺着山脚路往上看,他一眼就能瞧见不远处山腰上立着一户寨子。 光是瞧上一眼,都能看得出来那寨子里面鬼气森森,架势要远远超过左辰最开始遇到的鬼村,也要比落山城多了好几分凶性。 是正儿八经成了气候的“鬼军”! 这么多鬼祟拿着兵刃穿着铠甲凑在一起可以说的上是凶死之地了,哪怕是大师爷那个等级的,没做准备或者没拿合适的宝贝,进了这个寨子恐怕都会被生吞活剥。 然而这批鬼祟对于左辰来说甚至都没有大师爷难对付。 雷法打鬼祟,这不是一打一个准? 要不是答应老人帮他瞧瞧他儿子还在不在,左辰感觉站在这位置一发掌心雷打过去,这寨子就会当场爆炸。 收敛心思,左辰开始寻思怎么和这些鬼兵对着整一整。 直接杀进去? 不太妥当,自己能爆杀鬼军不代表能完全无视“大荒”,到时候就算是自己能打的过大荒,但倘若留不下那玩意,让它就此跑了路,容易留下祸根。 潜入进去,寻找一下大荒和可能还活着的县令灵魂? 这倒是可行。 至于潜入的手段,左辰最近确实有些想法。 灵炁妙用无限,其中有一项便是让先天真炁化成其他气息。 甚至不难。 普通的气息都是先天真炁的下位,用真炁模拟其他气息应该说的话,其实多少有点大材小用。 而且还有之前从青州学来的龟息术,在左辰这段时间的训练之下已经能做到靠着皮肤吸入或溢散炁息了,假如用炁包裹住自己说不准能做到同环境融为一体的“隐身”效果。 说干就干! 正好左辰也想尝试尝试这道法门到底能不能行。 要是真出了岔子…… 那就最好把所有恶鬼全都劈死了。 反正只要没有鬼看到他,那就是一场完美的潜行。 闭上眼睛,改变身体周围的气息,片刻之后,左辰身边便变得鬼气森森,宛若上山的大恶鬼。 想了想,感觉这样反倒是更显眼了,就又往下压了压气息,摇身一变,同巡山小鬼差不了多少。 却觉得还是差点事情,自己要是模仿成小鬼进去还有可能被差遣着使唤,行动起来反而没那么方便。 左辰便又往下压了压自己的鬼气,和周围的环境几乎没什么两样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左辰伸出手从旁边折了根枯枝,别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直到现在,他已经和路边的树枝别无二致了。 “妥了!问题不大!” 大步朝着鬼寨大门口走,不加多时就到了门口。 左辰一眼就瞧见门口有俩鬼祟守门。 他们俩左边那个瞪大眼睛,显然正守着自己的职责,另外一个则是一个眼睛站岗一个眼睛放哨,瞧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看到这么两位,左辰反而有点紧张了。 要是被发现了,他也只能把所有鬼全杀了。 直接往前走,大摇大摆的进了正门,甭说那一只溜号的鬼,就连认真看守的恶鬼也没发现左辰。 成了! 练习成了新妙法的左辰心头也不免高兴起来。 而也正待他打算四下搜寻搜寻时,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怒骂: “田舍汉!屎盆子!有本事杀了老子是!” 抬头一看, 鬼寨正中间竖着一根棍。 棍子上绑了个鬼。 鬼脑袋上戴了顶乌纱帽。 好像正是县令! 第八十一章 征鬼兵 刚进入寨子内时,左辰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瞧了瞧这鬼寨的各处细致点滴。 光从气场上来看,此处同鬼城非常相似,都是满场的鬼气。 可落山那边干净利落,清晰若水潭。鬼寨却满是浑浊,迎面吹来一股淡淡恶臭。 恶鬼军的样貌也和普通小鬼截然不同。 他们身上大多残缺,有些丢了胳膊有些丢了腿,有些身上满是刀伤,有些脑袋甚至都被砍的半掉,只剩下一层皮和身体连着。 凶神恶煞满地走,活人难进,恶鬼逍遥。 也因为恶鬼积累颇多,仰头一看,空中竟是堆积起来了浑厚的灰云,铺天盖地。 收回目光,左辰仰着脑袋看着位于鬼寨正中心的竹竿。 “嘶,竟然还真活着。” 其实左辰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县令的鬼魂被杀的准备了。 恶鬼吞噬他人灵魂增强自身可太常见了,更何况被抓到这里,能不死那算是命大。 可按照当时老人的说法,这位县令在倒霉这一方面仿佛一骑绝尘,别人拍马都未必追得上,当时左辰就觉得他没喝水呛死都属实是幸运,被抓到恶鬼营地来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过于微乎其微。 可现在一看,左辰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好像是为了让他继续活着受罪,这位县令并没有被杀死,他现在被拴在营地最中间的木棍上,整个下半身都消失不见了,内脏和肠子从肚子里流出来。 肠子被拉成了像是绳子一样的东西,把他脖子捆着,拴在棍子上,整个人像是个死狗,动也动不得。 唯独他那张嘴却不闲着,张口就开骂: “田舍汉!死泼财!粪墙之辈!有本事放老子下来!老子拿肠子勒死你们!” 他边说还边往下吐口水。 鬼吐的口水顶多只能算是个影像,根本就没有实际的东西,甚至都离不开他身体半尺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谩骂声完全没有引起周围其他鬼怪的反应,下面这些恶鬼大多数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压根儿都不抬头去看。 唯独有那么一个在靠近他的时候会瞥他一眼,骂道: “日汝娘亲,吵个鸡巴吵!再吵信不信老子把你舌头扒出来给你捆上?!” 然后就是两边对骂,上面被绑着那个引经据典,下面骂人的那个街边撒泼。 街边撒泼的上面能听得懂,引经据典的下面听不懂,混在一起就变成了县令单方面挨骂,哪怕是个鬼,也给他气的直闪光。 骂完了县令,这恶鬼也就满意的离开了。 只剩下被绑着的县令精神陷入了萎靡。 左辰瞧这支县令盯了一会儿,只觉得他身上正在向外散发着阵阵霉气。 这一下子都给左辰整的好奇他八字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八字才能这么倒霉啊? 就好像所有赐予他的东西都是为了在给他剥夺一样。 心头感慨一声,左辰觉得自己把这县令救下来之后一定要把他的八字讨过来。 到时候准备一张黄纸符箓,把这位的八字写上去,那一张“开祸门闭财”估计也就练成了。 往哪个闹灾闹祸的倒霉孩子背后一拍,保证比直接杀了他更折磨。 正恰在左辰撸胳膊挽袖子打算行动时,寨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侧头一看,忽地发现这鬼寨门口来了一匹快马,而这匹马上还坐着个男人。 门口的两个恶鬼军显然也被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大哥吓了一跳,他们直接掏出了自己的武器,对准了骑马的人: “还有活人敢来这里?” “停下,停下!” 咋咋呼呼之间,骑马的这位竟然还真的拉住了缰绳,把自己马停了下来。 随后,他从怀中一掏,端出了一团肉,高高举了起来。 “虎符在此!” 随着他一声高喝,他手中那团肉却似乎活了过来,若活着的老虎俯视四周! 那股淡淡的威压顺着虎符上向外溢出,不光是门口拦路的两个恶鬼,连寨子里面的其他恶鬼也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有些没啥本事又没啥心气的脚下一软,直接就跪倒在了原地。还有些稍微上得了台面的恶鬼则是咬牙硬撑,却又满脑子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男人仅仅只用了手中的肉虎符,直接就让周围所有的鬼祟全都跪了下来了! 就连左辰不由得多看了他手中的虎符两眼。 一团诡异的血肉,却像是个老虎。 而在这虎符中,却有着相当浓郁的鬼炁! 光是拿在手里,就像是立下了个必须遵守的规矩,鬼祟不能过界,如同地府鬼差的大令。 着实强劲! 骑着马来的自然是陈牛,眼见着年轻这些鬼祟在自己面前七横八竖的倒,脸上也不免露出了笑容。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不知道这么一小团肉是否真的有效。便寻思着自己的虎符要是效果不好,那就立刻上马跑路。 没想到这玩意效果竟然如此出众!竟然只是拿出来亮了一亮就能让附近的鬼怪全都跪下。 不愧是大师爷留下的好东西。 心里乐呵,陈牛也从马上翻身而下,昂首阔步四仰八叉的就走进了鬼寨当中。 “你们谁是管事的啊?” 陈牛用鼻孔盯着这群鬼。 鬼祟相互对视,没鬼说话,不过时间不大,他们背后寨子深处一户大宅内便走出来了一个高大身影。 朝着那边定睛一看,才看到来者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 这大汉要比一般人高的多,一眼望过去是货真价实的七尺男儿,而他身上有一道刀痕自左肩膀一路沿到右边腹部,顺着刀痕往里看,能瞧见肋骨和内脏,他甚至还有半截肠子溜在外面,瞧起来恐怖害人。 这恶鬼满脸凶相,本想着昂首阔步到陈牛面前质问,可他才刚刚往前走了两步,腿就软了。 好像膝盖窝的位置被其他鬼踹了一脚,噗通一声,竟是也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你…你是何人?” 这大汉还强撑着凶相问眼前陈牛,陈牛却是冷笑一声,拿着肉虎符在手里晃。 “康王行走,来此征鬼兵。诸位鬼兵鬼将,何不起身,随我向康王效命。” 陈牛只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来那是牛逼哄哄,天下无双,真如同无敌的大将军一样,能统帅万军。 同时他也看了一圈周围鬼祟。 数量确实很多,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楚,要是聚集起来恐怕会和康王军队大阵列差不了多少。 而且这里还只是徐州一出聚鬼地,要是多逛几处…… 天下垂手可得! 陈牛心中也难免激动了起来。 然而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陈牛忽然感觉自己旁边有一道目光朝着自己盯过来。 微微皱眉,瞧向了旁侧。 什么都没有啊? 说不准是自己的错觉。 陈牛眨眨眼,压下心思。 第八十二章 县令 拿着肉虎符,陈牛一下子就成了鬼寨的大宾客。 这鬼虎符似乎不仅仅强制鬼祟行动,似乎拿的久了,能自根处影响鬼祟的状态。 当陈牛朝着鬼寨首领迈出第一步时,鬼寨首领脸上还满是愤怒,咬牙切齿般,似乎恨不得从地面上跳起来生咬下他一块肉,嘴里满是:“康王算哪门子棒槌!老子一刀劈了你!” 当陈牛迈出第二步时,这鬼寨首领眼见着自己还动不了,压迫感也更强了,语气便怀柔了不少,单膝跪地:“你好歹让我站起来,我也不杀你,咱们好好谈一谈。” 当陈牛迈出第三步时,鬼寨首领被压的浑身闪烁,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一样。 他终于双膝跪下,诚恳无比的开口道: “愿意为康王效忠效力。” 眼见着自家大王都怂了,其他鬼祟也只能跪在地面上连连磕头。 陈牛这才笑呵呵的收起了虎符: “各位兄弟,我也是领了康王的命令来,要招收各位兄弟进康王府。各位倒也不必担心,康王既然用到各位,也自然会给各位好吃好喝供着,有时候无论是牛羊肉,还是敌人的心头血,都会有。若是各位能协助康王打下青州,抓童男童女来也不是不可能!” 陈牛说完这话,跪着的鬼寨首领心念也确实动了动。 他们这些游魂寻不到地府,这世道上的城隍庙又都荒了,又不想在坟堆里老老实实的待着,便出来闹了闹,干起了作为人类时的老本行,去凶杀其他鬼魂。 可他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享乐吗? 吃饭有吃饭的乐,喝酒有喝酒的乐,杀人也有杀人的乐。 口头说是要反抗康王,实际上却还是羡慕康王的生活,认为自己有本事,能取康而代之。 结果今天实际一碰,发现自己连人家的法宝都碰不过,便知道自己这水准确实照比康王差了不少。 别说取代康王了,不被人打死就是胜利。 可若是被招安的话,虽然享受不到那么多人间极乐,但总归也比在这深山沟里乱绕瞎撞来的好! 这山沟沟里面啥也没有,附近的鬼村都快让他们抓光了,落山那座破城又挂着刺眼的光,别说进去了,连靠近都难。 这里已经没什么油水了。 想到这里,这鬼军首领的笑容便变得真切起来,再不掺和半分虚假。便从殷切的从单膝跪地切换成了站姿,点头哈腰: “您里面请,您里边请。” 主宾皆大欢喜,纷纷朝着内部简陋的大宅走去。 不少鬼祟眼见着自家老大都这副德行了,也就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自己干着自己的事。 唯独有些胆子大的,跟上了陈牛和首领,打算蹲在门口听听他们俩想聊什么。 只不过所有鬼祟都没发现,他们中间竖着的那根棍子上,原本被用肠子拴着的县令已经不见了踪影。 …… “多谢恩公相救,还未请教您是?” 被解下来的县令话外都多少带着些虚弱,刚才高杆上骂街的似乎判若两人。 左辰瞧了他一眼,发现他伤的确实不轻,不过三魂七魄却还算是完整。 整个下半身都没是没了,不过这对于鬼魂来说这反而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你父亲托我来救你的。”左辰道。 听到左辰的话,县令的灵魂闪烁了两下,等平缓下来之后,他表情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家父……多叨扰您了。” 瞧着这县令的眼色,左辰就知道这父子俩中间恐怕肯定有点什么事情。 不过他倒也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便研究起来了该怎么带着县令走。 之前从和尚村子出来后,左辰确实又想了好久治疗神魂的方法术式,只可惜他好像没什么这方面的天赋,时至今日也只能度一口纯粹的灵炁护住县令。 他下半身确实在慢慢生长,但这个速度…… 估计得花三天才能完全修好。 左辰不可能在这等他三天,他现在这个样子想自己下山也多少费点力气。 还是等自己把周围鬼祟都解决干净在把他弄下山吧。 思来想去一番,左辰干脆蹲在他身旁,在他额头、双手、胸口处分别轻轻点了一下。 随后,食指中指并拢,两根手指向上一抬,县令这半截身子就好像气球一样的飘了起来。 左辰朝着左走,县令就朝着左飘,左辰朝着右走,县令就朝着右浮。 虽说样子骇人的些,但行动起来确实方便了不少。 县令此刻的脑子似乎才终于缓劲来,他眼神颇有些复杂的瞧了一眼左辰,脑中回忆起来了这位道长施术出来的各种神通。 他身上有官职,自然比普通人了解的更多,关于江湖上的万术门榜方面也知道一些。 能瞧见鬼的本事就先暂且不用说了,开阴阳眼这门技巧甚至只能是个把式,连戏法都算不上。 可其他手段就匪夷所思的强了。 他当着一群鬼祟的面,直接一个窜身从平底来到自己身边,把自己从柱子上解下来。 整个过程县令觉得盯着自己这边的鬼祟没有五十也有二十,结果所有鬼祟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仍是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还和单纯的隐去身形不同,毕竟县令平常没事闲的就在木杆上鬼哭狼嚎的骂人,忽然鬼不见了,肯定会被人注意。 然而下面这些鬼就好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甚至有几只还专门朝着早已空空如也木棒上方看了两眼,就再次垂下了自己的脑袋,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于县令视角来看,这手段恐怕连世家门道都做不到。 分明就是大神通啊! “道长,您可否斩了这些鬼兵?此间皆是臭名昭著的恶人,活着时候手中就有不少人命,死了后更是沾了好多鬼命,凶气盛的很,着实为大祸。您要是能解决了他们的话,回到落山城,我必有答谢!” 品出来眼前这位是个高人之后,县令声音便殷切了起来。 “我再瞧瞧看。” 现在这还没走多少,完全没有看到大荒的踪迹,左辰觉得现在动手还为时已早。 县令也了然点了点头。 这里鬼祟众多,就算这道长会神通这种大本事,想要把鬼祟全都打死恐怕也得花一些精力。 现在多观察观察敌人的实力,再做决定。 这很合理。 一人一鬼心思完全不同,那还是共同朝着大宅内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还没往里进,左辰就忽然听到了那陈牛的声音: “鬼将军,我来之前听我们康王家大谋士说过,你们这山里面好像有位大荒。你可是祂现在怎么样了?” 左辰眉头微微一动。 消息这不就来了吗? 第八十三章 你从哪冒出来的? 左辰牵着县令进入了大宅内。 大寨里的大宅是用木头柱子和大栋围建起来的木屋,地面中间摆着一张虎皮,宅子最深处放了张看起来不怎么精致的椅子,整个瞧起来确实很符合那些脑子不怎么精明却又故作微风的山贼作风。 此处人都已经死了很久了,鬼住在这地方也不用打扫,从左辰的角度来看,整个宅子里面可以说是堆满了灰尘,肮脏的很。 此刻除了门外围着的那几位胆大偷听鬼之外,宅子里面也围了不少的鬼祟。 比起外面那些游荡的小鬼,里面的鬼甭管是装备还是精气神,都优良了不少。 他们的身上皮甲草甲备身,身上略带些许破损伤口,此刻他们有些鬼手中握着武器,有些则是身上挂着武器。 或是脑袋上敲着斧头,或是脖子上插着箭,把他们死前的景象惟妙惟肖的展现了出来。 应当都是临死前的物件之精附着在了身上。 左辰在走进来后,往四周瞧了一圈,寻了一处视野开拓的地方,站在一众鬼祟当中。 站在他身边的鬼只有点嫌挤,往旁边让了让,给左辰和县令让出来了个空位。 左辰干脆安心站在此地。 明明在一众鬼祟当中站了个道士非常显眼,却没有任何鬼怪注意到这一点。 县令眼神再瞧左辰的眼神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如果说之前左辰展示出来的这种手段更像是正道神通的话,那么现在县令反而觉得这手段细思恐极了。 这些鬼兵好像都是可以看到左辰,可他们却又不在意。 哪怕他出现在这里非常不合理。 说不邪门,那肯定是假的。 寻思到左辰是自己这边的高人,县令干脆就闭口不言。 大腿在自己这边,那还说什么屁话。 前面站着的陈牛又感觉到了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环视了一圈鬼兵鬼将,眼神在左辰身上掠过又离开, 没什么问题。 便回过头,盯着鬼将军道: “鬼将军,我来此之前听说,这山里有位大神,名叫大荒老爷。那位是我们康王府大师爷引下来的神道,不过我来这山里却啥都没看到。既不见光影,又瞧不到神通,不知大荒老爷现在在何处?” 听到陈牛这句话,鬼将军半透明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你想见大荒老爷?那你来的可不巧! “大荒老爷啊,现在可是正在关门谢客呢!” 如是说着,不光是问话的陈牛,就连旁边听着的左辰都是微微一愣。 陈牛搔头:“可听说那大荒老爷是团血肉,不似人也不像肉,难不成还有灵知神识不成?” 旁边听着的左辰心中暗暗对这位陈牛点了个赞。 这可真是嘴替啊! 到时候给这位兄弟个痛快。 鬼将军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 “大荒老爷应当还是有点善思会辨的,可他的思想过于高深,常人难以领会,我们也是时常侍奉于左右才能领会其中一星半点的意思。 “他近来些日子给我们传话,说是要什么生诞天煞,随后就用牛金山石掩盖住了自己。也不见我们,我们也不晓得他在做什么。” 又看陈牛,目光落在他怀中小小缺口处,那里正露着半个虎头。 “陈使者,这肉虎符应当是从大荒老爷身上取下来的吧?按理说你应该比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更了解大荒老爷所心所想才对。怎么听你的意思,你好像不太清楚大荒老爷呢。” 陈牛心中暗骂一声瓜皮,知道这丫的恐怕还对自己仗着虎符压人不情不愿。 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嘿嘿笑: “康王知道的事情,手下未必知道,我知道的事情,你未必知道。大荒老爷玄奥,你既然听不懂祂的话,又何必央求我这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了解祂呢?” 鬼将军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眼见着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陈牛也没继续借着虎符的威风试压,反而是笑了起来: “鬼将军,既然大荒老爷暂时见不到,你不如带些精锐士兵随我回去?到时候让康王见识见识你的本领,康王高兴,定会赏赐给诸位想要的物件。无论是金银细软还是美酒好肉都能有!” 鬼将军在听到了好处之后,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放心好了,我手下有不少的好儿郎,个顶个的能打,无论杀人还是越货,都能派得上用场!只要你能给出足够的供奉,我们做什么都可行!” 陈牛和鬼将军相视,哈哈大笑。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周围鬼兵也不晓得现在该做些什么,只能齐齐鼓掌,颇有些捧哏的味道。 笑了几息,他们两人就停下了。 旁边鼓掌的这些捧哏也适时的停下了动作。 然而会场却没变得完全安静,仍然有个不合时宜的掌声响起。 “谁啊!这么没眼力见!” 鬼将军火大,四周环顾,陈牛表情也多少有点僵,左右看。 这才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道士站在了大厅这中央。 正在鼓掌的就是他。 一众鬼军和陈牛都愣住了,眼睛盯着左辰发愣。 陈牛本身就不怎么聪明,在看到左辰出来之后更是猪脑过载,只剩下满脸的呆滞茫然,盯着左辰。 道士……道士? 陈牛忽然想起来,孙老曾经告诉过他,大师爷得到过情报,有个邪门道士从徐州进了青州,骇人的紧! 难道就是他! “啊?” 话刚从嘴里说出来,就瞧见左辰直接伸出手,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白光一闪,陈牛甚至连话都没说出来,就直接倒在了地面上,安详升天。 左辰一翻手腕,肉虎符已经隔着一层布落到了他的手里。 他不怎么喜欢这种湿乎乎的肉块,捏在手里感觉很不好。 但周围的鬼祟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端着虎符的话,左辰恐怕只能开坛做法把整个山头削下去才能把鬼杀干净。 所以,不如借着法宝,控制住周围的鬼祟,然后再一波清理掉。 鬼将军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表情顿时变了数次。 肉虎符在陈牛手里,鬼将军倒是不害怕,毕竟陈牛一看就是个市侩货,是奔着收编他们来的,也许会宰几个小鬼立威风,但肯定弄不到他头上。 可肉虎符落在左辰这个忽然出现的道士手里就不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蹦出来的,但鬼将军觉得这道士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道士进鬼窝能干啥?拜把子吗? 肯定是来降妖除魔的啊! 想到此处,鬼将军不再迟疑,直接拔出腰间长刀,对准左辰的脑袋便直接斩了下去。 “呔!” 这鬼刀砍活人不伤皮骨,却直接能斩灵魂,一刀下去砍准了便是能把七魄中的尸狗的脑袋切下去,又能把臭肺挖出来,狠辣无比。 可他这刀却没能砍到左辰头上。 却瞧见左辰手心虎符微微一闪,一股子浑厚的压迫感便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 像是个圈,半息间便笼罩了小半个山头! 鬼将军扑通一下就连鬼带刀砸到了地面上,头晕目眩。 抬头再看左辰,却是险些被吓的魂飞魄散。 他只觉得左辰背后似乎站着个看不清面容猛虎,正垂着头看他。 第八十四章 大荒! 向肉虎符当中注入炁,这半邪之物顿时便像是活了,整个老虎昂首挺胸,仰天咆哮。 本无形的气势自虎符上向外延伸,一时间甚至吹起了堆积在地面上的尘埃,震的大宅中间大梁下垮,几乎快要崩塌。 四面八方鬼祟全都跪了下来,有些水准不行的小恶鬼甚至当场怪叫一声,化作一丝黑气消失不见了,而随着这股威压顺着山头往外逸散,外面那些疲弱的小鬼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消失不见了。 光是这一股威压,整个山上的恶鬼竟然死了大半! 大批鬼祟魂飞魄散,左辰却发现于他神魂处的三丈金光并未向上延伸,反而向下探索了半丝。 看样子这些鬼祟确实是被大荒汇聚而来,就连他们身上都具备了一定大荒的特点。 如此大的凶气杀了竟然会削功德。 着实可笑! 但无所谓。 左辰手掌心当中出现了点点雷光,发紫,烤得四周空气做响。 完全趴在地面上的鬼将军感受到了这股浩然之气,鬼脸已经完全说不好是什么颜色了。 此刻,于他来说,必死之局! 他想要求饶,可周围的雷光实在是太过生猛了,只听霹雳猛轰声响起,鬼将军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吓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四周甚至都没有惨叫声,鬼将军只能感觉四面八方胎光、爽灵、幽静乱窜,又被雷霆劈成了带着焦臭味的灰烬。如彩虹的、无色却微微扭曲的、如雷光般乳白的,全都混在一起,交错,然后再炸开,向左向上入天,向右向下进地。 短短一息,对于鬼将军来说简直就像是千年之后,他浑身打颤,不是已经没有了那个功能,现在恐怕地面已经全都湿了。 可等到雷霆结束之后,鬼将军却发现自己还没有死。 他才茫然的抬起头,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体,发现四面八方只剩下了一地的灰烬。 自己所有的手下全都被劈的灰飞烟灭,刚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陈牛则是躺在地面上,双手交叉搭在胸口,已经安然的去世了。 又呆呆抬头看着眼前道士,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开始哐哐磕头。 左辰先没管鬼将军,他眼神有些奇怪的盯了一眼手中的肉虎符,心头却稍稍有点后悔。 用灵力催动这东西之后,左辰只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一口咬不断臭茄子,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还滑溜溜的,最重要还有股呛人的臭味。 很恶心。 这玩意针对鬼祟虽然很好用,也和先天真炁相性不错,可左辰就是不喜欢这东西。 思来想去,左辰最终还是手上加了些力道。 雷光闪烁,肉虎符在如滚雷般的光辉当中消融,化作了飞灰。 刚才左辰也听到了,这虎符是大荒身上的肉取下来制成的,反正自己一会也要杀大荒,留着这东西,反倒容易让他和大荒产生什么共鸣,还是处理掉比较好。 又看了看地上跪着不断磕头的鬼将军,左辰干脆直接一抓他的后脖颈,把他从地面上拎起来了。 鬼将军现在闪的那叫一个快,忽明忽暗都快看不清面容了。 “你知道大荒在哪吧。” “知道!知道!” “那便带我去。” 听到这话,鬼将军本想讨个活,可看到左辰目光,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猛点头。 在处理完这带路鬼之后,左辰便把目光投在了早已看呆的县令身上。 “县令,整个山上的鬼兵我都杀干净了,你可以直接飘下山去,回落山城了。” 听左辰的话,县令这才回过神来。 “是是,全听上仙安排。” 他慌不忙的点头。 道长? 哪门子道长啊。 这分明就是下凡的神仙! 就是自己那个老爹浓眉大眼的,除了性子好以外也没什么本事,他从哪请来的这位神仙啊! 不多想,县令直接催着自己的身体就朝着山下飘去,路上却还是止不住回头看牛金山峰。 他不晓得大荒是什么,但单听的名字都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简单凡物。 只觉天上乌云压顶,心情跟着沉重了下来。 怕是风雨欲来啊。 …… 眼瞧着的县令已经不见了踪迹,左辰便把鬼将军往前一扔: “带路。” 鬼将军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丢盔卸甲,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小块鬼火。 他大部分灵魂已经被左辰卸了下去,剩下的这一团幽绿色火焰也不敢违逆左辰,又因为没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能老老实实在前面飘着。 出了已经空无半物的寨子,鬼火朝着后山走去,左辰紧跟其后。 这山后也是光秃秃的一片,难见几棵树,哪怕瞧见了,也是早已枯死的,尚未随着风消散。 倒是这山上有一条用青石铺出来的小路,夹在荒地上,布满灰尘,明显便是许久都没人走过了。 继续往前走,左辰忽然瞧见小路两侧生出了些红。 仔细瞧瞧,似乎是树枝小芽,却鲜艳无比。 左辰看了眼,便立刻察觉到了这东西的不对劲。 那确实是树。 可每棵树上都生长着密集的血芽! 庞然而巨大的血肉被泥土掩盖,只有最末梢的位置探出了大地。 左辰知道, 自己恐怕已经踩在了大荒的身上! 向前看,前方飘着的鬼将军竟然变得稀薄起来,这团鬼火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消失,甚至还疑惑茫然的转身,像是在问左辰为何不继续跟上来。 左辰只是又盯了他两眼,鬼火便忽得一淡,鬼将军这时候似乎才后知后觉一般,原地惊跳,可为时已晚,像是肥皂泡一般,忽地消失在了半空中。 这并非是左辰动的手。 鬼将军是被大荒吸收了。 不过到达此处后,哪怕是不需要鬼将军左辰也能找到大荒了。 青石道路两侧肉芽缓缓摇动,就像是在欢迎他一般,让开了一条道路。 左辰缓步前进。 随着他向山内深入,青石板上开始沾染层层红梅。 那些像是盛开在石砖和泥土当中的花,但仔细观看,便能发现地面上是粘着鲜血和肉的粘膜,附着在山峦上。 这些肉类自顾自的伸长,像是心脏在跳动,肺部在呼吸。 同样的,这些肉类也像是畏惧左辰一般,他的脚踏向何方,何方的血肉便向着两侧散开。 花开血红,两侧肉类也越来越厚,左辰竟是在这其中生生走出了一条路,来到了最深处。 终于,左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整个湖泊都是血红色的。 而在这其中, 左辰感受到了浑厚的先天真炁! 大荒。 已经非常接近筑基了! 第八十五章 开坛! 硕大的血红湖泊垂落在山体上,像是一块完整且巨大的宝石,镶嵌在由血和肉组成的土壤当中。 左辰所站的位置较高,能俯视整个湖泊。 在他眼中,这便像是山峦的躯体被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血都堆积在坑里面,浓稠到发黑发臭,这坑的周围也都覆盖了一层血肉的薄膜,鲜红色的,能看到薄膜下面隐着的血管,那些管状物又有些发青。 本来这湖水无比鲜红,应当能阻止一切外来的目光,可对左辰来说,这些都拦不住他的眼睛。 他能清楚的看到在这湖泊正中心位置有一团血肉。 扭曲、狰狞、混在一团,像是一颗大号的肉丸子,最外边也覆盖着一层薄膜,薄膜上有着向外凸起的青色血管,连接合并的红色肌肉,纤维纹路清楚明显,而在这层层肉膜当中,又有着雪白的脂肪纹理夹杂其中,似乎心脏般一起一伏,像是在呼吸。 若单纯从外表上来看,这团血肉甚至说不上怎么恶心,反而有种独特的奇妙美感。 然而左辰在稍稍嗅了嗅鼻子之后,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他刚觉到了同刚才虎符相同的恶心感。 这便是大荒! 可和他的外表截然不同,整个大荒在左辰的眼眸当中正在向外散发着浑厚的先天灵炁,这股灵气干净纯粹,和左辰腹中的先天灵炁完全一致。 无荒、无鬼、无凶,纯粹道法为灵。 这是左辰在这个世界上发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接近修真者的存在。 大师爷是先天,有点点炼气的影子,比河神稍强。 若是到了陆地神仙,估计和炼气期差不多多少。 而这大荒非常接近筑基,于左辰估计,恐怕和传闻中的真仙差不了多少! 瞧着这东西,左辰心中百感交集。 这股复杂的情绪却并非是畏惧,也不是因为对方道行高深而感到棘手,毕竟当时在灰山上,左辰便摸到了筑基期的尽头,因而才下山寻道。同大荒半步筑基的道行来说,他还是要更深厚一些。 唯独可惜这道情绪,怎样也没办法从心头被削去。 好不容易找到个类似修道者的东西,却是这么个玩意。 可他却也有点好奇。 明明是这么纯粹的先天真炁,自己为何会感觉到恶心呢。 明明面对世间浊气时也没这种感受。 “罢了。” 微微摇头,不再胡想,自山坡上向下行走,心头却忽得出现了些奇妙的感应。 稍稍沉定心思,左辰竟是感觉到自己神魂上的的功德金光正在波动,像是遇到了同族同属的造物。 好像是眼前这团肉正在向他言说着些什么。 这并非是能够通识的文字,而是一种难言的“感觉”。 眼前这血池之中隐藏着的大荒正在通过这种方式和左辰进行谈话。 微微眯眼,恍惚间甚至都好像瞧见了似乎有个血红的无面小人在自己面前,朝自己做了个揖礼。 但这一切确确只是幻觉,湖泊下的肉块并无什么动静,只是如呼吸般让湖面波动。 伴随着波纹点点,功德金光也像是被影响了一般,起起伏伏。 这意思倒是非常的明显: 道友,你若是杀了我,你的这一身功德可就不保了。 停下脚步,顿了半息,左辰忽然冷笑了出来。 “不会说话,不会交流,心思都是挺多的。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哪路货色,也不晓得为何杀了你会扣一大截功德,但你想靠这个拦住我?是不是未免太小瞧我了?” 半抬起手,点点雷光自左辰手掌当中霹雳作响,而左辰的双眸内也发生了色调的变化。 他左眼变得漆黑无光,右眼却变得乳白纯粹,身上灵炁大涨。 自下山后,左辰很少用这么大力道,大部分敌手于他而言都不值一提,稍稍使大一点灵炁就能解决。 可这次不同。 真灵炁全转。 全力全开! 手掌上翻,空中乌云满积,雷光阵阵,自山峰向外延伸。 山脚下,刚刚跑出来的县令回头一瞧,只觉得天都黑了半边,便被吓得忘了魂,加快漂浮的速度朝着落山冲去。 “怪吓人的嘞!道长到底在山上干什么啊?” 县令胎光慌,甚至都把家乡土话念叨出来了。 虽然知道牛金山上现在随便下了点余波都能把自己打个稀碎,可县令却还是忍不住的朝后看。 而这一看不要紧,他忽然发现整个山似乎都涌动了起来。 就像是活了! 双眸猛地瞪大,县令忽得看到,山峰之处,一团巨大的红色血肉拔天而起。 整个牛金山似乎都被祂掏空了,成了这团血肉的载体! “……妈耶……” 县令舌头打结。 于山上,左辰面前的湖泊终于有了大动静,整个湖泊如同被点燃煮沸一般,先是冒出了细碎气泡,随后便向四周涌出滚滚红色烟雾。 这大湖最中央的肉团也飞速的朝着湖面涌来,像是冲破薄膜一样冲破了这满是血色的大湖,激起千层浪! 那巨大的肉团终于从水面中炸出,悬浮在半空当中。 自肉团最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在缝隙当中,一只硕大的眼眸冷然扫视地面。 那眸子通体黄,中间竖,仔细一瞧,竟像是蛇瞳一般! 与此同时,四周鲜红的花草树木亦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以妖艳的姿势舞动着,肆意向上成长! 牛金山像是生了神智,半倾天地般向着左辰压来! 左辰却也只是冷哼,手中捏了个道诀,下一刻他脚下便升起了寸寸青草白花,不远处泥土之下更是有几棵树木平地钻土而出,生出了层层新叶。 这是花开顷刻的法门! “开坛!” 随着左辰一声令下,他背后树木忽然暴涨起来,几棵树木根须交错之间聚拢到了左辰脚下,开始向上蔓延生长。 左辰负手站在树木构成的法坛上,人也被树托着起来,转眼之间便和眼前的肉团大荒到了同一高度。 脚下寸寸生花,周围草木茂盛,好一派生机盎然,可左辰的功德金光却在减少,一时间竟显得有些凶人凶相。 大荒血肉横飞,满眼鲜红如浪,好似末日浩劫,却灵炁盎然,功德无量,像是济世救人者,慈悲万丈。 左辰毫不在意。 已如是, 不如斗大荒! 第八十六章 斗法 牛金山峰顶部位置,空无树木,四周亦无遮挡,无论何种角度,只要顺着山下往上看,便能瞧见一个偌大的血肉巨物悬浮半空当中,鲜红色的液体皮肤肌肉间向下流淌,巨大的蛇眸当中甚至都在往外流着血泪,似悲哭般。 大荒以自己为中心,向外逸散着难掩的澎湃气息,若是凡人在此便会跪下,肉体崩溃,若是鬼祟在此则会坏掉三魂七魄,不得超生! 然而在大荒的面前,却飘着个小巧的人影。 他脚下踩着参天巨木,背后鲜花作旗帜,茅草成法坛。 大荒气势不凡,左辰却能稳稳压制住祂! “你吞噬一州之生机,我倒要瞧瞧你吞出了个什么玩意!” 不打算留手,左辰袖口微动,下方古树形成的高台,立刻便端上了一块正方形香木,香木燃起缕缕青烟,轻灼四周。 伸出左手先是屈握食、中、环、小四指于掌心,再将指甲藏于其中。 随后,大指压住四指之背如握拳状。 五雷法印! 乌云正中,如桶一样粗壮的白色雷霆于空中猛然劈下。 明媚的光瞬间便点亮了整个牛金山,随后猛然砸到了大荒的正脑袋上! “轰!” 从牛金山开始向外阵响,山脚下落山城中,所有的鬼魂全都被吓了个激灵,纷纷窜到自家房屋当中,不敢出来。 哪怕那些最大胆的,也只敢悄悄冒出个脑袋,透过城外的迷雾,朝着牛金山方向。 种在城外的桃树则是晃动的枝条,几根树枝全都蜷裹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像极了蹲在地上抱头蹲防的小孩。 整个落山内,甭管是鬼还是树,都能感到这股雷霆所蕴含着的强大威能! 轰然的雷霆响声甚至都将牛金山震的滚石落下,然而这烟雾消散之后,左辰却轻“咦”了一声。 在他面前,大荒的整个头顶都变得焦黑一片,而在焦黑的四周还有着焦褐色和白色,往外冒烟,显然是被这一道雷霆劈了个外焦里嫩。 然而,这块损伤的地方对于大荒来说却并不算太大,于他整个身躯来说只能是算是轻微损伤。 刚才左辰确实使了十分力道,这一击雷法可完全没有留手,没有任何试探的想法,筑基巅峰打半步筑基造成的伤害显然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微微皱眉,空出来的右手捻指一掐。 原来如此。 目光向下落,眼神落在了血池上。 大荒把自己和牛金山连接在了一起! 祂本身就具备着层层功德金光,对雷法有削弱作用,外加上他和山峦联合在一起,便是更加耐打。 若是放在前世玩过的游戏里面,这大荒就是叠了雷抗又出了纯肉,又硬又臭。 左辰脑中念头刚闪一瞬,眼前大荒便突然做出动作。 无嘴的肉团猛然震动,竟是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似牛,又夹着虎啸。 本为球体的血肉开始自中间向两侧裂开,就连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眼睛也被撕成了两半。 密集的肉芽从大荒的正中心喷出,夹杂着澎湃的先天真炁。 这些肉芽以一根为核心,竟是绑成了一条粗壮硕大的肉鞭,对准左辰的方向就抽了过去。 祂似乎和不会什么道法,干脆就用重鞭横扫,可肉鞭夹杂着灵炁,却又让湖泊血浪翻飞,半边天似乎都朝着左辰的方向倾斜! 整个肉鞭厚而重,瞧上去甚至都要左辰脚下踩着的法坛更粗更壮! 这野兽的攻击肯定不如妙法有威慑力,但他本身体积巨大,血肉之躯更是坚不可摧,一记横扫的效果恐怕连现在大梁当中所存的大神通都比不上。 “砰!” 肉鞭直接砸在了法坛上,烟尘、木屑、被连根拔起的花和草都被直接掀飞到了半空当中。 可被崩飞的却并非是左辰,而是大荒的肉鞭! 整个肉鞭被一股巨力顶的飞了出去。 等着肉鞭落下,刚才敲击法坛的部分竟是在快速变得苍白老化,化作灰尘随风飘散。 而那些缺口部分又快速生长出鲜花野草,似乎在侵蚀大荒的血肉。 祂刚才这一击不仅未能伤到左辰,反而是把自己挫伤了! 左辰仍站在法坛上,他衣服未乱,脑袋顶上的高冠却相比之前更歪了一些。 由树木聚成的法坛被削下去了一块,缺口部分又开始不断向外生长着嫩芽,自我愈合。 花开顷刻可是个防御妙法,大荒想要愣拆他法坛,结果直接被法坛上附着的妙法给直接顶回去了。 当然,大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主,眼见着自己术法对左尘没什么功效,反而还惹了自己一身伤,这一大团肉也明显变得更加警惕了起来。 左辰倒是冷笑一声,顺着袖口向外掏了掏。 很快,一串泥丸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正是他从落山出来时,小鬼头送来的泥丸子。 说是泥丸子,其实更像是糖葫芦肉串,一根竹圈上面整整齐齐插了四个大小一致的小泥丸,看上去圆润水灵,正是四颗泥豆子。 “既然雷法对你效果差,那我也便只好从你正面厮杀了。” 手捏法决,左辰这也是第一次边开坛边使用撒豆成兵这一法门,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画了四个猛汉八字上去,用力向上一甩泥丸子。 签子上四个泥丸子直接腾空飞了出去,于半空当中快速放大,眨眼之间竟变成了如山般的巨石,朝着大荒直接压了下去! 四座山峦压住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铺天盖日压云密布,笔直砸向牛金山方向,这几块圆形山峦的大小都不如大荒,可饶是这样,却仍然可称巨大,随着着其下坠,风都顺着巨石旁侧向上吹,发出嗡嗡轰鸣! 大荒感受到了危险,再度发出闷沉低吼,这次肉须并非从他本体伸出,而是顺着这牛金山峰四角处涌起。 牛金山血红色的顶峰土壤被直接掀翻了起来,那些于山峰之上生长的的血红色肉物直接被凌空顶起,他们根须之中埋着的正是大荒早已根植于牛金山上的触须! 触须盘旋着上升,离远了看,就像是从牛金山上伸出了四只手正面迎击空中落下的巨石。 几息之后,八团巨物正面相撞,烟尘四起,声若雷响。 牛金山在这冲击之下,山川岩石分崩离析,整个山头竟是硬生生被砸下了十尺有余! 大荒这一次硬扛确确是把左辰投出的泥丸防了下来,这四个泥丸也被稳稳的托在了半空当中,恰似红藕托黑莲。 然而很快,所有黑色泥丸表面忽得裂开了一道缝隙。 穿盔戴甲的四位巨汉从中直接一跃而出,落到了大荒四方! 而刚才肉须撑着的泥丸只剩下了层层灰壳,随风消失殆尽。 此刻,四员巨将已站在大荒周围,怒目而视! 第八十七章 四方神灵 泥丸中跳出的四个巨人皆是五丈高,虽说大小跟之前的泥丸根本没法比,可单从气势上,这几位却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这四位皆是高耸壮汉,形态却各异不同。 为首的手持大刀,赤面獠牙,身上备甲,凶气十足,似是和他眼神相交,那长刀便会落下,取人性命。 又有位身披红袍,手持金斧,几条金带环绕四周,威风凛凛,似如带兵打仗的将军。 剩下两位则是一黑一白。白的手持宝剑,腰间别着法印,手里捻着道决,瞧起来温和,比起护法神灵更像是书生;黑的那位则五大三粗,手中甚至没拿任何武器,他左手燃着点点火光,右手裹着层层瀑流,可谓是双手展神通! 这四尊护尊法神出来,呈现包围之势,直接就把大荒镇在了中间! 是左手指天,右手抡器;或是手压术法,威风凛凛;四个护法神将各有动作,遥遥看去稍稍有点像是戏台上唱戏的将军! 为了群殴大荒,左辰使用撒豆成兵时可完全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要用就全力以赴的施法! 而且和之前的金豆大将不一样,那两个大将左辰为了让他们能长期存在下去,还专门在他们体内留下了一缕可以持续恢复的先天灵炁,如此一来只要不出现什么严重的持续消耗,两个金豆大将能在村子门口一路站到天荒地老。 眼前这四方护法神左辰根本就没考虑他们能存在多长时间,所有施法的时候奔着的就是短时间打出最佳的效果去弄的,如此一来,就连战斗能力上,他们的水平也要远远超过金豆大将。 “去!” 抬手向前一指,四个护法神兵便立刻挥舞着各自武器朝着大荒冲了过去,大荒愤怒咆哮,肉须从身体当中向外炸出,化作层层血肉的高木,蔓延向极远的方向,似如浪潮一般。 由血和肉组成的海潮遮盖了牛金山峰,却挡不住几个神兵。手持大刀的赤发神兵冲在最前方,手中刀一横,直接便展出了一记横砍。 他刀刃切过的地方,那些肉须顺着根部根毛尽断,只剩下如注一般的鲜血夹杂着灵炁涌出。 而这赤发神兵也直接冲到了大荒面前,大刀高高扬起,狠狠斩下。 “噗!” 肉同鲜血一并被削出,从大荒身上砍下来的肉纹理鲜明,肌肉线条和脂肪夹的异常均衡,像是一块上好的肉。 大荒吃痛,半个身子旋转起来,裂开的眼睛中间,再度伸出几条肉枝,宛若长枪一样朝着赤发神兵杀了过去。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哪怕是赤发神兵都没能反应过来,转眼之间左臂右腿就被直接扎穿,泥巴顺着他的伤口倾泻而出,落在地上又快速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他被控制在原地,只能瞧见巨大的血口朝着自己咬来。 大荒齿间满是锋利的刃牙,如果被咬上一口,哪怕是神兵恐怕也会当场丢了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金斧落下,直接斩断了固定赤发神兵的肉须,同时自天上落下了一团透明的水团,而在这水团当中则盈盈跳动着火焰。 整个球体直接砸到了大荒的脑门上,宛若一颗大号的炸弹,轰的一下炸开! “轰!” 半空像是点燃了烟花,白的、红的一并挤满了半边天,而这水雾又随风散开在空中映下了一道彩虹。 在彩虹之下,大荒像是被原地踹飞的球,于空中翻滚了数圈,扑通一下就砸到了下方血湖旁边的岸上。 烟尘再起,飞沙走石,这一击直接把大荒砸了个七荤八素,祂头上也缺了一大块肉,仔细一瞧,甚至都伤到了那如同蛇一样的大眼珠子。 还没等大荒爬起来,最后一位神兵便也来到了祂的正上空。 这神兵直接从腰间取下了法印,发出“喝”的一声,直接将法印甩了出去。 本不算太大的法印在空中飞速扩张,眨眼之间竟变得和之前落下的泥球差不了多少,猛地向下敲。 这次大荒完全来不及回防,便直接被大印敲中了口中嫩肉。 “噗!” 硬物与血肉交错的声音自大荒身上传来,大股大股的鲜血直接喷涌而出,大荒的身体在地面上狰狞扭曲,抽动了好几下,最终却停下了动作。 上方神兵捏起法诀,原本的大印飞速缩小,眨眼之间便重回了大荒手中。 四方神将凑在一起,盯着下方一动不动的大荒。 此刻,似乎战斗已结。 对此左辰也并不怎么意外,毕竟自己筑基巅峰的手段打一个半步筑基,对方难有什么抵抗也是正常的。 又瞧了瞧自己的功德金光,确实被削去了一大截,类比的话,左辰估计着自己要是用雷法超度了和尚,扣下的功德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对此左辰并不在意, 可…… 不晓得为什么,左辰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并未撤走几个神兵,而是让他们警惕四周,自己则是垂着眼睛看着这牛金山景象。 这团肉不动了,可牛金山上的其他肉膜却依旧存在。 而且那一股子让左辰并不舒服的气息也还存在着。 紧皱眉头,伸出手指开始掐算,却是算不出来个所以然。 “奇了怪了。” 左辰嘟囔一声,便是寻思着假如再过一柱香的时间还没什么事情的话,自己就把法坛转为花开顷刻,把这牛金山上的血肉清理一下。 正待如是想,左辰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头微微一动,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在地面上已经快要被打成了烂泥的大荒,却忽然发现在大荒口中飘出了一缕猩红气息。 一缕气息极小,却让左辰自心底当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感! 以及难言传的恶心。 四个神兵也明显发现了这一股恶炁,直接拎着武器就想冲上去将其处理掉,却不想最为首的赤发神兵才刚刚接触到那股红炁,身体便突然僵住。 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泥雕,瘫化了下去。 其他神兵也是一样,红气飞速顺着他们身上掠过,神兵身上的撒斗术法便也就消失不见,重新化作泥土回归大地。 最终的红炁停在半空当中,摇身化作了半个人形虚影,朝着左辰方向做了个拱手礼。 左辰脸色阴沉。 看样子,他是把背后的什么东西逼出来了。 第八十八章 破灭山河之炁 左辰之前就在想,大荒明明一身先天真炁,干净的很,自己为什么瞧见祂会感觉到恶心呢? 若是正常情况的话,哪怕大荒是这么一副血肉交错的模样,左辰也不会因为其身上的气息就感觉到阵阵作呕。 直到这一缕气息出来之后,左辰才确定令他做呕的根本就不是先天真炁。 而是这道红炁。 这东西和先天真炁处于完全两个极端的反面,若是说先天真气乃是万事万物之精元,是世界存在的根基,是风中吹过时所带的,是雪落下时所存的。 哪怕是战争杀戮、血流成河,这些养出来的炁甚至都不能和对方相比,毕竟天道无情,杀戮、死亡,王国变迁,其产生出来的炁息仍然属于先天真炁的范围内,不过沾了不少的凶煞之力。 而这道血炁, 这是山河破碎时出现的,这是大地崩坏时溢出的。 便是这世间所有生灵的敌人! 这缕气息凝结成的血红色道人明显同大荒一样,具有一定的思考能力,但却没有办法交流,在朝着左辰行了一礼之后,便在手中捏起道印法诀,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显然是要和左辰继续交锋。 此刻左辰的望炁术也失效了,难以看出来这红色道人的水准。 并非是因为对方有多强,而是组成这红色道人的气息同先天真炁根本就不对付,共看先天真炁的方法看红色道人自然没用。 但光凭感觉,对方恐怕和自己境界相当! 怪不得这大荒这么耐打,合着里面还有个驾驶员。 沉默片刻,左辰便是也笑着行了个道礼。 “请。” 于空中停顿半夕,红色道人法印已成,自他背后隐约浮现一扇硕大红门,上无任何花纹,两扇木板扣在一起,既不威风也不帅气,可却足够骇人,光是盯着那门,便会自底当中生出一股感觉: 若是踏入其中,就会落入无底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左辰则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伸出左手,将大拇指和小指扣成环,食指和无名指下缩,单独只留下一根中指正对红色道人。 雷法指诀,小泰山! 自左辰背后,层层乌云涌现,堆积成了漆黑的、漂浮在半空中的山峰,自其中雷光闪烁。 两者同时指手向前,红门大开,云山压天,半倾之间交撞在一起,震出轰轰雷鸣,响彻九霄云外。 …… 彩衣忽得耳朵动了动,目光投向远方。 她看的那个方向晴空万里,有不少农家汉子正在那边耕地,将种子撒下去,忙碌又充实。 和尚花了大把力气,成功的在村子旁边开出了一块颇大的田地。现如今村中住不下的人就都到了田地旁边,把那些当时没吃掉的树木规整的切成木板,搭了一户又一户临时的房子,又把剩下的树枝做成篱笆,把农田围了起来。 说是村子,却已经快和镇子差不多大了,再发展一段时间,怕不是这地方也能立起一座城。 这些农家汉子在瞧见彩衣向自己这边看,皆是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甚至有些在交头接耳,声音随着风传入了彩衣的耳朵中: “大姑奶奶瞧着俺了!俺这接下来肯定能得好运气!” “你瞎说,大姑奶奶分别是瞧着俺了,俺家婆娘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人家是大姑奶奶,凭啥让你家婆娘生大胖小子。” 彩衣没在意这些农家汉子说什么,她刚才只是忽然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像是心悸,却又说不好为何。 “彩衣仙姑?” 忽得听见耳畔旁边传来,彩衣这才转头看向眼前众人。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肖长成和和尚,旁侧又围了一些之前长山镇里能说的话的人,既有富商又有书生,也有地里面的庄稼汉子,人倒是齐全。 而这些人面前正坐着一个年轻人,身上披着铠甲,面容秀气,年纪不大。 却是康王的手下! 可他和之前的铁骑还不怎么一样,明显没带着杀气,而且当时来村口的时候甚至自己放下了武器,只希望能和村中人好好谈谈。 见彩衣回过神来,肖长成才重新看向眼前年轻人:“你是说,你们想和我们里应外合,杀康王一个措手不及?” “是这样的。”小兵点了点头:“徐州城里其实有不少人都反对康王,但军力大头还在康王手中,我们不能直接动手。” 又看向眼前众人,目光尤其是在彩衣身上多落了一会: “但假如你们的帮助,说不准可以一举擒住康王!” 可闻言,肖长成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肖长成不想,主要是现在他们人数不足。 并非是流民人数不足,而是能打的人数实在是不足。 因为麦子的缘故最近村子当中的人口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扩张,肖长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人,甚至都觉得现在的小小村中的人口应该都比长山镇更密了。 可大部分人现如今要么在种田,要么在搭建新房,能拿起柴刀斧头舞一舞的着实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冲杀徐州城…… 着实有点不太现实。 “我们并不打算正面袭击徐州城。”年轻人瞧出来了肖长成的想法,便道: “徐州城内的士兵反对派占了五分之一,可康王死护却比反对派还少,其中大部分都为中立,既看不惯康王所作所为,又不想和康王撕破脸皮。 “而且不止如此,城中其实绝大部分居民都不喜康王。 “和我们不一样,大部分有趣的、有点手艺的居民确实被康王带到了徐州城内,在这荒世也能过活的很好,可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大抵都是被抓过来的,亲人死的不少。现如今只是畏惧铁骑不敢发作。 “只要康王一死,徐州城大乱,如此便有极大的可能拿下徐州城!” 年轻人言罢,目光却并非是落在肖长成身上,而是看着彩衣。 彩衣稍微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这是打算让自己当奇袭的刀啊。 肖长成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们思考思考。” 年轻人点了点头,不着边际的松了口气。 不怕肖长成考虑,就怕他们压根都没兴趣。 恰在此刻,房门外忽得窜进来了个小家伙。 彩衣垂头一看,正是之前那个拉她去见孕妇的小子。 只见他此刻满脸急切,垂着头就奔到了彩衣旁边,开始拉她的衣角: “大姑奶奶!大姑奶奶!我娘要生了!我娘要生了!” …… 左辰左右环视。 他四面八方一片漆黑。 刚才他的雷云撞到了那红色道人,他却也被拽到了大门当中,双方各吃一招,谁也没占着便宜。 但左辰却并没有受伤,就连脑袋上的高冠都没继续歪。 他环顾四周,附近漆黑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了。 便摊开手,朝着面前吹了一口真炁出去。 呼~ 阵风吹拂,面前一片漆黑被扫开了一些。 左辰仰头,这才发现面前正有一道大门。 两根通天巨柱左右而立,中间横着个梁,梁上的牌匾被人顺着中间一刀两断。 被切开的牌匾左边写着个门字,右边则写着个南字。 那个字被切成两段。 是个天字。 第八十九章 苦海 四周一片漆黑,似是无边深海,左右遥望看不见尽头,却确定不了方向。 唯独面前这扇破败的大门孤立在此处,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左辰盯着大门上的牌匾沉默不语。 也许本地原住民不知道这三个字的含金量,但左辰可清楚啊! 南天门, 这可是天门关啊! 自传说当中,这可是直通灵霄九重天之地,没想到竟然被人顺着中间一刀切成了两半! 可这又是谁做的? 谁有这么大本事把天门关砍了? 心头稍稍有些恍然,但左辰却马上就沉淀了心思。 这四面八方空无一物,只剩下这么一个孤零零大门,上方又不携带任何神通,就连先天灵炁都没有,难说是不是造假出来的。 与其在这门前思考此地究竟生了何种变故,倒不如先从这里出去。 正如是想着,左辰突然瞧见门内空间微微波动,紧接着竟有一道红色身影从中探出身子。 正是之前同左辰交手的红色道人! 但他现在模样却万分凄惨,浑身上下左缺一块右焦一块,左脚部分甚至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向外不断散发着滚滚恶气。 左辰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红色道人是被自己炸的。 冷笑一声:“道友,你带我来这不会只是为了看这破门吧?” 手里已经又捏起了雷法诀,时刻准备着迎面再给这红色道人一下。 可忽得间,左辰竟听到了非男非女的声音自这空间四面八方响起: “本以为世间再无大神通者,却没想到出来了个万法雷劫真君。” 左辰皱眉。 这声音无非是从红色道人身上传来的,而是自这空间四面八方涌来。 同样的,这“万法雷劫真君”的名号…… 是在说我? “你认识我?”左辰皱眉问道。 “不认识。”红色道人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我只是觉得万法雷劫这个名头很适合你。若正好和真君的名头一致,那称上一句缘也是极好的。” 左辰没继续说话,倒是把这名头记了下来。 这名头确实挺威风的,先记下来,等回去之后告诉彩衣,让她以后吹牛的时候就用这个。 收敛心思,眼见着对方可以交流,左辰虽仍捏着道诀,却还是朗声开口道: “你是何人?同勿相忘是什么关系?” “我为道行者,即代天行道人,此地是我六库,也是我邀请真君见面的地方。 “至于我和勿相忘,自然是没什么关系。我本不在中洲,他们用了点手段把我唤过来了而已。” 左辰一耳就能听出来这红色道人在说屁话。 这个等级的道人要是能被这么随便的唤过来,那是未免有点太掉价了。 眼见祂不说,左辰干脆问了另一个问题: “徐州同你有何因果?你非要坏它?” “真君问题倒是不少。”红色道人非男非女的语气当中夹杂着一丝轻笑: “我要坏徐州,那天道的意思。 “不光是徐州,这整片常世迟早都被苦海吞噬。” 苦海? 左辰眉头紧皱,红色道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你我所处中洲尚且完整,道途却也近乎消失殆尽,残存的半个人朝也不过是建立于大神通者们的尸体上。说是朝廷,说是龙脉持有者,在我瞧来,也不过只是一群拾荒的罢了。 “更别提守关人守着的其他地方了。怕不是早就被苦海吞噬,化作一片虚无! “常世终落苦海,尊者你又何必与我交锋?” 红色道人言道,这话听在左辰耳中确实信息量大的吓人。 他听过守关人这一名号,似乎是在极北地方的一处门宗。 他们守着的地方被吞噬? 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诞骇人。 红色道人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着左辰思考消化。 小半响之后,左辰才忽然问: “苦海是什么?” “真君你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的红色道人第一次流露出了情绪。 那是疑惑和惊讶,又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戏中夹杂上了玩味 “你不知道?呵呵,你不知道。 “当初九重天上苦海尚未奔流常世前,世间大神通者就基本上跑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求活,此间术法堪称百花盛开,原本压箱底的手段都被尽数拿了出来,世间看得见的,听得出名号的,喊得出法决名号;隐世不出的,新研究出来的,压在箱子底下保命的; “真是热闹极了,我亲眼瞧见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神通者屁滚尿流,本事大的或是踩剑,或是乘梭,早就溜了,没本事的则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妄图求一个能够让自己活命的机会。 “这么大的事情,真君你竟然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去啊,我这两年才修上来的? 左辰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听这红色道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好像对之前那些大神通者有着不小的不满啊。 总觉得这里面有不少的事情。 红色道人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似乎又看了两眼左辰,在发现对方确实是一副不明事的状态之后,这道人便轻轻摇了摇头。 “九重天上来到黑水便是苦海,若瀑布一样冲垮了四周八方。本有些大神通者冲进去,却只剩下几节骨头被吐出来。 “没人知道当时九重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这黑水究竟是从哪儿泄出来的,只晓得堕入后,甭管多大的神通都将沉浮其中,永世不得超生。有位佛陀圆寂前,将其称为苦海,我们也就顺着叫下来了。 “真君要是真有这心,也有那个胆子的话,大可去找一找尚存的天门。去九重天上查上一查。至于你还有没有命回来……呵呵。” 听完了这红色道人的话之后,左辰也总算是明白了现如今这世道究竟为何会是这样了。 看样子自己穿越过了这个时间点非常的不赶巧。 中洲如今似如滔天巨浪当中的一艘小舟,之前的大神通者们皆是弃船逃跑,而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这艘小船已经到处漏水,他却又没办法一眼将其全貌收入眼中。 着实…… 令人头疼。 “真君,现如今你也被困于这大洲之中,难以逃离这大劫。我这有一妙法,可助你超脱,不被拖入苦海。” 红色道人忽然道,像是在同左辰商议。 左辰眉头微微一动,看向了红色道人。 “说来听听。” 第九十章 婴儿一啼 层层黑雾当中,红色道人把双手背在背后,非男非女的声音再次于半空当中响起,传响整个空间当中: “我原本也为一道人,当然远算不得大神通者。当年大劫到来之刻,那些神通者为生机搏命时,我没有什么本事争夺着一线生机,只能老老实实安然等死。越不想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这天门关,从这上面,我也得到了天道启示。 “此世已经无可救药,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趁早解除其痛苦,随风烟消。这才是行大功德。 “破灭才是尊天! “您随我一并尊天行事,天道便会下功德于您,这些道德造化堆的久了厚了,哪怕是真君你也能更上一层楼。他日将南洲清理,真君你自然可得超脱,行于天外,寻找到那新生之地。 “不知你意下如何?” 红色道人言罢,整个黑色空间便再无任何声息。 此处只剩下同左辰遥遥对视的红色道人,以他背后那自中间被斩成两段的天门。 红衣道人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这是现如今这常世中唯一的超脱法。 不管是雷法、五行常法、佛陀念经、恶鬼巡游,在常世破灭的大劫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不得超脱,终落苦海。 左辰现在便在苦海当中。红色道人所做,便是递了一根绳子。 只要左辰抓住这根绳子,那他们俩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共助常世超脱! 然而,让这红色道人没有想到的是,左辰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红色道人没有面孔,可半空浮出的声音当中却夹上了一丝疑惑: “真君?为何发笑?” “为何发笑?”左辰止住笑意,脸上面容却已是冷淡无情: “屠灭南洲为功德?灭人道为正途?让这常世烟消云散才是唯一超脱之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稽! “干这种事情还能拿得到功德?建议把功德改个名字,叫业障好了! “我算不得善人,求道也并非为了救天下,只为了此身逍遥。道心顺畅便是逍遥。我见徐州百姓吃不上饭,道心便不顺畅。我瞧有人把世道啃了个一干二净,道心便不顺畅。 “如此一来,还何谈逍遥? “若是不逍遥,又如何更往上寻道!” 言罢,左辰已经捏起道印,先天真炁自他丹田上涌,灌入四肢百骸。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舒畅之意,只觉身心都畅快了不少! “真君?” 红色道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可马上他就发现左辰已经捏起了法印,而自左辰身上,似乎也有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满溢了出来。 他见过不少的大神通者,却从未感受到这种力量! 灵炁自左辰体内飞转,左辰丹田处本牢固的瓶颈竟也微微松动了些。 淡金色的虚影出现在了他腹中灵炁之海正上,却并非是丹丸形状,而是金色的婴孩形状! …… 彩衣手忙脚乱,根本不晓得怎么接生。倒是旁边有个老婆子,早就让人准备了热水,用火烧过了剪刀,时刻备着。 可眼前女人肚子太大,哪怕是用力也难以让孩子出来,更是疼的满头大汗,脸都是惨白的。 彩衣也不晓得为什么非要叫自己过来,可能是村人认为她在这里能起到驱邪避灾的效果?可她哪懂得这些啊! 她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眼神撇过孕妇,彩衣能清楚的瞧见对方脸色惨白,嘴里咬着根木头,牙根子都在跟着往外流血,口中发出痛苦的悲呼,大把的流着汗。 至于孩子的父亲? 在闹荒的时候为了保护当时怀孕的媳妇和儿子就死了。现在彩衣往旁边瞥,还能看到这孕妇的背后站着个男人虚影,也跟着在那使劲,但终归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彩衣也是如此。 她长长叹息好一声,却也还是好好的在旁边陪着。 忽然,彩衣眼眸当中光华一闪,这才发现孕妇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消散。 那是些纯白的气息,和先天真炁有一点点相似,似乎每个活人的身上都有。 死者的身上大部分都没这东西,唯独和尚身上尚存,似乎从功德金光当中滋生出来的。 这些左辰还没来得及和她讲,彩衣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她只是感觉这些气息很重要。 如果继续泄露下去,恐怕大事不妙! 便急匆匆的凑了过去,搭上自己的手,把本来因为这段时间快要消耗完真炁拼命往孕妇身体里面挤。 一时间她倒是用出来了吃奶的力气,脸上的汗甚至要比孕妇还多。 短短几息的时间,彩衣便感觉到一股脱力感自心头深处传了出来。 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不管是帮忙做饭分粥,还是帮忙治疗疾病,几乎就没歇下来过。 虽说之前在青州城求谋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可她当时毕竟还会抓些时间偷闲,去大湖里偷偷摸出几条草鱼,没钱的时候用水炖,有钱的时候下油煎,日子还算过的自在,可在这村子里,她反倒忙的冒烟,是真得不到什么空闲。 推了一会儿自己的真炁,彩衣这才发现自己脉络当中的真炁已经快消耗完了。 她陷入了片刻犹豫。 之前她从未彻底消耗干净过自己的真炁,毕竟左辰教她的运功法则都是需要靠着一点真炁调动全身的,若是耗尽了,自己再没办法恢复的话,那岂不是断了前程? 可瞧见孕妇脸色惨白,却还是心下连连叹气,将最后一丝真炁也送了进去。 自此,她身体空空荡荡,再无任何他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终于,随着一声响亮的胎儿哭声,孩子出生了。 彩衣也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可她听着这哭声,脸上却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新生儿的哭声似如驱散了徐州上的阴霾,引来了一缕晨光。 …… 左辰背后雷光阵阵,身上却夹着万丈金光! 这并非是功德,而源于他自身! 自他丹田当中,金色婴儿虚影初具雏形。 微微张口。 发出一声嘹亮哭声。 左辰背后黑色空间层层皲裂,自裂缝当中向内散落阳光! 第九十一章 真君(4000字) 于此刻,左辰只觉道心自成,心思大快。 自他周围,诸多妙像浮现,皆是无面道者模样。 这些道长或是手中压着指诀,或是捏出道法奇妙,有脚踩莲花者,也有五心朝天打坐之人。 在他们背后更是层峦叠嶂般的出现诸多妙景,有山川湖海,有日月星辰,也有百姓耕种、商人驱车、士兵杀敌、皇臣上朝。 人山人海间,有一看不清面容的道人伸手向前,指引某一方向。 妙景如画似卷,同左辰内景交相辉映。 一直困束着他的瓶颈竟是也跟着松动了起来,丹田当中的澎湃灵炁眨眼之间便形成了滔天的旋涡。 而在这旋涡的中心,一个小小的金色婴儿虚影正盘旋着。 内视一刻,左辰能察觉到自己丹田当中的虚影不过只是点滴,距离完整突破还相差甚远。 但这对他来说无所谓。 感悟自他心头荡漾,他也总算明白了何为“筑基”,自己又该如何更进一步。 所谓筑基,便是筑大道之基础,他筑基圆满之后一直没能更进一步,主要便是因为左辰并未寻找到自己的道途。 无可前进的道路,又何谈能更进一步呢? 直到刚才,明悟之间,左辰也终于寻到了指引方向的路牌。 那便是“历经红尘,道者自成”! 见不平事便平了,见欢喜人便助力,遇喜事大笑,遇悲事哭泣,直到在这红尘做到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他那腹中小婴便能自成。 这便是左辰的道途! 在他面前所呈现的便是这样一条长路,只要沿着这条长路前进,他的修行自然能更进一筹! 身边灵炁收束,长长呼炁,左辰脸色却带着些奇怪的表情。 自己丹田里面这个, 是元婴吧。 这个婴儿再怎么金灿灿,也不是金丹吧! 总感觉自己这个境界,好像和自己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又稍稍回忆了一下,左辰似乎在前世略览网络时看到过,金丹和元婴在某些文章内算是同一境界的不同修法,但道经上并未记载相关内容,左辰就也拿不准个所以然。 收敛心思,不再想这些杂事,左辰背后溢散出去的诸多妙象也全都收束一般的回到了他的丹田当中,自金婴儿虚影旁环绕。 这回旋的画卷还有着不少空白的地方,似乎等待着左辰用红尘的笔将其点上颜色。 负手看着眼前红色道人,后者微微仰起头,有些发愣的盯着被震开的黑色幕布。 外界的阳光落在了红色道人的面孔上,祂忽然捂住腹部,哪怕没有面孔,做不出来任何表情,却也能从动作上看出来此刻痛苦。 在他双手捂着肚子的地方,些许金色阳光顺着指尖缝隙流出。 红色道人说黑雾包裹之处为自己六库。所谓六库便是“六腑”,乃是人体消化吸收的六个消化器官,虽不知红色道人到底还有没有吃东西和消化的功能,但他六库对应的位置却和凡人相同。 直到刚才,红色道人都对自己这道术法非常自信,认为左辰位于其中便已经被他尽数拿捏,却没想到左辰竟突然更上了一层楼,光凭突破的气势就把他六库打破了。 如是内外对应,红色道人已经被打成了重伤! 左辰本人倒是清楚,刚才突破时那份状态也不过是自己十二分力道而已,咬咬牙使使劲就能打出来。 哪怕不临时突破,这红色道人也不可能用法门困住自己,反而会落得一身伤。 只不过现在, 折损掉了红色道人最后的反抗罢了! “真君啊,真君,你真要为那些凡俗之物同我交锋?”红色道人非男非女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已经满是不解:“大神通者哪怕一个打盹都是沧海桑田,你又为何如此?” “可惜我道心还没到那个档次,仍是认为人山才为仙。”左辰嘿嘿笑了笑:“而且我该怎么保存自身,也轮不到你这喽啰来说。” 言罢,顿了顿: “道爷我乐意!” 左手平摊,四指伸直放入右手掌心当中,右手大拇指扣住四指。 这是目前左辰道经当中记录的强大道印! 称天罗地网! 密集如同雷网一般的雷霆顺着他的手心当中向外溢散出来,桶状的雷光附身,以左辰为中心向着两侧拓展! 轰!轰轰! 这一记雷霆非从天上下,而是自道者身上出,却反而比天空中落下的天雷更加的纯粹。 从他指缝当中流露出的雷光也更加浩然! 原本只破了个小口子的黑雾在阵阵雷霆之下被猛烈拍击,四周浑浊恶气也在雷光下被一扫而净! 红色道人腹部位置直接炸开,竟是也顺着其中冒出了滚滚雷光! 可这还不算完,天罗地网的雷法飞速扩张,眨眼之间就将四面八方黑色推开。 黑色的浓雾被撕碎、吞噬,如同春雪般消融殆尽,直至不见,也让这牛金山景色重新浮现在了左辰视野之中。 整片黑暗消失殆尽,只剩下红色道人背后那断开的天门还留着。 原本附着在牛金山上的大片血肉已经消失不见,之前被神兵一发大印打死的大荒肉体也已经变成了一摊烂泥,顺着上方涌出淡淡生炁,像是终于脱离了某些掌控,重归了自然循环。 红色道人此刻状态狼狈不堪,他腹部漏了一个硕大的窟窿,风能从他身前吹到背后,光秃秃的牛金山也在他腹内清晰可见。 可他还没有死,甚至还能飘飞在半空当中,同左辰对视。 “倒是还挺耐打的!” 左辰冷哼,催动体内灵炁。 天罗地网的雷光继续蔓延,转眼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罩子。 天日被隔绝,云朵被扫断,眨眼之间,甚至将小半个牛金山头都包裹了进去,雷霆四起,火光漫天! 这样继续压下去的话,便能将红色道人彻底落在天罗地网之中。 只要其进入雷法中,左辰便可若打鱼的老翁,将雷网一收,其中,滚滚雷霆自然能彻底湮灭红色道人的身躯! 红色道人显然也瞧出来了这一点,他单手压住自己的肚子,右手却捻了个莲花指诀,背后被切成两段的天门关忽得扯出了长长的影子,眨眼之间竟向后跃出了无数同天门关相同的虚影。 这些虚影渐渐凝实,竟是构成了一条由天门组成的长路! 红色道人身影猛地后退,直接奔着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毫无疑问,这是他准备的退路! 他速度极快,在天罗地网构成的密集雷网当中来回穿梭,眨眼之间竟然到了边界位置。巨大的雷网快速收束,几乎变成了个完整无瑕的球体,当最后一个缺口即将收束之刻,一道血红色的身影猛然顺着其中窜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血红的影子。 红色道人双腿被雷霆炙烤,已经被连根切断,向外散发滚滚黑烟。饶是如此,他也冲到了天门内部。 仅一瞬间,他便从天门的一端窜到了另一端。 可这天门又重峦叠嶂无穷无尽,似乎第一扇门的开端便是最后一扇门的末尾,只要进入其中,便到了左辰难寻的位置。 左辰眉头微微一动。 这妙法甚至要比缩地成寸更高出一截! 但…… “想跑?” 此刻左辰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法诀才好追上红色道人,干脆从道袍当中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自己引来的天罗地网。 一张硕大的雷网在左辰手中抖动片刻,竟是化作了一把雷霆的长枪。 左辰用空着的左手扶正自己的高冠,然后身体向后曲张,握着雷枪的右手向后拉伸,做出了一副完全不符合道者气势的动作。 “走伱!” 随着一声低喝,左辰猛地把雷矛向前一抛。 顷刻之间,整个天空当中都被划上了一道深深的白痕! 这道雷光的白痕直接就冲进了天门形成的层层叠嶂之中! 红色道人背后似乎传来滚滚雷声,回头一看,雷枪竟然直接追了上来。 他甚至连慌张回避的时间都没有,雷枪便直接击中了他的胸口部位置。 “轰!” 似如长雷震响,整个天空都被闪的一白! 等到雷霆散去之后,红色道人便停滞在半空当中,一动不动。 祂胸口位置开了一个硕大的空洞,雷霆电焦的烟气顺着其中滚滚涌出。 红色道人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体。 已经漏了两个大洞。 一个在胸口,一个在腹部。 时至此刻,红衣道人再无了动弹的能力。 而左辰也飘身来到了祂面前,并未继续动手。 死气在红衣道人身上滚滚上升,他之所以还没消散,全靠心神顶着。 左辰似乎能看到这红色道人正在瞧自己,也能感受到这红色道人身上溢出的情绪。 疑惑、不甘、费解、以及愤怒。 最终,通通化作了无可奈何。 隐约间似乎听到一声叹息,红色道人又朝着左辰双手向前,行了一礼,身体终于如烟一样,随风飘散,化作红云,被风牵扯的越来越远。 “真君,你便是能斩了我,那自天边源源不断所来的苦海也不会停下,北方大浪滔天,您能抗一次,可十次百次呢? “去极北吧,看一看那滔天的浪。去看看在哪苦海当中沉浮的众生。看一看同我志同道合者。 “你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选择的。” 红色道人最后的话语在左辰的耳畔旁边响起。 他身体在空中消散,最终凝聚成了一白玉长颈瓶,静静漂浮在半空当中。 左辰飘身过去,端住玉瓶,垂目看去。 那小小的瓶口内,是整个徐州的山川海湖。 伸手端起瓶子,轻轻向外一撒,就连瓶子都化作一阵香风拂过,从牛金山开始向着四周逸散。 这股风吹过的方向,本堆积着阴色云雾被吹散,地面上本寸草不生的土壤生出了寸寸草木,本枯死的树木新生了嫩芽,些许花朵也自荒地当中重新生出。 荒芜一物的牛金山眨眼之间变得新绿,却又止不住,满山的绿色如同浪潮一样继续向下延伸,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落山城。 城市旁边的桃木正因为牛金山上的雷霆瑟瑟发抖,却忽然“瞧”见地面上生长出来了根根绿色青草。 这才停下抖动的树枝,茫然“环顾”四周。 等到发现四周已经变得翠绿环绕,桃树也明显愣了一下。 树枝飞速抖动了起来,不像是庆祝,反倒是被吓到了。 自出生起,它就没见过这种景象,本以为四面八方就应该是这种颜色,忽然变得翠绿新鲜,它还不适应了。 又感到体内灵炁运转起来,桃树这才安生下来。 呆呆“看”着牛金山方向,像是知道上面的那一团恶气已经被左辰除掉了。 落山内的老人也冒出了头,背后跟着一众鬼魂,他们也瞧到了这地面上生长出来的嫩绿植物,脸上先是呆滞,随后也都变成了惊喜。 “徐州活嘞!徐州活嘞!” 便是惊喜的欢呼,鬼魂们你撞着我,我撞着你,混为一体又散落一坛,瞧着开心极了。 老人则是蹲下看着地上新生的草苗,如若他现在还有肉身的话,眼泪恐怕已经直接流下来了。 这虽然不是粮食,但之前的徐州荒的紧,连草都长不出来,现如今生了这点点幼苗,便是说这徐州大地又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老人也能猜出来这是那位道长所为。 正抬头看向牛金山方向,忽地发现面前飘过来一个只剩下半个身子的鬼祟。 这鬼祟的头顶戴了一顶乌纱帽,随着他的飘动,一晃一晃的。 老人瞧见他,身上如遭雷击一般,便是立在原地,动也动不得。 这县令也瞧见了老人。 他胎光中忽得闪过了为人时父亲唯独对他的严厉、对他行事的不理解、对他成不了事情,考不上学位的埋怨。 同时也晃过了自己违背康王,被刀斧手抓住,要被砍了脑袋时,那老人狼狈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拼了命的为自己挡了一刀。 诸多复杂的情绪全都压到心头,只剩下了一声呼唤,自他口中喃喃言道: “爹!” …… 眼见红色道人消失殆尽,左辰长长舒了一口气,脑中也闪过了红色道人最后一句话,冷哼一声: “志同道合之人?狼狈为奸之徒罢了。” 收敛心思,看向刚才红色道人消失的地方。 在那半空当中,几乎快要破损殆尽的牌匾正在半空中漂浮着,似乎快要于世间消失。 第一更 第九十二章 一阵香风改天日(5000字) 左辰瞧见这牌匾正随风消散,心思稍微动了动,伸出袖口向前一探,剩下的一小半牌匾便直接朝他的手心飞了过来。 等落到掌心之后,向其中注入些许灵炁,牌匾四周溢散出去的点点荧光才终于停下。 再瞧着手掌心中,只剩下了块小小的木牌,像是等比缩小之后又化作了令牌模样般。 上面刻着天门两个大字。 南字已经消失不见了。 伸手掂了掂,木牌上面没有一丝令他不爽的红炁,却也没有符合这木牌身份的灵炁,不管怎么感觉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制雕品,瞧不出任何异常。 可一寻思到这玩意的出身,左辰便觉得自己还是得把它留下。 以后万一用得上呢? 只可惜这木牌上面没有红色道人之前逃跑时使用的妙法,要不然左辰干脆把牌子往天上一扔,自己往那悠长的隧道里一钻,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回到和尚那村子里面。 拿了这物件之后,左辰心头也回荡着刚才红色道人的话。 极北之地的苦海大浪,和苦海千丝万缕的门宗,以及那做善事会发功德、灭常世也会发功德的古怪“天道”。 本还想着下一站要不改一改方向去京都找京师的线索,现在瞧来,还是得往北走,去寻守关人。 当然,左辰也不可能“囫囵吞枣”般的一股脑往北冲,先不提直接冲过去能不能找到守关人,就这种为了目标直线奔波的方式也不怎么利好他的修行。 为红尘众生走一遭,有多少的好处尚且未知,但这么前进,左辰道心顺畅,便是好的。 掐好时间,不能太缓,耽误大事,也不能太急,有损道行。 下好判断,运起灵炁飘身飞起,转瞬之间便在空中留下一道白痕,便是已经从牛金山飞了出去。 等到了落山城上空之时,左辰稍稍停了些脚步,垂首看着地面方向。 他看到鬼魂们正在欢呼雀跃,围着小桃树在那里跳舞,桃树则在中间茫然无比,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是瑟瑟发抖的好,还是跟着一起挥舞树枝的好。 眼见着没什么问题,左辰这也才点了点头,飘身而起,朝着远方飞去。 等到左辰离开之后,小桃树才抬起枝丫,瞧着半空中。 但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飞在空中,左辰也伸出手掐算了一下。 突破之后自己的速度也有所提升,现在这个状态大概只需要一天就能回到和尚的村子。 算算时间,自己出来到现在共花了四日,再过一天的话,应该没什么大事。 嗯,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 徐州各处仍有半死者求活,哀嚎声遍野。 一户村子内,粮食早已消耗殆尽,唯独剩下的几户人家聚在一起。 有个妇人抱着孩子,那孩子也是饿的瘦弱,甚至连哭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旁侧,有个干瘪的汉子摇摇晃晃走到了妇人身边,他左手拎着刀,右手抓着个小娃娃,刚能走地的样子。 便走到了那妇人面前。 “徐婆,莫要抱着你那娃娃了。” 汉子垂着头,看着妇人,妇人不答话,只是把孩子抱的更紧了。 “你也不愿意杀你那孩子,我也不愿意杀我这孩子。咱们俩换,换怎么样?”汉子嗓音沙哑,已是听不出来人声:“这样就下得了手了。” 妇人沉默着,仍然没有动。 “徐婆啊,人还活着,孩子就能再生。”汉子也垂着头,看向了自己手边的娃娃。 那娃娃抬起头,看着汉子,眸子中干净的很。 唯独只开口,念了句: “爹,俺饿。” 汉子嘴唇都在上下碰,惨白的毫无血色,手里的刀也握不住了。 他想弯下腰,抱住自己的崽,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弯腰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忽地,汉子感觉天上又什么东西划过,仰头一看,竟瞧见了一道白痕。 将天空一分为二。 似是有个人从他正头顶飞了过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子浓郁的香风便迎着面吹了过来。 低头一看, 脚下却已经是嫩草破土,枝丫丛生。 道人的影子于空中划过,他所走过的地方,枯树新生嫩芽,干枯的泉眼再活,成片成片的死林被染上了新的绿色,不管走到何方,徐州便活到了何方。 自空中看,就像是一阵绿色的海浪,驱赶了那根深蒂固的大荒。 …… 徐州城并非只是单独一个由高高石墙围起来的城市,在这巨大城池的旁侧还有着几处镇子,几处镇子周围围绕着几户村子,这些村子或是养着马,或是养着牛,或是专门开垦出来了一块特殊的黑土地。 这些黑土地在土地东西南北四个角落挖个深坑,分别塞进去四个褪了皮的羊,用石柱子扎下去,再在上面贴几个“大师爷专门准备的符箓”,这片地就能种出粮食,而且收成要比同面积的土地更多。 这是临时的食物产出。 毕竟食物不可能全靠城内消耗,东西确实是够吃,但有些食物放的久了,会变得又陈旧又难吃。 陈旧难吃的谷子可以给在外面种田的农民,也可以给在镇子里面养牛养马织布锻铁的工匠,却不能给康王府里面的贵人用。 贵人必须得吃新鲜的、上等的、又嫩又好的东西。 如此一来,不管是种地还是畜牧,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在一户田地旁边,刚下完种子的老农直起了腰板,用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看了看眼前的黑土地,又仰头看了看远处的一大片荒。 他心中却怎么也滋生不起来种地的喜悦。 本来瞧见种子种到地上,见风吹日晒之下嫩芽生长,最终成熟于金色,随风吹拂,这应当是件爽利的事情。可自从跟了康王这边之后,哪怕是种出来新鲜的麦子,也会被康王手下收上去,最终换回了一把陈米给他们。 村子四面八方又都是一片荒芜,住在这里瞧不见一点青山,也看不到半丝绿水,他们这些农户心情上哪能好去! 尤其是这老人运气不佳,被康王抓来的时候儿女在外面,没能一起来徐州城,现如今不知所踪,大概率是饿死了。 唯有他一个孙儿跟着一起来了这里,也在平房当中。 为了他的孙儿,他得多花些力气,顺着康王。 这样,他孙儿能活下来。 便是好的。 “老头!干什么呢?别在这愣着!赶紧干活啊!” 忽地从老人身边传来了一声令人不快的呵斥,老头缩着脑袋侧头看,才看到有个尖嘴的男人站在旁边,满身尖酸。 这是城里守着农户的,没什么官职,但却有一张好嘴,只要四周村子里谁没好好经营,他就会直接跑到城里面告状。 到时候来的可就是士兵了。 老人只能讪讪笑着,对他点头哈腰,便立刻弯下腰来继续干活,不敢有任何耽搁。 见他这样,这男人才骂骂咧咧的顺着村中小径走:“一天天给伱们惯的,康王殿下好心好意收留你们,给你们一口饭吃,还在这偷懒?把你们赶到外面去就好了!就是吃饱了撑的!” 老人心中升起些许怒火,却又马上压了下去,只能嘴角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确实,也只有这里能吃饱了。 正埋着头干活,忽地感觉远方好像吹来了阵清风,一瞬间老人感觉浑身上下都舒爽了不少。 又盯着地面,忽然发现刚种下去的种子竟已经发了芽,并且还在快速生长! 茫然抬头,草木重开,枯木逢春。 那满山的荒芜消失了,那满地的赤红不见了,远处早已干枯的河床上,滚滚水流自东而来,向西而去。 老人怔在了原地。 这是他记忆中的徐州。 是他活了五十年的徐州。 是那个生了他,养了他的徐州。 不是那个被弄的大荒,死人无数的徐州。 他心早已回到了远方自己的村子,那里有着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宅子,他命里的一切。 这就应当带着孙儿离开,从此不再来徐州城这鬼地方。 也似乎不止是他这么想,不远处有个独门独户,家里人几乎都死绝了的农户在看到徐州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之后,甚至都不种地了,放下锄头便往外跑。 而那尖嘴男人瞧见这一幕,直接大呼小叫了起来:“诶!你往哪跑!快回来!妈的!信不信老子叫兵去弄死……啊!” 话才刚说一半,男人后脑就忽然被一团黑影猛地一砸,当即就倒在了地面上,捂着脑袋惨叫。 而站在他背后的,正是另一边田地里面的几户农民! “妈的。老子儿子都饿死嘞,要不是徐州外面活不了,嫩以为老子愿意在这干啊!”打人那农户双眸已经血红,“兄弟们!徐州不荒嘞!肯定是神仙看不惯那狗日的所作所为,特意弄了神通!咱们弄死这个逼崽子,拿着东西,赶紧走嘞!” 他高高扬起锄头,对准下面就砸,声声惨叫传来,也都围到了男人身边,拿着务农用的工具,泄愤一样。 老人没掺和这件事,他只是飞速到了自家被分配的小屋,背上了年幼的孙儿,从房中离开。 孙儿才刚睡醒,用稚嫩的声音问: “爷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老人微微侧头,刚想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 只能从口中念出两个字来: “回家。” …… 徐州城内,街道上仍有不少行人,却少见了不少耍把式卖艺的。 大部分街上走的人也都是掩着面快速从一间房子进入另一间房,行色匆匆,不想在街道上久留。 就算偶尔有几个在街道上走的,也都是迈着大步子,三步并作两步,目的非常鲜明,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或者回了家之后,便再也不出门。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主要还是因为前段时间铁骑败走归来,有些风声就从徐州城角落、胡同和巷口随波传递。 有人说是徐州内出来的一伙神仙,见不惯徐州变成这副模样,于是便下了方子,治一治徐州的病。 有人说是难民受不了苦,不知道从哪物色来了刀枪剑戟,自立为王,打算来袭杀康王。 还有人说外面那些人饿成了大魔,刀枪不入,只食血肉,要是进了城,会把所有人全杀了! 但不管是哪种传言,后果城里人都看到了。 康王手底下最威猛的铁骑被打了个稀巴烂。 便是三人成虎一般的起了风声,越吹越大。不光吹进了寻常百姓家,也吹进了康王府邸内。 康王在听到这事之后勃然大怒,当场就杀了一个送菜的小厮,举着带血的剑就让门客们赶紧想办法把这风声压下去。 “你们要是处理不了!那就把脑袋全都拴在你们自家马车后面,你们的马夫驾马拎着你们在城外溜一圈!看看你们还能不能活!” 骂完人,康王便撤走了,门客们也是头疼。他们很清楚这事若是处理不当,那自己真会被吊在马车上活活勒死! 可又不晓得该编出怎样一副谎话来压住城中这些风言风语,冥思苦想好久,头发都快抓掉了。 不少跟着大师爷来的门客更是咬碎了牙,恨透了凭空出现的祸事和那怪诞村子。 可却是没办法,只能聚在一起开会,商讨应该怎么处理这棘手的问题。 然而,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报信的小厮就急匆匆的冲进了康王府当中,屁滚尿流: “老爷们!出事了!出大事了! “城外面吹来了一阵妖风,草木树木全都长起来了!现在城里的人都说是神仙用了大神通,重新把徐州州神唤醒了!” “什么?!” 康王的门客们一听都懵了,一大群人急匆匆的就从府邸当中挤了出去。 从这大门当中,一出来就发现外面街道上已经乱套了。 杂耍的、卖小食的、说书的、遛弯的、长的漂亮的、康王喜欢的,全都不在街道两侧继续当那一个个被细绳牵起的人偶,而是齐刷刷跑到了城市的边缘,凑到了能瞧到城外高台、栈道、房顶,齐刷刷的往城外看。 城边的士兵们拦着这些忽然像是着了魔的平头百姓,自己的注意力却也被城外这妙景所吸引,边拦着边歪头,嘴里还止不住的连连感叹! 万物逢春,大地归绿,人总是喜欢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在盯久了一片荒芜之后,忽然盛开的鲜花美草会更引人注目。 这一点,哪怕是对康王忠心耿耿的士兵,也难以免除。 急匆匆追出来的门客和谋士,也都被这城外新绿的景象所震撼,环视四周,徐州似乎重回了之前的模样,忽得感觉脚边轻痒,垂头一看,竟是发现青石砖缝隙当中生出了几根细草,搔着脚踝位置。 有个反应快的门客脸色唰的一变,整个人连连向后倒退几步,脚下一个不稳,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青石板上。 “完了……完了……” 他喃喃,身体却是微微打颤。 徐州变回原来的样子,外人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那仙师做法,但有些跟着大师爷混的,却是清清楚楚。 这是大荒死了! 谁能杀得了大荒?! 大师爷可是说过,算是当年的京师来了,也未必做得到这一点! 四周所有人却没人注意到这门客,只留下他在纷乱的人群当中呆呆坐着。 整个徐州城内场面越来越乱,已经是难以控制。 康王府大院内,孙老顺着府邸大门走出,站在高高的府门前,顺着正大街向前望去。 他能看到那些热闹的人群,也能看到他们身上正向外散发着的那股子热量。 “大师爷啊,你算了这么久,却单单忘记了这世道上确实有人能治的了灾荒。” 孙老长长叹道。 他只觉得可惜。 大师爷这一次计谋本应当能让康王再拿一支恶鬼军,拥有争夺天下的能力,然而棋差一招,便是步步出错。 孙老知道,该做撤退的谋划了。 这徐州,守不住了。 徐州城内一角,少有人行过的边缘地带,有一户茶楼,茶楼内正坐着些将士,攀谈着最近发现的村子。 教头也在其中,自顾自喝着茶,没和他们混在一起。 忽地听到外面骚乱,心中疑惑,起身靠到木栏位置,朝着外面看。 呼吸都为之一顿。 自从闹了荒之后,徐州城上空便总是阴云密布,让人好不自在,然而此刻却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拂面的春风中再感受不到那股恶臭,只有些清爽的春味。 “这?怎么回事?” “谁做的?这是什么神通?能一下子改了徐州天日?” “移星换月术?我只在京师的妙法录上看到过介绍,难不成还真有这术法?” 教头没有参与旁边这几位武将的讨论,他只是眼眸死死盯着窗外,看着那一片复苏的生机。 “机会!” 两个大字在他心中浮现! …… 当这一阵风吹过和尚所在的村子之时,草木也翁然生长起来。 而当风落到刚刚刚种上的粮食上,这些才种下去没多久的种子,便唰的一下全都齐齐暴涨,眨眼之间便已经大熟。 在地里耕种的几个农户发出“诶呀妈呀”的乱叫,随后就变成了喜出望外的欢呼。 刚才还在大宅子里面开会的,众人也都被这欢呼声惊得从屋中走了出来,当他们瞧见外面的景象之时,也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本来和尚靠着功德金光开辟一片福地已经是了不得的手段了,可这香风重新让徐州再生起来,更是似如夺了天地造化。 “这好像是徐州本来的灵气诶!”和尚抽动鼻子。 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感觉出来的,只觉得周围这一切应当是徐州原本的模样。 “看样子道长已经把那个妖邪给斩了!” 彩衣也是心中欢喜,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肖长成看着眼前重唤生机的徐州,心头却忽然生起一丝难过。 手抓在了胸口衣服处,喃喃自言了一句: “娘,你看到了吗……” 调整了几息情绪,肖长成忽地转身,对身边年轻小伙子道: “多找些练过把式的、年轻有劲的过来,我又要事要宣布!” 年轻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便扯开腿,飞速朝着村内奔去。 不多时,一茬又一茬的年轻人就都聚在了村子的中心位置。 肖长成专门找了个高一点的桩子,站了上去,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 他环视四周。 大多都是些庄家汉子,衣服脏,手指甲内脏,脸上也脏,能拿上武器的没有几人。 饶是这样,他们的眼眸当中却好像还燃烧着火焰。 跳动着,似乎要化作一把能焚烧掉整个世界的大火。 “谁愿与我共走?入徐州城,杀那康王去!” 肖长成朗声问。 “我!” “带上俺一个!” “娘希匹,宰了那狗娘养的!” 只听下方人山人海,一片呼应。 第二更 第九十三章 兵郎铁马进城来 香风吹来后,整个徐州城足足闹了一整天。 从当天黄昏,直到第二日黄昏,城中仍是热热闹闹,不带停歇的。 徐州城里集来的都是妙人,大多都在江湖上闯荡过,对奇异妙事知道一二,甚至有些街头卖艺的都能使出几个花架子,念叨出万法术榜上面颇有名气的法术。 然而就算是酒馆里面再能喝的家伙,喝醉了之后吹嘘的神通也无外乎是什么“刀切瀑布水不流”、“百里嗅花香千里听风声”,哪里瞧见过这么大仗势? 吹一阵风就把徐州吹活了! 这可比神通都吓人! 徐州城的茶楼酒馆里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每走几步都能看到三两个人,或是聚在街边,或是聚在桌旁,热切的讨论着徐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气氛竟是比平常欢快得多! 可这份欢快在第二天白日便被打断了。 康王府中出来了不少的精兵,他们手中或是拿着刀,或是拿着枪,来到了大街上。 一看到聚在一起谈论的百姓,便直接冲上去,将他们轰开,若是在酒桌上喝大了,谈的开心的,更是会一刀直接劈断他们面前的桌子,呵斥他们赶紧回家! 更是有个五大三粗又脾气暴的,瞧见一酒鬼磨磨唧唧,心头生了勃然大怒,直接一刀照着酒鬼的心窝就剜了进去。 当时就表演了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酒鬼给捅死了! 酒鬼的家人跑出来哭丧,本来热热闹闹的喜庆事顿时就变成了白事,和徐州城内百姓被吓的脸一样白。 哪里还敢继续在外面待着,连忙回家,大门紧闭,窗户上闩,谁也不敢出来,生怕这些兵爷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们的脑袋给砍了。 这徐州复辟本是天大的好事,可到了康王这里却变成了大恶大逆之事! 城中大部分脑子清明的人也从激动中清醒了过来。 便是知道: 康王,所做的谋划怕是已经崩盘! …… “滚!都踏马给我滚出去!” 康王拽着长剑,泄愤一般的胡乱挥砍,那些衣着单薄的侍女们只来得及惊声尖叫,便匆匆逃走。 门客们也是脸色惨白,没一个人敢上前去拦康王。 因为现在大厅正中间正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一位身体消瘦的谋士,刚才康王闹脾气的时候靠过去,想要上前拦,结果前胸被砍了一刀,后背也被切了一剑,躺在地面上开始惨叫,又惹了康王的烦,被一剑刺中了脖子,终于没了声息。 这谁还敢上去啊! “都给我滚出去!” 又是愤怒的叫了两声,吓的门客们瑟瑟发抖。 终于,旁边侧厅当中则终于走出来了位老人。 此人正是孙老。 他看起来要比之前更加苍老了,面孔上也沾着些憔悴。 难言的疲惫自他身上散发出来,就连愤怒的康王看到他,手中狂乱挥舞的剑刃都缓缓停了下来。 “都下去吧。” 孙老缓缓道,门客们这才如释重负,飞快从大厅当中离开。 康王什么都没说,等到其他人都散尽了,这大宅中只剩下了他和孙老,康王才张口,声音却已经变得沙哑如鬼: “孙老,大师爷最后一个锦囊是什么?” 孙老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从怀中拿出来了那个黑色锦囊。 “本不想给你看的。” 把锦囊打开,从中拿出纸条递给了康王。 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只写了几行小字: “康王,若是您打开了最后一道锦囊,那便是没能拦住恶民,再或是出来了位了不起的高手斩了大荒。于此,小生自然也是没了本事助您,还请您立刻骑马去京都,给皇帝陛下磕上九个响头,如此一来,说不准还能活下去。 “至于我,康王你自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自有退路。” 在看完这段话之后,青筋直接从康王的脖子爬到了康王的脑门子上。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大师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最后一个锦囊哪里是来支招啊! 这该死的大师爷根本就是自己也没了办法,然后自己偷偷跑路了啊! “我要是砍死他!我要砍死他!!” 康王双手用力,把手里的粗纸撕成了碎片,双眼血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忽得感觉心脏生疼,便把手压在了胸口位置,摇摇晃晃跌坐在了位置上,连续呼吸数次,这才缓过来。 随后,整个大厅内便没了任何动静。 康王就在这里静静的坐着。 足足半柱香,康王才抬起头,看着孙老: “孙老,可有翻身法门?” “难。”孙老摇头:“主要是因为咱们基础实力不足,所以才施展了这个计。大荒和鬼祟自不用说,现在徐州复生,那些邪祟恐怕也死干净了。至于徐州城内的人……” 脸上浮现出来了无奈笑容,孙老只能长长叹息: “咱们是用恐惧把他们聚集过来的。 “离开了徐州城就会死,会吃不上饭,会活生生饿死。在这徐州这片荒芜之下,他们不得不站在咱们旁边。 “然而现在徐州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康王陛下,你觉得咱们还能守得住这城市吗?” 虽说心里早就知道,但当康王听到孙老将这话说出来之后,他便也是闭上了眼睛。 “那咱们出城?” “出城。”孙老点头:“康王,不必灰心,咱们手下军队尚有一战之力,只是留在徐州那会比较危险。咱们顺着徐州出去往西走,暂时先进大密林内安营扎寨。休养生息一番。到时候另寻机会。我手头也有一些计谋,可让康王重夺徐州!” “说来听听?”康王闻言,更快完全失色的眼眸当中终于重新泛起些许亮光。 “我们撤走之后,徐州城势必会落入外面的村人手中。”孙老冷笑:“那些村人没读过几年书,哪里懂得什么兵法战术,又怎么拥有管理整个大州的本事!落在他们手中,用不了个三四年,就会荒废下去,到时候咱们用正王的旗号再回来,徐州终归能失而复得。只是这争天下,恐怕是有点费劲了。” “那就不争了。”康王立刻摆手,心中却也早就没有了那一股子热情。 他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守住自己的地盘,然后安安心心的享清福。 孙老看着康王,一言不发。 从之前就是这样。 但凡碰到些事情,就会否决自己,永远没有向前的那一股火。 “我去帮康王备车马,咱们一会便离开。” 孙老道,康王只是慌慌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着后庭前进,走廊内没点着灯,有些阴暗。 孙老踏步进入走廊,身影被黑暗笼罩,嘴角却挂上了一丝冷笑。 其实孙老还有些话没有告诉康王。 打着正王的旗号杀回来,终归还是难以再得到徐州百姓的爱戴,人做过的事情就像是钉在木板上的钉子,哪怕是再挖出来,也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但如果有人拎着康王的脑袋回来。 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来到门客大厅,见不少自己养的手下都聚集在这里,便开口道: “备车,咱们一会儿出城!” 话说完,手下便立刻遵从吩咐出去忙了。 孙老也觉得有些疲惫,便打算找个地方稍稍休息一下。 正在此刻,孙老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他茫然抬头。 此地位于徐州城高处,虽然没办法看清楚徐州城所有的景象,但至少能瞧见一些标志性建筑。 譬如城市两边立着的瞭望台。 譬如…… 正在缓缓打开的城门! 孙老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站起身来,双目猛睁! 不好! …… 夕阳半垂于天,将整片新生的绿叶染成了橙红色。 教头骑在马上,站在徐州城城门口,随着城门被缓缓拉起,门外的阳光也洒到了他的后背上,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让他的面容完全隐于阴影之下。 主门楼和旁侧的两个眺望塔上,鲜血已然层层下流,守门的士兵本就好久都没打仗,又突然被自己人突袭,根本来不及反应,没用多久就被教头手下的士兵清理干净。 这一侧,已经被教头控制。 听的背后传来城门升到顶部的轰隆声,教头微微抬头。 自他背后,竟有一百左右骑马精兵自城中各个角落行了出来。 他们整齐划一的排在了主路上,似是要向前冲锋。 而他们冲锋的目标,正是位于城市正中心的康王府! 队伍列齐,城中几个角落忽的冒出浓烟,朝着那边瞧去,竟是有火焰直冲云霄。 仅眨眼之间,城市竟然烧了起来! 街角巷尾当中,似是有人喊起“走水啦”的呼唤,也有人叫嚷着“有贼寇!”,一时间整个徐州城竟忽的乱了起来! 火焰跳动,燃起的焰火同天交错,共为橘红。 眼见状态差不多了,教头猛地一举手中长枪: “兄弟们!康王有难!随我护驾!” “喝!” 背后精兵皆是举起长枪长剑,刀光冲天,寒光凛然! …… 徐州城外,一些士兵正急匆匆的朝着城内方向赶去。 城中走水,将领传讯不通,徐州翻天覆地,这一切都让驻扎在城外的这群并不精锐的士兵手足无措,不知何去何从,只能盲目的向着城中汇去。 正待一支小队想顺着正门回城时,忽得从旁边蒿草中跳出了一支队伍来。 他们身上兵器不足,却满身是劲,人数又多,一招偷袭之下直接就把这支小队围在了最中间。 小队领队本想反击,却忽得有一把尖刀砍来,直接切了他的脖子。 肖长成收回手中长刀,手下人也飞速解决了其他士兵,换上了他们的铠甲。 目光遥遥,看向城中方向,已是大乱。 正是进城的好时机! “儿郎们,随我进城!”肖长成振臂高呼:“杀康王!” 今天一万二字! 这两天弄稿子搞加更,尽量多持续段时间,但其实这本书的不少细节需要花时间细构,所有可能没办法坚持一个月那么久,要不然怕质量下跌。 如果各位发现有某些段落前言不搭后语,那大概是复查的时候没检查出来,希望各位帮我点出来,我发现后立刻修改。 只要能保证有精力,且质量不下跌,肯定猛猛写,各位放心嗷! 第九十四章 谁为天命?(感谢上官盟主!再加5000字!) 教头的一百号精兵沿着青石便往前冲,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行马速度飞快,近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康王府门前。 这康王府邸显然也乱套了,城市四角烧起了火,康府后院竟也起了火! 这股邪火也不知道是怎么升起来的,像是同时点燃的一般,将整个城市本就摇摇欲坠的平稳直接烧成了灰烬。 现在府邸当中的侍从们、门客们、士兵们全然一片茫然混乱,没什么本事的家丁尖叫着从府邸当中往外跑,手持武器的护卫们则是杀了几个外串的家丁,表示自己干了活,门客们一半偷偷开始从后门往外溜,另一半则是慌慌张张的去救火。 康王府就像是开水下饺子,沸水滚着冷饺子,又有几个破了皮,馅儿散了一堆,乱作一团。 当教头带着兵冲到大门口之时,他眉头却微微动了动,直接牵住了马,并未冲进大门。 因为正门之内,孙老正背着手站着,在他背后站了十多位门客,借着围墙形成了一道关口。 不管不顾就向里面冲的话,恐怕会吃了大亏! “孙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带着兄弟们前来护驾,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拦在院外?” 教头阴冷着脸看着眼前孙老,老人在听到他这话之后,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郭教头,这话你也就骗骗那些脑子不好使的下里巴人了。在我面前扯谎可没什么太大意义。” 孙老摊开自己左手,他手心处竟握着一摊烂泥。 “我在朝廷王府当中辗转这么多年,手里怎么可能没几个神通大物傍身?教头,伱想杀康王当英雄?你以为皇帝命是那么好当的?” 冷哼一声,直接随手将烂泥朝着地面扔去: “你还不够资格!” “不好!” 孙老拿出那一坨烂泥之时,教头直接从背后取下长弓。 他虽然不晓得这东西是什么,可他却很清楚孙老这个等级的人物手中肯定有些了不得的手段! 只要能拿出一道称为神通的手段,他们恐怕就举步难行! 长弓拉满,皆朝着孙老方向射了过去。 然而,孙老背后却立刻窜出来一个身材高壮的汉子,他手里拎着两把短斧,一把直接砍掉了空中射来的飞箭,另一把则是照着教头的方向直接甩了过去。 眼见飞斧袭来,教头只得连忙用手中长枪一挡,火花闪动之间,这把斧头被他直接弹的飞开,于空中打了好几个旋,重新回到了这壮汉手中。 先天境的高手! 教头眼神一肃。 他自然知道康王府当中有几位先天高手护卫,大师爷是其中佼佼者,却不代表其他人不行。 却没想到在这孙老旁边还冒出来一位! 这老家伙藏的够深啊! 正想着,教头忽然感觉到脚下马蹄猛的一歪,这匹战马竟是站不稳了! 他也被晃得身形有些散,干脆脚下一使劲,“呔”了一声,从马背上窜了下来,于空中翻了个身落在地面。 可双脚刚踩到地上,却只觉得站不稳,甚至还在往下陷。 这时候教头才来得及垂头一看。 他惊愕的发现在这青石板下的泥土已经层层涌了出来,化作泥潭一样吞噬的青石板,也缠住了他的脚。 化土为沼? 这神通简直专克他们这一类骑兵! 又抬头看向了孙老,眼神稍稍有些复杂。 这玩意指向性太强了,打他们这种轻骑效果甚至只能说一般。 但凡来这冲锋的是铁骑,怕不是吃这一神通之后连人带马全都得翻出去! 这老不死的也没安什么好心啊! 眼见着教头被封锁,那先天壮汉便是冷笑两声,赤着脚直接踏上了泥潭,双足径完全没被影响,直挺挺就朝着教头冲了过来,拎着斧头就照他脖颈砍! 教头不慌,直接双手拎着红缨枪末端,全无防守之色,直接砸了一发舍身的力劈华山! 壮汉微微皱眉,不知道教头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收了一手,左臂攻击,右臂回防。 教头攻击先至,直接敲到了壮汉的斧刃上。 可等壮汉要砍教头的时候,却发现教头双手再度用力,竟是直接把自己从泥潭当中拔了出来! 他在空中打了个鹞子翻身,轻巧的落在了围墙上端。 “诸位兄弟,以马当板,去店铺砖瓦上!” 教头高喝,他带了那些士兵也都回了神,纷纷自马上跃下,寻找还可落脚的地方。 孙老微微皱眉。 好小子啊。 不愧是教头,虽然只是个半步先天,但这战术手段确实并非常人能比。 不过就算如此也仍然改变不了现状。 正门前的土地已经被化作了一滩泥潭,外加上有这么一位先天守着,想靠正面冲锋是不可能突破的。 只需等火焰熄灭,府内重归秩序,教头他们一众人自然就会被拿下! 影响不到大局! 可又不晓得为什么,孙老心头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安。 便看了眼另一位门客: “你带着些手下去后门那边。” “后门?”那门客是个后天巅峰,听到孙老的安排之后多少带了些些疑惑。 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快速离开了。 安排好了,孙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希望没问题。 …… 肖长成带着一伙人进入了徐州城内。 人数不少,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趁着乱进入了徐州城内,一是为了削弱些徐州城中被反应过来的有生力量,二是和徐州城中友军会合,形成一波大势。 而肖长成则是专门带了一个小队伍,跟着之前那小兵,直奔康王府府邸而去。 肖长成背后跟着的是现如今能找出来的最有本事的一批人,可就算如此,这些人的综合实力照比康王军队也相差甚远,自然是不能正面攻击康王府。 毕竟真有那些大本事的,早在徐州生变之时,要么投靠了康王,要么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哪有几个奇人异士会因为吃不饱饭而留在徐州里? 这就导致现如今跟在队伍当中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把式户,有个厉害点的能上到后天,最厉害的还得当属是彩衣。 她也来了。 但彩衣还多少有点牙疼。 她才刚刚接生完,身体里面的先天真炁废了个一干二净,好消息是,哪怕自己体内残余的所有真炁都消耗完了,她腹中也莫名其妙升起了几寸金光,金光当中又生出来了源源不断的先天真炁。 坏消息是,这元炁恢复的速度不怎么快。 彩衣现在脚瘸了,拄着拐,她感觉自己已经算得上是个顶级病号了,应当在床上躺着,欸哟哟的直叫。 她现在后悔啊,当时肖长成要带着些能打的人手进徐州城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一个没忍住就跟了上来啊! 我现在这是个什么状态!拿什么打架? 难不成让这群人把我扛起来?我在上面喷火? 这不扯淡呢吗! 闹心归闹心,但彩衣也知道,道长不在,和尚离不开村子,两个金豆大将也不愿意出来,这么一搞,她确实变成了最能打的一个。 不过彩衣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 七个小豆兵彩衣带出来了四个,虽然在打架方面这几个小家伙水准不算太行,但彩衣觉得自己拿她们当黄豆丸替命用也可以。 这窄路两边也都是民居民宿,然而,当他们经过此处时,每过一间宅子为首的小兵都能掏出点东西来。 有的民户递出了刀刃,有的民户递出了铠甲,有的则是递出了火折子和大桶酒,甚至还备上了专门运输的马车。 显而易见,这条窄路是城中那位专门准备的奇袭线路,为的就是寻这么一个奇袭的机会! “你们备了这么多东西,若是我们今天没来,岂不是都用不上了?” 肖长成瞧着周围,终于忍不住问道。 带路的小兵却摇了摇头,道: “教头准备的手段可不止这些,杀康王乃是大事,必定是各种方法尽出,就怕是咱们到康王府时,康王已经被宰了。” “当真英雄手腕啊。”肖长成也难得感慨的一句,由衷的认为这位教头要强于自己。 很快,众人便到了康王府后门处,等到此地时,他们手中也都备好了尖刀铠甲,得了这一战之力! 等到此处,肖长成则一眼就发现这里也围了不少人,手持兵刃,全神戒备。 瞧见这般模样,小兵稍稍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肖长成却是直接招呼手下。 “本也没想着毫无阻拦就进到这康王府内,有几个恶贼拦路也好!杀他们几个!也全当是为民除害了!兄弟们!抄家伙上!” 肖长成背后跟着的几把好手也是哈哈大笑,随着肖长成便冲了上去。 并有些惊奇的看了眼年轻的农家汉子,只觉得在他身上瞧到了些许教头的气势。 守在后门的这批兵本来还有点散漫,并不认为会有谁在这奇袭过来,真看到人了便也满是心惊,握紧了武器严防死守。 领队的那个后天则是冷哼一声。 “孙老果然神机妙算,这群下里巴人心思还挺多!诸位兄弟,我们上,把他们切了,炖米肉!” 言罢,自己倒是冲到了最前面,颇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可他才刚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忽然瞧见在这人群正后方猛地出现一阵大火,烧红了小半边的天! “什么玩意?” 这后天脑子都懵了,左右横跳躲闪开来,可是火焰烧的却实在是太大,往左蹿差半步往右蹿还有墙,一时间反应不及,这后天便被火焰生生包裹了进去。 “嗷嗷嗷!啊啊啊!” 一个火人直接顺着火海当中跳了出来,原地乱滚,跟在他背后的那批士兵们也全都被吓傻了眼。 这是什么玩意?谁放的火啊! 肖长辰队伍最后方,彩衣闭上了嘴巴,顺着鼻腔和嘴角往外冒烟,她又咳嗽了好几声,才终于缓过气来。 实在是没力气了,光是喷这么一口火,都快把自己半条命喷出去了。 肖长成自然是知道这事是彩衣干的,点直接一个箭步向前,直接一刀捅到了地面上火人的脖子里,然后把刀横着一转,那活人当即就不动了,只剩下一片萤火光芒闪烁,照应的肖长成宛若恶鬼。 “杀!” 高举手中长刀,背后各把好汉也都直接冲了出去,眼前这些被吓得失了魂的士兵打了起来。 如此交锋,仅仅第一个照面,这些士兵便会打的屁滚尿流,节节败退,被愣生生推到了大院子正中。 位于最后面的几个小兵眼见着前面快顶不住了,便急匆匆的撤了下来,朝着正门方向跑去。 虽然康王府不小,但面临这情况,士兵们也顾不得其他,只能亡了命的窜,没用多久就到了孙老这边。 “孙老!后面有贼人上来了!” “啧。”孙老皱眉:“还真有后手。” 便快速安排了起来:“宅子里应该还有兵,让他们先别救火,把人拦住要紧。” 又看向了两个自己信得过的门客: “你去把康王接出来,把他塞到马车里,咱们现在就撤离。 “你擅长用弓,选一把三石弓,去后门那边,那里一定有一个领头的,把他射死,后门这边就空出来了。” 安排之后,三人立刻各自办着各自的事情,没一会,便有十几号士兵直接朝着后门方向涌了过去,背着弓的门客也混在其中。 等到后门处时,肖长成已经带着人把原来的士兵都杀的差不多了,正要继续向宅子里面进,双方正撞在一起,血气互相冲。 “他奶奶的,狗腿子来的倒是够快!” 肖长成也朝着旁边吐了口血沫子,便拎着刀朝着新来的一伙人方向一指: “他们冲开,就能进去杀康王了!” 手下好汉们立刻应下,拎着武器又同士兵们交锋,可这一次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一时之间难以将其队形冲开。 “还挺麻烦的!”肖长成也冲进了战场里。 他之前也没怎么打过仗,把式甚至都是这一段时间练出来,但真到了战场上,嗅着空中血气,他不但没有什么畏惧感,心头甚至还荡漾了起来。 有些人生来便拥有着某种天赋,在平凡的日子里,这种天赋往往难以被人察觉,到了某些特定环境当中,天赋就会被激发出来,成为足够强盛的利器。 肖长成打的爽快,却并未发现不远处高墙之上蹲了个人出来。 人手中拿着一张大弓,眼眸在人群当中环视了两圈,便盯到了肖长成和背后摸鱼的彩衣身上。 像他这种开硬弓的,一般都并非是为了在一群人的乱战当中动手,而是为了单独杀一个人。 于此,找人也就成了他擅长的一个法门。 可这眼神扫过他,却找到了两个疑似领袖的人。 前面的肖长成威风凛凛,符合一切“将领”的刻板印象,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目光总有一块被背后的彩衣分去。 是干脆冷哼一声,取出两支箭。 第一支先杀男的,第二支再杀女的! 箭搭上弓弦,直接拉满,对准了肖长成的方向。 “嘭!” 松开箭弦,脚下砖瓦石砖上的尘土甚至都被荡的飞起,整只长箭划破半空,嗖的一下就朝着肖长成的方向飞了过去。 正砍的开心,肖长成忽得感觉心漏跳了半拍,这才转头,发现箭矢朝着自己飞来! 发现时,已经躲不开了! 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肖长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发箭矢落到了自己的左眼上。 “啪!” 发出了金石交错一般的声音! 肖长成的左眼炸出了火星,射出来的箭矢直接被弹飞了。 眼见着箭矢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声音。 后知后觉的伸手摸了摸眼睛,肖长成脑门子上也冒出来了个问号。 咋回事? 我刚才是被飞过来的铁箭射了吧? 好像没感觉错啊?眼睛也确实被扎了一下。 但为啥…… 一点都不疼欸? 墙上拉弓射箭的男人也直接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 这可是三石弓啊! 拉满了射出去连人家皮都没扎破? 你金钟罩大成也得留个痕子吧! “肖哥,你背后有个符箓!” 正疑惑着,忽然有人在肖长成背后唤了一声,肖长成下意识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后背正中间贴了张银票。 银票上方用红字龙飞凤舞的写着“山石镇躯”四个大字。 …… 半空当中,左辰手捻道诀,之前刘癞子给的银票被他当做符箓用的出来,一张一张的往外飞。 “早知道在出关的时候多买点黄纸了。” 小小的一句,左辰将最后的银票撒了出去,让这些符箓去到该去的地方。 他是没想到自己出去回来一共花了五天,肖长成竟然就带着人打到了徐州城内,这效率可比他想象的要快的多。 不过既然都开打了,左辰之前说不出手帮忙的是假的。 顶多不明着下战场罢了。 又将目光投向了王府当中,嘴角却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这样了,身上还有王侯气,你这八字倒也够硬的。” 左辰掏了掏,银票是没有的,从背篓里拿出了一块破布。 在上面画着的正是之前县令的八字! 随手一扔,这块破布直接就向是王府最深处飘去。 去寻了它的应在的地方! 感谢上官盟主打赏! 昨天睡懵了,刚才翻打赏才看到,太不好意思了,我给您磕一个。 第九十五章 擒王(5000字) “哪来的这么多贼寇?城外那些流民还真敢进我徐州城?不怕掉脑袋啊!” 康王在大宅正中左右踱步,他把左手大拇指放在嘴中,用力的咬着,把指甲盖咬破,把大拇指上头的血肉嘬红。 他心中又慌又急,脑门子上就开始往下流汗,坐也坐不安生,站也站不利索,走到架子旁边,拔出了上面的长剑,又不知道该不该把它拿着。 这要是自己的堂叔,肯定早就让亲兵把铠甲备好,拎着大刀就出去和来犯者决一死战。而若是自己的表妹,说不准会中庭大开,让侍从摆上酒水好宴,邀请来者共进一杯。 可他不行。 他没那么大气势,也没那么大度量,更没那么大本事。 堂叔敢那么做,是因为他手下足有八千铁骑,更是有一个陆地神仙境的将领,是现在最有本事争天下的人! 表妹敢这么做,是因为她心胸宽阔,又对自己的政治手腕足够自信,如果是真有人要反她,她必要邀上宴来好好问问自己何处做的不行。 他要是这么做了,怕不是一会项上人头就掉地上了! 只能希冀着自己手下将士能够进入正厅当中,护着他离开此处。 可等啊等啊,良久不见人进来,心便慌了起来。 总不能才这么短时间,自己手底下的人就被杀完了吧? 这群下等邪人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正寻思着,忽然瞧见走廊当中飘过来了个东西,本心头大喜,以为是手下终于来了,可他马上就发现,飘来的这玩意没有下半身! “什么鬼祟!敢进康王府!” 康王急声呵斥,双腿却已经瘫软成了一滩。 终于,那小块的影子飘进了大厅当中,康王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飞进来的竟然只是个破布条! 可盯着这块破布条,康王却觉得心脏跟着抽动。 他的本事相较于自己那一些亲戚们差了一大截,但眼界至少还没那么差,这一片不怎么看都不像是赐福之类的好东西,盯了一眼都能感觉到上面似乎正在升腾着阵阵黑气,骇人的很! 这是谁放出来的邪术! 自知若是继续在这里站着,肯定会被这玩意缠上! 也顾不得其他,握紧长剑,直接朝那布条刺了过去。 可他这一剑砍下去,布条却轻巧的在空中跳了一下,直接躲开了康王的挥砍,又加了速的朝着他的后背飞去。 康王大惊,便是张开嘴巴,猛地一股恶气顺着他口中喷涌出来。 黑色恶气如同烟雾一样滚滚而起,直奔着破布而去,转眼之间就将其笼罩了,整个大厅当中也立刻弥漫起来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等到吐完这口气,康王原本圆的跟球一样的身体也稍稍纤细了一点点,他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像是刚做了什么重体力劳动一样。 这是之前他手下世家向他献上的一道神通,名为“百食化秽”,可将他平时吃的美味佳肴都存在身体当中必要时刻化出一道恶气喷出去。 凡人若是被这道恶气命中,当场就会暴毙身亡,全身浮肿;其他的术法被恶气命中,也将会受其中大秽污染,粘在地面上一动也动不得。 藩王们单论战斗能力肯定都不如自己手下悍将,但他们有的是资源和门路,保命的神通自然是不会少的。 而这神通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过消耗体力,康王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劳作,用这个神通只能说太过伤身体。 眼见恶气还没消散,康王却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谁下的方子,但是被他的神通正面命中了,再怎么说也应该被破解了吧。 念头刚及于此,忽然便从黑雾当中窜出来一个布条,嗖的一下就印到了康王后背上。 “嗷!” 康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屁滚尿流就在地面上咕噜,两只手也朝着自己的后背伸,试图把印上去的布条弄下来。 可他别说碰到自己的后背了,他左手只能碰得到后脖颈,右手只能够得到屁股,急得原地乱窜。 又忽然想起来这东西似乎只是贴在自己的衣服上,便急匆匆的打算把袍子脱下去。 结果刚拖了一半,忽然感觉后背一疼。 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这件衣服竟然已经连着皮长到了后背上! 他那张肥脸当时就绿了。 稍稍用了用力,感觉自己后背疼的像是为了拿刀割,便流着泪停了下来。 整个布条和皮肤镶嵌为一摊,边缘部分更像是用小针缠着棉线缝上去的一样,光是脱衣服都让康王痛不欲生,更别提硬生生把这块布条撕下去了! 长廊中也终于冲进来了几个卫兵,他们神色慌张,左顾右盼,正是当时孙老让人去找来护驾的人员。 “康王殿下!康王殿下!” 这几个士兵在进到大厅当中后,立刻瞧见康王赤着上半身,露出了一身肥嘟嘟的肉油。 他身上那件衣服则是卡在后背,脱了一半穿了一半,活脱脱像只正变成半截苍蝇的肥虫。 士兵们都傻眼了,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愣站了两三息,才有个老兵咽了口口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急走两步向前,扑通一下就给康王跪了。 “康王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护送您上车,立刻离开。” 康王也顾不得自己背后贴着的布条了,等安全地方再好好想想怎么除了这方子。 急匆匆的把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跟着几个士兵往外走。 行于长廊上,一路小跑,也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别的什么,康王脚忽然崴了。 只听嘎嘣一声,康王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抱着左脚开始哀嚎了。 在前面领路的士兵被吓了一跳,凑到康王旁边一看,发现他脚腕已经完全红肿了起来,显而易见是骨折了! 眼见着脚崴成这样,便知道康王肯定是走不了了,这几个士兵干脆上前扶住康王,打算把他拖起来往门口带。 可康王实在是太重了,哪怕是这几个士兵也有点拖不动。 就这么硬搬,扛着走了一段时间,又听到了几声骨骼断裂的响声,康王哭爹喊娘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肋骨又断了。 这几个士兵脸都绿了。 之前也没感觉他们这位康王大老爷这么脆弱啊,怎么今天走两步就出点事情啊! 眼见着康王都快疼昏过去了,几人也不敢耽搁,只能加快脚步,向院外走去。 等到走出府邸之后,这几位士兵才稍稍松了口气。 都走出府邸了,到了暗道附近,总不会有人追上来了吧。 …… 肖长成用刀切断了最后一个士兵的脖子,鲜血流了一地,死尸层层堆着,他似如一位杀神,站在尸体正中央。 当他知道普通刀剑根本就没办法对自己造成伤害之后,便选择了以命搏命的打法。 如此战术确实非常不错,眨眼之间便斩了不少的恶敌。 稍稍摸了摸后背,还能感受到那张温润的符箓发挥作用,估计着应该是左道长在暗中助力。 收敛心思,肖长成看向弓箭射过来的方向之后,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在他杀人期间,射出来的飞箭一直都没停下过,基本上都是朝着肖长成的致命位置射击,或是眼睛,或是喉咙,或是心脏,一刻不带停的。 直到五支箭都命中了肖长成之后,那个拿着弓的家伙终于放弃了,在看来估计是跑了。 也没追那人,肖长成知道自己在后门耽误的时间略长,要是再不进去追康王,说不定会让那厮跑掉! 现在整个康王府当中乱成一团,正门的方向门客们正在和教头带着兵打作一团,现在也来不及顾及后方,正是好机会。 “跟我往里冲!” 和身后几个手下低声道,便直接朝着腹地内冲了进去。 彩衣也是瘸着腿跟了上去,单脚跳的速度也不慢。 等到正府大门口之时,悠长的走廊已经出现在了肖长成面前,只要继续往里冲,就是康王的住所。 然而此刻,肖长成脚步却忽然缓了下来,跟在肖长成背后的士兵们也都纷纷放缓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肖长成眉头微微皱起。 不晓得为什么,他心中竟然突然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好像自己只要进入府邸大门中,自己反倒会和那该死的康王失之交臂。 就这么犹豫了片刻,忽得听到背后传来了彩衣的声音: “这是……耍杂技的大变活人?” “大变活人?”肖长成回头看向彩衣,眼神当中带上了些许疑惑。 彩衣目光落在这府邸上面,自上而下,自左到右,最终眼珠子停留在了后院方向: “我原来认识个耍杂技的师傅,他教过我这门把戏,同神仙索有些类似,叫大变活人,又叫巧儿屋,是需要很长时间准备的法门,得先在这房子里设下机关,必要的时候靠着绳子或者按下机关,如此一来就能化出一条通道,让密封房屋里面的人逃难。” “原来如此。”肖长成了然点头,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了。 这康王府被人改过,自己要是闷着头脑直接冲进去,恐怕根本就找不到康王! “那康王会去什么地方?仙姑可有指点?” 彩衣紧盯着眼前大宅,脑中飞速转了两圈,随后瘸着腿走到了最前面。 “跟我来。” 众人不敢耽搁,纷纷跟着彩衣进入宅子内。 彩衣边数着旁边的柱子,边盯着院子里面的环境。 终于到了一处由两个柱子构成的后亭前,彩衣停下了脚步。 这里看不到任何通道,只能瞧见这两个柱子中间夹着一条石头小道,延伸着走到了一尊假山前。 碎石铺满地,假山旁还有个小水池,池子中游着观赏用的鲤鱼,水面上照应着城中火光。 游鱼自在,像是全然不知道徐州城正处于动荡之中。 一眼看过去,这里似乎是观景的地方。 肖长成是看不出来这有什么特别的,却发现彩衣凑到左边柱子旁边,曲起手指照着上面敲了两下。 “咚咚。” 这柱子是空的! “来两个力气大的!照着我指着的位置砍!” 听彩衣的话,士兵当中走出来了两个大汉,左右开工,受持大刀,对准了柱子就抡圆了武器。 “砰!” 木屑飞溅,柱子开裂,这时周围的人才惊讶的发现,柱子内竟然栓了一根绳子! 彩衣伸出手拉了拉绳子。 “叮铃铃~” 只听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风铃声,再看刚才小院之处,并发现刚才的假山和青石小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由木板铺成的通道,直通向院子外面! 竟然还真有暗道! 一众人快步顺着这道走了进去,等到木板路尽头之时,他们也终于瞧见正有几个士兵扶着位身材肥胖的男人向马车上走去。 肥胖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泛黄的衣服,身体像是个球,衣衫不整,背后位置则扣了一块破布,显得异常显眼。 肖长成曾经在徐州画册上见过这人。 他猛睁眼睛,双眸当中几欲喷火。 “康王!!” 随他一声怒喝,本正狼狈着往马车上爬的胖男人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没踩住马车旁边的木梯。 呲溜一下,整个人就往前扑,旁边的士兵甚至连扶都扶不住,眼睁睁看着自家王爷下巴磕在了马车木梯上。 啪! 口中直接鲜血淋漓,甚至牙都往外崩飞了好几颗! 旁边几个士兵亡了魂一般的想要把康王扶起来,可康王个人已经被磕蒙了,身体更是软趴趴的使不上力道,在地上像是一头猪一样的哼哼直叫,愣是爬不起来。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本来拉着车的马被这忽然一弄吓得失了魂,四个蹄子高高扬了起来,发出尖锐嘶鸣,直接变踏蹄狂奔,旁边的士兵根本连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逃生手段越走越远,跑的那叫一个飞快! 在地上趴着的康王,折腾了大半天才勉强翻过身来,满脸都是鲜血,下巴上还留着半颗牙。 此刻肖长成已杀气腾腾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身上的血就像是燃烧的火一样!灼康王神魂震颤! 旁边的两个康王护卫立刻便抽出刀,直接就奔着肖长成脑门子上砍了过去,肖长成连躲都不躲,凭着两把刀砍到了他的额头上。 只听砰砰两声,这两把长刀当即便断成两半,是有一节被弹的飞了起来,在空中画了几个弯子,唰的一下就扎到了康王的大腿根子里。 “嗷嗷!”康王叫的真像是杀猪。 旁边的侍卫也都傻眼了,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肖长成直接拿起钢刀,左一劈右一砍,两颗脑袋直接蹿上半空,又滴溜溜的落在了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拉出一片长长的血痕。 康王在地面上用自己两条胳膊撑着自己后撤,可他两条胳膊又怎么能赶得上肖长成腿走的快? 眼见着肖长成逼进自己面前,康王早已语无伦次: “我为康王,康世之王!你不能杀我! “我成皇则天下兴,你宰了我则万劫不复! “我……我……” 可能是因为恐惧,康王忽然,猛地一张嘴,对准旁边青石板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整个石板被他嘴里秽物吐了一地,有已经消化的,看不出具体模样,也有还没被完全消化,能瞧出来是些奇珍异物肉类的。 吐完这一口之后,康王整个人像是萎了,精气神都散了一节。 肖长成冷笑两声,让后面几个手下拿上来的一条绳子: “我现在肯定不杀你。直接杀了伱,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两个手下飞速就将康王捆了起来,牵狗一样的牵着康王。 “你……你想干什么?”康王脸色接连变化,完全猜不出来肖长成想要干什么。 “你在这徐州城内,应当也吃过不少的米肉吧。”肖长成把康王拽到自己面前,死死盯着他,双眸泛冷:“你说你能康天下,我觉得有道理。 “现在徐州还不怎么健康。我打算做一道大菜除了徐州最后残存的祸根。 “这道菜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安康宴! “康王,你是不是应该奉献一下自己,当一下安康宴的主材料?” “你…你不能,你!” 话还没说完,肖长成直接就拿出一块麻布来,塞到了康王的嘴里,猛地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拉着他就往府邸外面走。 康王流着泪,裤子也跟着湿了,身散发着阵阵臭味,可他只要速度慢下来一点,背后就会有人用刀戳他,在他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本高高在上的康王,现在却像是被赶畜牲一样,狼狈的前进。 并未顺着正门走,而是沿着这逃难的后门来到了街上。 此刻,这徐州城正街当中,人本乌泱泱的乱着套,街道左边是康王长吏带着的部队,右边则是跟着教头混的士兵,里面也混着肖长成带来的手下。 双方持着兵器对峙,气氛紧张。 而当肖长成驾着康王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动作,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肖长成身上。 肖长成环视四周,举刀高呼: “已擒康王!” 火光在他背后噼啪作响,映得他的影子极大! 一会还有大章 第九十六章 兵马隔街望(5000字) “什么?” 本风轻云淡,守着正门的孙老在听到这话后,眉头直接皱了起来:“康王被抓了?!” 士兵慌慌的点头:“就在主街上,有个毛头小子把康王给绑了!正往城中间压呢!” “啧,让那肥猪自己行动果然容易出岔子,帮了他这么多次竟然还是如此,烂泥扶不上墙。” 孙老闭目缓神,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小兵当时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的低着脑袋,微微抬头看着孙老。 刚才孙老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这小兵也不敢问,就老老实实在那缩着脑袋。 孙老也没管这个小兵,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只要被抓到必定是被清算的一方。 还是早点撤退,去到大密林里,再想别的办法。 “我去寻康王,你们几个先在这继续对付教头。” 孙老目光落在几个门客身上,这几位门客点了点头。 迎到门口,开始对付还在往正院当中冲的士兵。 而那先天大汉则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从正门位置撤了下来,凑到了孙老身边。 “孙老,咱们现在要撤吗?” “走。” 说完这话之后,孙老直接便带着先天大汉朝着康王府宅子里撤。 他既没走后院,也没去做了巧儿屋机关地方,而是走了一条自己留下的生路——正后院的一处狗洞。 那处狗洞可是真没什么人注意,那边走很安全。 当然,说是狗洞,却也还是做了些手脚。只需要这位先天壮汉朝着那墙壁上一砸,便会无声无息的撕开一道缝隙,到时候两人顺着出去,也不会丢了脸面。 都是体面人,总不能真去爬狗洞。 等到孙老带着先天大汉离开之后,正门口的这些门客便扛得更加费劲了。 本来有个先天高手在门口护着,再配合上院子围墙以及地面上的泥泞,康王府正门一般人根本就攻不下来,可这先天高手一走,整个正门的守备力量就瞬间失衡了。 连续前冲好几次,愣是险些没守住。 郭教头用长枪挑飞了几根箭,挑了挑眼眉,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笑道: “对面的兄弟,孙老都带着他的保镖跑了,你们还在这里撑着干什么?真指望守下来这扇大门后,康王能赏赐给你们金银元宝?都被卖了断后了!几条命够伱们这么糟践啊!” “呸!你个不忠不义的恶贼,少拿你的狗屁话忽悠我们!”有个年轻门客脾气大,迈了大步子走出正院,指着郭教头的鼻子就开始骂:“孙老深明大义,哪像是你们这几个反骨贼!他怎么可能把我们抛下……呃!” 话还没说完,郭教头直接一枪就照着这门客的脖子戳了过去,年轻门客哪里是郭教头的对手,用手中双刀堪堪挡了两招,随后就被郭教头一枪贯穿了脖颈。 鲜血随枪洒,门客也直接倒在了门口。 杀了人后,郭教头却还是满脸的笑: “真要去找康王的话,何必把那先天高手一并带走?只留下你们几个在这扛我?你们几个也配?” 郭教头话说的难听,守着门的门客们却自心头萌生了退意。 难不成孙老真的跑了? 眼见对方防守松散,郭教头知道时机已到,便是长枪一指: “随我杀进去!” 手下士兵一拥而上,再次从门客杀作一团,这次门客们的防守却迟了一拍,万分散乱,难抗攻势。 与此同时,孙老那边,在奔逃一阵后,他和先天大汉到了康王府后院,此刻周围已经不见其他人影了,颇为安静,唯有风声吹过,扫得落叶沙沙。 又往前走了两步,孙老忽然停下了步伐。 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在康府后院,这无人的僻静地方,有个道人正站在大院正中间,笑呵呵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 双手持斧头的大汉瞪着眼睛盯着道人,作势就要上去砍人。 可他才刚往前踏上一步,就见眼前道人嘿嘿一笑,手一翻,掌心当中捏了个石子。 他这动作有点像是街边耍戏法,先天大汉的注意力也被道人手中石子吸引了过去。 “你?” 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瞧见其将石子放在大拇指上,中指屈膝抵在石子后方。 “啵!” 直接把石子弹了出去! 这石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白痕,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追上,便直直朝着大汉方向飞去。 大汉一惊,条件反射一般的举起两把斧头挡在石子。 唰! 似如一道风吹过,大汉便没了动静。 而在这之后,孙老才听到面前传来了呼啸的风声,以及石子弹出时怦然的响动。 后知后觉的看向先天大汉,这才发现他手中持着的两把斧头,中间已经被烧了个通红,钻出来了一个圆形的洞。 而这先天大汉的身上也有着一个血洞,正在涓涓向外流着鲜血。 先天大汉双目猛睁,如不动明王一般的盯着眼前道人,可他却已经没了生息。 身体摇摇晃晃两下,扑通一声砸倒在了地面上,扬起了一大片的灰尘,深红色也顺着正中心涌出来,布满了整个石板路,像是一大块红色的布。 单单一个石子,就把这么一位先天高手给弹死了! 孙老脑门子上蹭蹭就开始往下冒冷汗。 他在康王府当中自然也听到过风声,说是有个道人模样的高手到了徐州当中。 看样子就是眼前这人了! 不过这哪里是高手啊?这分明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大妖! 就算是陆地神仙要杀先天境的武者得得比划比划增一增气势吧? 来不及多想,孙老只能脑中飞速盘转,开始思考什么样的话术对这等高人有用。 “道长,我……” 可他才刚说出这句话,就见得道人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 左辰抬起左手,也是屈起了个弹脑瓜崩的动作,对准了孙老的额头。 “啪!” 孙老只感觉自己脑瓜壳子像是被人用棒槌狠狠敲了一下,整个人也腾空起来,原地飞转了七八圈。 等再落到地上后,已是七窍向外流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左辰收回手,稍微在衣服上蹭了蹭。 他刚才一看这老人面相就知道,对方眉目阴枭,脸上的褶子都画出了一副“阴险”模样。 对于这种人,左辰向来是没什么交谈的心思,先直接打死,要是对方三魂能从身体当中钻出来,那便再说。 在收拾了这两个要逃跑的人之后,左辰也稍稍叹息了一声: “虽说这个节点确实是攻城的好机会,但未免也太急了一点,如此正面冲突,恐怕徐州城将会血流成河。” 敌人死了也就死了,肖长成手下的却都是自己人,可还金贵着呢。 说是不帮忙,但左辰护短啊! 用点小手段应该不算是帮忙…… 应该? 念及于此,便从后院随便取了个小石子,撩起道袍凭空而起,眨眼间便已经飞起。 小半柱香之后,郭教头带着人来到了后院当中。 当他们看到地面上的尸体之时,皆是面面相觑。 不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 …… 徐州城的街上早就乱了套。 自从走了水之后,这街道上的人便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好几个派系。 有些缩在家里瑟瑟发抖,期望着这徐州城事变尽快过去;有趁着大乱,跑到商铺位置试图顺手牵来一些奇妙好物,再或是冲到仇人家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其中有一批比较特殊,他们明显带着目的进入城中,或是奔着粮仓去,或是奔着兵库走。 徐州几个放兵器的地方门户大开,有些马车停在外面,一批又一批的人,则是把刀枪搬到马车上。 装满一车便立刻运走,速度极快。 搬东西的人也非常杂,有穿着铠甲的士兵,也有城镇当中的破落户,还有的几个从城外刚进来的农户,有着一膀子力。 等到几个分仓被搬的差不多了,他们就随着马车蹭蹭往外走,根本不做任何停留。 同样的,在铁骑队那一边,此刻整个大队当中空无一人。 今日上午,教头急招的所有铁骑,说是昨日香风吹来后可能会出些乱子,铁骑需加紧训练,便让他们穿上重甲做了一些基础负重练习,闹得铁骑们苦不堪言。 等到中午有个年轻铁骑去找教头抗议,教头觉得有道理,就让铁骑们下午休息,并且保证日后不会这么急着让他们训练了。 这些铁骑自然也乐得自在,跑到了城中,好好耍了起来。 谁想到黄昏时城市四角又忽然着了火,让整个城市都乱了套。 现如今没多少铁骑在军营内,他们要么在某些馆子里面喝酒吃肉,要么干脆在自家床上同三四个小妾嬉戏打闹。 等到出了事之后皆是满目的茫然,慌慌张张提着裤子,骂骂咧咧就往兵营方向赶。 而在这铁骑蓄马处,大概二十号铁骑下午并未离开此处。 他们手边躺着些尸体,都是原来这边守马的人。 而此刻,马厩前的护栏也都被尽数打开,年轻铁骑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这些专门训练过的马匹便从中挤出了身子。 “随我骑马出城!” 一声令下,马骑飞奔,二十个人分波次带着马匹朝着城中不同的出口奔去。 路上确实有些士兵发现了异样,可他们哪里敢拦铁骑大老爷以及一众已经跑起来了的马匹,只能眼睁睁盯着马出了城,越走越远。 有些人急匆匆去找铁骑的总务官,却发现带马出城的人当中就有总务官。 等其他铁骑匆匆赶回到马场时,才发现马没了,人穿的铠甲武器被顺走了一半,自己的总管没了,教头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 一瞬间,这赫赫有名的地上战队竟茫然无措了起来。 铁骑没了马,瞬间就变成了走地鸡,这战斗力折损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康王器重的官员家眷反应更是迟钝,他们夜夜宵歌习惯了,突然出了点事情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 等发现事情不妙,去调集军队的时候,却发现仓库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截了,铠甲不说,里面的刀枪被拿走了一大片! “到底是谁干的!”康王手下长吏看着仓库当中的一片狼藉,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 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徐州城里出了内鬼啊! 而且这些内鬼还都他妈的占据了非常关键的位置,趁着这点时间直接就把武器都给搬走了!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紧急,铠甲没有搬干净。但这对于康王军队来说,已经是晴天霹雳了! 要知道不可能所有士兵无时无刻的握着武器,这么抽了一批之后,长吏手底下至少有一半的人拿不上家伙事! “你们先去找一些家丁,把他们手里的家伙事拿上。别在意是啥了!先顶上再说!” 一众士兵匆匆进了各家府邸,从家庭手中或是拿出哨棍、或是拿出柴刀、或是拿出斧头和粪叉,一时间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精锐训练过的士兵还是一群农村出来的莽夫。 待终于整备好军队之后,长吏才骑上自家院子里的马,心头却憋屈万分。 怎么感觉城里突然就窜出来了这么多内鬼? 康王如此不得人心? 想骂人,却又知道不是时候,只能慌慌张张带着兵来到了主干道上。 “随我护康王……嗯?” 到了主干路,长吏刚喊出这句话来,就瞧见这路上走了一伙人。 最前面是个胖子,被麻绳拴的严严实实,嘴里塞了一块布,鼻涕眼泪刷刷往下淌。 他穿了一身金黄的衣服,缎子都是最上乘的,然而现在披在他身上却异常狼狈,又沾了血,又沾了秽物,还开了好几道口子,粘着泥土。 与其说他是坐在高位上那位贵人,不如说他现在是个被人牵着的畜生。 牵着这麻绳的则是一个身穿铠甲的年轻小子,明明其貌不扬,不管是谁看到他,都会感到一股力量感! 以及那小子背后,从胡同巷口当中、屋顶房梁之上、旁侧支道之内冒出来的士兵。 他们每个人的左臂上都用红色的布条缠了起来,而他们手中握着的武器,每个康王士兵都非常的眼熟。 这不是他们那批武器吗? 如是偷梁换柱,是有恶贼在内通奸,他们城里的家伙事全都弄出去了啊! 思路刚至,就瞧见敌手当中去还多出了几个瞧起来熟悉的面孔。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之前教头手下的兵! 他们浑身浴血,每个人都是右手兵器,左手拎着门客头颅,显然是刚刚打完一仗,得胜归来! 郭教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挑衅一般的朝着长吏撇了一眼。 长吏气的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曾经同康王说过,若是把兵全都聚集在徐州城当中,虽然能提高徐州城整体的防御能力,但万一有人从内部对着后勤来了一招狠的,那徐州城军队反倒容易大伤元气。 当时他建议分出几批,安插在徐州城各个角落,这样才符合正常的行军逻辑。 然而康王却在思索之后,把他的意见给否了。 理由也很简单。 符合逻辑是符合逻辑,可徐州走了这么一步险棋之后,实在是没办法再将士兵分开,否则徐州大荒,途中运粮食的线路很容易就被针对。 如此一来,长吏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计划,却没想到事情到底还是如他所料,闹成了这样。 现如今,孝忠康王的士兵站一排,明显是谋反的士兵站另一排,有更大的一部分根本就没冒头,人也不知道死哪去了,双方在大街上对峙,气氛非常紧张。 长吏左右环顾,发现看不到那几个“老朋友”,心里便好似明镜一般。 大批人对康王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忠心,只是不敢明着忤逆康王,现如今躲起来大抵上是为了静观其变。 若长吏这边赢了,他们便会冒出来,说自己刚才去灭火了。若贼寇这边赢了,他们也会冒出来,高喊一句“狗贼康王竟敢害徐州!”。 要是两边两败俱伤…… 呵呵。 长吏敢笃定,那几个“老朋友”的肯定会带着兵过来将两边一网打尽,康王恐怕也会在动乱当中被砍掉脑袋。 到时候这徐州城会属于哪位藩王? 那可就没人说得准了!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他只能拎着手中长剑,高声呼喊: “贼子!放开康王!” 所以他高喝,背后士兵举起武器,整齐划一! …… 左辰漂浮在半空当中,垂头看着下方。 两伙人已经碰面,接下来便是厮杀时刻。 毫无疑问,若是无人出手的话,那整个徐州城这一夜都不会安明。 到时候必是满城鲜血! “真要杀一整夜,人手损失可就大了。” 左辰把之前捡过来的小石子捏在了手里。 当时斗大荒的时候,全力催动撒豆成兵引发得独特天象,左辰可是还记着。 四个小巧泥丸化作轰山巨石。 那这手段要是作用在普通小石上,效果应该不算太差吧。 嘴角含笑,手掐法印。 “当初刘秀打王莽就有天降陨石,我这扔下一颗下去,应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今天一万字!希望各位支持嗷! 第九十七章 小石换岳 “贼子!放开康王!” 长吏高声喝道,用刀指着肖长成。 他这一声喝不光把肖长成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也把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康王目光吸引了过去。 眼见着有手下来救自己,康王整个人瞬间激动起来,身体如同蛆一样来回扭动,却被肖长成直接一刀被拍到了后脑勺上。 康王被敲的脑瓜壳子发懵,本来就崴了的脚更是撑不住他这一身肥肉,便直接瘸着摔倒在了地面上,原地开始咕噜。 肖长成冷笑着看向了不远处的长吏。 “没想到康王也养了几条好狗!你有本事便现在冲过来。看看是你的马快还是我的刀快!” 该死的田舍汉! 长吏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他就算把马屁股抽烂了,也不可能赶在肖长成手起刀落之前把康王救下来。 打着救康王的旗号靠过去,康王的脑袋要是被砍了,那他名声也就臭了! “你若是不敢,何不下马?卸去装备,老实磕头,说不准还能留下一条命!” 肖长成哈哈大笑,把长吏气的脸色发青。 不再管那狗腿子,肖长成环顾四周。 他瞧见长吏那边的士兵,那群人正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一拥而上,将他砍作肉泥。 他瞧见了自己这边的士兵,他们皆是看着肖长成,像是被他鼓舞一般,握紧了手中武器。 他也瞧见了缩在房屋当中小心翼翼探出目光,看着这两伙士兵的居民。 在这些居民眼中,手持兵器身穿铠甲的兵爷们没什么不同。 心有所感,直接高高举起手中长刀,肖长成大喝道: “乡亲们!咱手中牵着这死豚名号里带着个康,可伱们瞧一瞧,他手下管制着徐州哪里称得上康这个字? “肖长成在此问问诸位,你们有谁家没被收过粮?你们有多少亲朋饿死在了这大荒之年! “因为这狗屎豚猪,死了这么多人。就为了争个狗屁天下!他不把我们当人! “你们说,这狗日的该杀不该杀! “你们说,我这刀落在他身上,算不算是砍错了人!” 他的怒吼如有神助,自着徐州主干路上向四周飘。 飘到了道路旁两侧围着的士兵耳中, 飘到了到了康王府前正斗敌的教头耳中, 飘到了徐州城内躲在房屋中的百姓耳中, 甚至飘出了城,飘到了城附近的农户耳中。 又随着风传去了更远更远的方向,似是要让整个徐州所有人听到! 旁侧教头哈哈大笑,显然对肖长成这番话喜不自胜。 “嘿!我派出去那个小子当真叫来了位好爷们!” 徐州百姓家中,一成人不屑,因为他们全家都在徐州城中,没挨饿。两成人麻木,因为他们只需要自己吃饱了就好,五成人觉得心头被触动,却又不敢出门,只得微微探出头,看向那城最中心的方向。 还有两成人。 他们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熊熊烈火顺着丹田上烧,涌到了双眸之内,便是也主动走出了门来,朝着肖长成背后的队伍靠去。 当长吏瞧见真的有人从房屋当中走出来,给肖长成站队之后,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不行! 必须得把这小子宰了! 他比造反那几个内鬼还可怕! 若不杀他,全无生路! 便是忽得的流下两行清泪,长吏大哭一声:“康王,属下无能,你被贼人害得好惨!死的好惨啊!” 康王:“?” 被捆成粽子,在地上打滚的康王,因为嘴里被堵着布条,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手下这长吏打算献了自己,直接冲杀肖长成! 急到了极致,康王一个使劲,先把口里的布条愣生生咬进了口腔内。 脸由红憋到白,又咕咚一下吞咽一口,整个布条便吞到了胃里。 急张嘴:“不行!不行!救我!救我!!” 可谁还听得他哀嚎? 两边人马拎起家伙就要冲在一起,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至于这铁蹄之下,康王能抗住多少马蹄子,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石头!石头!有大石头砸下来了!” 就听得头上传来呼呼破风之声,本将要打起的一场恶仗也愣生生的停止。 这才抬头。 瞧见一块硕大巨石对着了长吏一方人就砸了下来! 气势恢宏! 长吏瞧见这一幕,险些从马上掉下去! 天外落飞石这事他不是没听过,大梁这么多年了,总有些倒霉地方会被陨石砸。 可陨石往自己脑袋上砸就完全是另一个情况了! 也来不及想为何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却忽然冒出来一块顶大的石头,只慌乱的后撤,想要逃命。 可围在长吏旁边的士兵又何尝不是如此? 面对突如其来的天灾,所有人全都乱了方寸,有人丢盔卸甲般的逃窜,也有人因恐惧而蜷缩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有些想往左逃,有些想往右跑,那么砰的一下撞在一起,疼的满地打滚。 乱起了套之后,骑着马的长吏又怎么能好? 他想跑出去,却发现几个自家小兵在自己面前慌慌张张的挡住了路,便是气的大叫起来,直接一剑一个,把他们俩都捅上了西天。 却又不单单只有这两人挡路,本就在队伍最中间,四面八方都有人挡,一时间根本就找不出来一条能够逃出去的道。 胡乱挥舞武器,把周围挡路的挨个砍死,想要杀出一条血路走出去。 这一时间,两边人还没打起来,长吏杀的自己人反倒最多! 可他杀的再快,又怎么能比下坠的陨石更快? 刚把剑从眼前挡路的蠢货身体里面拔出,再抬头看,发现了巨石已经垂到了自己的额头之前。 甚至都来不及滋生什么后悔的情绪,脑中只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什么狗屎活计,下辈子再也不给藩王干活了。” “轰!!!” 一声巨响炸起,浓烟夹着碎石四散,这块石头不算太大,只压趴下了小半个主干路和几户没人住的民居。 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是砸死了一片康王的士兵,和那个长吏。 待烟尘散去,唯独只见,石头下面汩汩流血,又有些残肢飞散在外,瞧起来惨烈的很。 而在旁边的康王士兵们则是全都软了腿,一时间没了再战的心思。 名为士气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坍缩。 还没开始打仗,天上忽然就掉了块石头把自己的领导给砸死了。 再联想到之前康王所作所为,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点的,恐怕都会把这些事同“天谴”两个大字联系上! 对方是如有神助,就连老天爷都愿意扔些东西下来帮他们。 自己拿头去打? 如此一来,军心直接散了,哪里还有什么正面厮杀的想法,狼狈的朝着四周跑,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来供自己逃命! 肖长成也有点傻眼。 开战之前,从空中掉下个陨石,把对面首领砸死了。 他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好事! 忽得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左辰正飘在半空当中,朝着自己伸出左手,握出拳头,立起大拇指。 道长!果然是道长! 之前自己背后贴了符箓,肖长成已经猜到道长来了,现如今肉眼瞧见,他更是喜不自胜! 至于道长做的这个手势…… 应该是某个道法道诀吧? 都有道长在背后站台了,肖长成便也不再多想,振臂高呼: “同我杀敌去!” 他背后士兵也从这陨石下砸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便是纷纷欢呼,拎着武器就往前冲。 眼见交锋,郭教头也一拍马屁股,拎着枪便向前冲。 “哈哈!作孽的康王今儿被石头砸了!爽利!真心爽利!” 他笑得开心,又是一抬红缨枪,指向了正逃窜的康王士兵: “儿郎们!前面有狗,落水而逃!还不随我取狗头!” 随他奔袭的士兵们也皆是大笑而起,杀的更欢了! 一边士气更盛,一边落花流水,哪里还算得上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根本就是关起门来打狗,瓮里加水炖鳖! 恰也在此刻,城中各个街角里窜出来更多备甲的士兵,为首的都是些年轻人。 他们都是徐州城各个府内的“先进派”,平日便和自己一些兄弟不对付,也和康王政权不对付,现如今似乎也是忽然夺了权,拿了兵出来。 直接便喊: “康王大恶,天下不容!各位英雄好汉,我等起来助阵!” 肖长成瞧他们一眼,心中也是明镜,知道这群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但现如今这节骨眼,他却也只是笑笑: “多谢各位义士帮忙!” 自此,康王手下便是再无任何抵抗能力,马蹄与铁刃的交锋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便已是再无抵抗者。 将手中拎着的几个人头扔在地上,用腰间水袋子朝着自己脸一泼,将身上鲜血洗去一二,肖长成终是拿着刀走到了康王身边。 抓着他的头发,把这不断哭喊的肥猪拎到自己面前。 便是看着四周浴血众,哈哈大笑: “诸位,可备好花椒料酒?今儿个,咱们炖安康宴!” 第九十八章 安康宴(4000字) 徐州城大,各类稀奇物件总归是能找到的。 浑身浴血的士兵在徐州城内翻了半天,最终在一破旧仓库当中找到了一大锅。 在街道最中间架起了柴,用火折子撩了一把火上去,把大锅架上,在里面放满水。 康王被扒下了衣服,然而脱他衣服的人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样也撕不掉康王背后加块破布,终究也放弃了。 “不要安康宴!不要安康宴!” 康王边哭边吐,还想往外跑,可根本就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肖长成专门架起来的高台旁,抬起一脚就把康王踹了下去。 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这口大锅竟在这一瞬间深的像是不可触底的大湖,康王坐在其中便直接扑腾了起来,满目的惶恐。 “不要安康宴嘞!饶命啊!烫死嘞!” 他拼命朝着锅边游,却被手持长枪的士兵挨个给捅了回去,一扎都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口,染的整锅汤漆黑。 “当真恶心!” 郭教头也来到了锅边上,他现在状态不算太好,浑身上下虽没致命伤,但小伤却不少。 可他精神却非常抖擞,满目都是兴奋。 瞧见康王在锅里面扑腾,更是高兴的哈哈大笑。 “这猪身体里肥油倒是不少!可惜连血都是臭的!真要是喝了他这汤,第二天保不齐要拉肚子嘞!” “教头,那你说咱们乡亲,咱们兄弟该吃些什么?” 肖长成刚才也和这位城里的将领通过信,知道对方便是谋划了整件事情的大将,心中自然是对他敬佩,便顺着他的话说了出来。 “那自然是好酒好肉!”教头立刻招呼后面手下:“康王府中有那么多肉呢!什么小鹿羔,小黄牛,还有上好的烧刀子!咱们都围在这等着死猪炖熟了干什么?又不可能真喝这一锅秽汤!还不快快开仓?去备着正儿八经的安康宴!” 士兵们闻言觉得有道理,撒丫子便朝着仓库方向跑去。 现在徐州城人多,再加上还都有不少好马,为首的士兵到仓库门口,一刀把锁着的大门砍开,便是一包又一包,一袋又一袋的把肉放到了马车上! 又是扬起鞭子,抽着马屁股,把这些上好的食材全都运到了城市中央。 围着炖康王的大锅,又架起了一个一个的小宴。有些会做菜的,要来的些小锅和调料,取些好肉上锅烹;剩下的那些用不到的肉,干脆直接放到火上炙烤或者生吃,配上酒水,倒是好不逍遥! 在锅中的康王又挣扎了一会,只觉得水越来越热,双脚又莫名其妙踩不到锅底,体力被快速的消耗。 他想用双手勾着锅边,让自己不沉下去,然而手一碰到铁锅就被烫的嗷嗷直叫,在旁边守着的士兵也直接一枪给他戳了回去。 康王只觉得浑身都疼,每个地方都是伤。 他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就像是被这口大锅抽走了一样,整个人发出了最后的哀嚎,直接沉入了大锅内部。 整口锅当中不见了康王的身影,倒是顺着汤口最中间升上了一股黑水,把整锅汤都熬成了黑色,布满臭油。 而又有一块破布飘上来,飘在锅正中央,忽地起了一把火,将其烧作了灰烬。 至此,康王彻底死去,甚至找不到尸首。 但宴会的各路来客却无人在意他。 没有人对康王的一身臭肉感兴趣,看他身死借个乐呵罢了。 整个宴会越开越大,城中的普通百姓发现来城里的“新客”确实没有屠城的打算之后,小心翼翼从房屋当中走了出来。 同士兵们接触之后,百姓也都分得了一块好肉,更是对其充满了好感! 像是星星之火飞入了干草原之中,随风大烧,把整个徐州城都烧活了起来! 口口相传间,来到徐州城的这支军队已经成了神仙派下来的仙兵仙将,是来徐州救苦救难的! 有些在徐州内混的好的家庭对这种传言嗤之以鼻,架不住徐州城中大部分百姓日子过得也并非是那么舒心,称赞军队的人数便是越来越多。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分到那么一口好肉。 眼见的周围满是人山,郭教头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娘啊,总算是帮您报了仇。” 在念叨出这话之后,郭教头忽然感觉自己身体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散掉了,连着腿根子都软了。 一个没站稳,便朝着旁边一跌。 失重感涌入教头的脑中,他这么一位高手此刻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的动作,那么直挺挺的向下倒。 而也就在这时,一只温润如玉的手便伸了过来,直接把他扶住了。 忽得感觉身体当中似乎有什么暖流涌入,郭教头茫然的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道士。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郭教头总感觉这道人给人一种极强的安心,似乎只要是他站在旁边,世间就不会有困难能阻碍到自己。 “道长!” 听到欢呼声,侧头一看,发现刚才同自己交谈的年轻将领正毕恭毕敬给道长行礼。 联想到近段时间城里,传出的杂言旁话,郭教头心中也终于了然起来: 这位恐怕就是来徐州的高人! 看起来真年轻啊! 左辰松开郭教头的胳膊。 刚才这位教头的头顶已经堆起了浓浓死气,要是左辰没来搭手的话,他恐怕已经摔在地上把自己撞死了。 这么好的一个将星,左辰可不能让他这么荒诞的死去。 又看见肖长成,后者身上气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左辰能看到他命格上方正闪着一颗星芒,于空中亮着紫光。 “道长,这次可真是多谢了您。” 肖长成凑到左辰身边,对其千恩万谢,要是没有左辰的话,他当时恐怕已经被一支利箭射穿了脑袋,更别提之后。 左辰倒是摆了摆手: “不必在意。你们先好好吃宴,好好休息。” 又看了看肖长成,专门把他往旁边拉了拉。 肖长成不明所以,觉得左辰应该有事情要说。 左辰瞧他两眼,道:“凶戾略大,有损仁德,下次直接剁了就是。” 肖长成心头微微一颤,知道左辰所指,了然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等徐州城内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我再教你些东西。” 顿了顿,左辰问道:“有黄纸吗?” 肖长成立刻点头,让手下人去周围店铺找一找。 时间不到,一大厚叠的黄纸就被抱了回来,小兵拿的太多了,边跑还边往外散。 左辰接过黄纸,只取了其中一张,手指在上方划过,按照符头、符胆、符脚书写下了“净身安康”几个大字。 又随便在手中一抖,火焰便顺着符箓正下方开始向上燃烧,眨眼之间就烧成了一片灰烬,在左辰手指之间盘踞,变成了一个灰秃秃的小丸子。 “伱去找人备上一壶太和汤,然后把这小丸子扔进去,给受伤的或者生病的都喂上一杯。” 肖长成匆匆点头,立刻去招呼手下办事了。 有个小兵准备了个大壶,把生水放入其中,烧开之后又晾凉,就准备好了一壶太和汤。 又把小丸子扔进去,便发现这壶里的水竟是源源不断,怎么倒也倒不完。 给受伤的人喝,其伤口便快速愈合,给生病的人喝,难看的面色也变得红润。 有不少人喊起来了神仙二字,将符水视若珍宝。 “道长,那你呢?要不要留在此处同我们共进宴会?” 听肖长成的问话,左辰只是笑呵呵的摆了摆手。 “我还得去看一看彩衣呢。几天不见,这丫头腹中竟然凝结出来了功德金光,想来这几天办了不少事。应当该夸她两句。” “您说的是。”肖长成朝着人群当中一指,“彩衣大姑奶奶就在那边。” 左辰本转身想走,听到这称号之后,他的脚甚至都稍微抖了一下。 倒是…… 挺接地气的。 在人群中缓步前进,三两步,左辰就到了彩衣背后。 此刻,彩衣正一个人喝着闷酒,好像没人陪她。 左辰都起了调笑的兴趣,趁着她喝酒的那一刻,凑到了彩衣的旁边。 “大姑奶奶。” 彩衣听到这声音之后浑身一僵,脖子发出咔咔作响的怪声,微微侧头看向了左辰。 “噗!” 她猛的一呛,五官外突,酒水甚至都从鼻孔里喷出来的。 “咳咳咳!” 随后就是玩了命的咳嗽,险些把自己的肺咳出来。 左辰则是在旁边哈哈笑着,伸手拍彩衣的后背帮她顺气。 哐哐咳嗽了大半天,彩衣这才缓过气来。 “道长,莫要戏弄我啊。”她用袖口擦掉喷出来的酒水,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像是一只仓鼠:“又不是我想取这个名字的,他们非说大姑奶奶好听,显得有派面,我又犟不过他们,就能认下来了。” “挺好听的,各路神仙天尊到了民间也总有些更符合身份的称号,这不是什么坏事。” 左辰手搭在了彩衣的后背,渡了一点点真炁进去。 这一缕真炁顺着彩衣的经络飞速游走,此刻左辰才发现彩衣的身体状况其实也不怎么乐观。 她受伤的那一只脚现在已经严重感染了,甚至连小腿肚子的位置都黑了起来,而她本身道行也不够,还持续的将自身灵炁向外放甚至伤到了些许自己的生魂。 唯一得到的好处便是丹田中生长起来的些许金光,虽然细微,但却非常纯粹。 左辰觉得,自己真要是个把月不回来,彩衣说不准会把自己活生生累死。 便轻轻叹息了一声,用真炁帮着彩衣把腿上伤势导致的清淤损害尽数处理,又将经脉上细碎的小问题修好,最后把生魂缝缝补补,这才松开手。 彩衣感觉到浑身上下的酸楚难受,被一扫而空,蹬了蹬腿,把缠在脚上的绷带踹了下去,一双小白脚同未受伤之前一模一样,瞧不出任何伤疤。 知道这是左辰帮了自己,彩衣立刻便想行礼道谢。 左辰只是稍稍摆了摆手。 “助人者若不得回报,天下便助人者便会越来越少。这次你干得漂亮,是你应得的。” 彩衣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你也忙了好些天了,今日便同他们好好乐呵乐呵。别去碰那康王羹就行,太脏。” 彩衣点头,便去人群当中取吃取喝,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堆东西屁颠颠的跑了回来,边走边笑:“道长你也尝尝!康王府中都是好物,平日在外面可不太好尝到。” 左辰笑着从边彩衣手中上接过一杯酒了,于人影篝火之间将其饮下。 酒水入喉,确实要比仙酒佳酿更要美味。 左辰丹田中,围绕着金婴的画卷中,有一处空白位置生出光影,被红尘做笔,书上了画作。 正是于灯火交错之间,道人饮酒,同天下乐。 …… 宴会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天过后,主干路上可谓杯盘狼藉。 当然,这三天当中也有不少人专门找到了肖长成和郭教头,细碎小会开了不少,但大多都同左辰没什么关系。 时至第三日上午,肖长成才揉着肩膀从一户大宅当中走出来。 杀死康王之后,接手徐州城忙得他头疼,万幸郭教头同他站在一起,不少城中细碎杂事都被郭教头处理了。 正打算找个地方稍稍休息片刻,却忽然发现面前来了一小兵。 “肖大哥,道长托把这个给您。” 小兵拿出一个小巧香囊,放到了肖长成手中。 “肖兄弟,这是什么宝贝?” 郭教头也疑惑的盯着肖长成手中香囊。 这两天他听肖长成讲了那位道长的神仙事迹,自然知道对方是位了不得的高手。 对于这道长拿出来的小物件,他自然也是非常感兴趣的。 “我也不知道。”肖长成眨眨眼:“打开看看。” 便直接拆开锦囊,忽的感觉到一阵香风拂面,身上的疲惫感竟然被一扫而尽! 再看锦囊内部,发现里面躺了张小小的纸条。 肖长成将其拿出来,打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教头刚才也吹到了香风,同肖长成一样,也被扫去了一身疲惫,便知道这香囊里肯定有重要的东西。 “道长说,明天要在我们那个村子里面讲法。” 肖长成咽了口口水。 第九十九章 所授之术应当为人(三更) 左辰这次讲法点名道姓,只邀了几个人。 其中包括肖长成、郭教头、和尚、彩衣,还有三个左辰精心挑选出来的人物。 分别是村子里的一个书生,一个老农,还有徐州城里的铁骑总管。 书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却总是忙里忙外的助人,据说当年考学成绩不错,闹荒之前康王要带着他一起去徐州城,可他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没随马离开,后来闹了荒后,颠沛流离一段时间,所幸命大,来到了和尚这村子,活了下来。 老农则是后到村子里面,他在徐州荒了之后守着自己所在的村子那一亩三分地,又运气好,碰到了几个江湖客,愣生生靠着几个戏法给地续住了,勉勉强强能靠着种粮度日。 在瞧见麦海之后,便带着自己村子那好几百号人跟了上来,现在带着大部队在外面种地。 铁骑总管则是和郭教头一起造反的人,他沉默寡言,比较木讷,平日里不怎么说话,要不是这次跟着教头一起杀出来,教头手下都没这几个人知道他也跳反了。 这七个人在接到邀请之后自然全都答应,虽然他们当中有一半的人没有见过左辰出手,但这影响不大。 见是没见过,听总归还是听过的。 有这么一号高人愿意讲一些道法给自己听,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可能不去? 哪怕是在徐州城的肖长成三人,也是专门骑着快马赶往和尚这边的村子。 等到了村子正门处,郭教头和铁骑总管一眼就瞧见了已经垒得高高的外墙。 和尚所在之处已经远非一般村子可比,大批的人都在旁侧开垦种地,热热闹闹。 一眼望过去,竟是要比徐州城外面那批农田还要更大。 假以时日,这里恐怕会成为徐州第二个中心大城。 “现在村子里还比较缺粮食,种在地里的东西还是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来。”肖长成看了一眼村子之后,叹息着说了一声,然后眼睛就往郭教头身上撇。 郭教头当即便反应过来了。 “肖兄弟,放心好了,既然已经宰了那狗康王,绝对不可能让百姓再挨饿。等听完讲法,我回去就多备几辆马车,让他们拉好肉过来。” 闻言,肖长成展露笑容:“真是麻烦教头了。” 这番客套话说完,郭教头和铁骑总管的注意力却又止不住被村大门口的方向吸引过去。 那边正有两个身高三米的金色悍将,手中拿着武器,犹如两尊石雕一样,站在村门口。 光看他们面相都骇人的紧! 可他们虽然凶人凶相,脚下却不少孩子围绕着玩耍,有些胆子大的,甚至都爬到了金色悍将身上,双手扣住胳膊荡悠悠,金色悍将也不恼,甚至还会小心翼翼用手掌护着孩子,防止他们掉下来摔倒。 铁骑总管盯着这两位大将看了两眼,沉默半响: “我之前派出去了一批铁骑,被打没了一半,回来之后听他们说他们是被两位猛汉打败的。现在瞧来……确实够威风。” “这是道长的手笔,为了保护村子不被侵扰。”肖长成道。 铁骑首领不说话了。 三人进入村子内,沿着主路前进,图中有不少村人都向肖长成打招呼,又用疑惑、好奇,且夹着点警惕的眼神看着郭教头和铁骑总管。 等到三人来到村子正中央,其他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这里是和尚的那座大庙,现如今,被村子里的人改做了一个大凉亭。 和尚的金佛在山腰的小湖中间,小湖内生长的朵朵莲花,硕大的荷叶宛若蒲团一般。在小湖四周对称着建了几根朱红色的柱子,又在顶上盖了个遮雨用的棚盖。 又有些匠人在棚盖上挂了点风铃,偶有清风吹过,叮铃声四响。 斜阳洒下,只觉明媚的夺人眼球。 此刻,左辰就坐在湖正中心大佛旁边的一处藕叶上,而那大佛的手掌心中,裹着金边的和尚在那站着,和左辰谈笑。 而在另一边的荷叶上,彩衣似乎是困极了,躺在荷叶上呼呼大睡,随着风来回飘荡。 眼见着人都到了,左辰便轻轻一推手,几片叶子直接飘到了湖边,彩衣睡出来的鼻涕泡也啪的一下炸开,她整个人茫茫然然的醒了过来,显然还有点睡眼惺忪。 被叫来的众人看着这飘在湖面上的荷叶,一时间有点不敢下脚。 正常情况下,踩着荷叶下湖会直接沉下去吧。 最终还是肖长成第一个伸出脚来,踩到了荷叶上。 他只觉得如履平地,柔柔软软的非常舒服,干脆原地盘膝坐下,任由风把他吹到了左辰附近。 其他人眼见肖长成没问题,便也都上了荷叶,随波漂到左辰旁边。 本还有些紧张,但眼见着这荷叶神奇,心中便只剩下了惊奇。 只觉得道长当真同传言当中一样,妙法万千啊。 环视四周一圈,左辰点头,道: “诸位,如今康王已死,徐州百废待兴,我无意逐鹿天下,也不能长久居于徐州。救民治民还得靠几位。 “所幸我学过一些了不起的知识,若是运用得当,足以让百姓安居,万民乐业。 “这并非是修炼之法,而是单纯的利民之术。 “接下来我所讲的希望诸位认真倾听,若是难以消化了,荷叶将会把各位送到湖边。” 言罢,左辰便徐徐开口,讲出了曾几何时自己听过且至今为止仍印象深刻的那些理念。 “……世间政权出于民,利民方可利天下。但利民不可无方,万事若只听民意,反而会被民意随挟持,应有启明星般思想作为指引,引领百姓向前……” “……多得粮食,食饱才能想万事,此事和尚正在做,乃是重中之重,应当分些善耕作的人手协助和尚,若是能成,天下之基可筑……” “……广立教育,读书识字者越多,便越能出大才者,此为长久之计,需投入大量有才之人作为师者,不少士人自恃清高,得多做心理建设才行……” “……术法把式也应当多加分享,需得尸体的、要害人杀人的不要,入门简单的、深入浅出的多收,此事你们先做,我也会抽些时间研究……” 整个凉亭当中左辰的声音响动,却不像是其他地方讲法时那般满天异象。 他说的,念出来的,教给其他人的,既不涉及妙法神通,也不涉及玄奥道经。 可只要听进去,便知道左辰讲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讲法徐徐,荷叶随风动,不多时,一个又一个的影子便被送了出来。 左辰并非是本宣科的直接将脑中记忆朗诵出来,而是加以修改,做了更顺应这个时代的调整。 不过就算是如此,湖面上还是有不少人陆续被送了出来。 首先是铁骑总管,然后是老农,再之后就是郭教头了。 郭教头出来之后,还稍稍有些惋惜,而当他看到铁骑总管,脸上却止不住露出笑容。 “老李啊!你这是第一个被送出来了啊!” “……也不是不知道我一看书就头晕。”铁骑总管叹息:“更何况是道长讲的这些东西。” 顿了顿,又道:“道长说是在讲道经,但我感觉他讲的东西……要比我瞧过的所有经书都高。” “这是治世的手段。”郭教头点头,脸上又露出了些许笑意:“不过道长讲的这些东西,若是被现如今的藩王们听到……哼,是要把那些藩王生生气死!” “璇王未必。没见过道长的话,我肯定骑着马奔璇王那边去了。” “你个浪荡登徒子,”郭教头笑骂一句:“我看伱是贪人家美貌。” 看向凉亭深处,那书生明显也是听的有些迷糊,但他却用手狠狠掐自己的胳膊上的肉,效仿悬梁刺股。 肖长成状态相对较好,看样子还能坚持很长时间。 彩衣一言不发,拿出个小本子刷刷刷就开始记。 唯独只有和尚,还时不时同左辰谈论,显然学的最快最透彻。 “老郭,你说,咱们能走多远?” 铁骑总管忽然问。 “走多远?你想走多远?”郭教头哼声:“我说咱们能走到天下太平,能走到百姓无忧,从这徐州向四面八方走,一路走到京都。” “那这一路上怕是会死很多人,去兮不复还。” “那便不复还。” …… 讲“法”持续了两天的时间。 郭教头和铁骑总管骑着马赶回了徐州城,他们还有些人需要处理,没办法一直呆在村子里。 老农出来之后寻找到了几个工匠,打算要多建一些私塾,教新出生的孩子们读书识字。 书生在第一天晚上就出来了,他听得头生疼,找了间屋子便沉沉睡去,做了一个长梦,在梦中开始消化这些知识。 肖长成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出来,找了个山坡独自坐着,垂着眼睛瞧整个村子,似乎在想未来这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彩衣在肖长成之后没多久便终于撑不住了,趴在荷叶上呼呼大睡,口水又流了出来。 唯独和尚听到了最后一刻,甚至在左辰讲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道长,你讲的这些太好嘞。但觉得好像有些东西没太讲全。”和尚有些疑惑的问左辰。 “和尚,我这虽然有剩下的内容,但和现在大梁的状况实在是不太贴合,生搬硬套只会操之过急,你待我先在大梁当中走上一遭,等我再回来,我只会把后面的东西尽数告诉你。” 左辰哑然失笑。 他确实没想到和尚竟然听到了最后,而且消化吸收的还不少。 从荷叶上起了身,眼见着彩衣睡得正欢,便也没急着唤醒她。 飘身离开凉亭,三两步间已到了土坡处,站在了肖长成身边。 肖长成见左辰来慌张就想起身向他行礼,左辰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 两人一并看着村子,待讲完法出来之后,天色又要晚了,半垂在空中的阳光洒落在整个村子当中,将这田园农户之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色。 有小儿老者,也有田间农户。 虽处夕阳时,却觉得朝气蓬勃。 “我教你的这些东西脱不开人,这一点你一定要谨记于心。” 肖长成用力点头,看向左辰: “说来,道长,你就不能留在徐州吗?” “我啊。还有些事情要去做。”左辰笑着道。 肖长成不知道左辰所言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他只觉得左辰这一刻似乎看得极远。 今天三更完毕!求月票嗷! 第一百章 踏歌向北行 讲法结束后的第三天,左辰要离开了。 临走前,他专门把肖长成叫过来了。 “你们现在打下来的整个徐州,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引起天下的注意。旁边的藩王估计不会太消停。你们得勤养兵,勤收粮。我留给你们的两尊金豆大将虽然能顶,但终归数量少,不能全依仗他们俩。” 左辰叮嘱肖长成道,肖长成也点了点头,脑中不由得冒出来这两天郭教头给他讲的天下大势。 现如今最容易攻打徐州的一是幽州威王,二是青州寿王。 威王水准极高,八千铁骑平天下说的就是威王。可此强横的实力自然也会被其他藩王警惕,他被徐州、井州、京都三方并夹,也正因为如此,威王反而不会轻举妄动。 他要是大军一起,整个天下当场就会乱作一团,到时候打起来可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威王对此也是非常了解,所以行事都颇为谨慎。 掌握着全天下最多的兵马,却又好像是对这天下毫无欲望。 按照威王现在这种状态,哪怕是发现徐州变了天,也不会轻而易举派自己的手下过来。 但寿王就不一样了。 寿王的实力要比康王强出一点,继续往南则是璇王。 他在本事上完全不是璇王的对手,又完全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就把矛头指向了康王。 表面上还维持着兄弟亲情,背地里小动作小动作可不少。 什么借着大湖养邪物,广收世家学神通,也正因为他在青州捣腾,才把康王弄得应激了,导致大师爷趁机而入,帮康王想出来了一个更邪更损的招。 然后就把康王邪死了。 当然,此中因果关系屁话居多,归根结底都是一句藩王乱世,小心为上。 交代了几句之后,左辰又想起来了被刘癞子弄丢的刀,脸色变得稍稍有点奇怪。 按常理来说,自己当初弄出去的那一把刀肯定早就见了血光,上面附着着的一炁应该也消失殆尽了。 他不晓得为什么,左辰心中总有一种冥冥之间的奇怪感觉。 就好像这把刀现在还在这世道上的某处流传一样。 琢磨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叮嘱肖长成一声: “寿王如果来骚扰伱们,有可能会带着一把特殊的刀,那把刀可以断金斩铁,不过只要往上面泼一盆血就会当场报废,你到时候可以注意点。” 肖长成本来还以为左辰会留下什么兵书兵法之类的东西,却没想到道长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但这毕竟是道长的意思,便估计着应当是其昨夜夜观天象看出来的,也就记在了心里,准备让手下备两条大黑狗,要是寿王那边真派出了什么拿着刀的猛将出来,自己就把狗血往他身上一泼。 应该是有效的。 交代完了这些事之后,左辰隔着不远处的驴子招了招手,那驴瞬间便欢快的蹭着蹄子来到了左辰身边。 这么多天没见,这驴子吃的倒是不错,皮毛油光水滑的,精神抖擞,两个耳朵都往上竖,精气神比人都好。 “你倒是挺开心的。” 左辰翻身倒坐上了驴,彩衣也直接上了后板车。 “不留下做大姑奶奶吗?”左辰问彩衣道:“这里的百姓都很敬重你,徐州城重建也缺人手,以你的本事留在这里,用不了太长时间,人前人后的富贵你可就都能享受到。” “才不嘞。”彩衣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留在这太累了,根本就没有跟道长轻松。” 又眨了眨眼睛,笑嘿嘿的道: “而且跟着道长学本事,可比当什么大姑奶奶好多了!给我座金山我都不可能换这驴车上的座位!” “你倒想的挺多,哪有神将能给你搬来座金山。”左辰笑着道,稍稍一摊手,彩衣袖口里面的金童玉女便跳了出来,落到了左辰的手掌心当中。 两个娃娃亲昵的蹭着左辰,显然是许久没见,想他了。 左辰也摸了摸他们俩的头,重新把这两个小家伙放到了袖口里面。 此刻,村口已经聚了不少人,和尚也带着化了魂魄的村民们站在人群当中。 都是纷纷招手,向左辰告别。 左辰也笑着同他们挥手告别。 驴子迈开蹄子,拉着板车缓缓向前,人影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被拉的越来越长,时至地平线的尽头,终于不见了踪影。 见左辰离开,肖长成也放下了挥着的手。 转身瞧向众人,道: “好好干,咱们得让徐州变得越来越好,若是道长回来,瞧见咱们还在原地踏步,那可真是丢了大面子嘞!” 众人哈哈大笑,便是纷纷去上了自己的岗位。 肖长成则是又往左辰消失的地方看了两眼,最终回了村子。 他也有不少事情要忙。 为了徐州现在的规划,为了明天种出的口粮。 …… 自从县令归来之后,落山城的大大小小事宜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本想拒绝,认为自己运气太差,若是当了落山的鬼官很容易把整个城市牵连。 可架不住周围鬼祟们都认为他最合适,硬生生给他架到了公堂上。 没办法,县令就在这公堂之上来回踱步,想了三四日。 他也是第一次当鬼官,不大清楚应该做什么。 活着的时候他要管衣食住行,这死了之后…… 首先落山这群鬼也不用吃饭,其次他们也不用穿衣服,住的地方便是随便选宅子,有些皮一点的甚至喜欢把自己挂在街道上休息。 行? 他们能去哪? 自己老爹和自己说过,道长也立了一户村子,那里全是活人,日后确实可以交谈接触,但显然不是现在。 思考了一圈之后,县令还真不知道让自己手下这批鬼干什么好了。 可他也知道,不能让这些鬼民们继续闲下去。 恶鬼军被处理了之后也没什么危险。平日里这些小鬼们没事闲的似乎只能去找桃树娘娘玩,绕着桃树跳舞,把那棵小桃树搞得满枝头茫然。 人家桃树娘娘好生生的在那生长,哪能每天都过去鬼捣乱啊! 这不像话! 思来想去,最终打算训练出一批有手段的,有本事的,拿上点落山的专门信物,在徐州城里游荡起来,寻找那些无家可归,又没有立坟的孤魂野鬼,讨伐那些仗势欺人为祸人间的恶鬼邪祟,如此一来,也算是尽了这座大城的义务。 做好这打算之后,县令便立刻跑到了后仓库,取了一些专门的纸张,又拿了笔墨纸砚,打算书写出鬼行令,招募一批义鬼出来。 可他才刚取了东西,等回到正殿之后,就发现桌子上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了一叠黄纸,以及一封厚厚的书信。 看到黄纸时先是被吓了一跳,在确定对自己没有任何危险之后,县令才靠过去。 定睛一看,发现这封书信竟然是左辰留下的! 急匆匆拆开,县令阅读起来了书信当中的内容。 “这是……城隍法?!” 从头读到尾,县令这才发现这封书信完全就是在教他怎么当城隍! 在百余年前,大梁之中还是有城隍的,甚至不少传闻中,城隍都会现身助人,可后来不知为何,城隍的数量越来越少,到了县令这个年纪,甚至连传闻都少的可怜了。 没想到今日竟瞧见了城隍法令,着实让他心感惊奇。 不过一想到东西是道长给的,县令心头便也没那么多惊讶了。 那位神仙的手段他可是亲眼见过,从他手里甭管拿出什么来县令都不觉得惊讶。 又看了看符箓,才发现这些是专门庇护鬼祟的宝贝,将其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决定必要时候再用。 “上仙大恩,无以为报啊。” 县令心中暗暗下誓,要好好经营落山,不能辜负了左辰的信任。 …… 驴车缓缓前进,路上彩衣一直不停环顾四周,啧啧称奇。 “徐州内各色植被长起来之后,倒还挺漂亮。” 左辰点头称是。 当漫山遍野的青植绿草苁蓉生长之时,整个徐州瞧起来确实漂亮明媚,充满生机。 这还是徐州生炁被大荒折损了一部分之后的景象,若是没闹灾,现如今的徐州只会更漂亮。 “对了,道长。”彩衣眨了眨眼睛:“咱们继续往北走除了找仙儿之外,还有啥别的打算吗?” “可能会打一些连我都觉得棘手的敌人。” 此话一出,彩衣险些从马车上掉下来。 啥玩意? 道长都觉得棘手? 嘶! 眼见着彩衣陷入忧虑,左辰心情大好。 他之前一个人行动的时候就感觉差点啥,现在发现旁边少个捧哏确实不行。 多没意思啊! 彩衣忧虑了没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所有烦恼全都抛之脑后。 反正现在还没碰到呢,等碰到了之后再说。 车又向前走了一会,左辰瞧见一块界碑,上面清楚的标记着幽州两个大字。 继续向前,便是幽州之地了。 待车轮进入幽州之后,本坐在驴背上观风景的左辰耳朵忽然动了动。 他似乎听到有若有若无的哼歌声随着风飘来。 抬头看,只觉得那是在极北的方向。 似乎…… 是在这地平线的尽头,有人向他诉说着什么。 正呼唤着他。 今天还能日万一天,各位求月票嗷! 第一百零一章 入幽州(4000字) 秋风送爽,树叶泛黄。 幽州关口距离徐州位置稍远,途中要走过数道山峰,几条长河,花些时间他才看到石墙连着石墙,士兵同着士兵。 在这关卡后方有处空地,此刻左辰坐在驴背上,同眼前的年轻士兵道: “兵哥,幽州关卡怎么没多少人啊?” “小先生,您这话说的,我们在这放这么多兵防谁啊!难不成防徐州那边来的难民吗?” 守关的年轻士兵哈哈笑着,从旁边缸里倒了一碗水出来,递给了左辰: “康王把徐州搞得不安生,那么多百姓都流离失所,我们要是再在这拦着,岂不是太不当人了?甭管有多少逃难,我们威王都会收下!只要肯干活,在我们幽州就饿不死!” 左辰喝了半碗水,把剩下半碗水递给彩衣,而他在听到年轻士兵说这话之后,眉头稍微挑了挑。 刚才到幽州边关的时候,左辰就发现这儿的防卫确实非常松懈,照比青州那边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整个关口加外都没有一百个士兵,遥遥远处有个小村子,应该是这群士兵们的后勤。 左辰前来过关时,这些士兵先是上来检查了一下货车里面有没有装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发现他和彩衣确实干干净净,不像是什么坏人之后,就变得万分热情起来。 甚至都邀请两人在这里歇脚。 别的不说,热情程度远超青州。 左辰甚至都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个老乡家里,受人款待。 “这么松的防卫,你们难道就不怕康王那边派兵过来?”左辰疑道。 “哈哈哈,小先生,您可别说笑逗我们了!”谁知士兵在听到左辰这话之后大笑起来: “谁不知道我们家威王有八千铁骑,精兵也都是各顶各的好手,军民一心,将领强横,全天下谁都不是威王的对手。 “如今我们家威王不动,那是还在乎亲人之间的情谊,不愿意用铁骑去攻打晚辈。康王要是真的不长眼睛派兵过来,惹恼了威王,怕不是用不了七日,康王就会被直接绑起来,扔到京都去受罚!” 又看着左辰和彩衣,奇道: “两位从徐州来,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挨饿的样子。不是逃命过来的?” 时间尚短,士兵们也没接到太多详细信息,还以为徐州是原来模样。 “还真不是。徐州没那么大灾祸了。”左辰笑了笑,却没透露太多徐州的事情:“威王真是大好人啊。” “那可是!”年轻士兵果然不再在意徐州:“如今天下这么乱,我敢说就连京都都比不上我们幽州安生!要有威王和柳大仙在,百姓们就能过得上好日子!” 旁边地还回了碗的彩衣在听到大仙这两个字之后一下来了精神:“柳大仙?幽州还有这位啊?这是何方高人?” “两位还真是外地来的,对我们幽州事是一点不知道啊。”年轻士兵似乎很喜欢炫耀幽州里面的事情,干脆摆开了一个大板凳,坐在上面就打算同两人讲。 后面的老兵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拦着他,自顾自擦着武器,用小锤轻轻敲着铠甲上的凹缺,将其砸平。 想来这被柳大仙的事情并非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柳大仙是我们威王的至交好友,据说原来是山里的山神,本事可大了!上能登空摘星,下能入海捞月,是陆地神仙的境界。他原来住在大北头的秋白山上,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后来天下大乱,威王为了幽州百姓烦劳,听到了柳大仙的事情,后特地进了一趟秋白山,同柳大仙密谈了三日,三日之后,威王便和柳大仙下了山,大仙也正式成了威王的座上宾,帮助威王谋福于天下。 “两位现在随便去幽州一个城里、镇子里,乃至一个村子里,找着几个能说会道的问一问,他们便会告诉两位:‘幽州有二圣,足以平天下’。” 左辰点头,心下了然。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后,驴车便拉着两人继续朝着幽州深处前进,守关的士兵还给了份地图,特地在上面标注出来了幽州几个大城的位置。 小车在路上晃呀晃,左辰捧着地图,给驴看,在确定驴看懂了之后就让驴自动驾驶,自己则是和彩衣闲聊: “听士兵讲,这威王还怪好的。” “倒也不一定。”彩衣却是一边在逗金童玉女时,一边摇了摇头:“青州那边还总传寿王是个了不得的善人呢,但实际他私下做的勾当可不少。坏河养邪人,但凡混过点江湖的都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彩衣脸上还露出来了些恶心的表情,似乎是曾经见过寿王某些闹人的操作。 寿王很注重自身名声,手下甚至有一批专门的学士,专门给他撰写小报。 然而实际上寿王私下做的事情要是没有小报遮掩…… 怕不是名声不会比康王好多少。 至于威王实际是个怎么样的人,还是得亲自拜访之后才知道。 还有那个柳大仙。 左辰还记得刘癞子说过,藩王家中供着仙儿。康王没供着,那应当说的就是威王了。 在得知自己的筑基同常规筑基不一样了之后,左辰也不指望这位柳大仙会有什么精妙的修仙法门,但听描述,对方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物,到时候见一见,若确实是个好人,便煮上盏茶,好好讨论一下道法。 车轮吱呀响,彩衣正翻着自己小本,上面都是左辰讲的东西,正温故知新。 左辰则是数着车轮转动的次数,又看了看刚才走出去的距离,计算速度。 估计着,还得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到附近一个县,路上又没什么事干,左辰就把那寒冰石头拿了出来,放在手中把玩。 把这东西放在指尖蹭了两下,丝丝寒意传入左辰手掌当中,如果在夏天拿着这玩意,应当会蛮舒服的。 紧接着左辰就发现金童玉女两个小娃娃凑到了自己身边,趴在左辰手腕上,好奇的盯着石头。 想伸手摸摸,却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看着左辰。 哑然失笑,道:“你们两个小心点,它寒劲大,别被冻上了。” 把小石头放到了金童玉女旁边。 金童眨了眨黄豆大眼睛,伸出手指,碰了一下这石头。 他金色的小手指触碰到了深蓝的冰玉上。下一刻,整个小石从铁石化作一道寒流,直接汇入了金童体内! 眼见着金童就像是吃饱了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起了身,在左辰的手掌心里转了个圈,啪叽一下就坐在了掌心。 而他那金灿灿的身体上也出现了淡淡蓝光,缕缕寒气自他体内向外流淌。 金童从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然后把身体一缩。 睡着了。 “嗯?”怕是左辰也被眼前这一幕弄得微微一愣。 他们俩能吸收这玩意? 用灵炁稍微感知了一下,发现金童体内确实有了股纯粹的寒流,好好运用,能做腊月北风,雪封一地。 拿到金童玉女之后,左辰确实想过要不要让这两个小娃娃修炼,让他们本事更强上一点,然而他试着教过他们几次本事,可两个小娃娃却像是听不懂一样,往往在左辰讲到第三句话的时候要么左右侧头溜号,要么直接睡着。 试过两次左辰就放弃了。 却没想到这俩娃娃竟然能靠吞噬宝物来补强自身。 旁边的玉女目睹了一切之后,这就拉住了左辰的大拇指,开始摇着左辰的拇指撒娇,指着金童,一副“给我也整一个”的表情。 左辰用食指揉了揉玉女的脑袋,只能无奈承诺:“以后我要是碰到一团先天之火就给伱取下来。” 得到这承诺,玉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蹲在金童旁边开始唱摇篮曲。 这两小只互动倒是有意思,左辰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自己失去了哪一块小石头。 能让金童玉女道行得到提升也是好事,这样至少以后有什么杂事,彩衣要是忙不过来能让这两小只去处理。 就是不知道答应玉女的火苗要去哪找。 …… “嘶?给我整哪来了?这还是徐州吗?” 骑着白马的少年郎看到重焕生机的徐州时,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晓得自己是身处何方。 他领了威王的命令,从幽州出发,来幽州徐州旁边处理杂事,当时瞧见徐州闹的太邪乎,就进来走了一遭,寻思能救几个人就救几个人。 绕了一圈之后,引了几户人家去幽州,又把自己桃核搭上,护住了一城的鬼。 现在事情办完了,就想着回那鬼城看一看。 没想到再一进徐州,发现这地方一下变了样! 山清水秀,美不胜收,哪里还有之前那片荒芜的样子? 没震惊太久,这少年郎就回过神来。 估计是徐州这边出了什么高人,把那屎盆子一样的勿相忘给处理了。 那鬼城呢? 不会也被顺手除了吧? 想到这里,少年郎骑着马就往落山的方向赶,他这匹白马也是神驹,本需要花不短时间的路程没用了几日就跑完了。 等他到了落山附近之后,却发现整个城都不见了。 还没等着少年郎回神,就瞧见原本应该是落山位置的平地上有一棵桃树。 这棵桃树正在晒太阳,暖阳落在桃树上,光又透过树叶,落在地面上,化出片片碎金,懒洋洋的。 少年郎光是看一眼那颗桃树便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我桃核吗? 竟然给种出来了! 他花了这么多年,问询了那么多名家,和自己的师傅没日没夜的研究,最终也没能把这桃核给种成桃树。 结果现在成了? 这什么本事啊? 心头震惊,少年郎脸上竟浮现出了狂热的欣喜。 “太好了!种出来了!” 万分喜悦间,少年郎竟是欢呼而起,直接从白马上飞下,朝着桃树奔了过去。 白马像是习惯了主子一惊一乍,原地走了两圈后就开始吃草。 倒是少年郎这架势把小桃树吓了一跳! 小桃树本来见少年郎身上没有任何煞气,正寻思着要不要给他打开落山的大门,结果瞧见对方这么冲过来,便是直接被吓得丢了魂,两条树枝抡圆了,就朝着少年郎身上抽。 像是个闭着眼睛抡王八拳的小姑娘。 可这少年郎挨了抽也没停下来,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很有精神!很有精神!好事啊!” 身上挨了好几下,他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露出笑容。 更是把树吓得瑟瑟发抖! 这…这就是道长临走前告诉自己要小心的变态吗? “别打了!桃树娘娘,别打了!好人,这是好人!” 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帮着少年郎解了围,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之前城市里的老人站在桃树旁边,给他劝住了。 桃树这才停下动作,还是畏畏缩缩的躲在老人后面,活脱脱像是个看了恶贼的小姑娘。 安抚好桃树之后,老人才来到这少年郎面前,满脸都是尴尬。 “老人家,许久不见,这是哪位大仙帮着桃树开的枝啊。”少年郎双目发光,不断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老人用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这反应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您先进城吧,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 走了一整日,将幽州景色尽数收入眼中。 此刻天气已经入秋,风吹送爽,还夹杂着些冷冽,与徐州不同,幽州山多,层峦叠嶂。 或峻峭高耸、或峰岩嶙峋,或如波涛汹涌,或如削成尖锥,一片浩瀚气势。 有些山峰够高,顶端画上了一道纯白,往下则并非绿色,而是浅红微黄,又像是斜阳如墨画上去的,又像是山穿旧衣磨掉了色。 忽地起了风,下了小雨,路上也渐渐生起浓雾,左辰便驾驶着驴车寻找避雨的地方。 便在路边找到了处茶棚,进去之后发现有不少行脚客正在此处休息,有砍柴的,有赶路的,也有书生。 左辰到这里之后,发现人数稍有些多,尤其是有一伙砍柴的,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脸上满是焦虑。 便侧目看了看外面浓雾。 似有奇影在雾中窜梭。 眉头微动,心中了然。 怪不得。 这雾气里面有东西! 晚上还有一更,今日也是一万字,求月票嗷哥哥们 第一百零二章 雨中小茅 左辰把驴车停在了外面,带着彩衣朝着小棚子里走。 临进去之前,发现这茅草棚子旁边还立了一个小小的庙,上面摆的三个盘子,放满瓜果蔬菜,因为下雨,这香是没烧起来。 瞧了眼,发现里面供着的不是土地公,而是个黑脸官人,应当是城隍。 把城隍供在这儿倒是少见,不过左辰只能瞧见上方缠绕着的点点香火气,却不见城隍本人,想来是的店家瞎摆的,为了给自己的小店带来些福气。 等进入棚子后,才发现里面人不少,现如今甚至都没有了空桌,左辰只能去找个人少的桌角。 那边坐着的是两个樵夫,见左辰和彩衣过来,让出来的一小块位置。 两人坐下,棚内小二立刻走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两位客官,今儿我们小店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好茶都用完了,只剩下了点粗茶,您二位要不将就将就?” “倒无妨,烦劳店家了。” 左辰笑道,这店小二眼见着左辰好说话,便也同笑着点了点头,回去备茶了。 等小二走后,左辰将手搭在自己的耳朵处,做了一个环扣,闭眼倾听。 “道长,你这是在听什么呀?” 彩衣瞧见左辰样子不由得奇道。 自打进了幽州之后,左辰就会时不时愣神,现在更是曲耳听远方,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 “最近两日,我总能听到些若有若无的小调,调子里还夹着些杂言杂语,可离着实在是太远了,隔垣洞见的神通我掌握也不到位,所以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左辰叹道。 最近他一直能听到这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小蚊在耳边嗡嗡乱飞,稍稍有那么点恼人,又抓不着根系。 只知道这声音是从极北方向传来的,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大神通者在那哼歌。 说不准这就是红色道人让自己来这的原因。 又试了试,发现还是听不清楚,左辰干脆就放弃了。 再往北走,总归是能听清楚的。 彩衣也把双手曲在了自己耳朵后面,细细听,却只能听到风吹过的呼呼声,雨落在泥地上噼啪声。 至于左辰说的奇妙声音,她是一点也听不到。 作罢,把目光投向弥漫在这土道上的雾气当中,盯着瞧了一会儿,又压低声音问向左辰: “道长,这雾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邪物。而且若是邪物的话,哪怕是小城隍庙也会有点反应。” 左辰也盯着雾瞧了几眼。 这四涌的雾气遮蔽了前路,形成了一道奇妙的天然壁障,没点本事傍身的人进入雾中皆会迷失方向,在原地打几个转子之后,就会如鬼打墙一般回到棚子处。 可这雾里又没什么怪物,单纯只是风到了,雨到了,各种机缘巧合与此时此刻交错为一,形成了这么一道迷宫。 硬要是除了这雾气倒也不难,只需要卯足一口炁,对着山谷里面吹就行了。 但如此天地巧合构成的大雾也是个宝物,直接吹散多少有点可惜。 再研究研究。 又坐着待了一小会,店小二上了两碗热茶,放在了左辰和彩衣面前。 液体都清的见底,里面见不到几片叶子,足面中间飘了几根杆,有点淡淡的褐色。 这就当是茶了。 左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嗯,没比太和汤好喝太多。 喝了小半碗入腹,身子暖和起来,坐在面前的樵夫忽然问左辰道: “小先生,你们两位是从徐州来啊?” “您倒是好眼力见。”左辰心头略有惊奇,“这是怎么瞧出来的?” 问话的樵夫摸了摸鼻子,脸上带了些小骄傲:“两位来的方向只有关口,离这最近的道观方向截然相反,既然位置都对不上,我就估计这两位可能是从徐州来的。” 见左辰点头承认后,樵夫又问: “两位,我听说徐州那边出了位大姑奶奶,济世救人,把整个徐州都给救了!你们从徐州来碰到了吗?” “噗!” 彩衣正在那喝茶,听到这话之后把茶呛到了气管里,一时间接连咳嗽不断,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位姑娘怎么了?”樵夫大惊。 “没事,岔气了而已。”左辰摆了摆手,像是在强憋着笑意:“我们路过徐州的时候,徐州已经变好了,对这些传言听的不多。” 顿了顿,问:“徐州那边的传言在幽州这边传得广吗?” “消息哪能传得那么快,我这可是第一手消息!”樵夫笑呵呵的,表情中夹上了不少炫耀:“我们是在边郊砍树,多少能听到点风声,这些消息知县应该都不知道呢!” “可愿意讲讲?我很感兴趣。” 左辰完全无视了旁边闹着了个大红脸、边咳嗽边摆手的彩衣,甚至从袖口里拍出来了三文钱,递给了樵夫。 “这您可问对人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王老二打听消息的本事大!”樵夫笑呵呵的把钱收到了腰包里面,立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前段时间徐州不是闹了荒吗?整个徐州民不聊生,从南边流了不少难民到幽州来。 “我本以为徐州会一直荒下去,得很久才能长好,可就前两天,我和我旁边这位老伙计在边界打柴,忽得瞧见徐州那边长了满地的草,竟是不荒了! “当时好奇啊,就顺着山进了徐州里面,没走一会儿就碰到了几户砍柴郎。 “听他们说徐州来了位神仙,尊号大姑奶奶,心地善良,法力无边,见徐州荒,百姓吃不起饭,就拿了一碗大锅,用大勺一碗一碗给百姓们分粥。又用自己的神通治病救人,刚死不久都能给救回来!可谓活死人肉白骨。 “可大姑奶奶知道一直让徐州荒下去,难民只会无穷无尽,就干脆把分粥大锅往天上一扬,把一锅粥扔到了云彩里,让徐州下了一场米雨。 “雨水落到地面上,引得草木重生,万物逢春,徐州就活了。” 旁边的彩衣终于把自己气管里面呛进来的茶水给咳干净了,她扶着桌角,脸红的吓人,耳朵里面都快冒出烟来了。 “这大姑奶奶真厉害啊。”左辰感慨道。 “是啊是啊,大姑奶奶可厉害了!我都想回家刻个牌位给供上了!”樵夫也点头称是。 “万万使不得啊!”彩衣一个机灵,立刻阻止。 然而这却让樵夫有点疑惑的看向了彩衣。 “咋了?姑娘?” 这一下子给彩衣整不会了,她满脸的尴尬,顾左右而言他: “这大姑奶奶,名字听起来多俗气啊。您要不供个万法雷劫真君?这名字听起来霸气!” “万法雷劫?”樵夫不明所以:“没听过。而且供那玩意干啥,听起来杀伐气就重,不如大姑奶奶。” “有道理,这个什么什么玩意真君一听就没有大姑奶奶厉害。”左辰点头道。 彩衣无话可说,干脆摊平胳膊,把脑袋埋在桌子上,耳朵都跟着红。 脑瓜顶冒烟。 又和樵夫聊了一会,对方显然也是说累了,喝了口粗茶,看着外面的雨和浓雾,骂了句:“该死的鬼天气,爷爷们都在这里被困了半日了,怎么还没散!” 左辰再看大雾,在他眼中,整片雾气似乎已经化作了点点水珠,随空飘浮。 拿起喝空了的茶碗,对着雨空一挥。 花香随风吹,吹散了空中阴云,也吹散了厚积的浓雾。 绵绵细雨被去了一半,半片乌云散开,斜阳洒下,山路露出,已是指明前路。 “诶!雨消了!”樵夫一喜,连忙拉起来了同伴,便打算和左辰告别离开。 目光刚落到左辰面前,就发现他手里的茶碗不知道何时又装满了。 是一碗非常干净的水,清澈见底,要不是最上面还漂浮了一点茶杆,樵夫甚至会认为这是个空碗。 他也不知道这是啥,只觉得空中有股奇香。 “小先生,我们先走了。” 不多想,和左辰告别,两名樵夫就离开了。 其他客人见雨雾消散,也都离开了,没过多久,茅草铺子里面就只剩下左辰和彩衣,还有店家几人。 左辰把碗放在手中晃了晃,茶杆随着液体动。 这是刚才的雾气,也是天地之精,是好东西。 喝了一口,吞入腹中,只觉得甘甜可口,自腹部传来一股清凉,全身舒爽。 眼见碗里还剩下四分之一,伸出手敲了敲彩衣的脑袋,红着脸的彩衣这才抬起头。 有点闹别扭的侧过脑袋。 “给伱留的,好东西,喝了吧。” 本来还有点又羞又恼,可见了好吃好喝的之后,就把刚才心头那股郁气全都抛之脑后了。 举起碗,先是嗅了嗅,然后一饮而尽,露出满脸的满意,幸福洋溢。 “走吧。” 起身,重新去驴车位置,翻身上驴,待彩衣来。 天气大好,适合赶路。 …… 等驴车到了最近的县城后,左辰却发现这里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热闹。 此地不小,街道井然,同青州不同,城内无水,路上也没有高低之差,平整缓和。 街道上虽然有不少人,但看起来都是心事重重、人心惶惶。 最让左辰疑惑的就是,路上这群人竟然没有束发的。 所有人都披头散发,有那么点像是疯子。 怎么回事? 正当左辰思考着时,忽然瞧见旁边路过一老人,这老人也看到了驴背上的左辰。 他瞪大眼睛,盯着左辰带着的高冠。 左辰有点疑惑。 推了推高冠。 这次没歪啊。 正待如是想着,这老人忽然伸出手上来,就要抢左辰的帽子。 左辰:“?” 这是啥意思? 今日一万字完毕,求月票支持嗷! 第一百零三章 帽妖 “欸,老人家,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啊?” 左辰伸出手掌,轻轻推了推眼前老人。 一股清风拂面,托着老人身体,先把他推到远一点,又把他轻轻放在地面上,免着伤到他。 那是因为太急,这老人并没有发现左辰身上吹起了阵阵风,只是急得原地直跺脚: “小先生!小先生!赶紧把帽子摘下来啊,这帽子戴不得!” “啊?” 左辰感觉的帽子很好看,很有那个范儿,所以哪怕太高了,时不时会歪下来,他也要坚持戴在头上。 如今听老人让自己摘下来,脑门子上便冒出来了好几个问号: “我这帽子好像没什么问题啊,老先生,咱们这县城是有什么不能戴帽子的风俗吗?。” 眼见没办法劝这年轻道人把帽子摘了,老人也只能长长叹息: “小先生,您这要是继续戴着帽子,说不准过不了几日,您这顶帽子长了腿,然后把你脑袋拽下来端走。” 左辰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他脑中似乎浮现了画面,你这顶高帽子长了细如火柴棍一样的手和脚,然后端着自己这颗脑袋在大街上狂奔。 这画面看起来并不诡异,反倒有些好笑。 又立刻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了这位老人话中问题的严重性。 看样子有人是因为帽子被摘了脑袋!是死人了啊! “老人家不必担心,我还是有些本事傍身的。至于这帽子的事情,能细讲讲吗?” 听左辰问话,这老人才无奈道: “两位是外来的吧,可能不知道,现在咱们县镇里面可真没办法戴帽子。 “最开始的时候是城里一个商人,卖布的。他没什么大名声,却也不算是平头百姓,在城里日子也算过得安稳,没有什么仇家。 “可有天他到外面楼里边吃油馍边喝茶汤,脑袋上戴着的小帽忽然跳了起来,连带着他整个脑袋一并被拽了下来! “当时楼里的客人都被吓死了!自此也就没人敢带着帽子出门了。” 老人边说边后怕,身体还不由自主的打着战栗,显然是被这桩怪事吓到了。 “县里生了这么大事,知县没请人去解决吗?” 听左辰问,老人脸上也浮现出了苦涩: “怎么能没请啊!知县请了可多人了! “先是派了四个捕快去查这事,这个四个捕快的脑袋被他们的官帽摘了。又找了个带僧帽的和尚,结果做法的时候和尚的帽子就飞了起来,把他脑袋给弄下去了。最后知县找了个不戴帽子的好汉,他深入的林子里,第二天发现他被自己束发用的麻绳活生生勒死了!” 听到这话之后,左辰倒是没怎么样,彩衣却是吓了一跳,急匆匆把插在头发上的簪子给拔下来了。 干脆披头散发,也免着让簪子飞起来插自己脖子。 介绍完情况老人,怯生生的看着左辰。 “您要不还是把帽子摘了吧。” 话里话外都是担心左辰脑袋忽然掉了。 左辰无奈轻笑,丝毫没有摘下帽子的打算,只是道:“劳烦老人家指个路,我去找一找知县。” “小先生可有除妖的本事?”老人不免奇道。 没等左辰答话,正在思考把簪子放在什么地方的彩衣一下子来了精神,掐腰挺胸: “道长得可厉害了!一个小妖算什么!” 听这般话,老人也不再多劝些什么,只是朝着远方指了指,告诉他在城里需得绕过几个巷子,走过几条胡同,看到门口站着的王大妈再往前走个百来米,就能看到两尊大石狮子。 等左辰骑着驴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大石狮子旁边还立了一块牌子,牌子上面除了最近一些公示公告之外,还赫然贴着一张悬赏: “伐帽妖!” 盯着这悬赏令上自上而下阅读了一番,发现其中内容和这老人说的别无二致,只是省略了已经死了两个讨妖人的事情。 但也不是全无提醒,至少在这悬赏量的最下方标注了一行字: “若是仅会一些花架式的江湖客,便莫要来此,帽妖实力凶悍,容易伤杀到身,还请至少掌握两门傍身的戏法者再来。” 这行小字用血红色的朱砂标注出来,非常的显眼。 左辰伸手就想去揭榜,然而他这手才刚伸了一半,就忽然发现有一双生了皱纹的手和他同时朝着榜单伸去。 侧头一看。 发现自己旁边站了两个人,一老一少,俩位乾道。 老的看起来五十多岁,鬓角发白,没戴道帽,脸上稍微有点皱纹,眼睛有点小,瞧起来倒是仙风道骨,颇有道长味道;小的则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正是年轻的时候,不算太好看,眼神稍稍有点呆,皮肤发黑,比起道士,更像是田间种地的小伙子。他也没戴帽子,背后背了个竹篓。 能从竹篓里面瞧出来俩顶小帽,看样子是到了这县里面后,师徒俩把帽子摘了。 老道也瞧见了想要揭榜单的左辰,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左辰,目光最终留在了左辰头顶那个高帽上。 “老道无为山人,这是我徒弟无慧,见过道友。” 收回目光,老道朝左辰做了个拱手礼,语气和动作都朝着上面走。 略微有点像是前辈见了后人。 左辰也不恼,回了一礼:“小道左辰,没有道号。” “没有道号?” 无为山人又瞧了一眼左辰,低声嘀嘀咕咕:“哪家师傅教出来的,怎么还不给自己徒弟起道号呢。” 他的声音足够小,基本就是喃喃自语,正常情况下也不会被外人听去。 不过左辰毕竟腹中有股灵炁,耳朵要比一般人好一些,也就听到了无为山人的念叨。 他笑而不语。 其实他倒是挺到好奇的,如果灰山上的老道士没死,会给自己起一个什么样的道号。 跟在无为山人旁边的无慧眼神则是一直盯在彩衣身上,看了好几息,等到彩衣都感觉有点不自在,这小子才忽然开口道: “师傅,不是说道人不能近女色吗?” 无为山人闻言,脸当时就绿了。 伸出手,直接就给了无慧一个脑瓢。 “混小子,一看伱就上课没仔细听!道门分派系!咱们不能这么干。但人家师承不一样,百无禁忌,你管人家干什么!” 骂完无慧之后,又看向左辰和彩衣,沉吟几秒: “而且,就老道所瞧,道友和这位姑娘更像是旅伴,或是互行的求道者,哪像是你小子满脑子荤腥!” 无慧揉着后脑勺,眼角处挂上两滴眼泪,嘴里却还是道: “师傅,咱们能不能改个师承吗?” 气的无为道人当时就想在周围找根柳条去抽自己徒弟。 待到扇了自己徒弟后背两掌,打得他直不起腰来,无为山人才终于长长缓了口气,气红的脸也重新回归了正常颜色。 “道友,见笑了,我这徒弟是我从田里捡来的,只有个母亲养他,脑子也不怎么好使,总是会说些胡话出来,还希望道友和这位姑娘不要在意。” “自然无妨。” 左辰也没别把这事往心里放,甚至觉得眼前这对师徒挺有意思。 倒是彩衣在旁边有点疑惑的问了句左辰: “道长,师承不同有啥区别吗?” 左辰想了想:“有人不能吃肉,我能吃肉。” 彩衣了然点头:“还是能吃肉的师承好。” 左辰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把那句“我其实也不知道我算是啥师承”说出来。 虽然穿着道袍,学着道经,用着五雷法,但硬要算,他可能只算是半个道士。 收敛心思,无为山人也不再打哈哈,直接问左辰道:“道友,你也是打算处理掉这帽妖?” “是啊,害戴着帽子的人,这可不行,我得除了他。” 无为道人总感觉左辰除妖的理由稍稍有那么点奇怪。 “我瞧你还年轻,不知道你学了多少斗妖的本事,这榜单确实危险,要不然咱们一起揭榜,共同找知县谋事?” “自然是好的。” 下驴,无为山人揭榜,随后众人进县衙。 刚一踏入门梁,就立刻有几个捕快模样的年轻人凑了过来,瞧见来的是一伙道士,手里又拿着榜单,知道这是又有人来斩妖了。 便说了句:“各位先生里面请。” 随后在前面领路,很快就把一众人带到了会客厅内。 无为山人朝着捕快拱手行礼,道了一句“捕头辛苦了”,把后者乐呵呵的送走了。 在这稍作休息片刻,随后才看到一个没有戴帽子的官人走了过来。 白面无须,样貌柔和,七分像男,三分像女,身上穿着知县官袍,倒是颇为漂亮。 左辰眼神落在他身上几秒,随后撇向了他背后。 他能清晰得看到,这县令背后还飘着一个和他骨骼完全一致的男性,不过那人脸面发黑,不怒自威,没有脖子,好似一尊罚判神! 知县向哪儿动,这飘着的人就向哪儿动,知县抬起左手,这飘着的人就抬起左手。 仔细一看,和当时在茶铺里面看到了的城隍一模一样! 这知县…… 竟是肉身为阳官,魂魄为阴官! 第一百零四章 小法坛 天下奇人多,但像是知县这样的,左辰还是第一次瞧见。 不仅当了知县,城隍他也一并当了! 倒是奇妙! 知县进了会客厅之后,看过了厅内一众人,他先是看了看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又看了看还戴着帽子的左辰。 其背后的城隍眼中双眸大亮,从另一个角度上旁观了众人。 老道士只觉得一阵阴风袭来,身上起了点鸡皮疙瘩,又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咧着嘴干笑。 左辰则是温和的朝着城隍点了点头,引得后者一阵惊奇。 光一个照面,知县便瞧出来了孰强孰弱。 “我是本县知县,姓荀,几位称呼我为荀知县就好了。”荀知县笑呵呵的对着眼前四人道:“几位是一起的?” “不是。”彩衣摇头,比划了一下:“我们两个是一起的,他们两个是一起的。” “哦,怪不得。”荀知县点头。 啊?怪不得什么? 无为山人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荀知县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 “快去搬座位。”荀知县对手下人道,几个杂役飞快进了后厅当中,没多大一会儿就搬了四把好椅子来。 左辰和无为山人一左一右坐在中间,彩衣和无慧坐在两边,四个人中间隔开了一小段距离,像是在示意这是两伙人。 荀知县坐在主位上,满脸带笑,表情热忱,他阳人的嘴上说着:“有几位高人来帮我们,除去这帽妖,可真是令人安心啊。” 背后的城隍却朝着左辰方向行了一礼: “见过道长。” 左辰瞧着有趣,觉得这法门倒是挺新奇的,旁边彩衣也稍稍戳了戳左辰,压低声音:“道长,知县背后是啥啊?” 没回答彩衣,左辰自己稍微憋了憋,发现元神出窍这门法门他确实不太会,干脆丹田一使劲,元婴余晖撒了点出来,捏出来的一个无面的金色小人,同荀知县回礼。 “道长背后也出东西了!”彩衣大惊失色。 无为山人瞥了眼彩衣。 这丫头在说啥? 左辰弹了彩衣个脑瓜崩,让她安静,这才用自己的金色小人回话: “见过城隍。” 又问:“我这一路上也算是走过些地方,平日完全没见城隍,没想到今天看到一个,竟然还是……这种情况。” “道长说笑了。我这是自幼便得了离魂症,每日肉体都需酣睡六个时辰,其实就是灵魂离体,游行四方。后来我使了使劲,考了个不错的名次出来,面见了威王,威王仁义,封我为知县,又让柳大仙出来,为我灵魂下赐,我这才成了这样。既能助阳人,又能安鬼祟。” 城隍解释道,然后又深深叹息了两声: “只可惜我阳人实力不足,近日县里面闹的帽子又都是阳间物件,搞得我束手束脚,难以行动。” 左辰听闻知县的话,了然点头。 心头却又有些惊奇。 按照知县的意思,那位柳大仙甚至拥有封城隍的能力。 前两日左辰路过时留下的是城隍法门,是道经记载当中的一篇法门,讲的无外乎只是城隍应当做的行事。 用久了能生功德,自成城隍位。 但那毕竟不是左辰封的,左辰不会封神法。 而目前来听,这柳大仙就是会这种法门。 确实有些本事啊。 又问知县道:“县里闹得这么大,就没向上面报告吗?” “报告了,上面也派下来了一位好手,可他实力虽然强悍,但要忙的事情有点太多了,需要绕着幽州跑上一大圈,估计等到县里都得过去个把月。在这之前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问到此处,左辰算是明白县里现在的问题了。 确实有后手,但不能等着后手来。 威王的代行水准强,可各处城县村里面生的事也不少,不少事情没那么大,县中就自己解决了。 帽妖这事情就卡在中间,虽说死人了,但死的不是贵人,县中努努力应该也能除掉,恐怕在那位威王代行的名册上优先度是比较靠后的。 “这次能请来像道长这样拥有大神通的人,在下心安不少。”城隍又客套了一句:“关于帽妖的具体事情就交给阳人来说吧。” 言罢,他就不再动弹,转而是荀知县开口道: “几位,我们县里帽妖闹了许久,还希望诸位能够出手相助。” 刚才元神间的交流只花了一瞬,除了彩衣瞧见且感知到了以外,房间里的其他人完全没注意到异常。 只是觉得知县说完第一句话之后顿了一下才开口,便也没怎么在意。 “知县言重了。”无为山人起身捋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为百姓消灾解难是我辈中人应做之事,这妖物伤人性命,贫道必会将其降伏歼灭!” 旁边无慧眨眼,小声道:“师傅,咱们不是为了钱吗?” 无为山人:“……” 荀知县全当是没听到刚才小道士那句话,也客套着回了一句: “几位义薄云天,某在此谢过。” 随后将最近帽妖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 其中大部分都和那老人说的差不了多少,死去的富商,找了三伙人前去找帽妖结果都送了命,无外乎就是描述上荀知县用词更准确严谨一点。 当听到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之后,无为山人脸色多少有点不太好看。 荀知县也看出来了他表情为难,就道: “山人不必勉强。” “不勉强,”却没想到无为山人想了想,到底到底还是咬牙道:“贫道有符箓能保住身家性命,能除得了这妖怪。” 左辰多看了两眼无为山人。 缺钱? 眼见劝不住无为山人,又寻思着左辰在这里,荀知县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叮嘱了两句: “护住自身安全最要紧,要是真碰到了什么威胁,往县里里面跑就是,我会派几个伙计在外面接应各位,试试棒打能不能把那帽妖打死。” 又问: “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麻烦多备点黄纸朱砂,”无为山人道,又寻思了一下,“找一根桃木制成的长棍。我听到帽妖的行凶手段类似江湖传闻里的血滴子,朝着脑子上一飞一扣,就能把头给取走,那玩意儿怕长矛,有桃木棍的话,对帽妖效果应该也不错。” “好。”荀知县看向左辰。 左辰道: “麻烦帮我准备一盏小灯,和一把剪子。” 这俩东西相比于无为山人要准备的黄纸朱砂和桃木棍多少有点不知所谓,但荀知县却只是认真点了点头,立刻就叫手下伙计去办了。 很快东西就都被拿了过来,无慧拿着桃木棍,无为山人就手要了张桌子开始画符,颇有一副高人架势。 左辰把剪子揣到怀里,又把灯递到彩衣手中。 彩衣平端着小灯,不解: “道长,是打算让我对着这个喷火?” “叫小法坛。”左辰笑着指点道:“施术做法若是想增强效果,往往需要真言、道印、法坛,三者合一效果最佳。但如果没有专门的法门,想要开坛做法需得搬一张大桌子,然后用木头架起高台,插上四方杏黄旗才行。很不方便。 “有些外出的道者遇到紧急事情时实在是没办法设大法坛,干脆就随身备一些特殊的小物件,行火备灯笼,行水备葫芦。将这些东西当做小型法坛用。 “如此用久了就会生出法器,这都是需要很长时间积攒出来的。 “有些邪人嫌弃这种方式慢,就去害人的命,用秽物、污物和怨气去养东西,这样造出来的物件虽说杀伤性大,但用不长久,而且还会伤自己身子,属实是下三滥。” 彩衣这才了然一般点点头,直到此刻她才算是明白,江湖上流传出来那些奇妙物件是怎样生出来。 左辰说的下三滥,彩衣更是印象深刻——前段时间他们碰到的那个玄米和尚从米钵里拔出来的脊骨剑便是此中代表了。 听这意思,道长要剪子也是为了做小法坛? 彩衣没细问,只是觉得剪子打帽妖天经地义。 等无为山人画完符箓,天色还大亮,几人就管知县要了闹妖怪的地方,随是一并前去。 那是县旁边的一小树林,距离不算太远,左辰干脆也就没骑驴,让知县准备点干草萝卜喂驴,自己和彩衣腿过去。 无为山人和无慧自然也跟着,当走到那林子附近时,无为山人稍稍停了停脚步,拦了一下左辰: “道友,马上就要见妖怪了,你这还是把帽子摘了吧。”无为山人道:“对方毕竟是此中好手,专门指着帽子下方子,就算你斩妖的本事高,又何必非要给自己身上留个弱点呢?” 无为山人好心好意,左辰也感觉自己要是再拒绝多少有点不太合适,就干脆把高帽摘下来,让彩衣放在背篓里背着。 彩衣也多盯了两眼左辰。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左辰不戴帽子。 准备妥当后,一众人进入林中,来到了之前几伙人丢脑袋的地方。 那是林间一处空地,尸体已经被处理走了,还是留下了一地的血腥。 无慧被满地的凶气吓得够呛,握着桃木棍的双手都开始抖,被无为山人教训“没骨气”。 但他显然脸色也不太好,从怀里掏出了三张符纸,分别是“凝神护心”、“诛邪退避”和“捕风捉影”。 左辰倒是左右看看,很快就发现了气息上得些许蛛丝马迹。 这空中飘着的不是什么妖气。 更像是有人开坛做法,下了方子! 第一百零五章 守株待兔 观炁术瞧万物百态色调皆是有所不同,看茂密植被、普通活人为白色,此为生气,徐徐若春风;看死尸妖鬼为黑气,死尸带尸臭,邪妖带腥臭,令人作呕;杀人杀的多的物件会带着滚滚深褐,光是靠近都能闻到一股铁与兵戈的味道;而若是天财地宝、妖仙神灵则会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色,晶莹剔透,明媚的很。 左辰的视野当中,附近飘荡着的并非是黑气,而是青褐色的一股气流,于空中连成一条线,深入林子深处。 此为凶法气息,是专门奔着杀人害命去的法门。 光瞧上一眼就知道,此处作祟的不是妖物,而是人。 无为山人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罗盘,又拿出了一个铜勺放在上面,然后将捕风捉影的符箓捏在两指中间,让无慧取出一个火折子将其点燃。 念念有词起来: “祖师助我,风入吾耳,五里地、千里乡,妖孽何处藏!” “着!” 将燃烧的符箓向着罗盘一点,罗盘上的勺子便开始飞速旋转了起来。 嗡嗡作响间,勺子尾巴到处乱飞。 无为山人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这画面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盯了一小会儿之后,他才奇道: “不是妖物?” 于是又拨弄了一下罗盘,从妖调整到了人,才让飞速旋转的勺子稳定下来。 指向西南方向。 眼见找到目标,无为山人心中满意,然而他一抬起头,就发现左辰已经站在那了。 无为山人:“?” “师傅,那位道长好像比您找的快啊!”无慧像是后知后觉般。 连自己的蠢徒弟都看得出来,无为山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第一次瞧见左辰,山人能看得出来小道友有那么点本事的,斩妖除魔的手段应该不赖。 可他毕竟活得有些年头了,年龄足够压这位小道友两倍,有天赋是有天赋,经验这玩意却需要时间积累,无为山人也就没把小道友放在心上。只是时不时提醒着小道友两句江湖上应该注意的事情,免着对方吃亏丢了性命。 现如今却发现这位小道友既没用符箓,也没用罗盘,好像单单只是靠了一手观风水的手段就领先了自己一手,心中不由得微微惊讶。 同时心中也不免生出来了些好奇。 年纪瞧着不大,独特的本事倒是不少。 山人生了些许好奇,寻思着要不要用圆光术瞧一瞧左辰。 左辰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位无为山人在想什么,他在确定了位置之后,直接就往林子里进,彩衣则是跟在了后面,无为山人和他的徒弟反倒落在了最后,都得稍微小跑两步才能跟上前面的两人。 走了一阵子之后,到了一处密林内,左辰停下脚步。 左右环视,发现有六颗规整种在两排的树,左边三棵,右边三棵,郁郁葱葱,生的极高,树木中间被清理出了一块空地,被人犁去了草,又用硬物画了好几个圈,圈内有着草木烧剩的灰烬,靠近能闻到淡淡的焦糊味。 施法的气息到这就没了,这里就是法坛的源头。 无为山人也赶到了此处,对着法坛残迹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的这个法门。 “师傅,这是什么啊?” 无慧充当起了一个合格的捧哏,张嘴就问无为山人。 正想着搪塞两句自己徒弟,旁边彩衣却在看了两眼地面上布景之后略感惊奇: “这是杂艺里的拜物术啊。” 直接抢断了无为山人的话。 左辰也不怎么太清楚这种江湖上的奇妙把式,听彩衣讲这个,心里也生了些好奇: “大概是怎样的手段?” “我原来出去卖杂艺的时候见耍猴的用过,一般都是先拿些特殊的物件,再拿点对应物件原材料,原地画个圈,点起一把火之后把原材料扔进去,再用专门的材料点一下这小物件,就能让其运动起来。” 彩衣回忆道,语气里还有点不确定: “听说是和扎纸人同出一脉,但一个走的是阳物,一个走的是阴物。” “欸!师傅,原来是这样吗?这么神奇?”无慧惊叹不已。 无为山人:“……嗯,是。” 在介绍完这个手段之后,彩衣却也是有点拿不准: “可这门道往往只是用于街边表演,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花架子,能让小木头人、纸扎的驴动起来已经是极限了。想要用它杀人确实稍稍有那么点难。” “说不准是施术者又加了点别的东西,用了些降头才会用的方子,画了些凶人的八字上去,这样的话普通的物件也会生不小的凶性。” 仔细想想,这倒是和彩衣的替命小丸演化成撒豆成兵很像,基础的术法增加点不添色的东西就会变得更强。 旁侧,无慧凑到无为山人身边,由衷感慨: “师傅,他们好厉害啊。比我见过的好多人都厉害。” “……确实。” 话虽然这么说,无为心头却终归还是冒出来了点不服气。 这么年轻,能有多深的道行啊! 鬼使神差的,他到底还是从怀中取出了圆光术的符箓,将其点燃了,随后将烧剩的灰烬朝自己脸上一抹。 如此称为玄目,可开大玄之门,观万物生息,鬼祟幽灵,也可以当做追踪法门,他现在用合情合理,全当是寻找帽妖离开的踪迹。 说是看踪迹,无为山人的目光却止不住往左辰和彩衣身上撇。 先看到彩衣,发现其生机盎然,气势蓬勃,竟是个半步先天的高手!远远超过自己! 心头一惊,已经了然为啥人家处处压自己一头了。 本事确实比自己高,而且还高的不止一星半点。 心头又生了好奇,止不住朝着左辰看去。 左辰身上的一股气息似与天竞! 当即腿就是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到地面上,双眸上附着的圆光术也直接消散,眼眸受了刺激,直接流下两行清泪。 旁边无慧惊讶无比:“师傅?你怎么哭了?” 无为山人说不出话来。 左辰心有所感,笑呵呵的凑到了山人身边。 “道友,可是见此地死了太多无辜生灵,心有所感,亦有所伤?” “……然也。”无为山人平复情绪,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左辰,语气变得毕恭毕敬:“道兄所言极是。” 用小块布擦了擦眼角,又问左辰:“道兄,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 “先守到晚上吧,现在日头正热,害人的方子在这么毒的太阳下会损了七八成力量,真有下术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辰出来的。”左辰应下了道兄这个称呼。 “那他们还会来这吗?”无为山人不解:“万一他们换别处地方施法呢?” “我觉得大概率还会选这里。”左辰指了指整齐重成两排的树:“这样的环境可不好找。” 无为山人看了眼,明白过来了。 这六棵树也是个法坛的一部分,缺了树木,那几个贼人还使不出来法门了。 真要另去栽树,还指不定要花多长时间呢。 又不能走太远,就干脆在旁边寻了处空地,左辰顺着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又把树枝插在圈内,让众人进去。 这样就弄完了一户隐宅,只要不出这个圈子,甭管是鬼祟还是活人都看不到他们。 无为山人啧啧称奇。 在左辰露了那一手明悟之后,他全然不再质疑这方子有没有效,督促着徒弟一起进去。 时至下午,就让彩衣从木篓里面取出来的整只的烧鸡,用荷叶垫在下面,四人分着吃。 无为山人目光止不住落在彩衣背着的背篓上,这东西看起来不大,塞点衣服帽子都费劲,烧鸡又是从哪拿出来的? 恐怕这小物件上也有不小的神通! 见左辰取了好物出来,无为山人干脆也拿出自己的酒葫芦,一大一小两个。 他纠结着斟酌好半天,最终把大葫芦收了回去,只留下小葫芦。 “我大葫芦里面装着的是打过来的劣酒,配上烧鸡不合适,小葫芦里是好酒,是孝敬给祖师爷的,拿来同道兄共饮正好。” 彩衣拿着两个荷叶隔着油,把烧鸡撕开,无为山人则是取出来了几个小杯子,倒了三杯酒。 无慧没有。 酒杯交错,左辰品了一口,确实是好酒。 彩衣还记着左辰之前跟她讲的师承事情,有点惊奇道:“你们不禁荤腥啊?” “道观里禁,在外面行走不禁。”无为山人解释了一句:“走江湖不吃肉那就没劲,不喝酒那就容易生闷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祖师爷也不会管这个。” 这祖师爷还挺好说话。 就坐在这继续等,等到日头从树顶上一路落到树梢下,左辰他们也终于等来了这次的目标。 有三个人影顺着林中走了出来,直直的就朝着六棵树的方向走。 看到他们之后,左辰就知道自己是把人蹲出来。 可当他看清来人之后,左辰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奇怪了起来。 眼见着三人并肩走,一个穿了身道袍,中年人,蓄须,像是个高人;一个光头,慈眉善目,从面相上看来看是个好人;还有一个是个女人,妩媚动人衣着单薄,勾栏里面常见那种。 这配置……很眼熟啊。 这不是自己走徐州的时候那套队伍配置吗? 虽然和尚不像是和尚,道士不像是道士,女人更不像是女人,但至少身份和性别没错,对于不了解全貌的人来说,标签是对的。 看了一圈,发现这林子里现在堆了四个道士、两个姑娘和一个和尚,倒也是热闹。 见贼人来,无为山人已是满脸的紧张,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符箓,捏着火折子,时刻准备斗法。无慧也拎着小棍,缩在自己师傅后面。 而他们很快就发现,眼前三人确实完全无视了他们四个,只是自顾自的走到烧纸的地方,闲聊了起来: “你们说下次县里会派什么人来?” “今日白天有几个道士到了县衙那揭榜,估计是贫道要和他们斗法了。” “穿牛鼻子的衣服伱还真以为自己是道士了?” “闭嘴。” 道士和女人相互斗嘴,和尚的一边冷眼旁观,也不当和事佬,自顾自的到六棵树中间,打开袈裟,从怀里拿出了个帽子。 是顶平平无奇的草帽,有些陈旧,没有任何装饰,扔在麦田里,一转眼就会找不到的那种。 将草帽放在画的圆中心,又拿了几根稻草出来,用火折子点燃。 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念经一样: “帽老爷,帽老爷,会飞能舞有神通。 “好头衣,好头衣,帮我取来红玉球!” 拜了四下,咬破自己指尖,朝着草帽一弹。 随着他动作,周遭六棵树中起了阵邪风,自下而上亮起了冷绿色的光,这六棵树就像是三扇门的门柱,而法坛就在这三扇门正中间。 草帽摇摇晃晃从地面上浮起,像是下面有个看不见的醉汉。 “这是耍猴的手段,这人不是和尚!” 彩衣断定道。 “怎么搞?”无为山人干脆问左辰。 左辰沉吟几秒:“抓活的。” “抓几个活的?” “尽量全活,让知县审一审他们。” 左辰直接在隐宅里拿起块石头,对准和尚的方向嗖一下就扔了出去。 “给我中!” 石头在空中嗖的一下消失,等再出来已经到了那和尚脑袋后。 “嘭!” 一声清脆的响,和尚后脑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个大包。 他直接往前一趴,已经安然睡去,得了如婴儿般的酣眠。 无为山人多撇了两眼左辰。 道兄水准强,道韵高,本以为会更出尘些,正面走出来后同这些妖人对谈一番再动手,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性子。 倒也好,更安全。 左辰这一扔石头,隐宅就直接破了,剩下的道士和女人也被突然出现的四个人吓了一跳,脸唰一下就变色了。 “什么腌臜!好生能藏!” 对方假道士骂了一句,全以为是左辰他们藏在哪棵大树后面用石头开始偷袭,气的火冒三丈,直接一指帽子,连连喝道: “帽老爷,帽老爷,随我一并去,取他们脑袋!” 便是要让那帽子杀了众人! 还是继续日万一段时间吧 第一百零六章 和尚、道士和女人 草帽晃了晃,打着旋飞到半空,与此同时,无为山人和无慧背篓里面的帽子也都像是起了反应,开始蠢蠢欲动,更是要钻出来掐两人的脖子! 山人脸色一变。 糟了!忘了把帽子放在县衙里了! 之前还在那教道兄小心江湖险恶,没想到自己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属实糊涂! 左辰的高冠和彩衣的簪子倒是无动于衷,安静躺着,还是死物。 见山人的帽子快要飞出来,左辰干脆朝着两人背篓一点,帽子立刻就不动弹了。 他动作很小,远处喊着帽老爷的道士完全就没看见,倒是无为山人瞧的清楚,满脸感激。 远处道士只是觉得喊了半天压根就没什么动静,便骂了句: “还挺聪明的,知道把帽子放在县里!” 山人额头飘下冷汗。 他们四个人三顶帽子一个簪子全在身上,所以听了对面的骂声反倒觉得不怎么好意思。 既然唤不来帽子,对面道士只能换个说法,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四人方向一指: “好头衣!帮我把他们脑袋取下来!” 林间邪风四起,帽子呜呜作响,打着旋儿就向着四人冲了过去,无慧拎着桃木棒子就往上一戳,可帽子太快,无慧又没练过什么使长枪的把式,自然是没戳到这顶草帽。 “彩衣,喷它!” 左辰对准彩衣手里的小灯一点,上方立刻窜起一株小小火苗,彩衣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让胸膛都撑了起来,随后卯足了劲对着灯一吹: “呼呼!” 这次火的声势可大的吓人! 只见在那灯中飘出一大团的火光,如同晚间天上的火云霞垂直落到了人世间,一股股,一团团,这就奔着帽子冲了过去! 推过来的火焰就像是墙一样,飞在空中的帽子哪怕是再灵活也逃不出范围,接就被赤红的火焰吞了进去。 好似有只巨大的野兽张嘴咀嚼,把草帽咬的嘎嘣脆。 刚才开坛的是和尚,帽子被火焰吞噬之后,本平躺在地面上昏厥的和尚突然猛咳两声,啪的一下就吐了一口血出来,明显是精气神受损。 道士和女人眼见着火墙推过来,也是一惊,前者从袖口拿出了根绳子,天上一抛,直接拽着绳子便原地起身,躲过了火焰。 后者则是直接一脱自己衣服,露出里面穿着的亵衣,将外套凭空一抛,便立刻有个同她一模一样的假影挡在身前,也被火烧掉。 等到大火散去,空气都被烤的炙热,细微水雾于空中飘荡,微微灼人皮肤,有点像是蒸桑拿。 但无论是周遭树木,还是地面上的小草全都没受任何影响,仍是一片翠绿。 唯独作为法坛的六棵树显得有些蔫巴,连叶子都萎了。 等逃过吐火,道士站在树梢上;女人则只穿着亵衣躲在一边树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心观望。 “哪来的好手,这么能打?” 树上的道士喃喃自语,他话虽然说的声音小,却也还是随风传到了左辰耳朵里。 这人不知道我们? 左辰微微挑眉。 “刚才那道士用的是神仙索,女人用的是皮影戏,都是耍把式的手段。” 停下喷火后,彩衣脸色不怎么好。 她也是街头卖艺出身,知道街边那些戏班子和卖杂耍的三教九流居多,说不准谁身上就背着命案,可当时带他的老头性子温吞,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教她的时候也总是说学本事不应该与人为恶。 要说他们爷俩做过最损的事情,无外乎也是偷了人家一只鸡做叫花鸡吃。 这么多年来,彩衣一直守着着这条准则,平时交往的也大多都是好人,便也以为卖把式的多为好人。 如今见了这三个邪人,心里自然有些难受。 眼见被戳破身份,蹲在树上的道士干脆也不装了,冷笑两声看向了彩衣: “你这姑娘当真好本事啊,这一口喷火瞧起来也是刷把式的杂戏,却没想到这么厉害。戏班子里面十位老先生捆在一块都不是你的对手嘞!” 彩衣神情复杂,最终却只是深深吸气,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你们两个束手就擒,还能少吃些苦!” “哈哈,想逮着我们还得看看您的本事!” 树上假道士这一张嘴,嘴里吐出来了个金属小丸。 这小丸直接向着彩衣飞了过去,眨眼之间就在空中化成了一把剑! 街边戏法,剑丸吞剑术! 飞出来的利刃杀机蓬勃,是照着彩衣脖子去扎的,似乎想靠着这一下把彩衣给弄死。 可剑才飞到一半,空中就冒出来了个小彩衣,呱呱叫了两声,两只没穿鞋的小脚直接踩到了剑柄处。 把这把飞剑给踩了个踉跄,在空中打了几个跟斗斜着插在了地面上。 再看那道士和女人已经一个向左牵着神仙索在空中荡,一个向右边跑边脱衣服化成了一地皮影戏。 刚才想要正面硬刚是假,当场跑路是真! 道士临走前甚至又吐了一口唾沫出来,用化成一把小匕首,就朝着地上昏迷的和尚扎去。 这是想要杀人灭口! 两方同时动,彩衣是管不过来了,无为山人更是没什么符箓能够去抓住如同人猿泰山一般的妖人。 倒是左辰,直接左手拿出小铁剪,右手端出金娃娃。 对着小铁剪上吹了口气,朝着道士的方向一抛,又同金娃娃耳语了这两句,金童立刻跳到了地面上,指着逃跑的女人方向呱呱大叫。 与空中的剪子像是活了,成了两道蛇影飞窜,越过树梢叶片,直接就来到了那道士正荡着的神仙索上。 “咔!” 清脆的剪切声响起,神仙索被直接剪成了两截,在空中荡了一半的道士瞬间没了支撑,哇哇叫了两声就坠落了下来,直接砸到了地面上,摔了个半死不活。 奔跑着的女人本想着能靠并且遮掩一下自己,忽然发现自己双足上传了一丝凉意,垂头一看才发现有莫名的坚冰顺着脚掌往上爬,眨眼间已经覆盖了她半截小腿! 这她还怎么动得了?只能不断摇晃着上半身,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无为山人在旁边旁观,倒吸口冷气。 道兄一出手,也就把两个邪人给逮住了! 这手段…… 如神仙! 眼见三人都没了抵抗能力,左辰也把金童重新端回了手掌心。 接下来就是把这几位押回到县衙当中,好好审一审他们为什么要扮作这副模样了。 左辰让无慧把桃木棍拿过来,又请无为山人将外衣脱下,给那女子包上,用桃木棍将他们三个的左手袖口一并穿过,让昏迷的和尚在中间,然后用绳子拴在走在最前面的道士脖子上,牵着他们三个走。 看起来简单无比的措施却让这三人根本就没办法挣脱,衣服像是生了根长在他们皮肤上,桃木棍又像是扎根在了衣服中,倘若不走,就是棍子牵着衣服,剥皮一样的疼。 就像是牵狗一样,直接把他们三个从林子里牵了出来,一路撵到县上,牵进了县衙中。 本来天色已晚,荀知县早已休息,但却听得左辰他们归来,急匆匆换上了得体的衣服,赶到了县衙。 他看到左辰抓到的三个犯人之后,也是一阵惊奇。 主要这组合实在是太少见了。 要是抓人,一般都是一伙,要么是三个道士,要么是三个和尚,要么是三个女人,一样一个的着实不常见。 让左辰把棍子撤下,衙役上来给他们三人安上了镣铐,荀知县直接坐在了正堂上,背后执法公明四个字大亮,把惊堂木在手中一握,抡圆了往下一拍。 “啪!” “堂下何人!犯何罪过!” 他这一声厉喝之下,背后城隍也浮现了出来,随着一并怒目圆睁。 这一手有着震慑人心的效用,除了还在昏迷的和尚之外,道士和女人都是吓得脸色惨白,只觉得像是有山扑面而来。 可他们虽然吓的两股战战,却还是死咬着牙齿,一句话都不往外说。 “倒是还挺嘴硬的,给我一人打三十大板,看看是他们嘴硬还是衙门板子硬!” 两边衙役立刻上前,一人一脚给道士和女人踹到了地面上,然后抡起杀威棒就开始往他们屁股上打。 这玩意卯足了劲儿抽一下就是皮开肉绽,而且下面这两位都是行凶害人的主,衙役自然不可能留手,都是卯着吃奶的劲儿打。 啪啪两三下,两人连着屁股带着腰就变得血肉模糊了起来,惨叫声也连连响起,显然是疼的不行。 道士还咬牙撑着,女人却扛不住了,直接连连告饶,开口道: “我……我们是乞儿帮中人,近日接了委托,才来此处做法。莫要再打,莫要再打。” “乞儿帮?本县不驱伱们,你们自己还闹上事了!”荀知县听闻他们这么说,也是怒骂一声:“赶快把你们背后主使供出来,否则大刑伺候!” 听到这话,女人显然也陷入了犹豫。 半息之后,她刚想开口,却忽然听到整个公堂之上传来一声嘻嘻怪笑。 “嘻,下九流的货色果然不能信。” 声音非男非女,听起来怪诞的很。 而说这话的…… 正是地面上趴着的和尚! 继续爆更,求月票嗷爷爷们 第一百零七章 今日多欢喜 假和尚晃晃悠悠的起了身,左眼上翻,正在翻白眼,显然是晕着;右眼则是滴溜溜的转,明显是清醒的。 “乞儿帮啊乞儿帮,靠着从他人手中讨饭活的人,明明讨到了这么一大碗饭竟然还不爱惜,嘻,真是嫌自己命长。” 尖锐的声音从和尚的嗓子当中传出来,夹着的声音飘了很远。 左辰微微皱眉,用观炁术看向这个疑似被夺舍了的人,才发现他额头处放着一缕法门。 没启动之前这法门太过细微,就连左辰都没发现。 “你是何人?”荀知县心头也是微微一惊。 刚才看昏迷的和尚还是个普通人,结果现在满身都是邪气! “亏你还是知县,脑子这么不灵光,这还看不出来吗?爷爷是这次的背后主使啊!” 着了魔的假和尚嘻嘻笑着,靠着枷锁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转,旁边几个衙役立刻上来用棍子给他撑住,可还是管不住他那张嘴: “自己当官没本事就开始在江湖上找外援,结果害死了江湖客。你往那和尚的庙里送了滚滚雪花银,这就全当是买命了,可那莽汉呢?他就一户人,为伱丢了性命之后,你还能为他做啥?好生生埋了吗?嘻嘻!这不是给活人瞧您深明大义吗?” 嘴够损,选的角度也足够刁钻,荀知县一张素气的脸上被气得发红,哪怕平时养性的好,现在心中也难免燃着怒火: “给我打他!打他大板!” 旁边衙役也都看这人不顺眼,抄起棒子就往屁股上打,可这足以令常人昏厥的力道落到他身上却好像完全没事,只听得满堂怪笑: “哥几个没吃饭啊?我知道县里有处馆子,叫百春,不仅饭好吃,老板娘还长得漂亮嘞!” 忽然转头,看向正打他的一个衙役,那睁着的眼睛就像是能洞穿人心一样,摄人心魄: “这位小哥,你是不是也觉得那老板娘漂亮啊?” 被盯着的衙役就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亏心事,一下子慌了。 “多…多嘴!” 便拎起杀威棒照着这和尚脑袋敲了过去。 一棒敲中光头,就连棒子都砸断了,砸的和尚头破血流,却仍是还哈哈笑着,像是刚才打的不是他。 “知县,你手底下这几位也不行啊,说是高明公正,结果手下衙役竟然跑去睡别人老婆!羞死人喽,羞死人喽!” 尖细的声音就像是揣着某些魔力一样,让整个公堂都跟着震响。 他的话又怪诞又邪性,语言里面似乎带着些门法,闹的人心烦。 荀知县脑子嗡嗡作响,甚至都动了上狗头铡弄死这和尚的想法,可忽然觉得旁边吹来一阵清风,扫净了心中烦怒。 却见左辰已经站到了一边。 “知县,莫要被他种了魔。” 荀知县这才回过神来,额头上冒了些冷汗。 假和尚是被附了门道,就是说自己哪怕是用狗头铡斩了他的脑袋,也伤不到这幕后真凶。 知道自己恐怕处理不了对方,荀知县干脆朝着左辰一行礼。 “道长,还烦劳您了。” 左辰点头,来到了这和尚面前。 和尚抬起头,看着左辰,笑着: “倒是新奇啊,道士,你是哪门哪户的官?几品大员啊!能让七品的知县往旁边靠,有本事的啊!” 又看左辰背后:“而且还带着女人……” 眼神落在彩衣身上,话却含在了嘴里。 “倒是挺威风的。”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损左辰和荀知县要动私刑。 左辰却没管他,只是盯着这和尚的脸看。 两三息后,左辰忽得笑道: “县城最北边。你这手段还挺厉害,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操人控物。” 这话一说出来,眼前的和尚立刻就闭嘴。 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吹满了气的气球一样,飞速膨胀了起来。 皮肤下面根根血管清晰明显,肌肉线条也混为一摊,仅是一眨眼,已经变得不像人。 衙役本压着和尚的棍子被震开,假和尚似乎化作了一枚火线弹,当场就要爆炸! “挺果决的。”左辰伸出手,对准膨胀的肉球脑门子上一点。 整个肉球立刻坍缩,重新变成了和尚的样子。 刚才身体出了这么大变化,这和尚又并非什么体修,体型虽然回归正常,但也是七窍流血,断了性命。 “城北是什么地方?” 左辰立刻问荀知县。 知县还没回答,下面跪着的女人先道: “那是这个县里乞儿帮的集会……” “你们几个!赶紧拿上武器,随我去城北!” 荀知县从高堂上下来,显然是要一起去城北。 他又多看了一眼刚才被指出来偷人的衙役:“你就不用去了。” 那衙役脸色涨的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悻悻的低下头。 “我先过去。” 左辰很清楚县衙备马需要时间,等他们搞完,那人恐怕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说完左辰便平地而起,眨眼之间就已经消失在了大厅之中。 再眨眼已经到了半空中,随月走跟云飞,在空中留下一道白痕。 县北距离这里有好长一段距离,哪怕骑着快马也得花上半个多时辰才能到,哪怕是左辰快飞,也得花上二三十息左右。 午夜浮云随月白洁,自顾自的悠哉飘着,却忽得从中间一分为二,被划出了一道深深沟壑。 回神后,天空尽头正飘着一道人,垂手看着镇子最北边的巷口。 眉头紧皱。 在他眼眸当中,整个巷口深处遍布血气,哪怕闹市问斩的街口都比不上。 这是死了不少人啊! 从空中下坠,落在巷口前,更是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随着风扑面而来。 左辰一个人踏入胡同巷子当中,没走两步就见,前方横七竖八倒着人。 都是一副乞儿帮的模样,粗麻衣服,全身布袋,满身灰尘,都死了。 或是脖子挨了一刀,或是心脏漏了个窟窿,有些死的惨的则是肚子被挖掉了、脊椎被掏出,活脱脱像是屠户杀猪的场子! 尸体堆的多,死的又残,整个胡同的地面都流出了一道有血染的小河,却看起来已经干枯了一段时间。 左辰踏步向前,地面上哪怕是干枯的血迹也自动让出一条小道,没有染到他鞋子上。 一路前进,终于到了巷子最深处。 这里是片大空地,四周用民房和墙围着,有处连接镇外荒野的出口,那边也躺满了尸体,光看姿势像是一群人想往外逃,可却像是被人拎着利剑猛切,尸体都不成了样子。 空地最中间有一堆尸体,没有一块完整的,都是被削掉的四肢,就连躯干也要么横着、要么竖着切成两段。就这么围积成了小山,小山中间有一根绳,硬邦邦的指着天空。 活脱脱像是个香坛上面插了一根香。 而在这堆尸体旁边还放着个灰卜卜的大壶,上面盖着红盖,表面贴了一张四方的红布,用黑色的墨大写了一个酒字在上面,像是在宴请老友。 左辰眼尖,还能看到尸体堆旁边写了两行血染的小字。 凑过去一看,发现地上写着: “不尊道义者,该杀,遂杀尽,于是心头舒畅,多欢喜。” 沉默不语,左辰对着立起来的绳子稍稍一弹。 整个绳子立刻瘫软了下来。 人早就跑的没踪迹了。 这一地的尸体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在他们三人被抓的那一刻,蹲在这儿的那号人物就已经开始动手杀人了。 杀完人之后,他又用了专属于街边卖艺的神通神仙索,直接一溜烟的跑路,估计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 而刚在那人似乎也正是靠着这根索才达成的跨距离控制,看样子是做了许久的准备。 整个大院内满是凶杀的血气,却瞧不到任何使方子残留的气息,左辰估计着对方是有着专门防追踪的手段。 看这一地尸体有些不悦,左辰却也没破坏现场,只是念了救苦拔罪妙经,给这里满是怨气的尸首们都做了法事,超度了他们。 结束这一切之后,左辰便退出巷子,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几匹快马从远处行来。 是荀知县带着人来了。 彩衣也跟在最后面,骑着的不是马,是他们那个驴。 驴没拉板车,跑的倒是飞快。 无为山人师徒俩没来,应该是留在县衙守着了。 “道长。”荀知县侧身下马,先是朝着左辰行礼,又嗅了嗅鼻子,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脸色当时就变得不好看了。 “都在里面了,我没碰什么东西。” 点头,荀知县带着人进入了胡同内。 彩衣也想跟进去,左辰却拦了一下。 “别看。” 彩衣心头微微颤,大概猜到胡同里面是何种惨状了。 果不其然,还没多久,胡同口里就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年轻的衙役就从里面跑了出来,显然是刚入行没多。 他扶着墙就开始吐,脸色煞白,估计这两天都别想睡好觉了。 彩衣眼见这个情况,小脸也跟着惨白了起来。 她虽然没看到的胡同口里有什么,但未知反倒更吓人。 便怯生生的躲在左辰背后,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点安全感。 “道长,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啊。”可她心里却总痒痒的,止不住还想问。 左辰估计着自己要是不告诉他,那彩衣今晚上八成也睡不着觉了,就简单的把里面发生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 彩衣在听完这些事情之后,双眸瞪得老大。 左辰本以为她被吓到,却没想到彩衣犹豫了几秒,道: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神仙索的守身法。” “那是什么?” “上天庭,摘仙桃,引得天兵杀凡尘。” …… 衙役们后来花了足足半宿的时间才把尸体整理出来,挨个放到草席上,运到县城外去。 又用水盆泼水,让鲜血汇成了一条小河,顺着县北向外流。 这一夜死了多少人无从可记,能找到完整尸体的一共五十四具,剩下一些不完整的更多。 这次死的大多都是县中乞儿帮的人,还有那么一户住在附近的三口之家,似乎被牵扯了进来,也被剁成了臊子,糊满了整个屋子。 仵作搬了几具还算完整的尸体回去,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得出结果: 行凶害人的是个高手,至少有半步先天的本事,左手持着利器,右手挥着钝器,开膛破肚的都是被钝器打的,被切断四肢的都是被利器打的。 等到第二日早上,雄鸡破晓唤起百民,不大不小的风声也在县中流传了起来。 无外乎就是凶人害命,百人血屠。 有人说是城北来了个恶贼,新得了一口神兵榜上的好刀,把乞儿帮的人都杀祭刀。 还有人说是乞儿帮的人采生折割的事情办的太多,惹得太多人不快,于是就请了个众筹刀客过来,把人给剁了。 最奇的是有人称比昨天晚上看到了天外飞仙,有道影子划破了,明月也划破了云,直冲冲就朝着城北过去了,应当是乞儿帮当中有人犯了大事,天地有所不容,于是降下一道神雷,把他们全打死了。 但具体真相到底为何,镇中平头百姓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 “你们乞儿帮中人都被杀了,难道现在还不打算把主谋告诉本官吗?” 荀知县厉声对着下面跪着的假道士和女人道。 他现在精神也不太好,头发稍微有点乱,带着俩黑眼圈,显然是昨天一晚上没睡。 县里生了这样的大案,哪怕死的都是乞儿帮也不行。 至少得寻到犯人的线索,要不然怎么能让县里安宁? 而这两人在听到乞儿帮已经被屠了之后,神念都散了,直接就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开始闹帽妖的前三日,就有个涂着厚妆的花面郎君来找了他们。 这位花面郎君拿出了十锭雪花花的银子和一锭金灿灿的元宝,让乞儿帮出三个人,分别扮成道士、和尚和女人,使方子害人去。 随后就有了帽妖这件事情。 根据道士说,那花面郎君用的也是街边卖把式的手段,而且显然更高一筹。 郎君临走前当时也确实同乞儿帮所有人说过:但凡把他的事情透露出去一点,他便会让乞儿帮付出代价! 却没想到下手竟然这么狠辣。 其余的,他们俩也就不知道了。 得到了线索之后,荀知县便立刻让人去查。 至于能不能找到线索…… 恐怕费劲。 在旁边旁听了全程的左辰也思索起来。 幽州里倒是有不少蟑螂,估计还得着手清理一下。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八章 风起尘飞扬 女人和道士被带了下去,关在牢里,秋后问斩。 他们杀人害命,自然是不能留着。 “左道长,这次可真是多谢您了,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恐怕这件事情会闹的更大。” 荀知县由衷道。 假如只是单纯的妖人作祟,那县里多花些钱应该还是能处理的,可查明白了因果之后知县也清楚,如此有组织有计划的阴谋光靠县里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收拾。 一直拖着,恐怕会出大事。 到时候就算他舍弃肉身,用城隍神冲过去和那伙贼人搏命也未必能找到主谋身影,只留下一地鸡毛。 “无妨,这事情也同我有些关系。” 左辰摆了摆手,客套一句。 荀知县略感疑惑: “此话怎讲?” “我和彩衣从徐州来,当时有位旅伴,是个和尚。” 闻言,荀知县明显一愣。 道士、和尚、女人。 这种少见的组合出现一次是巧,出现两次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您那位旅伴现在……” “留在了徐州,为百姓们谋福呢。” “……此事我会写在加急文书内,向威王禀报。”荀知县对此格外重视。 他知道左辰本事强,但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徐州做了什么,可既然有人派贼子出来专门坏道长的名声,那便证明其一定是办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种高人自然得好好拉拢,不能因为误会结下梁子。 “这批人消息灵通,心眼坏,之前他们派出三人,那显然是还没得到道长您的近况,现如今昨天的贼子瞧见了您和姑娘,后续恐怕就会把和尚去了,换个法子害您的名声。不过您放心,威王明慧,肯定不会被小人蛊惑。” 荀知县又承诺了两句。 随后唤出在客房等待的无为山人师徒,拿了几张银票出来,给左辰的多,给无为的少。 无为也不恼,甚至认为给自己的有点多了。 道了几声后会有期之后,几人便离开了县衙。 左辰打算带着彩衣继续向北走,却被无为山人拦了一下。 “山人?还有何事情吗?” 听左辰问,无为山人稍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开口。 却又看了看自己呆呆傻傻的徒弟,叹道: “道兄,能不能绕个远,去我道观坐坐?” 左辰没回答,盯着无为山人。 “……无慧的母亲身患重病,需要珍贵药材才能续命,所以我们俩才从观中出来,四处做法事,除魔挣钱。” “观中可有茶水?”左辰忽得问。 山人一怔,忙道:“有的!自然是有的。我们道观后方有几株茶树,上面种植的都是上好的绿茶。” “我就好这口。”左辰点头:“麻烦带路吧。” 无为山人面露笑容,走在前面,无慧跟在背后,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这么开心。 驴车晃荡着前进,这位驴爷除了昨天晚上被彩衣叫出来,没怎么睡好之外也没什么烦心事,从县衙里多讨了几根胡萝卜,吃的正开心。 倒是彩衣躺在车板上,仰头看着天,心事重重。 “在想什么?”左辰问。 “……学了小半辈子的本事让人家拿去害命用了,有点难受。” “我这五雷法也能杀人。” “不一样,道长你打的都是该死的人。” “菜刀也能杀人。” “……” 彩衣没说话。 也不知道心里到底转没转过来那个弯。 左辰脑中也想起来了在这县里遇到的事情。 有备而来的把式人。 呵,看来自己这是敲到了某些东西的命根子。 那不得……更狠狠敲一敲? 现在找不到不要紧,这群藏污纳垢的就像是蟑螂,刻意找寻不到,等再钻出来就能找到窝了。 四人走后,又过了几日,荀知县依旧忙的焦头烂额。 乞儿帮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再怎么瞒着,县内也是人心惶惶。 烧尸体的地方是县外荒野,尸气太大,惊扰了几户精怪,还得让城隍晚上专门去托梦安抚他们。 这么几天过去,他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几分。 而也恰在此刻,城外来了匹白色骏马,上面坐着这个俊俏少年郎,直奔着县衙这边来。 少年郎脸上留着点红印子,不知道是在什么东西上撞的。 此人正是月落山城留桃核的那位。 奔波了一会儿,到了县衙门外,少年郎翻身下马,手却止不住摁在额头处,似是有些疼。 “才几天没回来,譟怎么就这么大了?” 便是忍不住叹息。 他自许久之前就有个怪毛病,那便是在这幽州境内能听到细碎的诡异小调。 白天赶路时听得到,夜里睡觉时听得到,倘若从幽州出去,小调就会消失不见,可等几日再回幽州来,声音反倒会忽得大起来。 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对他叙述着什么,可他却听不清,只觉得烦人。 甩了甩脑袋,少年郎知道过两日这声音就会平复下去,便也没管太多,直接昂首阔步朝着县衙内走去。 门口两个衙役瞧见了他,便迎了上来: “欸?来者何人?” 少年郎不多废话,拿出来了块令牌,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威”字。 这是威王行走的铁牌。 看到这铁牌,衙役们哪还敢拦他,急匆匆就跑进去找荀知县报信,时间不长,知县便出来亲自迎接少年郎。 “胡先生!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荀知县,上次你说要请我喝的好酒还没兑现呢!” 两人面见,倒是亲切,却看懵了一边衙役,不知道知县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位大人物。 邀请进入正堂会客,胡姓少年胡文一眼就看到桌椅板凳上塞满了各色杂物,都是些文书相关的东西。 荀知县略尴尬:“刚才还在处理公务,房子里有点乱,多担待,多担待。” “倒是无妨。” 胡文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就走到了桌子前,垂头看去,发现这上面写的大多都是乞儿帮相关的事情。 “我看案册上说,县里最近闹帽妖,看样子你是已经寻人除掉了,查到了乞儿帮身上?” “胡先生果然厉害,一眼就瞧出来了因果。” 荀知县叹道,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对方。 讲完之后,胡文却是瞪着眼睛抓耳挠腮。 “伱说来了位道士?” “是。仙风道骨,道韵颇高,能看出我城隍法身,虽然没能见他动手,但听同行人描述也是手段超群。” “……我在徐州也碰到过一件妙事。” “啊?”荀知县反应了一下:“也是位道士的手笔。” “是。” 胡文把落山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荀知县。 “一息灭满山恶鬼,只手削十尺山头?” 荀知县目瞪口呆。 “我怀疑有夸张成分,毕竟鬼城里面都是灵魂,脑子不清晰。但就算说的有偏差也不会差太多。确实是位高人。” 言到此处,胡文笑了起来: “这位道长也像是阵清风,吹到人身上能够扫去人的疲惫,吹到尘土上反倒会扬起一阵乌烟瘴气。幽州内是有些肮脏货色,之前他们藏在下水沟里,不好找,现如今倒是漏了头。待回去见叔父,把这群邪人一网打尽!” …… 幽州山多,林子也多,有不少密林都没什么人去过,只有砍柴的和打猎的可能会在最外层绕一绕。 在幽州西南处,有一处宽大林子,和徐州、井州接壤,被称之为大密林,更是此中之最,里面有山、有水、有树林,面积极大,进去了却又容易迷路,假如没有点本事傍身,容易导致大密林当中一路鬼打墙,活生生饿死在里面。 但也因为其特性,总有些隐居的、刚成精的、抱团取暖的和见不得光的住在其中。 有一博戏村便是如此。 这村子在大密林接近外围处,比起幽州更近井州,相对比较好找。 这村子内一不耕作,二不打猎,三不经商,全村人全靠着骰子和叶子戏过活,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赌鬼全在这堆着。 有钱的赌钱,没钱的赌命。 村中有户偏楼,是个小坊,没有骰子,只有走狗,专门建了个大户后院,挑选上好的黄狗训练,看谁跑得快。 可这走狗就像是斗鸡,需要花时间养,有闲心的高端人才会玩的,在这村子里反倒没那么受欢迎。 现今,后院也只有两个人在玩。 两个男人,一个花面郎君,脸上像涂了厚厚一层油蜡,比起化妆更像是带了个面具;一个行脚商人,背了个竹篓,里面都是各色小物。 他们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只狗,花面郎君是白狗,行脚商人是黄狗。 “昨日耍的怎么样?”行脚商人问。 “不怎么样,耍大了。差点让道士逮到打死。” “我就说那道士厉害吧,直接把我的邪佛坏了,还把大荒打死了,你偏要去耍,可别把命丢了。” “活着不耍那还有啥意思?耍死了是我水准不够。而且咱要耍,就得在这种高手面前耍,这才刺激!”花面郎君却直摇头:“闲话少扯,放狗!” 两人同时撒手,手里的狗蹭一下就窜了出去,绕着后院跑了一周,又呼哧带喘的跑了回来。 黄狗快一步,行脚商人赢了。 “喏,给我颗心脏。”行脚商人伸手讨要。 “死狗,回去就炖了你。” 花面郎君骂了一句,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刀来,直接对准自己胸口刨了下去。 只见他划开胸膛,里面整整齐齐七颗心脏,同起同浮 …… “道兄,就在前方。” 无为山人伸手指远处,左辰从驴背上正坐,顺着山人手指方向看去。 不远处有户村子,村子旁有座矮山。 道观似乎就在矮山上。 今天三更完成! 第一百零九章 姓李的人 可能是因为地广的缘故,幽州的村子相对也比青州徐州更大一些。 主干路很宽,能让两列马车并排前进,宅院和宅院中间组成的胡同也不算窄,甚至有些富裕人家已经用青瓦取代木栅栏,将自家围上了。 可一眼瞧过去,大多数房子却非常陈旧,像是用了许久没换的老物件 进了村子之后,街角胡同口有着老人孩童,见山人,纷纷行礼。 “山人好!” “见过山人。” 无为山人也都微笑着一一回应。 视线村庄中扫过,彩衣忍不住问: “没见几个年轻人啊。” “唉,这村子是这样的。”无为山人叹一声道:“此处距离大城东水较近,去城里码头搬货物要比在田间种地挣得多,大多年轻人就都去了东水。 “他们平日太忙,又没办法带着年幼的孩子,只能把孩子们留在村里,让老人照顾。 “久而久之,除了像无慧这样不精明的,只剩下恋家的和游手好闲的不愿意离开村子了。” 彩衣“哦”了一声,她自幼就在城里随着老头讨生活,显然对这件事感触不深。 倒是左辰心中微微感慨。 哪怕是在这个时代,有些问题也是共同的。 并未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谈论,无为山人直接就把左辰带到了村子附近的小矮山旁。这山实在是太矮了,比起山更像是个小土坡,道观就建在这顶上。 也正因如此,驴爷往上爬的时候没吃太大力气,晃晃悠悠就到了道观门口。 左辰下车,仰头一看,发现无为山人的道观异常简朴,只用泥墙围起来的四周,做了个简单的木门,木门上面挂着个牌匾,刻着“清风道观”四个字。 还稍微有点歪,不像是木匠刻出来的。 推开正门,院内更是显得朴素,只有一户大院,一个主厅,一主房俩客房,几桶大缸用来装水,灶台甚至都放在了外面,搭了个小棚子防雨。 遥遥一眼望,大厅中间门正开着,里面放了张长桌,长桌上放着各种果盘,供奉的则是个画像。 画像上有个身穿黄色袍子的道人,比起仙人风骨却更显威严,像是个侠客。 这是祖师爷。 左辰一看,倍感亲切。 这户地方简直就和他在灰山上的草庐差不了多少。 贴近自然啊! 等到了清风道观之后,门内很快就走出来了一个坤道,不算漂亮,也是皮肤黝黑,但是精明干练,一双眸子亮亮的。 “师傅,师兄!”坤道急走两步到了无为山人身边,行拱手礼,然眼神却止不住往左辰和彩衣身上飘。 “这是贫道在外面认识的道兄,你叫师叔就好了。” “师叔好。”坤道恭恭敬敬的行礼。 无为山人也对着左辰介绍了一下: “这也是我徒弟,唤作无根,是个江流儿,我将她收下,稍微教她点儿法门,让她帮我照顾道观。” 左辰点头,向无根道: “见过道友。” 求道者只有踏上道途的先后之分,像左辰称呼无慧无根道友自然无妨,无为山人对此也没什么在意的。 倒是无根没想到这位“师叔”脾气这么好,给她搞了个手足无措,不知道应当做什么回礼。 “无根,李夫人现在状态如何?” “回师傅,还同之前一样。”无根听了师傅问话,才回过神来,连道。 听到无根的话,无为山人便朝着左辰拱手:“道兄来访,本应先为道兄泡上一壶好茶,然无慧的母亲病痛难耐,还希望道兄能腾出些时间,先到内房去看一看。” “善。” 在无为山人的带领下,几人进入了一户内房当中。 推开大门后,有点发沉发霉的味道从屋子当中传来。左辰嗅一嗅鼻子,觉得这味道有点像是尸体的腐臭味。 左右看看,发现这间房子明明已经开窗换气,然而这味道仍然经久不散。 追根溯源,乃是床上躺着的一个妇人。 她看起来极为憔悴,外貌显得老,却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本来就年纪大了。 左辰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老妇人身上这一道若有若无的线,似乎正把她的生气往外牵扯。 顺着这根线往外看,发现正通向西方。 东水城好像就在那边。 也正是因为这根线才让这老妇人化作如同活死人一样的存在。 “这就是无慧的母亲了。”无为山人叹道:“她已经卧病在床足有一年半了,期间嘴不能说,手不能动,我尝试用符箓符水治疗,但收效甚微,期间也寻访过不少郎中,可也没什么效果。最终在东水那边找了位草药堂的管事,从他手中讨到了一些厉害的药丸,才抑制住病情。 “但那药丸价格着实有些高,光靠道观的收入没办法勤买。” 彩衣有点疑惑: “山人,你对李夫人这么好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彩衣的眼神变得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从小就从花巷子里面走的多,彩衣听到过的稀奇故事也不少,眼见这种情况,她小脑袋瓜里涌现出来了什么“爱而不得、感天动地”的小故事。 左辰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彩衣在这想什么,直接一发手刃敲到了彩衣的脑袋上。 后者抱着脑袋瓜哎呦呦的直叫,老老实实缩到后面不说话了。 打退了彩衣之后,左辰心头也生了那么一点好奇。 就算无为山人是好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帮这么大忙。 听他的意思,几乎都快把自己全身家当送上了。 又收人家儿子当徒弟,又给人家治病,就算说他们俩毫无关系,这左辰也不能信啊。 无为山人也听出来了彩衣的言外之意,但他却毫不在意,摆了摆手: “无慧他父亲原来和我是好友,在年轻时候他救过我一命,他现在离世,我自然得照顾人家母子俩。” 原来如此。 托孤之意,按照无为山人的性子确实会倾尽全力。 便收敛心思,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受病的妇人身上,思索片刻,左辰问道: “他们家是遇到过什么事情吗?” “真要和道兄说这事呢。”无为山人道:“这事有点曲折,我还得从头说。” 左辰点头。 这种怪病往往都是有根的,哪怕是左辰现在能把这线断掉,如不解决掉因果当中的那个因的话,后续恐怕还会回归到这种状态。 无为山人也徐徐讲起来了这个不算太长的故事。 幽州距离京城近,却又离极北的边关近,导致当初大梁刚建国的时候,投入了不少精力在这边。 国力倾之,需要搭搭造造的东西也就多了,进而致使梓人缺口大,满幽州都是活能干。整个天下听闻了风声的好小伙都赶了过来,帮着干活挣银子。 如此,出了不少能挣钱的梁才。 当时帮着大梁办事的梓人走在街上,旁边的乡亲们都得高看他们一头,哪家乡亲都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他们,鼎盛时期甚至都希望能塞个妾室进去。 然而,这世道上哪有搭不完的房子? 前三十年还好,大大小小各类房屋需得人多,挣得钱也就多;中间三十年便不太行了,官家的生意少了,私家的生意多了,然而私家不容易开出那么高的价格,甚至恨不得雇一个人让他干两个人的活;最后三十年天下大乱,哪怕是幽州这种安生地方,梓人们也再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无慧的父亲,李大力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和无为山人认识的。 李大力是搭东西的一把好手,哪怕是现如今幽州这个状态,他混到了个梓人的头头,既能接到官家的活,又能接到私家的活,拉扯起来了不少兄弟。 他干活干的风生水起,城里人都夸他重振看梓人的风光,是个好小伙。 “所以他现在……”听到这里,彩衣已经猜出来后面山人要说什么了。 “死了。”无为山人道,很平静:“自杀的。 “有次他给富商造房子,被顶梁落下来的柱子砸断了腿,断了自己的生涯。富商也没给他银子,就让他回家去。当时无慧还没笨,正在城里的私塾念书,他们又在城中买了房子,花销很大。大力就去找富商,希望对方能赔点银子。 “然后就被打出来了。 “他没办法,出事毕竟是因为他不小心所致,哪怕报官,官府也不管这事。就打算去找自己拉扯起来的那些兄弟们,让他们拉扯一把自己。 “可谁知道梓人里有个白眼狼,揪着工钱不放,他当时刚被砸完,医药钱都花了不少,哪还有闲钱给别人? “我也劝过他,他死心眼,非说自己做错了,不能欠兄弟们的工钱。就卖了房子,给了工钱。 “那晚他找我喝酒,他喝多了,我也喝多了,我没来得及劝他,结果第二天发现他从富商建的三层小阁上跳了下去,后脑勺着地,直接摔死了。” 无为山人声音非常平静,可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呼吸却明显已经乱了。 “兄弟……兄弟,嘴里总挂着兄弟,可到了最后,哪还有兄弟能撑着你啊。”无为山人忍不住嘀咕了好几句。 左辰抬头,看着无为山人。 “这不确实还有个兄弟吗?” 无为嘴唇微张,最终长长叹了一声,说不清楚滋味。 又看向卧床的李夫人。 “李夫人变成这样,也同之前那个白眼狼有关。” 求月票嗷爷爷们! 第一百一十章 输了的东西自然要赢回来 “那个白眼狼姓赵,没大名,都叫他赵老三。本来就是个在城里混的泼皮,之前偷东西被人打了一顿,半死不活,大力看他可怜,就教了他梓人的本事,他跟着大力混的时候嘴够甜,然而大力一死,就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大力死后没多久,他就来这里找李夫人,借着大力手下的身份告诉李夫人自己找到了个生财的手段,可以以小博大,以一博十。 “李夫人哪里知道那人脏,还以为他介绍的是什么正经营生,又因为当时确实缺钱,就同意了,结果去那边看的时候才发现赵老三介绍她去的是个博戏坊,挣钱的营生说的是叶子戏!” 说到这里,无为山人腹中显然也是升起了阵阵凶火,心头气的不轻。。 左辰却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一个村妇,从没接触过博戏,想来是被人骗着上手玩了几把,赢了不少银子,认为这是个能挣钱的好行当,结果就掉进了套里,越陷越深,再回过神已经拔不出来了。 这赵老三分明就是来吃绝户的! 不少村子里有这种恶习,没想到偌大一个东水城里也有这样的损人。 “这事也怪贫道,当时大力死后,贫道也散了心神,在道观里呆了三日才缓过神来,结果等贫道再找到李夫人之后,就连村子里的地皮都被人弄走了,这才匆匆去寻人。等找到李夫人之后,她已经在街上躺着了,贫道把她带回道观,她便一病不起。” 无为山人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自责,伸手抚摸了一下无慧的头。 无慧后知后觉看向了无为山人。 “这痴儿原来并不愚昧,曾经他是这村里有名的聪明孩子,无论是吟诗诵经,还是书画计算,都要比一般同龄人好上不少,可当他发现家中生的这般变故之后,便是哭了一场,得了大病,发了高烧。等病退去,慧根就像被人夺走了,变得痴痴傻傻,脑子也不怎么灵光。” 长叹两声: “痴儿啊,痴儿啊……” “师傅?” 无慧疑惑的看着无为山人,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师傅这么唤自己。 “道兄,如此情况,您有方法解决吗?”无为山人终于殷切的问向了左辰。 “你没有报官弄那博戏坊吗?” “弄?”无为山人摇摇头,多少有些无奈:“人家是正经生意,我又该怎么弄?哪怕真的舞弊,顶多也就是要点银子。官老爷是不会管这个的。” 左辰回神,这才想起来在大梁律法当中博戏坊是合法生意,唯独城中的数量有限制,又被禁止开在主干路大街上,只能到各个小胡同里去寻,和某些专门的勾栏一样。 说不准官府里的衙役没事闲的都会去博戏坊里面耍上两把,自然不可能上门去管了。 这种吃绝户,在大梁当中像是约定俗成般的常见。 “我原本还想持刀杀那赵老三,却没想到对方缩到了赌坊里面,根本就不出来,我也去赌坊找了他麻烦,却斗不过那些人。后来就觉得自己要是死了,徒弟和夫人就真没人照顾了,也就打消了弄赵老三的念头,只希望能治好夫人的病。” 无为山人连连笑,只觉得自己窝囊。 心中那口锐气早就被消磨光了。 左辰看了看已经显得颓废的无为山人,看了看那呆呆傻傻的无慧,又看着躺在床上似是失了魂魄的妇人。 “山人,你放心好了。”忽地笑道:“最近无事,前两天还被蟑螂骚扰,正无聊呢,有这么个泼皮耍闹,又赶上我手痒,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李夫人的病,也交给我就好。” 无为山人闻言大喜。立刻按下无慧,让他跪下:“快谢谢你师叔。” 无慧还有点呆,只是看到左辰站在自己母亲旁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了一样,愣愣发问: “师叔,伱是要救我娘吗?” “会有手段的。” 无慧终于像是听懂了,两个眼睛当中积上的水雾,直接便朝着左辰磕头。 “师叔,求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救救我娘。” 左辰半蹲下身子,也揉了揉无慧的脑袋。 他脑子伤了,内慧已经和身体融为一体,若是自己不突破这层避障,内慧自然不显。 没对无慧多做什么,起身之后来到李夫人身边,目光落在那条红线上。 只是伸出手指挑动了一下连接着的红线。 “啪。” 线断了。 隐约间,左辰能听到从线的那端传来了一声惨叫。 不过哪怕是断了红线之后,妇人还是没醒来,只是脸色缓和了不少,似乎终于从某个长久的噩梦当中被放了出来。 “她的命格被人窃了。”简单试了一下,左辰便查出来了原因:“我把一直偷她命魂的连接给断了,如今只要寻回她的命格,就能让她恢复过来。” “道兄,咱们现在该?” “自然是把她输的东西给拿回来。” …… 从村子到东水城其实不算太近,靠脚力需的走上七天,骑着驴慢悠悠的去恐怕也得过好几日。 但这次是要讨回命格,在路上耽误太久不好,左辰干脆就让无为山人备了一盆水,从彩衣那把油灯拿了过来。 点燃油灯之后,左辰让众人聚在一起。 几人不明所以,但也照做了。唯独无根还需要留在大院当中照顾李夫人,自然也就没跟着去。 看人齐了,左辰便把灯朝着水盆方向一指,整个水盆瞬间沸腾了起来,眨眼之间一层厚厚的烟雾就弥漫在了众人身边。 无为山人带着无慧凑在一起,用手扇了扇四周浓雾,再反应过来,就发现四周蓝天白云,曜日当头。 垂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大朵白云上,而刚才所在的道观已经从了地上的一小黄豆,勉强能看清楚样貌。 好像还能看到道观当中有个芝麻大小的人影在那大呼小叫,应当是目睹了全程的无根,正在院子里惊骇不已。 “嘶!腾云驾雾术?” 无为山人曾经听过道法妙到了极致方可以腾云驾雾起,但这玩意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属于是神话传说。 哪怕是受了香火的城隍老爷,也没见他踩着云飞。 就连威王府里的柳大仙也没有有驾云腾雾的传闻。 道兄这本事现在真和天一边高了。 踩了踩脚下云雾,这是左辰这段时间新研究的法诀。 自从丹田当中出现了金色小婴的影子之后,左辰就掌握了飞天遁地的手段,配合缩地成寸确实很快。 但他自己感觉自己飞起来像是颗炮弹,快是快,却一点也不文雅。 就研究起来了腾云驾雾的手法。 当时他第一步就出了问题:他不会平地生云的法决,要是想腾云起的话,得先登到半空当中,用灵炁缠住一朵云,给这玩意拽下来,在脚底下当滑板用。 可既然都飞起来了,又何必再拽这朵云落下来呢?多少有点多此一举。 就换了个方子,取一盆水出来,用灌注了灵炁的火焰去烧它,把它煮成蒸汽,生造一朵云,里面又含着道行,人踩上去不会掉下来,便是成了腾云驾雾术。 踩了踩脚下厚实的云朵,左辰总觉得自己研究出来的驾云术有点不太对,但成了就好,也就没深想。正要起飞朝着东水方向飞,却发现彩衣正更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个角落里面瑟瑟发抖。 眼见左辰看她,彩衣用打着颤的声音道: “道长,我怕高……” 左辰:“……那你以后还学不学驾云术了?” “这我绝对不学。”彩衣话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看出来了,这丫头是真的怕。 干脆不多废话,直接就带着云朵朝着目的地方向飞去。 这架云舒带着人飞速度肯定没有左辰自己飞快,但也远远要比马匹快了数倍,花的小一个时辰,随着太阳落山,云朵也落到了东水城当中。 左辰甚至没怎么避讳,直接就找了东水城的主干道降下去,等到云雾散去之后,一众人就落在了石头路上。 然而周围的行人却仍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他们几人出现。 无为山人能瞧得出来左辰在下落的时候同时用了隐宅的法门,如此一来自然就没有人会发现他们。 而彩衣则是在踩到青石板之后双腿直接软了下来,从额角开始往下刷刷流冷汗,颇有一副恨不得亲吻大地的模样。 左辰盯着彩衣看了两眼。 这恐高真严重啊。 又收回目光,看向东水城。 这城市是整个幽州当中难得有河的城市,一条大河从左到右将整个城市贯穿,整个城镇就是从河流旁边的几个村子汇聚起来,一步步搭起来的。 因为河水从东方来,这条河就被称为东水,而依着东水河建立起来的城市,自然也就叫做东水城。 现在他们几个人在东水城的主杆路上,此刻已经快到了傍晚,这的街道上行人数量也没剩下多少。 幽州这边天冷,现在更是入秋了,待到日头下山之后,天气就会骤然变凉,如此一来自然街上少有人行走,和青州那边晚间的热闹相比,这里确实显得有点冷清。 但大是真的大,东水城的主干路几乎等同于青州城那边三条路夹在一起宽,哪怕是到中间走了一整列给贵人开路的仪仗队,也不会影响到两边生意。 街道两边的住宅当中也都亮起了点点星灯,整个城市里面人确实是不少。 眼见到了地方,无为山人也忍不住问: “道兄,之前你说的取回东西我还有些不解,您是打算……” 左辰却是笑了笑:“跟着我来就是了。” 无为山人满脸疑惑,想不明白左辰到底想要做什么。 晚上还有一更,爷爷们求月票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利欲熏心手难控 “山人,你说的那户博戏坊在什么地方?” “道兄请随我来。” 无为山人在前面走,左辰他们一伙人在后面跟着。 在主干路上走了一段,又绕了几个小胡同,踏着步子前行一段路,顺着街口走出来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阵明朗。 忽的热闹了起来。 这是一条沿河的街,四处河水相对平缓,甚至还往外扩了扩,做成了个小湖。 小湖上面有几艘花船,有私人的,也有着几个春楼的。 离湖中心近的是私人花船,隐约能看到船上有人对酒当歌,又有美女弹琵琶跳舞做伴,甚是惬意。 离岸边近的则是花楼的,穿着有些单薄的姑娘们,拿着小手绢靠在船边挥手,同街道上走着的富家公子和书生的暗送秋波。 河岸上两边也有不少卖杂食的商贩,从冰糖葫芦到胡饼,再到晾晒出来的果脯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彩衣此刻也终于回了神,对着河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指指点点,说这个形体差一点,说那个品味不太好,胭脂水粉取的不对。 “你倒是还挺了解。”左辰取笑了她一句。 “老头跑了之后,我可是靠着胡同里的姐姐们接济才度过那段时间。”彩衣眨眨眼:“可惜那老鸨总是不安好心,想把我卖出去,我后来也就跑了。” 没继续说闲话,无为山人给左辰指了一下方向,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瞧过去,能看到在街道尽头有个高房。 凑过去看,发现左右两边挂着红纸,上面用墨字写着上下联: 财神赠一路通畅, 留金银徒生烦恼。 上面挂着个大牌子: “来赌一场” “前言不搭后语,什么屁东西。”无为山人对这些地方怨念颇深。 眼见着到了地方,彩衣问左辰道: “道长,你想怎么整治他们?引一道雷下来把他们劈麻了吗?” “当然不是。这是正经行当,我要是在城里直接给他们全劈了,不好。”微微摇头:“我来幽州又不是结仇的。” “那道长伱打算?” 彩衣可不认为左辰会直接冲进去和他们讲道理。 左辰嘿嘿笑了笑。 彩衣一看到他的笑容就知道左辰可能要使坏了。 “博戏坊嘛,能来这干什么?自然是来赌啊。只要按照博戏坊的手段把他们搞垮,那就算是城中官吏来了,也说不出来什么。” 说完这话,左辰直接迈开步子进入了博戏坊当中。 进入博戏坊之后,整个热闹程度瞬时向上提了一个档。 “押大!押大!” “你怎么打牌?会不会打啊?别把我钱都输光了!” “这可是我的宝鸡,就你那种劣等肉鸡,能是他的对手?” 仰头一看,四面八方皆是正在耍博戏的人。 这是个三层小阁,第一层最大,周围搭了不少桌子,最中间则是用木栅栏围成了一个大空地,在里面斗鸡。 二层看上去都是些富贵公子在耍,比起一楼的热闹,更显着“风趣文雅”。 至于三层位置,则是一个又一个的包间,用厚实的布帘挡住,只听得偶然有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想来是某些没办法露脸的贵人们所在的位置。 而整个博戏坊最热闹的地方还得是围在最中间斗鸡的场地。 一大群人围着大空地,里面既有富贵衣装的少爷,也有着看起来稍微有些穷酸的书生,皆是振臂高呼,唤着自己支持的雄鸡。在这赌场之上,反倒达成了一种奇妙的、人人平等的状态。 斗鸡场内,满地都是鸡血和羽毛,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碎掉的鸡肉,此刻两只凶狠的公鸡在斗鸡场内互相用爪子和喙攻击对方,用自己的胜利给围观者带去狂热的喜悦。 “哟,我们小店里面还来了几位道爷?” 正看着场内情况,不远处忽然走过来的一个浪荡户,他最外面披了一身兽毛,里面穿着身破麻衣服,吊儿郎当的,露了半截胸口出来。 上下打量左辰几人,最终把目光落到了无为山人身上。表情带着点奇怪: “一直听说道长清高,不喜好这些凡尘事物,没想到今儿山人你竟然又带了位过来。怎么?还打算在我店内大闹一场,然后被抓起来吃几天牢饭不成?” 听他的话,旁边几个正赌着的赌客也都抬起了头,笑嘻嘻的看起了左辰他们。 “那不是无为吗?又来这里讨骂了?” “哈哈,来我们赌坊念叨赌博害人,脑子多少缺根筋。” “毕竟人家叫无为,碌碌无为,多适合他啊。” “倒是那边那个小道爷,瞧起来清秀,应该是个运气好的主,应该和他搓上两把,就算输了也能讨个彩头。” 闲谈散话,几个赌客带着些嘲笑,看无为山人多为挑衅,看左辰则像是瞧着猎物。 无为山人多少有些想要发作,却瞧了两眼左辰,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缩在左辰背后,一言不发。 左辰也不恼,乐呵呵的开口道: “本人游历四方,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现如今来看看,想要浅浅试上两把,不知道哪位有手气,能同我比划比划。” 听他这话,周围赌客们笑的更开心了: “听着没有,人家这就是有品味,云游天下还得进赌馆,多有意思啊!” “我来!小道长,我来!今儿我手气不好,输您几两银子,当是冲冲手气了。” 浪荡户也上下瞧了两眼左辰,笑道: “道爷,想在我们馆子赌倒也不是不行,好歹得拿出点银子来让我们瞧瞧吧。无本的赌博没意思啊。” “说的有道理。”左辰点头,从袖口往外一掏,拿出一个大锭的银子。 足有一斤的重量! 这是之前从河神水府里面拿来的,还没用小剪子剪过,完整的很。 看到了这块银锭,周围安静了一瞬。 左辰能清楚的感觉到,充满贪念的眼神自这群人眸中涌了出来。 上钩了。 “没想到道爷还挺有钱的。”浪荡户回过神来,再看左辰的眼神已经有点怪了:“我这就备一张好桌子,请上座。” 招了招手,博戏坊里面的员工竟是直接搬了张桌子上来,放在了个显眼的地方,周围不少赌徒甚至都不继续耍了,纷纷凑到此处,来看热闹。 把银锭放在赌桌上,左辰撩开道袍,坐在椅子上,彩衣站在左辰左边,无为山人站在左辰右边,无慧只是呆呆的看着周围赌博的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眼见着这么一大锭银子,周围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了起来,似乎不少人都想上桌。 “道爷,我们这边都是好手,不知道你想和谁赌一赌?”浪荡户问左辰。 “我来之前听山人说,你们这边有位叫赵老三的,赌术一流,不晓得他愿不愿意同我比划比划。” 果然! 浪荡户心中暗笑两声。 对方这么气势汹汹的过来,说是单纯来耍,这事不管谁都不会信。 这分明就是来找事的! 但浪荡户知道他们赌坊不能退缩。 道士既不是上门打架,又不是在门口撒泼闹事,他们是按照赌场的规矩来,要是不接下来对方的挑战,他们赌坊的名声恐怕就臭成屎了! 到时候哪里还会有赌客来? 便压低身子,同身边的手下念叨两句,手下立刻点头离开,不多时,一个年轻人就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 他样貌朴实,身材比较壮硕,皮肤黝黑,像是车夫力士打扮,看上去本应是个老实人,可嘴唇上左边生了一颗硕大的黑痣,上面甚至还长了几个毛,破坏了整体形象。 在看到这人出来之后,无为山人拳头立刻攥的紧紧的,双眸当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这年轻人也不在乎,坐在了左辰面前,把左腿跨在了椅子上,活脱脱像是个山贼。 “没想到小道爷竟然要找我来耍,自然没问题啊!您可要比您背后那位好多了,他来我们这里可完全不耍,就想着打我,这怎么能行啊。” 赵老三满眼的挑衅,无为山人最终却只是冷哼,强把这口气压了下去。 见山人不反驳,赵老三更是乐得自在,随后便向左辰介绍起来了赌场内的东西: “小道爷,你想玩什么啊,我们这边什么都有,要说最简单的是耍骰子,难一点的就是叶子戏,要是斗鸡的话,现在恐怕稍微有点困难。您想玩得有只鸡。” “刚来,先不玩那些太复杂的,咱们就来骰子吧。”左辰道。 话说完,周围立刻就有人端上来了两尊骰子盅。 每个盅里面三个色子,都都是六面的,看起来精致小巧。 左辰眼眸微微一收,发现这里面都灌了水银,只要用特别的技巧就能控制骰子的骰面。 都是作弊用的小把式。 笑的便更开心了。 “我今日没带小剪,干脆就把这银锭全压上了。”左辰直接往前面一推,“不知道这样先生还能不能同我赌一赌?” 本想问左辰这次要押上多少银子的赵老三显然一愣,他还以为这一整大锭银子是左辰这次全部的赌资,却没想到人家一口气全推出来了,反倒把赵老三整不会了。 回神后,立刻道:“没问题!您想玩这个,我就陪着您玩好了!” 他自然是没有这么一大块官银,就从身上搜了半天,找出了块蜂窝煤一样的银子,也扔在了旁边。 用小秤一称重量不够,就又找别人捏了点碎银子出来,如此重量才足够。 旁边的赌客们纷纷称奇,这种级别的金银在一楼几乎没有,二楼也少见,唯独三楼那些贵客们常用,今天也算是开眼界了。 在人群最外围,浪荡户旁边走来了个蓄须男人,耳语道: “怎么说?就让他在这里耍?” “有什么不行的?”浪荡户满不在意:“人家摆明了就是来砸场子的,咱总不能怯场。先放任他赢两次,再把他拉入深坑,弄掉他的命格,杀鸡儆猴。免着让城里人以为谁都能登门弄咱们。” “你刚才被人下了方子,断了三生线,受的伤不轻。”蓄须男人又道:“这道士可不弱,有本事的。” “那又如何。”冷哼一声,浪荡户脸色变得有点阴毒:“打架厉害不代表赌博厉害,整个博戏坊都是咱哥几个的法坛!还能怕他不成?弄他就完了!” 蓄须男人不说话,只是有点担忧的看向不远处赌桌。 只希望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 “比大小?” “比大小。” “越大越好,还是越小越好?” “那自然是越大越好。” 准备完成,双方开始摇骰子。 左辰只是随意的晃着手腕,对方的赵老三则噼里啪啦甩着手掌,耳朵微微动,像是在听声音。 几息后,双方把赌盅往桌面上一扣。 赵老三先把盅拿开。 三面骰子分别是一二四,合计只有七点。 这数不算高,三枚骰子的比大小如果低于九点,那其实在开盅之前就已经输了一半。 赵老三看着数字很满意,他耳朵不错,能听到左辰里的骰子应该是二四六,合计足有十二点,是个大数。 这样一来他第一把就会输给左辰,到时候再像车轮战一样同这个道士搓上几把,再赢他一票大,他们便是血赚!以往都是这么做的。这次也不例外。 至于左辰会不会赢一把就跑? 那肯定不可能! 人家指名道姓叫自己出来,就是为了报复,虽然一锭大官银不少,但还远远不够赵老三伤筋动骨,对面若是赢了肯定会乘胜追击,怎么可能跑? 左辰也是直接一伸手,打开了赌盅。 赵老三往他这边一看,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二三。 正好比他这边小了一点! 这是咋回事? 我耳朵听错了? 赵老三满脸茫然,却又感觉说不准确实是自己听错了。 骰子相对面合计是七点,他当时听左辰这边为二四六,二肯定没错,四和六翻过来就是一和三,说不准是今天忙了一天,耳朵有点失灵了。 左辰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的惋惜,把官银朝着赵老三那边推。 “可惜了,我这好大一个银子才到手里没多久呢。” 赵老三满脸茫然的接过来,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啥。 可还没等他反应,左辰就又掏了掏口袋。 这次他拿出来的是个金元宝。 “不爽利,不爽利。还得继续来,这次咱们赌这个!” 左辰笑呵呵的道。 赵老三眼睛猛挣。 啊? 怎么还有这个东西? 可见了金子,赵老三却只觉得心都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根本就移不开目光。 自他心中,贪欲徐徐升起,难以遏制,似有火焰焚烧,难耐不已。 今日一万字! 这两天写的手感有点不太对,我调整调整,日万还是对文损失有点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堂难到,地狱常开 这块金子也是当时从河神水府当中拿出来的。 路上银子用的多,这金元宝自从揣到手里就再也没用过,左辰从平日里就把它当成个装饰品,摸腻了就交给彩衣摸,结果时间久了,就连彩衣都摸腻了。 “我这还有块金子,不晓得你还愿不愿意同我继续赌?” 左辰笑呵呵的道,同时朝着金元宝上稍稍吹了口气,一缕常人不得见的金气弥散出来,似如烟雾一样笼罩了整个赌坊。 赌客们只觉得空中传来一股难言的甘甜气息,脑中也一下子就迷糊了,眼神止不住落在左辰手里的金元宝上,忍不住吞咽口水。 赵老三更是如此! 他死死盯着金元宝,仿佛魂都被勾进去了! 东水城这边比较富裕,饶是这样小商贩一年就只能收入二十到三十两银子。 然而,这个金元宝别看着小,但却足有两斤的规格! 半斤八两。 这就是三十多两金啊! 要是能把这金元宝赢到手,就算博戏坊有一定抽成,赵老三也能挣的盆满钵满! 去旁边花楼上船,一次性能点四个姑娘! 他怎么能不心动? 金子上飘来的香气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诱人的味道,根本抑不住心念! 如此,他甚至都没和浪荡户请教,急匆匆的应了下来。 “道爷有兴致,我自然愿意陪。” 在应下这场赌局之后,赵老三急忙向着周围人借钱。 他身上不可能揣那么多银子,只能用借来筹钱。 弄了好一会,赵老三才整出来了一个堆成个小堆银山,直到这样,价钱才终于和这金元宝相同。 “这次比大比小?”赵老三问。 “刚才比过大了,这次就比小吧。” 再次摇起盅来,晃了几息,扣在桌上,左辰抢先一步,先把盅打开了。 眼见里面是个一一二。 赵老三光是瞧了一眼,心就跟着突突了一下。 他刚才听着明明是三三一,怎么打开之后还是对不上? 自己的骰子好像没比他的小啊! 这要是输了,那这么多银子岂不是都要赔给这道士? 可是自己面前的这堆银子里面不只有他刚才赢来的,还有不少他借别人的啊! 银子要是赔不起的话,自己的手脚也得被买断! 心中忐忑不安,最终还是直接把盅拿开。 垂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投出了个一一一! 这是个豹子! 赵老三只感觉心头猛地一动,竟是忽然升起了一阵天旋地转感。 强烈的喜悦自他心头炸开,直冲他的脑壳。 此刻的赵老三只觉得比吸了那五石散还要舒坦,魂在天上飘,人在下面追,满眼的金光灿灿,满心的欢欢喜喜。 一锭金元宝!今后富裕生! 今天我可真是财神当道,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眼见着金元宝被放到了自己手中,赵老三也顾不得那些,拿过来咬了一口。 嗯!真的! 便是抱着金元宝嘿嘿的傻笑。 竟是赢了之后都快疯了! “看样子我今天运气确实差啊。” 左辰哀声叹息,似乎正在为损失的一个金元宝而感到心疼。 他们这一桌的异象也吸引了其他来此游玩的赌客,本聚集的赌客越来越多,很快就成了一道密集的人墙。 人一多了便是七嘴八舌,讨论声也大了起来: “没想到这小道士还挺有钱的。” “应该是给大户人家做法事的吧,虽说富和尚穷道士,但真要出外闯荡,道士也未必会穷。” “可羡慕死我了,这种好事为什么落不到我身上?” 这赌鬼一多起来,周围就像是多出来了一种看不见的气场,像是有股浊气笼罩着四面八方,让人心思蠢蠢欲动,看着桌面上的财宝满心欢喜。 配合上刚才左辰追出来的那一口炁息,是令人头晕目眩,难以压住心中贪欲。 于此处,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无慧有点不喜欢这种感觉,朝着外面退了两步,小声对着自己师傅道: “师傅,师叔他是不是在输啊。” “你看着就是了。” 无为山人早就发现左辰想做什么,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在旁边等着。 眼见着这赌桌上的浊气越来越盛,已经超离了赌场的控制,左辰也微微一笑。 “今天老是输,总感觉自己像是个散财童子,这可不行,我得赢回来一把。” 又从身上摸了摸,左掏掏右捡捡,像是拿不出来宝贝了。 又在这群赌鬼的注视当中一拍脑门,从袖口最深处往外掏。 这次, 左辰拿出来了一枚夜明珠! 这也是从水府拿出来的宝贝,是左辰身上世俗意义上最贵的东西。 这颗宝珠拿出来之后,四面八方都被裹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所有赌客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桌子正对面的赵老三更是双眼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品相,不说别的,拿去卖给几个大富商或是当官的大人们,恐怕得抬出好几箱银子来! 就算拿刚才输出去的金元宝去卖,也得足足上三四个才能把它弄下来! “先生,要不要押上这个赌一赌?” 左辰跟着这颗夜明珠,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对着眼前的赵老三道。 赵老三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他的心脏猛烈跳动,将浑身的血液冲到脑子当中,让他满脸通红,眼睛也露出了血丝。 在这强烈的浊气之中,赵老三的目光内只剩下了这么个宝珠! 若是如此宝贝入手,他就能在东水城中买上一处顶端的大宅,然后去挑那些面容姣好的侍女入府,每日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等到侍女们老了之后,还能把她们赶出去,再换一批更年轻! 心头已是如火一般炙热。 像是被气氛所带动,周遭的赌客们不知谁先开了个口:“赌!” 这一声响就像是捅破了某些屏障,从一个人喊变成了两个人喊,从两个人喊变成了四个人喊,到最后周围围着的所有围观者者都齐齐喊了起来: “赌!” “赌啊!” “赢了可不能跑啊!” 赌客们生生围成了一股人墙,声音极大,甚至把那边斗鸡的都引回来,二楼的公子哥们也都垂头向下来看。 甚至在三楼都有个帘子被掀开,似乎有人正往下看。 在最外面的浪荡户发现事情不对,想要凑到人群最里面看看情况,然而他马上就发现这人堆的实在是太厚了,非把这些赌客全都挤倒,否则根本就不可能进去! 他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谁能想到这道士竟然还能掏出个夜明珠来! 现在这场面就算是彻底失控了。 而这股人墙更是形成了一道气障,不仅困住了赵老三的身体,也困住了赵老三的心。 “好!咱们就赌一场!” 终于,赵老三一拍桌子,双目通红起来。 只要再赢下这一盘,他就立刻收手! 然后去享受自己的快活人生! 都没看自己的赌资够不够,只是把三个骰子装到了盅里。 “最后一次,咱们就赌大吧。”左辰道。 “好!” 赵老三想要沉定心气,干脆弄一个六六六出来,然而周围都是赌客,又吵又乱,他根本就听不清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也难以使用自己的手段。 于是便干脆交给自己的运气。 反正今天运气大好! 落下骰盅,双眼通红。 赵老三一开盅,所有人都眼睛都朝着盅内看去。 三个骰子,一二四。 和第一次一样。 眼看到这个,赵老三本热的像是火一样的心瞬间就似乎被腊月的风吹了一样,当场就冻上了半截。 再抬头看向左辰。 见他微笑。 面前三个骰子是二二四。 只比赵老三多一点。 到看到这点数之后,赵老三瞬间就像是被抽走的灵魂,接连往后退了两步,哐的一下就砸到了人群当中,背后赌客们匆匆散开,这才没让他撞到。 倒是赵老三自己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只能瞪大双眼,伸出手指着左辰的方向。 “你……伱作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能输?我怎么会输?” 仅仅一吸,他浑身上下便已经全是冷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底被捞出来的一样,内衬外衣全都被尽数打透了。 “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左辰笑着道:“赌桌吗,有赢有输。这不是很正常吗?” 赵老三双眸呆滞。 这句话他也曾对别人说过很多次。 赌桌有赢又输,但以往都是他下套子让别人输到人财两空,用五迷三道术扰乱他人心扉,却没想到现如今自己却吃了劫难! 又见左辰拿起夜明珠,在手里掂了掂: “这枚品相一般,我也不多算,一千二百两。赵老三,赔钱吧。” 赵老三双眸猛睁,像是一念从天堂到了地狱,眼前万事万物开始距离思绪越飞越远,依然不知飘到了何方。 竟是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四周赌客默然无声,向两侧散开,刚才那一心的赌气全都被惊的平息,再看左辰眼神已完全不同。 而左辰的视线也越过了人群,看到了站在最外面的浪荡户。 笑道: “贵坊应该不会赖这个账吧? “或者,你我再赌上一场?” 浪荡户听到此处眉头已紧紧皱起。 还没等他想好说辞,三楼方向就呼的传来一声笑: “之前于书信当中就听闻道长是个妙人,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再一抬头看,发现二楼方向帘子被掀开,从中行出了两个侍女,皆是带着花篮,手入其中,握起花瓣,向外一抛,直觉山花烂漫。 而在那房间中,有一中年官人走了出来,双目含笑,向左辰行礼。 “见过道长。” 这两天一直日万,最近才发现状态不太对。 这本书不少地方都需要去扣细节,日万之后就会导致细节欠缺,味道损失。 想了半天,发现还是自己太着急了。这本成绩不错,就想着多写点继续往上冲一冲,结果忘了故事才是的内核。 在这里给各位爷爷道个歉,接下来会好好整理剧情,把一些问题重修一下,希望各位见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司马 这中年官人缓步顺着二楼走下,两个侍女就在后面跟着,左右手拎着花篮,仪态得体。 行事颇为气派。 看到这官人下来,浪荡户也是匆匆挤出来一个笑容,毕恭毕敬: “司马大人,您怎么下来了啊?” 结果官人压根都没看他,来到一楼之后径直就走到了左辰面前,满目笑容,拱手行礼: “左辰道长,早几日刺史先生就收到了知县写来的信件,当日他在府中夸耀奇人,我们这些当下属的也能在信中一览您的风采,却没想到这两日刺史不在,您却到了。没能设宴款待您,着实是东水城这边的不是。” 男人态度恭敬,转眼间就看呆了周围围着的赌客们。 这位司马先生是什么人啊! 他名王良,是刺史手下的上佐,主管司马一职,就把自己的姓氏也改了,唤作司马良。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官!去京都都能响当当的那种官! 他现在在左辰面前这幅态度…… 这小道士的身份,可没办法多想啊! 左辰看了两眼司马良,稍稍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和那位先生再赌一盘来着,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机会了。” “您要是真好这一口,我专门给您开庄,让您乐呵乐呵。”司马良道。 “不必了。” 旁边浪荡户被晾在一边,可他却也不敢动。 冷汗已经从额头开始唰唰往下涌,就像是有人在拿着水盆在他脑袋顶上往下泼一样。 他们开这种店的都有一双势利眼,给上等人当狗腿子,对下等人施加暴力,耀武扬威,耍的自在。 可浪荡户这双势利眼却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位道长有多高的身份。 道袍朴素,也没啥随从跟着,又没有架势,甚至连脑袋顶上带着的帽子都是歪着的,就这样一位人物,按照刚才司马良的话,是刺史大人都想要接见的贵人! 您穿的这么朴素干什么!这不坏事了吗! 本来还想着自己亲自上手,用博戏坊当作大法坛好好和这小道长斗上一斗。 现在还斗法? 斗个坤吧! 说完了客套话之后,司马良目光转向了不远处呆站着的浪荡户,伸手指了指还在昏迷的赵老三,笑呵呵的道:“老酒啊,地上躺着的这个,是你手下的人吧。” 浪荡户嘴角微微抽动,心里不想认下来,可看到司马良的目光,却只能硬着点了点头:“确实,是我这里的人。” “那你还不痛快把银子给道长?”司马良道:“也不算你多,依我看左辰道长这枚夜明珠的品相不错,就当三千银两算吧。” 夺少? 三千!?? 刚才这个道士不还说只需要一千二百两吗? 伱妈的你怎么不要了我的命! 浪荡户只感觉头晕目眩,腿都软了。 他这里又不是京都的大红灯笼,哪能那么挣钱!一年满打满算净利润也就六、七百两雪花白银,你一下子就要我三千?我还活不活了啊! 可眼见着司马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浪荡户清楚,自己要是真不交钱的话,那恐怕脑袋真的要搬家了。 “……我这就去给道长准备。” 牙咬断了,心也要跟着碎了。 “把他娘的命格也拿过来。”见浪荡户要走,左辰指了指无慧,又补了一句。 他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却还是一言不发,朝着博戏坊仓库走去。 见他离开,旁边赌客们也不敢在周围聚着,生怕触了司马良的眉头,眨眼之间周围就没有别人了。 见浪荡户离开,司马良又笑着对左辰道: “道长,这博戏坊没了银两,估计也开不了太长时间了。” 左辰能听得出来司马良的意思。 对方分明是知道自己的水准,害怕自己在这里大发雷霆,当场把赌场所有人全都弄死,那样的话,他们这群当官的可就不怎么好做了。 于是跳了出来,选了个怀柔的方式,又向左辰保证这地方绝对没有好果子。 对此左辰也感觉有点无奈。 小道走在江湖上只是把几个乱世的崽种给宰了,不至于在这种闹市场所大开杀戒。 影响不好。 至少得找个没啥人的地方再动手。 “左道长,近些日子刺史正在北方讨妖,估计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城里暂由我管理,不晓得您有没有时间去我府上坐一坐,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司马良问左辰,后者却稍微摆了摆手,婉拒了: “还有些事情要做。就暂时不去叨扰司马了。” 司马良不恼,但是捋着胡须,左右环顾一圈,忽然又问: “道长,你不喜欢博戏吧。” “万贯家财若是沾上这东西都会空堕地狱,这种东西还是不碰为好。” “我也觉得如此。”司马良轻叹:“可惜城内不少税收都是这条街出来的,就算我有心想要处理,司徒也不可能同意,为此我们两个还吵了好几场。” 左辰不搭话。 这种政治的东西他一概不喜欢,也不打算牵扯进去。 司马良也就不说话了。 几个人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 无为师徒缩着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位大官,彩衣则是觉得有些无聊,跑到门口位置看河上花灯。 不多时,浪荡户终于走了出来,背后还带着几个力士,扛着好几个大箱子。 放在大厅中间,开箱。 里面放着的是整整齐齐的雪花白银! 不少赌客都投来了目光,可见司马在这里又不敢看太久。而浪荡户则是盯着这几箱子细软,满眼都是不舍。 “道长,这些便给您了。”他压下心中情绪,对左辰做了个请的手势:“需要我让力士送到您府中吗?” 左辰没回答他,只是来到了其中一个箱子前。 伸出手,捻起来了放在银两当中的一枚骰子。 晶莹剔透,瞧起来非常漂亮,像是个艺术品。 这就是无慧母亲的命格。 取了骰子之后,左辰头也不回便直接离开了,无为山人有点疑惑左辰为何不取银两,但显然现在救人更重要。 司马良也有点好奇,稍微侧眼看了下那几个箱子,才了然点头,哈哈笑了两声,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 唯独只剩下浪荡户满脸茫然,还以为左辰真是世外仙人不愿意取凡俗金银,结果等他凑到箱子旁边一瞧,却发现里面已经没东西了。 不由得倒吸冷气。 挥来招去之术? 谁家能一招手就挥走三千两? 压下心疼和震惊,浪荡户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地面上还昏迷着的赵老三,终是冷笑了两声:“这厮脏器卖给那些下降头的还值几两银子。把他带下去!” 力士拖着赵老三离开,没有赌客在意他的下场。 …… 等离开赌坊之后,左辰先是看了两眼手中的骰子,心里升起一丝惊讶。 命入正官主富贵,身旺偏财藏于地支。这是天生的赌运亨通。 怪不得那浪荡户要把她命格取出来,这种叫魂的取名法是由方子暂时改写自己八字的,于赌桌上让他人八字代替自己的用来行赌,胜率自然会高出不少。 收起这枚骰子,左辰就打算离开,然也就在这时,司马良在旁边拦了一下左辰。 “道长,你可知赌村一事?” 本来左辰都打算不理司马良直接离开,但当他说出赌村二字,左辰的还是被勾着停下了脚步。 “一村子都在行赌?” “幽州、京都、井州,三方的庄家都在那边。”司马良说到此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此处人多耳杂,确实不易多说,若是您有时间,还请到府上一聚。” “会去的。” 左辰点头,也确实把这件事情放到了日程表上。 随后便招呼过来无为无慧和彩衣三人,一挥道袍袖口。 只见不远处河岸中升起一阵浓雾,引得的周围行人一阵惊呼。 待到浓雾散去,左辰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司马良左右环顾,却是看不到人,便不由得叹道: “这手段真高深莫测啊。” …… 又过了些时候,等到明月高悬半空,左辰终于带着人落到了清风道观当中。 从空中落下的四人惊扰起来了刚要入眠的无根,眼见着那皮肤黝黑的姑娘抄着扫帚走出来,满脸的戒备,无为山人无奈轻唤一声: “徒弟,是我们。” 无根这才小声惊呼,忙把扫帚放在了一边。 “师傅,我刚才瞧见你们飞起来了,你们这是去哪了?” 收拾好后,无根也忍不住问无为。 “我们刚从东水城回来。” “东水?” 无根亦是止不住惊叹。 才过了半日不到就从东水溜了一圈,恐怕祖师爷也没这个手段吧。 不多言,左辰进了屋子里,有到了那久卧床不起的妇人身边,将手中骰子放于这妇人的额头上,手中捏了个法诀。 自骰子红一朝上的位置立刻就钻出来了一个小人,村妇打扮,看上去年轻貌美,目光柔和,她于半空当中打了个盘旋,在空中朝着左辰行礼,一下子就钻入了这卧床妇人的额首当中。 小半刻之后,这老妇人也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她似乎想强撑着自己起身,可胳膊也使不上力气,腿也用不出力道,只能强撑着身体侧头,看向了人群中的无慧。 终在此刻,无慧缺的那条慧根也像是终于通达了一般,他双眸当中留下两行清泪,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 “娘!” 终是一声哭了出来。 最近先两更,调整一下状态,希望各位爷爷多担待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晴天霹雳 李夫人在床上缓了好长一阵子。 命格被夺,她状态极其不好,刚回过神来的前一炷香都是迷迷糊糊的,见谁都喊儿子。 喊了无为山人三声,喊了无根两声,喊了彩衣一声,喊了无慧七声。 看到左辰时,便是恩人恩人的叫个不停。 直到一炷香之后,她脑子才终于缓和过来。 见着无慧穿着道袍跪在自己身边,李夫人眼角也止不住的向下流泪。 “孩儿啊,这些年可苦了你了,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李夫人用手摸着无慧的鬓角,语气中带着感慨,也带着难掩的悲伤。 无为山人眼看这一幕,一双老眼当中也冒出了些许浑浊的泪珠。 “大妹子,你醒过来就好。过去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去那混账地方。莫要再赌啊。” 无为山人语重心长。 可谁知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李夫人却连连叹息: “大哥,你误会我了,我当时其实根本就没赌。” “啊?”疑惑爬满了无为山人的脑子。 “赵老三当时跟我说有个好营生,就带着我去了那地方,等我到了之后,我就发现那其实是个赌坊,直接就想拔腿往外跑。可忽然面前出来一个不好好穿衣服的男人,朝着我吹了一口气,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 无为山人本以为是当时李夫人深陷赌局当中,花了三天时间把剩余的家产全都败干净了,却没想到在李夫人的视角当中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五迷三道术,这是乞儿帮采生折割常用的手段,配上点特殊的药物,只需吹一口气就能让人迷了心智。” 彩衣旁边小声开口: “我小时候差点吃过这招,当时老头来把我捎回去了。” 左辰边听着,眼神边变冷。 他之前也以为是这李夫人自作自受,但现在看来,应当是把浪荡户看中了李夫人这天生的大富大贵赌神命,使了法子把她命格调出来。 果然,这类勾当到最后终归都会化成强盗。 无为山人听了这话真是牙根都气的痒,当即就恨不得抽出柴房的柴刀再回东水城找那人拼命。 左辰却给他拦下了。 “事情都过去了,伱就带着他们好好在这生活,莫要给自己找麻烦。” 无为山人微微愣神。 他总觉得按自己这位道兄的性格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可道兄既然都开口了,他也就只能闷闷的点了点头: “一切依道兄的。” 左辰能看出来无为山人心中不爽利,却也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行不义必自毙,说不定今天晚上他就让雷劈死了呢。” 无为山人总感觉左辰话里有话。 …… 浪荡户在赌坊当中左右踱步,不断用食指绕着自己发梢,缠了一圈又一圈。 他眼神阴沉,心思烦乱,满脑子都是今儿那道士的脸。 自打开了这博戏坊之后,他在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在街道上哪个不得高看他一眼? 结果今儿个却遭了暗算,差点把底裤都赔出去! 这口气他实在是不太好咽下! 但奈何那小道士身份实在是太高了,高到的他仰着头踮着脚往上看都看不清楚,别说是报复了,就算是往人家跟前凑合,他也不敢啊! 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觉得这东水城自己是待不下去了。 得回京都那边,寻自己几个老朋友,再重新搞一搞,东山再起。 想到这里,浪荡户便直接急匆匆走到了博戏坊三楼。 在三楼尽头拐角处,浪荡户折门而进。 这里是一个书房,也是整个博戏坊管钱的地方,平常只有账房和浪荡户会来这。 走到书房最深处,手放在书桌上放着的一沓竹简,用力一扭。 整个书架向着旁侧移开,露出了里面的幽深长廊。 浪荡户快速朝着长廊当中走去,很快就到了一处小密室内。 这是一户小房,和博戏坊小楼隔了一条街,本应是个人住家,但是被浪荡户买下来了之后,做了一定改装。 现如今成了外面进不来,唯有有里面能进的密室。 而这密室当中则摆了几个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放着金银细软,有些已经被加工成了首饰的翡翠玉雕。 这些都是浪荡户最后的家产。 飞速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到了小包里,又拿了一叠银票揣到怀中。 又思考片刻,打开那个小匣子,从里面取出来了六个晶莹剔透的骰子。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来攒下的命格,每种各有不同,有能让对手倒霉的,也有能让自己命犯桃花的。 大部分命格持有者已经死去,只剩下一个骰子在他手中。 这也是宝贝。 便把它们尽数揣在怀里。 浪荡户在院子当中寻了一根小棍,将包裹挂上。 他将自己这身兽皮脱下,又打理了打理衣服,眨眼之间竟变成了一个带着大包的乞丐。 本就是做挥去招来和采生折割起家的,现如今不过是带着家财重新搞一遍而已。 还是能挣得上钱! 从大院当中出去,特意寻了一条没什么人的街道,开始偷偷摸摸在街中走。 忽得感觉四周吹来一阵寒风,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起来。 这是要下一场秋雨了?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自己需不需要回去将兽皮取来裹上? 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发紧根根的竖立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浪荡户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只觉得有顶麻酥酥的,非常新奇。 又忽然一侧头瞧见自己包裹正在向外闪着些许光芒。 伸手进去掏了掏,拿出来了一小锭金元宝。 这金元宝正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 “轰!” 一道银白雷光划过半空,如柱一样的劈击到了后巷当中。 正在河边赏风看花灯的路人们皆是被这凭空一道霹雳吓了一跳,尤其是湖中花船里面更是传来了不少女子惊呼,男人骂街的声音,怒斥着贼老天不作美。 博戏坊当中的赌客们也都从中走了出来,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一看这天空,却是万里无云,星辰作美,明月高照,哪里有落雷的地方? 有几个好信的看到了雷光闪烁之处乃是附近的一处小巷,便三两结伴而行,朝着巷口方向走去。 等他们到了落雷的地方之后,皆是被吓得双腿瘫软,满街满巷狼狈不堪。 在这地面正中间,有一团已经被烧的完全看不出来形态的尸体,他的身上裹着已经融化的金银细软,像是和他的血肉皮肤混为一谈,其中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珠宝玉石,活脱脱一具富贵尸。 受过最开始的惊吓之后,结伴而来的几个人就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那些已经融化的金银,心中生了些许贪念,想要把它们抠下来。 等那个最胆大的到这尸体旁边后,他垂头一看,这才发现尸体正胸口上有着六个正方形的孔洞。 好像是…… 六个骰子从他胸膛当中破膛而出,逃走了。 …… 第二天一早,左辰结束了晚上的吐纳修炼,从客房门中走出,发现无根和彩衣正扶着李夫人作复健。 拿回了命格之后,李夫人的精气神恢复速度很快,比昨天刚刚苏醒时,脸庞已经重见了红润。 但毕竟卧床一年,要恢复过来恐怕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 又左右看看,发现无慧从柴火房出来,手中端了个盘子,盘子上放了好几碗粥。 他小心翼翼把粥放在桌面上,看起来确实比之前精巧了不少。 “师叔!” 见左辰走出来,无慧脸上一喜,三步并走两步就来到了左辰面前。 他本来想跪下磕头,可左辰却直接摆了摆手: “大早上的,磕头坏胃口。” 便改了行式,对左辰做拱手礼。 “如此大恩大德,当牛做马都不能还清,无慧也知道师叔本领高强,恐怕没什么无慧能帮得上忙的。但只要师叔开口,无论做什么,无慧必定竭尽全力。” 左辰上下打量了两眼这小子。 取回慧根之后口才确实好了不少,是个聪明苗子。 “你只需多行道,勤做好事,能助一人便助一人,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无慧知道了。” “快回去照顾你娘吧。” 无慧点头,随后转身便朝着自己娘亲走去。 待他走远,无为山人才从一边走出来: “道兄,我就说吧,无慧其实很聪明。” 左辰点头:“确实是个聪慧苗子。” 又对无为山人道:“今日中午就要走了,道友多保重。” “道兄不再留两日?”无为山人大惊:“我还没来得及给道兄茶叶呢。” “用油布纸包上两包就行。”左辰笑着摆手:“司马府那边有约,怎么说也得过去露个面。” 知道肯定留不下左辰,无为山人最终朝着左辰拱手行礼:“道兄,祝前途风顺。” “借君吉言,望君同顺。” 收拾好行装,叫上彩衣,坐在驴车上,驴爷轻晃蹄子前进,向山下走去。 目送着左辰离开之后,无为山人才回到道观内。 却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无根惊呼。 “师傅,你快来看这个!” 无为山人急匆匆凑到吴慧身边,却发现在大院当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箱子,箱子里满是白花花的银锭,每一份都足有一千两! 而在这银锭的上方,还放了几张符箓,似乎是左辰亲手写下的。 无为山人愣了几秒,他急匆匆的朝着道观门口的方向跑去。 可当他到门口后,此处早已了无一人。 唯有远方蓝天白云,照出一条明媚下山路。 爷爷们求支持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赌村 这次左辰并未腾云去东水城,而是单纯使用了缩地成寸的手段赶着驴车前进,在路上花了一整日的时间。 期间,左辰说服了彩衣,让她配合着自己尝试着克服恐高的问题。 用灵炁构成一道小云,托彩衣到三米的时候,彩衣没怎么害怕。托彩衣五米的时候,彩衣坐立不安。当托彩衣到十米的时候,彩衣开始哭着喊道长。 二十米时,从喊道长改成了喊妈妈。 当左辰放彩衣下来后,彩衣哭着表示再也不想飞了。 左辰觉着可惜。 估计有段时间都听不到彩衣尖叫了。 第二日中午,驴车也终于拉着左辰和彩衣来到了东水城。 这次是顺着正门进去的。 白日时分之东水城里明显就热闹了不少,主干路上熙熙攘攘,卖各色货物的商贩吆喝着自己家的商品,位于路两边的店面开门迎客。 周遭以各色小食饭堂为主。 之前无为山人和他说过,东水城老饕居多,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而在道路两边偶尔也会支出一些带着凉棚的摊位,里面会摆上几张小桌,几张椅子,供给那些半路歇脚的人坐一会。 偶有三两个凑在一起,拍上几文钱,喝上一点劣茶,谈论着街头巷尾出现的趣事。 “昨日城里白夜打雷,这事你们知道吗?” “怎么能不知道呢?当时我娘子正在屋里给我绣衣服,被那雷声惊得直接戳破了手指,好好的布料都险些毁了,也不知道这贼老天到底搞了什么。” “你可是有所不知了,听说啊,这惊雷直接劈死了一个破落户!” “啊?” 路边闲谈悉悉索索,其大多都是围绕着昨天打的那道雷来的。 空中一道雷劈死了个人,这放在东水城里也是值得被吹到至少七日的大事。 有人说被劈死的那人干了太多的坏事,因果报应太重,昨天晚上想要卷款逃跑,结果遭了报应,被一道雷直接劈死了。 也有人说是有人使方子害人,刻意开坛做法落了道雷下来,结果没劈到正主,劈到了路边的一个乞丐。 此中闲谈杂话不少,坐在驴板车上的彩衣也顺风听到了传言,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有点疑惑的看向了左辰。 见道长风轻云淡,才心下了然。 这才合道长的性子。 左辰先在路上逛了两圈,看了看这东水城的格调才问了路,前往司马府的方向。 到司马府邸外时,一打眼就能看到两号大兵左右站在府邸门口,威风凛凛。 司马良作为城中大官,该有的架势那是一点也不能少。 当左辰出现在门口时,那两位大兵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后立刻就从怀中拿出个小纸条。 两个大兵先是垂头看了看纸条,上面又抬头看了看坐在驴车上的左辰和彩衣,一次往复三次,终于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左道长!您终于来了!快快请进,司马大人正等着您呢!” 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左辰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跟着彩衣进入了司马府邸当中,且让大兵多准备点胡萝卜喂给驴爷。 驴爷一听有胡萝卜,立刻就露出了似人的笑容,这甚至都把两个大兵看的发愣,只觉得不愧是道长,养的驴都非同凡响。 进入这司马庭院之后左右观望,只觉得此处确实豪华,有假山,有假水,也有专门做出来的园林,与长廊当中走每两根朱红色的柱子中间都是一副独特的画像。 整体逛下来,这里的奢靡程度虽然远远比不上康王府邸,但其中精致巧思却要比康王那边高出了不止一星半点。 毕竟康王家除了美女就是宝物,比起这满院子的文人风采,更有一股暴发户的气势。 等到了正厅之后,司马良更是早就在这里备着了。 “道长,你可终于来了。” 司马良立刻上前,热切的迎接左辰,待两位进屋之后,司马良则立刻招呼了一声下人: “速速前去备宴!” 左辰本想着推脱,可眼见着彩衣在旁边流口水,他自己的馋虫竟然也被勾起来了。 嗯…… 全当是给彩衣尝尝鲜。 没错,给彩衣尝的,我可没想吃。 司马良立刻引着两人到了一张大桌前,等两人坐下后,先有侍从上了茶水,后边是侍女一盘盘的将菜品端了上来。 正是午宴,准备的皆是正餐,除鸡、鸭、鱼、鹅外,还能看到牛肉。 看着满桌佳肴,彩衣在旁边看的眼睛都直了: “金乳酥,轻高面,天花饆饠,五生盘,还有逡巡酱,羊皮花丝……妈耶,我梦里都不敢这么吃。” “彩衣姑娘真是好眼光。”司马良也带着点炫耀味道的介绍了起来: “我后厨那位是从光禄寺退下来的,曾经为先皇烧羹,本事可是一流的。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刺史手里将他求来,希望能合两位胃口。” 按大梁律法,牲畜不能随便乱杀,但既然是司马请客,定有些手段让这些牛羊“意外死亡”。 司马良都这么说了,左辰也不客气,用筷子夹了块汤肉入口。 味道极好。 …… 酒足饭饱,桌上被佣人撤下。 请宴量大,基本上每道菜尝个三五下便差不多吃饱了,剩下的东西型也没散,大抵会被端到后厨,被下人分完。 待到餐品尽数撤下,房间里也没了别人,是时候该谈一些正事了。 “司马先生,伱之前说的赌村,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听左辰问话,司马良长声叹息,解释道: “那也算是现如今大梁一害了。 “赌村位于大密林之中,那里北至长生海,南至徐州,占地面积极大,里面总有阴邪鬼祟,蛮横妖物,凶险万分。若不是万分熟悉其中地貌,极难渡过此林。 “有些贼首看中了这密林的特性,就从其中做了不少藏污纳垢的买卖,这其中就包括几个赌首。 “他们在京都拼不过大红灯笼,在其他地方干的太邪乎还容易被当地官员砍了脑袋,还有一部分是在徐州干不下去活了才跑到大密林里,正就这么一窝人,一拍脑袋,干脆做了个赌村出来,又让不少乞儿帮出外流窜,用五迷三道术迷那些好人进去赌博,整个一硕大毒瘤!” 司马良说到这的时候,已是满心的愤慨,可马上他就无可奈何的长长叹息: “我曾经和刺史说过这事,希望能亲自领着一支兵马过去,把那地方荡平。然刺史却说,这世上应有藏污纳垢处,若是我真把那里处理掉了,那其中跑出去的泼皮只会让四周城镇更不稳定。但我却知道,分明是那地方每年都要上供银子,刺史才不愿意把那里剿灭。 “于此,我也没什么办法。” 听到这里,左辰也算是明白了。 “司马是想让我去赌村,把那地方给平了?” “不能说平了。”司马良摇摇头:“道长荡魔的事情,怎么说是平的呢。” 左辰沉吟几秒,又看了看司马良的面庞。 司马良摸了摸自己的脸。 感觉自己脸上应该没什么东西。 “道长?” “答应你这事倒是没什么,但这样你岂不是就和你们城中刺史结下了仇?” “这又何妨?”司马良义愤填膺:“能为黎民百姓除去遗害,我就算不要这官帽也无所谓!” 又讪讪笑了笑:“也正因为刺史现在不在城内,我才敢这么做,要是他老人家回来了,我恐怕也没机会能和您接触。” “……我可以试试。” 听左辰同意,司马良不由得大喜过望。 “我就知道道长肯定不愿意见邪魔乱世!良谢过道长。” 司马良起身之后,深深朝着左辰鞠了一躬,满目诚恳。 ……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左辰和彩衣今日就先在司马府中住下。 司马府足够大,便给他们两人准备了一户别院,里面有两间客房一间大厅,让他们两人随意使用。 本来司马良还打算让下人进来伺候两人,但左辰却用“不喜外人打扰”,将这些侍从们请出了别院。 在四下无人之后,左辰便用树枝在门口做了一道隐宅。 眼见左辰如此布置,彩衣也发现了问题不对。 “道长,你是觉得这司马先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彩衣思寻半天,感觉这司马先生话里好像没什么问题。 “我只是觉着他话语和举止有几处矛盾。” 左辰一一道来: “首先,他如果这么讨厌赌坊,那为什么和咱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博戏坊里面呢?” “啊?”彩衣一愣,发现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其次,既然此时刺史接到了关于我消息,又将这消息告知了下属,现在城里又不止有一个上佐。为何单单只有他找上了我呢?” 听左辰这么一说,彩衣也觉得确实有问题嗷。 司马在这里说司徒和刺史的坏话,司徒要是知道左辰在这里,怎么可能不派人过来见一面? 任凭司马摸黑? 不现实。 “那道长你为何还要答应他?”彩衣不解道。 左辰闻言,笑了起来。 “蟑螂这东西,很不好找它们巢穴,之前发现了一只,其实应当已经就生了一窝了。 “但这东西闲不住,总喜欢在人前跳。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平纹湖下涌暗潮 翌日一早,左辰驾着驴车,带着彩衣就离开了东水城。 “祝先生武运隆昌。” 司马在府邸门口同左辰告别,目送着左辰自此处,越行越远。 左辰倒着骑驴,能一直看着司马良。 时至一朵云,遮住了午间的阳光,也挡住了司马府的方向,那司马良才进入院子当中,再也不见了身影。 等到离开东水城后,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彩衣才敢放开心思对左辰道: “道长,咱们这么去赌村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左辰呵呵笑着道:“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让这群人凑到一堆,当然得过去瞧瞧他们准备唱什么大戏了。” 彩衣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她可不认为什么阴谋诡计能伤的到道长。 算是威王八千铁骑一股脑朝着道长这边冲,彩衣都觉得道长能够轻而易举挡下来。 一个赌村? 能拿出来多少兵马? 有多少铁骑啊? 想到此处,彩衣也安心了下来。 左辰却是在驾了一会车之后又同彩衣道: “你最近修炼的怎么样了?” “体内已经积累起来了一些真炁了。” 彩衣立刻坐直身体,认真道。 看了一眼彩衣,叹息一声: “跟我走了有半年了吧,你这个积累速度也不行啊,是最近偷懒了。” “没啊!道长!每天可都勤勤恳恳的修炼啊!” 彩衣瞬间就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可能是我天赋不行,但我确实没有偷懒啊!” 左辰瞥了眼彩衣,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日常修炼的情况,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确实,在左辰这视角当中,彩衣的确没把修炼耽搁下,甚至还比他当年在山上更加勤奋。 只是当年左辰在山上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已经到了炼炁巅峰,彩衣现在距离炼炁这一门槛都还有些距离。 彩衣的修炼速度和自己预期的有点不符合。 收敛心思,左辰对彩衣道: “去赌村估计还得走上好长一段时间,本来我想教你一些保命的神通,可伱现在道行不足,这些神通反倒容易拖累了你。” 彩衣听到左辰这话不免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伤心。 “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不能教你。” 彩衣一下子抬起了头,神情激动不已。 “接下来我教你的是观炁术,这门术法是隔垣洞见的基础,后者我暂且还没研究明白,但这观炁术我却用的比较勤,只需掌握便能看出对方所身所属,也能大体掌握敌手强度,避免自己身陷险境。 “这倒也算不上是个妙法,不过正适合现在的你。真要是碰到什么事情,我又恰巧不在旁边,你可以用观炁术先看上一眼,若是对方气息比你强,你扭头就跑就是。” 彩衣连连点头。 这种能保命的手段她是最喜欢的。 这就是为什么戏法二丸的剑丸和黄豆丸她学了后者。 口中吐剑,一口唾沫一个钉看起来确实挺美好的,但彩衣学这玩意主要就是为了个糊口和谋生,嘴里吐出一把剑来,这是要杀谁啊? 驴车晃晃,左辰徐徐讲道,彩衣拿出小本子刷刷猛记。 驴爷则是一边嚼着嘴里的萝卜,一边竖起了耳朵,好像听的也津津有味。 …… 大密林,赌村中,行脚商人侧靠在一张软榻上,把两双布鞋往下一踹,单独只穿着足袋。 他面前摆着个香坛,坛上只插了一根香。 这商人似睡非睡一般,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根香。 忽得的眼皮动了动,从软榻上直起了身子。 他立刻穿上鞋子,然后把旁边放着的竹篓背到了背上。 推门外出,一眼就看到门外站了三个人。 这三人打扮各异,风格相差极大。 左边站着的是个胖子,这两撇小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脑袋顶上戴着个圆盖帽子,身上穿着的尽是锦绸,大拇指上还带着个翡翠扳指。 好一个富裕人家。 右边则是个将行就木的老人,身上披着个扎满了补丁的破布衣服,胸口敞开,顺着里面看进去,能够看到他干瘦的肋骨以及肮脏的皮肤。 用手不断掩在嘴角处咳咳嗽嗽,时不时还向外吐出一口浓郁的老黄痰。 而站在中间的则是个村妇。 看上去非常的朴实,不算漂亮,脑袋上扎了一个白色头巾,身上还穿着一个有点泛黄的围裙,两个手掌又灰又粗,指甲当中还沾着泥土,很明显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这四位看起来完全不搭边,可此刻却全都聚在一起。 “怎么说?咳?” 干瘦老人咳嗽了两声,随后问向了行脚商人。 “得到消息了,那道人和大姑奶奶已经在路上了,估计着大概十日左右就会到村子。” “呵呵,果然上套了吗?”身材肥胖的男人笑了笑:“行道者本事虽然大,但对红尘种种杂事戒备心还是太弱了。” “不能掉以轻心。那道人能够只身杀大荒,肯定是个陆地神仙,还得是个入境了有段时间的陆地神仙。至于那大姑奶奶也能一以一己之力抵挡铁骑洪流,保底也是个先天中期。”村妇在旁边劝道:“还是得好好准备。” “尽管放心好了。”行脚商人道:“村中已经布下了斫龙阵,九台也已经搭好了。外加上我这纸篓里还带着九厄行者,今日准备已经有当年京都的三成风光了,这要是再杀不了那道人,那恐怕只能重现京都大阵才行。” 说到这,行脚商人似乎被自己的谨慎笑到了:“这世道上要是再出来一个京师,那也活该咱们死。” 其他几人也都笑了起来。 谁都不认为道士的本事真的和曾经京都京师一边大。 交谈完,行脚商人左右环顾了两圈,眉头皱了起来: “花面郎跑哪去了?” “他自己找了间宅子,把门封起来了,临进去之前和我说过,这次要耍的是个顶尖的大人物,得先做好准备。” “做什么打算呢。”行脚商人嘀咕一句。 上次这花面郎君输了自己一颗心脏,已经被用作了斫龙阵的九台之一。 行脚商人本以为看到这颗心脏的面子上,这次开会花面郎君好歹会来露一下他那张大花脸,却没想到压根就没看到他人。 “小欢喜的人果然不好相处。咳咳。”老人好像对花面郎君有着颇深的怨念:“行事太过怪诞,只靠自己的喜好动手,我宁可和归乡那群怪人合作,也不愿意碰小欢喜。太下贱了。” 没人搭他这话,主要是大家也知道这老人和小欢喜有过一定的过节。 这老人曾经做过大桩生意,也不怎么正经的那种,结果途中被小欢喜找上门来,生生给他生意耍黄了,给他弄到了乞儿帮里面去。 虽然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在乞儿帮混出了名声,又亲自动手弄死了当年那个小欢喜,但这老人也已经对这个门宗没了任何好感。 这次要不是花面郎君实力确实高的离谱,这老人是绝对不会同意和他们合作的。 用他的话来说, 小欢喜都是贱人! “没办法,这花郎君可是小欢喜的右长擎,本事肯定是有的。说不准已经碰到了陆地神仙的边坎,有他在这也算是个保险,到时候如果真没杀得了的道士,他也能护着咱们跑。”行脚商人叹道。 “希望他能信守承诺吧。” “他已经是小欢喜里面最信守承诺的一个了。” 行脚商人想了想小欢喜的整体尿性,只能如此评价一句。 几人又客套着聊了几句,行脚商人便摆了摆手,遣散几人离开: “都各自去自己的高台看一看,别漏了点什么东西,到时候开法坛的要是出了岔子,那可就闹笑话了。” 几人应下,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事,才离开。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行脚商人背手,自顾自嘟囔: “教主啊,花这么大精力对付这道士,真的妥当?” …… 驴车悠悠,沿路前行。 路上左辰找了几户砍柴郎,确定了一下司马良给的地图有没有问题,在确定这份地图没什么差错之后,便沿着这小路一路向前了。 幽州地势大多比较平,顺着开拓出来的路子,两侧要么是林子,要么是村田。 今日驴车出了附近的一处森林,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正是秋季,野草泛黄,随风吹,草成浪,恰在夕光,半空成碎金,云朵染红妆。 “妈耶!真好看!” 彩衣停下了望炁术的修炼,看着周围的景色,憋了半天,最后挤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我以后给你买点诗词歌赋吧。免得瞧见此等景色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道长,你别说我,你不也没词吗?”彩衣撅嘴。 “谁说我没词?”左辰哼哼,终于轮到自己文抄了:“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道长,现在草是黄的。” “多嘴。” 驴车继续前进,按照地图来说那应该是个镇子,靠着畜牧为主,这附近主要的肉畜地。 果不其然,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确实有几户农场。 可马上,左辰也就看到农场门口有些骚乱。 “欸哟!别打了!别打了!我就看这鸡漂亮,想抱起来摸摸,没想偷!” “谁信!讨打!” 眼见那边闹得厉害,左辰也让驴也朝着那方向走了走。 等到了门口之后,才发现是个村妇,拿着扫帚在抽老人。 场面可谓鸡飞狗跳。 “老头?”正看热闹的左辰忽地听见背后彩衣传来了呢喃惊呼,这才侧头看向彩衣。 发现后者是满脸的惊讶。 左辰反应了一瞬间,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这该不会是…… 之前收养彩衣的那位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汤老头 彩衣去拦那位妇人时,险些也吃了一扫帚。 直到左辰拿出一小块碎银子之后,这位妇人的脸色立刻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小先生您要是想吃鸡就直接和我说,我这边还有刚从山上摘来的野蘑菇,放到柴火上炖味道好极了。至于这个老东西……” 眼见着妇人看老头的表情是不怎么友好,左辰就又拿出了一小块碎银子。 “刚才和这老先生也只不过是耍耍闹闹而已,没啥大事,没啥大事。” 妇人过了两块银子之后便不再管自己的鸡,甚至还手抓住了一只白毛的,用麻绳捆起来递到了老人手中,又从屋里拿了一小串蘑菇,又兴冲冲的回到自己房子里去数钱了。 拿了鸡又拿了蘑菇后,这老头脸色稍稍有点发红,颇为尴尬的看着左辰。 也看着彩衣。 那眼神说不好是欣喜还是怀念,又或是疑惑和茫然,这诸多复杂的情绪混为了一潭,最终化作了他喃喃张开的嘴角,从嘴里说出来的、带着那一点点颤音的话: “彩衣……你不是在青州吗?怎么跑到幽州来了?这么大老远……” 边说话,又边往后藏了藏自己的身子,像是不想让彩衣瞧见自己这么一身破衣。 彩衣眸子也落在老人身上,神情也似如聚起来的一锅杂汤,带着许多的复杂。 似是有些想哭,又带着不少埋怨,话尽数卡在喉咙中,又难说出任何词调,只能支支吾吾,大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最终,这平常能说会道热衷耍宝的彩衣只能抬起头看着左辰,满目都是求助。 “前面就是县城了,先找处地方歇一歇吧。” 左辰道。 见总算是有他人说话,彩衣和老头这也才舒了口气。 几人继续前行,彩衣干脆从板车上下来,和老头并排走,似乎生怕老头会再跑开。 而这老头也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眼神时不时往彩衣身上飘,又收回来,像是不敢同彩衣说话。 这沉默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镇子当中,左辰找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小店,让老头把鸡和蘑菇交给店家去后台炖煮,点了壶浊酒,又点了点汤饼,直到菜上齐了,众人都面对面坐下,彩衣和这位老人却仍是没有开口。 左辰叹息了一声,随后率先朝着这老人行了个拱手礼: “在下左辰,目前……彩衣是我记名弟子。见过前辈。” “哦…哦哦!左道长好,左道长好!” 老人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向着左辰回礼,又看着彩衣,感慨道: “这丫头也是好福气啊,能碰到像道长这样的好人收她做弟子,哪怕只是个记名也比跟着我更好。” “老头,你什么意思?”彩衣显然有点生气:“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呢! “而且……而且! “还把咱俩一起攒下的那几分钱全都拿走了!什么意思!” 老头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当时伱把我的手艺都学去了个七七八八,我觉着你自己也能在江湖上生活了,一直跟着我这么个老东西也不是个事,我就偷偷跑掉了…… “而且当时我打算去徐州,在那地方完全人生地不熟。彩衣啊,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老头在一个全新的地方一点钱都不花吧!” “所以最后那钱你花到哪去了?”彩衣瞪着他。 “去酒楼里打了壶好酒……” 气的彩衣张牙舞爪。 左辰轻咳了一声,彩衣这才气鼓鼓的坐回去。 这也让老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彩衣: “你原来跟着我的时候可没这么老实啊。” “那也得看你什么样。”彩衣口头不输:“道长温润如玉,行事作风都是正派,他说什么肯定是对的,我自然会听。” “……果然还是不老实啊,亏我把你养这么大。” 老头侧目,端起桌面上的酒,轻轻喝了一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不再像是最初见面时那厚重的尴尬。 “彩衣,不同我介绍介绍吗?”左辰问道。 彩衣这也才点了点头,看了看老头,叹了一声: “这是我原来的师傅,也算是我义父,没名字,唯有个姓氏,唤作汤,我平时都叫他汤老头,是乞儿帮一脉,学杂戏的。” “你这介绍的……”汤老干笑两声,随后看向左辰,语气恭敬: “这丫头说的确实没什么错。我本名为乞,全名叫汤乞,本是豫州人。后来漂泊到了青州,路上遇到了一户遭了兵匪的镇子,从里面把这丫头捡出来了。自此之后,便是带着她一起生活。 “我们这年龄相差过大,平时我都让她唤我爷爷,可这死丫头嘴硬,我也没什么办法。” 左辰点头,大概算是知道了这两人的关系。 生在乞儿帮这种三教九流较多的地方,彩衣还能保持这般心性,恐怕确实和汤老离不开关系。 倒也不是乞儿帮中没什么好人,只不过这个数量和比例实在是太低了。 当人连稳定吃饭的能力都没有时,那么他的道德和底线就会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下降,时至最后,会化成披着人皮的恶鬼,比养出来的大凶之物都更狠辣。 似如徐州都不用多说,左辰只要再拖个一年半载过去,那徐州当中,就算有活物也恐怕都是凶人恶象,到时候康王就会有一支强悍的人畜军团,能上桌吃饭了。 “所以老头你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徐州呢,别想靠那么三言两语就搪塞回去!” 彩衣哼了一声: “要是没什么事你能离开青州那安稳的生活?当时戏班子都快开起来了。你这么一走,可把我坑惨了!” 汤老在听到彩衣这话之后明显有点无奈,可见彩衣一副不扰不休自己的模样,汤老也只能无奈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是去见你师兄了。” “师兄?啊?我还有个师兄?” 这次轮到彩衣愣住了。 这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事。 “当然啊,我收养你的时候都五十一了。”汤老无奈道:“十六入行,三十五年时光,总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徒弟吧。之前也拉扯过一个戏班子。不过……出了些事情。” 他话说到这的时候,眼神有点躲躲闪闪,似乎不想继续深着说下去。 可瞧见彩衣一直盯着自己,他也只能继续挤几句话出来: “我当时带你师兄的时候,办事儿不怎么地道,结果让那小子走上了歧途,越走越远。当时我在青州听的徐州那边好像生了些变化,就觉得可能是那小子闹事,于是匆匆赶了过去。 “后来徐州闹荒了,我知道不能再继续留在那边,本来想回青州,结果发现边关那边已经设上了边防,谁敢过去就拿乱箭扎死。实在没办法,就横跨了整个徐州,趁着里面彻底变成人间地狱之前,到了幽州这。 “可我到这也老了,耍的把戏也没年轻人好玩了,想去摸只猴出来耍,结果找了大半天这幽州也找不到个猴,就寻思边走边过。今儿个饿了,身上又实在没几文钱,就……” “偷鸡去了?” “偷鸡去了。” 彩衣用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压住了左右两边的太阳穴。 这经历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一想到是汤老头,她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离谱。 “所以丫头,你现在正跟着道长云游天下呢?” 汤老头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止不住从彩衣和左辰身上跳来跳去。 彩衣眨眼,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是啊。道长很厉害,我运气好,赶上了道长愿意教本事的时候,就厚着脸皮一直跟着道长,从道长身上学了点皮毛。” “就这样吗?” “就这样啊。” 彩衣不知道汤老在说什么。 汤老又看了看左辰,只觉得对方太过出尘,确实没有任何相关的感觉,就只能叹了口气。 “人家都是骂孙子不开窍,怎么自己养个孙女也不开窍?” 彩衣:“?” 老头在说啥啊?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再往前走一段路,还有几个村子和庄子,然后就是幽州专门开的阳关道,直通井州那边。” 汤老问道:“道长是想去井州那边建道观吗?井州昌王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他说是对天下没什么心思,一心只想保卫皇城,私底下却招兵买马,弄了不少精锐将士,恐怕过不了两年就会发难,带兵去过境了。 “不如留在幽州,在离着京都远的地方建个道观,这样最安生,乱也乱不着你们俩。” “老头,你是想讨个能吃饭赖得住的地方吧。”彩衣白了一眼他。 汤老立刻尴尬的笑了笑: “我也确实有点老了,要是能有个地方吃饭也肯定还是好事……” “可惜了。老头,我们是打算去大密林里,到那边处理点事情。” “啊?” 汤老听彩衣这话眼睛,唰一下就瞪起来了: “你们去那儿干什么呀?多危险啊!” 他情绪有点激动,还想继续说点什么。 忽然,这饭店的外面乌泱泱走进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对年轻夫妻,其中那男的左右环顾两圈,眼神落在了彩衣身上。 遂大喜,扑腾一下就给彩衣跪下了。 “大姑奶奶,求您救命啊!” 彩衣:“???”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化皮为犬 彩衣看着眼前这么一伙人,脑瓜顶子上刷刷刷就冒出了三个问号。 她愣了大半天,才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啊?找我?” 当她说完这句话,便能清楚瞧见那跪着的男人又用膝盖蹭着地面,朝着彩衣的方向移了两步。 “大姑奶奶,昨夜我父亲托梦,让我来找您治病,还请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子啊。” 彩衣听到这话,脸上显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便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左辰和汤老的方向。 汤老现如今也是一脸的茫然,眼神有点呆滞的看着彩衣,那一双眼睛当中满是询问:“这大姑奶奶是啥啊?” 而左辰则是点了点头,示意彩衣自己做决定就好。 眼见两人都没有帮自己搭话的意思,彩衣也只能叹息一声,扫了眼眼前几人。 一对夫妻,还有个瞧上去和男方面相相近,似乎是男方兄弟的中年人,共计三个人。 跪着的夫妻两人衣着绸缎,应当是镇子上的大户人家。 那中年人则是一身武夫打扮,看起来像是位走江湖的镖头。 他们脸上的焦急神色也不似作假,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是精心准备大半天,就为了跑过来耍彩衣的怪人。 “你们……把事情详细说说吧。”彩衣最终憋出来了这么一句:“也同我讲一讲托梦的事情。” 见彩衣答应,夫妻两人大喜过望,便是慌忙答谢,随后起身,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名吕有为,这是我妻子吕氏吕莲,我们夫妻二人本是徐州仓县人,经商为生,后来我父亲病故,我便带着妻子到了幽州打拼,在这里靠着养羊得了一定的家产。 “我们两人日子过的不错,便生了个儿子,打算让他继承家业,本来一切本都好好的,却没想到前段时间生了些意外。 “镇子旁边路过了几个戏班子的,趁着我那小子看胸口碎大石时,偷偷给他下了药,拐到了别的地方去。 “我四处叫人帮忙,花了足足七天,才把我儿子找到。 “可……可……” 说到这里,吕有为话已经说不下去了,语气当中满是哽咽,在他旁边的妻子更是泣不成声,满目的泪水。 眼见着两人说不出话来,和吕有为有着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也终于站了出来,叹息一声,道: “我侄子被人披上了狗皮,成了人犬。” 彩衣抿住嘴唇,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两人。 刚才他们没说最后那些话的时候,彩衣也大概猜出来个所以然。 有些戏班子行的正走的刚,就是靠自己一身的把式挣钱卖艺,变得越走越大,甚至在城中立下院子,做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梨园,每日在城中唱戏,给官老爷们表演,挣得盆满钵满。 有些戏班子却嫌这么来钱太慢,就走了歪门邪道,去收集那些先天有缺之人,去弄“百丑戏”或“烂花坛”,随后到乡镇农村之间游行,靠展示这些人挣钱。 但先天有缺之人又怎么能那么好找? 有些人虽说先天有缺,面容却实在难看,放到戏班子上别说是吸引来客人,甚至都有可能把客人吓跑。 这类人寿命又不长,巡演可能还没多久,他们就会因为环境或者是疾病问题而死去,难以挣钱。 于此,戏班子就会想方设法抓一些年轻孩子回来,用造孽手法人工做出一些独特的“景观”。 花瓶姑娘、人面犬、活人彘不倒翁,把花活耍的多了,就总会有人掏银两进来观看。 而在这观看大戏的地方当中,又总会出现一些落单的小孩,只要稍微使一些方子,就能把他们骗到没什么人的地方。 如此往复,拿一手的黑心钱。 夫妻俩哭丧了一会,店内小二眼见着周围客人都快被哭跑了,便打算上来劝人,那中年男人瞪了小二一眼,后者老老实实缩在了一边,不敢动弹。 好一会,他们才终于平复了心情,吕有为才继续道: “我为我家的孩子找了好多名医,花了许多银两,然而这造孽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险恶,哪怕是东水那边最有名的大夫都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多开几副药让我那孩儿少受些痛苦,我每日见他哀嚎,心实在是疼的难受,想要代替他受苦却都做不得。 “可就在昨日晚上,我父亲突然给我托了个梦来,他告诉我,徐州出了位大姑奶奶,救治徐州大荒,是天上来的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了。大姑奶奶明日要来这镇子,我便在镇子当中到处找,终于在此处找到了您。” 说到此处,吕有为又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彩衣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 “还请大姑奶奶救救我孩子!还请大姑奶奶救救我孩子!” 了解了前因后果,彩衣却是满脸为难。 可造孽术这玩意,割皮容易长皮难啊! 她现在就这么点道行,上哪能治得了这种术去! 甚至脑子里面都没有治疗的思路。 实在没办法,只好再次转头看向左辰。 左辰点头,笑呵呵的站在彩衣背后: “大姑奶奶神力通天,放心好了。肯定能治好你儿子。” 彩衣:“……” 可能是彩衣的错觉,她总觉得只要涉及到大姑奶奶的事情,左辰便会变得情绪高涨,颇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眼见着这事被应了下来,夫妻俩大喜过望,在给小二扔下了半吊打扰钱后,立刻领着左辰一行人朝着自家大院走去。 顺着主大街上走,汤老也队伍后面,他的眼神止不住往彩衣身上飘,看了大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左辰身边: “道长啊,这大姑奶奶是怎么回事?听这个名号,你们在徐州做的事情不小吧。” 左辰听到这话,脸上立刻就露出来了满是兴趣的笑容: “这伱可问对人了,当时的彩衣啊,那可是似如天神下凡,救苦救难……” 彩衣直接一个小跳就跑到了左辰身边,双臂乱挥,打断了左辰的话: “老头!你可别听道长乱说!当时大部分事都是道长办的,我只是帮了些人疗伤治病分粥罢了。” 左辰叹息一声,一副性子被打扰了的样子。 倒是汤老在听了彩衣的话之后,迟疑了大半天,才嘀嘀咕咕道: “都治病治出来了大姑奶奶这个名号,当时到底救了多少人啊?” 彩衣哑然。 说白了她还真没查过…… 后来那似如个小城一样的村子里面至少有一半人被被她治过病。 人数……应该不少吧。 彩衣知道这事没法再说下去了,于是干脆闭上嘴,老老实实在那走着。 吕有为那位兄弟则是稍稍回头看了一眼一起走着的左辰三人,凑到了吕有为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 “有为,这位大姑奶奶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我今天白天听你说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老婆婆,但现在看她也不过是双八年华,年纪轻见识就未必深,她真的能治得了侄子吗?” “父亲托梦时告诉过我,大姑奶奶确实是个年轻姑娘样貌,旁边还跟了个道士。应当就是他们没错。”吕有为叹息一声道:“而且现在我也实在没了别的办法,东水城那些郎中都没有手段,京都那边的大能人我又请不起。况且……父亲是不会害我的。” 听到吕有为这么说,这位兄弟干脆闭口不言了,只是默默的跟在夫妻后面。 绕过了几个胡同,终于到了临近镇外的一个大院,推门进去,满屋子的草药味道,像是一堵墙,把人往外面推。 顶着味道走进去,能看到有几个伙计正在院子里忙里忙外,他们手中大多拿着草药或木盆,盆中装着黑色的水,散发出强烈的刺鼻味道。 这些人朝着院中一户宅邸内进进出出,药味最浓的方向也正是那户宅子。 直到瞧见吕有为回来,才终停下动作,朝着他们行礼。 “大姑奶奶,就是这里了。” 吕有为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三人也进到了房屋内。 刚进屋中,光线而且还稍微有点昏暗,而且除了浓厚的草药味道,空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总的来说不算怎么好闻。 正在彩衣下意识的用手呼扇,面前的浊气时,她突然听到了虚弱的孩童声音: “阿爹,阿娘,伯伯,你们回来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发现地面上放了一个只有小腿高度的水盆,水盆当中满是漆黑的药液,看上去粘稠,似如泥一般。 而在这水盆当中则是仰躺了一个男孩,年纪不过十岁左右。 他的身体大部分都被这黑色的液体所浸干,唯独露出两个前肢和上半身的皮肤。 眼见着他两个手掌都被牢牢缝上,做成兽爪状,前臂胳膊上有明显的缺口,明显是之前拿木铆钉将关节部分固定,做已犬状。 而他自脖子下方到整个后背,所有的皮肤皆被切去,在裸露出的血肉上,还能看到层层黑狗的毛。 光是看一眼,便像是魂都散了一样。 彩衣呼吸微微一滞,也不知道是因为周围的浓郁药味还是因为这孩子。 后面跟着的左辰双眸一亮,看向了这盆中的孩子。 可单单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眉头便直接皱了起来。 不对劲。 这孩子不光肉体变成了犬类的形状。 就连灵魂…… 都混着犬类的部分! 新的一个月了嗷,爷爷们求月票嗷!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追根 彩衣凑到这孩子身边,蹲下,和孩子平视。 这孩子双眸无神,似乎是看不到周围的景色,只能嗅嗅鼻子,便是问: “阿爹,阿娘?你们去买胭脂嘞?” 他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思维反应好像都比同龄人慢了一截,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彩衣没有回话,只是小心翼翼将手指放到了孩子的额头上,轻轻从自己体内度了一点点先天真炁进入孩子的身体当中。 仅仅半息,彩衣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无论是根骨内脏都和犬类几乎别无二致,这已经是化人为犬到了极致。 孩子茫然侧头,下意识的去躲彩衣的手指。 “大姑奶奶,您有办法能救助我儿子吗?我吕有为没什么本事,给不了您什么东西,但这镇子里的家财银两,仆人庄园,您若是想要便同我开口,只要能救得了我儿子,便是倾尽所有也无妨。” 吕有为对彩衣连连道,彩衣听到他的话之后却不敢做出任何保证。 先天一炁能治伤,可这么重的伤,她的炁储备显然不足,差了许多。 便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让我想想办法,能给我们空出些地方吗?” “可以,当然可以!” 吕有为立刻就让下人备出了一间上好的房间,然后让左辰三人进去。 大户房间明显是他们家中的客房,各项布置都非常典雅,只不过此刻这客房当中也充斥着浑厚的药味,熏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等进入房间之后,彩衣立刻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左辰和汤老。 看着彩衣的目光,还是汤老先说的话: “治不了,当真治不了。我瞧那孩儿分明已经是被做完了入畜术,是以将人道打入了牲口道。从上三道落入下三道视为‘坏’。说白了,这世道规矩上‘坏’人简单,‘善’人便难了。” 又连连叹息:“那孩儿的三魂七魄甚至都有了一定犬化迹象,应当是生魂遭了利刀下手,吞贼除秽也被废掉了,伤的不止在形上,更是在魂上。我这本事不到家,着实是难以回天。” 耳听着汤老确实没了办法,彩衣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左辰。 左辰则是稍稍思考了几秒: “可救。” 他这话一说出来,彩衣便是松了一口气,而汤老则是直接瞪大眼睛看向了左辰。 “道长?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救?”汤老显然有些咋舌:“在这大梁当中,如此境地称之为绝症也无可厚非,您这是打算开坛做法?” “大力出奇迹罢了。”左辰摆手,并未过多解释,引得汤老满脸茫然。 其实确实没什么专门的技法,单纯就是靠先天一炁的恢复能力,只要灌输的足够多,甭管是什么妖邪异法还是血肉损伤,都能够在这一炁的冲刷之下,重归最原本的状态。 之前左辰在鬼村里面救王二牛和刘癞子时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只要魂没离体,尚剩一口气,使使劲就都能救得回来。 “不过……救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要确定。”左辰话顿了顿,接着道:“这事背后恐怕有些蹊跷,要是直接做法救人,最后救出来的是不是人,那就两说了。” 听左辰这话,彩衣还没反应过来,但汤老却也是眨巴了两下眼睛,忽得吸了一口凉气: “您这意思是?” 左辰暂时没有解释,而是推开了房间当中的门,招呼了一下院子里面正等待着的三人。 “三位,我有些事情想要问询,能请三位进来一叙吗?” 夫妻俩连连点头,那位兄弟则是疑惑的看了眼左辰,也跟着走了进去。 彩衣还是没太明白左辰想要干什么,就只好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站着。 待到三人都坐好,夫妻俩目光本看向彩衣,似乎还以为是大姑奶奶要问些什么,但马上他们就发现其实是左辰站在了前面。 心头有些疑惑,却见左辰做派不凡,便也估计着左辰应当也是有大本事的,于是就老老实实的坐着,等待左辰问话。 “我想问一下,当初是谁发现的孩子踪迹。又是谁把孩子带回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别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便是那个吕有为的兄弟道: “是我。” 眼见左辰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位兄弟终于自我介绍了一句: “我名吕有鑫,是他哥哥。侄子出了事之后,我就一直在帮他家的忙。当时我托人在附近查,找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了侄儿的下落。” “那个戏班子呢?”左辰又问。 “我带了几个打手过去,那群戏班子耳朵尖,跑了有一半,剩下的被堵在了宅子里,出不去,被我用棒子挨个敲碎了脑袋,已经被拉出去烧成灰了。” “原来如此。” 左辰了然的点了点头:“能把你当时发现戏班子的位置告诉我吗?” 吕有鑫显然有点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地址告诉了左辰: “顺着镇子出去,往东水城那边走,那边有片林子,到林子边上,别进去,把边向东走,不骑马,脚力快大概需要花一炷香的时间,在那就能看到一户废弃的院子。我当时就是在那儿找到的侄儿。” 在说完这话之后,吕有鑫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这和救治侄儿有关系吗?” “确实有些关系,我得去趟现场看一看他们用的是什么方子,才好对症下药。” 左辰如是道。 在听了左辰的话之后,这对夫妻也大概能感觉到左辰似乎已经找到了救治他们儿子的方法,便是大为欣喜,连连承诺,只要能治好他们孩子,不管是多少银两都愿意出。 又劝慰了两句之后,左辰就把他们请了出去。 这些人离开,汤老才压低声音道:“这吕有鑫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说?”彩衣问。 “依我看,他好像有点儿害怕这孩儿被治好。”汤老分析了起来:“别看这人是那孩儿的大伯,为了钱才干出这些损事的人可不少!这两口子要是一直无后,要是这孩儿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到最后这么大的家产最终还是会便宜给他!” 左辰也能看出来吕有鑫话里话外似乎确实有种不希望他们几人继续查下去的感觉。 可自眉目来看,吕有鑫天庭饱满,虽算不上一身正气,但也绝对算不上凶人恶相,眼神虽有躲闪,却又并非是那种心虚之色。 不像是为钱害亲之人。 “一会随我去那地方院子看一看,瞧过现场,总归能明白些事情。” …… 当三人动身时,已是夕阳垂下山头,明月半悬天空,星河灿烂时分。 今日稍有多云,遮月又遮星。 彩衣本来想让汤老在宅子里面休息,但汤老却表示自己好歹原来也是混乞儿帮的,对造孽这门术法的了解只比两人深不比两人少,他去瞧瞧总会没什么差错。 距离不算太远,便直接骑着驴去了。 涉及到耍杂技这一门帮的二三事,路上三人都颇为沉默。汤老其实明显有意想趁此机会多和彩衣聊一聊这一段时间她都经历了什么,但一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谈话,最后很可能会转变成对采生折割和耍杂戏闲事的讨论,便干脆闭口不谈了。 这一路上唯有驴爷晃晃悠悠,颇为自在。 没花太长时间,驴爷就逛悠到了地方,待下了车之后,汤老还稍微有些疑惑: “听刚才那位的意思,这道也没那么近吧?怎么感觉没晃悠多长时间就到了?” 听到这话,左辰还没来得及解释,驴爷就直接高高的一仰头,打了个鼻响。 瞧驴爷这活灵活现的精气神样,汤爷也着实一惊,这就反应过来了: “道长,你这养的还是个宝驴啊?” 左辰瞧了瞧驴爷。 刚才缩地成寸的神通是他用的,这驴算不算是狐假虎威? 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注意力移到了这户大院上。 这院子不小,地处偏僻,同这里连接的只有一条由主路沿出来的小支干路,前面就是一大片的平原,后面就是森林。 整个院落用小木栅栏扎了一个大圈出来,里面早已是杂草横生,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人收拾了。 曾经住在这的主人不晓得具体是什么个营生,有可能是砍柴的樵夫、打猎的猎手,也有可能是放牛的牧民,当然还有可能是有些闲钱,又讨厌嘈杂的有钱人家,找了这么一处地方,依山傍水的享受情景。 但不管此处曾经是什么,现如今都成了一处废地,某些虫蚂选了这地方栖身,供他们做一些苟且的营生。 眼见着栅栏门虚掩着,左辰上去用手一推,整个栅栏便哐一下子垮掉,变成了一地破碎木渣。 悻悻收回手。 这东西比左辰想象的要脆。 进入院宅之后,便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空中混着的些许草药味,哪怕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曾经做过的肮脏营生也如同一把刻刀一样铭刻在此处,需得良久时间才能消退。 左右环顾,发现正厅大门已经被拆,四周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水缸,地面上则是层层血迹积累而成的褐色,又能在角落当中看到些刀矛烫铁和用木头搭成的组板床,上面更是煞气连连。 很难想象在这些位置到底被切了多少肉下去。 像是个屠夫的菜板。 等到这之后,彩衣明显露出了非常不悦的表情,左手抓着右小臂,全身上下不自在。汤老也是止不住的叹息,嘴里念叨着“不走正道,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左辰左右瞧了两眼,双眸当中光辉微微一闪。 “找到了。” 无视了周围的满地的污浊晦气,左辰直接跨步向外走去,没继续在院子里面停留,直接朝着平原的某处走去。 汤老和彩衣都是满脸的疑惑,不知道左辰到底发现了什么,只能急匆匆的跟上左辰的步伐。 便发现左辰像是跟着什么看不见的线路往前走,时间不长便走到了一处生着高蒿草的平原处。 彩衣和汤老凑过来,这才发现这里有个土包。 不算高,是个坟包。 “道长?这是?” 稍有些疑惑的指向了坟包,彩衣脸上满是疑惑。 在这荒野平地突然多出来个块小坟堆,确实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左辰没搭话。 他垂着眼眸盯着眼前的坟堆。 这里坟堆中并无灵魂,却残存着些许气息。 同大院中那遭了劫难的孩子如出一辙。 爷爷们,求月票嗷! 第一百二十章 托身回魂 在发现了这个坟包之后,左辰并未直接回吕有为家里。 先是来到了那采生折割的大院,用黄纸符书写下了由当初鬼县令八字弄出来的“大灾万险符”,接对着大缸、切人刀和残留在这的诸多杂耍物件贴了下去。 随后又捏了几个法诀,就见符箓上的字迹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似小虫般的爬来爬去。 彩衣用手撸了撸自己的袖子,瞧见这符箓之后,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流,全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是降头术里的咒方,不需要对方的八字,只需要对方的贴身物件和能查踪追迹场景,咒术力量就会自动降落在那些主人的身上。 但降头需要借阴神力量,左辰却不用,只需要这一张符箓就能让那些人之后人生满是波折,八字但凡弱一点的就会死于各种意外。 而且他还专门留了一点缺,只要这一群人耍戏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本事,能够开个法坛反向调查,就能够发现方术的位置在这大院内。 到时候他们只要来这地方,手碰到这黄纸符箓,符箓就会直接活过来,印到他们皮肤上。 那接下来七日当中,万事万物皆会同那人为敌,寻他命去。 康王当时就是被左辰用这道符箓削去了运势,要不然靠他那“富康”命格,说不准那次还真容易让他给跑了。 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左辰心满意足,这才重新带着两人坐上驴车,悠悠的朝着吕家方向行去。 “道长,你刚才见那坟包,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啊?” 彩衣凑到左辰身边,稍有些疑惑的询问。 左辰听了她的话之后,便慢慢解释道: “其实我当时看那孩子的第一眼就感觉不对劲。他三魂七魄犬化的过于厉害,可细看,我又瞧不见那魂魄上面有刀削斧劈的痕迹,浑然天成合为一体,并不像是汤老之前所说的那样,是被暴力拼接在一起的。” 汤老听到左辰的话之后,不由得下意识的伸手挠了挠自己后脑勺。 他其实也会观人三魂七魄,但那需要做法坛,先取一些柳枝条,再拿一些牛眼泪,在自己额顶和双眼分别轻点,再用开玄眼的法诀念上一遍,这才能够看到玄界法魂。 像是左辰这样使使劲就能开玄眼的本事,汤老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不到。 彩衣主要是在听了左辰的解释之后揉着太阳穴思考了起来: “并非是以外力强行杂糅在一起……也就是说这孩子其实已经是人犬相混了?” 左辰点头: “先天一炁的恢复是让一个物件回归其尽量原本的状态,像是徐州土地本不应该大荒,在先天一炁的滋润之下便能重新长出作物,化作适合耕物生长的黑土地。 “但原本的状态毕竟还是需要个标准的,一炁是以物精三魂为主要参考,让其朝着那个状态恢复。 “也就是说我之前在那家院子当中如果不管不顾,直接对那孩子施以真炁,那他最后变成的绝不是之前孩童模样,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犬。” 彩衣听到这话便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总算知道左辰为啥非要先来这追根溯源了。 “那道长,你刚才在坟堆里看到的是?” “是那孩子的肉体冢。” 听着答话,彩衣瞪大眼睛。 “啊?” “肉体冢?那孩子已经死了?那现在院子里的是什么?” “这事儿还是交由吕有鑫吕镖头解释一下吧。” 左辰道。 驴车停了下来,彩衣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小镇当中。 此处距离吕家大院还有一定距离,却是去吕家大院的必经之路上,抬头一看便可见到路边有一处凉棚,摆着白天店家支出来的餐桌,现在里面坐着个男人,旁边放着个大壶,又摆了四个碗,都是斟满了酒。 这男人先是自己端起一碗痛饮而下,而后又对驴车上的三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左辰翻身下驴,走到了凉亭里面,迎着面坐下,彩衣和汤老紧随其后,选了另两张椅子坐。 这请人喝酒的正是吕有为的大哥吕有鑫。 刚才一碗酒的下肚,吕有鑫啧了啧两下舌头,显然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状态,便又给自己倒了小半碗,喝了下去。 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红晕,才对左辰拱手,道: “小道长真是好本事啊!刚才您从驴车上说的,我都听的一清二楚。正如您说的一样,我那侄儿身子薄弱,哪里禁得住那群贼人折腾?等我赶到地方时,侄儿早已断了呼吸,死了许久了。” 汤老在听到了吕有鑫说这话之后,陷入了片刻沉思,随后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托身回魂术?” 吕有鑫本想继续往下说,可听汤老如是道,便惊异的看了一眼这老头: “老先生也是有眼力。” 才叹息道: “我怎么不知我那愚弟和弟妹对那孩子有多宠爱,平日里好的全给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精心呵护的稚童遭此毒手,倘若是让他们两人得知真相,我只怕他们两人会当场得了癔症,自此之后疯疯癫癫。 “当时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噩耗告诉愚弟,正失魂落魄在附近晃,忽然碰到一驾车而来的相命。 “相命在听了我的话之后表示他之前机缘巧合,得了一门叫做托身回魂的神通,可以救三魂七魄尚未散去的死者。只要我给足银子,他就可以试一试。” 说到这里,吕有鑫抿了抿嘴唇:“我们父母死的早,我打小就和弟弟相依为命,眼看着他从不足盈尺高长到现在,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好日子。这话说来可能不耐听,比起我那侄子,我更在乎我弟弟后半生能不能好好活着。 “我当时被迷了心窍,认为人死可以复生,就把家底全都给了他,他就让我准备条黑狗来,又备了法坛。 “然后……谁知道……唉。” 吕有鑫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大口喝了起来,再放下碗,虽说没哭,但整个人却向下垮了一截,就像脊梁骨都被压断了一样。 “那相命呢?”彩衣忍不住问? “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这门术法,亦没想到事情如此,便把银子全都退还给了我,自己离开了。我又实在没办法怪罪于他,就完全没法子开口将这件事情告诉我那愚弟和弟媳,便一拖再拖,时至今日遇到了三位。” 将话说完,事情前因后果也终于被捋顺清楚。 汤老长叹:“确实是当时老头以己度人了,用坏心思猜测了镖头,实属不该。” 又向彩衣和左辰介绍起来了托身回魂这门术法: “这是万法术榜上有名有姓的神通,但修学之人却少之又少,时至今日已经近乎失传,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门神通实在是缺陷过大。 “据说这门神通的原型起死回生术是需要用有根无肉之物作为复生素材,这样重塑出来的法身便带着先天素气,从人化作了精灵。可托身回魂术却没这么大本事,必须得拿血肉为基,还必须得是活的。” 听到汤老这么介绍,左辰便是大概猜出来了个这门术法的缺陷。 用植物倒还好,万物虽有灵,但植物乃是物精而非灵魂,不会干涉到复活者的本体。 用血肉……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本躯体中的灵魂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的躯体?尸狗相杀,最终就会导致双方灵魂混为一体,谁也没办法从对方身体当中离开。 汤老也叹了一句,讲了个秘史: “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就是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复活,可虽说他精心挑选了死侍,最终却还是被双魂影响,成了个疯子。自此之后,这门术法就越来越少有人学了。” 听完汤老介绍后,吕有鑫嘴唇微动,本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把所有话全都咽回了口中,配着酒水咀嚼吞下。 本是好心好意,尽心竭力的帮助自家弟弟,却不想阴差阳错弄成了这副样子。 彩衣感觉唏嘘,转头,压低声音问向左辰: “道长,这还有方法能救吗?” 左辰听到彩衣的话之后沉默了几秒,手指掐算,似乎在思考一些方案的可行性。 两三息之后,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有些妥协的方法。” 听到左辰这么说,吕有鑫猛然抬起了头,满目都是惊讶。 “道长?你说……我侄儿还有救?” 他语气已经满是颤抖,想要起身去握住左辰双手,而双腿刚一离开板凳,两个膝盖就直接软了下来,扑腾一下就跪在了左辰面前。 干脆顺着势给左辰叩了一个首: “请道长开恩,救救我家侄儿,救救我那愚弟!哪怕需要我挖肉补命也可!” “倒是不需要伱挖肉割心。”左辰起身,垂头看他:“但我需要你把这一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同你的兄弟说明。” 左辰能清楚看到吕有鑫的身体微微打了个颤。 “……我会的。” 他沉着声音,像是做出了承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童子神 一行人回到吕家时,吕有为立刻就迎了出来。 “道长,可有收获?” “有些收获。” 左辰说这话之后,侧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吕有鑫。 吕有为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兄长竟然也跟在旁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发红,一身酒气。 瞧见兄长这副样子,吕有为心中咯噔一下,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吕有为强颜欢笑: “兄长刚才随道长出去了?” “……弟妹在吗?” “还没睡下,正在陪山儿。” 吕有为说的山儿就是他儿子吕山。 “我有些事情想同你们说,先叫弟妹也过来吧。” 看兄长这副样子,吕有为沉默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回屋去叫自己妻子了。 很快,两人就都来到了吕有鑫面前,面视着他,等待后者说话。 调整情绪,吕有鑫忽然就跪在了两人面前: “兄弟,弟妹,为兄对不起你们啊。” 接下来便是把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全都尽数告诉了两人。 听着吕有鑫如是说,这对夫妻脸上的表情,先是从震惊变到愤怒。 他们似是被情绪调动了理性,却忽得感觉到面前一阵春风拂面,心中的层层火焰开始慢慢平复。 仔细思索,却发现这确实是当时吕有鑫能做出最好决定。 只剩下了满心的无奈。 直到吕有鑫说完,吕有为才长长叹息了一声,伸手扶住了吕有鑫的双臂,把他从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哥,我不怪你,若是没有伱的话,山儿已经彻底离世了。只是现在咱们得想想办法,不能让山儿继续受苦下去。” 被搀扶起来之后,吕有鑫表情其实还稍微有点发愣,他本以为自家兄弟会生气,会发火,会指着鼻子朝着自己大骂,会挥起扫帚将他扫地出门,再也不让他进门。 可真说出来了之后,却发现兄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激动。 弟妹也是,虽然看他的眼神多少带着些复杂,但那绝对不是怨恨。 吕有鑫心头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下子散掉了一样,又恼自己之前竟然犹犹豫豫,不信自己家人,平白无故给侄儿添了许多苦难。 着实该打。 便急匆匆看向左辰: “道长,你之前说有方法能救治我侄儿,可是真话?” “当然。”眼见着这一家子把话说开,左辰也笑着的点了点头。 走到三人面前,左辰道: “我确实有一法,能够让你们的孩子重回肉身,但这方法需要你们长期努力才有实现的可能性。” “您但凡请讲,无论是何事,我必将倾尽全力而为。” 听了吕有为这话,左辰才点了点头,开始介绍起来了自己的方法: “你家孩子灵魂已经同那犬彻底融为一体,我若是硬生生把两者抽离开来,那他神魂必定受损,反倒得不偿失。所以就需得增加他人魂的强度,只要他人魂够强,那兽魂就会自然消散,身躯也会随着人魂缓缓变化,重归原本形态。” 吕有为稍有些听不懂,只能连问左辰: “我们应当如何做还能让山儿的人魂增强?” “立庙宇,做善事。自己做一尊香火神,当着附近的土地。” 土地受了香火气之后,本身的阴神形象将会同土地泥塑的形象越发接近,如此,只需要时间长久了,这孩子人的部分就会远远强过于犬的部分。 到时候恢复他的肉身就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听了左辰的解释之后,吕有为算是明白左辰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遂大惊: “道长,这能行吗?我儿子不过是个凡俗人,真要是让他成了土地,这岂不是会……坏了规矩?” 也不怪他担心,现如今这世道城隍虽然少见,但也还是有的。 其中大部分都是朝廷中的能人册封,是货真价实的官位,土地公也差不了太多,是鬼神中的乡长。 山精野鬼若是想当这城隍土地,又没受到专门册封的话,一旦被发现,那必然是当场诛灭。 吕有为家做畜牧生意,和东水城一些官员肯定有些关系,但就算如此,也远远到不了能自立土地的份。 左辰闻言,却是笑了笑: “幽州的城隍是威王旗下柳大仙封的,过段时间我会去亲自拜访威王和柳大先生。到时候会为你儿子讨一个位置的。” 听到左辰这么说,吕家夫妻便是面面相觑。 威王乃是幽州之主,手持的权利在幽州这一块甚至要比皇帝还要大。 但听这位道长的语气好像见一面威王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这才反应过来,道长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但我也必须事先同你们说好。” 左辰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打断了夫妻俩的思绪。 见他这样,吕家夫妻也是变得紧张了起来。 “想塑香火神,那就必须要多行好事,他现在年纪小,可能还不明白,所以这事需要你们俩来做。但那之后,再过十年左右,他便会发现自己同凡俗之人有所不一,会得许许多多香火神的神妙之处,他日若是教育不当,用自己的神力做出了欺压良民的事情,我便会斩了他。” 左辰此番语气严肃,声音更是如同鸣钟一样震在了吕家人耳朵里。 他们慌慌点头,把这段告诫谨记于内心深处,不敢有丝毫怠慢。 “如此方法,你们两人可同意?” “能救我孩儿,便听道长安排。” 在说完这些之后,左辰便让夫妻二人把孩子从内屋当中抬出来。 夫妻二人立刻招呼家丁,随后同自己兄长家丁一并将盆中的孩子稳稳端起来,从房间端到了大院当中。 本已经睡着了的孩子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便是轻轻唤了起来: “阿爹,阿娘,有什么事情吗?” 吕有为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儿子的秀发,随后同左辰点了点头。 左辰也是直接拿出一张黄纸符箓,在上当书写起来: 其一为避灾,其二为镇痛,其三为化形生肉。 随后直接将这符箓打出,对准还在盆中的孩子一指。 只见得符箓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直接就飞到了孩子的胸口位置,和他全无肌肤的血肉相融。 紧接着,一股细微的先天真炁自符箓当中涌现出来,如涓涓细流一般覆盖了孩子的全身上下。 眨眼之间,孩子的皮肉开始飞速生长,躯干也如同液态变化的更像人形。 短短两三次呼吸,他竟已是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童,全身上下似乎再无任何缺陷。 唯独胸口位置符箓隐隐浮现,化作的几条鲜红的细线缠在皮肤之下。 左辰这才收手。 这是回来路上时,左辰想出来的方子。 直接灌注先天一炁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只会造出来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犬。 于是左辰就干脆用了些撒豆成兵的手段,将肉塑性形成孩童,再用微量的真炁缓缓灌注,孩童的躯体就会一直处于正在修复的状态当中,既会缓解疼痛,又不会因为过量的真炁而异化。 当然,这种方式肯定不长久,所以左辰才需要这对父母好好准备,开土地庙,多办好事,养香火神。 这孩子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撑着双臂,从盆当中站了起来。 他的四肢显然还有些僵硬,似乎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运动。 而当他完整站起后,身上裹着的黑泥药草也尽数滚落到了盆中,露出了新生出来的洁白肌肤。 那一双本没什么灵气的眼眸也终于在这一刻多了好几分的色彩。 他眼神怔怔的落在自己那三个家人身上,头微微歪了歪: “阿爹,阿娘,伯伯,你们…怎么老了呀?” 听他的稚嫩的声音,吕家三人终于再难耐,箭步冲到了这孩子身边,想要伸手去抱,却又怕伤到他那稚嫩的肌肤,只能是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 当吕有为设宴,把家里能端出来的好菜都端了上来。 他家本就是养羊的,干脆就架起了一大团篝火,将羊毛尽数剃掉,把内脏去掉,用小刀在羊肉上方划出几道容易入味的切痕,用木棒从头到尾一穿,架在火上烤全羊。 又是想拿银两给左辰,却被左辰摆手推掉: “你以后还有的是地方花银子,不该花到我身上。” 吕有为大为感动,表示自己一定会将左辰教诲记于心上,绝不会忘记。 夜过三巡,吕有为和吕有鑫都喝醉了,期间还吵了一架,吕有为给了吕有鑫一巴掌,然后又抱在一起哭,最终兄弟俩都沉沉睡去了。 吕氏则是带着已经打理好了衣服的儿子吕山来左辰面前接连拜谢,又让吕山恭恭敬敬给左辰磕了几个头,才带着儿子回去去休息。 四下只剩了还在打扫的下人,和酒足饭饱的左辰三人。 “今日小老儿可真是大开眼界。我本应该以为您要在这花上十天半个月才行能把这件事情解决。”汤老止不住感慨左辰神通广大:“彩衣也真是好运气,能遇到您教她本事。” “也不算是什么大手段。”左辰谦虚了一句。 汤老讪讪笑了两声。 这还不算是啥大手段? 也不再多说,自顾自起身回房间休息。 眼见着下人都快把东西收拾完了,左辰却忽然开口: “其实自打今天下午,我就有个问题。” “啊?道长?怎么了?”旁边的彩衣也想起身去休息,却被左辰这句话钩住了脚步。 “鬼魂托梦。能隔着一个大州送梦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伏兵 翌日清晨,左辰三人已经坐上了驴车,顺着乡间小路晃晃悠悠,直奔大密林方向行去。 彩衣坐在后板车上,和汤老面对面,她脑袋靠在木板床的围栏上,满心都是左辰昨天说的话。 托梦术肯定走不了那么远的距离,鬼也是得飞到特定范围内才能进行托梦的。 更何况,就算真是吕有为他爹,那在徐州的鬼魂又怎么能知道幽州发生的事情? 透漏身份的另有其人! 某位知道彩衣身份的方士?当时吕有鑫碰到的那个相命? 时间也都有些对不上。 现在徐州刚刚复苏,都是出去的人少回来的人多。就算真有人有事出徐州,速度应该也不会比驴爷更快。 想不明白,彩衣实在是想不明白。 本想着再问问左辰,却发现左辰只是侧坐在驴背上,望着悠悠蓝天,像是在思考,没有聊天的意思,便只能把这些思虑全都抛之脑后。 汤老也是忧心忡忡,自从镇子出来之后便一言不发。 直到此刻,他盯着彩衣看了良久,心下似乎稍稍想了些事情,随后便像是下了某些莫大的决心一样。 转头看向了左辰: “道长,你们真要去大密林?” “是啊。”左辰回神,对汤老点头道:“赌村乃是一大毒瘤,扰得百姓不安宁,我便打算顺手把那祸害给除了。” “啊?”汤老直接瞪大了眼睛:“不止要去大密林,还要去赌村?还要打架?道长?您可没在开玩笑吧?” “我不说不好笑的笑话。” “这……这可不行!”汤老忽然吹胡子瞪眼起来:“彩衣不能去!” “啊?”彩衣满目茫然,不知道汤老这是怎么了。 见彩衣瞧自己,汤老语气一滞,生硬的解释起来: “大密林中危险重重,进去一趟完全靠运气。有时候没有道行的樵夫也可在大密林中砍柴打猎为生,有些时候,就连先天境的高手进去了都得弄一身伤回来,这赌村更是邪乎,里面是周遭几个大庄家的财产,是他们生财的门道,有不少高手守着。 “道长,我知道你本事高强,但是彩衣不行,彩衣手段还有所欠缺,她要是一并跟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左辰闻言,看向彩衣: “汤老说的有道理,赌村里面不知道有什么谋划。彩衣,要不你先和汤老在外面寻一处地方等等?” 彩衣在听到了左辰的话之后,却是直接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上次道长伱去斩大荒便把我单独扔下了,这次可不行!总不能道长每次去讨贼,我都在旁边看着吧!我要同你一起去。” “可真的会很危险……” “危险也要去!而且道长,我现在有些本事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真要是感觉会给您拖后腿,我肯定转头就跑!绝不犹豫!” 左辰哑然,侧头看向汤老。 汤老扼腕叹息:“你这熊孩,怎么不听话呢?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老头,我和之前不一样了!别老是拿为我好说事。”彩衣不满的看了一眼汤老:“你现在本事可未必比我大!” 张了张嘴,汤老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确实是不晓得怎么劝彩衣了。 便是闷着随驴车赶路,明明车上多了个人,却比之前气氛更压抑了。 这一路上景色也是趋同,不见高山也不见密林,是一片平坦的荒地,因为没有水源,此处又不见人来开耕,恐怕还会荒上一段时间。 左辰便干脆让缩地成寸功效提升,加快速度。 驴车又往前行了一会儿,忽得瞧见不远处有个茶棚。 觉得该稍微停下喝口茶,左辰便拍了拍驴爷。 驴爷老实的把车拉到了茶棚旁边,停下了。 一行三人进入了茶棚内,发现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好像都是周围的乡亲。 樵夫、老农、渔夫、小二。 还能瞧见个悄生生的村姑单独坐着,虽说皮肤稍些黑,但面相却清纯可人。 就这么些人,在茶馆当中坐着,喝茶聊天,好不热闹。 左辰三人挑了个空位置坐下,小二立刻热切的迎了上来。 “几位爷,想喝什么?” “随便来壶茶吧。” 左辰从怀中拿出了块小碎银子放在了桌面上,这小二见了银子之后,笑容更盛,直接便将其收走,连连道: “几位爷稍等,我就去帮几位准备。” 趁着店小二离开的时候,左辰微微仰头环视了一圈四周,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旁侧客人们也都察觉到了他这目光,回以笑容。 没等多久,这小二便端着一壶热茶水回来了。 他先是在桌上放了三个杯子,又挨个把茶水倒了进去,等做完之后,却发现左辰没有动弹,而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客官?” “小二啊。我们顺着东水那边来,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村子镇子。” 左辰笑呵呵的指着周围这几位:“这么几位倒是挺闲啊,跑这么远的路来你这喝茶。” 小二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些许笑容。: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茶呀,可是好茶!” 随着他最后一个味音落下,小二的手便直接往外一抖。 滚烫的热茶直接朝着左辰的脸上泼去,在空中滚起层层水雾! 与此同时,整个茶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本还在喝茶聊天的所有人都在这一瞬动身。 樵夫拿起了身边柴刀,农户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那钓鱼佬更是直接从鱼篓当中一抓,拿出了一条通体黑色的大鱼,当成棒槌抡。 而那村姑则是忽然抿唇一笑,身上这一层麻布衣服悄然退去,露出里面的锦绣罗衫,轻薄透亮,若隐若现。 一瞬间便是刀来、水来、术方来! 要袭杀一行三人! 然而,他们速度虽然快,却远远赶不上左辰三人。 自打进来之后,老江湖汤老便第一时间发现了茶铺诡异,风调不对,他用手背碰了碰彩衣,彩衣就也马上反应了过来。 至于左辰更是早用观炁术看清了周围。 村人哪那么大的浊气? 一群牛鬼蛇神罢了! 早就准备好了,还怎么可能中埋伏? 左辰只是轻轻随手一摆,这泼过来的水便直接原路返回,落到了那店小二身上,烫的他嗷嗷乱叫。 小金童顺着他的袖口探出脑袋,朝那店小二微微一吹气,店小二身上便立刻结下了一层厚厚的寒霜,眨眼之间便原地变成了一个硕大的冰雕,将其抓耳挠腮的动作精细刻下。 樵夫一个箭步冲到了三人面前,却忽然瞧见汤老张开了嘴,一把飞剑直接从口中射了出来。仅一个照面,樵夫的脖子就被一剑贯穿,当场就捂着喉咙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面,再没了任何声息。 彩衣则是从怀中端出那一盏油灯,对准其上方便猛地一吹,火焰猛然燃起,眨眼之间就把整个棚子给笼罩了其中。 本来拿着匕首想要冲上来的农户被迎面吐出来,当场就化作了一个火人到处乱撞,一头撞到了棚子的支柱上。 “咔!” “嘭!” 整个棚子向下垮塌。 尘雾缭绕,完全毁掉了! 周遭吹了一阵风,吹散了尘雾,也露出了一片废墟。 左辰三人站在了一起,对面则是手中端着大黑鱼的钓鱼佬和身穿薄纱的女人。 旁侧的平原当中,那些高高的蒿草里,探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头。 他们眼中皆是露出凶光,手持刀枪棍棒,死死盯着三人。 “果然好本事,仅一个照面就杀了我们三个后天好手。” 女人用手指弹掉衣服上的灰尘,掩住嘴轻笑:“怪不得有人会花那么高的价钱雇我们杀人。” 左辰伸出手指按个在周围点了一圈,像是在查人数,随后问了一句: “好大的声势啊,我还真有点好奇,是谁雇的你们袭击我们。有兴趣同我讲讲吗?” “我们道上混的,讲究的就是守口如瓶,凭你一句话让我们说出雇主?在我听过的笑话里可都名列前茅。”女人直接娇笑了起来,花枝招展:“倒是小道士你,长得好生俊俏,现在跪下来舔我的脚,我便不杀你,把你收作入幕之宾如何?” 她盯着左辰,眼眸中满满挑衅。 现如今可是绝对优势,她自己一个先天,旁边又全都是好手,打三个人还处理不了? 左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捏了个道诀: “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忽的感觉自己头发立了起来。 “……轰!” 滚滚雷光一闪自左辰身上一闪而过。 端着黑鱼的渔夫被这光芒刺的几乎睁不开眼。 他用手遮住眼眸,良久才能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再一看发现自己手里的大黑鱼已经变成了一块碳。 又左右环顾,刚才藏在平原当中那些刀斧手尽数趴在地面上,死的非常安详。 而那个薄纱女人也是一样,满脸焦黑,哪里还有刚才漂亮模样! 早已是没了气息。 渔夫被吓得双膝发软,下意识的向后倾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他浑身打着战栗,裤子一下子就湿了。 一个眨眼就死了?! 情报不对啊!那雇主没告诉我们要杀这么强的人啊! 当时说,只要杀一个半先天就行…… 有人诓我们?! 眼见着左辰微笑着朝自己走来,这渔夫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止不住的打着战栗,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左辰来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且带着微笑看着他: “刚才那姑娘不愿意说,现在到你了,你愿意说吗?” “啊!”渔夫怪叫一声,立刻用双臂把头抱紧: “我说!我说!是个花面郎君雇佣的我们!” 旁边的汤老脸色霎时一变。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那渔夫面前,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领袖: “你说是谁!” 他声音沙哑,双目充血。 爷爷们求月票嗷,我给各位爷爷磕一个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面郎君 渔夫结结巴巴的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眼前众人。 他们是这江湖当中有名的暗杀组织,唤作“取首”,行走在江湖甚至有去打油诗,乃是:“三更下帖,五更取首,代行五常,人间阎王”。 吹的厉害,他们实际上本事也确实不低,整个阁内一共有着四位先天高手,一位半步陆地神仙,放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请他们出一次手,那价钱可相当的高,千两雪花银那是打底,极品无价宝那是常态! 这次他们的这位雇主更是奇人,花了大价钱,请他们其中一位先天高手出手。 本来渔夫这个等级的人是没有资格知道雇佣者身份的,来他们阁中的雇主往往都不会亲自露面,都需要走非常复杂的流程,以确保自己身份不会败露。 然而那一天,那位雇主却亲自到了取首阁中。 便是那位花面郎君! 他亲自去找了阁主,同其饮酒作乐,欢快的闹了一晚上,又共同出城去,两人分别选了把好剑,将附近路过的几个打更人切死,把头摆在桌上,请他们喝酒。 直到白天,花面郎君送来了足足七大箱子银两,份量够重数量够多,阁主便直接让他们这群手下来出任务。 便是要杀左辰他们一行人! 可当时花面郎君明明说只有一个半先天,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在骗人! 终于把事情讲完,渔夫便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老头?” 彩衣侧目瞥了眼汤老,瞧见他面色青紫若猪肝。他整个人都呆站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在听到彩衣声音,汤老后知后觉得回过神来。 看了眼彩衣,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袖口,便打算拽着往外走。 “欸?老头?老头!你干什么呀?别拉我呀!” 彩衣甩了两下汤老的手,却发现汤老这次抓的非常紧,攥到掌心泛白。 抬头看汤老,却已经见他一双老脸满是苍白。 他回首,看着彩衣,嘴唇打颤,上下碰了好几次: “彩衣,你不能去赌村,谁都能去赌村,就你不能去赌村。” “为什么啊?” 彩衣最终还是用力,甩开了汤老的手: “老头!伱话说的不清不楚,我怎么可能和你走?” 汤老盯着彩衣那执拗的面庞,终究还是猛地跺了两下脚,长长的叹了一声: “那花面郎君,是你师兄!” “啊?” “…果然吗?” “你猜到了?” “你平常哪有这么矫情。” 早在刚进幽州碰到那三人组的时候,彩衣便感觉到了花面郎君满身的邪性,又发现对方使用的是耍把式的手段,心中便多少有些想法。 再看到汤老,瞧见他犹犹豫豫,心中就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可她不明白,汤老那样好一个人,每日都教她应做些好事,态度温吞,虽说算不上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却也能说是个态度平和的小市民,为何会养出来那样一个邪性的玩意? 如鬼使神差一般,彩衣下意识用出了尚不熟练的观炁术,看向了汤老。 她能看到汤老身上是满身的浊气。 既有着作为敦厚好人应有的些许福缘,却也有着浓厚的、让人近乎睁不开眼的红色煞气。 这些色调混为一谈,厚重无比。 他三十五年的经历是色调丰满的油笔,在名为人生的纸上落下了浓厚的色彩。 汤老快走两步,双手摁到了彩衣的肩膀上: “我那些年在乞儿帮做了很多畜牲事,你师兄就是在我手中一步一步长起来的,也变成了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行事喜怒无常,一切都以自己心头所好为主,就吃菜时若是顺心,便多赏店家几两银子,若是不顺心,就会直接拔剑把那一家人的心挖出来!活脱脱的杂种! “等我发现他不对劲的时候,他已堕入下三道,若是恶鬼,走到了我看都看不到的地方。” 汤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了: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同他不欢而散,再也没和他相见。唯独只听得他练了一门邪功,唤作无常七心,可心生心,命养命,除非瞬间破去他全部七颗心脏,否则那魔头便不死不灭。仗着这门功夫,他更是肆意妄为,做了许多坏事。 “我当时离开你去徐州,就是察觉到徐州大荒背后有他的影子,结果我赶到地方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了一片大荒,别的什么都没了。” 彩衣能够感受到汤老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小了,直到最后,他甚至只是把双臂搭在彩衣的肩膀上,像是靠着彩衣的身体来支撑着自己。 “老头……” “彩衣,别去。”汤老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万分:“他知道你要来,他知道你是大姑奶奶。他雇佣这些人便是向你挑衅,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去了只会妄自送死。不要见他,听我的,赶紧和道长离开,走的越远越好。向南走去,璇王的地界,她是最好的。” 彩衣看着汤老,嘴唇动了动。 她第一次在汤老身上看到这种情绪。 疲惫、畏惧,甚至还有些无助。 和彩衣印象里面那一个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候却总能站在她面前遮风挡雨的老头完全不一样。 “彩衣……走吧,别继续往前了。再走下去,你会有危险。” 几乎是用着央求的语气,汤老道。 “我……我不能走。” 彩衣微微抿嘴,摇了摇头。 汤老退了两步,他眼眸当中满是不能理解,似乎根本想不清楚彩衣到底是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为什么?为什么啊?彩衣,我没有骗你,你那师兄真的是个畜生啊!他是盯着你来的啊!” “老头,我那师兄行恶于天下,听你的意思,假如继续放任他,那必定会祸害更多人。”彩衣深深吸气,一双眸子当中却是更加的坚毅: “我知道我本事还不足,但我须得见一见他,若是有机会,我便会斩了他。不只是为了老头你,也是为了曾经被他祸害过的那些人。” 又忽然笑了笑,道: “老头,你可别看我这样,我现在都快要冲先天境界了。实在打不过我也有道长保底,你放心好了。” 汤老深深的看了一眼彩衣,转身,拂袖而去。 “你个丫头,若是愿意找死,就自己去找死吧,不要拉上老头我。” 说完这话,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彩衣向着汤老的方向踏了两步,伸出手似乎想去抓汤老的衣角,却最终还是没能把自己的手碰上去。 她缓缓收回手来,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不去追吗?” 左辰凑到了彩衣身边,低声询问。 “不去了。”彩衣摇了摇头:“他还活着,就迟早还能见面。” 又挤出来了点笑容: “老头已经被他的过去缠住了,我要是跟他走了,确实是安全,可我心气不顺。更何况,我也算是那老头的弟子,和那师兄也是未曾见面的孽缘,我不去帮他处理了这个因果,那谁去?” 左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彩衣的决定。 转头,看向正一直缩着身子的渔夫,左辰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不要那么紧张。修行讲究修心,我也不是那么赶尽杀绝的人。” 听到左辰这句话,旁边还有些惆怅的彩衣直接就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左辰。 啊?不赶尽杀绝? 这不符合道长的行事作风,肯定有问题。 便看到左辰从怀中掏了掏,拿出来了厚厚一叠的符箓,塞到了渔夫的手里。 定睛一看,那正是“大灾万险符”。 好厚一叠的黄纸啊! 渔夫呆呆的接过了黄纸,满脸的茫然,不知道左辰想要干什么。 “你把这个带回你们阁里就行了。” 左辰笑呵呵的拍了拍渔夫的肩膀。 渔夫不知道左辰想要做什么,也不晓得这么一叠黄纸到底有什么作用,只觉得这玩意如果带回去肯定没好事。 又不敢违背左辰的意思,只能尴尬笑着点了点。 见左辰没有别的需要交代的,渔夫便从地面上爬起来,缓缓向外走,三步一回头。 结果左辰只是点着头朝着他笑了笑,真的没对渔夫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便直接拔起两条腿,飞奔起来,跑的飞快。 直到跑到自己肺子都要炸开,渔夫才终于停下脚步,用双手撑住膝盖,深深喘气。 再转头,已经看到不到那个吓人的道士了。 “奶奶的,老子才不听你的浑话呢!真要是带回去,谁知道你要使什么方子!” 渔夫本想把黄纸全都扔掉,却又担心这些东西追过来,便原地生了一堆火,把黄纸扔了进去。 眼见着黄纸都被烧尽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朝着远方走去。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背后忽地吹起了一阵风,本被烧成了灰烬的黄纸从地面上举了起来,缓缓堆砌成了一个成年人的大小的黑影。 它左右晃晃身体,看向渔夫离去的方向,迈开步子,追了上去,速度如风。 …… 没了汤老,驴车上又只剩下了左辰和彩衣两人。 彩衣抱着双膝,看着天空,摇摇晃晃。 有点紧张。 左辰刚想宽慰彩衣两句,却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 彩衣也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得侧头,看向远方。 飘飘然然间,有阵阵唱戏的声音传来: “人生万千百态疾苦何方, “戏弄天下苍生才得欢快, “平路漫漫悠长又何必刻在墓碑上? “耍得了自己,耍得了神仙, “怎好称赞? “便是说, “那郎君花言巧语似妖哇呀呀~” 在不远处街边,摆了好大一堆东西。 有挂着武器的架子,有说书先生用的高堂,有一个硕大的架子,上面垂挂着一件深红色的戏服,好生漂亮。 明明只有这些东西一眼望过去,却觉得热闹万分,宛若此处巨马的三教九流,耍猴顶缸闹大戏。 而在这道路正中间,则是站着一个身材高挑,脸上用厚重的油彩画着花面,像是个唱大戏的先生。 他手中端着架子,脚下迈着步子,便是向左踏上两步,向右迈开几脚。 刚才那戏便是他唱的! 他也听到了驴车的声音,便是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左辰,落到了彩衣身上。 满目的笑容: “好师妹,可终于瞧见你了!” 那声音似若幽灵,恐惧骇人! 各位感兴趣可以加一下群哦,群号就在上面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面具下 花面郎君转过身来,他虽然只站在平地之上,可那架势却像是戏台上唱戏的老旦。 “师妹可是前来同我共戏?” 左辰看了眼这花面郎君,眼神变了变。 便看向彩衣: “彩衣。” “道长,还望您能将他交由我对付。这是汤老的因果。” “这因果恐怕要比你想的还要重。” “那我也得试试。” 听彩衣这么说,左辰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驴爷的脑袋,驴爷踏着蹄子走开,就这样退到了一边,身形似乎也随之消失。 但彩衣还是能感觉到左辰的目光。 “多谢道长。”压低声音,彩衣念了一句,随后向前迈了一步: “师兄,你倒也是个戏迷,到这份上了还寻思唱戏,那我陪你演上一场也无妨。” 听彩衣如此说,花面郎君便是满脸的笑容,似乎开心极了。 “早就听说老头养了个漂亮旦角,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能和师妹同堂共唱也是美事,妙哉妙哉。” “我可不认为同伱献戏是什么令人欢喜的事情。”彩衣倒是完全没给花面郎君好脸色:“老头可是跟我说了你都做了什么事情,留着你这个祸害,只会害得更多人!” “师妹,这你可说笑了。”郎君笑道:“人生如戏,你我都在这舞台之上,你是我师傅的徒弟,便同我一样,是这舞台上的主角,那些乡间小民无外乎都是些配角罢了,杀了就杀了,死了便死了,都是画本上的一环,时也命也。” “呸,我说为何老头看不上你,脑子有坑,眼里有病,当真该杀!” 彩衣朝着旁边吐了一口痰,直接伸手到袖口当中抓了一把黄豆出来,又端着那一盏油灯,喝道: “来啊!本大姑奶奶在此!你这祸世害民的妖贼!今儿个大姑奶奶就告诉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师妹这是要演正角啊,那好!师兄就陪你耍耍,当这个对手戏里的武丑好了!” 花面郎君哈哈大笑,便是忽然一张嘴,朝着彩衣的方向吐了一口痰出来! 而那口痰在空中快速放大,眨眼之间竟变成了单刃七星刀、双头白缨枪,以及足有人脑袋大的单手锤,在空中乒愣乓浪三条线砸向彩衣。 这也是口中藏剑的手段,但在这花面郎君手里竟发挥出了似如门道一般的效果,当是一剑化三,都是戏班子上常用的兵器! 见武器袭来,彩衣已经不像最开始跟着左辰走时那么慌张了。 于徐州城中早已见过血和刀的厮杀,再看这化形出来的武器时,便觉得缺了那么一丝肃杀的味道,便是腾空一跳,躲过了第一把大刀,踹飞了第二个双头枪,当地三门铁锤马上就要砸到彩衣身上时,彩衣直接将手中豆子往外一撒,三个小彩衣呱呱乱叫着跳了出来,伸出三双小手直接握到了锤柄上。 在惯性的作用下,三个小彩衣被直接拽着抡飞了出去,于地面上退了七八米才僵僵停止。 又见握着锤把那个发出了叽里呱啦的声音,另外两个小彩衣立刻就齐齐松手走到了她的背后,拽住了她后面的衣服。 三人于地面上原地打起了螺旋,竟是生生把那看起来沉重不堪的小锤给抡了起来,转了两圈之后猛地一脱手,对着花面郎君的方向就砸了过去! 花面郎君双眸当中精光一盛,直接伸手往外一推,一巴掌就落到了飞来的铁锤上。 将其拍到了一边。 再看砸到地面上的铁锤,上面已经多出来了一个厚厚的手掌印。 第一番交锋当中,双方都只是试探,花面郎君眼神止不住落在彩衣唤出来的那几个小丫头身上,眼眉挑了挑,脸上的花彩也一并跟着动。 “师妹好手段!这一手若是在戏台上简直可成绝活!就是不知道是从老头的哪门戏法当中托身出来的。花娃娃架势?还是七魄驱命?不管哪种看起来都没你这么灵动啊。” 三个小彩衣两个垫在下面,一个爬到了上面,还没等大彩衣说话,打小彩衣战车就,开始朝着花面郎君做鬼脸吐舌头,倒像是一伙熊孩子。 “哈哈,有趣,着实有趣!”花面郎君非但不恼,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同你唱,当真不觉得无聊啊!” “少耍嘴皮子,手底下见真招!” 彩衣直接又撒了四颗豆子,将剩下的四个小彩衣叫了出来: “姑娘们!结阵!” 听他的话,小彩衣们立刻咋咋呼呼的跑了起来,速度飞快,像是满地的豆丁打滚。 这竟是奇门遁术,是道经上周易六十四解的手段。 之前左辰同彩衣讲道的时候确实说到过这些,但当时只是大体的提了一个概念而已,告诉了彩衣何为阵法,何为大法坛,而这些东西又该如何去做。 但左辰讲来的东西彩衣自然都记在心里,每日思考推演,哪怕是脑子不怎么好使,也摸索出来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心得! 今日正是能用得上的时候! 花面郎君显然也看出来了此刻情况不怎么对劲,微微皱眉,将他用宽大的袖口往自己那大花脸上一套,再摘下来已是一副纯白的奸雄画像。 “跳龙潭入虎穴逃灾避难,小小七儿成阵又岂能拦我?” 双手放于袍中,只露出五指上抖下挥,花面郎君这一张嘴,竟是直接唱了出来。 那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他自身上下气息大盛,唱腔竟是同神诀咒法一般,也是开坛施法类的技巧! 左手抬于头顶之上,向上一翻,额首自下而上,瞧右一看,直接迈开了八字四方步。抬腿亮靴底,腰为中枢,四肢配合,慢抬快落! 这一步踏下,自己原地向外拔出了一大截,是一门脱身的步伐,眨眼之间,几乎快要冲出小彩衣的包围了! 汤老原来自然也教过彩衣戏步,每个架势每个步伐都是有讲究的,但比起街边戏法,唱大戏的把式彩衣学的还是稍微差了一截,自然也是没花面郎君这般身法。 可毕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没学到家不代表没见过,花面郎君能用什么招式,她心中自然有估量! “你这唱戏的步子迈得的倒是挺大!” 彩衣直接一挥手,几个娃娃先行一步,挡在了花面郎君面前,手拉着手,生生卡住了花面郎君。 花面郎君低喝一声,对着手掌心吐了一口吐沫,霎时之间一把长枪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哇呀呀呀!” 戏腔一唱,长枪一挥,直接乒了乓啷就和几个小姑娘打在了一起。 他本事是实在是足,眨眼之间几个豆丁就被压制,剩下的也难以结成法坛,又不知道继续在原地待命还是冲上来干脆和花面郎君打成一团,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彩衣。 彩衣也是脚下一用力,整个人跃然飞出,空中腾了一圈,对着那花面郎君就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着!” 缠斗着的花面郎君本还想用枪做一个回马,旁边的小彩衣忽然三两成群,直接上手抱住了红缨枪。 这杀人的利器一下子就变成了娃娃的猫爬架,哪怕是花面郎君也不可能顶着这么一大群娃娃弄出杀招。 便干脆手一松开长枪,一脚踹在枪身中间,整杆红缨枪自中间弯曲,“嘟”的一声便回旋着飞到了半空当中,连带着上面几个娃娃哇哇乱叫。 没有其他人干扰的花面郎君也终于腾出两张空手,两臂一抬,对准飞过来的彩衣就拍出双掌。 “嘭!” 一声巨响传来,花面郎君猛退数步,脚底下连泥带土都被掀了起来,彩衣则是在空中腾空半身转,终于找到了机会,端起了油灯。 七个小彩衣的法坛没能结成,她手里却还有这么一个小法坛还能用! 运起周身灵炁,口腔当中涌出火诀。 便是猛地一口火喷了出去! 层层火焰如云一般,直接烧红了半边天。 花面郎君猛地一挥袖口,让衣袍和火焰相互碰撞。 他本以为这么做能够将火焰压灭,却忽然发现彩衣喷出的这股火似乎和平常凡火有所不同,粘上之后似乎就顺杆子往上爬,灼烧之力非凡俗可比! 便是两只眼睛精光大放,整个人把袍子往自己身上一撩。 眨眼之间已经翻了出去,只剩一个被点燃的大袍落在地面上,随火翻飞! 彩衣重新从空中飘然落地,掐着腰,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隔着火焰对那花面郎君哈哈大笑: “怎么样?师兄!吃我这一口火可曾舒服?” 说完这话,直接伸手拉起刚才花面郎君吐出来的红缨枪,耍了一个枪花,脚下一跃,只身越过火海,直接就朝着花面郎君的喉咙刺了过去! 飞过火焰,花面郎君那满身的狼狈也露在了彩衣面前,甚至他半张花脸都融掉了,露出了藏在下面的真实面容。 可当她目光落在郎君面孔之时,她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那涂着油彩的半张脸已经花掉了,露出了下面苍老的皮肤和面容。 那分明是, 汤乞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不同我唱 眼见彩衣不动,花面郎君立刻便向后倒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笑道: “师妹,你这喷火的手段确实够强!老头当年也教过我这个,我嫌不够上档次,所以没怎么学,没想到你用出来的还挺厉害的!拿来在台上献戏正合适!看样子回去我也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半张花面的郎君哈哈大笑了两声,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两把柳叶细刀,正打算拎着刀再次上去同彩衣斗,却忽得发现彩衣不动了。 他似乎也停顿在了原地,脑子僵了一会,忽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手指自面庞上滑下,抬到自己面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五指尖上都沾着浑厚的色彩。 才忽的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的假面已经被火烧的褪了色。 “……老头。”彩衣脸上挤出来了个笑容:“你这是要耍哪样啊?” 花面郎君沉默半息,忽得大笑起来: “伱这呆瓜,一张人皮面具就能骗到你,被耍了吧!” 便是忽则将手掩盖在脸上,再落下来,变成了一张清朗的年轻男人面孔。 又是哈哈大笑起来,接连弄脸。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是威武严肃的面孔,又会是千娇百媚的美人,甚至还有新出生的婴孩,连那声音都能模仿! “师妹,你看我耍的好不好?学的像不像啊!” 他自顾自的载歌载舞,跳着,唱着,哈哈大笑着,可彩衣却只是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任何攻上来的想法。 在旁边不远处,隐宅内观望的左辰叹了口气。 自打那花面郎君刚出来,左辰便已经用观炁术瞧了他一眼。而现在,彩衣双眸当中也闪烁着微微的光辉,也是正使用观炁术。 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哪怕花面郎君那张脸千变万化,他身上的气息是不变的。 就同最开始那个佝偻的老人一模一样。 眼前这个,就是汤乞。 花面郎君接连换了数次面孔,却发现彩衣还是不动,他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死死盯着彩衣,却又是迈着戏步,拿腔作调般: “老人向东水去,我碰了他,见他言语压我,便心生烦恼,脸皮也被我撕了下来,制成了面具。” 又看了眼彩衣,狠着声音道: “你的脸皮也不错,待会把你拿下,拔了你的脸皮也好!” “老头……老头你……你能不能别这么耍下去了?我认出来你了。”彩衣有些手足无措,“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行吗?不必这样啊,什么话不能说开了啊?” 花面郎君闭上了嘴,没有说话,许久都没有说话。 彩衣小心的朝着眼前的汤乞靠了过去,似乎想要伸出手,触碰他。 然而, 那花面郎君却忽然大笑起来,宛若疯了一般,直接伸出手,拨开了彩衣的手掌。 “我是花面郎,并非汤乞儿! “入幽州时的乞儿帮是我杀的,你们的名声也是我要坏的! “之前那人犬孩子是我做的,我杀了他,又活了他,看他受折磨,我心畅快! “那群刺客也是我雇佣的,可惜他们废物,就连伤了你的皮也做不到!” 又笑着倒退了两步,同彩衣越走越远。 “朝着西走三里地,有个荒村,我在那里等你一日。若是你来,便同我唱完这场大戏,若是你不来,那便永远别再同我相见。” 转身,拂袖,便是念着唱腔,越走越远: “一霎时把七情尽已味尽, “参透了心酸处泪湿衣裳。” 便是如此唱着,渐行渐远,直到花面郎君彻底消失了,彩衣却也没能追上去。 她颓唐的放下手。 左辰悄然出现在旁侧,手中滚出些许雷电,随着指尖轻轻一弹,飞到了汤乞身上。 汤乞似乎有感觉,却也没有把这小团雷弄掉,便是自己自走开了。 透过感知,左辰能确定汤乞确实正朝着平原上的一户村子走去,没做什么其他的。 再看向彩衣,发现她却已是满脸的茫然,就连前路都被遮挡了一样。 “道长,我该怎么做啊。” 她没有哭,声音却满是虚弱。 …… 彩衣坐在驴车上好一会,直到太阳都朝着地平线的边境奔去,她都没缓过神来。 驴爷在旁边打着鼻响,急得原地打转,又无可奈何不会说话,最终也只能默默低着脑袋,垂头丧气。 左辰没安慰彩衣,只是和彩衣一起坐着。 这件事情需要彩衣自己去解决。 他能斩去彩衣的因果,但那需要彩衣亲自开口才行。 良久,彩衣才喃喃低语,道: “道长,我想不明白。老头他为什么这么做啊。他哪句话撒谎,哪句话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左辰拍了拍彩衣的肩膀。 汤老的想法复杂别扭,恐怕还有些痴的部分在其中,难以猜测,却并非无迹可寻。 一幕幕似乎在彩衣脑中回荡。 最开始花面郎君附身和尚时看了她一眼,当时语气明显发生了变化。 在这之后,司马良希望左辰他们去赌村,路上汤老便出现了。 遇到那人犬孩子的时候,汤老也不止一次说过,这方子万分狠辣,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决,恐怕就是为了在那里拖住自己。 他雇佣杀手过来,却又自己亲自动手杀了个贼。 直到最后,汤老离开之后,那花面郎君才在前面备着,盛装登场。 可彩衣实在想不明白,汤老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可能是担心自己受伤?又可能是不想让自己瞧见他那满是血和尸体的过去? 就像是要把所有好的全都留给自己,又要把所有坏的全都分离出来,在彩衣面前演一场名为人生的大戏。 “老头他刚才说,他杀了很多人,乞儿帮是他杀的,那孩子是他害的。我当时看他用观炁术看他浑身上下皆是浊气,本以为是过往办的错事,却没想到现如今他的手中也沾了那么多的鲜血。我本该说一句:斩了那妖邪,可……” 彩衣的声音当中终于带上了哽咽: “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我没有父母,老头把我养这么大,我的命几乎都是他给的。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不应该这样。他是个好人啊!” 她声音打着颤,带着哭腔,眼眶里面打转的眼泪最终还是决堤而出,顺着面庞流了出来。 把头埋在双膝当中,就这样默默流着眼泪,过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来,眸中带着些无神。 “那你打算怎么做?”左辰问道。 “我……” 彩衣陷入了沉默。 该怎么做? 同他老死不相往来?对他办的那些凶事视而不见? 从徐州走过时,彩衣已经看了那么满州的恶事,害人凶人者无数。 那里的恶贼若是摆在她面前,她不会有任何犹豫,直接便会将其斩杀。 那这个人换成汤乞呢? 她轻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 “……我得去见见他。至少我得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想做什么,为何非要这样。 “我平底最烦这老头含含糊糊,不讲实话,现在他也这般,我决不能这么忍着。 “他既然想要演戏,想要当这么个师兄,我就陪着他演。当年明明马上就要做成了这大戏台,却半道而终,我也没来得及同他演这么一场对手戏,这次正好! “他说不定只是在说谎,说不定我真的有个师兄,是师兄逼他这么做的。好好谈谈,一切还都能解决。 “如果那老头真的无可救药,我……我会……我会动手,亲自为他送终。” 彩衣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了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又坐了一会,彩衣终于起了身,对着左辰深深鞠了一躬。 “道长,这次希望您不要出手,我想自己解决一切。这是我命里的劫,必须由我自己来渡。” 左辰点头。 “要去那个村子吗?” “自是要去。” “什么时候走?” 彩衣看了眼天色。 已经月亮已半垂在了空中,夜色还不算太浓。 “现在就走。” 用手摸了把脸,擦掉了眼角的泪。 …… 顺着主路朝着平原当中走一段路,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某个破败村子的点点影子。 那村子不算小,在司马良给的地图上有标记,却没写这里是怎么荒废的。 或者是太过靠近大密林,被其中的妖邪闲杂闹的人心惶惶,最终散伙去了其他村子。也可能是单纯的这里不好生活,便离开了此处,寻找更适合谋生活的地方。 村庄早已废弃,此地早无人烟,可当彩衣踏在那条早已生满了杂草小径上时,眼前的村子却是热闹非凡。 锣鼓声、唢呐声,咿咿呀呀唱起来了的人声大戏,自村外都能听到一清二楚: “人生苦多,欢乐难求,如此长戏独自唱,寂寞难耐。 “还需向我面庞涂厚妆,藏住真心,才能唱得尽兴衰梦幻,弹得尽悲伤感叹,耍得自在!” 回头看了眼在村外不远处守着的左辰,彩衣走进了着废村当中。 村里已经空无一人,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走到最深处,终于看到中间位置搭了一个硕大的台子,空空荡荡,唯有两扇大门,左右立着。 一扇写着出将,一扇写着入相。 重新画好了花面的郎君在忽得从出将大门中背身走出,来到舞台中央,摆了个架势。 随后,便是挥着袖子,似如跳舞一般的回首,看向了彩衣。 这时,彩衣才清楚的看到他那苍老的面孔,和发白的鬓角。 他半张脸是花面郎君,满目笑容,半张脸是汤乞,温和慈祥。 他也看到了彩衣,满意的笑了起来: “彩衣,上台,唱戏。” 人生漫漫,唱大戏咯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彩衣并没有直接上看台,而是顺着旁边那已经破破烂烂、吱吱呀呀的木梯走上去,来到出将大门前,迈着步子,跨过大门,走到了舞台上。 整个看台又宽又大,却堆积了不少的灰尘,两侧的幕帘已经破破烂烂,漏了不少的窟窿。 明明已经很久都没人打理的样子,却并不显得冷清,配上那周遭的村子,有种诡异的热闹。 暖黄色的火光自周围村落的各色墙壁之上徐徐晃来,是事先就插好的火把,为的就是照亮这月下的舞台。 她看着眼前的汤乞,能清楚的看到他满脸皱纹和发白的鬓角。 他确实老了,身子也没有原来那么挺拔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堆砌成了眼前的汤乞。 上了台之后,四周却仍不见任何吹拉弹唱者,就是刚才那唱戏的配乐是从半空当中凭空想起一样,也不知道是汤乞的什么戏法。 “可是为唱戏而来?” 汤乞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唱腔,连那动作架势都是一板一眼。 这是开场念白,有些大戏还没开始之前,自会有人念白。 她能瞧得出来,此处是个法坛,若她不开腔,不入戏,怕是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同汤乞对峙了。 便沉默了一小会,也一正精神,左手撩袖抬起,右手掩在后方,拿腔捏调,彩衣也唱起了戏腔: “小村多朋客,今日唱如何?” “天清明月好,便是汤乞献戏,唱一唱这狗杂种的一生!” 言罢,那花面郎君就是笑着,左手往上一抬,右手往下一压,脸向后一回,竟是直接做了个开场,换了一张脸上! 此刻他用的就是昨天那张青年面孔,此刻彩衣来得及仔细去看那张脸,这才发现那面相同汤乞竟有着七八分相似。 正是汤乞年轻时候的样子! 同时,周围舞台之上,半空之中,锣鼓唢呐再次响起,这次便是大戏开始前的垫头。 热闹非凡,好似过年。 整个村子似乎都活了过来,周遭好像有着游魂荡魄,也皆是聚到了旁边,台下本空无一物,却又好像有无数人围在此处,拍手鼓掌喝彩。 又见汤乞迈着八方步,于高台上摆好架势。 便是开唱: “长白里头红头县,富家生了独子,拿金拿银,穿锦套衣,二老在世呀,骡马成群,家豪富大,时过一十八年,出了一游手好闲小儿郎。 “小儿郎不上进,不喜繁文缛节,又不念圣人经书,满脑子唱京都大戏那班丫头,荒度了前程呀啊啊!” “啪!” 一脚踩在点位上。 恍惚之间,彩衣忽地感觉四周景象好像发生了变化,变得不再是那毫无人烟的荒村,而是变成了一个富裕的小镇。 垂头一看,自己似乎也穿上了一身少年郎的服装,似乎正是汤乞! 抬眼间,周围的景象再度出现了变化,眼前已经变成了个硕大的戏班子,上方站着诸多人影,唱着各色小调。 这些人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是画着花面,面相也同汤乞一模一样。 他们站在台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大戏,彩衣甚至也多出来了一点点的安心感,似乎只要一直在这里待着,便是安静祥和美好的。 忽地有位老生上台,踏着八方步,忽地一转头,化作了狰狞的黑面! 彩衣只觉心神一震,再看四周,却已经深入血海之中! 刚才还安静祥和的镇子眨眼之间化作了人间地狱,惨叫不断! 而在这镇子当中,黑骑坐铁马,持刀杀人来! 便是血雨腥风! 汤乞的唱声也从那黑面郎君口中传来: “那小儿郎只知听戏,却不晓掌握一门手艺傍身。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那日朝中生变,便是一路铁骑踏马来,杀得镇子中全无活口,又被抢的干干净净,那听戏的小鬼回到家中,只见满地狼藉一片血海。 “杀那名叫汤乞的娘,害娘亲亲爱的郎,屠镇满地尽血肉,生生哀嚎命难求! “可笑!可笑! “屠了一家好忠良,唯剩个废物留人间。 “可悲!可悲。 “王朝乱世害谁的命,兴也百姓苦,败也百姓苦。 “后那汤乞无家去,又无半分钱,街头孤苦浪荡啊,险些饿死在街头,亏得银子花戏院,引得班主软心肠,收他当个杂役位,遮风挡雨穿衣裳。” 彩衣恍然倒退一步,再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已经重新变成了那硕大的戏台。 刚才的一切,只是汤乞所演出的戏码罢了! 汤乞再次挥动袖口,只见他面庞再变,已经变得满是风霜,明明和那年轻的少年郎的时期没经历过多远,却已经生了法令纹,是那苦楚留在脸,刀锋刻在心,当上位皇帝最后的铁骑踏过他的家园之时,曾经拿着银子勾栏听戏的少年就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个汤乞。 说是狗杂种,便是命贱的连狗都不如。 彩衣本想跟着唱,却发现汤乞唱出来的厚度远在自己之上,她甚至连接呛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自己接过来能唱些什么,彩衣也实在是不知道。 汤老似乎也清楚还没到彩衣能唱的桥段,便是又变了个架势,顶着这一张新脸,唱起来了第二个桥段。 “戏班当中求谋生,打把势卖艺扎马步,本以为安慰过一生,却不想瞧见了奇异儿,看那采生折割,瞧那拿人当畜,便是问我班主,为何要此作? “便同我说:” 唱到此处,汤老忽然全身一僵,两个大袍对着脸上一撩,再出现已经是那花面郎君。 他仰着头,哈哈大笑三声,急步向着彩衣方向奔来,三两步间已经到了彩衣面前。 便是半弯下腰,垂着身子,笑嘻嘻的接着唱: “打把势卖艺难富贵,人参果树下求长生~ “乱世人命如草芥,铁马蹄下无生魂。杀人又如何?害人又如何?戏班子收我非好心,削肉切皮才为真。 “家人被杀,财产被夺,收我养我其心为假,杀我剐我念头为真!世道不让我活,何必让世道活?那便去耍!耍的自在,弄得痛快!” 手中忽的多了两把长刀,竟真的向彩衣脖子袭来! 这是杀招,若是彩衣不躲,脑袋肯定掉! 彩衣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猛地向后一撤,躲开了这一刀。 见彩衣躲开,花面郎君却也不追,原地转了个圈,甩起袖口,大笑不止: “去的京都一趟,幸得京师遗产,从此举步登天,欢喜自在我心!杀伐痛快三十年,小爷我逍遥无人管,老东西不死成心魔,竟还要乱我道心,坏我道行! “台上我为旦,他人皆为配,一个小丫头,用何同我斗?” 便是举着双刀,做好了武行的架势,脚是猛地往前踏出一步,打着旋儿一样的便朝着彩衣的方向同时抡出! 是左手刀在前,右手刀在后,劈山盖斧一般,杀气腾腾! 彩衣则是忽得腰间一抹,眨眼之间,寒光一现,噼里啪啦两声,两道白光便撞在一起,发出金属交错之声! 霎时之间双方后退,花面郎君腾空半翻,双脚如钉一样稳稳站在台上,彩衣则是飘身回转,再一看手中已是多了一把长剑! 这剑看起来细长,和戏班子里常用表演的剑如出一辙,是当时花面郎君遗留下来的剑。 “刀枪棍棒溜钩锤,你个旦角拿剑可不得行!”花面郎君再继续往前走一步,突然感觉脸上微微一凉,眼睛向下侧目一瞧,却发现脸带着那厚重的油彩都被切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层层向外涌出。 彩衣也是向前踏了一步,漂亮的甩了两个剑花。 时至此刻,她终于摆上了架势,随着唱了出来: “小女我练戏十余载,每日打瞌又逃课,刀枪棍棒耍不来,斧刃锤勾太偏门,唯独这细剑耍的勤,拿来斩贼正合适!” 花面郎君朗声大笑,直接奔着彩衣袭去,两人就此交锋在一起,便是双刀碰着长剑,平平嗙嗙一阵乱响。 若是从旁人看,这一场武斗似乎只是戏台上的表演,可是但凡有些门道却都能看得出来,此间招数乃是招招致命,剑剑封喉! 叮当交手数次,彩衣已经落到了下风,花面郎君耍刀的本事本就要比彩衣强出好大一截,外加上彩衣许久没练剑了,自然不是其对手。 又忽地间花面郎君用袖口在脸上一刮,再落下时已经变成了一副千娇百媚的女子面庞,手中手绢向外一投,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砸向彩衣,也是唱到: “看人世间有多少侠骨柔肠,看人间几度情绵意更长,醉于花香~” 几块手帕眨眼之间便像是盛开的花朵,对准彩衣额头砸去。 又是向上挑剑,直接把手绢打的飞了起来。 再看郎君,却已经在脸上用白墨画了个猴子屁股,还点了两点红,脚上多出来个毽子,于脚掌脚背翻。 “家财万贯当作鸡毛毽,嘣、噔、踢了个一干二净。” 脚下发力,嗖的一声,毽子直接朝着彩衣方向飞来,彩衣也是用剑硬挡,却只觉得这毽子有千斤的重量,让她站也站不稳,只能凌空翻了个跟斗,这才落在地面上。 彩衣知道接下来继续缠斗恐怕自己终会落入下风,便是挑了个机会,将剑向上一劈,口壳当中直接吐出一口火来。 大火如云,早已变回了原来那张脸的花面郎君猛地向后一避,这才躲开灼烧,也被彩衣逼退。 而这喷出的一团火也直接飞到了不远处残破的幕帘上,顺着幕帘的最下方开始向上燃烧。 眨眼之间便卷住了整个舞台,烧的半边天通红。 彩衣再是一捏喷火的法诀,旁边赤焰灼灼,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热,灵气炁动,甚至能感觉到这火台同产生了些许共鸣。 一路交斗之间,她竟是堪堪摸到了火法之妙,操火之术大为精进! “剑术尚需练,火功还不错。” 火光在花面郎君背后灼灼跳跃,然而就算如此,他却仍然还是摆好架势,自上而下亮了一下自己的身段,唱了起来: “我便是汤乞,汤乞便是我,杀我等于杀汤乞,剑斩亲人血,心头蒙厚尘,此种因果有多重,那小小的脊梁又岂可承?” 彩衣不回答,只是抬起剑,光从架势上似乎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花面郎君接着又唱: “五十余岁时,老狗贼驾崩,正待进京去,忽逢一小村,仍是铁马来,踏破百户家,硝烟滚滚中,寻得一女婴。” 听到花面郎君这段唱戏,彩衣手微微一抖,险些从这唱腔当中绷出去。 她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在或多或少查自己的身世。 在她印象当中,铁马破村,红火烧天,当年她太小,实在是记不清楚,只记得最后一片废墟中,老头找到了她,伸出手来,把她抱起。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那些铁马是当年老皇帝驾崩时流传出来的兵匪。 身形晃晃,强压下心中情绪,重新看向花面郎君,却又听他继续唱道: “似若见了当年,狗杂种犯了心病,抛了身份,舍了地位,含辛茹苦,拉扯长大。 “却没想到今日刀剑相向,亲人相残。” 忽然间,花面郎君的声音变了,脸也跟着变了。 他那张脸似如融化的油蜡一般,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汤乞的样子。 便是喃喃念白: “真要杀我?” 哪怕已下定决心,哪怕也站在已站在这台上,哪怕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彩衣也仍在这一瞬间心境一乱。 被抓到破绽,花面郎君猛地前跳,两把刀高高举起,直接就朝彩衣的方向砸了下去。 似是要直接剁去彩衣的双臂! 彩衣面前忽地吹了一阵清风,她的脑子也直接清醒了过来,便是拔剑向上一提。 哐当一声,将那花面郎君挡飞了出去,在空中足足倒退了七八米,花面郎君才停下脚步。 彩衣深吸一口气,也是缓缓举起长剑。 火光自剑刃侧面挑动,映出淡红色的微光。 却是似如曾几何时那年,汤乞从废墟当中将她抱出那般,似乎别无二致。 火光悦动之间,彩衣回想起来了曾几何时的一件小事。 那是她小时候的事情,甚至吓哭了当时的小彩衣。 那时,汤乞摸着她的头,笑着问她: “若是我为贼,你可会杀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彩衣献戏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了彩衣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久到了彩衣甚至都觉得,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来自过去的梦。 那时彩衣身高如同她撒出来的小豆丁一样,穿一身破烂的衣服,赤着脚丫满地乱跑,经常被汤乞揪着衣服领子拽回来,教训她不要去些危险地方。 可年幼的彩衣不明白,明明汤乞自己总是去那小胡同中,和一些阿姨缠缠绵绵,为什么又不让自己过去。 他们俩靠耍把戏在青州内过活,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巷。 汤乞耍的一手好仙人摘豆,拿出神仙索,更是能让周围乡亲喝彩鼓掌,而小彩衣则是水灵可爱,哪怕是只出来溜两圈,不做什么都能收到不少铜板。 更何况,当时的小彩衣已经能够憋红的小脸吐出一团火,虽然那火团不大,但小火配小孩,也是妙趣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有一日汤乞前去打酒,便带着彩衣一起,等到了正午菜市口,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里正有刽子手出行,正拎着大刀,喝了一口酒,对着刀喷。 彩衣甚至不记得这被问斩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只记得当时屠刀自上而下,一挥一颗脑袋便滚滚落地,接着就是一地鲜血。 围观者欢呼,好似过了大年一般。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 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恍惚了一个下午,又被吓的睡不着午觉,等再回过神来,汤乞已经带着彩衣来到了城外一棵榕树下。 彩衣还是记得,她问汤乞: “光天化日下,众目睽睽中,为何要杀那人啊?” 汤乞站在火海当中,风吹过,他的衣袖飘动。 在他脸上,花面的部分满目狰狞,像是武丑唱到了最顶峰,满嘴皆是: “你这老东西!贼心仍不死!你我本同源!我死你也得死!” 而另一边,却是汤老平淡无比的笑容,也是唱道: “犯事作恶者为贼,当杀。” 应着彩衣唱道。 又唱: “若是我为贼,伱可会杀我?” 那棵大榕树下,汤乞笑呵呵的问着小彩衣。 彩衣拿着剑。 流下泪。 “爷爷为何会为贼啊?”榕树下的小彩衣念道。 “若您为贼,自当斩之。”彩衣唱道。 心已明志,再无犹豫,再次踏步向前时,周身灵炁已经飞转而起。 此刻彩衣没有摆出任何唱戏的架势,单纯只是迈着步子向前,却好像能夺走周遭万物的目光。 她每踏出一步向前,脑中都会浮现出曾经与汤乞的一点一滴。 于废墟中被捡走,在青州城中生养大。 从盈尺小娃,到亭亭玉立,十数载时光飞逝而过。 穷时偷鸡滚泥,烧一手叫花鸡。 富时进店买肉,喝一杯劣等酒。 从骑着汤乞脖颈,到同他勾肩搭背。 有时候唤作爷爷,中途唤作父亲,长大了唤作师傅,最后叫做老头。 时至今日,再看他面容,已是满脸皱纹,鬓角雪白。 花面郎君瞧见彩衣这样,便是发出“哇呀呀呀”一声,飞身跃出,再次拿着那两把弯刀,试图劈向彩衣: “想要杀我!有何本事!” 彩衣体内一炁正以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速度增长,眨眼之间就带她突破了先天的大门,甚至又往上窜了半截多。 可那郎君飞剑却仍是势不可挡,仔细一瞧,竟有着半步陆地神仙的气场! 而且就在这一刻,一双手忽然从花面郎君的背后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苍老,但是有力量。 便只是轻轻抬剑,剑刃和双刀接触,两把双刀只听金铁交错声一响,便是直接飞了出去。 空中划了两道弧线,插到了旁边地面。 花面郎君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定。 那花面的半张脸浮现了一瞬间的狰狞,最后却又变得平和,同汤乞面容一致,别无二样。 便是张开双臂,似是要拥抱彩衣: “我有七心,有何法可破?” 彩衣不说话,却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她一直潜在心口的那些情绪也终于迸了出来。 化作一道洪流, 溢出身体。 霎时至今,自她正背后出将的大门内,小彩衣们的身影也随之浮现。 可那影子转瞬之间却化成同彩衣一般大。 穿着红色衣服的欢快大笑,扎着单马尾,好似江湖当中骑马快意恩仇的人。 穿着橙色铠甲的怒目而视,披头散发,好似攻城陷阵的将军一般。 蓝色秀服的满脸厌恶弹着琵琶;粉色长袍的拿着团扇原地起舞;黑色衣服的缩成一团避在最后;披着貂裘的摇着骰子晃晃悠悠。 最中间的彩衣却是泪流满面,手持长剑。 那唢呐吹到了最高,震的半边天下,弄得火焰摇晃。 七个姑娘手持七把利剑,化形随影,飘落在了汤乞面前。 利刃入体,那汤乞的脸上却满是笑容。 随那火光一阵摇动,虚影皆然消失不见,唯独只剩下一个彩衣一剑落入了汤乞胸中。 可他的七颗心脏却已尽数破开,再无法续。 汤乞便是呀的一声大叫,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嘭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摔出了入相的大门。 两人背后的舞台在火光当中被烧的噼啪,怦然开裂,随之一起倒下。 这硕大的舞台之上,最终只剩下了彩衣一人。 汤乞退场,新旦登场。 戏,落幕了。 …… 汤乞躺在地面上,身体中有淡淡黑气飞出。 眨眼之间竟化作了一个小号的花面郎君,嗖的一下飞出很远。 他似乎还想着走开,可马上,一只厚重的手掌便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再一抬头,却发现周围雷光阵阵,根本动弹不得! 左辰垂头看着手中小号的花面郎君,哼了一声: “一体双魂,郎君为本体,汤乞却为魔心,可真倒反天罡啊。” 便不再多说,雷霆内压,自郎君身上一遍又一遍的碾压,这郎君也是惨叫连连,最终还是被打的彻底破碎,灰飞烟灭。 …… 彩衣快步走到汤乞身边,将他扶起来。 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嘿…嘿……丫头,我这次耍的好不好?” 汤乞现如今狼狈不堪,脸上的油彩早已经花了,本来梳的板板正正的头发也乱了,身上的戏服全是窟窿,鲜血正止不住的向外流,染透了他的身。 “耍的太差了,太差了。” 彩衣声音哽咽。 又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才微微侧头,发现左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背后。 左辰面色也是复杂,最终只是站在旁边。 他能看得出来,汤乞的气息已经摇摇欲灭,现如今,完全就是最后一口气吊着,交代两句最后的遗言罢了。 既然彩衣已经解决,便在此处静静瞧着吧。 汤乞看向彩衣的方向。 他的眼神正慢慢的浑浊。 “彩衣,我可坏透了。” “我知道。” “我这过去三十多年里,杀了好多人。” “我知道。” “好多的好人啊。” “我知道。” 沉默几秒,汤老却又好像忽然来了精神: “本来有几句话我都写在了签子上,放在了村子里面的背篓里,可既然没耍到你,那便直接同你说了吧。 “彩衣啊。我之所以三番五次的拦你们,是因为那赌村当中早已设下了陷阱。 “那赌村里有一个行商郎,他是勿相忘中人,手里有个勿相忘大教主留下的阵法。 “他认为,那阵法能杀你们。可我知道道长能杀大荒,那阵就是个屁! “真正的杀招,是大教主放在行商郎背篓中的灾。 “灾需得三符,乃是痴贪嗔。我被小欢喜老大坑了,被迫成了痴。整个赌村乃是贪,他行脚商本以为自己置身度外,却不知道他是嗔! “我马上就要死了,三符缺一。嘿嘿,那凶灾实力便会大打折扣。真是忍不住想去瞧一瞧那帮人的脸!” 越说着,他眼皮子便越越发沉重。 直到最后,甚至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口中沙哑,却还是唱了一句:“一生荒唐难收,一辈子风雨飘游,愿踏戏歌去,耍得自在……乐的逍遥……” 便是还想最后伸出手,去轻抚一下彩衣的面庞。 可直到最后,他的手指也没能碰到彩衣。 便是垂下,落在了地面上。 脸上已挂着释然笑容,安然离世。 自他身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正是汤乞的模样。 他朝着左辰方向行了个拱手礼,自身化作烟尘,云散烟消。 彻底重归人世间,再无任何投胎意。 …… 彩衣花了小半个晚上,在村中物色了一个不错的棺材,又亲自挖了个坑出来,把汤乞埋葬在了其中。 便是找不到好石碑,于是干脆从戏台上拿下了一个板子,插在了上面。 可是想写墓志铭时,却又犯了难。 他人生太长,墓志铭又太短,无处落笔。 最终干脆放弃了,只在上面写了汤乞之坟四个字。 待到做完这一切之后,彩衣只是眼圈泛红,并没有哭出来。 又转着头,看向左辰: “道长,我没有归处了。” “那就先随着我走吧。” 两人找到了驴车,也找到了汤乞留着的背篓,驴爷踏开缓步,向着村外走去。 回首瞧着,只见那村子越来越远,好似各个长亭相连,构成了一片影子。 “道长,我记得你之前好像唱过一首诗。” “什么?” “长亭外那个,那叫什么,总感觉同现在景色很配?” “送别。” “……能教教我吗?” “好。” 左辰依照着以前的记忆,缓缓的哼唱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悠悠歌声唱着,坐在驴车上的彩衣看着远方,似乎看到了两个影子。 一个老头,一个小孩,并着肩走着。 “彩衣,今晚吃什么?” “吃烧鸡!” “好嘞!爷爷这就去给你备烧鸡!” 求月票嗷兄弟们!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遗留之物 在离开荒村之后又走了一日,现如今的左辰和彩衣距离大密林已经非常近了。 从地图上来看,大密林的旁边有一座小城,唤作临森,本是威王专门设立在这里的哨卡,主要是为了监视从大密林里进进出出的诸多人。 哨卡的兵将终归是需要农户养的,这里和东水又着实有一段距离,光靠商队马车来回送不现实。又恰好赶上大密林浅层地带鸟兽众多,土壤也相当肥沃,所以就派了农户过来,在这里建村供粮。 时间久了,围墙也就搭起来了,便是成了这样一座小城。 眼见着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城内,左辰便伸手拿起来了旁边放着的背篓。 这是汤乞临终之前留下的,放在了当村子的一户还算完整的木房当中。 取出来之后还一直都没看过。 左辰也没有直接把这个打开,而是把背篓递到了彩衣的手中。 彩衣微微愣了愣,随后用手把上面的盖子给掀开。 这里面摆放了一些简简单单的物件,两本薄薄的书,一张面具,和一块木牌。 彩衣先是把面具拿起来,放手里把玩了一下,发现这面具下有个活扣,稍稍碰一碰,整张面具就会立刻变化。 乃是花面郎君常用的物件,里面应该满是变脸的技巧。 小心翼翼将其收好。 又拿起木牌看了一下,发现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牌子,但上面却刻着右长擎三个大字。 稍稍感知了一下,没发现任何独特能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也许只是一个代表着身份的牌子。 就先放在一边了。 最后才把两本书拿出来,发现这封面上一个什么字都没写,另一个则是用滚金大笔写着天师残卷四个字。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彩衣把手碰到这天师残卷上时,她心中却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安,手掌下意识一抖,这本书竟直接掉到了驴车上。 左辰也是微微皱眉。 刚才放在竹篓当中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被拿出来了,他也察觉到这天师残卷当中似乎有一缕令自己不快且熟悉的气息。 好像同之前大荒当中的红色道人如出一辙! “彩衣,让我瞧瞧。” 彩衣点了头,强忍着恶心,拎着那本书的一角把它提了起来,然后放到了左辰手上。 左辰也将其翻开阅读了起来。 当书页被掀开时,左辰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令人生厌的炁息自当中传来。 虽然量极其之少,但纯度甚至要比当时的红色道人更胜一筹! 看向其中内容,忽得发现首页写着汤乞留下的一行小字: “彩衣见,此是京师遗卷,内有天道真理,却也含层层心魔,若是想学,请先同道长共鉴。” 再看里面,发现一篇修炼法,还标注着街边耍把式卖艺的各色神通。 显而易见,汤乞就是学的这个。 按照当时汤乞唱的那句诗,他应该去了一趟京都,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京师的一部分遗产,正是这本修炼功法。 他按照这本修炼功法练,花了这么多年,成了半个陆地神仙。 左辰顺着手印翻下去,而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整本书里的核心修炼方法和他道经很像,甚至大段的文字都一样,然而却有几个关键字眼上方裹着浓厚的黑气,改了那么几行话,甚至几个字,整本修炼方法就和原本的道经大相径庭。 按照这本修下去,养的根本就不是道心,而是魔心! 怪不得在最开始的时候,汤乞标注了一句里面内含层层魔心,看样子练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这东西不对劲了。 按照这个修炼功法一路练下去,自然会被影响心性,乃是道心种魔篇,经文从恶,又生心魔,结果绕来绕去,先是绕出来了个修炼魔功的花面郎,又绕出来了个汤乞。 可这道经又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指尖微微在那些发黑的字体上划过,左辰感到了一股浓烈的厚重感。 隐约之间,左辰似乎看到了黑色的巨浪滔天。 眼眸当中雷光一闪,这股黑浪立刻便消失不见。 左辰心有所感一般,微微侧头,看向了遥遥北方。 他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他也听到了痛苦哀嚎的声音。 刚才他所看见的乃是苦海一角。 巨浪滔天,众生沉浮。 仅仅看着那浑厚的恶意,便是已经不知道吞噬了到底多少生灵。 便是冷哼一声,端起经书,照着上方轻轻一吹。 上方附着着的那些苦海气息便烟消云散。 其中被遮掩修改的字迹也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再次观看,已经和自己道经上的理念差不了多少了。 做完这些之后,又检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左辰才把这本经书递给了彩衣。 “对照着修炼吧,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就行。” 彩衣认认真真的把这本书拿了过来。 看彩衣样子,左辰还是沉默了一下,道: “彩衣,这修炼功法之前有些问题,容易让人入魔。” “嗯?”彩衣微微一愣:“道长您是说……” “你怎么看?” 左辰没有回话,只是问彩衣道。 彩衣沉默了良久。 也思考了良久。 “我觉得,老头变成这样,和这本道经关系可能没那么大。” “怎么讲?” “过往的一生皆会影响塑造一个人,或许他修炼的功法确实容易让人堕入魔道,可倘若这世道足够安生,他甚至都不会有接触这本道经的机会。” “那你想怎么做?” 听左辰如此问,彩衣眼中终重焕了色彩。 “如今天下为浊,我虽然没有道长的本事,却也觉得那些杀人害命者不对,倘若这世道安安生生,至少人间的鬼也不会那么多了。 “我自乱世出生,只从说书先生口中听过朗朗乾坤。我虽不晓得那是什么,但我觉着,那定是个极好的地方。 “我想努努力,不管此生可否,至少日后我若是也捡了个孩子,我希望她能看到那太平盛世。” “善。”左辰笑着点头。 珍重的收好修炼法,彩衣拿起来了那本书封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小册子。 稍微有点疑惑,将其翻开。 却发现这是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册。 “求山果,原名张白,井州怀镇中人,小欢喜走堂,善变化身份,下方子咒人。” “莫问路,原名罗一,青州大城人,小欢喜走堂,善取信息……” 整个名册上方详细的写了这些人的所有信息,他们擅长什么,居住在哪里,原名叫什么,在小欢喜当中是什么样的一个地位,有些甚至还配上了一个小画的丹青。 彩衣微微有点发愣,然后便把这东西也给左辰看了一眼。 光是一眼扫过之后,左辰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奇怪。 这玩意儿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小欢喜的命脉了! 之前汤乞说过,自己是被小欢喜的老大坑了,才不得不去赌村开始结阵,那也就是说明小欢喜其实也同勿相忘差不多,对自己抱有敌意的门宗。 这群人又是以耍和骗为主,缩在暗地里阴搓搓的搞事情就像是蚊子一样,烦人的紧。 现在好了,有这么一本名册在手,大多数的小欢喜成员在左辰面前就基本上直接掉了马。 这不…… 一巴掌一个吗? 又往后看,却发现最后一页记着这样三个人。 “花面郎君,原名汤乞,徐州红头县人,小欢喜右长擎,半步地上神仙,善戏门大全。” “笑面佛,原名未知,出生地未知,小欢喜左长擎,半步陆地神仙,善邪法、佛法。” “小欢喜老大,贱人。” 笑面佛虽然没有标注具体信息,但旁边确实有一副小小的丹青,能瞧出来是个面容柔和的胖和尚,一副笑口常开的模样。 而那被称作贱人的小欢喜老大则是什么都没有,看样子就连汤乞也没办法拿到他的真实资料。 但就算如此,也不会降低这册子的珍贵程度。 “道长,这个能用得上吧?” 彩衣问。 左辰点头: “当然用得上。” …… 进入临森城关卡后,迎面便是一条热闹的街道。 道路左右两边木质房子居多,但建的也都足够气派,此处街上商贩以贩卖肉类水果为主,粮食食物为辅,一些布行衣行则都是以行脚摊位居多,干脆就在道路两边支起几个架子,挂上衣服,随风飘。 光是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这大密林对临森的影响有多大,几乎家家户户都是靠着这林子生活的。 而左辰和彩衣这个奇怪的组合进入城镇之后也确实引来了不少人的旁观注意,这小城当中奇人来的少,骑着驴的道士自然也少见,但他们大多也只是瞧上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左辰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便拍了拍驴爷的头,朝着旁边小酒楼一指。 驴爷立刻心领神会,朝着那边踏蹄而去。 到了酒馆外,看到门口还有个棚子,停着几匹马,甚至还有位小厮专门在这打理。 左辰下了驴车,带着彩衣进去,那小厮眼见着他把驴车留在这里,便是白了他一眼,自己嘀嘀咕咕: “把这蠢驴留在这儿,也不怕被这些马大爷欺负了!” 念叨完事之后,正想用干草继续喂马,却忽然发现这几匹马好像都看到了洪水猛兽一样,止不住的往后缩。 这小厮心中便是奇了怪了,左右侧头看,这才发现这几位马大爷好像避着的,正是那个悠哉悠哉拉着车驴。 心中不由得一惊。 什么驴啊,竟然能把马吓成这样! 待到进入酒楼之后,发现这里并不算是太过热闹,吃饭的没有几户人,就连店小二也是没精打采的。 倒是旁边桌上有一伙武夫,在那里喝酒吃肉,大声讨论着事情,好一副热闹的架势。 那样子外面的几匹马就是他们的。 招呼来小二要了壶茶,要了点小吃,两人就在这里等着。 在此刻那旁边,一伙武人像是喝够了酒,其中一人便是压低声音,和同伴道: “你们听说了吗?取首阁被人灭了!” 求月票嗷爷爷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城里人影梭梭 说这几个武夫确实是想要低声音,但奈何这酒馆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他又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哪怕是左辰没用什么窍门,也能够清楚的听到他念叨的话。 只听得那桌也传来了其他同伴也是一惊: “取首?那不是个拿着人头办买卖的地方吗?一群阴险狡诈之辈,跟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威王出了好几次兵都没能给弄灭绝了,他们还能让人给剿绝了?” 那汉子说道: “我也是前两天听别人说的,绝对保真!说是那取首接了一单大生意,派出了不少手下去伏击人家。结果没打过人家,让人杀了个七七八八,唯独有个点子幸运的跑了回去。 “可逃回去的那个好像是被下了方子,回了阁之后大门一关,整个取首一整天晚上都没人出来!到最后还是附近一个过客发现他们阁里生了大事! “毕竟是人头买卖的行当,最后还是官府去看的门,结果一进去,衙役也都被吓了个半死! “阁里大多数人全都死了,只剩下一个还活着的,也已经疯了。这群死的人死相诡异无比,有喝水被水呛死的,有平地摔跤结果脑门子磕到木板上把头钉穿的,还有被在外面的大红灯笼点燃了衣服活生生烧死的!邪门的很! “疯了的那个也是满嘴的喊:灾星来了!最后跑到附近镇子里,一个没注意让路过的马车给撞死了。就连脑袋都压瘪了!” 这武夫说的是吐沫星子的横飞,就好像他亲身所见一样,他口才也不错,噼里啪啦一顿念,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听他这么说完,旁边的人却都是笑了起来: “老苗,还当你是京都那边的说书先生呢?这讲的太玄乎了,谁能信啊!” “嘿,你们哥几个怎么还不信呢?!我告诉你们几个,我可是有人脉的,这天下消息我都可知一二,这事情悬是悬,可伱们过两天只需得打听打听的取首被没被灭,便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旁边几个人又是取笑起来,满嘴都是什么“没错,我们的老苗说的都是真的”,“说书先生嘛,怎么可能说假话呢?” 把那位汉子脸气的通红。 吵闹完,他们席间便是有一人叹了一声: “要是这世间真有这种大能人,怎么不去整治整治着旁边密林当中那些妖邪恶贼?赌儿村,石散村,还有那狐媚子村,都是害了多少人!有些人是被勾着进去的,有些东西则是从里面流出来,被弄得家破人亡者着实不少。” “大密林这鬼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便是有人哼了一声:“威王铁骑都进不去,谁还能自己进去处理那些村子?找死不成?” “说的倒也有道理。” “而且我也觉得那狐媚子村可以留着。” “呔,你个浪登,你进了狐媚子村怕不是连人都得被吃干抹净!赶紧找个勾栏听戏去吧!” 便是不再继续讲大密林里的事情,而是配着酒水说了些荤段子,大抵都是哪家勾栏姑娘俏之类的话。 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左辰喝了一口茶,将这几位武夫说的这几户村子全都记到了心中。 等着解决了赌村之后,确实也可以去大密林中其他几个村子拜访一下。 又稍稍掐算了一番,算着自己的大灾符确实已经生效了,便知道刚才那武夫说的应该是真话,取首那帮人大体上都倒霉死了。 这也是左辰第一次如此大范围使用大灾符,颇有些心得。 也都尽数记在心里,等有合适的机会打算好好试试。 客栈后方,待那小二还在打愣的时候,伙夫衣裳的男人端着两盘热菜,便匆匆从后门走了进来,边走还边瞪了溜号的小二一眼,随后便换上了一副热切的笑容,来到了左辰他们这一桌前。 “两位的炒菜!” 便是将两个稍稍有些发黄的盘子放在了左辰和彩衣面前,又用手往旁边大桶一指: “饭桶在那边,两位自己取罢。”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小二站着那边,这指桑骂槐的小二脸色一红,立刻便匆匆到了盛饭的大桶旁,盛了两大碗粗米,送到了左辰和彩衣桌上。 伙夫这才哼一声,又匆匆向着后厨走去了。 看着伙夫走远,左辰和彩衣却都没有动弹,等彻底不见了他的踪影,彩衣才压低声音道: “刚才那个伙夫是小欢喜的啊!” “确实是小欢喜名册上的人。但应当只是个底层人员。” 自打那伙夫露面的一瞬间,左辰就直接认出来的他是那名册上的人员之一。 随后便用观炁术望了一眼。 这人身上浊气不深,应当是做过一些坏人的勾当,偷鸡摸狗下黑手,但没杀过人,来这里也可能只是充当个眼线,左辰就干脆没动手。 他倒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已经靠近了大密林的边缘处,赌村那帮人提前派出些人手来监视他也是正常情况。 “道长,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常行事就好。” 要真是打草惊蛇把这一窝蟑螂全都给吓跑了,那追击起来难免会漏下几个祸害。 还是一网打尽的好。 而且对方既然派眼线过来,便不可能毫无动静。 估计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弄事了。 又是吃菜喝茶,不多时,旁边一桌武夫已经起了身,打算上楼休息。 左辰也打算招呼店小二过来,订两间房。 恰在此刻,忽地看见门外走进来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官服,看上去样貌堂堂,满脸的笑容,一身的正气,光是看上一眼都会让人觉得这张面庞如沐春风,是个难得的好人。 左辰也看了一眼这胖乎乎男人的脸,露出了些许玩味的笑容。 这人不是小欢喜的,但名册当中却记录了他的事情: 诨号沐春风,真名李大春,没什么特别大的本事,最擅长一张巧嘴,按照书册当中记载,这位是个骗子。 却也是赌村里面三个大庄家之一。 在他花言巧语之下,他庄子里面做赌者数不胜数,明明不会任何术法,一张嘴却像是有着五迷三道术般力量,自诩从不害人大善人,却不知道折在他手里有多少良家。 “见过左道长,在下李兴,司马良大人手下文差,前些时日司马良大人便用飞鸽同在下说了您的事情,在下便想在这城里设宴招待您。” “客气了,我们俩明天白天就走,随便找间客房住一晚就好。” 眼见着左辰似乎没有跟着自己走的意思,取了假名字的李大春也不恼怒,是从怀中拿出一小锭官银,直接递给了旁边的店小二: “将你们店里两间最好的房间腾出来,道长可是大人物,千万不要怠慢了两位。” 刚才还萎靡着没什么精神的店小二自打李大春进来整个人就呆愣在原地了。他虽然没怎么见过城里的达官贵人,但是眼前这位不管是行事作风还是身上的一套衣服都和他梦里面见的官人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有身份的人? 这样一位有身份的人同他说话,他便是一下慌了神,将自己的腰弯的很深,接过了那一小锭银子。 还没来得及让这宝贝在手里握了多久,后门处就立刻钻出来了一个身材丰润的女人,一把就夺走了这小二手头的银子,随后便是满脸堆笑: “这位大人,您可放心好了!我一定好生生招到两位!” 又是凑到了左辰和彩衣的身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位,我们楼上有三间天字号房,现在都没人住下,到时候两位上楼随便选。” 左辰点头应下。 这是老板娘,普通人。 应该是完全不知道这档子浑事。 “既然道长喜欢清静,那在下也就不继续叨扰了。”李大春继续维持着这一副令人舒坦的做派:“还祝道长明日马到成功!” 左辰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 “借你吉言。” 李大春在看到左辰这笑容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只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可心神不宁间,却又实在是感觉不出来左辰到底做了什么,只能僵硬着挤出这个笑容,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到李大春走远,左辰才带着彩衣跟着老板娘朝着二楼走去。 楼下这几位武夫面面相觑一眼。 “这道士什么身份啊?” “我上哪知道去!你管人家做什么?不如好好睡觉,明天早上还得赶路呢。” “我不就是好这口信嘛……” “说书先生那毛病又犯了?” …… 登到了二楼,老板娘对自己家这两间天字号客房先是吹嘘了一顿后才下楼,而此刻的彩衣也是终于发现左辰左手一直呈一个捏取的状态。 “道长,你这是在干什么?”彩衣有点迷惑的问了一句左辰。 “你用望炁术再看看。”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指尖似乎抓着一缕淡淡的炁息,连出一条长长的线,似乎拉扯向这城市当中的某处。 “道长?这是?” “刚才我不是说借吉言吗?这不就是吉言吗。” 左辰笑容满面。 第一百三十章 借吉言 看着左辰指间被撵着的一缕跳动炁息,彩衣下意识凑了过去,左瞧瞧右看看。 也似乎是瞧出来了彩衣眼中的好奇,左辰干脆递出手,把这一缕小小炁息放在她的面前。 她这才敢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戳了一下这小玩意。 很奇妙的感觉,在碰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彩衣就觉得自己好像和什么人连接在了一起。 玄之又玄一般,说不清道不明。 “最近大灾符用得多了,对运道之术的了解也深了几分,刚才那骗子凑过来,不是和咱们说了句吉祥话吗。我感觉他说的是好,就掐住他的尾音,把那句吉祥话给借了过来。” 听到这,哪怕是一直跟着左辰走的彩衣也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之前左尘展示出来的诸多玄妙手段,彩衣还是能理解一点行半点的。 但这一手借吉言,她实在是有点理解不透。 万法术榜上的大多数技巧还都停留在看得见摸得着这一层级,像是左辰这种手段,恐怕把整个术榜里面所有的神通全都绑起来也比不上。 “所以道长,这神通是何用处嘞?” 听到彩衣问话,刚研究出来新手段的左辰便是直接嘿嘿一笑: “既然祝福的吉祥话,那咱们前路就必定吉祥,倘若不顺遂,那就是那个骗子的问题了。接下来这路途上,若是有谁要对咱们两个下方子,那些手段就都会追根溯源,直接飘到那骗子的身上。” 彩衣这才反应过来左辰这手段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分明就是移花接木,替命换魂啊! 只不过正常的替人受灾术都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拿八字、要贴身物件、开法坛、念叨个一天半日,如此一来才能把对方命格和自己粘上,而且持续时间越长,反噬越大,不能久用。 像是道长这种,只需要说一句吉祥话就会被捏住命格的…… 这手段已经不能单纯用厉害两个字来形容了。 完全就是又一个仙人妙法啊! 左辰也颇为满意的看着手中捏着的小命格。 自己慢慢摸索神通并且加以运用还是很有趣的。 现在这门神通还需要对方说一句以“运道”为主的话作为引子,左辰才能伸手掐住对方命格。 主要是因为“借吉言”的整个过程也是一个极其小型的开坛做法,是用对方的话语为坛,自己捏起吉言为法。 等往后再研究研究,说不定只需要自己对着对方念叨一句“道友请留步”,那人的命格就会为自己所用。 “今日早些休息吧。”左辰稍稍一翻手,那李大春的命格便藏在了他的袖口当中,便是笑道:“只要对面不对咱们出手,那骗子自然能活下来。也算是我留下的一条活路吧。” 不出手? 若是将整件事情前因后果念给一个三岁小儿,恐怕他都不会相信。 彩衣已经可以想象那骗子接下来到底会遭遇什么事情了。 …… 李大春在离开客栈之后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支呼的车夫一声,车夫便高高扬起鞭子,啪的一抽,两匹大马迈开蹄铁,四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声响。 感受到马车稳稳前行,李大春心里却仍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祥预感。 可他又实在是说不上来这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便是从怀中掏了掏,取出来的一面和他形象完全不搭的小梳妆镜。 手掌从镜面上拂过,擦去了那一层不知何时堆积在镜子上的厚厚寒霜,李大春从梳妆镜当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镜子是他花大价钱讨到的一件宝贝,名字也很文雅,叫做“对镜梳妆”,原本是个京都某个花魁的物件,而那花魁却因为同行嫉妒被人暗地里下了降头,一命呜呼,自打那之后,血喷到了整个镜面上,在那之后,这镜子就有了奇妙功效。 镜体通寒,白日结霜,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功效。 只要把镜子放在手中,对着脸上一照,假如印堂发黑,那就是被人下了方子。 李大春本身没什么修炼的能力,又家大业大,大干了不少损人的事,有那么几个没被他骗干净家产的玩了命的邪他倒也很正常。 为了自己的身家小命着想,李大春特意备了不少好物件,这镜子就是其中之一。 拿着镜子朝着自己面向左看看右瞧瞧,完全没发现整张肥脸上有任何一块黑渍。 这才放心下来。 嗯!很安全,完全没有任何事情! 便不再想其他的,只是默默等着马车到位置。 直到后半夜,李大春在马车上小睡了一小会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此刻已经是在大密林当中,四周皆是高耸的树木,唯独中间留了一条只能供一辆车前进的小道,四周显得幽静,又有些奇妙的骇人。 再一看那车夫,却是已经化作了一个同活人一样的木雕,有鼻子无眼,本来应当作为眼珠子的地方掉出来了两个玻璃球,便已经是一动不动,僵死在那里。 李大春下了马车,直接朝着林子当中渡步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颗高耸巨木,以及下面的一个大茶铺。 茶铺内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壶茶和几个杯子,旁边放着三张长板凳,有两张已经坐上了人。 有个将板凳斜靠在树上放着侧躺着的干瘦老头,还有个老老实实正正经经坐着的村妇。 “怎么样?看过那道士了?” “瞧过了,看上去确实有点那意思,但具体有几斤几两我确实摸不清楚。” “我就说你去那一趟没什么用,你还不信我,非要去那瞧瞧。”干瘦老头瞥了一眼李大春,语气当中多少带着些不满:“你没被发现吧?” “我这耳朵可听不得别人传话,他人口中消息落到我这耳朵当中,我便觉得像是假话,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瞧瞧。”李大春冷笑一声:“我会不会被发现这一点可就不劳您老人家操心了!除非那道士会有窥心读命的本事,能一眼就把我内心所想看个一干二净,否则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来了,我也能照样在他面前耍得起来!” 言罢,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最后空着的板凳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只觉得嘴里有点热。 又是啧吧了两下嘴,冷哼了一声: “勿相忘那群泼皮也靠不住,和小欢喜一样脑子都不怎么正常,和他们搭上线容易把自己的命给丢了!这事不能全听那行脚货郎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几个。” “村内不是已经立了个大阵吗?光靠那阵法不行吗?”村姑问道:“不是说很强吗?甚至都能杀京师。” “勿相忘的鬼话,怎么能全信?”李大春直接就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群泼皮之前干过什么事伱又不是不知道!在他们手底下死了多少人了,咱们多个啥!说实话,这次要不是司马的发话,我压根都不想掺和进这事来!老实挣银子多好!” “这点我同意。”干瘦老头也没和李大春继续犟嘴,便是道:“行脚商弄得那大阵我去看了,说是用作杀道人,实际邪性的很!我甚至都感觉他这一开大阵,整个赌村里面的人都得死个一干二净,化作养料供的阵法启用!” “那咱们该怎么办?” 村姑又问。 听他这话,三人沉默了几秒。 最终是李大春开的口: “这事毕竟是司马安排的,当官的比挣钱的大,他要是不在城里给咱们打眼线,东水那边早就派兵过来了,所以说这忙得帮,否则以后银子也就挣不了了,但又不能害了咱们身家性命,毕竟死了银子就花不了了。 “明天的道人就会顺着这条路往赌村进,咱们先下手,多拿些方子试试他!”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李大春一拍桌子: “要是那道人本事真和行脚商说的一样,比当头的太阳还高!那咱们干脆直接跑路,扔了这赌村自己求活。 “要是他本事没那么大,嘿嘿,死在半路上就算他活该!咱们也算是完成了司马的任务,继续在村子里乐得逍遥自在,挣咱们的滚滚雪花银!” 听李大春如此说,旁边两人也都是点了点头。 江湖上走了这么多年,比起信别人,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 摆个大阵,请君入瓮? 想法是好,太不灵活! 不如自己下手,孰强孰弱,手底下见真招! “都要下什么方子?” 李大春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拍案而定: “依我所见,干脆咱们直接就把最厉害的物件给拿出来,等道人进林子直接齐刷刷的打上一发,他要是能扛下来,那咱们就直接跑,两位看如何?” “有理。” “那就这般吧。” 在做好安排之后,李大春满意的笑了笑。 他感觉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他们仨水平虽然一般,但是有钱啊! 最顶级的、内含神通的物件还是能拿出那么一两个的。 到时候对准了那道士的脑袋就往下一砸! 嘿! 您就说他死不死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反咒 小城小客栈所谓的天字房间也不算是什么奢侈地方,唯独房间大一点,被褥新一点,就再无别的特色了。左辰也没睡觉,直接就在床上盘膝打坐,消化着今天这一天的妙法心得。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新日已升,映入城内,暖了四周光景。 一夜无事发生。 结束打坐的左辰轻轻叹息一声。 可惜啊。 这年头使方子害人的都小心翼翼了,明明晚上阴气盛,做一些阴法最合适,但是却啥事都没发生。 你们得争点气啊! 无奈叹息,从房门出来,彩衣也已经清醒了过来,发梢微微舒润,看起来应当是用铜盆打了水洗了把脸,站在楼梯口处候着左辰。 同老板娘结了账之后,才顺着客栈门口出去。 来到门口前,驴爷在那悠哉悠哉的吃着萝卜,又是碰到了那一群武夫,只见他们都牵着自己的马,似是要离开。 可这几匹马却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听起了话来,两双豆一样的小眼睛就这么侧眼看着不远处的驴爷,武夫们卯足了劲去拽马头也拽不动,只能绕着马来来回回转,挠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匹马怎么回事?闹瘟了?” “这他奶奶的谁知道?哎呦,我的马祖宗哎,你可花了我足足十两银子!不跑镖我怎么可能花这么大价买您啊?您这是昨儿这料子吃的不好了,还是觉没睡好啊?动动欸!” 听到了这几位武夫的话,左辰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驴爷,驴爷有点不好意思的往旁边侧了一下脑袋,打了个鼻,这几匹马便立刻如释重负一般,让出了点距离。 几个武夫突然就感觉缰绳那头顺了手感,马也直接听劝了,便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 嘀嘀咕咕间却也舍不得抽马,只能满脑子问号的上马准备离开。 那苗姓男人也上了马,眼神不由得落在背后的左辰和彩衣身上,多看了两眼。 在瞧见对方上了驴车,朝着大密林方向走之后,才拉起缰绳,于同伴的呼唤声中策马追上。 待到并排一起走,之后他那几位武夫同伴才笑骂了他一句: “你什么毛病啊,老盯着人家看干什么?” “伱们就不好奇昨儿那事吗?官人求道士,不是斩妖就是除魔啊!他去那地方还是大密林,你们说他是要去斩谁?” “不好奇,官家的事你少打听,当时在京都时候你就瞎打听事情,哥几个为了捞你出来吃了多少苦头,长点心吧!” 这一句话直接就给男人整哑火了,憋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在这事儿上多纠结下去。 因为好奇这个毛病他已经惹了不少祸了,都是身边这一伙朋友帮的自己,还是管住耳朵,管住嘴,少继续扯淡了。 可心中虽然这么想,他却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道长进林斩妖,编纂成台本能挣不少银子吧。 …… 驴车出城时,士兵拦下了他们两人,问了不少问题,其中内容无外乎就是“要去大密林干什么?”、“要去几日?”、“大密林里面有危险”、“千万不要进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村子”之类的话。 在叮嘱了好几次之后,守关的士兵才终于放两人离开。 “这几位兵哥还真是尽职尽责啊!”彩衣不由得感慨一句:“这事情放在青州简直不敢想象,寿王那几个兵每天光顾着自己喝酒吃肉,下面出了什么事根本管都不管,哪里像是幽州这样。” 又叹了一声: “当年就听说威王好,我本来只是说笑,好能好哪去?顶多交粮食的时候少上那么几分租,现在对比着瞧瞧,威王确实还是有本事的。” 左辰也点了点头。 虽说还能看到些瑕疵,但在这世道上,这威王做的也确实不错了。 到时候面见他谈一谈,若是能让他和肖长成他们合作,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正待逗一逗袖口里面两个无聊到满地打滚的小娃娃,驴爷已经一脚踏入了大密林的边缘处。 而在这一瞬间,左辰正在逗娃娃的手指微微停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一股庞大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四周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在进入这林子当中的一瞬间内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在林子外面,左辰只能听到风声,士兵操练的声音,城市当中商贩出来的吵闹声,正午的太阳顶在大头顶,散下炙热的光灼着整片大地。 而在进入这林子之后,他听到了鸟声,兽声,水声,那轮圆日似乎也被这些高耸树木构成的屏障遮掩,只留下点点碎金落下。 伸出手直接掠过旁边大树,左辰心中有了半丝明悟。 这整个大密林好像是一个整体的生物! 哪怕是左辰这样的修为,心中也浮现出来了一丝震撼。 之前听闻整个大密林占地面积极大,横跨三个大州,按这么来算,这要真是生物的躯体,那得多大? “道长?怎么了?”见左辰表情生了几次变化,彩衣在旁边不由得有些疑惑。 “……没什么事。” 左辰从树上收回了手。 他感受不到森林有任何“活着”的气息。 并不是指这树是假的、水是假的,而是说作为载体的巨大生物已经死了很久。 看样子这大密林当中的秘密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收敛心思,暂时先不去想这大密林当中的种种密事,打开地图,看了一眼路径。按照现在这条小路直线往前走,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赌村。 左辰心下不免热切了起来。 现在这路上总该有人给自己下方子了吧? …… “就是那道士?” “没错,旁边那个就是大姑奶奶了。” “瞧着真年轻啊。” “别被脸骗了,铁定是两个老家伙,用了点易容驻颜的手段,他们俩要真这么年轻,我把我头摘下来当球踢!”李大春撇了一下嘴:“少说废话,都把家伙事拿出来!该弄他们了!” 旁边两人也应了一声,纷纷从怀里拿出来了物件。 干瘦老头拿出来的是个小罐,京都少爷手中常见,一般都是逗蛐蛐玩的,算是个高雅的赌戏。 而那村妇手中则是掏出来了一个由竹条编成的笼子,仔细一看,竟是关猪用的猪笼。 然而,这笼子上方却沾了不少的血迹,好像是有人在其中向外伸出手,不断挣扎着想要把这笼子撕开,最终却皮开肉绽死在里面一样。 最后则是李大春。 从怀里拿出来了个葫芦。 见两人都瞧他,李大春直接笑了笑。 “这是我新讨来的宝贝,是个笑呵呵的胖和尚卖我的,说是妙宝仿制而成,只需要对其说出咒法,这宝贝就会直接把对方头皮割下来。我特意找了几个赔不上我银子的试了试,效果果然不错,就连先天都能被直接削掉脑袋!” 听李大春这么说,其他两人也不再多言,只等着道士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眼见着驴拉道士越来越近,这三人也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李大春盯得最紧,眼神一直死死落在那道士身上。 忽然间,他感觉道士的嘴角微微向上一翘。 好像是笑了! 李大春心中一震,当即就猜到对方应该是发现了自己,便直接喊到: “动手!” 随他一声,老头先是把手里蛐蛐笼子打开,只见其中闪过一道黑影,在空中绕了一圈,随后便朝着道士的方向冲了过去,留下了一条黑色长线。 而那女人也是把手抖了一抖,把整个猪笼甩飞到了空中。 原本只是用来装小猪大小的猪笼飞速扩张,眨眼之间已经变得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直接就往着驴车方向砸。 而最后的李大春则是对着葫芦喊了一声: “请宝贝转身!” 立刻就一把小飞刀,顺着他的葫芦当中飞了出来。 然后李大春能清楚的看到,当瞧见那蛐蛐的时候,道士什么反应都没有,当看到那猪笼的时候,道士也什么反应都没有,当听到“请宝贝转身”的时候,道士好像下意识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 三个物件在空中齐齐转了身,全都朝着李大春的方向砸了过去! 李大春:“?” 他还没反应过来,蛐蛐就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见到小虫子嗖的一下就钻到了衣服里面,随后李大春就感觉自己的皮肉当中传来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好像是那小家伙直接顺着皮钻了进去,开始啃他的血肉。 李大春张开嘴,惨叫声止不住从他的口中响起,他下意识就想跳起来跑进林中躲避,然而下一刻,硕大的猪笼直接落下来,将他扣在了其中。 这猪笼子大虽大,但却非常矮,李大春整个人本身又是高的,这猪笼里面只能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像条狗一样趴在地面之上。 他茫然的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飞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嗖的一下就钻进了笼子里面,顺着他的脖子划了过去。 “吧嗒。” 脑袋从脖子上滚到了地面上,转了好几圈,眼睛还睁着。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干瘦老头和村妇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宝贝竟然一瞬间不受自己的控制,全都转了身。 他落在地上的脑袋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想问:“这东西怎么回来的啊?” 当然,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等回过神来,李大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们两人冷汗立刻就冒了一身。 合着李大春喊的请宝贝转身还有这个效果? 得赶紧跑,再不跑就要死了! 两人急匆匆的转身,要冲到林子里面去。 可才刚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在驴车上坐着的道士已经笑呵呵的站在了他们俩背后。 “这长路漫漫,两位是要去哪啊?” 求月票嗷兄弟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凶人和葫芦 看到左辰挡自己面前之后,干瘦老头明显是被吓到了,自喉咙当中发出声怪叫,条件反射的从怀中拿出来了一把匕首,对准了左辰的心窝子就扎了过去。 左辰非常敬佩他大无畏的精神,毕竟这老头没了宝贝之后恐怕就连后天都不到,这种情况下还敢冲上来属实勇气可嘉。 于是在徒手掰断匕首之后,左辰对准他脑门就拍了一巴掌。 这老头当场就被滚滚雷霆自内向外电了一个麻瓜,倒在地面上连挣扎都没挣扎就熟了。 村姑则是看到这一幕之后,知道自己正面对付左辰完全没有胜算,心头发了狠,当即在怀中掏出了一块红色的大盖头,攥在手心当中。 她并未对着左辰施展方子,而是朝着驴车那边的彩衣扔了过去! 左辰看了一眼彩衣的方向,挑了挑眉头,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而彩衣似乎也被吓坏了,任凭那盖头直接盖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村姑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一手偷袭竟然能成功。 随后就像是要挟住了的人质一样,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了左辰: “道士,我这红盖头可不是吃素的,为了养这东西出来,可是摘了不少新娘的脑袋,上面的邪气就算是厉鬼也得往后靠,只要轻轻一转,就能把那姑娘的脑袋给卸下来!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在这站定,这样说不准还能救那姑娘一命!” 左辰看了她一眼。 “哦。” 村姑:“?” 怎么回事?行脚商不是说大姑奶奶和这道长是旅伴吗?他们双方关系应当不错的才对啊。 怎么现在看起来反应这么冷淡? 难不成车上那个不是大姑奶奶?只是个倒霉的路人姑娘? 正当这村姑如此想的时候,她背后忽然传来了彩衣的声音: “欸,这盖头脏兮兮的,真不好看。” 便是心头一惊,蓦然回头,这才发现刚才的马车上不知道何时又冒出来了一个彩衣。 其中一个脑袋上顶着红盖头,正在那摸摸索索自己的头,颇有一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而另一个则是蹲在旁边,对着那红盖头的位置戳戳点点,像是在研究这件邪物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发现左辰已经笑呵呵的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盖头是你自己养的?” “……买……买来的。”村姑总算是明白了,按照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现如今左辰站在她的旁边,她更是连手指都难以动弹一下。 “哪买的啊?”左辰又是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就在这林子深处。”村姑立刻道:“林子里有个宝阁,叫荤葬阁,里面卖的全都是我用的这种物件,他们有专门的制器师,特别擅长生产这种厉害的……坏物。” 又看左辰不语,村姑忙着开口: “您若是觉得那地方肮脏龌龊,我可以带您过去!那里有着大能设下的迷踪大阵,若是没有受到邀请的外人贸然过去,会被困在大阵之中,终身也出不来,会被活生生饿死!带上我,绝对让您满意。” 左辰微微侧目看了眼这村姑,村姑立刻露出了讨好一样的笑容。 “谢谢。”左辰道:“不必了。” 村姑:“啊?” 微微抬头,在他的观炁术下,左辰能够清楚的看到这村姑的背后绕着许许多多的人影,全身血红,脚下成河。 他们没有双目,没有舌头,有老也有少,张大着嘴巴,七窍都向外流着血。这群人的身上也都有着不少的伤口,有些胸口被扎了一个大洞,有些则是肚子被抛开,有些脖子处只连着一层皮,有些四肢压根都是断着的,诡异的弯曲。 而在这群人影当中,有那身着锦绣的少年郎,也有着满身破烂的乞儿帮。 影子们排成了长长的队列,齐齐伸起了自己的左手,朝着那村姑的方向指着。 哪怕他们已经没了舌头,左辰却似乎还是能够听到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刚才冒出来的三位当中,李大春身上的凶气浊气是最少的。 眼前这个村姑,则是煞气最重的那个。 她背后的怨煞已经凝结成了一个个被她害死的人,如同人伥一样跟在她的背后。 汤乞的小册子上其实也介绍了这个村姑。 她是井州那边一户村子里面的农妇,为人木讷少言,运气却似乎不错,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当中。 本来村子里面的人都羡慕她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可没想到在婚后第三年,某一天晚上,她竟然把自己整家全杀了! 就连才三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随后,她便带着家中财产跑到了大密林内,混入了一家赌坊。 过了几日后,她又把赌坊内的人全都杀了,将金银占为己有。 左辰并不知道这村姑具体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经历了什么家庭变故,又或者是单纯只是凶人命格,但这对左辰来说无所谓。 被她杀死的怨魂当中,属良善的占了大多数,左辰自然就不会手下留情。 便是伸出手,在她正眉心点了一下。 村姑全身上下都是一紧,生怕自己的脑袋下一刻就开了花。 然而她马上就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感,再低头看了一眼,全身上下既没有伤口,内脏也没有任何疼痛感。 好像没受任何伤害。 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道长善心大发?打算放过她了? “你看伱背后。” 下一刻,左辰的声音就在这村姑耳畔旁边响起,村姑下意识的转头,却忽然发现在自己背后站着那一排又一排的长影。 那些鲜红色的影子几乎充满了整个密林,树后面有,树梢上面有,灌木里面有。 他们就这样整整齐齐的在村姑的后面站着,是他们脚下没淹出一片深红色的血海,淹没了半寸高的野草。 “你们…你们……” 村姑在这一瞬间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和鸡皮疙瘩同时炸了起来,瞳孔猛缩,一股恐惧感自她内心猛烈向外绽放。 她认出来的这些人。 “是假的嘞,这都是假的嘞,你可骗不到我,你可骗不到我!” 显而易见,这突然出现的死者们对她造成了相当巨大的冲击,她整个人止不住向后倾,连着倒退了四五步,嘭的一下撞到了一颗厚重的树木上。 几片树叶顺着树枝上方坠落,下飘到了那女人的脑门上。 她似乎还能够扛得住。 然而,那层层血影后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手边还牵着一个孩子。 那男人是唯一一个没有抬起左手指着女人的人,因为他原本应该抬起的那只手正牵着自己的孩子。 而那孩子也抬起了左手,伸出食指,指向了村姑。 在看到这两人之后,村姑心头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啪的一下崩断了。 当场大哭大闹,歇斯底里的尖叫,原地跳脚,抡起两条胳膊对着背后古树猛地去砸。 树皮砸掉了,也把胳膊上的皮都抹掉了,露出皮下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你要是当天不回来,你要是当天没看到,我会杀你吗?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早?为什么还伴两三个人听我墙角?你若不如此做,我会伤你吗?我会杀那孩儿吗?不杀你,我会沦落到现今这般地步吗?” 又疯了一样,甩动着四肢就朝着森林内部冲去,胳膊随着胳膊动腿随着腿动。 而她所走的路,是那一片怨魂所凝成的血路。 她不断的避开着那些魂魄,跑着、跳着、唱着、闹着。 “让老娘刷碗,让老娘刷碗,老娘拿那木桶刷刷爆你的狗头!” “还敢赢老娘银子!你知不知道那是老娘杀人拿来的银子!老娘砍了那么多头,才攒了那么几个银元宝,让你使使手段全拿过去了,老娘也把你砍了!” “卖菜缺斤少两,你的秤砣是自己锻的吧!像你这样的损人,你得自己把你的东西吃下去啊!看看噎的死你噎不死你。” 这村姑跑着跑着,忽地停下脚步,垂头看了一眼。 刚才男人领着的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独自一人只身用手指头。 她盯着孩子,流下两行清泪: “你为什么是我的儿啊?你为什么是我的儿啊?” 便是忽然侧头。 却又好像是遭了天谴一般,在村姑旁侧树木上正好伸出一截树梢,而这树梢似乎又被某个大型动物撞过,断开了,截口锋利的如同刀一样。 “噗呲!” 这半截树木直接就插入了她的喉咙当中。 她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抽搐,似不想要挣扎着离开,最终却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就这样一头撞死在了树上。 在她背后,幽魂都聚在那里,齐齐高抬左手,指着她。 …… 眼见这是村姑也死了,左辰便收敛了目光。 他先是走到彩衣身边,发现彩衣正在和被套住脑袋的彩衣在那拔河,这还是没把那个盖子给弄下。 左辰无奈的在指间渡了一口真炁,朝着那盖头一点,盖头立刻就丧失了邪性,正拽着盖头的彩衣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一声惊呼,打了个翻转,就摔到了地面,疼的诶呦诶呦直叫。 再看刚才那被盖住头的“彩衣”,却发现对方竟是短发模样,脸上气鼓鼓的,双手环抱胸,在那盘腿一坐,似乎非常不满刚才彩衣拿自己挡刀的行为。 左辰光是看了一眼,便反应过来这就是彩衣的小豆兵,只不过在经过了荒村同汤乞一战之后,她的撒豆成兵更近了一步,已是活灵活现了起来。 念头刚出来就发现正生气着的姑娘砰的一下就变回了小彩衣,悬在半空当中,一屁墩坐到了马车上。 小彩衣挠了挠头,好像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暂时没继续管彩衣,左辰走到了已经死去的李大春身边。 他先是在李大春的身上点了一下,后者的体内就立刻发出了一声虫子临死之前的悲鸣,紧接着从他的袖口里面爬出来了一个蛐蛐,几条腿抽搐了几下,原地一翻,倒在地上嗝屁了。 李大春的尸体已经被啃了个七七八八,现如今身子都瘪了下去,简直是死都不能再死了。 又伸出手,从地面上把他那个葫芦拿起来,放在手中稍稍观察了一下。 说实话,当听到那句“请宝贝转身”之时,左辰真被吓了一跳,但现在一看这个葫芦,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里面的方子也并非是什么神仙妙法,只是单纯一个大力飞砖的降头术。 难不成只是巧合? 联想到自己怀中揣着的南天牌位,左辰觉着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想了想,手头到底还是加了些力道,直接把它捏碎了。 这种邪门法器还是破了比较好。 …… 赌村当中,行脚商人正在一处高耸的石台前面独自站着,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忽然他旁边跑过来一个小厮声音急切的开口道: “护法,村子里的三个老板跑出去斗道长,被打死了!” “果然。我就知道不能信这三个蠢货。”行脚商人冷哼一声,虽然脸色不悦,但却明显已经预料到这件事情了。 赌村这几个老板既不是小欢喜里面的人,又不是勿相忘里面的人,指望他们成大事着实不怎么现实。 “护法,咱们这个阵法……”小厮又问了一句,却见行脚商人摆了摆手: “他们三个没了,无所谓,只要村子还在这留着就行。” 又沉默了片刻: “我得去看看那花面郎君,已经好几日没见的崽子踪迹了,他跑哪去了?” 便冷哼一声,直接朝着花面郎君住处走去。 时间不大,他就来到了那户高宅的门口,伸手敲敲房门,朗盛道: “郎君可在否?” 没有任何回答。 行脚商人皱起了眉头。 “郎君可在否?我进去了啊!” 便是不怎么客气的踹开一脚。 整扇大门应声向着两侧张开,行脚商人也哼了一声。 这都没反应? 该不会是跑了吧? 便是皱起眉头,走进了宅院当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等那道长来 行脚商人踏入花面郎君的大宅内,左右环顾一圈,发现这里放满了各种唱戏用的小物件。 摆着刀枪棍棒的架子,挂着各色戏袍的人偶,大院中间摆了张桌子上面放了七八个小罐,每个罐内都有不同的油彩,旁边还放了几根笔,显然这是用来给自己化妆的道具。 行脚商不懂花面郎君这些玩意,他听过两次花面郎君唱戏,虽说确实唱的很好,可他总是容易听到一半就睡过去。 太过高雅了,不如说书先生的贯口,也不如漂亮美人的十八摸,更不如梨园那一胖一瘦俩人凑在一起讲的相声。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郎君,郎君,你跑哪去了?” 便是迈开步子,直接进入了花面郎君住着的客房当中。 等进到这之后,行角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软榻之上有一个影子正背对着门口坐着,他身上穿着宽大的睡袍,一头带着点花白的头发挂在脑后,垂头丧气般一动不动。 “干什么呢?我怎么喊你半天都不动弹?” 行脚商人凑上去拍了一下这花面郎君的肩膀,然而马上他就感觉手感不对劲。 非常的扎手! 这是……! 行脚商人脸色猛的一变,直接伸手抓住了这花面郎君的正头顶,随后朝着自己方向一转。 这具身体的脖子扭了个半圈,却没有发出任何骨骼断裂的声音。 映入行脚商人眼帘的是一张由稻草堆成的脸,上面还画了一个非常拙劣的笑脸。 “她妈的!”行脚商人难抑心中怒火,怒骂一声。 毫无疑问这东西上面有一些方子,只要不发现其稻草真身,哪怕是行脚商人这个档次的高手也发现不了其中猫腻。 真人呢? 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等发现这点之后,行脚商人肺子都快气爆炸了。 大教主给的阵法需要贪、嗔、痴聚齐才有效果,赌村死掉的那三位用处不算太大,毕竟真正的贪是整个村子,他们仨不管是死了还是跑了都不会影响大阵的进行。 嗔位是大教主专门遣人送过来的一个呆子,眼歪目斜,极为易怒,却有着天生神力,被抓获之后还需要用玄钢锁链扣住,现在正被关在赌村地下,就等着开阵时候用。 至于这痴位就是花面郎君了。 这位来的时候行脚商人也曾担心过他会不会老实听从安排,毕竟做着阵法的阵眼很容易会伤到元气,如果那道士真的把阵破了的话,那么结阵的几人也必死无疑。 作为小欢喜的右长擎,花面郎君无疑是整个村子里面实力最强的那个,虽然看在勿相忘的面子上,他不可能大开杀戒,但是撒腿跑路还是很有可能做到。 当时大教主承诺说这右长擎是受了小欢喜老大的命令才过来的,绝对不可能跑。 现在一看这也是个屁话啊! 把院子里那些唱戏的物件全都砸烂了之后,行脚商人才冷静了下来。 这种事可不能自己在这憋着想办法,大教主派下来的活,出了岔子的话肯定得告诉大教主。 急匆匆朝着自己住的宅子方向走去。 回到宅邸后,把正在打扫院子的侍女全都一并赶了出去,随后又将自己关到了大厅当中,拿出了千里传讯香,又把之前用的香炉给找了出来。 点燃香后,默念八卦八位,随后将香插在香炉上,闭上眼睛等待。 正常来说,这种千里传信香只要一插上去就会立刻生效,对方香炉会燃起一道青烟,只需要捏起一个法诀就能连通,就能靠着似梦非梦般的幻境交谈。 但联系大教主多少有点费劲。 作为勿相忘的头领,几乎没人知道大教主的真实身份,想要用千里传讯香联系大主教,需要先入“分支叶”,再入“枝干”,最后进入“大树”,才能到达“树冠”。 很麻烦,但很安全。 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本来以为这一次可能联系不上大教主时,忽然感觉自己眼前产生了一阵涟漪,随后一个温和的声音便顺着耳畔旁边响了起来: “白君,有何事?” 那声音听起来着实令人如沐春风一般,就连行脚商人心中的烦躁也被这声音直接抹平了。 恭恭敬敬的开口道: “教主,计划有变,还望解惑。” 随后,把村子当中现在的情况尽数都告诉了大主教。 听完描述后,这大主教也是轻笑一声: “你无需担心此处,人心散乱,用如此大的阵对付高人肯定会生出一些意外,所以每个位置我都至少弄了三个效果差不多的备用。 “现今村子痴位高台正下方有一小密室,里面放了一纸扎人,同下一个痴位八字命格链接,一旦开坛做法,那纸扎人便会燃起,下一个痴位也会到位。所以伱不必担心。” 在听到了大教主的解释之后,行脚商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还得是教主。 多手准备,才不用担心出意外。 “白君,我很看好你,这次行动结束之后,你便来京都吧,我亲自请你喝酒。” 那边的大教主,又是念了一句,而在听到他这话之后,行脚商人的心头也滋生起了一丝难以压制的激动。 能见大教主便必定会被委以重用啊! 虚幻中的梦境渐渐散去,行脚商也再度睁开了眼睛。 现如今的他只觉得精神抖擞,自己强的可怕! 既然阵法无缺,那就等那道人上门来便好了! 又是忽然想了想,从大宅当中走出,唤下人过来。 “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路小跑到了行脚商面前,满脸谄媚的开口问道。 这行脚商人也冷哼一声: “接下来道长要来,可不能丢了范!估计今晚的道长就到了,你去从这村子里搜一张大桌子出来,再在上面摆好吃喝。 “咱们开宴等人!” …… 接下来去赌村的路就再没什么人拦着了。 小路悠悠,继续顺着小路前进,从太阳挂在树梢走到太阳没入树干内。 道路两边那原本茂密的丛林也越发变得稀疏起来,最开始还是十七八棵根连着根并在一起吸收养分,等到后来隔个二三米才能发现一棵树木独立。 如此看来,大密林也并非是全是原始森。 又往前走了一阵子,忽的发现不远处竟有一个小村子,拿起地图看了一眼,却发现距离赌场明明还要渡过一条大河。 拍了拍驴爷的脑袋,指了一下村子的方向,驴爷也是迈开蹄子,很快就到了这村子门口。 左辰朝着里面望了一眼。 好家伙! 挺热闹啊! 村子虽小,五脏俱全,有拉货送商的,有摆摊卖食的,有在那儿打把是卖艺的,也有开着旅店的、开饭店的、开勾栏的,唯独就是不见开赌店的。 而那街道上也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啥都有。 既有着破衣破裤的乞儿帮,也有着衣着华贵的贵公子,既有着刀口舔血的凶悍角色,也有着唯唯诺诺的小心书生。 用观炁术一眼环顾过去,大约有一半的人气非常的浊,并非什么良善人物,而剩下一半中三成稍稍带着些浊气,应该是犯过一些不严重的小事,最后两成则是如同普普通通人一般,只是来这跑商做生意的。 “这地方人这么多啊!”彩衣也是目瞪口呆:“都是从哪来的呀?咱们这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啊!” 左辰朝着四周瞧了眼,发现除了他们来的这条主干大道之外,还有好几条小道从村中延展出来,弯弯曲曲,深入林中,看不到尽头。 这才恍悟一样的反应过来。 他们走的这一条是威王开的官道,大密林这地方实属藏污纳垢,正常情况下除非来这公事公办,否则都不会从官道走,那条路自然杳无人烟。 从那种管控比较弱的小路进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既然密林内有人,那就肯定有生活需求。 像是赌村这样的地方,每天流水的金银数量绝对不算是少,那么在他旁边自然就会生出下级的村落。 一是为了做一道坎,筛出那些“不应该进入赌村的人”,二便是提供一个娱乐的场所,让这些金银细软有一个其他的去处。 毒瘤却也带来了不少的生意,倒也挺奇妙的。 又忽地听背后传来了些许讨论声: “周兄,这就是你同我说能赚银子的地方,这里……看起来不太好吧?” “欸!韩兄你怕什么!等着就跟着兄弟走,兄弟给你掏钱!你这可是无本万利啊。” 侧头一看,发现一户富家公子哥和一穷酸书生站在一块,前者打扮的神气活现,手里拿了一把扇子,展开后上面写了“天生我有财”几个大字。 后者则是畏畏缩缩,穿着一身破麻料制成的长袖衣服,背着个书生竹包,脚下布鞋和衣摆上都沾了泥巴。 当左辰用观炁术看着两人的时候,也不由得下意识的轻咦了一声。 那书生气息正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好人,没有什么业障,也没有什么功德,属于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而富家公子哥就有意思了。 他也是没有任何业障,甚至还缠着些福源。 来这赌村耍的,竟然还能有福源? 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今天共计七千字,马上开打赌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散财为好 左辰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对奇妙的组合。 于他视角里,身上并无什么浊气的良善人大多都是来这附近跑商的,再或者就是一眼瞧上去穷困潦倒、饭都快吃不上的破落户。 前者只是为了来这做生意的,只要没办什么亏心事,身上自然就没什么恶气;后者应该是倒霉催的普通人,不小心来到了这村子,被骗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一瞧起来就是赌村老手,常年厮混在这里的没一个身上干净的,像是那富裕少年郎这一般,既像是赌场老手又干净的…… 独此一家。 莫不是有什么独特妙法?能让人将一身浊气扔出去? 眼神顺着这公子身上扫了一圈。 手里的扇子并非凡物,上面刻着避灾的方子,应该是保命用的。 腰间挂着的小袋子也不是凡物,印有类似左辰竹篓的法诀,当然要弱很多。 怀里好像还藏了几件宝物,无一例外全是避灾和逃遁的物件。 至于他本身…… 连后天都没有,只比庄家汉子强出来一点点。 还肾虚。 可左右打量了一番,左辰却还是在他的体内看到了一股奇妙的气息。 那似乎并非是属于他的东西,倒像是被人植入进去的,中性的,既无恶意,也无善意,像是个钢铁。 没见过,左辰也不知道是什么。 又听他对那书生道: “韩兄,你不是缺钱给你妹妹治病吗?所以我便带你来这,这可是个好地方,只需把银两扔在桌面上,用那骰子稍稍耍一耍,就能银子滚银子。而且伱输了也不用你掏钱,我全付了!” 听到富贵周公子这么说话,穷酸寒书生才似乎终于安了些心,又追问道: “周兄,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啊?我也没在这村子里看到赌坊啊。” “欸!韩兄,这里不让开庄,就算是开庄也不能赌太多钱,在这里上哪能凑得到救你妹妹的银子去!咱们接下来呀,得去河对面!那边耍了大!” 周公子把扇子一合,朝着那条奔流大河的方向一指,顺着他扇子的方向朝着那边看过去,韩书生有点茫然的挠了挠自己的头: “这么一条大河,咱们要怎么过去啊?我也没看到船家。” “船不是顺着此岸发的,而是顺着彼岸发的。那是艘大花船,买了门票就能上去,在上面饮酒作乐,同美人作伴,乘坐一个时辰之后便能到目的地。”周公子介绍道。 韩书生看了两眼并不算太宽的河: “河水不急也不宽?竟然要在上面走一个时辰?” 周公子话被噎到了口中,他侧着眼睛白了一眼自己新交这位朋友,最终做出了一个评语: “不解风情。” 韩书生:“?” 韩书生实在是不太清楚周公子口中的“风情”是什么意思,毕竟他着实穷困,没享受过什么好日子。 他叹息了一声,问那周公子:“周兄,虽然这话不该由我说,可……为什么非要通过赌这个方法把银子给我呢?” “哈,我就知道你要问。”周公子满脸的笑容:“我之前交过不少的朋友,给他们银子也是要都是来这里耍。” “为什么啊?” “因为好玩啊。” “啊?”韩书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我不缺银子,却觉得生活耍起来没有意思!”周公子哈哈笑着,把“天生我有财”的扇子张开,扇了两下,一副愉快的模样:“直接给你钱确实能帮的到你,但那多没意思啊,你我之间的羁绊也就到此为止了,哪有我带你来这里交际的深? “我弄过丹青,玩过打猎,泡过勾栏,听过梨园,都没有什么意思,玩到最后才发现还是博戏有趣! “我当然知道博戏不好,会把人害了,可我不害人不就得了吗!自己快活就好!” 可韩书生还是不理解:“那周兄为何不自己开个庄家呢?” “那是自己和自己玩,着实没啥意思。” 韩书生实在是理解不了周公子的想法,只能老老实实的闭嘴。 旁听了全程的左辰上下打量着公子哥。 这让刚才的话让左辰想到了前世碰到的那些钓鱼佬们,不过这位公子哥玩法更诡异一点。 算是个念头特殊的散财童子? 合着他福源是这么来的啊。 又看了看四周这么一群鱼龙混杂的人,想起“散财”二字,左辰心头微微一转,起了一个念头。 于是招了招手,叫过来了彩衣,对着彩衣耳语了几句。 彩衣闻言之后微微一愣: “道长,这样行吗?” “放心好了,出不了什么岔子。” 说着就从驴车上的背篓里掏了掏,拿出了两吊钱。 将铜钱中间的绳子解开,将其二三五分开,对着那五成放了大灾万险的法门,三成下了逢赌必输。 最后的两成则是下了去病消灾。 在做完这些之后左辰便用三个袋子将其包住,把它们递到了彩衣的手上。 “去弄吧。” 彩衣稍稍想了想,心头也有些念想了。 于是又朝左辰讨了点碎银子,立刻跑到了旁边一家店当中,在里面租了一张桌子出来,摆到了人来人往最多的路上。 又把三个钱袋放在上面,捏出一枚小豆,自着脚下向上一撩。 下一刻,本还带着点土味的乡间大姑奶奶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锦罗秀的漂亮美人。 她的变化过程当中压根没人往这边瞧,而在变化完毕之后,彩衣出落的样貌和身段也吸引了不少过来过往者的目光。 彩衣稍稍轻咳了一声,随后便是直接唱了段戏腔: “粉墨缤纷,霓裳锦绣,小女子唱的一段吉祥戏,今日诸位亲朋在,各位好友来,便是做上一场小赌戏,为各位讨个好彩头!” 腔调引人,周围不少的路上行人全都被拉住了目光,就连刚才还和自己韩兄弟吹水的周公子眼神也都落到了彩衣身上。 周公子也是个天生捧哏的料,便是直接开口道: “漂亮姑娘,在这摆桌子放钱袋是要干啥嘞?有什么好彩头啊?” “今日诸位来赌村,那自然是做赌了。” 彩衣又把刚才借来的小赌盅放在了桌子上,笑道: “小女子我今天是为了散财,定然是输多赢少,便是不压什么大注,只压一文钱。我这钱袋子里的钱皆是被开光赐福过,能保各位运气昌隆。” 听了她这话,街边路人们也都是来了兴趣。 他们来这堵村也都是为了耍,为了乐,反正都要赌,倒不如来这讨个好彩头。 而且也就一文钱,哪怕输了也不影响什么。 便是立刻有个汉子走了出来: “小姑娘,我先同你来一把!” 回到桌前,拿出一文钱,拍到桌面上,彩衣也是瞥了他一眼,笑了笑。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总感觉这姑娘眼神稍稍有点奇妙。 一瞬间就好像自己由内而外都被看穿了一样! 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然而这奇妙的感觉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便是摸了摸下巴,估计是自己的错觉。 正式开赌,也没做那么多场次,单纯比大小,谁大谁赢,一局定胜负。 骰盅落下,彩衣输了。 便是笑着从最大的钱袋子里面掏出了一枚铜钱,递给了眼前的汉子。 汉子接之后哈哈大笑两声:“借你吉言,今儿晚上我定然赢得盆满钵满!” 眼见着已经有人开始了,后续路人便或多或少都围了上来,在彩衣旁边聚着。 彩衣也是来者不拒,逢人便赌。 而很快这群路人们也就发现,这姑娘根本就一次都没赢过,每次开盅必然是一。 这才确定,根本就是送吉祥来了。 于此,周围聚集着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在赌了十多场之后,彩衣干脆都把赌注扔到了一边,直接就给眼前的人发铜钱。 压根就连那赌博的仪式感都不要了。 拿铜钱的人也都是满脸笑容,感觉自己赚了天大的便宜。 今晚有美人赐福,那还不是能够赢到手软? 就连那些仅来这里拉货、不怎么做赌的汉子也都动了心思,凑了过来讨了一枚铜钱,只为弄个好彩头,或者回家给孩子炫耀一下今晚发生的妙事。 周公子和韩书生自然也不例外,来到了彩衣的桌子旁边,一人一手接过了一枚铜钱。 铜钱入手之后,两人都能感觉到上方传来的淡淡温润感,好像这东西真是个宝贝。 倒是韩书生在拿过铜钱之后,眼神还停留在彩衣的身上,良久才喃喃的感慨了一句: “好生漂亮的姑娘啊。” “怎么?兄弟?你喜欢她?”周公子哈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韩书生的肩膀: “确实生的挺漂亮,我能瞧得出来她身份恐怕也不会太简单,应当是那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你若想追求她,还是得努努力考取功名才行。” 韩书生想了想,叹息一声: “先治好我妹妹的病要紧。” 虽说打消了心中念头,但周公子和韩书生的目光还或多或少停留在彩衣的身上。 彩衣手中的钱很快就发了七七八八。 其中最大的袋子已经被彻底掏空了,这些赌徒似乎对这种彩头非常的感兴趣,来拿的兴致也是最高的。 中间这个袋子还剩下一层底,大部分赌瘾还没那么严重的基本上也都拿了枚铜钱,觉得自己今晚必定赢。 至于最后的小袋子则是分发出去最少的,还剩下一半。 毕竟天色已晚,行脚的货夫们还是得尽快离开林子回家去,来这拿铜钱有点耽误时间。 眼见着没有别人来,彩衣也干脆收了摊,找了个胡同摇身一变,乐呵呵的走回了左辰的身边,一副邀功的样子。 “干的不错。” 左辰笑着称赞了一声彩衣。 不远处的韩书生没有瞧到这一幕,周公子却是瞧了个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从彩衣刚才进入后巷到她顺着里面走出来,合计也没花出几息。 这是有本事的啊! 便是心头一热,起了些结交的打算,随后伸手拉住韩书生,朝着左辰,他们方向走去。 韩书生还是一脸的茫然,哪怕到了左辰两人旁边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位仁兄拉自己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而当他眼神落到彩衣身上的时候,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也回过神来,也是心头一惊。 左辰侧目上下看了一眼这位周公子,笑道: “公子好啊。” “道长好,在下周淼,幽州盐商周寻之后。这边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兄弟韩白。” 自我介绍一番之后,周淼博得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左尘,也看向了旁边的彩衣: “道长可是修行中人?” “稍稍会一些手段。” “真的!”周淼眼睛明显一亮:“不知道长能否展示一两手?” “并非街边戏法,恕我拒绝。” 听了左辰的话,周淼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便匆匆道歉: “道长,真不好意思,鄙人从小就喜欢各色奇妙把式,看到了就忍不住。我这给您赔不是的。” 言罢,还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银票,就想往左辰手里塞。 左辰看了一眼。 三十两的份额。 好家伙,顶上普通人家五六年的收入了! 无奈的摆了摆手,婉拒了银票,左辰转问道: “两位一会儿是要去那赌村吧?” “确实。”周公子点了点头,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样,有点疑惑的看向了左辰: “道长,你也是要去赌村吗?出家人是不是……” 他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却非常明显: 出家人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好? 左辰却是满不在乎笑着道:“确实要去一趟。周公子大概知道那船什么时候来吗?” “应当还有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周淼盘算了一下过往时间,回答道。 “这样啊。” 思考几秒,左辰忽然笑道: “我同我身边这位姑娘还有些事情要做,驴子带着不方便,周公子能不能先帮我守一柱香?” “自然无妨!”周淼本身为人就热情,况且看一只驴子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便立刻应了下来。 左辰便下了驴,带着彩衣就朝着大河方向走去,还时不时挥手朝着周淼微笑点头,周淼也热切的挥起了手,一副“你交给我办事绝对安全”的表情。 彩衣则是有点疑惑,靠近左辰耳边问道:“道长,咱们不等船直接过去了?” “没必要等到船过来。”左辰笑着道: “一柱香的时间大概够了。” …… 左辰远去之后,周淼也把注意力重新留在了这驴身上。 “道士骑驴,嗯,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喃喃自语念叨两句,却忽然发现这驴微微侧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驴开口,粗犷的男性声音顺着他的嘴中传了出来: “小子,赌博不好。” 周淼:“??” 韩白:“!?” 本章四千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村中宴请道长来 周淼微微向后侧,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 旁边的韩白更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用自己的食指指着驴爷的方向: “妖……妖……” 他在那妖了半天,最终也没把怪这个字念出来。 “妖什么妖?你驴爷爷我可是仙家坐骑,给我放尊重点!” 驴爷也打了一个鼻息,明显是稍微有点不满。 眼见着驴爷发飙,周淼直接一伸手就把这韩白的嘴给堵上了。 韩白嗓子里呜呜呜支了两声,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周淼咽了口口水,左右环顾两圈,见没人关注这边,便立刻带着驴爷来到了一处人烟相对较少的地方。 这才停下来,恭恭敬敬的朝着驴爷的方向行了一个拱手礼。 发现韩白还有点发呆,就用脚踹了下他屁股,韩白这才反应过来,也急匆匆行了一个滑稽的礼。 “嗯,还算挺有礼貌的。” 驴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淼见他开心,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驴爷,您是哪路神仙啊?刚才又为何同我说……赌博不好?” “我算不得哪路神仙,只是道长坐骑,一日听道长讲经,久而久之生了些灵知,也算是会说话了。至于我为什么说赌博不好……” 驴爷瞥了一眼眼前的周淼: “一念之间倾家荡产的耍儿,你跟我念他好?” “啊?”周淼挠头:“那都是小钱啊……” “别跟我废话!” 驴爷呵斥了一声周淼,后者立刻缩起了脖子。 “你那是有钱,这世道上有几个像伱这么有钱的,驴爷我跟着道长走了这么多地方,大部分人拿出几文钱都觉得费劲!你在这挥金如土不觉着亏损,却不知道把多少普通人家的生计都给弄出去了!” 又一转头,用自己的大驴脑袋对准了旁边还在听戏的韩白: “就说说他,刚才驴爷我也听到了你的念白,知道你是想靠赌博散财,可你就不怕因为你这么一搞,让他认为赌博是好来银子的途径?之后也沉迷在这博彩戏当中?若是没有你跟着,他条命怕不是都会被堵进去!” 周淼觉得这位驴大爷看事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偏激,脑子正常的人大概率不会被自己带歪,但一想到对面是仙家坐骑,周淼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憋到了肚子里面,一言不发。 能听到驴爷骂完了之后,他才苦笑了一声,开口道: “可是,驴爷啊,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点爱好,每天钻研着各种赌戏,养蛐蛐养狗养鸡,玩骰子玩牌耍戏,您若是让我断了这把戏,简直就像是要了我的命啊!” “嘿!你倒也个犟种!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就乐意玩这玩意啊!”驴爷也是气:“我说了这么多话都是给牛说的啊!” “您让我放弃这个爱好,总得给我个替代品吧。”周淼也是大为无辜。 “那你问我干什么?我只是一只驴。” 周淼:“……” 周围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当中。 “周兄弟,咱们还去赌村吗?” “去……还是不去啊。”周淼眼见着驴子还在瞪自己,只能无奈苦笑:“驴爷,今儿也不是我想来,这是那村子里有个我的京都的老朋友邀请我过去,我今儿不走行吗?我就去见见我朋友,然后给我这位新认识的兄弟点银子,让他救救妹妹,这总行了吧。” “有人约你去赌村?谁啊?你见过吗?”驴爷瞥眼睛看他。 “是我京都的一位笔友,和我书信往来许久,也是个好赌的人物,和我有诸多心得。” “我怎么感觉像是杀猪盘呢。”驴爷翻白眼:“你总不可能没走过江湖吧,被人劫了怎么办?” “我没啥本事,特地准备了不少保命的手段。应该没什么问题。” 驴爷没话说了。 他总感觉这位周公子很有那种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味道。 “你那个笔友有给你什么东西吗?” “还真有。”周公子从怀里搜了搜,拿出来了一块铜牌,放在手中。 上面写着个“痴”字。 “他念我是个赌痴,就把这个送我了,做工不错。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周淼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了微微震动。 疑惑的抬头,他将目光看向了河对岸。 那边半边天空都被烧得血红。 而他耳畔旁边也传来了这村子里其他人的喊叫声: “赌村那边……走水了!” …… 左辰带着彩衣跨江而飞,这次特意飞的低了一点,彩衣虽然腿软,但好歹没趴在云朵上。 算是稍稍克服了一点点自己恐高的毛病。 等到了赌村上方时,左辰向下一看,才发现这边确实要比刚才的村子大了许多。 整个村子布置的井然有序,中间的道路都是用青石板或者木板搭上,旁边还种着各色招财进宝树,虽说面积不大,房户不多,但自上向下一看,这竟是要比外面那个临森城还要繁华! 自观炁术下看,左辰看到了一大片的浊气,一片连成一片,起起伏伏,宛若一片混水的浪潮。 在这当中,有几道小小的清气是如狂风骤雨之中的小船,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巨浪吞噬,万劫不复。 大概占了十分之一。 整个赌村必不可能只有满心皆赌的恶人,也还有被诓骗进来最后被弄的倾家荡产的老实人。 思考片刻,左辰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叠厚厚的符箓递给了彩衣。 彩衣把符箓拿到手里微微一愣,本来还以为左辰是塞了一把的大灾符给她,让她一会儿进村子里猛贴,结果把符箓翻开一看,这才发现这一手的符箓大多以避灾保命为主。 怎么回事?道长转性了? 似乎是看出来了彩衣的想法,左辰无奈的解释了起来: “村子里尚有良人,我打起来可能估计顾不上他们,就得需要你把他们引出村子。” 彩衣这才了悟过来,认真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到。 这村子正中央广场部分竟然还摆了一张长长的大桌子,上面放满了各色的美食,这派头可不比司马府邸当中差。 似乎是要宴请某人一般。 挥手驱散脚下云朵,左辰带着彩衣从空中坠下。 等到了安全高度之后,彩衣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她像是忽然觉得就这么出场派头不够一样,于是在手中捏出来了几个小豆子,朝着空中一撒。 下一刻,六个彩衣直接出现,在左辰左边三个右边三个,手中皆是拿着各色乐器,吹唱着一首没名字的小调,却舒雅清新,像是文人墨客用小曲舒情一般。 左辰哑然失笑,却也是没说彩衣什么,只是把双手背在了背后,随着彩衣一并下来了。 正在宴席那边等待的行脚商人也听到了空中传来的异响,他下意识便抬头看了过去,一眼发现这般景象。 哪怕是心中早已做好准备,当他看到如此这般之时,行脚商人心头也依旧漏跳了一拍。 他见过当世陆地神仙,见过那些手握重兵的藩王,不管是谁出场都没这种派头。 并非是人多势众的大,也绝对不是世外高手的强。 甚至都不能说得上是仙人气势。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气势让他喘不过气来。 似若看的天子乘金路出行,天随之倾。 但行脚商人还是很快就收敛了心思。 自己对付不了,不代表大教主的阵法不行! 眼见着的左辰落地,一群彩衣也摇身一变,同而为一,行脚商人并未动弹,而是隔着一整张桌子朝着左辰的方向行了一礼: “久仰道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好似仙人。真让我开了眼界啊!” 左辰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一身粗麻衣服稍有些破烂,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厚实又臃肿,上半身宽大下半身瘦,整个人像是个木翁。最外面披着马褂,脑袋上带着用三块布缝成的帽子,最外圈绕了一层脏布,头顶上用两种颜色不同的布前缝一块后缝一块。 一眼看上去满身的朴素,没比那地里种菜的老农好出多少。 而他脸色有些苍白,黑色的小胡须挂在下巴上,仔细一看,却不像是长出来的,而像是画上去的。 左辰能看得出来,他眼前这个并非是真人,而是一个纸扎人。 估计是惜命,害怕被左辰直接一巴掌拍死,又实在是想在自己面前得瑟一下,就用了这么一个方法。 看了看他的装扮,忽然问道:“你是勿相忘的人?” 行脚商人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又笑着道: “道长可是见过我?” “我倒是没见过你,但当时我在徐州走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位旅伴,他有个村子,村子里面有不少人都被一个行脚商人给害了。” 左辰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神灼灼的看着那行脚商人。 “那人是不是你啊?” 纸扎人做的行脚商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却陷入了沉默当中。 半响后,才开口道: “当初我为了养那个宝贝,可花了不少的心思啊……” “很好。” 左辰冷哼一声,便是不再多说什么,左手捏起法诀,半空之中已是阴云滚滚。 纯白色的桶状巨雷在云层间滚动,像是一条雷龙正在半空当中徘徊。 在自己大院当中摆弄着纸扎人的行脚商人抬起头,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止。 半秒后,还是毅然决然般: “开阵!咱们好好和道长斗上一斗!” 今日七千字,求月票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斫龙阵 左辰并未立刻让雷霆落下,他朝着彩衣方向看了一眼,彩衣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原地化成了八个彩衣就往八个方向跑,每个彩衣手中都捏着一叠符箓,双眸当中闪烁着淡淡微光,已是开启了观炁术,在村中寻找那些尚未被赌心侵占满身的人。 与此同时,赌村九处有着九个高台,这些高台皆是由石头堆砌而成,匆匆建造,不算精细。 高台下方站着些人,或是穿着乡间村人的装扮,或是穿着江湖劲夫的衣裳,身份姿态皆是不同,眉目之间却全无生气。 便是齐齐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切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顺着他们的腕中流下,落到了地面之上。 血液并未渗入土壤内,而是宛若活过来了一般,向着高台的方向攀爬了过去,它们接触到了石砖的缝隙,在缝隙间慢慢往上走,越走越高,直到高台的最顶点,直到继续向上蔓延,直到生长出了如同树木枝丫一样的血红色分支。 这些人的身体开始快速的干瘪,几乎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坍塌在地面上,再无任何生机。 大宅中的行脚货郎将面前的纸扎人扔到一旁,他缓缓站起身,将自己最外层穿着那些厚厚的破烂衣服脱掉,露出的里面精致华贵的锦绣衣服。 再一瞧,他便已经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富家商人。 现如今,这商人能感觉到四周的力量正汇聚在身体当中。 斫龙大阵,启动了! 这本来是一个守墓的阵法,在大教主的改良之下做成了杀戮之阵。 不过对于现如今的阵法来说,还欠缺着一个最核心的东西。 那便是墓守之物。 行脚商人伸出手在自己的扁担竹篮里面一掏,他直接就摸出来了一个葫芦。 这葫芦黑金色,有点发紫,上面画了一张人脸,痛苦狰狞,双目猛睁,嘴巴张大就像是有无尽的哀嚎要从那口中其中流出一般。 行脚商人把葫芦瓶盖口向外一开,一团小小的黑色身影便从其中钻了出来。 这团身影看不出来形象,黑漆漆的一大团,不定型的向外扩张、收缩,似是正在跳动的心脏。 目光到这一团黑影之上,行脚商人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之一停。 他也是先天的道行,饶是于此,在看到这么个小东西时,他也仍是觉得压力难耐。 九厄行者。 这次的阵眼! 立刻便从怀中拿出一道符箓,对准这团黑影上方往下一拍。 下一瞬,整个村子都微微一颤,似乎和这团黑影连接成了一体。 在村子当中,正要行赌的人都忽得感觉头顶上似是有天倾而下,庞大的压迫感让他们近乎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这一村子的赌鬼,也感受到了一股可怖的压力,虽然凡人居多,可内心的恐惧却告诉他们,继续在里待下去恐怕难保性命。 本来热热闹闹的庄子顿时变得喧嚣吵闹。 乱套的乱套,乱叫的乱叫,有人也顾不上桌面上的筹码,直接就朝门口冲,有些人则是慌张的将桌面上的金银财宝揽入怀中,为财不要命。 赌村某个庄子内,一少年郎正迷迷糊糊在往桌面上投筹码,忽得惊醒般,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他满脸惊愕,只记得自己揣着父亲给的银票正要去东水城那边买些东西,再一睁眼怎么到这了?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看的模样似乎是薄戏坊中的赌鬼,正朝着屋子外冲去! 强烈的恐惧感也从这少年的心窝中激起,他不敢多留,便是急匆匆随着那群赌鬼们朝着房间外面的方向冲。 这么乌乌泱泱一群人来到了门口位置,本想推开门,却发现整扇木门就好像和这墙壁贯为一体一样,根本就推都推不动。 有几个有着后天把式的江湖客见此情况,甚至直接拿了刀出来,对准着墙壁就猛猛砍了下去。 本为木头所制成的墙壁,在这一瞬间却化作金石铸铁一般,武器触碰到上方,只得发出一声金铁交错声,随后砰的一声便弹了起来,震破了那些汉子的虎口! 根本就逃不出去! 便是一众人都慌了神,不知道何去何从。 也就在此刻,窗户位置忽然被人顶破,一小姑娘顺着当中嗖的一下就窜了进来,瞪着一双眼左右环顾,左手拿剑,右手持符。 乱糟糟的赌客都吓蒙了,一时间竟是谁也没去阻止这姑娘。 这姑娘也是快速在人群当中发现了少年郎,上去就往他背后一贴符,随后拎着脖领就朝着窗户方向冲去,唰的一下把人就带了出去。 待到赌鬼们反应过来,这屋里已经没人了。 他们也乌泱泱的朝着窗口方向冲去,那几个武夫甚至为了抢出口,提前拿出武器,对准身边的人就砍了下去,一时间惨叫连连。 而他们几个也是飞速来到了窗口位置。 正想往外跃,却忽然一撞到了看不见的墙壁。 直接就被砰的一下顶了回来! 迷迷糊糊落到地面上,伸出手去摸那已经被撞破的窗户。 这才发现窗户外面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他们被封闭在其中,根本就出不去! 而被带出来的少年郎则是狼狈的落到了地面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他茫然抬头想要去向给自己带出来的姑娘道谢,却忽然发现那姑娘已经朝着别的地方跑了过去,再一侧头,发现路边已经站了不少和自己一样的人。 “那姑娘让我们去河边。” 人群中有人喊叫一声。 这一大伙人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便是张开迈开脚步,急匆匆朝着河边跑去。 这样的事情在村中接连发生,根本不停。 行脚商人正待把最后的三灾扔到阵法当中,却也能感受到这村中人气正在慢慢往外流失。 冷哼一声,手头加快了几分速度,顺着竹篓中拿起了三块木牌。 只见上方写着“贪”、“痴”、“嗔”三个大字。 将木牌扔到面前火坑,火焰向上灼灼一跃,烧得的四周空气扭动。 怒颜彩衣抓着两个误入村中的夫妻跳到大街上之后,她忽得感觉背后房间中传来一股压迫感,以及接连不断的惨叫。 再回头一看,双目微微一颤。 整个庄子当中所有赌鬼皆是跪地惨叫,身形崩裂扭曲,连三魂都难以逃出,被压在身体当中碾成粉末,化作一股鲜血一样的洪流向着村中某处涌去。 “贪”位亮了。 村下地牢当中,足有三米高大这样的男人被铁链紧紧拴住四肢,正泄气一般的猛砸四周墙壁,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嚎叫。 刚砸了两下,他却也浑身抽搐了起来,随后痛苦的蜷缩在地面之上满地打滚,原地乱跳。 这巨大的血肉身躯开始向外蒸腾着,升起层层烟雾,于地底向着上空飘去。 几息之后,他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身体血肉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副夸张且巨大的骨架。 “嗔”位也亮了。 高台之下,密室之中,一处宝匣内放着一张符箓,徐徐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隔河对岸,周淼刚刚把那铜牌拿出来,就见上方如滚铁一样的烫了起来。 他喊叫一声,用力把铜牌往下甩,却发现这东西似乎黏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根本就扔不下去。 只觉得整条胳膊好像都燃烧了起来,痛苦不堪。 驴爷瞧见这一幕之后眼睛猛地一瞪。 “妈的!邪物!” 便是直接张开大嘴,对准了周淼的手掌铜牌就咬了下去。 只听呲啦一声,驴爷的嘴也开始往外冒烟,他明显也是吃痛,然而却仍旧死死咬着牙,用力往下一蹬。 “唰啦!” 一股鲜血喷出半尺远,整个铜牌硬生生被驴爷给撤了下来,周淼也是惨叫一声,脸色惨白无比的蹲下身子,捂着自己手掌满地打滚。 他手虽然保住了,但是整张手上的皮都被撕了下去,现如今血肉模糊,鲜红色的血流哗哗向外涌。 旁边韩白更是吓的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脸色惨白,待反应过来后,直接转身,拔腿就跑。 驴爷咬住铜牌之后也飞速往外一扔,直接让其落到了地面上。 眼见着铜牌还在滚滚烫,驴爷直接骂了一声: “你他奶奶的做活叫驴呢?” 便是从嘴中嗬了一下吐出一口痰,落到了那铜牌上。 铜牌生出缕缕白烟,最终却还是冷却了下来。 大宅当中,行脚商人猛地睁开眼睛。 他心头稍微有点慌张。 这阵法和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是说这阵法只借助元气而不会伤人性命吗?除非阵破了,否则参与阵法的人不会死才对啊! 可为什么自己一开阵,这整个村子里的人就都死了? 大教主说了谎话? 还有…… “痴位呢?” 大教主承诺的痴位跑到哪里去了? 行脚商人心头中浮现出了一丝茫然,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胸口猛地一疼。 垂头一看: 自己胸口处的血肉正在徐徐变化,凝结出了两个字。 一是“贪”, 二是“嗔”, 而第三个字正在缓缓凝成, 那便是…… “痴!”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九厄行者! 当行脚商人看到自己胸口浮现的文字之后,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从胸口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感。 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 当初大教主让他过来,向他承诺的是整个大阵皆由他控制,他可以置身于度外只用阵法攻击道人,而自己不入其中,不会被阵法影响。 他对大教主忠心耿耿,自然是相信了对方的话。 没想到自己竟然就是最后一个补位的。 而且还是三项俱全! 你说我贪也就算了,我确实贪这天下权利,确实贪这万宝万财,为的是贪心我会做法宝,我会养邪物,我会害那百人千人万人! 你说我嗔也就算!我脾气确实不好!因为一点点情绪问题,我能怒杀一人,我能灭他们一家全口只为我心中畅快! 可你说我痴? 我哪里痴! 我何处痴! 伱就要用我补这个痴位! 心思越怒,越想越烦。 行脚商人心头烦躁大盛,而也就在这一刻,他那“痴”字也终于明亮起来! 便是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阵痛不已,抬手一看,发现自己的血肉正在飞速烟消云散。 正被身旁漂浮的黑色影团吞噬! 心头大慌,求生之心生了满头,急色匆匆朝着自己的竹篮方向扑去,在里面左翻右找,试图找到能让自己留住一命的宝贝。 可一切已经晚了。 霎时间,无光的黑暗如雷迸发,眨眼之间就笼罩了整个院子。 行脚商人的身体也被一瞬间包裹了进去。 他张大嘴巴,只觉得全身上下尽是痛苦,两只眼眸都向外瞪得突出! 愤怒的咆哮自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响彻在这无光之地: “狗娘养!你不得好死!!” 随后便被吞没,烟消云散。 如若是野兽嘶吼般的阵响传来,澎湃的黑气向外蔓延,眨眼之间竟像是于地面之上打了一口溢水的井,黑色的浪潮以整个赌村为原点怦然爆出,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已经把所有误入村中的普通人聚在一起的彩衣正在大河边上让普通人上船,有几个彩衣在船上面用剑挟持着开船人,有几个在船下指挥。 直到最后几个老弱病残还未上船时,滚滚洪流之声已从背后响起。 主体彩衣回头一看,脸一下就吓白了。 “这是什么玩意啊!” 便是立刻转头一挥胳膊: “姑娘们!快带着人上船!” 剩下的几个彩衣左右手拎着老弱直接朝着船上冲去,完全不敢有任何一丝耽搁。 彩衣也跳到了船上,只剩下一侠客打扮的“彩衣”站在船下。 便是原地助跑两步,直接一个腾空起身,猛地一脚踹到了船尾巴上! “嘭!” 震响传来,整艘大船随波纹入江,朝着河对岸的方向行驶过去。 等到踹完这一脚之后,空中的侠女彩衣才眨眼之间变成了个小豆丁,在下坠的过程当中收去了法身,变成了一颗黄豆,落到地面上。 然而船只起步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而那黑水的洪流却似如浪潮一样,奔流不止,眨眼之间竟已经快要追上这艘大花船了! 这怎么办? 船上的彩衣已经彻底万策尽来,凭她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拦得住这股吞天大浪! 忽的,彩衣感觉脚下船只微微一颤。 再一抬头,竟发现那河边土壤拔地而起,地下山石之土如巨人一样伸张躯干,半息之间就构成了一堵高高的石墙! “轰!” 黑水轰于墙壁之上,整片石墙上方符光一闪,竟是生生把那黑水压了下去,围在了墙中。 抬头一看,见左辰已经漂在了半空中,手压法诀。 这土法墙诀显然就是左辰的手笔! 这才放下心来,彩衣转头对着船上船夫高喊一句: “不想死就赶快开船!” 那船夫脸色吓得惨白,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听话,带着一船人朝着河对岸行去。 直到现在,彩衣才松了口气,手中缩地符箓已经消耗殆尽,化作飞灰。 从冲出去到救人一共也没有多长时间,要不是道长给了缩地符箓,她真未必能把人给救出来。 左辰眼见着村中无辜者皆然退去,才欲将目光重新投回了这一片黑色浪潮之中。 他能感受到这片黑色浪潮当中所传来的恶意。 这便是…… 苦海! 没有任何压迫感,也看不到炁息,这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自然现象”,却连左辰这种修为都觉得危险。 而这苦海的深处,似乎还有着什么别的东西。 刚才自阵法启动,左辰就能感觉到这阵法虽然确实有着不错的杀伤力,但强度还不够。 全力运转的阵法可以斩掉炼气期巅峰,甚至伤到初入筑基,却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 便知道运转阵法的核心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杀伐。 而是似若药引,去引出某些本身就极为强大的东西! “啪…啪…” 半空传来锤木碰撞声,细细来听,是那僧人寺庙敲打木鱼声。 点点敲响,荡于云间,小村外传,顺着风飘到了整片密林,也飘荡到了左辰的耳朵当中。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 “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 非男非女佛声吟唱自这一片黑水苦海下传来,水雾当中瀑布横流,虽为小谭,却似若千丈。 自有诸天佛陀盘坐,唱诗念经,或手持莲花,满目慈祥,或脚踩业火怒目而视。 “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苦海二分,巨大的庞然身影自其中撑起身体。 那身影巨大且庞然,又朦朦胧胧,好似被笼罩在了一团雾中,看不清样子。 祂满身漆黑,内部却又带着滚滚红光。 似如当时的红色道人那般。 无悲无喜无识无意无形,舒张身体便是梵歌齐唱。 他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正睡眼惺忪着,茫然的看着世界。 它的炁息攀延而升,于左辰视野之中,已经远远超出了当时的红色道人。 当然,自修为道行上而言,尚未和红色道人交手之前的左辰面对这玩意儿恐怕会觉得有些棘手。 而现如今已看到了元婴之影,左辰自有信心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将其彻底镇压。 麻烦的是…… 重新将目光垂下,看到那已经深邃到无法透过目光的苦海。 左辰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唤出来的那些石壁正被苦海浪潮冲击,上方的符箓飞速被削去力量,甚至腐败堕化,向着狂乱和原始转化。 滔天黑浪当中,数不胜数的人手齐齐上扬,似乎是想从这无边地狱当中爬出。 “可渡我过苦海!” “渡过过苦海!” “苦海!” 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那苦海当中传来,刚才被吞噬的人。 他们并未死亡,而是已经化作了另一种生物。 自苦海中沉浮,永堕其中。 这是污染。 这些生灵一旦被释放出,会化作如灭人之灾,而被苦海吞噬之物,又会化作其中恶灵,可谓源源不断。 杀这九厄行者不难,可左辰开坛做法声势浩大,苦海难围,容易决堤。 得尽快解决九厄,然后想办法处理这片苦海! 心念透达,左辰干脆直接捏出天罗地网的法印。 黑云压住整个长空,越扩越大,近乎将这附近密林全部包裹住,甚至那临森城的天空都昏暗了起来,惊的城中百姓以为要下瓢泼大雨,连忙收好了自己衣物。 而于天上,雷霆轰轰作响,在那黑云之上似是有渔夫抛下大网,九雷成横,九雷成竖,落空而下,朝着那九厄行者方向盖了过去。 如此景象,九厄行者也察觉到了异常,头部位置似是上昂,他身上也生出漆黑枝丫树干,像是有一颗通体纯黑的巨木正在它体内徐徐生长。 这巨幕眨眼之间,便似若一颗参天古树般,整个树冠对准那空中雷网便迎了上去。 两者交撞,大地震撼。 本已经到了对岸的大花船上正在往下走人,澎湃的气浪便直接顺着河岸对面奔涌而来,眨眼之间就掀起一阵大浪,险些将船掀飞。 村中早已是乱作一团,还有人敢在这继续呆着,便是叫的叫、跑的跑,一股脑的钻到林子里面想往出逃。 那些拿了大灾铜钱的更是满身霉气,有些被人撞倒之后,直接倒于地面上被众脚猛踩,有些则是钻入林子当中,便再也没有出来。 现在却已是没人再在乎这个。 便是都惊骇的看着远处天崩地陷般的景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辰能感受到天罗地网似乎出现了一瞬的阻碍,周身灵炁轻转,翻手为掌,向下一压。 空中雷网便是如同泰山一般,猛然下坠。 黑色古树立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裂声,层层木屑向外蹦出,倾之而断。 这雷网也飞速的包裹住了整个九厄行者,左辰将手心向上,攥拳。 如是渔夫收网一般,雷网也快速合而为一,裹住了九厄行者的身体。 轰雷爆鸣,白光乍现,与斗法交界处传来了剧烈爆炸,火光瞬间就笼罩了巨大的黑色身影,将其包裹在其中,熊熊燃烧。 术法交错也让周围生出了淡淡异象,左辰似乎看到好像有些东西从九厄行者所处的位置溢了出来。 霎时之间,宛若浪潮一样的雾气直接向着左辰的方向奔涌而来。 左辰身边顿时盛开层层花朵,将这些雾气挡在身体外。 然而马上左辰就发现这并非是攻击。 而是…… 一种情绪? 左辰似乎感觉到了痛苦和挣扎。 皱眉,掐算,发现四周的炁仍处于可控状态,左辰便未直接出手荡平周围浓雾,而是更向着深处踏出了一步。 脚步踏在虚无之中,面前却忽然吹来一阵清新的风。 雾气散开,出现在左辰面前的并非是一片灾厄的末日。 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清风拂面,暖阳当空,虫鸟轻鸣,地平线的尽头有着一座高大的山峰,被云雾笼罩。 这是…… 九厄行者的记忆? 念头刚响起,便忽地听到背后传来了声女子的轻唤: “道友,稍等我一步。” 微微侧头,忽地发现背后有个身着白纱的女子,脚踩莲花,向左辰方向缓缓飘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狐禅 “道友,今日也是受到青丘仙邀请,前来听道?” “应当是。” “应当是?道友还真是有趣。” 女子笑道。 左辰侧目看了眼她。 白纱白裙,莲花宝座,白净之瓶,首后佛轮,乃是菩萨果位,却不知道是哪位菩萨身。 这才收回目光,单独托出左手掐算。 位置上……自己还是在赌村当中,八卦方位没有变化,这并非是传送术法。 时间上……这里的时间变化要比外界慢了一截,大抵是一秒换许久,若是常人进来,怕不是如同黄粱一梦,用不了多久三魂就会被高额差速的幻境而损耗掉。 大概能确定,这里应当是九厄行者溢出体内的思绪和记忆,而自己则似乎被其代入了他那个年代的某位大神通者。 如此左辰自然是不会动手将这篇幻境直接戳破,毕竟关于苦海他还基本上一无所知,能在九厄的思维当中窥之一二,对自己以后对付苦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刚才左辰和身边的大士交谈了一下,大概知道他们两人现在正在前往青丘,乃是狐仙一脉聚集之地。 此时狐仙仍属祥瑞,和大梁传言中的狐媚之物并非一路,想来是正统仙家。 又侧眼一看,能瞧出来这位大士乃是此地思绪核心,却并非为九厄。 应当是九厄行者重要之人。 顺着平原小路缓步前进,瞧着遥远的地方,这世界的边境异常模糊,像是随意用带着颜色的水墨在画布上划过一般,那些地方都是记忆的边界,越过之后便什么都没有。 唯独远方山脉越发凝实。 当风吹过平原上的嫩草之时,左辰也终于和菩萨到了那山脚下方。 仰头一看,附近已是热闹十足,山下满是狐狸,有白、有红、有灰,有化身成人形的,也有着还留有耳朵尾巴的,也有着不少仙人来此,手提花篮者、脚下生云者、捏法歌唱者,也有同左辰这般相似的“普通道者”。 这是左辰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修行者。 一眼望去,虽是记忆,但左辰也能感受到他们修为不低,大多都如同红色道人那般强度,甚至有那么一两位道妙高人同自己伯仲之间。 见他们饮酒对歌,交谈妙法,畅快欢笑,左辰也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苦海隔断了岁月,让左辰只能从遥遥的未来望一眼过去。 收敛心思,正待上山,却忽然听到耳畔旁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那野狐又开始闹起来了,这几年年来青丘被他搅的乱七八糟,也不知道长老们都是怎么想的。” “依我说,就应当把那野狐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言之有理。” 侧目一看,发现是几个狐狸窃窃低语,便是大概猜到他们口中的野狐就是自己这次要找的目标了。 听着细碎杂音,踏步上山,转瞬之间已经到了这山峰大殿。 山殿连天,碧天白云之下,如梦似幻一般,几条细碎的长廊顺着山脊上方延伸,云于殿下,半踏长空。 殿外悬飞着各色仙人,长廊中也有着诸多狐仙,见来客乘云来,便从怀中拿出朵朵美艳鲜花,交给来访者。 左辰也难得慢下脚步,观赏过往仙人们的乘云手段。 不过和他印象当中不太一样的是,御剑飞行者少之又少,大多数修行者还是用的驾云术。 顺着长廊进入大厅内,其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修行者,大殿正座位置则是围坐了一圈俊男美女,身上或多或少还有些狐仙残留。 为首的是位面容柔美的女性,眉目间满是温和,然而她此刻却也带着些无奈的苦楚。 而这大厅的正中间则是有个红毛狐狸,身上被捆着淡金色的绳索,口中却是不断叫嚣: “嘿嘿!爷爷我乐意!你们谁管得到我?耍闹而已,我当个狐狸还不能满山遍野跑了?” 狐狸口吐人言,声音稚嫩,似若稚童。 话刚说出口,就见台上有一俊秀青年手投玉印,朝着他脑袋一砸。 “啪!” 打了个大包出来。 红狐立刻眼泪汪汪。 左辰却紧紧盯着红狐。 他能清楚的看到自红狐身上正向外如浪潮般的蔓延着炁的丝浪。 这就是九厄行者。 当然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他还只是个顽劣的狐狸,在青丘招待仙人的大会之上捣乱罢了。 俊秀的青年收回玉印,耐叹息一声,随后对着首座上坐着的女子道: “族长,此子顽劣不堪,我看还是把他放逐到外面去吧。” 面容和慈的女人目光落在红狐身上,似乎是在思考。 正待左辰寻思着这件事情会如何收场之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大士忽然走出了人群。 她面带微笑的向着那位青丘族长行了一礼,随后才道: “此子性格如火,却有着一身佛骨,不知族长可否割爱?让我带他回去,收他作徒?” 这族长显然也没想到竟有位大士会出来讨红狐做弟子,便是在迟疑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他若是跟着大士,也算是福分吧。” 如此,同身边俊秀男子使了个眼色,对方也手捏法诀去掉了红狐身上的禁锢。 这红狐从地上翻起来之后,用警惕的眼神看向了大士。 而那大士只是露出微笑,对着红狐伸出了手。 旁侧围观的左辰忽得感觉一阵风从面前吹过,原本的青丘山便在眨眼之间变化了样子。 等待回神,他已经出现在了一片密林中心的湖泊处,而在不远处的湖泊中心,盛开的荷花之上大士正盘膝而坐,手中持经,用平和的声音念着: “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 “老太婆,你把我带这来干什么?每天不是在这念经,就是在这念经!我早就听说外面有些修道之人喜欢拿我们做一些术法上的实验,有什么招就快来吧!爷爷受着呢。” 那红狐狸在大士身边乱转,他似乎想要从这密林当中跑出去,却在密林先钻进去之后,又从右边钻了出来,显然是入了迷阵,根本出不去。 于是便扯开了脸去骂大士。 但大士却全然不恼,是自顾自的念着经,时不时手中翻出些五净肉喂给那狐狸。 此刻的一人一狐就像是完全看不到左辰,左辰也不恼,坐在一旁。 时间和岁月开始飞速流动起来。 春去冬来,日升日落,从春日时那满林子到处扑着蝴蝶的红狐,到冬日时雨雪下睡着大觉的火狐,从夏日时在池塘当中扑腾着捕鱼的小童,到秋日时盘膝坐在大士身旁同她一起念叨的青年。 仅是眨眼之间,顽劣不堪的小家伙已经成长成了一个清秀的年轻人,而他身上那股子烈火似乎也收敛了许多。 又是一日,左辰忽得的感觉时间重归了正常,便知道应当有事要发生。 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水池旁,只见那大士从莲花上站了起来。 “久念,为师要去一趟极北。” “啊?师傅要出门?”红狐久念不由得满脸吃惊,在他看来,自从收了自己之后,大士每日就坐在这莲花座上,别说是离开这里了,那就是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今日要走,确实令他有些疑惑。 “有位仙长邀请,说是极北之地出了些异变,我需得去上一趟。” 又顿了顿: “你道行尚且还不足,先在仙驼上留着吧。” “诶?” 久念一张俊俏的脸顿时就变成了苦瓜的颜色,本还想多求两句大士,越不想那大士已经手捏莲花,转身浮空而去,压根就不理自己的小徒弟。 无奈之下,久念只能对着空中大士招手: “师傅!您早些回来啊!” 大士垂目,对着他露出些许笑容。 直到大士的身影彻底远去,久念才直接仰躺在地面上,长长叹息。 “何日才轮到我去人间逍遥一番。” 口中念叨,心里却是生了不尽的向往。 然而这么一别,久念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大士。 春风吹来时他一人,日头灼灼时他一人,秋叶泛黄时他一人,冬雪纷飞时他一人。 终于在第二年雪溶时,久念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收拾好行装后,从这密林当中向外走。 左辰也起了身,一路跟着他。 这一次,久念终于没被密林中的迷踪阵拦着。 当他走出密林之时,眼前一片开阔的蓝天,云朵甚至都飘在这密林之下。 左辰这才发现,这是一只巨大的乌龟,正漂浮在天空中翱翔。 而这一片硕大的密林,就长在这龟背上! 垂目看了眼这乌龟,左辰眼中浮现出一丝了然。 恐怕现如今的大密林就是它的躯体所化。 而另一侧的久念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他自上空一跃,架云下飞,落到了这茫茫人世之间。 左辰也跟着落了下去。 村庄、行人、宽阔的路。 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大士说自己去了北方,那我就向北走。” 久念嘀嘀咕咕,踏上了旅程。 他穿过了村子,帮着村人解决了些琐事;他越过高山,看到了绝美的景色;他进入了城市,在城中大显神威,扬名立万;他从未停下脚步,一路向着北前行。 而越往北走,他便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北方出现了一种黑色的大海。 那大海近乎吞噬了一切,而被他吞噬的,不管是有凡人,还是修道者,也是化作了红黑色的怪物。 仙朝派了很多士兵过去,尝试拦截黑海,却无一例外,尽数失败。 “大士难道正在想办法封印这东西?” 久念自言自语的嘀咕,加快了脚步。 而很快,他就到了北方的防线处。 在这里,他看到了整齐的军队,看到了身负重伤的仙兵,看到了由各种防御术法构建出来的防护屏障,也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大神通者。 他找到了一位将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而当听到他的话之后,那位将士的表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将士带着他进入了防线内部,在这里,他看到了统帅此处的仙将。 仙将看了他一眼后,便长长的叹息: “大士,为了镇压苦海,圆寂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渡厄镇海 久念在军营当中呆坐了许久。 人影索索从他身边行过,有人想要上来安慰他,有人坐在旁边陪着他。 可他却一直都没有反应,只是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原地。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周围所有人对久念来说似乎都变得快了许多,唯有他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在青丘活过的时间不长,记忆中大多都是严苛的长辈。其他的人生则都跟在大士的身边,对于他来说,大士和那个池子才是他真正的家。 然而现如今他却再也看不到那唯一的家人了。 枯坐一个月,最终,久念刚来此地碰到的那个将士拿着个酒壶走到了久念身边。 那将士先是喝了口酒,随后对准久念的脑袋就哐的一下砸了下去。 酒壶破碎,酒水洒了久念一身,这本就性格火爆的狐狸在沉寂了许久之后一下子就着了火,同这个将士厮打了起来。 两人从广场打到野外,从森林打到天空,从最开始的各般斗法宝器骑出,到最后的肉体相搏,拳拳相交。 最终,久经战场的将士打败了初出茅庐不久的狐狸,硬生生拉着他来到了极北之地。 也让那久念看到了漫天的黑色海洋。 将士就指着那苦海,愤怒的大吼: “大士为了苍生争取时间,以身化舍利,镇压苦海,你作为他唯一的弟子,怎能如此窝囊!你若心伤,便赶紧回仙驼上去,再也别下来!你若真的有心,何不同我备甲,将这苦海顶回去!让这吞世的孽再不会害他人!” 此番话似乎雷鸣钟敲,直震的久念心神猛栗。 自此, 青丘之狐、大士之徒没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身着仙甲,抗击在苦海第一线的仙兵九厄。 他修行净世佛法,乃是对这苦海最具压制能力的一种道法,便也是最常站在第一线的人物。 苦海中来了被侵蚀的敌人便用自己手中长刀斩去,大浪袭来就用自己的道行顶回去。 便是持续绵延长久之战。 左辰一路旁观,却也看到了许许多多过往修道者如何对付苦海的。 他们先是用最纯净的先天一炁构建起巨大的防护术法,守住还没被苦海侵蚀的地方,然而如此消耗极其巨大,苦海和先天一炁天生相冲,大神通者有限,苦海无边,哪里能用这种方法硬拦? 后来便有人发现,山石被苦海侵蚀的速度最慢,便用移山填海的法门搬来了山峦,镇在了最外圈,又用符箓贴在山石上方,防止其溢出。 全程旁观一切的左辰就像是上了一场移山填海的教学,待到回过神来,也已经将这门妙法记在了心头。 就这样,九厄在仙兵之中开始了自己大半生的奔波。 左辰眼中时间再次如梭一般的飞逝,他的视野凝视在九厄的身上,能清楚的瞧见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步步变老,白了鬓角,生了胡须,身上的铠甲也从最普通的仙兵步步攀升,成了将军。 如此仙人老迈,是对抗了苦海多少年月? 漫长时间长流之中,有无数大神通者陨落在苦海内,托身化作缠绕着黑气的猩红怪物,同曾经的好友交锋,被仙兵仙器斩杀;也有星星点点修道者冲离了此方世界,或是乘船,或是搭梭,渐行渐远。 修道者消耗的越来越多,这片世道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沧桑。 到最后,就连仙兵也有些补不上了。 左辰能清楚的看到,九厄的脸上被画上了层层疲惫。 当记忆播放到这里之时,左辰渐渐感觉到了一股排斥感。 九厄的一生似乎也快要走到了末尾,记忆快要结束了。 时间渐渐慢了下来,左辰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是一片军营之中。 时间似乎停止在了这一刻。 左右环顾,左辰看到了正在奔逃的人群,他们满目皆是恐惧,正亡命一般都向着兵营外奔去。 逆流而上,向着兵营深处走去,左辰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逃难的人。 他们神色慌张,就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灾祸袭来,。 仰头, 他看到了滔天的巨浪扑面而来。 也看到了一堵人墙。 那是一个个全无修为的普通人,却拿着修补用的符箓,冲向那些已经崩塌的防护术法。 那是一个个手捏法诀的普通修士,结伴成阵,构筑防护,妄图拦海。 那是一个个大神通者,施法做术,封山顶浪。 那是一个个穿着仙铠的士兵,他们手持武器,他们掌捏道诀,他们对那苦海大浪怒目而视,他们全无退缩。 而在这群士兵的最前方,九厄手持着长刀,怒发冲冠,对准了巨大的浪潮,发出了余生最后的咆哮。 “为了苍生!” 这便是九厄这一生最后的画面。 左辰恍惚间睁开了双眸,他已经重回了赌村上空。 时间只过了三息。 眼前的九厄行者身上包裹着的那层雾气已经彻底散去,一只血红色的巨狐仰头看着明月,长长悲鸣。 它的九条尾巴狂乱扭曲,化作了如同植被一般的树木,盛开着血红色的彼岸之花。 明月照影之下,银白色的梳妆附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一丝圣洁,唯有着无边无际的凄凉。 左辰能清楚的从他身上感受到痛苦、绝望,以及自心底溢出挣扎。 九厄的全身皆被浑浊的红炁包裹,束缚了他的身,束缚了他的命,束缚了他的魂。 他是苦海的奴隶。 九厄垂下了头。 他的左眼中还尚存一丝的清明,他的右眼内却已经是满目的混沌。 沙哑的声音自他身体中传来: “道友,送我入彼岸。” 言语至此,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已经彻底沦为混沌。 左辰长长呼气,朝着九厄的方向行了拱手礼。 半生践行守护,理应受此一礼。 行礼完毕,那红色巨狐仰头对月,再度长啸一声。 半空当中,佛言吟唱再响,苦海之中,扭曲人影齐动: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吟唱声齐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轰鸣阵响。 虽是佛陀经文,却邪气凛然。 左辰脚下苦海升起阵阵浪潮,两双巨大的黑色手掌顺着当中延伸出来,朝着空中左辰方向抓过去,而在那苦海正中央,一张满是痛苦的面庞也展露了出来。 那张脸庞不断变化,从男到女,从老到少,而在那喉咙当中,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渡我过苦海,往生我魂魄,救我三魂!饶我七魄! “救我!” “救我!” “求您救我!” 左辰垂目,却是完全看不到这巨大人影,身上有任何的求援之感。 这人影似乎只是为了伸手拉住左辰,让其堕入无边苦海。 便是手中生起层层雷光,将天罗地网握在手中,向下一砸。 澎湃的雷霆构筑出了硕大的雷山,自天空之中下压,眨眼之间就同那黑色人影交织一起。 哀嚎声响彻半空,又被左辰道法碾压,生生向下碾过一截,硬被按了下去。 直到最后,将其彻底封锁在石阵之中,这黑色人影才终于一动不动,只剩下漫天惨叫。 不远处那硕大红狐身体周围也生出了朵朵红莲,朝着左辰方向飘飞而去。 那皆是佛法化身,却已经被苦海所束,成了害人的方子。 左辰身边升起层层花朵,从捻起,一朵无名白花朝着那些红莲方向一指,便是自脚下生出一片花海,如浪潮一顺着红莲冲去。 双方交错在一起,眨眼之间,红莲便被包裹于其中。 随着淡淡黑气质那花海中涌出,这些莲花也被做成转化成了花开顷刻中的无害灵光。 左辰深知,不能和苦海还有九厄继续纠缠下去。 随后,双手伸直,手心向上叠放,左手向上,右手中指弯钩左手中指根部。 仙将狐禅实力强劲,手段非凡,其实力远远超越了红色道人,虽说距离左辰还差出一些,但单靠五雷左辰需得开坛,估计得把小半片密林削去才能镇压九厄。 可在看过九厄的记忆之后,左辰也相当于听过那大士讲道。 他心中多了些许明悟。 至此两轮妙法似乎相交融为而一,于他心念成。 自左辰背后,一朵硕大的莲花盛开。 莲花纯白,光洁如玉,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这根本就是由雷法构成的。 可却又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烬灭的气息,似乎只是缓缓于半空飘着,温润的像是张开怀抱的母亲。 虽已彻底丧失理智,然而那九厄在看到这莲花的一瞬间,却仍还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那硕大的狐影似乎僵在了原地,而在他的眼眸位置也流下了两行黑色的泪水。 那也是苦海。 他并未躲避,只是任由那莲花轻抚上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任何激烈的爆炸,也没有血肉崩裂的哀嚎,然而那九厄行者的身躯却如阳春下的雪一样快速消融。 做一缕缕黑气飞升,去做一道道神念消散。 左辰翻手为掌,刚才空中盛开的莲花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手中,只剩的小小一团。 花瓣层层散去,一缕淡金色的神魂漂浮在左辰掌心之中。 论杀伐威力,刚才那一击远远比不上当初左辰杀红色道人之时所用的雷枪,然而这道法对于九厄行者来说,却是最好的归宿。 现如今落在左辰手中的最后一缕神念也只是九厄残存这世间的最后一个念头。 “回家……” 这一缕神念似乎指向大密林深处的某个方向,左辰知道,那应该是那位大士的池林所在。 是九厄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 “我会带你回去的。” 左辰承诺道,这缕神念这才平静下来。 翻手将神念藏于袖口内,垂目看着下方硕大黑湖,看着在那大湖当中挣扎着的无数双手和那硕大人影: “这便是苦海啊。” 他终于知道为何那么多大神通者都选择了离开常世,另寻家乡。 先天灵炁也只能将其压制,没办法将其清除,对于左辰来说,苦海甚至都不算强大,却有着令他都棘手的特性。 在青丘宴会上,左辰虽然没有看到过强于自己的修者,却也瞧见了几个同自己道行相近的修士。 当时的修真界如此之巨大,却也挡不住这漫天苦海,他一个人又多些什么? 可就放任这苦海乱世? 放任这世道被满天黑浪吞没? 那些守在最前锋用肉身灵炁拦截苦海的仙兵还在左辰脑海中闪烁,他们的怒吼历历在目。 闭目半息,再睁开眼时,左辰也是再无动摇。 虽然现在也解决不了,那就先镇,然后搜遍这常世去寻找苦海根源。 左辰便是不信,这滔滔苦海岂能真无涯? 就算真的,前方真无路,他也要靠自己的脚踏出一条路来! 周身真炁旋转,道妙之法再起,这次乃是移山填海! 便是要镇这苦海一角! 大地再次震动,而在那苦海水池旁边,真实围起的石头护墙猛然增长,转眼之间便已平地拔起! 山…… 从地面下升起来了! 飞沙走石,烟云滚滚,河对面那村中众人即是呆然的看着对岸赌村当中发生的一切。 他们今生都不会忘掉: 数块巨岩自地面之下攀爬而起,交错合并的靠拢在一起,烟尘四起,飞沙走石,于巨大的闷响声中,连成了一片山峰山峦。 那山峦之下,黑湖之中,硕大黑影似乎终于突破了天罗地网的阻碍,朝着上方伸出一只手,抓向了的半空当中的月光。 “救救我!” “救救我!” “渡我过苦海!” “渡我过苦海!” 这充斥着恶意的手臂高伸,却终究没能逃过山峦封闭。 厚重的巨石交错为一,并成了新山的山峰。 苦海一滴被压在了山下,千年之内都无再见天日之机。 左辰又在空中掐起花开,顷刻法诀,用手中白花向山峰方向一掷。 绿草树木自厚实的岩土下生长,满山的野草肆业生长,花开满山,月下生辉。 待到震动结束,河对岸已是大山连天,芳草朝天。 月光照应之下,隐约可见一道者飘悬于半空之中,双手置于背后。 再一瞧,却已是空无一物,只剩月撒满山,素裹银装。 求月票哦爷爷们! 第一百四十章 送魂归乡 花船上,劫后余生者们皆是胆战心惊,待脚踩到地面上时,膝盖都软了。 待到回头看向背后的山峦,虽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却也清楚,若是没能跑掉,怕不是已经被埋葬于恶水之中、山峦之下,再也见不得天日了。 便是都打算感谢救自己出来姑娘。 可一转头,却发现那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 有些眼尖的从船板上摸出来了几枚黄豆,却并没把这些小玩意和那个姑娘联系在一起,只认为是谁不小心带上船来的。 被救者们凑到一起交谈,都打算找一找这位有本事的姑娘好好道谢,造庙宇上香,可谈来谈去他们才发现,每个人看到的形象全然不同。 有人说救人的是个巾帼将军,好生爽朗,就是脾气不怎么太好;有人则说那是个女侠,爱笑,肯定平时乐于助人;还有人说那是天上下凡的仙女,生的美艳无比。 不少人都因为施救者的样貌争辩了起来,结果拼凑出来了八个衣着完全不同但样貌一模一样的姑娘。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赌村边缘无人处,周淼正痛苦的蹲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脸色惨白,受伤不轻,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了。 不远处的地面上则是趴着个韩白,这个书生被吓到了之后没能跑出去多远便左脚拌右脚,直接栽倒在了地面上,哎呦半天起不来身。 驴爷在旁边也是满脸的无奈。 你说他能干啥? 他只是一只驴。 正待驴爷左右捣腾着自己的驴蹄,思考自己的口水能不能止疼时,它耳朵突然动了动,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侧头一看,这才发现左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背后。 瞧了一眼眼前状况,左辰便是轻轻一弹手指,一道灵炁翻越半空,落到了周淼的身上。 周淼只感觉一股暖流自身体当中涌起,而他那血肉模糊的手掌也快速开始恢复,眨眼之间便重新长回了原本的模样,看不出来任何伤势。 在做完这点之后,左辰也把手放在了驴爷身上,给他也注入了一点灵炁,驴爷被烫伤的嘴巴也快速愈合了。 驴爷朝着左辰方向一垂头: “谢谢大老爷诶!” 左辰多瞥了他一眼: “开灵智了?” “开了。” “啥时候?” “临森城那天晚上。” 左辰盯着驴爷,一副“你当时就会说话了为啥一直不说话”的表情。 驴爷侧头,当看不见。 半跪着的周淼也终于爬了起来,他脸色仍不算太好,刚才的疼痛感在脑髓中阵阵作响,让他几乎都直不起腰来。 但他还是向左辰行礼道谢:“多谢仙长救命!” “你还是多谢谢他吧。”左辰指了一下驴:“刚才河对岸有人开大阵,需贪痴嗔三位祭品作为引子唤醒恶物。若不是驴子……” 左辰话到这里便没继续往下说了,周淼脸色从常色变成了白色,又变成了青色。 他目光落到了沾满驴口水的“痴”字牌上,眼中露出了一丝后怕。 这哪里还看不出来? 分明是京都那位笔友给自己设了个套子! 劫后余生,周淼心中对于赌术的执念一下子就散了一大截,念头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于观炁术中,左辰能清楚的看到周淼体内原本那道力量开始逐渐消散,没几息就已经彻底消失殆尽,一丝不剩。 周淼重整衣着,毕恭毕敬,朝向着驴爷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行了大礼: “多谢驴大仙出手相助,倘若不是大仙,我怕不是已经踏上了黄泉路,走过了望乡台。他日定为大仙立庙宇,上香火,塑金身。” “欸!伱可别。”驴爷慌慌的摇头:“我可不吃香火,路过城隍庙时我嗅过一下,又苦又涩,还陈,你给我立了个庙宇我反倒闹心。” 周淼微微一愣。 他曾在勾栏中听说书先生说过,山野妖精修炼最终都是为了入庙宇,当城隍,怎么看起来这位驴爷反倒不愿意? 周淼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也不敢多搭话,就转而急匆匆的问: “那驴大仙,我该做何事如何报答你?” “倒是也不用你报答,”驴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往旁边一飘,落到了正在地面上瑟瑟发抖的韩白,口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倒是小哥你,以后资助他人的时可得多做点调查,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大笔大笔的给钱。” “啊?” 周淼不解的转头。 韩白也终于从地面上爬了半截起来,满身都是土,脸色惨白,听到驴爷的话之后,嘴唇更是有点发颤。 “我…我真需要给我妹妹治病……” 驴爷闻言,哼了一声,韩白浑身打了个战栗,跪了下来,朝着周淼磕头: “是我乡中有一个发小告诉我,说附近有周大善人施财,我确实有个妹妹,妹妹也确实患病,囊中羞涩,便去找上您,我…我…我也想从您口袋里多捞点,让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 “这?” 周淼眼睛瞪大,从未想到自己新认识的“朋友”是这样的想法。 “您之前曾带过我们乡间的朋友,他娘当时需要五两银子,而您却给了他一百两,除去药钱之外,他们家甚至还在乡里置办了一个铺子,至此之后生活富足,我瞧见了这样之后便动了心,想傍上您,多讨点银两来。” 因为左辰和驴爷一直在旁边看着,书生完全不敢藏着掖着,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念了出来。 周淼脸色已是茫然,嘴皮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驴爷此刻也在旁边补了一句: “周小子,我估计着你之前帮过的人中恐怕有不少人的念想和这书生一模一样,你有钱是有钱,但随意散大财却并非全都是好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伙儿匪人见你钱多,编了个谎话,从你手中讨来了银子,却买了刀枪棍棒烧杀掳掠,如此因果,你是承还是不承受?” 听了驴爷的话,周淼一言不发。 韩白也只是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不远处彩衣也冒出了个头来,蹭蹭的跑到了左辰和驴爷身边。 刚想同左辰说明自己的任务顺利完成了,却瞧见了眼前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便是伸手挠了挠头: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左辰还没来得及回答,驴爷就在旁边哼了一声: “我在教训地主家的儿子长点心眼呢。” 彩衣听到驴爷说话,眨眨眼,大呼小叫: “驴爷!你会说话了!” “以后你路上闲扯淡就可以和驴爷我聊了,免得你话多,扰了道长清净。” 彩衣:“……” 久久思考,周淼最终从喉咙中挤出一丝叹息,垂下头,眼神复杂: “你妹妹的病需要多少银子?” “七……七两。东水草心堂的药要七两银子。” 这次书生没敢说谎。 “你随我一同去东水城,我去草心堂把药给你买下来。”周淼道,随后顿了顿:“但你需得来我家打长工,直到把这银子还上为止。” “谢谢周兄。” 书生松了口气,又朝着周淼磕了一个头。 在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周淼却好像是心头有什么东西散掉了一样,目中夹着几丝茫然,又呆站了许久,这才转过头来,朝着左辰两人一驴行了个拱手礼: “三位仙长,可否赏光到寒舍一座?救命大恩在下若不好好款待三位,实在是过意不去。” 听他如此说,左辰却摆了摆: “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便不去周公子家叨扰了。” 周淼眼中浮现了遗憾,却也是没多做挽留,在同左辰他们告别之后,便拉着韩白朝着大密林之外走去。 见周淼的背影,驴叶却忽然晃了晃脑袋,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句: “诶,周家小子,还继续赌吗?” 正朝着前方走的周淼微微一愣,随后回头,高喊一声: “不赌了!以后再也不赌了!” 可此刻他才发现,背后已不见两人一驴的踪迹,唯有月光洒下一条长路。 周淼微微一怔,却是摇头苦笑,转身向前走。 没再回头。 …… “道长,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啊?” 彩衣在驴车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才救人早已耗尽了她的真炁,她需要好好躺一段时间,休息休息。 “往大密林深处走,我需得送一人回家。” 左辰探出自己掌心,金色的光芒在他手心当中浮动,这像是烛光上跳动的烛火,似乎马上就要被风吹灭。 九厄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左辰打算顺路帮他完成。 彩衣盯着微光,心头好奇,却也没伸手去碰。 转而问道: “说来,道长,东水城里那司马良显然是在给咱们下坑,难不成到不着你不去寻他讨个说法?” “这倒不必担心。”左辰笑道:“我在离开东水城之时就已经做了些安排,算算时间,那位司马也差不多该遇到自己的劫难了。” 彩衣满心疑惑,搔头不止。 完全想不出来道长到底做了什么后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东水事变 翌日清晨,东水城内,司马府中。司马良早早便从软榻上起了床,先由下人服侍更衣,后去正厅品早膳。 他的早膳数量极多,先是各类鲜肉拼盘,又是一碗用干货海鲜烹的热粥,喝一口下肚,身子也在这秋日暖和了起来。 坐在大桌旁开始用膳,左品生脍蘸酱,右喝一碗浓汤,满心舒畅,好不快活。 可这饭才吃了一半,就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马蹄踏踏声。 司马良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数量极多,备甲穿靴,都是士兵。 司马家本身就是养马的,听蹄更是此中好手,当他听到这街道上响彻阵阵马铁声之时,司马亮心头当中便是已经出现了一丝明了。 他没有动,没有去房间内取自己的官服,也没有急匆匆到门口观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吃着饭,吃这些日后可能再也尝不到的美味佳肴。 待到第三筷子夹下,司马庄的大门也终于被推开。 门外,蓄着长须的男人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几个备甲士兵。 司马良侧目,顺着木门向外望去,他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大院当中已经被士兵堆满了。 便是放下了碗筷,起身朝着面前男人行礼: “司徒,不知今日带着这么多兵将来寻我,是有何事情啊?” “司马良,你受赌村贿赂,放任其伤人害民,此事证据确凿,还不随我去见刺史大人?听从发落?” 中年男人语气淡然,背后的几个士兵却拎着武器走了上来,左右站在司马良旁侧,对其虎视眈眈。 司马良也不惧,只是笑着道: “前年我刚上任时不抓,去年我入库银子时不抓,几周前我开宴做乐时不抓,为何今日来抓我?难不成今日刺史就不怕京都司马家了?” 司徒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让士兵们押着司马出去。 镣铐扣在了司马良身上,这沉重的力道压的他弯起了腰。 可他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司徒的身上。 “看样子赌村已灭,你们也已经知道我宴请过那道长了?” “早在几日前,我便做了一场梦。”司徒终于开口,脑中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奇妙经历: “梦中我出了东水城,到了一处河边茶棚,那里有位道长迎接我,给我上了杯茶。让我去找刺史大人询问一下最近是否漏了些消息,也让我多注意注意你这位司马。 “第二日一早,我便听那道长的建议,去给还在北方的刺史大人上了柱传讯香,这才知道刺史大人之前便通过传讯香传了个消息过来,让城中官吏好生接待仙人道长,结果那日传讯香被伱手下拦截,致使这偌大的东水城当中只有你司马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几日之前…… 这道士走了也没多久。 也就是说当时吃完宴席,那道士就对他生了怀疑。 司马良自嘲的轻笑一声,还以为自己当时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已经被人家看出来了。 “现如今刺史大人也回来了,司马有什么事,就去和刺史大人亲自去说吧!” 司徒一摆手,不再多同司马言,士兵就立刻带着司马走出大院。 司马脸上全无惧色,只是在经过自己院子时多看了两眼其中山水景,经过府内侍女时也多瞧了两眼曼妙身姿。 他似乎知道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些,便是趁着现在多看了两眼。 迈步到了大院门口,一步迈出院子,司马良便忽得停下脚步,朝着天空太阳看了一眼。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 “快走!” 司马良背后士兵呵斥一声。 士兵这话才刚说完,却忽然发现司马良的身体竟原地膨胀了起来。 皮肤扩展,血肉猛涨,活像是个被吹起来的血肉糖人,就连眼珠子都被挤了出来。 旁边的士兵们眼见着这一幕也都一瞬间愣了神,差点没反应过来,有位带头的半步先天将领直接一个箭步冲到了司马良身边,一抓他的镣铐,生生帮他抡了起来,对准远处街道无人处一扔。 膨胀肿大的肉球在空中滚了两圈,在半空中同太阳共影。 “轰!” 到半个东水城都听到了这猛烈的炸响声! …… “司马良就这么死了?” 东水大府内,一张素气大桌前,几盏酒杯置于上方,又摆了些肉菜接待客人。 桌旁并没有什么下人侍奉,只有个上菜的老仆。 刺史王岚杰刚念完昨日发生的事情,便惊得面前客座上的胡行走胡文连连惊呼。 “是啊,后来我让我手下门客去查他尸体,才发现司马良身体当中早就被人种下了破身蛊,只需要心念一动,他的经脉血肉就会立刻被体内道行充盈,随后像一颗新春爆珠,嘭得一下炸开。” 王岚杰在念完这段话之后,长长叹息: “这小子是京都司马家送过来的,对方家大业大,我实在是不好推脱,就留在了城里,让他也做司马。他手段还算可以,办事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后来查到了他勾结赌村,便三番五次想要把他的官位撸下来。然而京都司马家大业大,我实在是动不得他,就让这小子留在城中了。 “这次他闹得事大了,甚至闹到了威王耳朵里,就想借着机会彻底给他赶走,让他少掺和东水城的事情,没想到……” 胡文没接刺史的话。 他很清楚,京都司马家的人,就算只是个旁氏,在东水城死了,也都是大事件。 更何况其死法还如此诡异。 这蛊虫到底是谁邪人栽种也好,是他司马自己弄得也罢,甚至就算是司马家给他种下的也无所谓,只要司马良炸了,司马家就有借口进入幽州内。 这到底是司马家自己的想法,还是京都那位天子的手段,便是无人可知了。 “此事我会联系叔父的。” 听到胡文承诺之后,王岚杰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作为东水刺史,他品级虽然不低,但你要硬让他和京都司马家比划比划,那是稍微有点为难他了。 “王叔,暂且先不谈这个事,你知道那位道长去什么地方了吗?”胡文问道。 “昨日探子刚来报,说是整个赌村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山,想来定然是那位仙人手笔,若是不出意外,他应当还在大密林中,可能会向北走,顺着寻乡路出来。” 听王岚杰的话,胡文将其记在心中,又聊了一会,便起身告辞道: “王叔,我便先告辞了。” “不歇歇再走?”王岚杰还想留胡文再坐一会,胡文却连连摆手,婉拒了王岚杰的邀请: “得尽快去见一见道长,然后将其引带叔父那边,现在北部防线吃紧,不能光靠柳仙啊。” 听北部防线一词,王岚杰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不少: “那便祝胡行走一路顺风。” 不再多留,胡文出门骑马,扬鞭而走,绝尘远去。 待到彻底看不见胡文身影,王岚杰才负手长叹: “沉寂了这么久,京都那两位丞相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吗?” …… 左辰摆开地图,置于眼前查看。 虽说当时司马良心怀不轨,打算将左辰他们引到赌村,但他给的这张地图确实是个好物,上面细画了大密林的样貌,拿着这玩意至少不会在林中彻底迷失方向。 托手拿出九厄神念,自地图上方扫过,左辰开口问道:“可还记得大士莲池所在何方?” 神念微微一闪,缓缓飘向地图,很快就落到了大密林接近中间的位置。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地图那边并未书画任何标记,只是一片林子。 又确定了一下位置,这才重新将神念收到袖口当中,将地图给驴爷看,开启了自动驴导航。 收起地图之后,左辰还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可惜这地图上只标注了赌村的位置,大密林中其他藏污纳垢处没有点出来,要不然顺路的话……” 听到左辰这话,驴爷倒是有些不解的晃了晃脑袋: “道长,你不是一直用的什么观炁术吗?难道就不能朝着某个方向瞥上一眼,看那边有浊气就往那边跑吗?” “观炁术又不是妙法。”左辰哑然失笑,觉着这驴应该是误会了些什么:“我观炁术极限范围的百丈左右,若是生灵众多的话,观炁术的视野范围还会受到影响,譬如在这大密林中,除非我驾云而起,否则超出十尺之外的炁息我可能都看不全。” “可您明明都能拔山填海了,为何却做不到这些?”驴爷还是不理解。 “修道者也非全能,总有擅长或不擅长的,就像是对魂魄入手,再或者是眼观千里耳听八方这类偏精细的妙法,我用得就不怎么顺手了。” 说到这里,左辰语气也顿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但凡是需要对灵炁细致掌握的术法他好像都不怎么会,而那些大开大合、力大飞砖的,他反倒更擅长。 怎么看起来我还是个莽夫胚子? 收敛心思,不再多想这些,掐指判断时间。 缩地成寸,再加上驴爷的脚力,估计这三四天左右就能到九厄所指的位置。 只不过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就连当初的仙驼都已经变成了大密林,那仙池现如今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 “你听说了吗,林子边缘有个人类的村子,被变成山嘞!” “好像是有个仙人弄的,吓死狐狸嘞。” “大小姐马上就要开始选亲了,要不要去请大士?让大士来镇镇场子?省着被人闹了?” “去请嘞,去请嘞,不能被闹了典礼!” “也把附近那只大黄狗打一顿!省着他总过来讨肉吃!” 高木下,青草旁,大密林深处有片小小平原,暖阳洒下,色调明媚,一群狐狸排排坐,交头接耳,细谈耍闹。 他们吵吵嚷嚷,闹了许久,才终于选出来了个金毛的狐狸,四肢腿着地朝着平原中间奔去,甩出来了一溜烟。 越过高草,跨过树根,走过小小的泥道,金毛狐狸来到了这平原的中央部分。 那是一片干净透彻的湖泊,于阳光之下闪着细碎金光。 一朵莲花正盛开上方。 而那莲花上,侧卧着位身着白纱的女子。 紧闭双眼,面容柔和,首后佛轮。 求月票嗷!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道长投山惊浪 离开东水城后,胡文为了尽快追上道长,便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两张千里日行符箓,用红绳拴在了马腿上。 这东西和“千里传讯香”并称大梁两大便民之物,价格上却一点也不便民。 香需得五两银子一柱,符更是需十两银子以上,对平民来说,这俩东西价格昂贵着实有点昂贵。 还有价无市。 像是幽州、京都这样的在乱世仍能保持稳定的大州,平头百姓还是能从大城的“神物店”中寻到这些宝贝玩意,但凡动荡一点的大州之内,乡间百姓甚至都不知道这世道上还有这种好东西。 威王手下的谋士们一直在想办法降低这两种神物的造价,只可惜作为古时遗留下来的宝贝,还能做出来就已经属实不易,想要修改其中配方,让其变得造价低廉…… 不大现实。 左右看看,确定红绳没松,胡文才翻身上马,朝着大密林方向奔去。 就这样闷头走了一日,马被累的气喘吁吁,胡文也在马背上累的腰酸背痛。 盘算了下,距离发现还得再跑上一阵子才能到大密林,胡文便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茶棚,打算先歇歇脚,恢复一下精力,免着还没找到人,先把自己累死在半路上。 寻了家干净铺子,进去后拍了两官银,小二立刻变得热情洋溢,上了壶茶,赠了点花生,端上来了一碗没什么羊杂的羊杂面。 用袖口擦完筷子,正想要挑起面来吃,注意力却被旁边桌上的几人吸引了过去。 旁边桌子处坐着两伙人,一伙武夫打扮,应当是跑东水这条路的镖师,另一伙则只有两人,一个富家公子哥一个书生。 这组合不常见,他们谈的话对胡文来说也很有意思。 此刻一武夫打扮的汉子正满目的好奇,单手撑住桌面,大半个身子都往前倾,两只眼睛灼灼冒着光,瞧着公子,连连问道: “周公子,你是说你当时瞧见了道长除魔?” “除魔两字可当不上当时的大场面,我觉得用移山填海、荡天下浊更合适一点!” 被唤作周公子的公子哥将写有“天生我有财”的扇子打开,摇头晃脑,倒是颇有几分说书先生的气质: “前些时日我接了封京都书信,着了人的方子,入了痴道,所幸遇到了仙长一行,方才保住性命,去了痴心。” 随后,这周公子把在赌村里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念了出来,什么会说话的驴啊,原地打个转转就能换一身衣裳的姑娘啊,以及那个能移山填海、平地造峦的道长啊,直把面前镖师汉子听得满脸潮红,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也能亲眼瞧瞧大能只手翻地。 又是在听完之后连连发问: “公子,您说的这位道长,是不是从临森去往大密林的?” “这我上哪知道。”周公子摇头:“但我觉着应该差不多,他是走官道来的,官道应当只连着临森城和归乡路吧。” “果然。”镖师汉子目满兴奋:“我们上一趟镖就是在临森城跑的,当时正好碰到了一位道长,身边也跟着位姑娘,带着个驴子,我便寻思着是不是一伙人!” 周公子闻言也是拍手连连称妙,更是直接掏了银子,让店家上好酒好肉来,款待镖师们。 可惜附近没枉死的牛羊,店家只能上点猪油拌饭和熏鸡供眼前这几位吃喝。 一直旁听的胡文在听到这些人的描述时,已是知道他们所说的必定就是那位左辰道长,又听得周公子说道长已经顺着大密林继续向北走,知道自己的方向没错,心下大定,打算吃饱喝足之后继续上路寻人。 待他吃面时,旁边这几位的聊天也从道长斩邪祟变成了生活琐事,那镖师汉子几杯酒下肚,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先是轻轻叹息一声,随后便滔滔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本在京都说书,却因为这张贱嘴得罪了不少人,多亏了身边这几位朋友才把我捞出来,如今不做那行当,心里却总是痒痒的,碰到这种志奇故事就想多打听打听,我都寻思着以后这种事听多了,是不是自己弄本书出来拿去卖。” “你这个主意好啊!” 镖师汉子没想到的自己刚说完这句话,周公子竟然直接把扇子当响木一拍:“把大梁里面的小故事凑一凑,做成话本唱本,再将这些分享出去,倒也是有趣啊!” 言罢,便是笑呵呵的道:“仙长帮我去了痴之后,我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得找一个其他事情填上。我觉着帮你写着书正好,再弄个大点的书坊,多做些绘本,岂不美哉?” 又看了眼旁边书生:“你不是说你字写的漂亮吗?记录这事就靠你了,到时候书火了,你说不准也能多赚点银子。” 韩书生慌慌点头,应了下来。 镖师显然没想到自己竟能遇到这种好事,比起惊喜,更多的却是紧张。 最后还是跟他一起跑镖那些朋友们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把他往前推一步。 接下来便是千恩万谢,在他们热热闹闹中,胡文也吃完了,面条连带着汤水一并喝下。 他没去叨扰,却将这些人尽数记在心里。 到时候见了叔父,可以多给他们美言几句。 他也对这书坊很感兴趣。 总比京都书楼里面那些之乎者也来得好。 又是驾马在路上奔行,从日头高升跑到日头落下,从月亮落下跑到日头高升,终于跑到了大密林的边缘处。 胡文没走临森那条主路,而是选了另一条小路,顺着中间横插进去更容易拦到左辰。 待他到达密林旁侧时,却忽然发现此处聚了不少士兵,备甲持刀,身边还押了一大堆带着衣衫破落之人。 仔细一瞧,这群人脸上没什么血色,面瘦肌黄,嘴唇发青发白,胡文光是一瞧就能看出来,这是磕五石散磕的。 那玩意可是害人猛药,吸到体内能让人飘飘欲仙,然而却会导致身体亏空,徒劳浪费自己寿命。 因为其具有强烈的成瘾性,不少人在吸过一次之后便止不住,哪怕花大笔银子也想再来一次,闹的倾家荡产。 对这种害人的玩意威王自然是严令禁止,这就导致不少靠着五石散发家的畜生们跑到了大密林里,办了个五石村。 现在这情况,是五石村里面的人都跑出来了? 正押着犯人的士兵看到策马而来的胡文,齐举兵刃,刀口向外: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胡文直接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铜牌。 “威王行走胡文。” 本还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皆是脚下一软,险些就给这位爷跪下。 能当威王行走的都是能人,见这铜牌更是如见威王本人,他们这腿肚子哪有不转筋的道理? 胡文倒也没有借势压人的想法,他只是瞧了眼周围,随后问了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士兵当中立刻就有个小队长样子的人走了出来:“我们是附近临森城的兵,奉命来此捉拿石散村贼人。” “这群贼寇不是一直都缩在大密林里面吗?怎么今儿舍得出来了?” 听胡文的话,小队长表情变得稍稍有些奇怪: “大人,近日这大密林里似乎来了位神仙,直接把赌村给平了,林子里的脏垢也都吓得魂不守舍,认为这大密林不再是谋生的好地方,就一窝蜂全都跑出来了,我们提前得了消息,来这里堵人。” 听小队长的话,胡文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是真没想到这道长露了一手不光打掉了赌村,余波甚至打掉了其他鬼村子。 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鼓励了士兵们两句,胡文也没在这过多停留,架马进入大密林。 马蹄踏在林间泥地上,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胡文下意识的伸出手,摁住自己的额头。 奇妙的细碎响动又从他的耳畔旁边震彻了起来。 每次进入大密林他都会有这样的感觉,总是闹得他心神不宁。 甩甩额头,把头中细碎杂音尽数扔了出去,驾马深入林间,饿了用肉干配果子,渴了寻路边溪泉水,过的倒也轻松。 又到了一日夜里,胡文在树下生了一堆篝火,把马栓在树桩子上,自己则背靠在树干上休息,缓和着这些天奔波带来的疲劳。 迷迷糊糊间借着篝火,胡文眼皮越发沉重,终于他抵不住瞌睡虫的诱惑,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睡着之后,他旁边草垛之中却发出了梭梭声响。 竟是有几个狐狸从高高的灌木当中探出了脑袋来! “这里有人类!” “有人类!有人类!” “怎么办?要把他扔出林子吗?” “我瞧他长的好生俊俏啊,倒不如绑回去给大小姐看看,万一大小姐喜欢呢?” “有道理!” 这群狐狸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几根绳子,直接就把胡文给捆了起来。 而他们这绳子上似乎又附着了些术法,哪怕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胡文也依旧呼呼大睡,完全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 捆完人之后,为首的狐狸摇身一变,成了个俊秀的书生,伸手把马的缰绳解开,又让手下小狐狸们把胡文给扔到马背上,随后牵着马、唱着小调,就朝大密林深处走去: “今日喜辰多良缘,醉酒欢饮念自在~” …… 森间的路不怎么好走。 从赌村出来后,继续向大密林深处走,林中就已经没了世俗意义上的路。 这里行脚商不会来,樵夫也不会来,没人在山林中间踩,脚踏得不勤的地方便生不出路来。 但这四周景色却也照比乡镇之中更令人心旷神怡。 高木耸立,溪流川林,驴车吱呀吱呀,悠悠作响。 左辰专门画了一张符箓,上书“福至”,便是贴在了驴车上。 随后,他们这一路便是顺畅无比。 饿了只需伸手,旁侧树木枝芽就会自动垂下,将最新鲜的果子递上。 灌木挡路无需用刀,高草自会向着两侧倾倒。 难以渡河时,高木将会弯曲,以身化作一道木桥,送一行人过河。 用小盏划过溪流,便是一杯清冽果酒,饮酒欢唱,难得逍遥。 便是顺着无路的小径前进,在林间行了一天一夜。 而此刻,左辰他们也终于遇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一群狐狸。 爬在树上,盯着树下,窃窃私语: “这道士也长得俊嘞!” “也拿回去,看看大小姐喜不喜欢!”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狐狸大宴 驴爷停下脚步,打了个鼻响,左辰微微颔首,环视四周。 入眼一瞧,狐狸多的数不胜数。 草垛子后面露出长长的耳朵,树梢上面探下尖嘴,石头后面侧出小半个脑袋,更远处的密集林间叶片之下,也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鬼火正闪着些许微光。 左辰甚至还看到了有只红的本来正蹲在树梢最外边侧,结果因为脚下一个没站稳,滑了下去,现在正用两个前爪费力的抓着木杆,后腿使劲蹬。 “妈耶,这是捅了鬼医窝不成?” 彩衣活十多年也没瞧见过这么多长耳鬼眼,一时间眼睛看了都有点直了。 而比起满脸淡然的左辰一行人,狐狸们却都满脸的紧张,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悉悉索索的讨论: “之前族里长老让咱们不要惹道士,说这些家伙往往都有点本事,又能念经,又能贴符箓,不好对付,咱们要不还是撤吧。” “但他长得真俊啊,大小姐瞧见了肯定会喜欢!” “道士旁边不是还有一个雌性人类吗?也要一起抓过去吗?” “那雌性长的也俊,大小姐也肯定喜欢。” 彩衣耳朵尖,听到这话之后直接就嘿嘿傻笑起来,拽左辰的衣角: “道长,他们说我长的俊。” 左辰:“……”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没说话。 转而看向这些狐狸们,于观炁术中,眼中皆是清气,便是大概能猜出来这些狐狸应当都是野仙,只采天地精华修为,不伤人,平日里吃的也应当是自己猎来的小动物。 便是露出温和的笑容,从驴背上下来,左辰脚才刚落地,小动物们就被吓的炸了毛。 只见林间的狐狸们搜的一下钻入了树林内,有几个太慌张的甚至都撞在了一起,滚做一团,树梢上的狐狸们也乱糟糟闹起来,嘶溜一声就齐刷刷的顺着树上往下爬。 抓着枝干的狐狸最终还是没握紧自己的两个小兽爪,从树上掉了下来,摔进了草垛当中。 左辰尴尬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诸位狐仙,可出来一叙?” 左辰无奈道。 听他这话,刚才挂树梢那只红的颤颤巍巍从草丛里伸出个脑袋,豆子样的小眼睛盯着左辰: “道……道士!我可告诉你,我……我一顿能吃八个人!我可厉害了!我可不怕你和我们斗法!” 左辰看了他一眼。 一身清气。 便直接伸出手,对着他就摸了过去。 这红毛被吓得发出哇哇大叫,四条腿各自为营想往外跑,然而这它马上就发现,道士的手掌似若大山,自己怎么跑也跑跑不出那范围。 只能认命一样的闭上了眼睛。 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反而头顶传来了抚摸的触感。 便是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才发现道士正半蹲着身子,温和的摸着他的头。 左辰也是难得舒畅。 前世他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山上修炼的那段时光,左辰甚至都想过自己要不要养一只大黄狗伴自己左右。现如今有这么多狐狸,他自然是得抓过来一只狠狠撸上两把。 揉了两把,心情舒畅,左辰才把手收了回来,笑呵呵的问: “不知诸位狐仙寻我们有何事?” 终于脱离了左辰魔爪的红毛倒退了好几步,退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终于敢仰头看着左辰: “我家大小姐要选郎君,需要找那些长得俊俏的,就让我们出来,在林子四周找一找。你长得够俊俏,你后面那雌性人类长的也够俊俏,我们便打算把你们抓回去,供给我们大小姐。” 一直在旁边旁听的驴爷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是,女人都能当你们大小姐的郎君啊?” “郎君一定要是男的吗?”红毛歪了歪头:“长得俊不就行了吗?” 驴爷嘴皮子微微碰了碰,不知道该怎么向这狐狸解释何为郎君。 “你们住在什么地方?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你们还请别人过去了吗?” “就在前面,那有一处好大好大的平原!”红毛是一点戒心都没有,直接就把自己老家的详情全都尽数告诉了左辰:“除了你们之外我们还抓了一个男人过去,几个会变化之术的妖物,他们长得也很俊俏,大小姐很喜欢,现在应该正在我们宴会上吃吃喝喝。” 左辰看了眼红毛指的方向。 同九厄指的方向一致。 若是莲池灵炁未散,确实容易养出带着灵智的生物,久而久之,出一伙狐仙也不是不可能。 大抵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左辰也笑着开口道: “今日仙家选亲,我等也算是不请自来,理应登门拜访,献上些贺礼。不知可否引我等前去?” 听左辰这话,红毛歪了歪脑袋。 它的小脑袋瓜似乎不足以思考左辰话中的涵义。 憋了半天之后,它才有点疑惑的开口询问道: “你也觉得自己长得俊,想要去当我家大小姐的郎君?” 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不是郎君,乃是宾客。” “哦。” 红毛明显是没听懂何为郎君,何为宾客,唯独能听懂的只有眼前的道人想随着自己一并去参加宴会。 又是上下打量了两眼道士,想到他刚才没打自己,觉得道士应该是个好人,干脆往后跑了跑,招呼过来了其他狐狸: “怎么说?带不带他们去大小姐那边?” “带去吧!长得好看的大小姐都喜欢。” “而且好像没什么恶意。” “那要不要用仙索绑上?” “不用了吧,主要是我感觉靠咱们也绑不上他……” 谈妥后,这才跑回来,用尾巴根扫了一下左辰的脚踝。 “你们跟好我们,林子路深,容易走丢。” 左辰重回驴车上,让驴爷跟着眼前的狐群。 顺着土路前进,驴车旁小狐狸们也冒出了头来,刚开始他们还有些害怕左辰这个道士,小心翼翼的绕着驴车跑,直到彩衣拿出肉干,发出“咯咯”声,唤几个贪嘴的过来,喂给他们之后,小狐狸们才放下戒心。 那些红的、白的、金的、灰的全都顺着驴车旁边并排前行,有些在驴爷旁边学着驴爷踏蹄子的动作,有些则干脆一跃而上了,落到了驴爷脑袋上。 有几个顺着驴车后面一跃而上,跑到了彩衣身边,被彩衣左一个右一个抱着摸。 倒是左辰身边就好像是个隔绝狐狸的立场一样,没有一只敢靠过来。 左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狐狸们,又不能放下身段跑下去抓一只吸。 无奈叹息,扶正脑袋上的高冠。 有时候太过于追求形象也不好啊。 伴着狐儿欢闹,驴车终于行出了茂密的森间,暖阳映入眼帘,照出一片连绵的平原。 左辰眯着眼向前一瞧,只觉得此处视野开阔,整个平原上满是长耳,或是躺着,或是玩着,好不自在。 目光远眺,发现这平原遥远处热热闹闹,有敲锣打鼓声,虽不成音调,但却颇有几分过节的气氛。 “选亲场就在前面了。”红毛也欢快的叫,拔起四条腿就往前跑:“我又寻得了两个俏丽的人类喽!两个嘞!” 跑了一会儿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补了一句: “还有个会说话的驴!” 驴爷:“?” 嗔骂一句: “会不会说话?道长叫我驴也就罢了,你们几个应该叫我驴爷!” 也是加快了四蹄,骂骂咧咧就朝着前方奔去。 车越往前走,这片平原上便越热闹,附近密集堆着各类杂色毛皮,不少并未化形的正在欢腾耍闹,或是直立着身子,或是对着唢呐吹,或是拿着红绸跳,左手拿着小锤,右手拿着铜锣,乒乓乒乓的砸,与其说是表演,更把这当成游戏。 也有几只已经化作了靓男美女,搔首弄姿。 他们懂得美貌,却不懂得如何化妆,用胭脂水粉在脸蛋上一阵乱抹,青一块紫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揍的。 也有着不少其他动物伴着小狐狸们跳舞唱歌,或是穿着身皮衣的野猪,再或是没什么煞气的山君,还有位沉默寡言、身上却挂满了小狐狸崽子的当路君,好不快活。 这片欢腾当中也有些不和谐的地方: 有一青年正被绳子五花大绑,像是个蛆一样在草地上拱来拱去,口中叫嚷不止: “你们这群鬼眼想干什么?!有本事把我放开,单挑啊!” 没有妖怪搭理他,甚至还有个端着果子的猴头走过来,瞥了他一眼之后,给他嘴里塞了个苹果。 他口中便只能传出“呜呜”的惨叫。 这应该就是那个被绑进来的路人了。 一会儿还是搭救一下他。 收回目光,左辰终于看向了这狐狸聚会的中心部分。 那是顶纯红色的轿子。 轿子用的木头是红的,上面披着的布也是红的,布上又绣了些金纹,遮盖住了座位,挡住了视线,瞧不清里面究竟是坐着何物何人。 目光越过这轿子,再往后看。 左辰能看到那一片硕大的湖泊。 湖面如镜,祥和安宁。 而在那湖面上盛开着一朵莲花,莲花上侧躺着一个女子,一袭白裙,面容柔和,紧闭双眼,似是睡着了一般。 女子和九厄记忆当中的大士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可左辰微微皱眉。 确有灵炁,全身上下也非常干净,但这不是佛家功德金光。 这是…… 妖炁?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选郎君 鸠占鹊巢? 看着莲池上那同大士一模一样的面孔,左辰眉头慢慢挤在了一起。 在思索片刻之后,最终却没有选择动手。 对方浑身上下灵炁着实干净,身上半分业障也没有,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妖。左辰也不是那种一看到妖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道士,还是再观察观察,以免错伤了好人。 另一方面,左辰袖口当中的九厄也没什么动静。 九厄生前本事高强,哪怕现在是剩下个念头,也有着基础的判断能力。 若莲池上那个真是贼,那这念头怕不是早就跳出来冲上去自爆了。 还是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了,自己再亲自去问问这位“大士”。 在红毛狐狸的带领之下,左辰一行在狐狸宴中席地而坐,这里没什么杯盏,也没什么餐盘,酒水是狐狸头侍女现场倾倒,左辰品了一口,意外的好喝。 细品这味道,似有百果在口中争芳。 乃是一壶极好的猴儿酒。 正思索着狐狸们是从什么地方摸来的此等好酒,就忽然听到耳畔旁边传来了个略带尖细的怪调: “怎样?道士?老子这酒好喝吧?” 侧头一看,瞧见了刚才给少年郎塞果子的猴头凑到了自己身边。 他身上穿了身粗麻衣裳,六分像人四分像猴子,手中抓着各类莓果,挨个往嘴里扔,边吧嗒着嘴,边开口道: “老子满山遍野摘最新鲜的果子,选甘醇灵泉,用这些原料去酿酒,可花了好些时日!却没想到便宜你这外来人了。” 侧头看着左辰,眼神当中浮现出了一丝警告: “你若是好好做客,那你就是客人,待到今晚散宴之后,可以来寻老子,老子再赠你一壶酒。但你若是抱着什么斩妖除魔的信念来的……可就别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了!” 他说完这话时,左辰能瞧到旁侧传来了好几道不善的目光。 之前还同小狐狸们玩闹的那几个妖物全都凑到了不远处,瞪着眼睛朝左辰一行人方向看,眸子里面满是对这几位不速之客的戒备。 左辰无奈笑了笑:“大好的日子,不会那么不解风情。更何况我也没什么斩妖除魔的念头。” “如此最好。”猴子显然不太相信左辰的话。 旁边驴爷在听了猴子念叨后打了个鼻响,阴阳怪气: “你们在场的这几位捆一起都不是道长的对手,甚至连驴爷我都未必打得过,隔这威胁谁呢?” 驴子话呛妖,一下就把猴子给弄急眼了。 “你个蠢驴!什么意思?给人当坐骑,你还骄傲上了!” “嘿嘿,我这叫给仙长代步,乃是仙缘,倒是你这野猴子,漫山遍野的乱跑,怕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肉眼可见,猴头上的毛都立起来了,妖气也跟着往外冒,他抡紧了拳头,伸手就想去打驴,驴爷也不怂,两个蹄子往地面上一踏,竟是也转出了几丝真炁,气势上不比猴子差。 眼见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左辰只能无奈的叹息,轻轻一摆手,道袍无风自起,轻柔的风吹动,落到了猴子和驴身上。 竟是直接压的他们动弹不得! “莫要争吵。” 声音若钟,猴子心头熊熊怒火被瞬间压了下去,消失不见。 他侧头瞧向左辰,心中生惊。 这般手段…… 着实厉害! 是那些人类口中所念的门道还是所谓神通? 便是不再继续和驴子志气,而是对着左辰弯腰行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左辰侧头看了一眼驴爷,立驴爷立刻就缩起了脑袋,讪讪笑: “道长,我这不是听不惯,刚才那猴子在您面前耀武扬威吗。” 左辰敲了一下驴爷脑袋。 “下次别这么大火气。你也是生了些道行的,若是心性不平,很难再进一步。” 听左辰这话,驴爷受若珍重,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 旁侧,那猴子跑到了其他妖物身边,半弯下腰,压低声音: “手段惊骇,道法奇妙,但确实没什么恶意。” “这群狐狸们也太没戒心了,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回带啊,”野猪把手摁在自己的额头上,连连叹息:“我还特意跟他们说过,出去抓人可以,但是得抓那些书生、砍柴的,但凡是碰到穿铠甲的、佩剑的,还有道士,一个都不要碰。结果他们到底还是抓来了个威王行走,还带来了个道士……” “大士太宠他们了,不识人心险恶,倒也是好事。” “倒也是。” 话说到这里,在旁边坐着一言不发的当路君却忽然开口问道: “你们说,那道士是不是前两天那个把山扔下来的仙人?” 他一开口,其他妖怪讨论的话就都卡在了喉咙里,半响憋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还是山君先开的呛: “这大密林深处人类本就稀少,这么一位道长,身边还跟了个实力,跟咱们道行差不多的驴子……可能性很大。” “那咱们是不是得再恭敬点?” “我觉得咱们还是少去人家面前闹了吧。” 几个妖物还是对道士这身份过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别去寻左辰为妙。 …… 猴子和驴闹腾的声音不小,装死的胡文也听到了细碎争吵,于是便抬起头,侧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左辰! 内心涌起一股狂喜,胡文整个人就原地在地上蠕动了起来,蹭蹭蹭就往着左辰方向蛹动。 可他毕竟被捆的死死的,嘴也被苹果堵住,单靠这么蹭速度实在是不快。 刚爬到一半就忽地听到不远处有狐狸欢呼起来: “大小姐出来喽!”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轿子方向看去,就连正在地上爬的胡文也不例外。 只见吹拉弹唱的狐狸们一左一右夹成路,那边敲锣这边打鼓,柔和的女子唱调也从也从轿子里面随风飘出: “今日良辰美景,请得宾客来。欢声载歌起舞,望君心舒畅。” 便是一只素手从红盖帘当中伸了出来,将这轿子的帘头掀开。 可一眼瞧过去,轿子里却并非是什么美艳的大姑娘,而是一只通体纯白的狐狸。 胡文光是看上一眼,却稍稍有些痴了。 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漂亮的狐狸。 非是皮毛有多油亮,也绝非形体有多漂亮,硬是要说,胡文只觉得那白狐的面相妩媚万千,虽是狐狸身,但恍惚之间,他却似乎看到了一绝美女子正坐在轿子当中慵懒侧躺,只留得一丝媚眼万千,勾人心魄。 他竟看的也有些出神,口中苹果咕噜一下就滚到了地上,嘴却仍然没有合上。 白狐眼眸带笑,自轿子当中一跃而下,轻巧落在地面上。 她目光先是扫过眼前众多狐仙,已经化形却画着乱七八糟妆容的狐狸们便立刻围了上来,在白狐面前搔首弄姿,似乎希望这位大小姐能多看自己一眼。 白狐嫌弃的看着他们那乌漆麻黑的胭脂,一扫尾巴就从旁边走了过去。 又是绕了两圈,忽得发现一直在旁边坐着的左辰。 这白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了左辰身上,扬起脑袋,似乎想要看的更仔细。 左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下巴。 看样子这狐狸还是挺有眼光的嘛。 然后左辰就瞧见这白狐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小声惊呼,后撤两步,缩成一团,战战兢兢。 “道士,你长的真俊,也好吓狐狸嘞。跟山一样,又像是火和光,我可不敢同你在一起,麻酥酥的,不舒服。” 左辰:“……” 不是,我这么一个温润祥和大好青年,我是什么地方吓人了? 彩衣在旁边没忍住,挡住了嘴小声偷笑。 结果那白狐在看了一眼彩衣之后,也是飞速拨弄起来了脑袋: “你也有点吓人,太烫,人影还多,瞧着眼花缭乱,我也不选你。” 彩衣刚笑到一半就乐不动了。 轮到左辰乐了。 在绕开了左辰几人之后,这狐狸左瞧右看,终于在妖堆当中一眼就看到了胡文。 便是一声欢呼,飞速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跑到胡文身边,绕着转了两圈,欢喜道: “这人长得俊俏,也不吓人!就选他了!” 听到白狐这话,周围狐狸们也都发出阵阵欢呼,像是浪潮一样,聚到了还满脸茫然的胡文身边,把他给端了起来。 胡文大惊:“欸!你们想干什么?!” 不给胡文反抗的机会,这群狐狸直接就将他上下抛起,又接住: “郎君选出来了!郎君选出来了!” 只剩下那被捆的像是虫子一样的胡文在空中“啊啊”惨叫。 左辰看了一眼那倒霉的少年郎,又觉得狐狸们着实欢快开心,现在若是上去稍稍有那么一点不解风情,于是便打算等狐狸们闹完再过去救人。 “虽说有些闹人,但他们也没什么恶意,还望道友不要介意。” 忽然,左辰耳畔旁边传来了女子声音。 侧头一瞧, 刚才还躺在莲池上的大士已然赤足站在了他身边,眸子中夹着温和,瞧着欢闹的狐狸们。 感受到了左辰的目光,垂头同左辰对视。 淡笑一声: “道友,好久不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家 女人面露微笑,清淡雅然,随意的坐到了左辰身边,也同几人一并看着远方那闹腾的妖怪们。 “这群孩子挺有活力的。” “确实。” “他们有些调皮,偶尔会抓些误入此处的路人来,但却从未伤过人。待人离开后,还会送上些珍奇小物。” “这我也能瞧得出来。” “您是好人。” “不会妄自杀生罢了。” “现在这世道,不随意杀生的可太少了。”女人叹道。 “随意杀生才不对。”左辰道。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把旁边的彩衣说得满脸茫然。 于脑中检索了半天,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么飘来的女子,便只能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询问左辰: “道长,这位是你的旧识吗?” 左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彩衣。 旧识? 从记忆里见到的人也算是旧识吗? 女性闻言,淡笑了一声,开口介绍: “我和道友在遥遥许久之前曾经见过,一晃已过不知多少年月,现在回想起来,几多感慨。” 听着女子的话,左辰皱着眉头,思考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遥遥许久”前,说的就是九厄的记忆片段了。 忽得开口问: “你不是大士。” “我也不是恶物。” “青丘之仙?” “非也。” 听到这里,左辰又多看了几眼这女人。 她炁息绵长,又似是像网一般,一片连了那硕大湖泊,又是一片裂了四方山林。 山林…… 这才露出恍惚般的表情,笑道: “没想到坐在道友背上,道友竟然还能察觉。” 女人见左辰猜出自己身份,女人也笑了起来: “道友神念冠绝今古,历来大神通者中都少见,哪怕只是寻追记忆,也终归会在岁月长河当中留下痕迹。您于我背上枯坐千年,就算千叶大士察觉不到,我也当能察觉到了。” 左辰摸了摸鼻尖。 在九厄的记忆里面左辰完全没有枯坐千年的感觉,当时他眼前景象就如同看一部电影的蒙太奇切片,一飘一闪间四季就那样过去了。 山河流转,岁月变迁于他眼中,都不过是一柱香时间。 “我现在该称呼你为什么?仙驼道友吗?” “仙驼是我那族群之名,就像那边的猴头叫林中生,当路君叫观狗斗,我也是有世俗名字的。”女子道:“道友唤我林夕即可。” 点头,左辰将这名字记在了心里。 旁侧彩衣已经听得两眼生晕,唯独能听明白的只有一点: 道长曾在这女人背上坐了千年之久,而这女子是则是化形过来的仙驼。 那也就是说…… 道长现在得有好几千岁了? 彩衣早知道道长实力高超,人间少有,乃是仙人。可在她的念头里,一百多岁的大神仙已经是世上少有,哪里能料到这女子一开口就给左辰的岁数支出去的千年之久! 更何况,听这位林夕仙子的意思,当初道长一坐还只不过是随意打发时间,那道长究竟在长生路上走了多久,彩衣着实是想都不敢想。 彩衣打定了念头,待到以后有空,她一定要多磨一磨左辰,让他给自己讲讲古代小故事。 又是抬眼看了看林夕,忽然伸出肘子戳了一下旁边正吃草的驴爷: “驴爷,这位大仙长和您是一个职位啊。” 驴爷停止了吃草的动作,微微抬起脑袋看了看那漂亮的女子,又看了看彩衣: “你要真没事闲的,可以跟那帮狐狸玩去。” 左辰没管悉悉索索的彩衣和驴子,继续开口问林夕道: “道友,你为何是这般样貌?” 听到左辰问话之后,林夕眸子当中也流淌出了些许缅怀。 整理语气,才道: “我身死过一次,重塑灵身后,便是这副模样了。” “看样子道友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林夕轻叹,回忆道: “道友既于我背上坐了那么久,应当也知道,千叶大士离开后没多久,久念那小狐狸就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仙驼于中洲上空独自游荡,跨江游山。当时我本想着游荡些时日之后就去寻一下大士和久念,却不想苦海决堤,将整个北洲撕了出去,饶是我也无法跨过那滔天巨浪,越海渡江。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回到中洲,在这里看着那些宗门内斗,仙人逃窜,只为了避苦海吞世,万劫不复。 “后来,苦海愈发泛滥,流离失所者越来越多,能供生灵们居住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我为了救人,便将他们个个驮于背上,寻着中洲最高的那片山峦平原飞了过去。” 轻声叹息,继续道: “我动身稍晚些,临起飞时,吞天黑浪已经到了身后,滔滔狂啸,吞土灭世,我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的人啊,都被苦海吞没,看着他们在那痛苦的漩涡当中沉浮,向着我哀嚎,求求我救救他们,可我却没那么大本事。我救不了他们。” 只在旁侧听着的左辰也似乎看到了那一副似若末日一般的景象。 滔天的黑色巨浪以惊人的速度吞没着大地,这巨浪上空,庞大的仙驼奋力前飞,踏浪前行,驼背上挤满了人,绰绰不安。 而那仙驼下方,漫天苦海之中,就是伸出无数黑色手臂,朝着天空方向虚抓,高声呼救。 那段时光又有多少仙人奔逃,凡人离散,左辰尚看不到,可林夕的话就像是沉重的铁,仍能压在左辰的心上。 林夕也像是回忆起了那段时光一样,微微停顿了几秒,这才继续开口道: “我驮着的人太多了,飞得就有些慢,结果不小心着了道,被苦海中腐化的神通者施了神通,削掉了几乎全部的寿元。待到驮着人群到了安全位置后,我便只能让背后生灵自寻生路。我也就在此睡下了。 “本以为将长眠不醒,却没想到再一睁开眼,我竟化作一团灵炁聚在了千叶大士留下的灵池上。想来这应当是千叶大师留下的妙法,护住了我的神魂。” 林夕的脸上也微微生红: “当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真人的姿态,用着神魂漂浮,观察着我的身躯化作的大密林。 “我能看到当初被我载下来的人们离开了林子,去了中州的其他地方,我也能看到有些大神通者们造了仙梭飞离的这世间,有些则是念在凡人苦楚,留于乱世内,尝试用自身妙法拯救他们,瓦解苦海。 “再往后啊,人都从林子里出去了,我也没办法继续纵观整个密林,念头被锁在了这片平原上,那些大神通者们似乎也都死去了,我也只能同动物相伴。” 当话说到这里时,不远处的狐狸们终于停止了耍闹,把已经被甩得头晕目眩的胡文放回了地面上。 有几个眼尖的狐狸,瞧见林夕出来,纷纷喊着“大士”,朝着她这边凑了过来。 速度最快的狐狸们凑到了林夕脚下,翻滚打闹,那些慢一步的只能聚在外面,眼巴巴的看着。 就连大小姐也拽着头晕目眩的胡文过来,蹲在狐狸们最后方,相对矜持一些。 林夕眼底流淌温柔,伸出手轻抚着最近的狐狸绒毛。 “说来可笑,时值一只红毛狐狸跑到池边,我才终于化了形。 “待我垂首看到湖泊倒影之时,我才发现我这样貌同千叶大士一模一样。 “可能我只是在想啊,在想什么时候千叶大士能够回来,在想什么时候久念的小子能回来。 “在想,什么时候这莲池上能再坐那一人,手持经书,缓缓讲佛,念心之清净,言五根安宁。 “所以当我看到这些狐狸的时候,才会变成大士的样子吧。” 左辰听到这话,也算是终于明白了为何仙驼会化身成这般样貌。 沉默几秒,于袖口当中向外一翻,将那一缕金色的念头递了出来。 “这是?” 林夕眸子落到这一缕念头上之后,微微颤动了一瞬。 她能感受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 “这是九厄,也是久念。” “他……为什么?” “苦海泛滥时,他挡在第一线,拦住了苦海之灾。” “……” “身化恶兽,我去了他的灾,他也仅剩下这一缕念头。” 伸手前托,神念轻飘。 林夕伸出双手,将金色微光捧在手心当中。 此刻正值夕阳西下,半昏的暖阳撒了一片金芒在这平原上,也照出了片片金纱盖在了浮动的念头上。 当林夕碰到淡淡金光时,那熟悉的感觉自心头奔涌,难以平复。 她便能确定,这就是久念。 便是若捧珍宝一样的将念头捧起来,缓步向着莲池方向走去。 旁边聚着的狐狸们不知道自己敬重的大士为何是这副表情,其中有一个眼睛尖的,在这夕光之下,看着林夕面孔忽的轻声唤了一句: “大士哭了。” 本闹着的狐狸们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缩紧了自己的头,生怕因为自己闹腾,让林夕不要自己了。 林夕却只是一步一步的来到了莲池旁,单膝跪地,像是放一朵花一样,将这缕念头放在了莲池上。 水纹轻轻波,流光随水动。 过林的风无端吹,引得树叶刷刷作响,也惊扰了叶间藏着的虫豸。 只见盈盈火虫宛若满天星光一样被惊的飞起,随风轻轻嗡鸣。 池畔旁边,两道影子恍惚浮现。 这位衣着白裙的女子盘膝而坐,手持经书,轻声朗文。 在她双膝中间,一只小狐盘旋成一圈,微微仰头。 游子久日离家。 终是回家了。 求月票嗷兄弟们!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宴会 林夕坐在莲池旁,一言不发。 刚才在莲池上浮现的幻影似如昙花盛开,再看时,已烟消云散,抓不到影子也寻不到踪迹。 虚影呈现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了让没经历过这件事情的人看不清楚,让经历过这件事情的人满心惆怅。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才被惊起的萤火虫满天乱飞,像是一片星海,留恋在人世之间。 小狐狸们不敢多说什么,当老老实实躲在草丛中,有几个实在活跃的耐不住性子,跑到萤火虫中捉虫玩,结果被一些上了年岁的狐狸生生给瞪了回来。 足足缓了好大一会儿,林夕才挤出来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都散去吧,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些昔人往事,心头有些惆怅罢了。” 听她这话,小狐狸们才一拥的散去,重新回到了平原上,嬉戏玩闹。 倒是那几个生了神志的大妖,凑在个将近不近的位置,眼中既是担忧,又是疑惑。 他们哪里见过林夕这种样子? 在这几位的印象当中,林夕道妙之高超已经远超他们想象,千般术法百变,万种妙法恒生,这样一位大士常年居于莲池之上,闭目养神,饶是半睡半醒,妖物们也不敢有任何造次。 现如今泪如雨下,满目神伤,对于这几个妖物来说,着实匪夷所思。 又用更警惕的眼神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道士。 就算是傻子也能瞧得出来,是那道士同林夕说了些什么,林夕才变得这般落寞。 “情劫?” “和道士能有什么情劫?他们不是不能娶妻生子吗?” “人类道士分情况,有些不能有些可以。而且你看这道士,他身边不还跟了个姑娘吗?” “嘶,有道理啊。”野猪精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眸子里划过一丝骇然:“那咱们要怎么办?” “看着。”当路君干脆摇头。 “啊?” “你同人类相过亲吗?知道该怎么安慰大士吗?” “这我上哪知道去,我们世族里我看上的小母猪不都得老老实实把屁股送过来?哪里需要想这么多东西?” “那你有本事能打过这个道士吗?” “?您要是看我不爽可以直说,咱俩撸胳膊挽袖子打上一场,何必拐弯抹角让我去死?” “那不就得了。”当路君耸肩:“咱们几个又帮不上大士的忙,还不如在旁边老老实实陪着,多少还能捞点陪伴之情。” 野猪憋了半天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路君说的确实有道理。 旁边缓过神来的林夕也听到了这几个妖怪的杂谈,她瞥了一眼,随后伸出手,朝着半空虚弹了一个脑瓜崩。 “哎呦!” 几个妖怪都觉得自己脑门子上被挨了一下。 “多嘴。” 妖怪们不敢开口了,老老实实缩着脑袋。 教训完这些念头不怎么干净的妖怪后,林夕才转头对着左辰鞠躬行礼: “多谢道友将久念这小子送回此处。” “不必客气,当初灾祸灭世,众多将士同苦海恶水斗,以肉身塑城墙,哪怕身死,残躯也不应给苦海所困,送其魂归故里,于我来说也是应当做的。” 左辰客气道。 林夕思索几秒,便是说了句:“道友请稍等。” 而后林夕转身来到了湖畔旁边,招手一挥,一朵开在莲池最中间的莲花就飘了过来。 她伸出手,端在莲花末端,将其裁起。 把花递给左辰: “这是千叶大士莲池中的功德宝莲花,是我现如今最能拿出手的宝物了。因常年听千叶大士讲法,又被佛光普照,于莲花当中积累了许多功德之力,可靠功德妙法塑一尊功德金身,增长修为。再或是拿来炼药制宝,也是不错的材料。” 左辰伸手将其接过,手指触碰莲花,只觉一道暖意涌入身中,周身畅快。 便知道这恐怕是难得的宝物,珍重的将其收了起来。 “如此大恩,本应再多拿出些宝物来招待道友,可惜苦海早已扰乱天地灵基,现如今大多宝物灵炁已经消散,空有外貌再无神效。” 林夕多有感慨。 左辰自然不在意那么多。 他在大梁中走了大半年,虽说靠着妙法残卷自研了不少妙法,但宝物却着实没拿到多少。 硬要说,只有金童玉女。 但这两位还都是娃娃心性,真要放他们俩出来打架多少有点奇怪。 宝莲对他来说已经算是难得好物了。 上方功德金光对修缮三魂七魄颇有好处,正好补足了左辰针对灵魂的手段不足。 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稍作炼化,弄成一盏明灯。 把莲花收起来之后,左辰又伸手指了一下,旁侧正在被狐狸们耍着的少年郎胡文: “一会儿不会真让他同大小姐共入洞房吧。” “自然不会。” 林夕掩嘴轻笑:“这些狐狸们哪知道什么叫做郎君、什么叫做洞房,只是前段时间林子里误入了个说书先生,拍惊堂木,同他们讲了不少人间的奇闻妙事,便是认为选郎君是件好耍的事情。于此就选了个日子,办了这么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 “所以说大小姐选郎君要干什么?” “……让这俊人给自己梳梳毛。” 左辰:“……” 虽是知道这群狐狸心思单纯,却着实没想到他们单纯成了这样。 哑然失笑,看向了胡文方向。 此刻的胡文也被解开了绳子,他两眼四顾心茫然,本想伸手去拿配剑,但他武器已经被卸了下来,赤手空拳又好像打不过这群妖物,只能小心翼翼的盘膝坐在地面上,警惕的看着周围狐狸,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 随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一红狐狸拿出了把梳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而那位千娇百媚的狐狸小姐也踏着步子,轻轻一跃到了他双膝之间。 尾巴一撩。 胡文:“??” 胡恩看了看手中梳子,又看了看腿上的大狐狸,迟疑良久,才憋出来一句话: “你这是要……” “郎君不就是要给小女子梳毛吗?” 听大小姐那娇柔的声音,胡文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 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什么除魔卫道乃是我之本情,一大堆的念头顺着他的脑子当中接连往外冒,最终都变成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和“这毛真顺啊”。 这才举起小梳子,顺毛往下梳理。 白狐舒服的眯起了眼,还左挪挪右绕绕,让胡文找合适的地方梳理。 眼见着胡恩开始梳毛,周围狐狸们皆是发出一声欢呼,宴会也正式开始。 有狐面侍女上瓜果、端上了猴子酿的酒水,田鼠样子的小生物被做成了各类料理,放在盘子里被一并送上,这些左辰下不去口,也就放到一边了。 其他狐狸们也是个个欢闹,等到明月高悬半空之中,大多数狐狸已经累得趴下,席地而眠,有一部分喝的醉醺醺的四爪向天,脑袋上都在往外冒泡。 几个大妖本来还对左辰有所戒备,但几杯酒下肚之后,心思也便热诚了起来,拉着驴爷就在那称兄道弟,就差凑一块义结金兰了。 大小姐已经熟睡了过去。胡文这才放下梳子,小心翼翼把她从腿上端下来,放到一边。 一路小跑来到了左辰身边,行拱手礼: “见过道长。” 左辰看了眼这倒霉孩子,笑问: “你认识我?” 胡文苦笑道: “在下威王行走胡文,就听说了道长大名,出来寻找道长,却一直没机会同道长见面。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您了。” “相见不算晚。”左辰端起酒碗,递向胡文:“先尝尝这猴儿酒吧,外面可品不到。” 胡文本还想说正事,但见左辰把碗递过来,却也不好推脱,只能双手并上,将碗拖住,端到手中,随后尝了一口。 酒水甘甜,似乎把他这些天心头的烦闷和身上的疲惫也都扫尽。 直至此刻,胡文心头才对于舒畅了许多,灵台也清明了。 “多谢道长。” “不必谢我,现在就去谢那酿酒的猴子吧。”左辰朝他招手:“他事一会再谈,先放下心来享受宴会。” 胡文点头,也朝着旁边那猴儿行礼,对方满目无所谓,随意摆手,让胡文自己接酒去。 随后胡文坐到了左辰身边,摘些莓果放入口中嚼。 又是热闹的耍了一会,大妖们也都喝多了,和解开缰绳的驴爷围着篝火跳舞,彩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面上呼呼大睡,又冒出了鼻涕泡。 胡文多喝了几碗酒,难得乐呵。 正晕晕乎乎想睡过去,却忽然又听到嘈杂尖啸顺着耳畔旁边响起。 伸手扼住太阳穴,眉头紧皱 “怎么又来?” 用手拍拍脑壳,试图把脑子当中嗡鸣作响的混乱思绪全都扔出去。 “你是不是能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忽得,左辰声音在胡文耳畔旁边响起。 胡文点了点头: “是啊,自幼就有这毛病,旁边总是嗡鸣,出了幽州就好了。好生奇怪。” 左辰闻言,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进幽州也能听到这响动。 “没听错的话,应该是从极北方向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怪声 “自北方传来的奇怪声音?” 听闻左辰讲述,林夕眉头皱了起来: “中洲最低的岸潮就在北方,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胡文面若苦瓜,发绿又发皱: “我又何尝不是被这怪诞小调闹了许久呢?自打懂事起,我就时不时能听到这小调,有时候大半夜都会忽得响起,闹的我睡不着觉。可我实在是听不清楚这声音到底念的是什么,又该怎么压下去。” 左辰拍了拍胡文肩膀,算是安慰他一下了。 自打进入幽州,他也时不时会听到这小调,微妙的吵闹。 关于这件事情,左辰曾经问了彩衣,也问了驴爷,他们俩却是啥都没听见,也实在是提供不了什么建议。 左辰也曾经聚起灵炁到自己耳朵上,如此做只让声音变大了一些,却依旧没办法让听清楚那怪异小调到底唱的是什么。 着实让他满心疑惑。 听完两人问题之后,林夕思考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道: “两位稍等片刻。” 随后,她便匆匆向着莲池当中走去,身体一晃,竟是消失在了池子旁边。 约莫等了小半柱香,林夕这才出来,手中还端了个小瓶子。 “此乃颖水,可洗耳去垢,要是有谁用了恶言神通,只需用这水对着耳朵一洗便能将其清除。” “可我们是听不清楚,洗去耳垢有什么用呢?” 胡文能听出来这是个厉害宝贝,却着实想不到这玩意听清声音有何关系。 左辰倒是在听了这东西的功效之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恍然。 “不清不明为垢,颖水虽不能增强听力,但却可以让听到的东西变得清晰。” 胡文被绕的懵了。 听得清晰和听力增强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林夕点头称是:“不过现如今颖水灵炁也消散了不少,效果可能远没有之前好了。” “先试一试,万一有什么收获呢?” 林夕将两分颖水,放在碗中,递给左辰的多,递给胡文的少。 落手里轻轻一晃,只觉得清澈透明,看不出什么异样。 胡文还在寻思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效,左辰却已经将手蘸到了水中,点了几滴,擦拭起来了自己的耳朵。 眼见道长如此,胡文便也不再想那么多,随之擦耳,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待颖水擦完,胡文却忽的感觉指尖黏糊糊的,便放下手看了一眼,这才惊愕的发现自己指尖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坨黑泥。 这? 虽说这段时间都没清洗身体,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脏成这样吧。 念头刚至,耳畔旁边那本来模糊糊的唱调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那调子是首很老的歌,是个女人在哼唱,没有词。 而在那调子旁,还有着刺耳的杂音,嗡鸣震响! 那是悠远绵长的悲呼! 那是无数人在高呼着: “救命!” 齐唱的悲鸣像是轰鸣的钟响,震彻着胡文的耳膜。 他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人拿着锤子迎面重击了一下,脚步一软,朝着后方倒退数,险些跪倒在地面上。 所幸林夕一眼就看出来了胡文状态不对劲,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胡文耳畔旁边那杂乱无章的喧闹声这才消失殆尽。 他半蹲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长时间,脸上这才恢复了些血色。 脸色难看: “这是?” “沉浮于苦海当中的生灵哀嚎。” 左辰的声音在他耳畔旁边响起,胡文侧头,这才发现左辰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的身边。 将胡文从地面上搀扶起来之后,左辰问道: “你知道苦海吗?” 凡人传承的代数太多,本身又善于忘记,现如今大梁境内诸多藩王都在争天下,左辰实在是不认为能有多少人记得苦海这事。 先不说别人,假如康王没死,左辰到他面前,念上一声:“苦海滔天,你这是在干什么?” 恐怕康王会非常友善的回应他一句: “您说啥?” 胡文听到他的话之后,陷入了思考中。 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道长所言的苦海,我确实不知道,但……我叔父,也就是威王,确实一直都在对付一种黑色的怪物。 “我们将其称为黑海恶物。” “仔细讲讲。” 胡文不敢藏着掖着,直接便开口介绍了起来:“大梁正北方有一通天要塞,是以前仙家留下的,每届大梁新皇继位时,会选出一位镇北王。给出最多的兵马,为的就是接任要塞,对抗来自北方的黑水恶物。 “上一任皇帝驾崩的太急,新的镇北王压根还没选出来,小皇帝就上位了。现如今不少藩王甚至压根都不知道北部要塞到底守着的是什么,我们派出去的使者他们也不相信,觉着我们危言耸听,一心扑在逐鹿上。” 说到此处,胡文也忍不住长长叹息: “叔父确实想率铁骑出军,先安大梁境内再去对付黑水恶物,然而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恶物似是发了疯,一波波如浪潮般袭击要塞,叔父和柳仙都脱不开身,要不然光靠着井州和徐州那点人马,怎么可能压得住叔父大军?” 在听到胡文这话后,林夕微微皱眉。 “说那黑水恶物,可是浑身漆黑,内部泛红?” “正是。” “性格凶残,还具有一定的传染性,若是处理不当的话,哪怕自己人也会堕为恶物。” “确实。” 又问了这两个问题之后,这才断定,所谓黑水恶物就是被苦海堕化之后的生命。 林夕苦笑:“被困于密林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瞧过外面。妖怪们也很少会出大密林,致使消息闭塞。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对付苦海的传承竟然变成了这样。” “凡人是这样的,本事没多少,忘起事情来倒是快的很。” 坐在旁边的山君轻声冷哼。 胡文有心反驳山君,话到嘴头却说不出来。 念苦海为何物,他不知。 说前朝那些事,他不明。 但要是讲一讲藩王们那残缺的智慧和小脑,他确实能念出来不少缺德事。 就算有心想反驳,话到嘴里却被卡住,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只能无奈叹息: “士兵们和叔父都在一线杀敌,每日都有人死去,我等虽无曾经仙人手段,却也是拼尽全力而为之。” 听他这话,山君也只是轻哼一声,并未多言。 左辰也是能听出来威王所谓已是竭尽全力,现如今大梁境内多都是凡人,军队中也许好一点,但最多只能到半步后天的水准。 这种水准,你让他们和灭世的苦海做斗争? 多少是有点为难他们了。 整个威王军队现在恐怕都是依靠当初修者们留下宝物才勉强能和苦海当中的衍生之物抗衡,前路难行,走到这一步已是如履薄冰。 左辰沉默着,左右环顾。 狐狸们都累了,躺在草坪上,萤火虫纷飞,好一派美轮美奂之景。 安静泰然,平静祥和。 想来此刻徐州处也是如此,或许和尚正同孩子们讲课,或许肖长成正在操练士兵。 算算日子,青州刘镖头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现在正是吱呀时,轻声呼小声唤。 虽是乱世,却仍有人求活。 虽有大灾,却仍有地方欣欣向荣。 他心头生了些悸动。 便是对胡文道: “我随你去见威王。” 胡文面露喜色。 他本来也是打算寻个时间同左辰说这件事情,却没想到道长竟然主动提起了。 “北方尚有苦海之灾,我应当去看看。” 左辰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个红色道人。 他让自己向着北方走,说是自己看一看滔天苦海,看一看曾经过往。 现在左辰看过了,也大概了解了那红色道人的想法了。 苦海吞世时,这世上有多少大神通者,他们手段非凡,实力强大,然而就是这样一群人都败在了灭世大劫上。 那么现在零星的修士又能怎么做什么? 为何不寻路超脱? 为何不自顾其身? 你告诉我这世道必定覆灭, 可左辰不信。 不信这世道必灭。 不信他救下的徐州又会被苦海吞没。 不信这些散漫快活的狐狸终将堕入苦海中。 不信这天下,完全没有救世的办法! 非是责任,也非使命。 唯求心顺。 林夕心头微微一动,忽得感觉到左辰身上炁息微变,像是道心有了方向,知道该更向何处前进。 心头大概明了左辰想法,自己也是心念大动,思来想去,道: “道友,我现在乃是地缚,某种意义上算是本地土地,难离开此处。没办法随你通行,再去镇压苦海。但……” 侧头瞧了眼身边几个妖物。 几个妖怪直接就明白了意思。 “我愿意随道长一并去。”野猪妖反应快,先开口道:“大浪灭世,躲在林子里难安生,我没啥大本事,但帮着那小伙子对付黑水恶物还是没啥问题的。” “我也可以。”当路君言道。 胡文连连向两个妖物感谢。 剩下的猴头和山君则是婉拒了这件事。 猴头在他们几个当中实力相对最弱,去了作用也不算太大。而山君则要守着大密林,现如今井州方向总有些杂人行事鬼祟,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林夕难处平原,还是得留守个妖王在此。 打定主意之后也不急于一时,便是先在林夕这边住下。 地为床,天为被,席地而眠。 伴虫儿睡。 …… 翌日一早,驴爷拉车,悠悠向林子外子行去,狐狸们凑在一起,大声告别。 林夕站在狐狸群中,目送着一行人远去。 兄弟们,求月票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离林去 “顺着这条小径往前,大概再走小半日就能到归乡路。”胡文拿着地图,手指在上面划过,给驴爷指了一条道出来:“归乡路直连尚宝城,那是幽州最靠北的一座城市了,南连东水、百川两座大城,顺河而下,直达大九湖,往北部要塞运输物资。” 驴爷将地图上的道路记在脑中,踏蹄子前行。 旁边路上随着走的野猪妖问了一句: “归乡路,这名字倒是文雅,为啥要叫这个?” 胡文闻言,侧目看了一眼猪妖。 现如今对方已经使了化形之术,变成了个身材肥胖、皮肤黝黑的农家汉子,手中拎着个耕地的锄头,说是他的宝物兵器。他瞧着其貌不扬,实力可不低,作为大密林当中的几位妖王之一,他和当路君一样,都是先天乃至圆满的道行。 猪妖说自己母亲当年一胎生了八个崽,他是最小的那个,所以自称朱老八。但不晓得为什么,道长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每天都在瞧着他。 略怪。 顺带一提,当路君的名字叫观狗斗。 别问为啥,问就是当初生他的时候,他娘看到了两条黄狗打架。 收敛心思,道: “这条路落连着井州和幽州,有传言称,当年幽州闹了恶物之劫,导致尚宝城当中有不少乡人被迫离乡,后来镇北王将恶物斩去,井州之人也回到了幽州,走的就是这条路,所以才被念做归乡路。” 又顿了顿,补了另一个故事: “当然,也有人说是这条路旁边有个个头够大的古修坟墓,被摸金校尉给拿了,那摸金的门堂又是自称归乡的那一脉,结果故事越传越远,这条路便也被叫做了归乡。” “第二个故事听起来可不怎么美好。”彩衣摸了摸鼻子。 “所以有客自远方来时,本地人都用第一个说辞。” 这次结伴而行的人多了,在路上总有人说话,倒也是热闹。 和朱老八一样,观狗斗也化了形,这个体毛稍微有旺盛的中年人,沉默无言,全程只是默默跟随,除非主动找他谈话,一个字都难从他嘴里听到。 他们两人都没乘坐驴车,光靠两条腿在土路上跑。 本身就是妖物,体力旺盛,跟着骑马的胡文一并走也不落后。 昨儿几个妖物和驴爷到底还是义结金兰了,现在驴爷是他们大哥,大哥拉的车道长可以坐,他们这群小弟坐就不太好了。 左辰正打开背篓,将猴子赠的猴儿酒一壶儿又一壶儿的放到篓里。 临走时猴子搬了六壶酒,这是猴子最后的存货了。 左辰也没白拿他的酒,翻箱倒柜间,把竹篓底下拿了最后的一枚红皮鸡蛋拿了出来,给了猴子。 前五个酒壶都被左辰尽数塞进了背篓里,当他伸手拿到最后一个酒壶的时候,手拎了拎,感觉重量有点不太对劲。 左辰眉头皱了起来,然后把酒壶举起来晃了晃。 酒壶当中传来了女子小声的惊呼。 左辰:“……” 启动了观炁术,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在盯了两三秒之后,左辰才长长叹息一声: “狐狸大小姐,你怎么随我们上来了?” “……不是狐狸大小姐哟,我只是一壶酒哟。” 听着壶里传来了小小的女性声音,左辰直接就把上面的红色盖子掀开,随后伸手往里一摸。 一揪后领毛,从壶里抓出来了一个狐狸。 白毛狐狸小心翼翼的缩着脑袋,也是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不敢正面和左辰对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正在骑马的胡文。 胡文也是愣住了。 咋回事? 这狐狸大小姐怎么还跑出来了? 胡文瞬间就想起来了昨天经历的种种,想起来了自己被这群狐狸们捆起来玩弄,想起来了屈辱的梳毛以及那大小姐的皮毛…… 手感真好啊。 不对! 连忙甩了好几下脑子,胡文才把脑中这些念头全都扔了出去。 怎么回事?自己不过是梳了一次毛,怎么还惦记上了? 难不成这狐狸身上有什么魅惑之法? 左辰手头拎着狐狸,眼见着这大小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扶住额头长叹一声: “您不好好在森林里面待着,跑出来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来找我郎君啊。而且我也想出去玩……” 小狐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左辰嘴角微抽。 通过观炁术,左辰也能看得出来,这位狐狸大小姐的道行是这几个妖王里面最高的,对照人类的话,已经算是摸到了陆地神仙的门槛。 大概比汤乞差个两三成火候。 但道行高深,却不代表实战能力强。 力大可以飞砖,但左辰毫不怀疑,倘若观狗斗真要和狐狸大小姐生死相搏,哪怕观狗斗道行不如狐狸大小姐,最后活下来的也必定是这位狼妖。 修为尚未达到碾压,心思又太过纯良,容易吃了偷袭或者中了骗术。 “一会儿我把你送回去吧。” 左辰叹息道。 狐狸大小姐一下子就急了,她伸出两个小兽爪,匆匆在自己背后大尾巴里面摸了摸,掏出来了一封信。 “道长,道长!别送我回去,我这里有大士给的信,我出来长老们不同意,但大士同意了。” 将信将疑的接过了信,信上气息确实从林夕一致,并非是假话。 便是拆开信封,将纸拿出来,逐字逐句的阅读: “左道友亲启:狐妮有细微青丘血脉,心思良纯,潜力极佳,需得入人世之间看一看百态,方可脱胎换骨,化茧成蝶,还望左道友能暂且帮忙看护一下这孩子。免着她外出捣乱。” 看完信件,左辰哑然苦笑。 林夕真是给他派了一个不小的活啊。 将这狐狸大小姐放在马车上,和她那双微红的狐狸眼眼大眼瞪小眼。 “你叫狐妮?” “大士给我取的名字!” “你是想和你那郎君共行吗?” “是啊!我很喜欢他!” 左辰侧目,看向了不远处正骑着马的胡文。 胡文也显然听到了两人交谈,脸色微微变: “道长,我在骑马呢,现在怀里抱着她的话,恐怕骑不稳,容易把她甩下去。” “你也听到了。”左辰重新看向了狐妮。 “好吧。” 狐妮小脑袋垂了下来,满脸的落寞,随后蔫头大脑的跑到了彩衣身边,靠着彩衣的大腿就躺下来。 彩衣大为欣喜,抱起这小狐狸来就开始搓,狐妮也是性子温和,闭着眼睛享受彩衣的“吸狐”行为。 左辰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眼狐妮: “按照你这道行,你应该可以化形了吧?” 又侧目看了看旁侧的朱老八和观狗斗。 苦海巨浪不仅吞噬了生灵,也冲击了天道,万物生智化形的要求都降低了不少,青州城里的那一个河神胖头鱼道行也不过只有先天中期,好手确实是好手,但若是放在苦海蔓延之前,这种等级的妖物恐怕还难脱野性。 在听了左辰问话之后,狐妮微微侧了侧头: “何为化形欸?” 没想到这狐狸竟然连化形是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观狗斗替替狐妮解释道: “道长,我们化形有两种渠道,一是同我和朱老八这样,用变化之术遮掩内在,如此只能算得上是些障眼法。 “大密林中来人少,我们瞧见的人类也着实不多,为何我和朱老八都是乡间人打扮?便是因为乡间人误入林子的多。而这狐狸妮子见过的人就更少了,你让她用变化之术给自己遮面,她恐怕会捏出一个四不像,耳鼻口目的位置都怕不对劲。” 听观狗斗解释,左辰了然点了点头,心头也大概明白为何林夕会让狐妮出来旅行了。 让她多见见人类,了解何为人,何为这世间规矩。 “那第二种方法呢?” “那自然就是讨封了。”观狗斗笑道:“妖仙能走封神的路子,靠着吃香火来给自己塑造肉身,如此一来便是彻头彻尾的变化,效果要远远比我们俩这种幻化之术更为强大。 “讨封需要找人,乡间野妖怪寻普通人,修为高深的寻官人,柳仙那样的就得去寻威王了。” 顿了顿,继续道: “当然,除了这两种方法之外,传闻当中其实还有个法子能让妖仙化形。 “只要道行足够深,可以自身为封,千变万化,无需受香火限制,也绝非遮掩的幻术。”旁边朱老八接了观狗斗的话:“不过这法子只在传言当中,恐怕威王那位柳仙都做不到这一点。” 九厄记忆当中的那些青丘仙大概走的就是第三条路子。 那么大一片青丘,也不可能每个狐狸都能讨到封。 一边闲谈,众人也一边走的远了。 渐渐的,驴车也已经越发靠近归乡路。 又是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了一片遮掩目光的树林,终于看到一条宽厚的大路出现在面前。 胡文本是满目欣喜,心头畅快,可马蹄子才向前踏出一步,耳畔旁边就响起了复杂的、并不怎么欢快的小调。 小调听着有些闹耳,仔细判断,这些声音由数量庞大的人类,以及只多不少的牛、羊和鹅组成。 独奏部分则是女人的争吵、孩童的哭闹、公鸡的啼鸣。 以及轮子撵在泥泞路上走过的吱呀声。 不光是胡文听到了声音,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胡文心中顿感不妙。 他忙着绕过遮目的林叶,终是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见这路上竟有着密密麻麻的人,皆是乡村农户,或是赶着车,或是推着牲口,浩浩荡荡结成了一大批队伍。 正从幽州方向走,朝着井州方向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失乡 归乡路上的场面和当时胡文描述的颇为相似。 满都是赶路的人,带着行囊,带着家产,带着珍重的畜生,在并不算太过平整的泥路上前进。 唯一一点不太一样的就是,胡文口中的都是归乡客,是从井州朝着幽州来,欣欣向荣;现在路上行着的却都是失乡客,从幽州的方向朝着井州去,双目无神。 这下可让胡文有点绷不住了。 自己刚念叨完幽州的好,结果一到归乡路就瞧见了有人往外迁。 突然从大密林里冒出来的一行人也理所应当成了村人们最被关注的对象。窃窃私语的讨论,疑惑的手指,被捂住嘴的孩童以及人们的目光都构成这样一副不怎么友善的欢迎画面。直到最后,有个年岁已高,衣着干净的老人迈开步子,朝胡文凑了过来。 “小老爷好。”老人行礼。 胡文直接从马上下来,急问: “老乡,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往井州跑?幽州是生了什么事端吗?” 听了胡文问话,老人再度打量了两眼整个队伍。 似乎是确定了左辰他们不是林子里窜出来的山贼,这才叹息道: “小老爷,你们这是想要顺着这条路去幽州啊,现在可走不得啊!俺们是归乡路把头那个村子里面的住户,现在村子里正闹着妖怪,凶的很嘞! “如今村子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俺们们从村外面请过来的斩妖人也都被活生生削掉了四肢、穿成了肉串,挂在树上烧!这哪里还能住人嘞?幽州活不下去了,也就只好顺着这条路往井州走,看看能不能寻得活路。” 听到这话,不光是胡文发愣,旁边听戏的朱老八和观狗斗脸色也唰的一下难看了起来。 有妖怪闹人家村子? 整个大密林里所有妖怪基本上都是他们这几个妖王的手下,他们这几个妖王又都听从过林夕的教导,对待人类态度平和。 本以为靠这个能给左辰留下点好印象,却没想到刚一出林子就碰到有妖怪在那闹村子。 你这让道长怎么看? 胡文哪里还顾得上妖王在想些什么,止不住的追问: “老乡,就没去尚宝城吗?那边有衙役,也有城隍,什么妖怪解决不了啊?” “不是俺们不想去,是那妖怪把路断了啊!” 老人满脸苦涩:“俺们村子本来就离尚宝城比较远,能去那城里的路也没几条,那妖怪放了一把火,直接烧断了土路,俺们的消息传不出去,尚宝城的老爷们又没未卜先知的本事,自然没办法来俺们村子。” 胡文侧头,看了一眼坐在驴车上的左辰,眼神带着些问询的意思。 作为威王行走,若是独自一人碰到这件事,他肯定是要管的,但现在还是得看道长的意思。 “那妖物挡了去尚宝的道路,还是除了吧。”左辰道。 俩妖王慌慌点头,在旁边一唱一和: “这估计是别的地方来的妖怪,没个眼力劲见,绝不可能是大密林里出来的,等着道长,你不用出手,我们俩就把他给收拾了!” “就是就是,我们养出来的有妖物都可守规矩了。” “你们俩倒也不用那么紧张。”驴爷翻了个白眼:“道长看东西可比你们两个清楚,念头好的留下,念头坏的除掉,甭管是人是妖都一样。” 驴爷这次说话没遮着掩着,大大方方在村民面前念叨,惊了旁边一众村人: “就是驴子会说话!” “这也是个妖怪?吓人死人嘞!” “可他上面骑这个道士啊,难道是仙人带着仙家坐骑?” “仙人为何要骑着驴嘞?骑大马多威风?” 这些村人哪里见过这种事情?便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现在是该逃,还是该拜。 胡文眼见着周围村人恍然,又带着些警惕的瞧左辰,干脆从怀里一掏,拿出来了威王行走的招牌,朗声道: “在下威王行走胡文,我背后这位是左辰左道长和大姑奶奶彩衣,皆是降妖除魔的好手,本事高强的仙人!诸位乡亲不用担心,不论是何方邪魔,道长都能将其斩去!” 胡文手里的牌子直接夺了所有村人的目光,便是止不住连连惊呼: “威王大人的行走欸!是贵人!” “大姑奶奶这名号我听过,我有个老乡从南边那边来,同我念叨过这大姑奶奶的厉害,说是可活死人肉白骨,简直就是天上降下的仙姑嘞!” “那左道士是谁?” “不知道,说不准只是给大姑奶架车的。” 左辰这边都是有些道行的高人,耳朵都尖,哪怕只是在乡人之间窃窃私语般的讨论也都尽数被他们捕入了耳中。 随后,所有人全都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彩衣的方向。 彩衣:“……” 就连正在她怀里的躺着的小狐狸都是仰头看了眼彩衣,微微歪头,略带不解: “阿姊,你要比道长还厉害吗?” 彩衣脸都绿了。 我和道长斗?真的假的啊? “别听他们胡说,我也不知道我这名号是怎么传起来的……” 彩衣有气无力。 她是真不理解啊,明明道长那么大的本事,但是名头就是响不起来,但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些朴素的事,反倒在这乡间声望大盛。 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好似演仙法给牛看,结果牛不喜欢,跑到旁边吃草。 左辰对此却不怎么在意。 本来就是,大姑奶奶这四个字多亲民啊! 万法雷劫真君这名头是扔出去吓敌人的,不是拿来在老百姓面前显摆的。 便是转头笑呵呵的对彩衣道: “大姑奶奶您吉祥。” 彩衣极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都快把自己肺管子咳出来了。 在拿彩衣开涮的时候,左辰的兴致总是足够高涨。 彩衣觉得是道长和自己太熟了,导致道长暴露了某些本性。 但甭管怎么说,胡文亮出了牌子之后,这群乡人们就像是麦子一样齐刷刷的跪倒在了一行人面前,磕头: “行走救命啊!” “还望大姑奶奶帮我们除妖!” “请道长斩妖。” …… 村人们并没跟着左辰一行人直接回村,他们都聚到了村外一处林子边,吵吵闹闹挤成了一团,身上柴火垛、烧烟以及淡淡的尘土味组成了一道独属于乡间的烟尘气。 没一个人敢继续往前走。 “胡行走,再往前走就是俺们村了,那妖怪把我们村中间的树点了,好大一团火,几位过去应该就能看。” 老人抓着胡文的手碎碎念,既是希望胡文能够成功把那妖物去了,让他们整村的人能安心回家,也是担心眼前这群人也死在村子里面。 倘若是连威王的行走都被妖怪给弄死了,那么他们可就真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您放心好了,小小一只邪物,除之难度不大。” 胡文承诺道。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可不会做出此般承诺。 胡文本身天赋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摸到了先天的门槛,但毕竟现在他也只不过是个后天,对付一些小妖小怪还行,像这种能把一村子人全逼出来的,真让他上的话,胡文恐怕也得去附近大城当中寻些人手过来。 但那是胡文一个人独行幽州的情况。 现如今他身边跟着三个接近先天圆满的高手,一个半步的陆地神仙,还有一个能移山填海的道长。 这么个兵力,你告诉我谨慎行事? 从来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告别了这一众村人之后,一行人直接大摇大摆的就朝着村子当中行了过去。 这老人说的也确实没错,在翻过一个高坡之后,众人便瞧见了不远处盈盈跳动的火光。 整片村子坐落在偏低的平壤园地上,粮舍井然,满是生活气息,仔细瞧去甚至都能看到刚被打扫干净的大院,显然村民刚刚离开不久。 而村子正中间则是有一颗巨树正灼灼燃烧着。 当看到这颗巨木之时,左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棵树上串着人类的躯干。 或是四肢,或是身躯,或是那心肝脾肺肾,又或是颗颗头颅,在火焰当中被烘烤的噼啪作响,随着风发出无声的尖叫。 “嘶,哪里来的妖怪这么邪门?” 朱老八也都倒吸了口冷气。 大密林里活了这么多年,他自然也杀过人,那是个五石村雇的悍匪,帮着五石村镇压闹事者,手头人命不少,有一日想开荤,找到了朱老八,被朱老八一拳打死了。 后来五石村又来了不少凶人,想要把他们这些妖王杀灭了,那群人甚至都摸到了狐狸的平原,伤了几个无辜的狐狸,惹火了妖王们,尽数灭掉,扔在了林子当中当肥料。 但那毕竟是生死过节,他杀了之后也没吃人,没折磨虐待,遇到敬佩的好手甚至还给他立了坟,主打一个问心无愧,堂堂正正。 所以当他瞧见这大树之后,哪怕是这有道行的妖也不由得有些心悸。 朱老八实在是理解不了,为何斩了人之后还要折磨,哪来这么大的怨气? “过去看看。” 左辰观炁术已运转了起来。 整个村子当中尽是煞气死气,最近枉死之人满身怨念,魂飞村庄。 然而,于左辰眼眸中却看不到一丝妖气。 火太大,看着不太清晰,左辰只能隐约间看到,村中似乎还有残留的人气。 以及一缕很熟悉的…… 红色炁息。 第一百五十章 火树 进入村子之后,焦臭味便随着风吹来,既有着肉被烤焦烤糊的气味,又有种说不出的恶臭。 简直要比乡下村头供所有村人共用的茅房都恶心。 不似秽物味道,更像是一种自三魂七魄当中散发出来的恶意,惹得整队人眉头紧皱。 观狗斗本就是个狼妖,鼻子灵敏,在嗅到这味道之后,一张老脸由黄变白,眨眼成青,胃里翻江倒海,终是压不住,小跑到一边,扶着农宅栅栏干呕起来。 左辰轻挥道袍,几朵白花自驴车边缘盛开,散出淡淡幽香,抵消了空气中飘着的恶臭味道。 观狗斗脸色这才恢复了一些,却仍是有些发绿。 “真邪门欸。”朱老八也不由得咋舌,转而看向胡文:“你们人类的村子都这样吗?这可不太好活吧。” “大多数村子都只是种地养羊,还是挺安生的。” 胡文头又涨又疼。 这种鬼事也许在徐州常见,在井州常见,但在幽州就是少见。 幽州平民百姓虽还称不上是夜不闭户,但好歹也能捞上一个安居乐业,现如今城隍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妖邪犯人难以杜绝,却也不至于什么地方都能看得到。 这次也是点背,刚一从大密林出来就碰上了这么一遭的事。 偏偏身边还跟着俩大密林的妖王和左辰道长。 好端端的形象啊! 左辰进了村子之后便开始四下环顾,周遭炁息尽数落入他眼中。 房屋的物精之气,土地的死死生息气,燃着火焰巨木上跃动着的死气,以及…… 侧目看向了村边一处小林。 红色炁息便是从那边传来的。 应当是极少量的苦海。 “那边有些恶物,我去处理一下,一会就回来。” 下了驴车,左辰轻轻一撩道袍,脚下步步生花,身影似如幻影,眨眼之间便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去向了何方。 剩下的几人沿村中土路继续向前,绕过几间矮脚土房,终于是到了村落正中央。 此刻日头正挂在半空当中,晒得周围发热发烫,眼前须得三个成年男人环抱才抱紧的巨木上火焰正灼灼跳动,被穿在了树梢、枝干,挂在枝头的尸体随着火和风晃动着,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像是哭泣。 胡文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朱老八拿起了沉甸甸的锄头,观狗斗双爪向外伸张,彩衣也下了驴车,左手握剑,右手持灯。 唯独那白毛狐狸缩在板车上瑟瑟发抖。 她从未和人斗过法,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平,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太过恐怖,连眼睛都不敢睁。 “哈哈!灯火通明引飞蛾,老话果然有道理!果然又有贼上门,是要讨杀啊,还是要讨酒啊!” 只听一声沙哑低音,浑身燃着火焰的人影,自树梢的火海中走出,在几个树杈中间跳着、越着,最终落到了这熊熊烈火的树冠。 他完全不怕烫,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拿着个酒壶,双脚踩着树枝,肆意大笑,倾壶倒酒,却不见一滴酒水落下。 酒早就被火灼干净了。 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双手燃着火焰,双脚燃着火焰,腹腔处开了个大洞,里面也跳着熊熊烈火。 他的头发也燃了起来,随着风飘动,像是片火红的叶子。 唯独的面相还像是人类,仔细一瞧,竟是个素气书生长相。而他现在却是满目痴狂,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知书达礼的模样。 胡文从怀中拿出来了个小瓶子,从里面点出来几滴液体落在指尖上,随后放在自己眼皮下方轻轻一抹。下一刻,这火人身上的气焰便如同实质,映照在胡文眼中。 对照气息,胡文大概能判断出来对方的实力。 后天巅峰。 光凭修为来讲,火焰妖人的水准同自己差不了多少,但他脚踩火树,周身控火,胡文又没有避火的法诀或宝物,真要是动手打起来,自己大概率会败北。 只不过…… 胡文侧头,看了一眼背后浩浩荡荡的队伍。 算这小逼崽子倒霉! 控火虽为诸多手段中比较厉害的杀戈能力,但境界完全碾压的情况下,再玄妙的手段也难以补齐双方战力差距。 更何况,对方瞧起来原本也就是个乡间汉子,上哪学得会神通去! 怕不是全靠自己的蛮力在打! 烧成了半块炭的火人显然没有观摩道行的神通,便全然不把眼前胡文他们放在眼睛里。 哈哈大笑一声,垂头: “既不是道士,又不是侠客,光靠你们几个人还想着要杀我?痴心妄想!倒是村子里那些混账玩意,我好心好意放过他们,却三番五次来找我麻烦。 “可我当年受苦时,怎么不见他们?当初若不是有佛陀度化我,恐怕我仍会在不见天日之地遭罪,那时不见他们关心我,现如今杀起我来倒是挺上心的!” 眼中凶戾之气大盛: “今儿个我就把你们也烧了!让你们好好在树上作陪!再去屠了那些村中人,让他们以后再也找不了爷爷我的麻烦!” 佛陀? 胡文眉头却微微一动。 这厮背后还有别人? “怎么说?”朱老八拎起了武器,问胡文。 “麻烦两位前辈抓活的。” “妥嘞!” 言罢,两妖左右开弓,一左一右,直朝树上火人就冲了过去。 人影先至风后随,先天圆满的道行全力飞转自然动作迅猛快捷,仅一眨眼便已经杀到了火树底下! 火人刚念完狠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两妖已经快要骑到自己脸上了,心头也是一惊。 这俩乡间汉子怎么瞧着比之前的除魔人还厉害? 卯足了力道就朝着他们两个人吐了一口火出去。 彩衣双眸一肃,端起油灯,,用剑甩了个剑花,口中念了个“镇”字,朝着喷出的火焰一指,就见火焰外像是包裹了一层无形之雾,压的火焰眨眼化小。 等落到两妖王面前之时,已经变成了小小火苗,都没坟中磷火耀眼。 朱老八抡起锄头,随便一敲,便把火苗敲灭了。 “不怕火?不怕烫?当真要比除魔人还厉害?” 当初除魔人和自己斗的时候都开了法坛,怎么这几个人啥也不用? 眼见着朱老八和观狗斗不怕火焰,顺树往上窜,眨眼就要逼近自己。火人直接身子后倾,从树上落下,打算拉开距离靠火硬烧。 “你想往哪跑?” 观狗斗低吼一声,手头捏了个法诀,气息自丹田处上涌,汇聚到喉咙处。 直接一张嘴,竟是从口中吐出了滔滔江流,直奔火人的方向喷去! 不晓得他到底是从何处生了如此多的浪涛,自他口中像是涌出了一条宽大的水龙,随观狗斗头扭,声势浩大! 直到此刻,火人眼中终于浮现出了满满的惊骇。 这是什么玩意? 他之前斗的那些驱鬼人,大多都是用什么符箓、铃铛,还有红线,厉害点的也许会拿上柴刀或是桃木剑,同他比划比划,设个法坛,用看不见的力量敲打他。 斗起来那些家伙虽然麻烦,但往往一股火烧下去,对方用出来的那些把式也便尽数失效,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哪里有这般控水的本事! 单手拎在树枝上,猛地一荡,让自己在空中变了身形,尝试避开了水龙的袭击。 却完全没发现自己背后已出现了一肥大的身影。 朱老八抡圆了锄头,猛地向着下方火人一砸! 滕在半空当中全无借力点的火人根本就变不了自己的动作,被锄头猛地就砸到了后脑位置,整个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嗖的一下就朝着地面上砸了过去。 观狗斗把头向上一挑,水龙也跟着转了个弯,自下而上奔着火人就扑了过去。 “唰!” “嘶!” 水火相容,一股浓烟做起,中间还夹杂着阵阵恶臭,呛得观狗斗都停下了术法,凑到一边连连咳嗽。 而待那烟雾散去,火人也躺在地面的水坑之上连连翻滚,身上冒着滚滚浓烟。 他就好像是那身上着了火的普通人一样,不断在地上打着咕噜,试图把身上的水渍全都弄下去。 滚了好一会儿,他才停到地面上半趴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现在他头上的火也没了,上下溃烂的头皮,四肢还烧着点星星的火,不算多。 而他腹中的那团火也是微弱至极,好像周围的风再大一点就会被吹灭一样。 朱老八和观狗斗左右开弓的站在了火人身边,垂目看着他。 还是这两位妖王收手了的结果,要是真动用全力,刚才朱老八那一锄头就能直接把火人脑袋切下来。 这火人咳嗽了好几声,再抬头看向几人时,眼中却满是不服。 “你们也是仙人?我也是仙人!为何要伤我?” 听他这话,旁边还打算压着他的朱老八动作一僵,随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哈哈哈!就你?仙人?哈哈哈!” 没忍住。 火人听到了朱老八的笑声之后,脸色显然变得有些阴沉。 可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能半蹲着身子,恢复着腹部的的火焰。 胡文则是拎着刀走到了火人的面前,将刀架在了火人的脖子上。 “你说的那佛陀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伤儿 火人盘膝坐在水坑当中,被胡文他们围着,却仍旧是一脸不屈。 可刀架在脖子上,最终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道: “我名董伥,是这村中村人,考取过功名,做过秀才。前段时间险些被死贼逼死,多幸佛陀相助,封我为护法神,让我大仇得报!” 听他这话,胡文眉头一皱,在脑门上挤出来了个川字: “董伥?十一岁成秀才,十三岁差几分当举人的那个神童?” “瞧来你听过我的名字,”董伥哼笑:“你说的那人就是我,六年前我缺了几笔文墨,要不然当时举人的位置定会归于我手!” 上下打量董伥,胡文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半截炭火一样的家伙和当初意气风发的神童到底什么地方相似。 当年董伥在幽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也许乡间百姓听他名字少,但威王手下官吏却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位神童的名号。 尤其是胡文,更是印象深刻。 胡文无父无母,威王养大的,小时候可没少被威王拿这位比较过。 标准一位“别人家的孩子”! 谁知道时过境迁,“别人家的孩子”非但没能成个大才,反倒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年幼时对诗词歌赋有些独到的看法,也靠着这般本领在乡间出了名,当时也以为自己日后能更进一步,正式当中举人名号,去威王府邸为威王效力,却着实没想到命运更爱弄人。” 董伥身上火焰起起伏伏,微微侧头,看向了村子正中间那棵大树。 现如今这棵大树也被刚才观狗斗一口水法给熄灭了,正滚滚上半空冒着纯白浓烟,随风飘。 在树梢的最上方,挂着两个脑袋,一男一女。 早已被烧的不成样子,只剩下两具森森的白骨。 “家里有两个老畜生,断了我前程。” 他语气当中已经满是怨恨: “我们村子离大密林近,村子里总有些害物会传出来,我那天杀的爹染上了赌博,我那天杀的娘染上了五石,自从我出了名之后,他们俩便是连活也不干了,工作也不做了,认为靠着我就能拿到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白两雪花银滚滚入手来。全靠我在商宝城里卖字画为生。 “我念书多,身子骨却没啥力气,又没弱冠,哪里比得上我那而立的爹有精神?所以只要我不同意,那两个老不死的便揍我,往死里打,打脸,打腿,打后背,就是不打手。毕竟他们认为我是得了一双宝贝的手才能赚的大钱,要把手留下来才行!” 仰头大笑,火随风动,声音当中却已经满是癫狂: “苦我双臂无力,恨我本领不强,被强压在家中,连人都算不上!在那大宅当中,我被生生关了数年,不见天日!索性佛陀过村,点化了我,告诉我村外林间有口灵泉,只要喝下,就能成为护法神,得了道行,耍的自在! “当夜我偷偷离开家中大院,奔逃进林中,确实在森木之间发现了那眼灵泉。纯黑!我听从佛陀教诲,多喝了几口,然后便感觉腹部似是有火一样,烧了起来!” 董伥已是重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似乎不再在意身上水渍,火焰也重新燃起,确实唱着、笑着、叫着、哭着,一圈又一圈打着旋转,让火着自己跳舞: “我成了护法神嘞! “我有了神通嘞! “我是仙人嘞!” 他哈哈大笑着,腹中那团火焰竟是连续膨胀了数尺,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一缕鲜红的炁息也自腹腔当中外涌,竟是让他的道行凭空提升了许多! “我当夜就回去,杀了那两个老畜牲,把他们的头剁下来,把他们的四肢剁下来,挂在树上烧! “我又去找了我一直很喜欢的那姑娘,可她见了我这副样子,就一直在那叫,没办法,只好把她也烧成了碳,这样她在我怀里的时候就不会乱叫了。 “她父母冲了出来,想要杀我,我也把他们都烧了,一并挂在树上。她还有个弟弟,孤苦伶仃,我见着实在可怜,就送去一并陪同了。 “那些除魔人想要杀我,他们哪有那本事?我就烧死了他们! “我是神仙嘞!有这仙力,我干什么不行!我愿杀谁就杀谁,我愿要谁就要谁!” “你他妈是个屁的神仙!”朱老八火气往上涌,恨不得直接一锄头就把疯子的脑袋打爆。 可还没等他上去,观狗斗就忽地伸出手,拉住了朱老八。 “小心着点!他有些不对劲!” 听观狗斗的话,朱老八这才回过神来。 对方道行涨幅不多,现在也只是看看达到先天门槛,可腰腹中间的邪火里面却夹着一丝红炁。 那大士曾经和他们说过,那是苦海之炁,就算是他们若是不小心被缠上,也容易被伤了三魂,变得暴厌疯狂。 便是小心翼翼朝着后方退了两步,寻思着该怎么解决这玩意。 而也就在这一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呼的一声轻响自村后林中方向传来。 空中竟不知何时飘落了朵朵白花。 而董伥腹部的那一缕红炁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样,竟开始被缓缓剥离。 “这是?道长的手段?” 胡文瞧向了花朵飘来的方向。 正是之前左辰离开时走去的方向! …… 左辰手捏法诀,旁侧土壤之下伸出两条树根,化作抡圆了的铁拳,左右开弓。 直接一巴掌一个,将已经缠绕上缕缕黑气的异化树木连根打断。 待到树根收回之后,左辰背后已经铺了一路残木断根,像是野兽进山,生生挤出一条路一样。 刚才进了村子之后,他便感觉到这边恶气极重,有着淡淡苦海气息。 嗅嗅鼻子,距离那股子烦人的恶臭已经越来越近了,左辰便知道继续往前走应当就是目的地了。 再将面前一颗拦路的大树拦腰拍成两半,左辰也终于看到了那位于山石高坡之间的一潭池水。 石潭正后连接着几处高坡,裸露在外的青岩构成了小型的瀑布,溪流顺着土坡上涌下,落入早已化成黑色的池水当中,却毫无声音,甚至半点水花都没有。 这片黑色的水潭就像是死了一样。 安静。 它就平静的在这里躺着,像是一大块的镜子。 左辰凝视着黑色水潭。 他能清楚的看到水潭当中似乎延伸出几根线,一部分向着东方,一部分连着北方,最近的一根则连着左辰的正背后,也就是村子的方向。 直接挥动道袍,四周无风自起。 水潭的黑色则是像被不可见的力量抽起,眨眼之间就聚拢到了一处,化作了一滴黑色液体,在水潭当中漂游。 虚空一抓,黑水从潭中飞起,漂浮到了左辰掌心当中。 而当这滴黑水被左辰逮住之后,很无声的小潭边呼的爆出水同青石、瀑面间的碰撞声,在幽谷般的林子里传了很远。 本已被恶气堕化的树木也重归了原来的模样。 左辰盯着手中这一滴不安的液体,只觉得上方恶意涌动,甚至都在尝试想着左辰的体内涌去。 但却被先天灵炁挡在外面,根本无法靠近灵台半步。 这是一滴苦海。 这滴苦海同大密林里那一片水池不同,它上方连接的丝线密密麻麻,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和它牵连。 稍稍思索片刻,运起了移山填海的法诀,林间飞沙走石,在手心当中聚集,打着旋儿裹上了苦海,眨眼之间原本黑色水滴就变成了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泥球。 掌心又是升起了朵朵花瓣,将这泥球包裹在正中,直接把泥球变成了个漂亮的花托丸子。 苦海上方连接的丝线也被左辰所掌控。 透过感知,左辰的视线似乎被拉了很远很远。 他看到了几户城镇当中,有藏在阴暗处理摆弄祭台的人,他们已被苦海根深蒂固的枝根,看着像人,实际上已经化作了苦海之奴。 他也看到了一户大院内正有贼持刀杀人,将数口之家屠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个孩子正瑟瑟发抖抱在一起,面对浑身是血的恶贼。 他也看到了在村子当中乘着火焰跳舞的火人,欢畅大笑,似若疯了一般。 像这样被干涉的人,还有很多。 便是冷哼一声,顺着这些线路打入了一道自己的妙法。 朵朵白花顺线而行,眨眼之间就飘了很远。 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之人呼的感觉面前天旋地转,眸子当中竟是开了几朵花,转眼之间便是双腿一软,摔到在了地面上,身魂已死。 正待举刀杀那孩子的恶贼也瞬时之间停住了自身动作,他半张着口,嘴中发出痛苦的哀嚎,有层层白花顺着他皮肤下生长了出来,眨眼之间整个人就化作了一大团的花簇,院子当中风一吹,他便散掉了,只剩下花瓣漫天乱飞。 而村子里面,燃烧着火焰的董伥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他半张嘴巴,喉咙中发出无声的惨叫。 中空腹部燃烧的火焰开始逐渐变化。 由红变白,如虚变实。 眨眼,竟是化作了一副花圈,黄白相间。 董伥低头垂视自己腹部,他愣了许久,也终于在这一刻,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被烧成了一块炭。 便是原地发出骇人的惨叫,直接躺倒在了地面上,滚了两圈之后就没了动静。 生生把自己给疼死了! 只留下在场一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能瞧得出来,这肯定就是左辰的手段。 唯一的问题就是…… 这手段多少有点吓人。 …… 左辰并未彻底将这滴苦海镇压。 他只是盯着手中花托着的泥丸,陷入了些许沉思。 这滴和之前看到了苦海不太一样。 它好像是…… 有意识的在做这些事情?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何为真相 待到左辰回村子后,两个妖王已经把村中那棵大树上面的火焰熄灭,又把这颗已经沾染了邪气的大树顺着根部挖断,将上面被挂着的尸体都放了下来。 树最外层挂着的都是除魔人的尸体,当树倒下来的时候,尸体间互相碰撞,噼啪作响,就像是血和肉组成的“风铃”,还有骨骼相互敲打的声音。 随着大树倒地,烟尘四起,树冠最顶上的两个骷髅头也咕噜咕噜滚到了地面上,化作一阵飞灰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们两个就连灵魂都像是被烧尽了一样。 其他人的躯体也被烧的扭曲变形,瞧不出具体形态。 按照之前老人的说法,村子一共雇过三拨除魔人,第一次只是一个附近的羊倌,会一点本事,但是不多,一个照面就被切掉了四肢,挂在了树上。 第二波稍微来的正规一点,是几个跑镖的武夫,结果他们手段也是差一点,被尽数烧死了。 最后来的一群走江湖的,到此处开坛做法,试图用祖师爷传下来的方来整治这个已经丧了神智的疯子。 最后的结果也一样,他们也被削掉了脑袋,甚至连身子都被打碎了,尸体都找不到了。 把这些人的躯体都放下之后,朱老八用锄头将这树抛开,发现树干里面躺了四个人。 两男两女,两老两少,是一对年迈的夫妻加一对姐弟,应当就是董伥说的那一家子。 当看到这一家四口之后,胡文只觉得董伥那厮死的实在是太过轻松了。 等到他们将这些尸体摆好,才由胡文骑着马出去通知村民。 当那村民当中的老人看到胡文骑马回来之时,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其他村人也是一般,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瞧上去倒不像是重归了家乡,更像是奔丧。 等到熙熙攘攘的村民们重新回到了村庄当中,这原本死了般的寂静地方又重焕了生机。本就没空离多久的房屋也重新迎回了自己的主人。 那老人放好自己的东西后,并未多在房间中留恋,急匆匆的找到了还在村中的左辰一行人,当时就想行跪拜大礼答谢,被胡文拦了下来。 当老人在看到一地的尸体时,也是被吓得脸色苍白。 “诶呦,这是造孽啊!死了这么多人,那张家一口子生平做了那么多好事,竟然都被塞到了树干里活生生烧死了。造孽啊!造孽啊!” 扼住手腕,连连叹息,也不知是该流泪,还是该大骂着罪魁祸首活畜牲。 胡文则是在略加思考之后,将董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眼前老人。 老人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僵: “这?那贼人竟然是董伥董小子?他的父母一直说他不愿意离乡,所以才在村子里面闲逛,最终荒废了天赋。着实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这么长时间,董伥就没和村子里其他人说过这事?”胡文奇道。 “……好像还真没说过。”老人回忆了许久:“董伥说话少,沉默寡言的,他不说,我们自然也瞧不出来他有什么心事。总不能没事闲的跑到他家里给他父母打一顿吧。这也不是个事啊!” “说他父母早年被堵村和五石村的人蛊惑,既染上了赌瘾又染上了毒瘾,这可是真?” “确实是真。但他们俩早戒了啊。”老人点头:“这事放在村子里算是丢脸的事情,他们儿子又是个才子,村里老人哪能让他们那么祸害孩子?便组起来开了场大会,又请了几个专门治瘾的高人,花了不少银子,让他们俩改过自新。后来董伥卖字画挣得钱还完了饥荒之后也都被这老两口给存起来了,还说来年要去张家提亲……” 胡文听着老人描述,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和董伥自述有着很大的矛盾。 难不成董伥当时撒了谎? “当时那夫妻俩没囚禁董伥?” “怎么可能啊,我们村子里还时不时有人到他们那边串门呢,董伥那孩子不爱说话是不爱说话,真要是被绑起来了,这一眼也能看出来啊。” 如果没被囚禁,董伥要是真遇到了他自述的那些事情,那他应该会跑啊。 奇怪! 胡文只觉得话里话外都不太对劲,却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 在旁边旁听了全程的左辰则是在思考片刻之后微微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老人唏嘘了几句之后,就想留一众人在这吃宴。 作为救了村子的大恩人,若是连宴席都不请一请,那传出去岂不是让附近其他村寨笑话? 不过左辰却婉拒了这个邀请。 在得知北方很可能有苦海一角之后,现如今还是得尽快去到那北部要塞。 路上可斩妖除魔,也可平一些不平事,可正常一日三餐,闲坐闲谈,吃宴就暂时罢了。 这种村中大席一开就是三四天,有点耽误时间。 许了一声老人,若是下次还有机会来这,自会好好同他喝上一杯。 于是,在一村人千恩万谢中,一行继续顺路前进,向尚宝城方向走。 行在路上,胡文却还是在想刚才的事情,满脑子浆糊,念头不怎么清晰。 又瞧见左辰正对着手心倒蹬些东西,便是问了句: “道长,刚才村子里的事情,你怎么看?” “你是指那叫董伥的书生前后话语矛盾吧。” “确实。”胡文点了点头:“虽说人都已经死了,查明真相似乎没什么大用,可我念头淤堵在心里,实在是不畅快。道长,您本事高,您能看出什么异样吗?” “你把手探过来。” 左辰并没有直接回答胡文的话,而是翻手将一个被花瓣包裹住的泥团子拿了出来。 胡文略有不解,但还是控制了马的速度,让这匹马和驴爷并肩走,随后伸出手,在左辰眼神的示意之下,触碰了泥丸子。 当他手指碰到泥丸子的一瞬间,胡文只觉得心头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他记忆当中所有的恶意、负面、和那些肮脏的念想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充满了他的脑袋。 他想到了小时候自己玩闹,打碎了叔父的花瓶,叔父大发雷霆,将他狠狠打了一顿,随后扔到禁闭室里,硬关三天,饿了半死。 他想到幽州有些大城被京都官僚根治,鱼肉百姓,可他们却又全无办法,只能任由其作威作福。 他也想到了前线士兵在面临那恶水载物之时,脸色惨白,吓得抱头鼠窜,丢盔卸甲,简直一群没骨气的窝囊废,理应处死! 这些负面情绪宛若浪潮一样,冲刷着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堤坝,而在这些情绪马上就要决堤之时,一股清风迎面而来,让他满心都开满了花。 触电一样的收回了手。 胡文满目惊骇,大口喘着粗气,脸被吓得惨白。 “这……这是什么?” “这便是苦海。”左辰道:“你感觉怎么样?” “非常不好。”胡文老老实实的道:“他把我人生当中那些业障都放大了,明明只是一些小事,却好像被添油加醋,坏人道心。” 当初他打破花瓶时,确实被关到了禁闭室里,但在禁闭室里也是每天饭菜不断,甚至第三日出来之后,叔父还亲自同他道歉,说是自己当时太过冲动,不该那么凶他。 京都来的官僚也并非每个都满心恶意,有一些还是在认真务实的干活做事,算得上是清官好官。 最后便是那被吓得逃跑的士兵。 当时只有一个新兵,在看到骇人怪物之时吓得丢了魂,转身就想跑。 但那士兵最后还是战死在了对抗恶物的一线。 伤口在正面。 “这里封着的就是苦海,也是让董伥变成那样的罪魁祸首。”左辰道。 听了左辰这话,胡文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些了然。 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些猜想。 “也许事情真如董伥所说,他那父母并未走上正途,仍旧层层压榨他,最终把他逼成了这般模样,又或者刚才的老人在撒谎,整个村子都逼他成魔。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苦海的恶意,将他脑中那些好念头尽数消磨,只留下来个疯子,烧了自己念想里的所有人。” 左辰翻手将泥丸收了起来:“但现在人都死了,甚至连三魂七魄都散掉了,具体是哪一种,谁也不清楚。” “……不过我倒是明确了一点。” “嗯?” “若是没有那所谓的佛陀,那村子里的事情也不会闹成这般。” 胡文说到这里时,面色稍稍有些阴沉: “有人在主动用苦海乱世。” “我估计那和尚是小欢喜里的左长擎笑面佛,”旁侧的彩衣忽然开口道:“小欢喜和勿相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可能会专门去闹灾。” “可他们是图个什么啊?”朱老八挠头:“让苦海灭世成功?这不有毛病吧?整个中洲若是都被吞噬了,他们上哪活着去?” “谁知道呢?”彩衣也想不明白。 倒是左辰,听到朱老八的话之后,陷入了几秒沉思中: “见了这滴苦海后,我倒是有个猜想。说不准能解释他们的行为。”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种苦海 驴车停到了泥路旁边,驴爷的缰绳也被解了下来。 成分复杂的一众“人”都蹲在板车旁边,盯着板车上那个长满鲜花的小泥球。 左辰则是站在众人面前,点了点这小泥球,像是讲课一般: “我大概见过两种苦海。” “道长等等!”左辰刚一开口,就直接把朱老八说懵了:“两种苦海?大士原来给我们介绍苦海的时候,可没讲过这个啊!” 朱老八和观狗斗都是跟着林夕走的妖王,林夕又是上古时代走下来的修士,自然会同他们俩多讲一些苦海的事情,让他们注意这点,不要中了苦海的道。 可林夕从来都没和他说过还有其他的苦海啊。 驴爷看了眼朱老八: “认真听。” “哦。” 左辰也不恼,只是继续道:“林夕大士恐怕确实没见过这第二种苦海,我估计着,恐怕在林夕身死涅槃期间,第二种苦海才刚刚滋生出来。” 说完这话,左辰伸手一指,点了点车板上的泥丸。 “上古时期浪潮吞世的和赌村里出现的苦海皆是同一种,都是最原始的黑海,也是构成灭世大劫的罪魁祸首。” 左辰朝着手心当中吹了一口气,浅色调的幻像在他的手掌心当中夹着清风打着旋飘了起来。 那是滔滔不绝的黑色浪潮和满是鬼影哀嚎的大湖,正是左辰当时在赌村当中镇压的苦海。 “这种苦海还无念无相,比起恶意术法,更像是一种自然而发的灾害,就像是平地卷起的龙卷,地龙翻身,山火奔涌。对常世影响大,但却说不上是‘恶意’。被卷入其中的生灵会因为痛苦化作无理智的怪物,似若九厄那般,哪怕堕入苦海之前心念是好的,也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 众人点头,理解左辰的意思。 百姓在遭了灾时都会指着天大骂一句贼老天,然山洪飓风之类的灾害只能说是气候使然,和老天心思没啥关系。 按照林夕大士的描述,当初苦海泛滥时也绝非是专门奔着某一处肆虐,而是滔滔不绝一般,吞没了大片的常世。 “而这一滴苦海,”左辰指向了板车上的小泥球:“它不一样,它有意识的在操控着那些被自己感染的生灵。当我靠近它的时候,处于它影响范围之下的树木会聚起来尝试拦住我,而我镇压它时,我透过它的炁息看到了它正刻意控制着几个人搞怪事。” “这?” 朱老八不寒而栗。 苦海本身就够邪门了,假如其真的还有意志,主动为了灭世而来,那岂不是更骇人? “当初我在徐州也斩了一个被苦海所侵蚀的道人,他当时同我说,尊苦海等于尊天道,可获功德,功德圆满又可炼化真身,从这常世脱离,不堕苦海。 “假如这苦海真的是天道放出来的话,那当年的修道者们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假如当时和他说话的是苦海意志,那便是苦海抢占了天道的功德席位,对其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苦海便有意志? “既然如此的话,小欢喜和勿相忘,会不会就是听从这苦海意志行动的?” “可他们是为了什么啊?”朱老八还是没想明白:“这么搞自己到最后不也会死吗?” “此话不然。”观狗斗却皱起来了眉头,在听了左辰描述,他心中已经大概盘出来了那两个门宗的逻辑:“别忘了,咱们之前见到的那个书生,他不仅没死,而且还获得了不低的道行。” 朱老八思考一阵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群痴汉不会是认为入苦海可得新生吧。” “又或者是尊苦海获功德,打算自称功德圣人。”左辰翻手收起来了泥球:“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现在还没有实际的证明。” 路边一群人蹲着,稍显沉默。 如果左辰说的是真的的话,那这事情就着实有些骇人了。 滔滔苦海之下,还藏着一群脑子有问题的疯子,于这灾难当中伺机而动,尝试让滔天巨浪吞世仅剩的中洲。 “等见了叔父,我得把这事和他说说。” 胡文轻叹一声。 左辰的猜想有理有据,不得不让胡文记在心里。 “倒也不用太担心。”左辰道:“既然笑面佛已经露面了,就迟早能见到他。到时候把他擒了,肯定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来。” …… 尚宝城内,人声鼎沸,街边满是叫卖吆喝的小贩,因为尚宝靠近林子,街边摊贩大多都是卖瓜果的。 梨条、枣圈、桃圈,还有做成了果脯的,引得贪嘴孩子凑到来,盯着小物流着口水。 一家餐馆内,店小二端上了盘鸡肉拼盘,又拿上了一壶酒,边喊着“客官久等了”,边迈开步子来到了一处木桌前。 “客官,这是您点的烧鸡和酒。” 店小二放下餐盘之后,眼神止不住的往坐在长板凳上的那人脑袋上飘。 这位客人身材宽大,没有头发,阳光映照之下,瓜壳子顶上泛着耀眼的光。 像是一口锃亮的宝刀。 这是个和尚,笑呵呵的,慈眉善目,光瞧面相来说,是个好人。 这和尚搓着手,将烧鸡和酒壶拉到了自己面前,用本就稍有些脏的僧袍擦了擦手,随后捏住一个鸡腿拎了起来,放到嘴中嚼。 倒上了一小杯酒,饮入了喉中。 待到吃上这两口美食之后,他也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享受的神情。 “吃着烧鸡配烧酒,天上神仙不及吾啊。” 念了句前不押韵、后不顺口的打油诗,笑和尚也瞧见了店小二的眼神,嘿嘿一笑,用手捋过自己的光头: “小哥,莫要这么看我,我是出来走江湖的走江湖不喝酒不吃,身子容易虚,路上如果蹦出来几个拿刀抢劫的,我的小命不就搭上了吗?所以便是在这吃酒。想来佛祖也不会怪罪我的。” “大师,您这倒是看的透彻啊。”店小二眼见着和尚好说话,又瞧见店里暂时没什么别的客人,就同他又多聊了几句:“我之前也碰到过几个出家人,简直是死脑筋,嘴里都念着佛呀佛呀的,神经的很!在我瞧来,那些人恐怕还没有大师您佛法研究的透彻呢!” “您这真是折煞我了,我也只不过是个学生,还在学习的过程当中。”和尚笑呵呵的道:“佛祖他老人家念头高深,我钻研了大半辈子,也没能摸透个一星半点,还是得再多学习学习。” 店小二心中感慨。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师傅啊! 比那些所谓的高僧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去! 这笑和尚又吃了两口,却忽然顿下了动作,长长叹息了一声: “可惜咯,可惜这一桌子好菜咯。” “啊?”店小二刚想回去歇着,就忽然听到和尚这么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大师,您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这么说?” “我这一会儿就要走了,可惜这一桌子好菜吃不完啊。” 和尚叹息道。 “您这是要去哪啊?这么着急,先把饭菜吃完了再走不行吗?”店小二奇道。 “马上在城里就要来了位大人物,我和那大人物有些过节,真要是被他撞见我在这里,估计脑袋就掉了,我得尽快先走,免得真出什么祸端。” 说完这话,笑和尚又伸手抄起了另一只鸡腿,放在嘴边撕下了一大块,眼神却还盯着整只烧鸡,似乎想把这鸡一起拿走。 “这是什么大人物啊,竟然还要杀大师您!不是什么好人吧?”店小二大惊失色,其实本来这话他不应该追问,可笑和尚的三言两语又把他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心头痒痒的,嘴里就下意识的念了出来。 听到店小二的话,笑和尚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是什么好人,是害天下的贼,仗着自己本事高超,就到处杀人。” 话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店小二:“你也小心一点,我看你印堂有点发黑,说不准你这小命也会落到他的手上。” 店小二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刚想追问笑和尚是怎么回事,却只见着和尚将鸡腿整个放入嘴中,往下一拉腿骨,腿上的肉竟被他扒弄的一干二净。 而他也鼓着腮帮子,一撩脏垢的僧袍,转身踏入巷口中。 等这店小二再探头追上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店小二微微一愣,心头便是一阵骇人。 这是位真高人啊! 随后也心神不宁了起来。 这样一位高人说自己接下来有灾,那自己该怎么办啊? 念头转了许久,实在是没什么合适的想法,只能唉声叹气着把剩下的餐盘食物都给收走。 这些东西他自然不可能扔掉,鸡肉会重新回到案板上,被切成小片,放到其他菜中,没喝完的酒水则是会被倒回酒壶内,下次再打。 小二很快就端着剩下那壶酒来到了后院酒缸中,随后将壶中酒尽数全都倒了进去。 等到倒完之后,他看着酒缸,揉了揉眼睛。 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这店小二总觉得这缸酒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发黑。 “算了,能喝就行。”店小二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他打算今天店打烊之后出去找个算命先生,好好看一看怎么除了自己的血光之灾。 求月票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尚宝之灾 归乡路宽,能够让四辆马车并排前进,土路的南边是密林,北边是平原,绵长悠远。 路畔两边村子不少,有畜牧养猪的,也有开耕种地的,还有这专门承上启下,供商人们、镖师们、村人们歇脚的村子,倒也算是热闹。 每过一户村子,左辰都会使用观炁术看一眼,若是没发现恶气,便直接路过,若是发现了,就进去看一眼。 接下来倒确实没什么邪门恶事,顶多就是有几户邻里纠纷,让胡文处理了。 狐妮趴在车沿旁边,每经过一户村子,小脑袋都会从左向右划,直到彻底看不见村庄,才会依依不舍的重新看向道路前方。 当时碰到董伥的时候,她被吓得够呛,认为人类世界里面满是危险,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剥下皮毛,变成人家脖子上围着的围巾。 然而等她从那村子出来之后,她就又开始问这问那,但凡有机会,狐妮就会跳到胡文双腿上,让他给自己梳毛。 胡文嘴上拒绝,手上却没有停下。 瞧不见了村子之后,狐妮便凑到了驴车一角处,那边金童玉女已经坐在一起等待狐妮,三小只碰到一块,嘀嘀咕咕,嘻笑打闹。 如此欢快气氛也缓和了不少苦海带来的紧张氛围,本还愁眉苦脸的胡文也难得露出笑容,为众人介绍起来来了幽州种种: “幽州北部三个大城,东水、尚宝和百川构成了个大三角,够繁华,够热闹,有好玩的梨园,也有好吃的酒楼。百川那边靠着东海,有条船路能去到京都附近的长旺角,在百川有着不少新鲜鱼脍,也有海上捞来的新奇玩意。 “可惜百川太远了,现在事情又急,要不然可以先去百川看看。” 听胡文这么说,观狗斗嘴角流出口水: “那尚宝可有新鲜大鱼?” “百川毕竟和尚宝通河,应该会有海鱼顺着河船被运过来。河鱼的话,尚宝管够!”胡文道:“当路君好吃鱼?” “原来林子里来过一伙迷路的商贩,遇到了没开灵知的狼群,我给他们救下来了。为了报答,他们送了我一条大鱼,味道和林间游鱼完全不同,肉发橙发黄,肥美鲜香!一口下去就像吃了肥肉,又没那么腻。” 又长长叹息: “可惜大密林里鱼虽然不少,但我再怎么抓也尝不到那种鱼的味道。” 朱老八瞥了眼观狗斗:“你从大密林里出来之后,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段长。看出来了,你是真的馋了。” 观狗斗瞪了朱老八一眼,两妖王差点大打出手。 “您说那种鱼我还真知道。”胡文回忆了一下:“那是百川的宝贝货,少见,难钓,需一条大船,顶着风浪行出去七日,到深海位置,再用附上的神通的万里钓,垂钩下去才能捕上来。淡季的话,恐怕得半两黄金才能换上一条,当初您救下的那个商人估计着是把身上最值钱的货给您了。” “那我现在去尚宝能吃到吗?”观狗斗问,又从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了几件宝玉配件:“林子里很少用金银细软,我没存,这些宝贝还是迷路客赠我的,你看够不够银两,能不能寻到?” “现在正是旺季,四五条应该还没什么问题。”胡文推回了观狗斗的珠宝:“密林妖王出山,帮幽州镇压邪祟,便是大客人,怎么能让您掏钱呢!这银子我给您拿了!” 他们谈的欢快,就连坐在板车后面晃着两条小腿的彩衣也被勾起了馋虫,擦掉嘴角口水,哼着小曲,期待去尚宝城能够尝到些珍馐美味。 左辰默声听着,脸上也是不自觉的挂起了笑容。 他还记得自己最开始下山的共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能不能找到结金丹的方法,二就是能餐餐吃好的。 美食不可辜负,舌头还需犒劳。 上一次好好吃饭还是在司马良府邸,司马良也不知道是个人口味问题还是怎么着,那一餐虽说非常繁盛,但大多都是凉盘,味道不错是不错,可不怎么合左辰的胃口。 左辰更喜好喝汤,吃热菜。 闲谈罢,归乡路的土道也变成了石板路。 这是上了幽州正经的官道,既开拓又舒畅,驴爷蹄子甚至都轻快了不少,车向前行的速度也更快了几分。在缩地成寸的神通之下,四周景色如卷一般掠过,颇些走马观花之感。 胡文左瞧瞧,右看看,嘀嘀咕咕:“咱速度还挺快的啊,都到这里了。我本来以为还得有两三日才能到上宝城。” “小子,你不会一直没发现咱们这速度不对劲吧?”驴爷瞥了眼胡文:“道长可一直用着手段呢,要不然你以为光凭咱们几个的脚力能跑这么快?” 听驴爷这么说,胡文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色的变化确实有些不对劲。 丈算了一下时间,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这行进速度尽快了数倍不止。 不免心中有点惊讶。 他之前没发现速度不对,主要还是因为这一路走的实在是太顺畅了。 按理来说,增速类的手段往往都会绑在施术者身上,像是他之前用的千里日行符便是如此,只要绑在马腿上,这马匹迈开步子就会更加轻盈,也不容易累,风会告诉胡文前后速度差别到底有多大。 然而左辰的手段就全然没有这些感觉了。 让闲散着散步的小车队迅如急袭,又无风无波,胡文只觉得这像是中间路途被扣掉了一样。 瞧胡文这样,驴爷哼哼了两声,洋洋得意: “你小子还差的很远嘞!驴爷跟着道长混的久,这门神通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等着得了空闲,驴爷我给你演示演示。” 话音刚落,骑在驴爷背上的左辰就弯下了腰,倒着脑袋和驴爷眼瞪眼: “你会了这法门,怎得还需要我时时维持啊?” 驴爷:“……我这不还没太熟练吗?” “以后每天晚上我腾出半个时辰指点指点你。” 左辰重新正身。 驴爷微微一愣,一张驴脸上露出了生动形象的惊喜。 虽说左辰默许了驴爷学缩地成寸这门神通,但亲口说出来,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他这仙家坐骑的身份,也算是彻底落实了! 以后啊,再出门碰到点小妖怪,就得叫他驴老祖了! 便是更加得意洋洋,直到左辰用手敲了下他脑袋。 …… 接下来一这一路就是顺风顺水,偶尔胡文会伸手指一指旁侧些靓丽的风景,同众人介绍的此处曾经发生过什么奇闻妙事。 或是砍柴郎遇到了报恩的黄鼠狼;或是妻子守着久久不回家的丈夫化作枯井;小故事不断,胡文倒像是个说书先生。 狐妮和俩小娃娃爱听他,每次胡文一念故事就会凑到驴车旁边杵着下巴听,听完了就睡觉,全把胡文当成了睡前故事用。 这听了一路,大家也能听得出来,胡文是真的很喜欢幽州。 尽心竭力的爱着生自己养自己的家乡。 等日头挂于半空中时,几人也终于看到了一直被胡文称为好地方的尚宝城。 遥遥一眼看过去,阳光炙烤在历经沧桑的青石砖头上,像是要蒸干上方岁月刻下的尘埃。墙角下草木丛生,野花随风,更外侧则是一条平缓的河,南连东水,东连百川,一路向北,直达要塞,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水面,掀起一圈圈涟漪,惊得游鱼跃水。 然而,尚未等胡文热切的开口介绍尚宝城光景,一缕跳动的火光就从尚宝城里面跃了出来,烧到了半空,染红了云朵。 脸色当时就绿了。 火势不小,滚滚浓烟正向上涌起,恐怕已经是烧了城市一角! 旁边一直和金童玉女耍闹的小狐狸,也后知后觉的抬起了头,看了不远处城市的方向。 “欸!着火了。” “我的鱼啊!”观狗斗后知后觉,惊呼一声。 左辰也是眉头一皱,手捏法诀,将竹篓当中水葫芦盖子打开,向外一泼水,浓雾顿时四起,直接托着几人腾空飞了起来,在彩衣的惊呼之中直接朝着尚宝飞去。 待飞到尚宝半空之后,这才发现起火的是一条街。 燃起火焰的源头是街道中间当中的一家酒楼,奔燃着的大火滚着浓烟,压成了一片遮目的壁障,让人看不清内部情况,酒楼旁边的道路上站着不少衙役和护城兵,或是拿着水桶,或是手捏法诀,用御水之术从护城河里运水来。 还有一部分士兵正拿着兵刃,他们面色紧张,眼神警惕,像是在防备着火焰。 似乎…… 那团厚重的大火之中,正有些怪物伺机而动 左辰垂目看这条街区,在他眼眸当中,他直接就发现,那燃着大火的酒楼当中似乎有着不少活人的气息。 一部分似乎是被困在其中。 还有一部分, 已经涌出滚滚恶气,似是正在朝着恶物堕化! 左辰皱眉。 心头已经大概猜出来了。 恐怕当时董伥说的那个和尚已经来过尚宝城了! 不想那些,救人要紧! 手捏法诀,周身已是炁息微转。 便是要出手镇火!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只手镇火 日头还未上三竿之时,尚宝城内。 刘捕头正在例行巡街。 他身后跟着四个手下,左边两个,右边两个,顺着胡同和巷口走。 他路过的地方商贩皆是会向他打招呼,有些熟悉的还会扔些瓜果给他,但都被他婉拒了。 若是谁人的小物都接的话,那他上午溜一趟街,下午手里恐怕就拎满东西了。 要是碰到什么突发情况,刘捕头总不能拿黄瓜打人。 “捕头,周围店家都稀罕你啊,这本事我恐怕学十年也学不来。” 旁侧一小捕快给他拍了个马屁,刘捕头瞥了他一眼,道: “你诚心待百姓,百姓自会诚心待你。” 这话半真半假。 刘捕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周围这帮商铺基本上都喂过他饭,他也算是这些铺子的半个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铺子里的人才会对他这么友善。 之前上面调下来了另一个捕头,也是个好人,待邻里乡亲也颇为友善,但却基本没什么效果,最后还是得他来。 刘捕头也确实挺喜好这份差事,挣的银子不少,还受人待见,每次见到老熟人,总能听上一句:“这小刘有出息了,看这精神小伙,要不要大妈给你介绍几门亲事?” 很舒坦。 正待刘捕头绕过街角,打算去巡查下一个胡同时,忽地闻到空中传来一股子焦味。 他下意识侧头,看向了焦味传来的方向。 却发现那条街已是熊熊烈火焚起,烧的皮都灼灼的疼! 霎时之间,街道上原本的平静被打破,刚才还乐呵呵向着刘捕头打招呼的摊贩们被吓得魂不守舍,拎着自己的货便急匆匆的跑开。 而惨叫声也夹杂在“走水了”的惊声中,络绎不绝。 “快!快去找水桶!快去叫望火楼的人!” 刘捕头立刻叫背后捕快去找人,去救火,而也仅仅只是片刻答话的功夫,火便像是蛇一样蔓延开来,又吞噬了旁边两家木质结构的房屋。 “活见鬼!怎么突然走水了?” 刘捕头只觉着牙疼。 倘若是路上突然出现了白日闯,他还能拔出刀来比划两下,可面对烈火,他又不会御水的手段,只能在这等火师过来处理。 原地徘徊着两圈,咬咬牙,还是先在街道上疏散百姓,免得有人被烟熏的晕头转向,一头栽进火场当中,妄送生命。 万幸,望火台距离这里比较近,火师来的速度也极快,没过多久,这些挑着水桶、拿着渡水符的能人们就来到了胡同里,各展手段,引水做法,强压火焰。 刘捕头也终于松了口气。 有他们在,这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刘捕头心中却仍有些不安,他总感觉这火焰似乎有点不对劲。 “救人!救人!” 正待寻思着,忽地听到火场内传来呼救声,仰头一看,这才发现在一处尚未被烧到的二楼阁台上,有一姑娘被火场困住,根本就出不来! 刘捕头心头大惊,又眼见着火师们正在那救火,似乎根本顾不上救人,便是一咬牙一跺脚,直接从自己跑到个火师身边,借水桶里的水一淋自己,浑身上下这套捕快服湿透,闷着头就往火海里冲。 那火师看到他如此,是急得连连大喊: “你干什么!快回来!” 刘捕头已经冲进了火海。 一进入这燃烧的铺子,刘捕头清楚地感受到一股被烤的灼灼的热浪顺着自己的鼻窍涌了进来,一路烧到了肺的位置。 他咳嗽了好几下,没能把肺子当中的火气咳出去,只能用已经被水浸透的袖口掩住口鼻,然后飞速寻找出一条合适的路线,朝着二楼方向冲去。 屋子当中的木梁尚未因为火焰的炙烤而变得脆弱断裂,大厅当中没什么杂物,不挡路,能顺着楼梯上楼。 三步并作两步,刘捕头直接冲到了上楼的楼梯前,荡开火焰之后,飞速向上爬,很快就来来到了燃着烈火的二楼,看到了那个被困的姑娘。 她已是昏厥,倒地面上残喘,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刘捕头怕不是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冲到姑娘身边,想要伸手将其搀扶起来之时,刘捕头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不祥感。 条件反射般,刘捕头将腰间长刀向后一挡。 只听得咣啷一声,他的手腕上便传来了赫然大力,手中刀完全就没握稳,被直接弹飞了出去。 他的虎口也瞬间开裂,血肉飞溅。 捂住手腕,这才发现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浑身燃火的怪物。 身形似却骨骼破裂,火都顺着骨头缝隙和内脏当中向外喷,瞧起来就像是志怪传记中记录的那些骇人之物,格外的骇人。 这是什么东西?! 刘捕头自是大惊失色,他可从未想着火里竟还藏着这玩意。 遥遥侧目一看,那数量竟然还不少! 现如今他的武器被弹飞,虎口开裂,身上衣服的水渍也几乎要被火焰炙烤的一干二净,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上哪对付这些恶物去! 便只好挡在这姑娘身前,心中却逐步堕入绝望。 眼见着眼前恶物已是慢慢靠近自己,刘捕头却忽然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惊呼,像是火师在喊什么神什么仙。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地嗅到空中传来了淡淡香风,入了肺脾之后,竟是觉得肺中火焰似乎都被扫尽了。 又看到视野余光中飘下了一片乳白色小物,伸手一抓,张开手心看,发现掌心中竟是多出来了片花瓣。 回头一看,四周窗沿上燃着的火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乳白色吞没,化作了朵朵盛开的白色乳花,布满了窗沿。 不远处那个正在缓步靠近刘捕头的恶物也是浑身一僵,弥漫的花朵顺着地面往他身上爬,转眼之间就笼罩了他的身体,随微风轻动,眼前怪物竟变成了朵朵花瓣,烟消云散,再看不见任何踪迹。 待到刘捕头回过神来,远处藏着的那些恶物也都逐一倒在了地板,化作了一团又一团颜色缤纷的花瓣。 等到风吹而过,漫天花瓣纷飞,下午的阳光自窗坎方向洒入生满花朵的窗沿内,映出纷飞的影子。 回头,侧目。 他看到了半空当中,一道人手捏法诀,脚边生花,在漫天花瓣之下,正飘然落身。 …… 等到重落地面之上,彩衣连滚带爬的一屁股坐到地面上。 她刚才尝试了一下,看看自己是否有成功克服恐高这个毛病,但很不幸的是,光是趴在云朵旁边看上一眼,双腿就直接软了。 左辰拍了拍她的头,安抚了一下彩衣,随后便把目光看向了眼前这群火师,以及那个从火场当中搀着姑娘走出来的刘捕头。 刚才左辰动手的时候,火师们就已经看到了他在空中的模样,现在脸上挂满了敬畏。 “多谢仙长出手相助!”火师当中立刻就有位领队模样的中年男人凑上来,向左辰作揖。 “先去救人,不必在乎我。”左辰手指了一下被烧焦的废墟当中:“里面还有活人。” 火师立刻点了点头,带着手下进入了盛满花朵的废墟当中开始救人。 左辰不会用五行中的水诀,光凭先天真气的霜寒之力又不太好压制住这熊熊烈火,左辰干脆就用了花开顷刻的法诀,把这片火海全都化成花海,让其不再能伤人灼命。 另一方面,这条街内大部分被苦海化作恶物之人三魂七魄都散掉了,他也救不得。 然而左辰还真发现了一个运气好的。 可能是刚进入转化不久,苦海的恶气还未渗入他的根骨之中,左辰一道法诀打下去,他肉身没事,身上附着的红炁却被驱散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吗……”左辰捏指掐算。 堕入苦海并非完全没救,苦海的转换大概需要一柱香的时间,只要在这一柱香的时间之内,有一位掌握着先天真炁的神通者能将对方身上的苦海气息吹散,那这人就能重新回归自由身,不会彻底沦为苦海恶物。 但这个时间多少有些太紧迫的地方,而且现如今这世上有先天真炁的…… 林夕大士算一个,驴爷和彩衣加在一起算一个,他算一个。 着实有点困难。 暂时先不想这个,左辰迈步向前,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已经化作废墟的一处后院。 后院空阔,就连地面的青石砖都被烟火熏黑了,里面满地碎片,又生着层层白花,带着些荒凉,又显着乱。 院子里应当是摆满了不少土瓦制成的酒缸,现如今,尽数破裂里面的酒水也随着火焰烟消云散,唯独剩下一缸完好,似乎在发现左辰过来之后,还在那颤颤巍巍。 左辰一勾手指,那酒缸盖子便立刻翻开,最后一滴浑黑的液体也直接飞到了左辰手指之上。 同上次抓到的那一滴液体相同,上面也正不断向外散发着缕缕丝线。 缓过神来的彩衣也小跑着过来,凑到了左辰身边。 当她看到了左辰指尖上那滴苦海恶水之后,不免叹息了一声: “看样子是已经有人来过这里搞事了。这群小欢喜真就和石头底下的鼠妇一样,平时喜欢藏在阴暗处,在明面上又看不到,着实烦人啊。” 倒是左辰跟着这滴苦海看了一阵子,忽然笑了笑: “我说不准还真能找到那个石头底下藏着的鼠妇。”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查踪追痕 尚宝城的刺史名唤易由,六十有一,是个性子温吞的老头。 比起带兵打仗,杀伐争斗,他更擅长城中民生,经营后方。 也正因为如此,他被派遣到了幽州北方三个大城当中作为核心中转地点的尚宝城,一方面这里最需要财务上的经营来维持北部要塞开销,正适合易由;另一方面他也是威王带起来的老臣,对威王忠心耿耿,当后勤交到他手上,威王安心。 这样一位老刺史,平常也没什么太多要忙的事情,大抵都是在那遛遛弯,办办公,扶持扶持有本事、有志向的年轻人,算得上是远近闻名的好官。 当他听到城里生了火灾之后,便是急匆匆的出了门,骑上自己的老马,带着队伍赶到了现场。 一是为了抚恤民情,二则是为了多带些人手帮忙救火。 等到易由绕过四五个胡同,终于到了生火的地方后,却并没看到燃起的火焰。 几排窗户和门脸全都面目全非的房子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两侧,墙壁中空,似乎确实被火焰烧过,然而此刻房子却并非是被烘烤过的焦黑,而是朵朵盛开的新鲜花朵,有白有粉,有红有黄,明媚耀眼,清静宜人。 光是这么一看,还以为是到了仙家修行的茅屋,哪里是什么火灾过后的现场? 不是说着火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侧头一看,发现这街道上正摆着具具尸骨,盖着白布,露出一双被烧的漆黑的脚,又有人凑到尸首旁边哭丧,眼睛都肿了,这才确定这地方确实是生了火灾。 凑到了失去亲人的百姓身边,柔着声音好生安慰,又给了十几两银子安抚情绪。 花了小半柱香之后,易由才把抚恤灾民的事情交给手下处理,自己则是寻找起来了治火的贵人。 火场变成了这样,肯定不是自己手底下的火师做的,应当是路过的道妙高人用了神通这一等级的术法才把火焰镇下。 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后,易由发现火师们正凑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看着不远处的一个道人。 心中也生出了些许了然。 迈开步子,正打算过去向那道人行礼、打声招呼时,易由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少年郎迎面走了过来。 “易爷爷。” 胡文快步跑到了易由身边,蹲在他肩膀上的狐妮小声惊呼,险些掉下去。 易由在看到胡文之后,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小胡啊,怎得突然来这了?” “有些公事。” 两人看起来倒是颇为熟络。 尚宝城距离北部要塞最近,还有大船能供出行,便导致北部要塞的士兵和王府内的家眷如若是想去些热闹的地方,来尚宝城正合适。 胡文年幼时就常来此地,和易由关系不错。 打完招呼后,易由眼睛落在了狐妮身上。 他刚才也听到了这小狐狸口中发出了年轻女子的声音。 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看样子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不少啊,可有时间同我介绍介绍这位姑娘?” 胡文点了点头,快速把自己去寻道长,入大密林的事情全都讲了出来。 听完了胡文的描述之后,易由眸子当中也流出了惊奇之色。 他看向狐妮,笑呵呵的道:“老朽见过狐仙娘娘。” 后者左右侧头环顾,疑惑问道:“狐仙娘娘在哪呢?” “在我肩膀上呢。”胡文多少有些没好气的开口道。 “啊?我怎么没看见?”狐妮大呼小叫。 胡文:“……笨狐狸看不到,只有聪明的狐狸能看到。” 狐妮撅起来的小嘴,在胡文的两个肩膀上跳来跳去。 边跳边叫:“不许你站在我家郎君肩膀上。” 本来乐呵呵旁观着的易由险些被一口呛到。 他眼神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胡文,胡文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位爷爷眸子深处那一丝奇怪的味道。 急了,连连解释:“易爷爷你可别听这狐狸妮子乱说!她脑子不好使!” “谁脑子不好使了?狐妮可精明着呢!” 狐狸仰起头。 易由干脆不接话了,只是转头看向了左辰的方向: “这位竟然就是那个仙人道长?我本来还以为会更……仙风道骨一点。” “……道长仙力高深,应当是与山同寿,不能光靠外貌来判断。”胡文也是放弃了解释,任由狐妮抓着他的脑袋晃,顺着易由的话介绍起来了左辰。 易由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当时易由也接到了千里传讯香的信息,但燃香毕竟没有办法传来图片,给他的描述上也只有一句“年轻的道人”。 根据这话,在脑海里印出来的画面是一位仙风道骨、长了胡须的道人,实际一看,和他脑海中的完全不一样。 更像是位俊郎君。 压下心中惊奇,易由整理自己衣裳,打算过去向左辰行礼。 胡文拉了一下易由: “道长现在正在用法门,打算去抓住这次火灾的罪魁祸首,等一会事情处理完再去拜访吧。” 听到胡文这话,易由皱起眉头:“这又是怎么回事?有人在尚宝城里闹事?” 胡文把苦海和小欢喜的事情告诉了易由。 听胡文如此说,易由的表情也从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愤怒。 “这群贼首。”易由难忍的骂了一句:“当初老子年轻的时候他们就满地乱跳。本以为这两年消停了,竟然有冒出来弄事!要是被我擒到,定要断了他们的狗头!” 胡文拍了拍易由的后背给这位老头消气。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易由这么生气。 恼火了一阵子之后,易由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有些闷。 久年未听到小欢喜这个害人门宗的消息,搞得他都有些松懈了。 看样子还得加强防备,多遣些好手护城护民。 …… 另一边,彩衣听左辰的要求,端好了泥球。 “道长,你这是打算怎么做啊?” 彩衣稍微有点迷茫,不知道左辰打算用什么手段去抓笑面佛。 难不成是道经当中的卜算手段? 她小时候曾见过一些相命先生寻找失物,是拿了个小罗盘,掐算一番,就能找到丢失的物件,瞧起来颇为神奇,但不知道道长会不会这种手段。 左辰笑了笑:“你用观炁术看着泥球一眼。” 彩衣照做了。 她看到泥球上正向外如缕缕丝线一样外散着不少线条,飘向四面八方。 “道长,这上面有很多线啊,你难道是打算顺着根根去找人吗?” “当然不是,那太麻烦了。”左辰摇了摇头,“我取第一滴苦海的时候确实顺着几根线追查了一下,灭了几个妖人,但数量不多。真要是一根一根查的话,我估计得在这儿花上三个月,运气好能查到笑面佛,运气不好,恐怕只能抓一个手下。” “那道长你是打算?” 彩衣还是没想明白左辰要干什么。 左辰端起来了另一滴苦海。 这上面也有着缕缕丝线,彩衣手中那滴苦海当中的丝线。 这些丝线有些向着同个方向前去,有则是顺着同一个方向蔓延,直至远方。 “这些丝线连接的大多是被苦海所干涉的人,然而也有那么一根连接着的是释放者。”左辰笑着开口道:“也就是说,只要这两地苦海是同一个人放出的……” “那上面必定会有一条黑色线条聚拢在那个人身上!” 彩衣这才反应过来! 这并非是什么术方,也并非是何种独特的手段。 就像是两头牵着线,线头最终会归在同一个点上,简单无比的逻辑问题。 但这方法是让彩衣去想,彩衣那是肯定想象不到的。 “现在咱们两个离得太近了,就算有归拢向一个方向的线也会并在一起,不太好看出来。你且站在这里不要动,我走的远一点,应当可以看到交错的线条。” 叮嘱了彩衣一声,左辰直接拂袖,原地腾空而起,引得的周围还在围观的火师一阵惊呼。 就连本来还对左辰身份有些许怀疑的易由也都被吓了一跳,这才确定那道人真的是传说当中的仙长! 左辰已经眨眼之间已经飞到了半空当中。 垂下眼眸,凝视手中长线。 几条长长的线绵延着向远处指去。 又垂目向下方彩衣,看向自她手中蔓出去的线条。 而有其中两条,向着正北方向延伸! “找到了!” 左辰将这条黑线记下,朝着那方向腾空一跃,眨眼之间就已经腾飞了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白痕。 …… 笑和尚哼着小曲,沿着水路迈着步子,嘴里还叼着被啃得精光的鸡腿。 他早已离开了尚宝城有一段距离,顺着水路下走,跑了很远。 “嘿嘿,也不知道那道长看到我留下的好物之后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恐怕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吧。”笑和尚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容:“可惜爷爷惜命,不少本事都放在了逃命上,谁和您演对手戏啊,要不要命了!” 虽说小欢喜中大部分人脑子不太正常,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欢快,甚至会专门跑到厉害的敌人面前跳,但他可不这样。 自从他听到大荒被斩了之后,他就知道这大梁当中冒出来了一个自己绝对不可能正面对抗的怪物。 正面和这位斗法? 那脑子肯定是多少有点问题。 正哼着小曲,快快乐乐的往前走,背后却忽然传来了男人轻声: “你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笑和尚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微微侧头一看,笑和尚就见自己背后半空当中正飘着个道长,歪戴着个高冠,垂头看着自己。 一顺手把存稿给发了……还没修完,麻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印于迷梦中(4000字) 左辰垂头看了眼和尚。 不是笑面佛。 虽然也是个胖和尚,虽然也是个满脸的笑容,但这人面相上和笑面佛完全不一样。 汤乞给的名册上有这个人,他是笑面佛手下的得力干将,法号宝斋。 现如今站在左辰面前的甚至都不是宝斋的肉身。 非是纸人,也并非木雕,确实是血肉身,但却是猪肉做的。 活脱脱个行走的家猪。 虽说有点可惜,但左辰也知道,小欢喜的左长擎不可能这么轻易的露面。 汤乞属于特殊情况。 猪肉宝斋仰头看着在半空下落的左辰,阳光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脸上一直挂着的笑也显着僵硬了许多: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早就听说左道长您生的潇洒,过的逍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似如仙人。” “还挺会说话的。”左辰缓缓落到地面上,他抬起左手掌心之中,已经出现了半球形的罩子,雷光在其中跳跃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别试了,之前汤乞用附身术跑过一回之后,我就特意钻研了对付的方法,现如今四周已经被我布下了雷网,你这缕梦境是别想从这跑出去了。” 宝斋额头上一个小号的和尚脑袋缩回了肉身之中,只能苦笑两声: “好本事啊,不仅一眼看出来这并非是我的本体,还瞧出来了我正在用残梦之术。右长擎栽您手里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宝斋现在所用的乃是万法术榜上的门道,号称黄粱一梦的残卷,名为残梦。只需打坐,便可以梦控躯,走出千里万里。 而这法门唯一的问题就是,被他控制之身没什么修为能力,别说是被左辰逮住了,就算只有几个衙门好手,也能擒住他。 但宝斋也有保身的宝贝。 手掌向上一抬,卯足了劲就去摸衣领口。 可他才刚把手放到衣服上,就忽得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强烈的电流触感。 这力道大得骇人,瞬间就把宝斋的手腕弹得飞开。 低头一看: 刚才去怀中的那只手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整个手臂的断肢部分正散发出淡淡的焦味。 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发现那里已经被烧出来了个硕大的空洞,从后面透着光。 左辰手中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个白玉做的小瓶子,随着垫弄,响起哗哗流水声。 “有点意思,肆意放着苦海之水,承装苦海的却是功德宝器。我正愁收来苦海该放在什么地方呢,你倒是把宝贝给送上来。” 宝斋脸色绿又紫,紫了又红,火都快从耳朵喷出来了,可又想了想自己和左辰的实力差距,只能蔫巴着念了句: “可惜了我这顶好的宝贝。” 又垂头看了眼被打穿的胸口:“我这猪肉身被打成了这样,理应也该死了,道长,你为何还要留我一命?” “那当然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左辰翻手收起来了白玉瓶子。 似乎是看出来自己跑不掉了,宝斋干脆直接在河边物色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 调整好情绪: “道长,你也应该能看得出来,这是我的假身,就算您在这把我这假身给灭了,我真身顶多也就受点伤。毕竟行走江湖嘛,总得留点后手。 “前段时间我接了佛陀的任务,我就知道我本体不能出来晃悠。您本事大,右长擎都在您手底下魂飞魄散了,我要是碰到您啊,那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大概率会掉了脑袋,就是没想到您来的这么快,不愧是有本事的人。” 又是顿了顿,像是没琢磨明白:“您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没在您面前露面啊?又不像是当时的右长擎,跑到您面前跳去了。” “做了事就会留下痕迹。”左辰也是和和气气,直接坐到了宝斋身边。 如若这条道上路过个旁人,就能看到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侧坐巨石上,谈笑间像是友人。 不过和尚胸口已经被开了个碗大的洞,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 像极了将死之人。 “我知道可能被抓,所以这具身体里没存多少记忆。当然,想要拿的话,得您自己来取。” 宝斋终是露出了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左辰自然知道这宝斋打的是什么算盘。 这厮一副猪肉做的身体,不连着本体,靠寻常的刑罚手段是没办法从他嘴里问出问题的。 没去大密林之前,不擅长刑魂术的左辰确实对这种死猪烂泥没什么法子。 但是现在吗…… 左辰将手一翻,手里便生出了一朵莲花。 莲花若是刚从水中摘出一般,现如今瞧起来干净透亮,甚至旁侧绕着圈淡淡的金光。 宝斋的两个眼珠子便直接朝着莲花飘了过去。 他能看得出来这是件顶级的宝贝!放在现在的大梁里,足以让一大票的绝世高手抢破脑袋!拼上性命! 可这上面满是功德,怎么看都不像是刑魂的宝物,便是疑惑的看着左辰,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方子。 左辰也没给他解释,直接将手中莲花朝着宝斋方向一推。 下一刻,这莲花便飘飞了起来,落到了宝斋的脑袋上。 随着莲花一转,宝斋只觉得眼前似若生了万花筒,万般缤纷色彩自他瞳孔当中炸开,似要把他体内这道分魂撕裂。 这强烈的眩晕感一闪而过,难以言述的恶心感也涌上心头,待宝斋再回过神来,左辰已经把那莲花收到了手中。 宝斋干呕了两声,才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神通? 左辰轻轻一托手,莲花上方竟然生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小和尚,慈眉善目,稍有些胖。 当宝斋看到这小和尚之后,觉得这孩子颇为眼熟,思考片刻之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这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这手段未免也太骇人了一点?! 莲花当中的小和尚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左右环顾一圈,看向了左辰。 随后便是朝着左辰做了个佛礼,念了句:“阿弥陀佛。” “小师傅好啊。”左辰道。 “道长,旁边的恶僧已经误入歧途,手上人命数不胜数,小僧被他藏于心底,每日消磨,几乎瞧不见模样,今日被您放出,这贼人的打算和计划自会全盘同您言说。” 这小和尚语气真诚,话也诚恳,听到他这么说,宝斋终于也反应了过来: 这小东西是他的善念! 善恶两生,人一生不可能全无恶念,也不可能全无善念。 或是偶尔滋生的念头,或是某次行凶之后动的恻隐之心,哪怕是宝斋这种自诩“佛陀不慈悲,怒目为修罗”的野和尚,偶尔也会心情好的时候扔两枚铜板给吃不上饭的乞丐。 左辰竟把这念头提了出来! 此刻的宝斋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连阻止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和尚开口,尽数说出来宝斋的计划: “那和尚身上带着一小瓶恶水,打算一路向北,给北部要塞中的将士们下方子,让北部要塞自内部大乱。如此一来,威王的军队就会被削弱,井州昌王的门客也会趁此机会进入幽州,夺幽州大权。” 左辰闻言,眉头微微一动: “小欢喜是昌王的人?” “这块记忆小僧脑中没有,不敢妄下结论。” “……那除了宝斋之外,还有其他小欢喜来幽州吗?” “还有几个,也都是和尚,但面容名字皆被抹去,小僧确实记不得了。” 了然点头。 汤乞给的名册上,叫的上号又和笑面佛有关的和尚就那么几位,这次应该全部出动。 又和莲花里的小和尚交谈了一会,确定了一些细节,左辰这才道了一声“辛苦”,随后推手将这小和尚散去了。 时至此刻,宝斋终于没了之前那一幅风轻云淡的死猪模样,满脸都挂着难受,想骂人又不敢,想大声宣泄又不能,憋气的很,只能老老实实装作一副有涵养的样子,道: “厉害的宝物,厉害的本事。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我们佛门的宝物吧。” “你?你顶多算是个魔罗子孙,我见过真正的菩萨和佛身,和他们比起来,你着实……不如路边的狗屎。” “狗屎?道长,我可是正经的佛门弟子啊。” 宝斋似乎也没话可说了,干脆对左辰道: “道长,我脑子里这点东西也都被你问完了,接下来您想怎么做?烤猪肉吗?” 左辰盯着宝斋。 不晓得为何,宝斋这缕残梦猛地打了个机灵,像是被洪水恶兽盯上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没法杀了你。你猜的没错,我能看出来你的本体大概在东南方,但是距离幽州太远了,我的天雷打不过去,也打不精准,但……” 宝斋清楚的看到左辰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箓,符箓上方有红色的朱砂写了“大灾万险”四个大字。 自他眼睛当中,这符箓上方正散发着浓浓的黑炁,阴沉如烟。 左辰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放心好了,我刻意控制了些力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死,也别想动弹了。” 宝斋脸白了。 被吓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左辰微笑走到自己身边,抬手拿起符箓,贴到了他的脑门上。 也贴到了他负载这道猪肉身躯的残梦上。 …… 京都境内,有一大寺,名唤安乐,乃是当今香火鼎盛的佛门,只收功德高深之辈,为大梁去灾获福,受众人崇敬。 寺庙极大,其中有一片偏院,院中有一典雅小房,一眼看过去便是给得道高僧准备的。 在这小房中,有位盘膝打坐的胖和尚熟睡,打着呼噜,似乎正在做梦。 在他旁边,有个拿着扫帚的小和尚蹑手蹑脚,生怕动静大了,把自己的师叔吵醒。 自己这位师叔功德高深,是远近闻名的善佛,佛法理论也是精通,小和尚也只能仰着头看。 唯一让小和尚觉着有些奇怪的就是,师叔总喜欢睡觉,每天念完经就会找个蒲团,蜷着半边身子呼呼大睡。 可能这是高人的奇怪习惯吧。 正当小和尚扫完卧室当中的最后一块青石砖,正打算从房间里离开时,却忽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 转头一看,却发现德高望重的高僧仅像是在梦中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了一下,整个人直接后仰着倒在了地面上。 “师叔?你怎么了?!” 小和尚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就想上来搀扶起师叔。 他双手刚一放到自己师叔的胳膊上,向上一拽,就听咔嘣一声。 竟然把他师叔的胳膊活生生给拽断了! 这下子可把小和尚吓傻了,扔下手中的扫帚,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竟是一个没注意,直接一下撞到了背后的书架上。 书架最上方摆着的花瓶,忽悠忽悠转了两圈,嗖的一下就顺着书架上面掉了下来,直挺挺就照着胖和尚脑门上砸了过去。 胖和尚这么一位先天的高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愣是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这花瓶正砸中了脑袋! 便是听到了哐啷一声! 花瓶没砸破邦硬的脸皮,碎片却不偏不倚的落入了胖和尚的眼睛当中,他的眼角顿时就站出了两行血泪,惨叫也震响了半边寺庙。 小和尚根本就不敢在屋子里面继续留,亡了命一样的顺着这小院跑了出去,边跑边叫: “宝斋师叔撞邪了!撞邪了欸!” 等到跑远,整个房间当中就只剩下了宝斋一人。 宝斋叫了一会之后和没了力气,躺在地面上,像是等死。 双眼当中满是鲜血,也似乎看到了自己头顶原本的福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 “这是我给命里上了道夭啊。” 血泪流下,喃喃自语。 他很清楚,自己这余生,恐怕不太好过了。 …… 再等了半柱香左右,只见半空当中左辰忽的落下,稳落青石板上。 “道长。”彩衣一路小跑到了左辰身边,左右看看,没发现那和尚影子,便是疑惑的歪了歪头: “没找到吗?” “找到了。”左辰笑道:“今日天气好,毁了个贼。” 各位爷爷好,小的南原。 现在雷法大成这本书也已经写了四十多万字了,亏得各位爷爷的支持,现在成绩还算不错,能供我温饱。 我入行写作的时间其实不短,但起点这边也确实没有小号,说纯血萌新算不上,却也扯不出来什么马甲。 这本书刚开的时候,甚至内投被拒了一次稿子,搞得我也没想到成绩能这么好,仔细想来还得是靠爷爷们支持才来的。 不行,我给爷爷们磕俩。 然后说一下这本书的情况。 虽然就各位看官来看,我每天更新量只有六千,但落实到实际字数上其实有一万二左右,每个三千字的稿子我都会至少修改一千五百字,还有些存稿需要弄,导致我每天都工作时间其实是从早上十点到凌晨三点,中间除了吃饭以外全都蹲在电脑前面。 然后今天我不小心把存稿发出去了( 这么一搞,导致我这两天的稿子改不过来了,昨天愣是多花了三个小时改稿子,让改稿时间累积到了八小时,凌晨三点也没改玩稿子,没办法,今天最能先发一章四千字大章,希望各位爷爷见谅。 另一方面,关于这本书的名字,虽然我也很清楚这名字非常的番茄新媒体,和本书基调完全不同,但这个名字是真的很吸量。 关于这点,还希望各位爷爷多见谅,我预计会在百万字左右的时候改名字。 大概就是这样了,再给爷爷们磕俩。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乘船北上 易由领路,带着左辰众人来到了尚宝城刺史府内,连连向着左辰道谢。 道长到了尚宝城之后,先是帮着城内灭火,又去擒贼,要不是易由身子骨不方便,他都想给左辰磕一个了。 跟在他旁边的那几位也帮了不少的忙。 观狗斗和朱老八仗着体质好,直接冲到了废墟当中寻人救人,将身受重伤、却还没咽气的伤员一一背了出来,救了好几条性命。 彩衣用镇火诀灭了几处左辰没顾及到的小火,免着又烧毁几栋房子。 忙前忙后,救人治命,周遭路上有几个看热闹的破落户,哪里瞧见过这么多神人,大吃一惊,将今日事情记下,一路小跑去了城里,扯着嗓子吆喝,天上掉下来了几个“救苦救难神仙”。 当然,等不少好信的、想求平安的、有钱地主家的敲锣打鼓放鞭炮到现场之后,却完全不见踪影,只能看到几个火师善后。 进了刺史府后,正是晚宴,易由吩咐厨子做菜,众人进宅休息。 府邸不大,佣人不多,比起刺史府更像是大户人家。 来到席上,左辰把从宝斋嘴里打听出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易由和胡文。 “可惜死的不是那笑面佛。”胡文颇为惋惜。 当时他听高僧和和尚的描述,就以为是笑面佛亲自出马,却没想到抓了个高仿。 “小欢喜本就人多,又都是耍阴谋诡计的,一般能当这类人头领的心思也都比他人要多,那笑面佛也不晓得藏在什么地方。” 言罢,易由也是心头生恼,撩起袖口,用力砸桌,震得茶盘都被敲的弹了起来。 “现如今幽州内还有这么多小欢喜流窜,既不好抓又不好杀,着实麻烦。那井州昌王也闹人,威王大人对他说过三次恶水之事,他还是不信!真当把他擒来,给他扔到祸物窝里去!看看他被撕成一地烂肉时还信不信得这些!” “井州昌王不是一次两次觊觎幽州了。”胡文冷哼一声:“他兵马不够,粮草不厚,就装作一副对天下毫无兴趣的样子,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可但凡查查就知道,他正在搜罗各类奇人异士,珍奇宝物,打算弄出来一套精锐班子。按照他这性子,雇佣小欢喜来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易由压下火气,寻思起来了昌王和小欢喜的关系,越想越怪: 小欢喜算是个隐世门宗,同勿相忘一样,知道名号的能了解他们有多阴险毒辣,远远不是江湖上的游散门宗能够比拟的;不知道名号的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二三流帮派,怕不是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问题就是,这天下知道他们名号的人是少之又少。 就算是贵为藩王,现如今恐怕也只有几位实力能算得上顶尖的藩王才能叫得上他们的名号。 威王知道小欢喜名号正常,京都知道小欢喜名号也正常。 井州昌王? 虽然这话难听,但……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比起他找小欢喜,更像是小欢喜去找他。 “我先去上香,几位先坐着,吃好喝好。” 易由起身告辞,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得是点上一根千里传讯香,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北部要塞。 只要威王知道了小欢喜要做什么,有了防备,那么那群下贱的贱人甭管用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可能威胁得到要塞。 待到易由走后,胡文接了话茬,道: “莫要聊这些坏胃口的话了,尚宝物盛菜品好,这些都是易爷为大家准备的,先吃菜!” 易由趁着左辰没回来之前特地问了胡文众人胃口,告诉厨子专门准备,菜品说不上是多鼎盛,但却够有心意。 由兔肉切薄片做成的汤品热菜拨霞供给左辰,点了红艳的小品甜点切米糕给彩衣,都是合众人口味的菜系。 观狗斗面前足足摆了两条肥美大鱼,一条拿起来都能当棒槌用,直看得观狗斗有口水直流。 见大家都开始动起筷子,观狗斗也不再客气,抱起大鱼就开始啃,吃的那叫一个香。 上菜之前,胡文专门找朱老八问了问: “猪肉乃是大梁常见食材,您这会不会介意啊?” 朱老八只是哑然失笑,同胡文解释: “若是我同一部族的野猪,那我肯定是不会吃的。但实话实说,有了先天灵智之后,再看百禽畜类,我倒也没那么多的感觉,吃你们的,给我换点其他肉就行。” 于是朱老八现在面前摆着的是八宝烧鹅,算是整桌最难做的菜品了。 狐妮也被专门送了一个小小的餐盘,里面放上了各种珍稀肉类,她也吃的开心,连连舔着嘴唇。 金童玉女自然是不用吃饭,于是就在旁边的桌上喊了加油口号。 左辰觉得这俩小东西可能是跟他跟的时间太久了,肉眼可见的灵智开化。 为了配上这些好菜,左辰也把猴儿酒拿了出来,同大家共饮。 就这样吃的小半柱香的时间,易由却脸色忧虑行色匆匆的从后堂方向走了回来。 瞧见他这脸色,胡文心头一颤,倍感不妙。 “点了香,没有回信。” 胡文心头向下一沉。 飞鸽、跑马、传讯香,三者当中传讯香最快,却也最不稳定。 杀鸟需弓,杀马要刀,然而破掉传讯香,有时候只需要开个法坛,用八阵变化风向,周围传讯香就得有半个月时间用不了。 果不其然,真出事了。 “先顺江去北部要塞吧,待处理完了那些贼人之后再来拜访。”左辰放下碗筷。 易由长叹: “麻烦道长了。” 饭吃了一半,匆匆就要离开,观狗斗第一条鱼刚啃完,现在正抱着第二条鱼,脸上多有不舍,干脆直接把这条大鱼扛到肩膀上,呼哧呼哧的跟上众人。 本来有点脸红,以为只有自己抱着食物出门,没想到微微一侧头发现彩衣手里也捏着四五个米糕。 相视,尴尬一笑。 这次左辰他们并未乘驴走,而是上了易由专门准备的大号快梭,由专门几个船夫划桨,顺着溪流,再配合上左辰的缩地成寸,速度是要比腾云术还要快上好几分。 狐妮显然是第一次坐船,到船上之后,便立刻趴在了船边,露出脑袋垂着头往下看。 等到甲板上的船夫高呼一声“开船喽”之后,六名力士便于这船下舱内摇起浆来,乘风解浪。 这忽行起的船动静十足,仅靠两条小瘦腿站着的狐妮惊呼一声,就险些被掀翻到甲板,要不是旁边胡文手疾眼快,一张手把她握住,这狐妮怕不是直接就一头栽到水里去了。 吓得狐妮顺着胡文的大腿就往上爬,呲溜一下就窜到了肩膀上,瑟瑟发抖的蹲着。 胡文哑然失笑,只能无奈的用手逗着狐妮。 大船起,风声至,顺流破浪,一路北上。 “若是风顺,按照这速度,大概一整天就能到达北部要塞。”胡文盘算了一下时间:“但会先过几个关卡,通知他们一声,免着着了道。” 眼见暂时无事,船上众人也就开始休息。 这艘船不小,上面有客房,里面摆了张大通铺,胡文暂时还不会用打坐代替睡觉的本领,就先回床铺上休息去了。 观狗斗和朱老八也是第一次坐船,兴奋劲儿不减,看着奔流的大河咋咋呼呼,完全瞧不出来两个先天圆满的妖王架势。 而左辰则是趁着这段时间给彩衣和驴爷讲起来了术法,教她们两个学习运用自身神通。 他并没有传授给两人五雷正法或是花开顷刻这类高端妙法,毕竟他们俩道行还远远不够,而且此类妙法往往需要演算八卦六十四相,若是道行不够强行去学,往往容易得了失心病。 另一方面,左辰也发现每个人天赋不同,学来的道行术法也不一样。 驴爷本身就善脚力,所以在学缩地成寸时效果极佳,而彩衣因为自身经历和之前所学术法,现如今火法和分身化形术的精通程度其实是要比左辰厉害的。 与其强教这些有可能伤及根源的术法,倒不如因材施教,多指点两人“经验”,这样对他们反倒更好。 便是开始论经讲道,驴爷和彩衣都听得仔细,认真学习。 从夕阳夕下聊到了月挂高空,换班的六个力士顶替了白班人员,继续划船,随水前进。 听了大半天左辰讲道,彩衣只觉得自己脑子僵僵的,学这些东西本就照比别人慢,只能笔头自全记下来,回去慢慢消化。 倒是驴爷听着顺,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比彩衣流畅许多。 眼见着天色已晚,观狗斗和朱老八都已经趴在了甲板上呼呼大睡,彩衣就也伸了个懒腰,打算休息。 可她不喜欢大通铺,太挤了,还满是汗臭味,便干脆跑到了板车上躺着。 左辰也是寻了个干净的地点打坐休息,等待着今晚渡过。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大部分人都入了梦,今晚风好,升起了帆,值夜的力士们也难得得了些时间休息。 夜风吹过,繁星垂天,四周的一切好像都变得安静平和。 忽然,左辰睁开了眼睛。 他起了身,环视了一圈四周。 整艘船所有人全都睡着了。 就连守夜的望水客都睡着了。 河面雾气弥漫,左辰能感受到,自北方似乎飘来了片片残梦。 “无意无念……自然现象?” 微微皱眉,左辰捏起入梦之术。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迷梦 彩衣睁开眼睛,左右环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泥池当中,黏泞,浑浊,甚至往上冒泡,散着酸臭的气味。 眨眨眼,大惊失色,脸都绿了: “您娘亲的!什么玩意!我刚洗的衣服啊!” 便是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在地面上把自己弹了起来,像是猫一样的甩着身体。 两脚扎稳之后,彩衣心疼的看着自己衣服,然而她马上就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潮湿湿的粘连感,这些泥巴也都没能附着在衣服上,而是大块大块的脱离,重新落回泥潭当中。 彩衣寻思,彩衣思考,彩衣一拍手,恍然大悟! 这瞧上去好像是在做梦啊! 难不成我终于无师自通了一把,学会了这入梦之术? 彩衣的脸上也不免欣喜了起来,在这个泥石当中又蹦又跳,欢快大笑。 绕着整个泥潭跑了两圈,肆意妄为,却没想到自己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彩衣,你在干什么呢?” 便是身形猛的一僵硬,有些呆滞茫然的抬起了头。 这才发现,自己头顶的天空像是个用布包起来的盖头,被硬生生裁出来了一个口子,左辰的大脸将整个裂痕挤满,挡住了大半边的天。 他就像是巨人站在盒子外,手中拿着剪刀,垂头看着彩衣。 彩衣眨了眨眼睛。 “道长,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你从泥潭上爬起来的时候,我就在这。” “噫!” 彩衣原地蹲到了泥池当中,用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孔,脸发红,耳朵发烧,蹭蹭往外冒烟: “道长,你怎么还看人家做梦呢!” “这又不是你的梦……”左辰嘴角微微一抽:“从北方飘来了大片的残梦,你被卷入了其中,现在正在驴车上睡得大死,鼻涕泡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彩衣:“……” 她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自尊心遭受到了如此严重的打击。 小姑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 蹲在地面上用手指画圈圈,平缓了十几息情绪,彩衣这才重新打起精神,仰头看向左辰: “道长!现在该怎么办?要破掉这些残梦吗?” “暂时先不破去,”左辰摇摇头:“残梦当中还有着不少普通人,你、驴子和那三个妖王能扛得住我的道行,胡文和其他人的话……我只要一扫,恐怕会伤了他们的三魂。” 顿了顿,脸上也露出了些无奈:“这残梦太脆弱了,被我看上一眼都在那打颤,哪怕我只是分出一个小小的念头进去,残梦恐怕都会被彻底撑爆。” 彩衣不由得哑然。 他们都在睡眠当中,不知不觉被这缕残梦给束缚了,结果到左辰这里,他竟然只要进来就会把这梦境撑爆。 不知道说啥,只觉得不愧是道长。 左辰也很无奈。 当他发现自己进不去的时候,便干脆想了别的办法,用剪刀小心翼翼的把这残梦裁剪出个小口子,露个半张脸往外看,顺着梦中搜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在泥坑里又蹦又跳的彩衣。 “那道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彩衣问话,左辰道: “我目搜四周并不方便,现在目光定在你身上,随着你动。你在这残梦当中四下搜索搜索,找一找其他人。” “交给我肯定没问题。” 彩衣点头,顺着泥潭开始往外走。 她也终于有时间瞧一瞧这迷梦之中的怪诞景象: 光怪陆离,梦幻如影,稀奇古怪的色调、场景、物件拼接而成一片连绵不绝的景色,着实令人目眩神迷。 先是沼泽,再往下走一步就变成了平原。 先是森林,顺着小路向前就变成了无边大湖。 半空中云朵组成刀枪剑戟,烤肉美酒,随风飘动,变化姿态,暖风之中既夹杂着美食香气又带着血腥的铁锈味道,分外奇妙。 顺路前进,路过一片蒿草旁,忽然觉得草丛一动。 下一刻,竟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草丛当中跳了出来,直接就奔着彩衣的方向冲了过去! 彩衣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出脚,朝着那黑影方向一蹬, “啪!” 整团黑影被直接踹的飞了起来,打着旋落到了地面上。 垂头一看,发现这东西形态似人,身上却笼罩着薄薄的灰色雾气,看不清具体样貌,却凶戾好像是野兽,眼睛里都往外冒红炁。 “这是什么玩意啊!” 彩衣大惊,打算从怀里拿出油灯宝剑,却马上就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没这些东西。 “人在梦中有障,白日里心中冒出的恶意念头会在梦中肆无忌惮的漂游,应当就是这些东西。”在上面旁观的左辰解释道:“此处为梦境,你幻想自己武器,应当能拿出来使用。” 彩衣本来还在慌慌张张躲避这黑色恶物袭击,听着左辰的话也憋足了劲的猛想。 扭曲光影也出现在了彩衣身边,只见她伸手一抓…… 拿出来了一坨四不像的铁棍。 “……彩衣,你这想象力也不怎么行啊……” “……道长,啥是想象力啊?” 彩衣都快哭出来了,还是抄起手头的铁棍,对准了眼前黑泥人就猛的一下敲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黑泥人的脑袋被打的凹陷了进去,整个泥人踉踉跄跄的前趴,然后啪叽一下倒到了地面上,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炸裂。 彩衣才松了一口气。 又侧手看了看手中铁棍,满脸的哭笑不得: “道长,有什么方法吗?我总不能一直拎着个铁棍啊。” 正趴在梦边上旁观的左辰想了想,用手捏了个道诀。 下一刻,风中涌起些许水雾,在左辰手中凝成了一盏明灯和一把宝剑的模样。 “彩衣,接剑!” 于是飞剑落下,本是大号的宝剑和明灯,竟在空中打了个旋,眨眼之间变得很小,直接落到了彩衣手上。 彩衣没看到左辰施展道诀,自然也不知道才左辰扔下来的其实是水雾,她还以为左辰是把自己常用的两件宝物全都弄了下来,兴高采烈的接到了手中。 等握到手里之后,这俩宝物也仿若实质一般,掂起来有分量。 给彩衣带去了安全感。 当然,从左辰的视角来看,他只不过是扔了两滴水下去,现在正在甲板上下渗。 晓梦迷蝴蝶,梦中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拿上了武器之后的彩衣,明显要比之前活跃了不少,顺着这梦境小路就随之往前走,时不时还掰下一根草来嚼,惊喜叹道:“烤肉味的!” 比起寻人,更像是郊游。 于路上走了段时间,忽得看到地平线正有片黑压压的影子朝着这边冲。 定睛一看,在影子前方竟是有一只驴在迈着步子狂奔。 “驴爷?” 彩衣眼睛瞪大。 别的驴她认不出来,这只驴她认得清楚。 驴爷显然没啥杀伐手段,但又因为左辰指点了,缩地成寸跑的那叫一个快,蹄子都在那蹶冒烟了。 发现了彩衣和空中那个硕大的左辰,驴爷急声连呼: “彩衣救我!道长救我!” 彩衣嘴角微抽,依稀在驴子身上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 端起长灯,一口大火就吐了出来。 火烧半边天,直接把黑影全都尽数包裹,焚了个一干二净,也把青草都灼成了焦色,让这空中莫名升起一股烤肉的味道。 驴爷脱困,才垂着头,拨弄脑袋: “刚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到这鬼地方了,得亏找到您二位了,要不然我估计我现在都变成活叫驴了。” 又是抬头,惊奇的看了眼左辰: “道长这是成天了?” “倒不是。”左辰干笑,将梦中的事情又同驴子介绍了一遍。 “寻人啊。”驴爷思考起来:“我那两个好弟弟倒是无所谓,他们俩还是有本事的,可以先往后放放,主要是……金童玉女是不是也在梦里?” 闻言,就连左辰也愣了半秒。 随后立刻从怀中一掏,发现这两小只也在自己的手掌当中呼呼大睡。 还真是! “这俩小东西都不如胡文有自保能力,还是先找找他们和普通人吧。” 打定主意,老搭档的两人一驴重新前进,顺路前行。 …… “你们两个没事吧?” 狐妮你的小爪子戳了戳地面上的金童玉女,两个小娃娃茫然的翻起身,玉女左右环顾,看不见左辰的踪迹,脸上便瞬间挂上了畏惧的表情,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金童倒是还好,甚至站起身来,是自己还会那么点点控冰的手段,颇有一副要保护玉女的架势。 “咱们这是在哪啊?” “不知道哦。” “咱们该怎么回去啊?” “不知道哦……” “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找道长他们啊?” “应该吧。” 狐妮想了想,觉得就他们几个在外面晃实在是太危险了一点,干脆一卷自己的尾巴,把金童和玉女放在了后背上: “去找郎君,去找道长,他们都很聪明,肯定有能逃出去的方法。”说到这里,话顿了顿:“虽然没我聪明。” “那阿姊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狐妮摇了摇头:“不知道哦。” 坐在狐妮背上的金童玉女面面相觑。 他们俩都感觉跟着这位阿姊好像不怎么靠谱。 现在显然也没有别的路可选,只能任由狐妮迈开蹄子,在梦中狂奔。 也不知道要去什么方向。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六十章 寻人 胡文觉得头脑还并不怎么清醒,有点昏沉。 环顾四周,他能看到自己正处于一片由青石、绿道、藤蔓和鲜花组成的废墟当中,淡橙色的阳光顺着窗口当中投射进来,将四周的废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瞧着暖和、舒心。 胡文觉得这里稍显眼熟,自己似乎曾经在什么时候来过此处、看过这里。 可他搜罗起来了自己的记忆,却又实在是对照不出来具体的位置。 “入梦术?” 当这念头从脑中闪出之后,胡文之前笼罩在脑海当中的那一层薄纱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他的脑子也瞬间清明了过来。 微微皱眉。 他听过这门术法,这是个专门控梦的手段,能以自己的意识进入他人梦中,心念善者会通过入梦术和他人谈话,心念恶者都会在梦中持刀伤人。 中招之人若是七魄中尸狗强力者,可用尸狗犬吠,逼退来犯恶人;若是尸狗疲弱,那便会被挖去魂魄,是叫魂的把戏。 不过目前来看,此处梦境还算柔和,并不像是有谁使方子来害自己。 便向前一拱手,朗声对着周围道: “哪路英雄梦中请我?可否出面一见?” 他声音很响,传的很远,在这整片的废墟当中回荡。 可又等了良久,却不见任何人出来。 “不出来吗?”胡文喃喃自语一句,忽然莽着头就朝旁边墙壁上撞了过去。 “嘭!” 声音极响,胡文被一头直接顶了回来,一屁股坐到地面上。 他揉着脑袋,眼神当中露出些疑惑。 不疼,确实是梦。 但为什么没醒? 刚才胡文并非是突然犯了什么神经胡乱瞎撞,而是尝试着让自己出梦。 被人控制梦境总归会有些危险,与其去寻找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梦中主人,倒不如想些办法让自己清醒过来找道长求安全。 威王曾经教过他,在梦中惊醒无外乎三个方法,一是坠落,二是惊吓,三是强大的刺激。 这里是平地,肯定没办法坠落了。 四周又安静,见不得什么吓人的东西,第二个方法也用不得。 没办法,只能尝试着以头撞柱,希望自己能够清醒过来。 可惜失败了。 眼见着是找不到出去清醒过来的方法,胡文便紧闭着双眼。 不多时,他的手掌当中就寒光一闪,多出来了一把短刀。 拿着武器,胡文生了些安心感。 干脆顺着这唯一的道路前进,打算瞧一瞧这梦里深处到底是什么东西。 踏步前走,胡文微微侧目,看着旁侧破败窗沿,刚发现这废墟外面是靓丽平原,一望无际。 对应不到现实当中任何场景,估计是这场梦的主人只维持了这么个小地方的景色。 思考中的胡文并没有发现自己背后暗影中闪出了一道猩红眼眸,似如猎手,满目恶意的盯着胡文。 正当胡文收敛心思,继续前进时,这暗影当中的怪物便噌的一下从影子中窜了出来,眨眼之间便持着利爪到了胡文背后。 胡文听闻声音后,几乎是本能般的向后挥出刀刃。 只见白光划过,一颗黑色的脑袋直接飞到了半空当中,在打了个几个旋之后落到了地面上,咕噜咕噜的滚着。 垂头一看,发现是个纯黑的怪物。 “果然有问题!”胡文皱眉。 梦境无恶意,但里面却有着满身邪性的怪物!恐怕这长梦还是害人的术方! 不过这玩意不怎么强,难以威胁到自己。 哼哼冷笑一声,胡文觉着对方可能是太小瞧自己了,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后天的高手,要放就得放些更厉害的进来! 忽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胡文的背后响了起来。 他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密集的黑影层层叠叠,数量繁多的怪物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堆成大团,向前涌动。 好似人流的海洋,要将胡文吞没! 他寒毛瞬间就连着头发炸起来了! 看一眼就知道,光凭自己这点道行,要是真和这群恶物纠缠起来,不出半炷香他就得被撕成碎片,吞进嘴里咀嚼。 转头就跑! 他直接单手撑住窗沿,一个高跳让自己从窗户当中窜了出去,待到他跃出后的一瞬间,胡文便觉得背后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宛若洪流的恶物已经追上来了! 幸亏跑的快! 胡文暗自庆幸。 他脚才刚一落地,就忽然感觉好像是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诶哟!” 女子痛呼从胡文的脚底下传来。 垂头一看,发现狐妮正眼泪汪汪的抱着尾巴,仰着头看着自己。 而在狐妮的背上,金童玉女正抓着她的绒毛,就像是骑着狐狸的骑兵。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胡文大惊失色。 “郎君,这里是哪里啊?还有你为啥要踩我?”狐妮委屈巴巴。 胡文现在哪有时间安慰狐妮,耳听着密集的脚步声愈发靠近后背,干脆直接一把抱起狐妮,撒开腿就开始狂奔。 金童玉女只能匆匆抓着狐妮的毛,不让自己掉下去。 只可惜胡文一个人的脚力着实比不上背后这么一大群的怪物,眼见着黑影就快追上自己,却忽地感觉一阵热火迎面压来,烧得周围空气滚滚烫。 抬头一看,心头大定。 彩衣来了。 可当胡文的目光越过彩衣喷着的火焰,看到那空中巨大的人影之后,胡文的嘴巴也不由得越张越大。 这是左辰道长?! …… “道长,您这是入梦之术吗?”胡文抬着头,看着到了半空中左辰那张大脸,忍不住问道。 “不算是。” 也对,入梦之术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么个形态。 现如今在梦中失踪的人已经被找到了一半,现在围聚在驴爷身边。 这些普通人皆是满脸茫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们当中有好几个都抬起了头,看向左辰的方向,眼中满是惊讶,心中全身震撼,大腿根子都随着发软,打着颤就想向着左辰方向跪下,磕俩头让他保佑自己。 不少人都听说书先生讲过所谓“身若山,体如天”,可光凭两句话怎能描述出如此气势,时至今日,才总算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左辰没顾这些力士,他点了点人数,发现还缺几个人。 两个妖王,领路船家,还有几个力士汉子。 “道长,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彩衣问道:“咱们已经大概走了半个晚上了吧,这个梦境还没逛完完吗?” “别着急,我已经找到这场梦的源头了。” 左辰垂目远视。 “顺着这条小路继续往前走,再行一段路。” 众人听得左辰的话,自然不疑有他,顺路前进,浩浩荡荡。 路中有时候还会冒出来那么一两个黑色人影,都被彩衣和胡文解决,没耽误前进。 又走了一阵子,这才看到前方立了一处密集的青石建筑,爬满青藤。 也显着微光和暖黄。 胡文则是在盯着这片半响,忽然惊呼了一声: “是西联台!” “啥?哪?”彩衣歪头? “北部要塞旁边的一处瞭望台,驻扎人数不多,但挺重要的。里面的士兵主要负责观望山中方向是否有黑水恶物翻山而出,绕后偷袭。”胡文解释道:“它怎么也在梦里?” “这西联台就是此梦核心。”左辰道:“这里被盖住了,除非把盖子掀开,否则我视线透不过去,你们先去瞧瞧吧。” 胡文想象了一下左辰自梦境上空伸手摸下,抓住房顶然后往外一扒…… 左辰要是真这么做,梦境肯定会四分五裂。 听左辰的话,一行人继续前进,胡文走在队伍后方护着身边这些普通人,朝着前方走。 这次路上看不见黑色恶物了,四周的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胡文左右环顾,内心当中滋生出了些许难言的怀念感。 他小时候的记忆被唤醒。 当时黑水恶物的行动还没那么猖獗,威王时不时就会带着胡文去要塞各处,其中就有西联台。 不过这些都已经变成了回忆海洋当中的过往,褪色陈黄。 进入破败的长廊内,干净,整洁,像是勤有人打理,顺路前走,绕过了好几个空房间之后,终于到了长廊最深处。 前方是个硕大的房间,里面传出细碎讨论声,像是在喝酒吵闹,欢快痛饮。 “这里面在开宴会?” 胡文凑到门边,侧耳倾听,但隔着门实在听得不太清晰。 在这诡异梦境当中,有这么一处欢快地方,反而显得更加不对劲。 说不准里面是一群似人的怪物,正用骨头当做餐具,痛饮鲜血、腐肉和残肢。 也说不准里面是团拧在一起的血肉,用躯干中伸出的数十只手胡乱挥动。 未知总是最骇人的,一时间倒是没人敢开门进去了。 彩衣眼见着别人不行,干脆自己也亲自上。 左手拎剑,右手拎灯,小心翼翼凑到这木门前。 伸脚一蹬! 便是紧跟着喊了一句: “何人困我等于梦中?” 她把门踹开之后,一眼望进去才发现,这房间当中竟堆了有三十来号人。 其中甚至二十来个都是背着铁甲拿着刀刃的兵哥。 “欸?彩衣大姑奶奶?” 就见那朱老八抱着一大块肉啃,瞧见彩衣,颇为吃惊。 彩衣嘴角微微抽动。 这里面的画面怎么和她想到有点不太一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北边的兵 彩衣面前的房间不小,又高又大,是个大厅。 里面摆了五张木制的桌子,每张桌子旁围着六七个人,加起来一共三十多号。 这些人当中大多都是身披铠甲,腰间别刀的士兵,也有观狗斗和朱老八和剩下的一半的划船力士。 光是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正在这里划拳玩乐,喝着幻想出的喝酒,吃着幻想出的肉,好不快活。 眼见着拿剑的彩衣忽然冲进来,这群士兵也都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兵器上,刀刃出鞘,面露凶光,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所幸观狗斗和朱老八反应快,直接跳出来拦下了双方,这才没爆发出来什么不该有的冲突。 朱老八费了些口舌,这才解释清楚双方身份。 而在那群士兵中也走出了位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应当是这群士兵的领队。 这男人穿着一身铁制的铠甲,破破烂烂,满是伤痕。很难想象他穿着这套铠甲到底打了多久,扛了多少敌人。 他没有戴头盔,脸上胡子拉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鬓角发白,面容消瘦,却炯炯有神。 走到人群前,哈哈大笑,伸手拍着彩衣肩膀。 “老子叫宁威,刚才多有得罪啊!彩衣姑娘。” 彩衣尴尬点头,觉得这兵哥太过热情了一点。 “宁哥!”胡文在听到宁威名字后,也从人群后方挤了出来:“没想到是你!” 当宁威看到胡文之后,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小胡!?你小子怎么也来这里了?” “这些都是我带来的人。”胡文解释了两句,“我们从尚宝出来,顺着河北上,估计着明天就能到你那边了。” “你们认识啊?” 彩衣问。 “认识。”胡文点头:“宁哥原来是威王府里的精兵,我小时候不爱练武,气跑了好几个江湖上的师傅,后来还是宁哥一手把我带起来的。” 侧头看向宁威,有些好奇:“宁哥,你不是去大正门了吗?怎么跑到西联台当百夫长了?” “西联台上个能打的为了救人,进了山就没回来,这里缺人,过来求老子,老子看不得人家求,自然就过来了。”宁威鼻子朝天,颇为得意。 “宁哥,按你的本事留在大正门,往上升的机会更多啊。”胡文颇有些感慨。 “你这是哪的话,老子可是当兵的,人家需要咱,咱还能不过来啊!” 胡文知道宁威的性子,便没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深问下去,而是转问道: “宁哥,你们这是被困了多长时间啊?” “约莫快有四五日的时间了。”宁威叹息道:“之前寨子外面来了个和尚,说是路过的,老子不信他,可当时看不出他有啥不对劲的。,就让他住在瞭望塔那边了。” 顿了顿,便是怒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贼子!他把老子守塔的几个兄弟全弄死了!日他亲娘的!” “老子哪能惯着他,便打算砍了他脑袋给兄弟们上祭……妈的,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想不起起来了。” 宁威到这里时手止不住的抓自己额角,想要抓住记忆当中睡前最后的画面。 可他想了半天,这是半点念想都没有,最终只好作罢。 又随手抓了个板凳,一屁股坐下,宁威干脆讲起来了这几天梦中发生的事情: “开始跟老子一起来入梦的共计有二十来号兄弟,小崽子们凑在一起憋招想出去,却没一个奏效的。这梦境内部视若铜墙铁壁一般,敲也敲不烂,弄也弄不破,恼人啊。 “偏偏这鬼地方里面也有不少像是黑水恶物一样的怪物,又凶又狠,还如同浪潮,无穷无尽。兄弟几个刚开始不适应梦中战斗,有十多号小伙子没抗住,被一波一波的消耗掉,等到后面学会了唤出武器,战况才好一些。” 宁威话说的平静,就像是在念其他军队的事情,但胡文依旧能感觉到这背后的沉重。 十多个兵啊! 能一起站在战线上的,那就都是值得托付后背的兄弟。宁威语气看着轻松,可胡文却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那丝神伤。 这迷梦当中死去是生死不定,对于宁威他们来说,反而比亲眼看到尸体更折磨。 又顿了顿,像是调整好了情绪,宁威才就行道: “刚才有批恶物绕了后方,把老子个望风的好兄弟给叼走了,趁着哥几个不备,把这地方围了起来。若不是这两位大哥出手,恐怕我们头皮都被人家剥下来做鞋了。” 观狗斗道:“我来的比朱老八晚,没出多少力。” 朱老八挠了挠头:“我其实也没杀多少,来的时候都解决的差不多。” 又有点无奈:“我们两个也不会醒梦的手段,虽说不算是被困住,但想来这些兵哥独自留在此处太危险了,就干脆等道长带人过来。” 胡文点头,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之前要塞里有传闻,说是幽州来了位厉害的仙长,他如今也到这里了?”宁威也是左右看看:“不知道仙长现在在何处,可否让老子……可否引我见见?” “这里不好见道长。你们先随我出来吧。” 说完这话之后,胡文就拉着几人往外走,待到他们从这有棚顶的房屋当中走出去之后,才仰头发现半空当中正有着个巨大的人脸,俯视着他们。 …… 宁威仰头,看着遮天盖日的左辰。 “我的娘诶,老子长这么大,头次瞧见这么高个体的。” 收敛心思,仰头大喊: “道长,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可以。” “能想想办法把这些梦境吹散吗?老子几个已经困了好久,若是有恶物到西联台,这样可守不住啊!” “吹散梦境简单,但……” 左辰目光落在宁威身上。 他能看得出来,宁威和这群士兵身上的痕迹似乎更重一些,就好像是彻底扎根在了这梦境中。 “你们扎根太深,就算我真吹散了梦,你们也未必会醒过来。” “啊?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宁威急得原地打转。 “容我思量一会。” …… 左辰思考解决方案时,一众人聚在一起休息。 几个船夫从未经历过如此奇妙事情,当他们知道这是梦中后,便是纷纷尝试怎样从梦中汇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人尝试汇聚出美食,有人尝试汇聚出美酒,有人尝试汇聚出美人,只可惜大多数都失败了,凝出了一堆邪门小物。 尤其是尝试汇聚美人的那个哥们,他凝出来的一个四不像的类人物,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宁威挥刀解决的。 “刚开始入梦时老子和兄弟们也总喜欢这么做。” 斩掉那似人怪物之后,宁威并未责怪力士,而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时队伍里有个年轻老弟,捏出来的人比你这个长得还唬人,这还会背着四只手着地来回乱爬和个蜘蛛一样,哪把哥几个吓的啊,嗷嗷叫唤,最后费了不小劲才把她脑袋切下去。” 他话说的有画面感,颇为引人,划船的力夫虽说也是走南闯北,可此等神奇的事却也没经历过,便是听得入了迷。 就追问了一句:“那个小伙子呢?” “死了,没拦住恶物,被杀了。”宁威道:“不知道有没有在现实里醒来。” 船夫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待到船夫走后,胡文凑到了宁威身边,止不住道: “宁哥,这段时间倒也真是难为你了。” “说啥屁话呢。”宁威却是满不在乎:“帮着威王守关,杀恶物,这是帮天下谋福的好事!多少男儿想来老子这位置都来不得的呢。你小子就乐意多愁伤感,甭乱想。” 又笑了笑:“更何况这梦中算是奇遇,有趣,妙事,以后老子去青楼招小妞喝酒也能多谈两句!” 又问胡文:“你去不?” “不去,没时间。” “诶!你个雏儿,怎么和个书生一样,扭扭捏捏,一点也不大气!” …… 左辰让所有人都站在一起,随后手拿出来了莲花,将上方功德之力散下,包裹在了所有人身上。 “我用莲花护住你们的三魂,到时候多用些力道吹散迷梦,就算没办法把你们喊醒也不会伤到你们的魂魄,无需担心。” “烦劳道长了。”宁威道谢。 左辰才后撤了两步。 他的视野也重新回到了大船甲板上。 一大团如同雾气一样的迷梦正包裹在船只上,随着船缓缓前进,拉出长长的线条。 自丹田当中调动真炁,汇聚于喉咙当中,左手前托,长长吐息。 绵长的风自江面上吹起,吹散了长河的浓雾,也吹散了这一路扰着人的迷梦。 在船头抱着撑杆的船夫缓缓睁开了眼睛,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掉到水里。 下仓正在划船的几个力士被惊醒,左右环顾,抓耳挠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现实还是仍在梦里。 彩衣从驴车板子上直接一个鹞子翻身,在看到了等比大小的左辰之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在船舱大通铺当中,胡文也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直接凑到了左辰的面前: “道长,成了吗?” 左辰看着被自己吹散的迷梦,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见左辰这副模样,胡文心头一紧: “没能把宁哥他们放出来?” 左辰沉吟几秒,道:“这情况可能稍微有点复杂。” 说完这话之后,他便翻手将莲花托了出来。 胡文垂目,定睛一看。 发现有个小个宁威正站在莲花正中心,满脸茫然。 “这是哪啊?咋回事啊?小胡?你咋变得和道长一样大了?” 胡文:“?”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玲珑念头 胡文完全没了任何睡意。 他是真没想到,宁威竟然跑到左辰的莲花里面去了! 胡文对比了一下大小,发现如若是把梦里的宁威揪出来,大概也就和这个小宁威身高差不了多少。 便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了左辰。 “这不是宁威的三魂七魄。”左辰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他的一个念头,短则存在一天,慢则存在三天。” 在听到左辰这么说之后,胡文这才垂头看了看莲花当中的宁威。 确实,莲花的宁威看起来并不灵光,动作慢,反应也不快,说话甚至都不怎么利索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胡文的目光,宁威抬起了头,有点疑惑的问: “小胡,道长说的是真的吗?” “啊?”胡文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并不清楚,如果这念头知道自己并非是宁威,而且会短短几天之后消失,他会是怎样一个想法。 胡文的沉默却反而成了回答,这小宁威沉默了一会,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小胡,放心好了,本体是本体,念头是念头,这点老子还是分得清的。” 听到宁威安慰自己,胡文只觉得脸上发烧。 “不过,宁威既然会被拿出念头的话……”左辰话头一转:“恐怕心里有事啊。” “此话怎讲?”胡文疑道。 “当时莲花包住的可不止是他一个人,但只有他一个的念头被提了出来。也就是说,他执念最深,这道执念被暂时以小人儿的形式印到了莲花上。” 胡文这才恍悟过来,随后半弯下腰,看着莲花当中的宁威: “宁哥,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事情?老子能有啥要做的事情?喝酒?吃肉?多找几个漂亮阿姊?”宁威陷入了思考当中,他好像考虑了很久,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保家卫国?” “倒不是这个。”胡文哑然失笑,“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帮忙?” 宁威这念头捂着脑袋想,似乎暂时给不了胡文答案。 “念头的思维同正常人不太一样,况且就算是真人,你让他冷不丁去想大概率也想不出来自己的执念是什么的。” 左辰将莲花一翻手,收到了怀里,但却把小宁威留下了,递给了胡文: “反正咱们也要去西联台,亲自问一问宁威。” 胡文点头,把宁威托到了自己肩膀上。 估计着明天狐妮只能暂时先屈居于胡文的怀里了。 又和左辰聊了几句之后,胡文实在是睡不着,又怕耽误明天行程,便干脆在甲板上找个地方闭目养神,宁威的残念也坐在他肩膀上,看着满天星辰,一言不发。 左辰沉默的走到了船边,遥遥看着北方。 他其实有些事情没和胡文说。 刚才吹散梦境时,左辰能明显感受到一股阻力顺着北方传来。 显然,这飞来的残梦并非是整场大梦的核心,不过是零星碎片。 很明显,恐怕北方有什么东西正拨弄着夜晚人们的思绪,编织出了一张硕大的梦网。 而且…… 如果左辰没感觉错的话, 北方的梦网,似乎和飘在幽州半空,那不清不楚、若有若无的小调有些关系。 …… 胡文靠在船上,左翻两圈,右绕两下,闭上眼又睁开,盯了会天空之后又闭上。 旁边的狐妮被他吵得实在是睡不着觉,便起了身,捻着小步子走到了一旁,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圈,再次呼呼大睡。 而蹲在胡文肩膀上的宁威则是嘿嘿笑了笑: “胡老弟,睡不着啊。” “确实睡不着。”胡文睁开眼睛,看了眼宁威:“宁哥,你现在什么感觉?” “感觉?像是闷在酒楼里喝了三天好酒,脑子里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回归本体之后,能不能把这段珍贵的回忆带回去。”宁威摸着下巴沉吟。 “我不酗酒,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你小子,咋一点个爱好都没有,怪不得把你憋成这样。”宁威白了他一眼。 胡文长长叹息:“最近事发生的实在是太多了,联系不到北部要塞,小欢喜在幽州内大肆游荡。感觉好像我只是去了趟徐州,等再回来,整个幽州就都变了样。” “你这就是太年轻了。”宁威拨量了两下胡文,哼哼笑笑: “你可知老子年轻的时候这幽州有多乱啊!” “啊?” 胡文微怔。 他自打睁开眼睛到现在不过二十年,宁威算岁数的话,应该快四十了。 他年轻的时候…… 胡文可能还没出生。 “听得那段时间好像在打仗……” “嘿,当然是在打仗。”宁威道:“那年老子才十四岁,巧赶上老皇帝犯了疯病,天下那个乱套啊!不光是各地的藩王,就连京都里面的铁骑都开始到处乱跑,有些化作了流匪,听从皇帝的命令到处杀人,还有些甚至干脆就变成了疯子,根本都没有办法交流。还不知道练了什么邪法,越打越强!” “那年康王年纪小,胆子也小,干脆就关闭了徐州的大门,派兵死守,既不接收从京都来的官员,也不接收从京都来的平民。那年又正好赶上了黑水恶物袭要塞,威王没来得及关幽州关卡。好家伙!那群狗杂种就像是闻到了肉味,一股脑的跑到了幽州境内!” 听着宁威的话,胡文脑海当中也浮现出了当初那段岁月。 当时自己的叔父还没找到柳仙,全靠着自己手下的士兵。 镇北王手下铁骑强悍,京都化作流匪的禁军实力也不差,双方交错应当是血流成河。 “老子家当年就在两地边界,京都那群流匪们一过来,就给老子家屠干净了,那群狗养的畜牲,甚至连还没多大的妹妹都没放过。生生给摔死了。要不是老子跑得快,碰到了威王的队伍,那现在小胡你可看不到你宁哥我了!” 宁威说这话的时候哈哈大笑,那氛围简直就像是在酒桌上喝酒时讲出去的笑话一样,然而这些话传到胡文的耳朵当中,却只觉得心都跟着在痛。 “宁哥……” “你小子什么表情?”宁威笑骂他一句:“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在那节骨眼上能留下的命就是好事!我想我家人在天有灵,也愿意看我活下去。” “我见过这么多人里,少有像宁哥你活的这么豁达的。” “那群人都被迷了眼,心中有障,就容易被困在过去。”宁威道:“你小子也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要知道老子当初可真是和威王一步一步的打下幽州,后来老皇帝终于扛不住驾崩了,威王又请了柳仙出山,镇压了黑海恶物,这才腾出手来收拾贼人,那群贼子就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 “这事我都不知道。” 胡文苦笑。 “你今儿个到底多大?” “正好二十。” “我算算日子啊。”宁威掐算了一会:“这仗打完了也有二十多年了。你小子倒是好运气,正刚好赶上了好日子。这次也算是给你长长见识了。你要知道,以后这保护幽州的重任就落在你们这批年轻人身上了,天底下可不是到处都有道长这种能人的,你也得多使点劲,再成长成长。” “宁哥,你还和之前一样啊,爱唠叨。” “老子这叫心直话,说什么爱唠叨。” 不得不说,听了宁威的安慰之后,胡文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宁威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 他大字不识几个,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都是难得,但却生了一张巧嘴,甭管是谁他都能聊得上天,说得上话,侃得上大山,人缘好,心肠也好。 当年教胡文的时候就是变着花样的夸,才让原本性子顽劣的臭小子一步步成为现如今的行走。 胡文对宁威自是多有感谢。 心情舒畅了,困意席卷上来了,胡文缓缓闭上了眼。 明月当空,云稀星多。 已是入睡,却再无梦境。 …… 夜晚下的幽州北方安静、祥和,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没有任何一丝波澜。 尚宝城连着的河唤作“东来”,意为为东方来的滚滚长河,河的尽头是片大湖,湖旁边有个水闸,一是拦着可能出现的洪流,二是当有船顺流北上之时,水闸里的力士则会协助卸货,让船只在大湖当中绕上一圈,重新顺着河流回到尚宝城。 此刻天色正晚,水闸当中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哈欠连天。 最近北方不怎么太平,这里已经好几天都没来船了。 有位负责记文书账房先生核对完了最近的账本,起了身,来到窗边,看着那湖面当中的一轮明月。 恰似湖中宝物,似乎正待人去水中捞月一般。 忽得,河畔旁边却似乎出现了一人,账房先生伸手揉揉眼睛,仔细朝那边看去,却是隔得太远,瞧的不怎么清晰,只能勉勉强强看出来那人没头发。 “叮铃铃。” 铃铛声自半空当中响起,湖面上突然起了一层浓雾,向着四面八方笼罩。 账房先生心头一慌,连忙就把这窗户关上。 等到窗户被关闭之后,迷雾也被挡在了外面。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安全了。 “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乎是听到了他人的问话,账房先生回头看向背后:“没什么,只是湖面上突然起了雾。” 笑着对已经七横八歪倒的地面上正酣睡的力夫们道。 当他迈步离开此处时,只见窗沿旁边躺着个账房先生,酣然大睡。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梦盖四方 第二日正午,船马上就要到岸了。 这条河的尽头是个大湖,旁边设有关口,从尚宝来的商船一般就停在这里,由关口的人负责接货卸货。 顺关口而出,就是一条笔直的长路,路上铺好了青石板,能供着马车拉货。 途中长路三分,各能去往西联台、东联台和大正门,三处共同构成北部要塞。 这次事情紧急,没有商船来大湖,只有他们一艘快船顺流而下,已经是到了拦住大湖的水闸门前。 “停船咯!” 站在最顶头的船家高呼一声,却不晓得为什么,他喊完话之后,眼前水闸大门并没有开启,就静静的伫立在河上,一动不动。 “邪了门了。以往我还没开始喊呢就开门了,今天怎么整的?” 观狗斗凑到了船边,侧身看着面前的水闸,抽了抽自己的鼻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道长,这空中有股死人味。” “很浓吗?” “很浓。” 左辰双眸当中荡炁,整个水闸的炁息映入了他的眼帘。 大湖处满是生气,游鱼、惊鸟,自由自在。 水闸供人休息的地方却满是灰色,缕缕生气向死而去。 “下船,顺着土路过去。” 不在船上继续等,几人让力夫们放下了下船斜板,匆匆离开了船只。 左辰叮嘱船家尽快回城去,又给这船上贴了两张去灾避险,保护他们在这水路上不会被恶物袭击。 待送船离开,几人才来到了水闸旁边看守室中。 此刻正大门紧闭,不知其中有何。 “道长,我来开门吧。” 言罢,朱老八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这扇木门前,先是敲了敲门,喊了一句:“有没有老乡在啊?” 等了几息之后没有反应,朱老八手上这才稍稍用了力。 眼前这扇脆弱的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在朱老八的手中化成了碎片。 房间内干净,利落,却异常安静,只听得呼吸声均匀传来,起起伏伏。 又垂头一看,现在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 侧靠在地板上,仰躺在桌子上,屈身趴在墙壁上,姿势诡异怪诞,像是一群被切断了丝线的木偶,横七竖八的躺着。 皆是呼呼大睡。 而在倒地昏睡的这些人当中,竟是有一大半身体都枯萎了,咽了气。 瞧着这副模样,胡文脸色瞬时变得难看! 还哪里看不出来?水闸是被下了迷梦的方子! 可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被困在梦中的人竟会逐渐干瘪,化作这般模样。 蹲在胡文肩膀上的宁威怒发似冲冠,咬牙切齿的骂了句: “这邪门梦境竟然还会噬人!” 胡文心头沉闷。 此梦邪门,倘若弥漫出去,岂不是会让整个幽州生灵涂炭? 留守此地的水夫渔民已经死了一半有余,剩下的也皆是虚弱无比,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连绵的场梦正在不断的吞噬这些普通人的生命,终于是有一大半身形干瘪,快要丢了性命。 如此长梦,简直就像是择人而食的怪物 是将血肉化作了牢笼,囚禁魂魄于其中,沉于梦境。 左辰轻轻招手,四周木制地板似如活了般,滚成浪,将人运到了自己面前。 活人摆在左边,死人摆在右边。 仔细查看此处驻扎了三十来号人,已经死了快二十个。 干脆直接吹出一口灵炁。 肉眼可见,下方躺的这些活人本干瘪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眨眼之间就变得和普通人无异。 又是想了想该如何把这几人唤醒,便是从口袋中摸了摸,拿出来了之前就从荀知县手里顺走的剪子。 随意朝着空中咔哧一剪。 布匹被一分为二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畔当中。 只见左辰面前的景色被裁开,就像是被剪开的布匹一样,向下半垂,在地板上随风摇曳。 这幕布遮掩的后方,正有个账房先生拿着账本指手画脚: “都快点准备着!尚宝那边好像要来位贵人,有大船护送,咱们这儿可不能丢了面子,好好准备!多从湖里捞上几条鱼了,让贵人尝尝全鱼宴”! 梦中人自顾自做着事情,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空中已经被左辰裁出了一道口子。 站在左辰旁侧的两个妖王不免便倒吸了口冷气。 别人道行不够也许看不出来,他们两个却能清楚的知道这一剪子到底有多深的道行! 轻而易举撕破现实和梦境的边界,也能让旁人也能一窥这深邃梦想,如此堪称大神通,却又不用开坛做法,着实强悍。 左辰则是凝视了一下这正喊话货的账房先生,又看了看死者的方向。 在死人堆当中,这位账房先生正安然躺着,身体干枯,已经死了很久。 收敛心思,左辰将灵炁运到口哨当中。 高喝一声: “醒!” 这一刻,声音似乎突破了梦和现实的避障,传入了正在干活的梦中人耳中。 那些还活着的人纷纷如大梦惊醒一般,侧头看向了左辰的方向。 而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却依旧自顾自的干着自己事情,像是被永远的留在了迷梦之中。 “啪!” 众人眼前的梦境,就像是被戳破的泡沫一样,烟消云散。 而在地上瘫着的这几位也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他们先是满目的茫然,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这才环顾四周,惊骇的看向身边的尸体和突然出现的左辰一行人。 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地面上撑起身体,他瞪大眼睛看着左辰,下意识的伸出手,打着颤抖的朝他指: “你……我刚才看到你了!” 他显然被吓得不轻。 本来正在老老实实的干活,却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发现刚才还和自己共处的同事已经死了一片,全身上下满是褶皱,外加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这个道士,怎么可能不被想歪。 他们都被吓的够呛,所幸胡文上前拿出了自己行走的招牌,误会才就此解除。 待冷静下来之后,左辰才询问了一番,结果剩下的这群人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梦中,只记得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传讯香传来的信息,说是有个了不得的贵人要从尚宝北上,他们就这样忙活了一天。 现如今水闸这边管事的都死了,剩下全都是些不怎么会说话的力夫,在确定了是左辰救了他们所有人之后,连连对着左辰他们磕头,表达自己的感谢。 “你们先在这多撑几日,把这些尸体安葬一下,再等三日,若是没任何消息传来,那你们就顺着河往上走,去尚宝城那边,去找易由,把这里的事情尽数告诉他。” 胡文安抚了两句。 这些力夫们心头慌,却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只能点头应下来胡文的要求,收拾起来了附近的尸体。 左辰给了他们一人一张避险符,这几个力夫一直都在水闸这边,道长的传言显然还没落入他们的耳中,不了解符箓的功效,只是满心的慌,觉得这小小的黄纸符恐怕保不住自身性命。 胡文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力夫所想,可惜现在急事多、杂事乱,胡文也着实腾不出时间安慰力夫们,只能草草的劝他们安心,随后便跟着众人出发。 路上,胡文发闷,显然被这一遭事情搞得心情不佳。 “看样子这场大梦覆盖的范围不止只有西联台一处地方啊。”朱老八嘟囔着:“他们才刚刚睡了一日,就已经干枯成了这样,那其他地方……” 朱老八说到这里略感不妥,闭上了嘴巴,胡文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不敢深想。 宁威也是愁容满面:“刚开始做梦的时候,老子和弟兄们也没反应过来,认为自己还在西联台呢。后来出去逛了一圈,才发现周围这景色不对。和这群力夫一样。” “朱哥,观哥,你们俩之前是说,自己能从梦中跳出吧。”胡文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问道。 “是啊,我和匹老狼毕竟是先天圆满的道行,用修为刺激刺激自己的三魂七魄,就能让自己从这迷梦当中清醒过来。”朱老八点了点头,却又指了一下狐妮:“但这丫头不太行,她是空有一身蛮力,完全不会任何使用的术法,她被困在里面,那就是真被困在里面了。” “我在想柳仙的事。”胡文道:“柳仙陆地神仙,只强不弱,比道长肯定是比不了,但也应当不会被这梦境所困,真要是有贼人设大坛起梦,柳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啊!” “没接触过柳仙,你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朱老八摇头。 胡文叹息,眺目远望。 忽然,到那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冒出了几点黑色,身形扭曲的怪物在其中蠕动着,欢跳着,在那硕大的寨子旁游荡。 他们漫无目的,一圈又一圈的走着,围着寨子逛。 胡文眼睛一睁,整个身子前倾,都快从马上跳下去了: “他妈的!恶物围城!这群狗杂种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左辰未多言,翻手为云,直接原地将马车腾起,带着众人冲向西联台。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为天下生 西联台本就距离水闸不远,腾云驾雾又不算慢,一个眨眼的功夫,左辰便带着所有人飞到了西联台上空。 西联台同当初梦中所见的格局如出一辙,细节上却有略微不同。 梦中的西联台更像是被岁月风吹而过,变得残破易碎,而此处的大寨却刚刚被战火和鲜血洗礼过,青烟、红血,点缀的了四方。 墙壁上有抓痕,城周围满是尸体,地上扎满了被踩断的箭矢,鲜红的血和漆黑的尸体构成了一条死者围成的护城河。 而在这片死者的躯体之上,仍是还有着黑色人影游荡。 左辰俯视而下,目光落在那游荡的漆黑生物上,仔细观察。 他们身体外层裹着黑色,内部包裹着鲜红炁流,身体扭曲变形,躯干异化。 “不对!这些不是黑水恶物!” 胡文瞪大双眼。 “嗯?” 左辰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便又仔细看了两眼。 这才发现,这些小东西略微有些眼熟。 那好像是…… 噩梦当中的那些黑色人影! 胡文低声解释: “黑水恶物异化严重,或是生了三头六臂,或是形如动物,再或是青面獠牙,似如传说之中的法相真身,却又诡异邪祟,下面这些……不是!” “那他们是什么东西啊!” 胡文嘴皮子碰碰,答不出来,还是左辰接了一句: “恐怕,这些从梦里跑出来的。乃是梦中鬼!” 众人脸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这场大梦模糊了迷梦和现实边界,让梦中的异物踏入了它们不应来的地方。 宁威在他身边,也是碎嘴的骂了句: “他奶奶的,梦里梦外怎么全都是这些东西?做梦打它们几个,醒了也打他们几个!” 不再多谈,直接顺云下落,几人落在西联台正大门口。 正大门旁边梦中鬼更是稀疏,左右看只有四五个梦中鬼,本在漫无目的的游荡着,瞧见众人落下,重新露出獠牙,朝着他们奔来。 打活人需要留手,打恶鬼不用留力,朱老八亮出锄头,观狗斗伸出利爪,彩衣也一边端着剑、一边拿油灯。 正待大杀四方,却只见左辰屈指向前一弹。 本聚集在门口的梦中鬼便直接被一股无形之力荡飞到了半空当中,又如同下雨一样的变成花瓣落下。 “还以为需要我们出手……”朱老八略尴尬,讪讪收起了自己的锄头。 左辰没接话,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不太对劲。 若是攻城,哪怕是算上城外这些死尸,梦中鬼的数量也未免太少了一些,和刚才宁威说的话不匹配。 只是仰头看着西联台,眼眸当中观炁术已经运转了起来。 在左辰视野当中,整个西联台里面已经没有任何生气了。 心头一沉。 恐怕还是来晚了一步。 继续前进,顺着沾了不少血渍的石坂路到了西联台的黑铁大门前。 由钢铁制成的大门现如今已是伤痕累累,整个铁门上满是破损的痕迹,层层叠叠,甚至被扣出来了个硕大的窟窿,能供梦中鬼进入寨中。 铁门门口前,此刻有着十余具尸体靠着铁门,全副武装,手持兵刃。 他们也是满身鲜血,尸体甚至都不怎么完整了,有些断掉了胳膊,有些瘸了腿,有些甚至只剩下了小半截身体,剩下的都不知道被扔到什么地方,寻不到踪迹。 而这些士兵却皆是怒目圆睁,盯着前方早已空无一物的位置,像是正面对恶敌。 宁威目落在士兵身上,本来凝视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恍惚: “老子的兵啊,这些都是老子的兵啊……当时老子为了杀和尚,派了副手出去,刚走到一半,这些鬼物就冒了出来,老子本以为他们都跑了,却没想到这几个小逼崽子竟然骑着马回来了!” 说到这里,哪怕只是这小小的念头,却也只是长长叹息: “这群蠢货啊,哪有看到门关不上,就自己挡在面前挡门的啊……” 听他的话,众人也是沉默,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胡文伸出手,把士兵们的眼睛抚上了。 抬头,看到他们死命守着的精铁之门被挠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梦中鬼应当是顺着这里涌了进去,杀到了西联台里面。 窟窿不大,驴车进不去,就干脆让他暂时先在外面守着,剩下的几人一并进入大寨之中。 越过铁门,朱老八走在最前面。进入宅子,脚刚一踩地面,就忽然感觉脚底发粘。 垂头一看,竟是一片的血红。 那是干涸的血液,似如在地面上铺出了一张硕大红布,一路绵延到了有台阶的长廊。 血不够,没有漫上去,长廊上只有血做的脚印。 缓缓抬头,发现大寨当中满是尸体,黑水梦中鬼和士兵的血肉交错为一,层层堆叠。 尸体并不完整,也不怎么好看,全是利爪之伤。 “娘的,这他妈到底死了多少人!”朱老八嘴唇打颤,他看到死去的士兵时,他总觉得自己心头当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敲动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不对……”胡文环顾一圈,眉头皱起。 “哪不对?” “数量不对。梦中鬼数量不够多,士兵数量也对不上!” “还不够多?!”朱老八双臂来回指:“这里有五个,这里有仨,那边还有!都死了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不够……还应该有许多。”胡文对照着之前在梦中看到的那些黑影,道:“和梦里的数量对不上。” “梦里?那是梦里,和外面这些……” 朱老八把“没有关系”几个字尽数咽进了肚子里。 梦里的怪物都跳出来攻城了,怎么可能没关系? 胡文侧目看一下宁威,希望宁威能给自己一点指引,他却忽然发现宁威有些发愣。 忽得,宁威痛苦的半跪下来,扼住了自己的额头,像是头疼欲裂一般。 “宁哥?” 胡文心头一紧,不知道宁威到底怎么了。 “这和梦里一样,当时梦中鬼全都聚了过来,我和兄弟们杀了好久……”宁威身形变得虚晃,像是烟一样慢慢向外飘荡,就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啊?”胡文心头慌了,止不住的问左辰。 左辰看他模样,皱眉: “这念头快散了。” 胡文心里着急,也脚步不停,按照记忆小跑前进。 先见到人再说。 便是急匆匆从长廊里走过,又在绕过了地面上的尸堆之后,终于来到了地方。 那是一高耸的大厅,胡文记得自己小时候来过这里,士兵们在此处喝酒休息,谈天说地,交流一些战术上的心得,好不痛快。 正是梦中宴请众人的地方。 此刻大门敞开,刚到门口处,便是嗅到了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 门外,太阳刚刚过了城墙,向着寨内洒下了柔和的阳光。 这阳光落到了大厅中,拉出一条线,落到了大厅最中央。 那是堆着如山一样的尸体。 有梦中鬼的、有士兵的、有马匹的。 血肉、骨骼、刀剑、铠甲,层层往上堆。 最下面是梦中鬼的尸体,中间是尸体的是士兵的,最上方既有士兵又有梦中鬼。几乎快顶到了天花板。 鲜血已经布满了整个大厅的地板,渗入了青石的缝隙当中,将一切都染的鲜红,好似偌大的水潭,平静的不现出任何波澜。 而在这堆尸骨的最上方,则是坐着十几号的将士。 他们背靠着背,浑身上下已尽数被血所染透,武器在石堆之上,安静的陪伴着主人。 他们身上满是伤口,颈部、胸部、腹部、腿部,伤势严重,浅可见血肉,深可见骨骼,甚至就连脏器都暴露在了外面。 而最为首坐着的,是个中年男人。 他没有戴头盔,脸上满了血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鬓角发红。 却终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业,安然睡去。 这些坐着的兵是当时梦中宁威身边的小伙子们。 而那坐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正是宁威。 他们的身影被阳光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映在背后的墙壁上。 当弥天大梦蔓延过来之时,这寨子当中的士兵也陷入了梦乡,可守着西联台的执念取代了他们的自我,支持着他们重新站起来。 他们靠着身躯、靠着血肉、靠着手中的武器,于这迷梦之中,杀死了所有来犯的敌人。 谁又能说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这条防线并非由石头堆砌,并非由钢铁浇筑。 是由人一个又一个堆成的。 这便是真正的西联台 宁威看到面前这一大堆尸骨之时,忽得露出了一副释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当时在梦里把鬼杀了个差不多,嘿,没想到现实里也一样!挺好的。” 他嘀咕一声,瞧了一眼自己的脸,笑了声: “可惜亲不了姑娘了。” 随他话音落下,这个念头终是没能继续抗住,随着风一吹,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胡文看着眼前的尸山,良久动弹不得。 时至此刻,胡文才终于明白过来,宁威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很单纯,只有一句话: “守住西联台”。 第一百六十五章 立城隍 胡文凝视着眼前的大厅,只觉得心头空荡,像是那将士走了之后,也把他心里某些东西给挖走了。 直到狐妮小心翼翼的靠到了胡文,用自己的小爪子戳了戳他,胡文才回过神来。 低头看向狐妮,胡文能从小狐狸的眼睛当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郎君,没事吧。” “……没事。” 狐妮不懂生老,也不懂病死,眼前的景象让小狐狸很害怕,但她却也知道,有很重要的人离胡文而去了。 当初族内有些待她好的老狐狸死时,她也是这样,只觉得心中像是梗住了什么东西,很难受。 小狐狸感觉,现在的胡文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心里应该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但想到胡文似乎很喜欢摸自己的绒毛,就垂着脑袋,用头和尾巴噌着胡文的脚踝。 胡文伸出手,将小狐狸抱了起来,摸了摸狐妮的额头。 长长的呼气。 心头明白,此事无可奈何,谁也改不了,但尚如此,难平心中之伤。 正待想办法将将士尸体好生安葬,却忽然发现左辰缓步走到了这硕大的尸山前。 “道长?” 胡文微微一愣。 “这些好兵郎,不应枉死。”左辰伸手,不避血污,将手放在尸体上。 他能感受到温度。 三魂七魄还没散去。 人能救得回来! 贼人害他们,让他们断了性命。 但左辰能留下来他们! 心意至,便如此做。 左辰从怀中拿出来了之前一直用的那把小剪子。 同之前一样,推动手腕,剪子在空中一划。 布匹切开的声音自众人耳畔旁边响起,空中被左辰裁出一个能供人通过的大门,在这门内,梦境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梦境被裁开的那一瞬,碰杯喧嚣声也随之传来,给这片死寂之地带来了几分生机。 窗口开在尸山的正下方,顺着窗口看,宁威正和自己的兄弟们畅快痛饮,他们所在的房间干净明亮,背后的阳光暖暖,窗口背后堆积着高高的尸山,拉出厚厚的阴影,笼盖四周。 宁威并未察觉到周围,他们似乎和这梦境融为了一体。 左辰伸出手,想向着梦中探去,而他的手却好像碰到了看不见的墙壁,被挡在外面,一点也探不进去。 他们三魂七魄还在这梦中,尚未消散。 一股明显的抗力从左辰的手心当中用处。 这大梦不想放人。 冷哼一声,双目金光大盛,掌心雷声阵阵。 左辰扶正了自己的道冠,高高举起自己手掌。 掌如影,猛然下拍! “啪!” 左辰一掌就敲到了这看不见的屏障上。 只听得层层瓷器破裂声响起,左辰竟是向前一挤,硬生生靠着肉体走进了这大梦之中! 正在喝酒的宁威众兵也都都听到了,突如其来传来的动静,他们下意识的拔出兵刃,侧头一看,却发现左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房间当中。 “道长?”宁威明显是一愣,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忽然瞧见一缕小小的清风,从外界吹了进来,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便是一阵恍惚。 之前的念头的记忆也都一并回到了宁威体内。 他身体晃了晃,表情稍微有点发愣,回味琢磨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言的苦笑: “道长,老子和兄弟们……这是死了啊。” “肉身确实已毁。” 其他的士兵在听到宁辉的话之后,也都纷纷陷入了茫然,他们左右环顾,面面相觑,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把话尽数咽到了肚子里。 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左辰说: “虽说肉身已毁,但你们三魂七魄还被这梦境保存,你们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出梦,成西联台的城隍香火神!” 宁威听闻此言,脸上也难掩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真当可以?” “自然可以。” “可一个地方的城隍不应该只有一位吗?” “城隍就不能有些手下吗?”左辰笑道:“在座诸位,倘若是想要安安生生的休息,我可以使用符箓将此处梦境单独切出,留在此处安心愉快。若是真要跟我出来,那可能又要继续操劳了。” 宁威看向了跟在自己背后的兄弟们。 士兵们却只是整齐的站好队列,立在他的背后,听他的命令。 士兵们一句话都没说,但他们的眼眸已经告诉了宁威答案。 “你们几个臭小子,又要把命放在我背上。”宁威笑了声:“肉身毁了又何妨?幽州当中尚有邪祟游荡。要是让老子和兄弟在这梦里混,估计半夜睡觉都睡不好!” 又是拍了一下脑袋:“嗐,这都已经在梦里了,还睡什么觉!” 重新看向左辰,单膝跪地: “请真君赐封!” 其他将士也皆是单膝跪下,拱手向前。 “好!” 左辰手捏道诀,已是运起律令之术: “活人守命,死人守魂。 “护守人间,荡恶维安!” 指尖光辉大盛,梦境也被不可见的力量拉走,所有的景色都被越扯越远。 这片大梦似乎还想最后挣扎,拉走宁威几人,但左辰指尖光辉更盛,眨眼只见便吹散了周围的虚幻梦境。 重归尸山血海,又是翻手生花,另掐道诀: “却忆往昔,花开顷刻,谁得染根仙诀。 “风后林园,天开图画,眼界迥然俱别。” 将花朵向外一投,这朵小花落在了尸体的山峦上。 鲜血、碎肉和骨头化作流光点点,飘到半空中,化作花瓣随风吹荡。 眨眼之间便卷了整个西联台,驱散了内内外外的污秽,只留下漫天的花瓣纷飞,像是庆贺新生。 花开顷刻这一法门除去让生灵庇护、持花守护以外,还可以让血秽化作朵朵花瓣,随风飘荡。 本来按照玉简当中的说法,花开顷刻主要是用作防御或者将敌人化花,把泥土、烈火、奔流的河水、死者的尸体换做花朵的本事这般妙法当中最没用的。 但这个玉简的主人很喜欢,左辰也很喜欢。 等到花朵片片散去,西联台内外已经再无任何尸体血迹,高楼略显沧桑,刀痕斧痕陈旧。 时至此刻,宁威等人终于重新站在了常世当中,身上已浮现出点点金光,不再是凡人,而是香火城隍。 胡文看着重新出现的宁威,嘴角微颤,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唤了声: “宁哥!” “你个混小子。”宁威也看向了胡文,笑骂:“多大个人了,哭个怂炮。” 可说着,他眼泪也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角。 …… 哪怕是宁威这样的汉子,在面对这般事情之时,也是花了好久才平复了心情。 现如今宁威一众兵虽说仅有三魂七魄,身化城隍,理应只存在于泥塑金身当中,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只需要稍微使一使劲,宁威等人还是可以暂时获得现实的身躯的。 在重获新生之后,他们也或多或少掌握了些许功德之力,在化身为实体时,力量变大了些,或是能和四周生灵产生共鸣,或者是纯粹的道行提升了一些。 此中倒是有不少妙法,还需要他们自己多尝试尝试。 不过刚刚获得全新力量,身体还不适应,难免会闹出些笑话,像是宁威手下有个兵,此刻就难以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全身力道变大,脚底也控制不住,或是一头撞到墙壁上,或是蹭的一下撞到天花板。 “道长。”宁威凑到了左辰身边,鞠躬行礼后,言道:“我们其他的那些兄弟……” “他们的三魂七魄没有在梦里。” 宁威心中叹息一声。 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一点。 被梦中那些邪祟杀死的人确实再无任何复生的可能。 毕竟作为生死见惯了的老兵,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道: “害了老子兄弟们的恶和尚现在可能还在瞭望台那边,老子打算带着兄弟们出去,把他给宰了。道长您看这事行不行?” “你们现在这状态……能行吗?” 听左辰问话,宁威脸色变得稍稍有一点点尴尬。 假如现在还是肉身的话,那宁威能够拍着胸脯保证,杀个和尚用不了多少心力。 只可惜现在他这个状态,去摸刀,刀都有可能顺着他手心掉出去,更别提杀人了。 瞧他这样子,左辰无奈笑了笑: “暂时先别逞强了,好好适应适应新身体。我现在正好没什么事做,手痒。你说的那贼和尚我去收拾。” “多谢道长!” 宁威颇为感谢。 正当左辰打算出去时,观狗斗和朱老八凑到了他背后。 “道长,且带上我们俩。”朱老八笑呵呵的:“之前在梦里喝了宁兄弟一顿酒,我们俩就耐不住这心。更何况杀这么一个玩意哪用得到您出手啊,到时候我们俩把他细细剁成臊子,也省着那脏血沾了您的道袍。” 失笑,左辰却也没回绝。 待来到那扇被攻破精金大门外,遥遥看着远方。 左辰看到了宁威说的瞭望台,那木制的高层建筑正在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仰头朝着那方看去,发现上面有个光头和自己四目相对。 果然没走。 便是脚下发力,眨眼便越了出去,飞到了瞭望塔处。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讨贼 西联台外有处矮土坡,地势较高,视野开拓,西联台的士兵专门在上面搭了一个木制的哨台,可以全局盯梢,防备从犄角旮旯窜出来的黑水恶物偷袭西联台。 然而,此刻这木质哨塔却安静无比,几个士兵的遗体躺在门口处,或是胸口被开了个大洞,或是脖子被拧断,七横八竖,死不瞑目。 瞭望台内部更是血流成河,满地的残肢,一墙的碎屑,头发、血肉、皮脂和骨头混成一团,粘连在墙壁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散发着浓厚的铁锈味以及腐臭气味。 苍蝇在楼中乱飞,发出嗡嗡响动。 顺着楼梯上到瞭望塔顶,摆了一张大桌子,桌子旁边有个长长的马扎凳,上面侧坐着个和尚。 和尚身材壮硕,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左边太阳穴处一路延伸到了锁骨,比起慈眉善目的佛家人,更像是剃了光头的山贼土匪。 有着先天道行,在江湖上也算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了。 他身上的僧袍沾满了血渍,已经干枯,和他皮肤连在一起,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血痂,而在那粗糙的古铜色皮肤之下,淡淡的红金色流光滚动。 有些本事的江湖侠客如是看到他,大抵能猜的出来这位学了一身横练的功夫,拳脚应当不弱。 和尚抓起放在桌上的泥坛,对着自己嘴巴里就开始吨灌酒,酒水一半进了他口中,另一半则洒在他身上,他却毫不在意。 在喝完之后,他直接把酒坛放到自己头顶,让这稍显浑浊的酒水自上而下冲了一遍自己身体,将血渍洗去。 又是转过头看向了远方西联台。 在他目光当中,西联台四周的梦中鬼已经被屠戮了个一干二净,除了大铁门被撕开了一条缝隙之外,剩下的似乎没什么变化。 骂了一句: “他奶奶的,西联台里到底有什么玩意?佛陀给的大梦一场都洒出去了,梦中鬼也被唤了出来,这他妈的怎么还是打不下来?” 他皱着眉头,嘴里不干不净,眉目间夹着凶煞气,看起来骇人。 此人也是笑面佛手下干将之一,也是小欢喜中人,诨号“怒目金刚”,法号“玄金”。 他出自西方大寺“宝蝉”,是玄字辈的和尚,宝蝉地处偏远,在大梁还繁盛时期就已经以“人间灾祸多,修罗鸣不平”有所耳闻,现如今大梁大乱,庙中和尚更是尽数走出,靠着自身“佛法”和“手段”在这乱世当中寻求他们心目中的“真经”。 说白了就是权钱女色。 玄金和其他小欢喜也略有不同,大多数小欢喜中人都喜欢骗人、耍人,玩下三滥的阴谋诡计,将好端端的家庭,弄得四分五裂,将好生生的善人化作贪心恶贼;而对于玄金来说,这实在是太麻烦了,倒不如看到的金子就去抢,看到的银子就去拿,主打一个肆意妄为。 这次也是因为笑面佛许给他金银珠宝,他才不远千里赶到了幽州,用笑面佛给的顶级宝贝搞了西联台。 当时笑面佛同他承诺,只要将铃铛摇晃起来,大梦就会笼罩整个西联台,梦中的怪物也会自混沌的边界爬出,凶袭杀人,顶多只需要半日时间,就能直接把这西联台攻破,将里面的兵尽数砍杀。 可现在都过去了四五日了,他所在这瞭望塔下面的尸体都发臭,西联台还是没被攻下来。 便是心中忍不住的想: 邪门了。 明明都在梦中,到底是谁还在守台? 难不成是那老和尚知道我偷听到了他说话,特意给我派了个必败的任务? 也不应该啊,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就不怕我把这秘密抖落出去? 玄金满脑子都是浆糊,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忽然,他感觉到背后吹来一阵风,一路吹到了西联台方向。 再抬眼看,发现大寨上方竟是向外飘出了片片花瓣。 “啊?”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花瓣? 这住在西莲台里的将士这么娘们唧唧的?怎么还有种花的习惯啊? 把一双大手放在自己的秃头上抓,怎么也想不明白。 可不晓得为何,心中却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似乎这西莲台当中正有什么,他想不明白的事情正在发生。 沉定心思,眯起眼睛,运转起道行到双眸位置,玄金视野被飞速拉近到了西联台门前。 这是他们宝蝉的两大看家本事之一,唤作“目千里”,可以让玄金瞧到极远的位置。 盯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门口处走出来了一个道人。 面容俊秀,年纪不大。 道人左右环顾,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忽然抬起头,看向了玄金的方向。 玄金和道人四目相对。 仅仅一个刹那,玄金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迎面的棒槌猛敲了一击。 那双眼睛就像是有着澎湃的力量一般,震慑着他的灵魂。 霎时间,玄金只觉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见那道人脚下一蹬,竟是一跃而起,直接朝着玄金飞来! 这速度迅猛又快速,几乎只是一个眨眼,就飞到了瞭望塔旁。 “啥个卵子玩意!” 玄金回过神来,惊呼才唤到了嗓子一半,就发现有位道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飘在半空当中,衣袍微微动。 玄金脑门子上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一层冷汗。 来这里之前他当然听过这道士的事情。 道长斩了右长擎的事情现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小欢喜,现在是个人就知道“大梁里来了个厉害的道长,一巴掌一个小欢喜不是问题”。 当时的玄金没见过左辰,只听传闻,对这个道士其实没啥想法,毕竟在江湖上吹牛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杀个老狗敢称呼自己杀了个老虎;杀个老虎就更了不得了,非要说自己斩了个妖怪。 所以说,当时传言说道士斩了右长擎,玄金只信一半。 说不准当时右长擎被道士按在地面上暴打,求爷爷告奶奶的被杀了;也说不准当时右长擎是被一大群江湖好手围攻,结果右长擎杀了个七进七出,最终只剩下了这么个道士,被道士捡了漏。 当时玄金都在想啊,要是这道士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凭借着一身杀伐的宝贝,没准那个道士斗上一斗,倘若对方真是水货,自己也能把他斩掉,白拿名头。 直到见到了本人,玄金才发现: 和这个道士斗? 你说我? 他刚才一个跟斗就从那么老远的西联台跳到了瞭望塔。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确实见过不少的高手,但像是这种神仙手段,他也是第一次见。 打个木鱼榔头的! 脑子微微一僵,身体已经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跑! 玄金直接朝着高台下方一跃,嗖的一下就从瞭望塔上翻了下去。 等双脚落在地面上,玄金觉得双腿一沉,撒开腿就想跑。 可腿还没迈开两步,玄金忽然发现瞭望台下方正站着两个大汉,一前一后,看上去都像是农家汉子。 这两位瞧起来似乎没什么本事的样子,玄金现在心头也着急,来不及多想,直接选了没那武器的汉子,希望从他那边冲出去。 便是将手伸进怀里,拿出来了个青色的铃铛,而他浑身上下也都浮现出来了淡红色的光辉,自皮肤下方层层绽起,身形都好像膨胀了一大圈。 他像是个蛮牛,一身的力道足以碎石断树,闷着脑袋朝着汉子方向冲,同时手开始晃动了起来,铃铛叮铃作响。 淡淡的雾气自四周涌起,眨眼间就笼罩了四周,眼前的汉子好像也遭受到了影响,动作稍稍有些沉慢。 有戏! 玄金心头一喜,觉得自己只需要再加加速,用用力道,就能直接把这人撞死逃出生天! 然而就在这一刻,四周忽然吹了一阵风,吹散了迷雾,也把稍微有些昏沉的汉子给吹的清醒了。 就看到汉子眼神一肃,猛地抬脚,直接踹到了玄金胸口上。 “唔……” 玄金的脑袋前倾、双腿向前,腰腹部分却被踹的凹陷,身体直接就被踹成了弯曲的虾,手里的铃铛也直接飞了出去,落到了地面上。 时至此刻,玄金这先天的道行、炼化的身躯竟像是张废纸,被人轻易的戳破,直接碎了道行! “碰!” 玄金直接被观狗斗踹飞了出去,被踹到了朱老八的位置,朱老八也伸出脚,猛着踹玄金的腰,又一脚把他踹了回去,落到了观狗斗的脚下。 这么一位小欢喜的和尚,直接被两个妖王当球踢! 等再停下来之后,玄金本还想爬起来,却忽然发现自己整个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他垂着脑袋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禁,屎尿横流。 “真他妈的脏!” 观狗斗朝着玄金啐了一口,把痰吐到了他的脸上。 “别把他打死了。”左辰从半空当中飘落下来,轻轻落在了玄金的面前,在玄金绝望的目光当中,垂着头看着他。 笑了: “我还以为笑面佛手下来的全都是梦中贼,没想到竟然还有个肉身过来的。” 玄金眼中浮现出了绝望。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青丘大梦 朱老八把玄金对折,当作椅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把锄头放在一边,用手捏着他的脑袋,来回晃悠。 玄金发出痛苦的惨叫,他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在不堪重负的吱呀,就连脖子也一样,似乎只要朱老八再稍稍用点力气,他的脑袋就会被硬生生扯下来。 他整个腰骨都被观狗斗刚才一脚踹断了,现在丧失了下半身的移动能力,被两个妖王当做沙包一样肆意蹂躏。 “就这么个废物,竟然把那么多的好将士都给害死了!” 朱老八对玄金这个人非常的不满。 如果玄金是个有本事的枭雄,再或者是个了不得的阴谋家,那朱老八的心情说不准还会平复一些。 可惜这人看起来就是个标准的小人,反而让朱老八觉得不高兴。 “他身上有件宝物。”观狗斗从地面上捡起了铃铛,递给了左辰:“本身本事没那么大,应当是用这个害的人。” 左辰接过来铃铛,放在手中观了一眼。 眉头皱了起来。 这铃铛上方正缠绕着浑浊的恶炁,应当是被苦海浸泡过。 同样的,左辰也能看得出来,这铃铛上缠绕着一种妙法。 乃是黄粱大梦之术,还有些青丘仙的气息。 这是游神御气的一种用法,不过比起游神御气作用于自己,黄粱大梦之术是作用于他人的。 此般妙法本是让人了却一生遗憾,再或是体会不同红尘所创,现如今遭受到了苦海侵蚀,反倒变成了吞噬精气的手段。 至于模糊现实和梦境的边界…… 就明显不是这个铃铛可以做到的了。 “几位壮汉!莫要杀我!莫要杀我啊!几位想问什么我肯定老实交代!但请留我一条狗命啊!” 左辰瞥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我也见了不少小欢喜的人,虽说又浪又贱,但大多数也都有那么点骨气,瞧见我之后害怕归害怕,求饶的却少见,但像是你这样……确实是头一个。” “那是他们没眼力见啊!道长!”玄金立刻就露出了谄媚的笑容:“那些人的命还没几文钱贵,不怎么珍惜。” “我倒是感觉你的命还没他们值钱。” 玄金讪笑,没敢接话。 “你是笑面佛的手下,按照笑面佛的性子,我估计着你知道的事也没那么多。”左辰盯着他道:“你觉得什么消息能留住你自己的命?” “道长!您这话可就有所偏颇了。”玄金连连开口道:“那老和尚当时确实没告诉我太多东西,那我临出来的时候听到了点事。” “听到了?” “偷听到了!肯定保真!” “说。” 玄金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却是一个字都不会念。 左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您好歹给我点保障吧,我这脑袋可就顶在这消息上了。”玄金贼心不死,依然在这讨价还价。 “那好。”左辰道:“你若说的是真话,我保障我和我周围的人都不会杀你。” 左辰说这话的时候,把人这个字咬的很重。 而且随着他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轻轻震动。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立了下来。 玄金脸上算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能大概听得出来,左辰话中带上了律令,如此言语类似于誓言,像是左辰这样的大能人为了日后的道途,大概率会遵守诺言,不杀自己。 而左辰也摆了摆手,让朱老八从玄金的身上下来,免得朱老八一个没用好力气,把玄金给摁死。 玄金才放了心,压低声音对左辰开口道: “笑面佛那老东西对自己的手下都不怎么放心,交代任务也是遮遮掩掩,只告诉我们该来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具体是为了什么,想要达成什么效果,却是一概不说。就像这次,他只是让我带着铃铛来到,让整个西联台入梦。攻陷此处。 “但当时临出来之前,我路过了那老和尚的住所,当时他在屋里和其他人聊天,被我听去了那么一两分。 “他说……此间长梦源自青丘,铃铛的妙法其实有限,难以生成足够厉害的大梦,但若是把苦海中的青丘仙们引过来,让大梦就足够包裹整个北方!” 青丘仙…… 刚才用了律令,左辰能听得出来玄金没有撒谎,而且这铃铛上却确实有着青丘仙的气息。 左辰在九厄的梦中看到过那群青丘仙,他们都本事不弱,当时的族长和几位长老更是其中佼佼者。 倘若这些狐仙都被苦海所染,成了苦海奴仆,对着左辰一拥而上的,哪怕是他也不可能正面对抗,就更不要提北部要塞。 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左辰又看向了玄金: “还有别的吗?” “没了,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玄金摇了摇头:“您也知道,笑面佛那个王八羔子嘴巴严的很,从他口里听的消息简直要比刺杀他都难,我这次也是赶巧才听到这么一句。” “这样啊。” 左辰垂头看了眼玄金。 玄金干笑,他撑着胳膊向后爬,心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认识玄米吗?” “啊?那是我同门好弟弟,当年山门是他和我一起出来到,道长你这是认识他?……”玄金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左辰他会突然提自己这位师弟。 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自己这个师弟下手可没比自己好哪去,要单论人渣这两个字,玄金自认为自己未必比得上玄米。 他们一看就是和这道长八字不合的,真要是碰上了…… 估计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之前我在青州的时候遇到了他。把他的命给收下了。” 玄金额头开始蹭蹭往下冒汗: “那……那肯定是我的蠢弟弟冒犯了道长,他活该,他该死!” “是啊,我也认为他活该。他当时还想抢我的宝贝呢。”左辰点了点头,“这样吧,你下去之后碰到他了,就替我同他问好,说是像他这么纯粹宝贝来的贼人已经很少见了,我很想念他这种纯粹的人。” 玄金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头上已经生出了层层白毛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道……道长?!你不是说不杀我吗?你…你下了律令!你不能言而无信!这会坏了你的道行,坏了你的道行啊道长!” 玄金用双臂撑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往后退,左辰刚才的威胁已经让他完全慌了神,眼泪和鼻涕一并流下,落到自己的衣服领子上。 哪里还有之前那副凶人凶相的模样? “我刚才是说,我和我周围人都不会杀你。” 左辰拍了拍朱老八和观狗斗的肩膀:“可我这两位朋友都是精怪修炼化形,不管怎么说都算不上是人。” 随着左辰点头话,观狗斗和朱老八也直接解除了自己的变化之术,现出了自己的原型。 猪头和狼头垂下,盯着玄金。 “你!你无耻!” 玄金脸色青绿相间,大骂一声,立刻便用双臂当做腿,玩了命的向远方爬。 满心皆是求生的欲望,玄金这两条胳膊爬起来的速度竟然要比腿跑的还更快了两分。 可就算是如此,他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先天的妖王? 观狗斗比朱老八更快,身若影一般,仅仅一个眨眼就冲到了玄金面前。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伸出手掌,抓住了玄金的脑袋。 猛地向上一拔,玄金的后脊椎骨竟是被直接拉了出来,一颗脑袋嗖的一下就飞到了半空当中,落到了地面上滚了两圈。 地面上的玄金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又流下了两行泪水。 已经是彻底断了性命。 观狗斗嫌弃的甩了甩自己的手。 “这血真脏。” …… 当观狗斗抓着玄金脑袋回到西联台之后,胡文看到这颗脑袋,听朱老八讲了刚才的事情之后,也是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本以为坏了西联台的是什么枭雄,却没想到只是这么个跳梁小丑。” 宁威却是大大咧咧摆了摆手:“被人下了手段还是我们本事欠佳,观兄弟能杀了他便是好事。” “宁哥,你是真豁达啊。” “老子可没那么多执拗的想法。” “这些人不过是棋子,顶多只能算是笑面佛延伸出来的触须。”左辰言罢,顿了几秒:“我原以为小欢喜只是带了几个人到幽州里面来捣乱罢了,但现在看来,这小欢喜的谋划可能更大。这笑面佛恐怕也正在幽州内。” “那他藏在什么地方?” “这就不知道了。我估计着他应该就在北方。按照他们的德行,现在在苦海旁枯坐也不是不可能。” 不再多言,几人开始打算离开此处前往要塞 左辰看已经还在熟悉能力的将士们,沉默了一会。 “观狗斗,朱老八。” “在!” 两个妖王当时就立正了。 “宁威他们几个还没熟络,单独守在这里比较危险。你们两位暂时先留在这。” “妥嘞。”朱老八笑道:“当初在梦里喝了这宁老哥的酒,咱这也当是报他一顿酒钱了。” 左辰点了点头,还不怎么放心,于是从兜里面拎出来了一叠的“安神凝魂”、“金刚不坏”和“福至”扔给了俩妖王。 这俩妖王眼睛都看直了。 谁不知道道长的符箓有多厉害! 给他们俩这些东西,别说是打这些梦中鬼了,来上个陆地神仙也不是不能斗一斗。 便是连连保证,说自己肯定能守好这地方。 宁威几人送左辰送到了西联台正大门口,挥手告别。 空中早已无云,照出一条明路,引车向前。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六十八章 要塞 朱老八和观狗斗留在西联台之后,几人的话明显没那么密了。 观狗斗倒是还好,他为妖木讷,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之前一起走的时候偶尔会莫名忘记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位当路君,直到他和朱老八开始斗嘴,众人才会想起来这位妖王一直都在。 但朱老八就不一样了。 他好说话,一看到些新奇东西就总是管不住嘴巴,胡文又是东道主的性子,朱老八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这也就导致没出事之前,一路上都是胡文和朱老八相互说相声,虽然喧嚣,但却不吵闹,也不无聊。 现在朱老八留在了西联台,路上就没有这么一个碎嘴子了,只有小狐妮能和胡文谈谈话。 只可惜小妮子脑子不怎么够用,胡文解释过的东西,她也只是“哦”一声,没有个狐见解。 “呼……有点冷啊。”驴爷微微打颤。 现今驴爷的道行还没那么深厚,极北的寒风刺骨,身上厚实的皮毛和缕缕真炁难以完全抵消寒冷,略微伤驴。 地面上并未堆着雪,却一层淡淡的寒霜凝在根根草木之上,久久没能散去。 “北边风硬,吹身子伤骨,注意避寒。”胡文拿出两张暖火符贴到了自己身上,这才让身体暖和了起来。 按照胡文的说法,顺着这条石板路前进,用不了太久就能到北部要塞,途中没有村庄,也没有田地。 天气寒冷,种地收成一般,居民就都聚到要塞那边去了。 那边暖和,还能开垦。 眼见驴爷冻的够呛,彩衣把油灯拿了出来,在驴车正中间,朝着上方一吹气。 淡淡的火苗,化作打铁花般的璀璨,环绕到了驴车旁边。 周围的温度慢慢回升,驴爷这才抖了抖脑袋。 “还是彩衣待我好。” 又往前走了几步,左辰忽然摆手,让驴爷停了下来。 “道长?咋了?” 驴爷有点茫然的抬起头,歪过脑袋看左辰。 “你看前面。” 听着左辰的话,驴爷朝着前方一看。 “嘶!好大的雾气啊!” 顺着左辰手指,向石路前方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股厚厚的雾气已经向着几人的方向弥漫过来。 左辰手中捏了个道诀,口中低声一喝: “醒梦!” 声音如雷,其余所有人皆是精神一震,脑子里清明了不少。 彩衣“咦”了一声,发现自己刚才还在马车前排坐着,现在竟然已经到车板末尾躺着了。 “你们刚才又入梦了。”左辰道:“不过时间很短。” 说完这话,左辰也看向了眼前的迷雾。 此为妙法。 这是左辰在大梁境内第一次看到的、货真价实的仙人之术。 此雾正在侵蚀三界五行,扰乱地水风火,有着重塑再造之妙。 这气息上也与当时入梦时同青丘仙身上看到的相似。 还真的是青丘仙的术法。 但可能是因为被苦海侵蚀,本应为狐仙妙法的手段此刻却混乱不堪,全无规律。 运起道行,左辰双眸当中黑白乍现,便是于驴背上一撩自己的道袍,四周风声渐起。 这大片迷雾被吹的淡了很多,却没有被完全根除。 掐算一番,左辰能够感觉到这迷雾是有源头的,若是不把源头破掉的话,哪怕自己吹散四周的浓雾也只能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这定是有人开坛做法!”胡文急声道:“道长,先去要塞吧,若是要塞当中士兵,尽数睡去,那黑水恶物很有可能会攻进来。” 左辰点头,多施展了几分功夫,让这缩地成寸的效果更强一些。 在这浓雾当中,四周的一切都只显安静,就好像死了一样,胡文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盛,生怕要塞出什么问题。 左辰伸出手摘下了片雾气,放在手中观摩研究。 “恼人的噩梦,估计是哪个邪修专门为了损人性命倒腾出来的。” 胡文嘟囔了一声。 听到他这话之后,左辰却摇了摇头: “这长梦最初应该并非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救人。” “救人?”胡文一脸懵。 仔细回忆大梦的效果,左辰推论起来: “这大梦既有着化虚为实的能力,又会将三魂七魄彻底固存在梦中……我当时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脱壳的手段。 “让肉体沉入梦中,再让这大梦保护三魂七魄,托着梦境逃离苦海,等到安全地方之后,再化虚为实,为的就是避开苦海之灾。 “只不过中间可能出了些岔子,被苦海气息浸染,最终生出了梦中鬼,专门吞噬人的三魂七魄。” 听左辰的解释,胡文琢磨了一番。 还真挺有道理的! “这事目前也只能算是推测,就算这大梦之前是好的。现如今也成了害人的道具,还是留点心为好。” 左辰又提了一句,其他人点头应下。 路且漫漫,雾中无时。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驴爷踏出一步蹄子之后,高耸连云端的要塞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瞧见这金碧辉煌要塞人一刹那,阳光斜射下来,扫破了周围笼罩着的迷雾,只让人觉得浑身暖和。 要塞旁边正有着士兵来回巡逻,其连接着的城墙上也有着将士站岗。 这条漫长的防线附近并无任何浓雾。 “道长,我这是在做梦吗?”胡文盯着眼前景象,反倒踌躇不定了起来。 左辰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这浓雾和阳光的分界线上。 雾气被一层淡金色的光芒抵挡着。 这是从要塞当中释放出来的。 很强。 自左辰来看,这妙法几乎堪称不堕五行,不染三界。 怪不得能抵抗得住青丘狐仙的大梦迷雾。 要塞旁边正在巡逻的士兵也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驴车和骑着马的胡文,满目的惊讶,满脸的欣喜,随后小跑着来到了几人面前。 “胡兄弟!你总算是回来了!” 领队的士兵满脸的惊喜,又是把目光投向的左辰,立刻朝着他行礼: “左道长!左仙长,威王殿下常常同我们念叨您,今天可总算是看到您了!” 左辰奇了: “威王怎么说我的?” “额……说您本事大,和个巨人一样,有三头六臂的威能。” “?” 你确定这不是你听书听来的描述? “徐队,要塞没事吧!叔父怎么样?柳仙怎么样?”胡文急问道: “暂时还好,城里还在种粮食、养狍子,够兄弟们支撑个大半年的。这段时间也来了个些没见过的恶物,但数量不算太多,都被兄弟们打回去了。”领队道:“威王现在正在府里想办法,柳仙……柳仙在在要塞的中央开坛,说是要唤醒旧仙道妙,暂时走不开。” 听到堡垒无恙,胡文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后一拉马的缰绳,走在了前面: “道长,快快随我进,要塞我带您去见叔父。” 没再多和巡逻的士兵打招呼,急匆匆的离开,进入了要塞的正门口处。 这要塞大门极高极大,不似为凡人准备,反倒像是为巨人提供。 而在进入这正要塞大门的石板路两侧,左辰也看到了左右各有似如小型城市一样的各色建筑,里面既有供士兵们居住的地方,也有食宿酒楼,遥遥看去,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勾栏。 这“城”并不宽,但是却很长,由几条长路纵横贯穿,一路沿着城墙左右横跨。 “驻扎在要塞的兵不少,离不了后勤,又总不能全靠尚宝城运物资,久而久之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也就都凑到了要塞旁边,自发的在这里建了这么些东西。一方面供着些食物和杂物给士兵们,另一方面,在这也更容易受到威王保护。” 胡文介绍道,说到这,他脸上久日的阴霾也终于散去了一些: “这北部要塞其实还有个别名。 “叫幽州城。” 顺着大门跨过城墙的另一边就明显少了许多住户,更以兵马营为主,身披铠甲的将士们数量变多,有些在操练,有些在戒备,有些则似乎是正好赶上今儿休假,正往着幽州城方向走。 他们看到胡文和左辰的队伍之后,也是纷纷停下脚步,有一些人笑着向胡文打招呼,更多的人则是好奇的看向左辰。 为了形象,左辰推了推高冠,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顺路前进,终于到了位于城墙旁边的一处大宅前。 大宅用的是略显陈旧的红木门,旁侧蹲了两尊石狮子,上方挂了个牌匾,写着“威王府”三个大字。 光从外表来看,这威王府邸也起来,甚至都没有当初那司马府邸繁华,比起藩王所住的地方,倒更像是富商的家里。 而这门口位置也早就站了一个中年男人,他身穿铠甲,面容略显沧桑,虽说瞧着稍稍有点老迈,腰板却站的极直。 好像站在那里,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能顶住一样。 “臭小子,跑这么一圈,终于舍得回来了。” 眼见着胡文骑马来,男人露出些许笑容。 “叔父!” 胡文惊喜道,随后翻身下马,立刻冲到了这中年男人身边。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才侧目看向左辰。 “在下威王李继,见过先生。” 第一百六十九章 煮酒 “尚宝商船已经个把月没来了,现如今城里食物全靠百姓挖土坑种地,吃喝暂且不缺,但这地方毕竟偏远又冷,粮食收成少,附近又裹了一层大梦,着实拿不出什么好酒好菜,还望先生见谅。” 李继向左辰道歉,左辰摆手,并不在意。 说是没有好菜,但这桌上也是放满了六菜二汤,每道菜当中都带着些肉,应当都是从仓库里拿出来。 左辰尝了一口。 确实不算是美味,其中心意却是他吃到的最足的。 这一餐并非像是宴会那般持续了很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顿午餐,很快就结束了。 吃饱饭后,胡文还多问了两句李继: “大哥和二哥呢?” “你大哥今天在巡逻,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你二哥带了宝器去了东联台,在那杀了个和尚,驱散了附近梦境,现在正带兵在那守着,免得又有贼人下黑手。” 听到这两人无恙,胡文才松了口气。 “那两位是?”左辰问。 “我的两个儿子。都是挺不错的好小伙。” “听得出来。” 谈完这些闲话,胡文便把西联台的事情报告给了李继,又把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尽数同李继说了一遍。 李继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 待到胡文讲完之后,他才郑重的起身,向着左辰行礼: “宁老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好弟兄,这次遭了难,多亏道长出手相助,保住了那臭小子的灵魂。要不然我去上坟的时候,恐怕还得多带一壶烧酒了。” “那看样子你这壶烧酒之后可能要请我。”左辰笑道。 “那是自然。”李继本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些笑容。 又是看了看在旁边和金童玉女玩的狐妮。 “狐狸啊……狐狸。”李继悠悠叹息一声,“命运吗……还是因果?” 他的声音不大,胡文没听到,彩衣没听到,小狐狸和金童玉女没听到,唯独只有左辰听到了。 左辰侧头看了一眼李继。 李继也察觉到了左辰的目光,先是微微笑笑,随后回到了主座上,招了招手,让手下送上了一壶玉烧,放在火炉子上面煮。 淡淡的酒香弥漫出来,稍有些醉人。 “先生,你怎么看现今天下大势?” 李继忽然问。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恭维的话,我只要去一趟京都,都能把耳朵听到起茧子。” “藩王割地,皇朝不作为,外有生死存亡之大敌,内有恶念杂乱,真要我说,大梁简直烂透了。” “说的好啊。”李继点了点头:“现在的大梁就像是坨狗屎,引了好多苍蝇在上面飞。” 左辰也顿了顿,继续道: “威王,群雄逐鹿争天下,倘若是你不守着边关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我?”李继大笑了两声:“我对那皇位没有兴趣,上面一屁股屎,谁坐上去谁就遭殃。” 旁侧彩衣也是心头生的好奇,打算问问李继的态度: “威王阁下,你带兵多,见得朝政也多,你觉得现如今这世道上,有谁比较适合坐在那皇位上?” “现在在这天下嘛……没人。” 李继摇了摇头,挨个评选了起来: “京都现在坐着的那个小皇帝不行,他完全就是左丞相和右丞相的傀儡,半点主见都没有。 “幽州威王不行,虽说兵力充沛,一是要守关,二是不懂政事,要是让他上去了,怕不得是得把大梁弄成一团乱麻。” “青州寿王不行,小心眼,手段阴狠,格局太小了,上不得台面。 “井州昌王不行,伪君子一个,战略目光短浅,本事没多少,眼界倒挺高,迟早会吃了大亏。 “豫州靖王不行,没争天下的心思,没夺权力的欲望,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他能当一个好王,现在不行。 “扬州璇王也不行。她性格太软,杀伐气太弱,内政确实是一把好手,但现在这天下可不怎么需要处理内政。” 彩衣听李继把天下所有活着的藩王全都评价了一遍,稍微有点没憋住,问了一句: “徐州呢?” “彩衣姑娘,是想说道长扶持起来的肖长成吧。”李继听出来了彩衣的言外之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彩衣稍微有点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也不太行。”却没想到李继摇了摇头,道:“他本事够用,这段时间把徐州经营的风风火火,还把青州的几波兵给打了回去。但他太年轻了,杀伐气过重,很多事情做的不够稳重。他是个能争天下的主,但要是真坐上了那个位置,恐怕在在他执政的一生,会死不少人。” 顿了顿,看了眼左辰,补了一句:“当然,若是有人指点就不一样了。” “您这说了一圈,感觉天下好像没人能当上皇帝了。”彩衣挠头。 “现在确实是这样的。” 左辰在听闻了李继的话之后,也是陷入了沉吟当中。 对如今的大梁局势,他确实没有李继看的透彻。 左辰日后确实想扶持人间,便把李继的话谨记于心,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不再谈这些“天下大事”,左辰转而问: “我当初在青州就听说幽州这边有位仙,早就想拜访拜访,不知柳仙现在正在何处?” “老柳啊。”李继回了神:“先生如若想见他的话,得随我走一趟。老柳现在不方便动位置。” “麻烦威王带路了。” 几人起身,跟着威王向外走去。 路上,威王也同左辰介绍起来了堡垒的现状: “先生来的时候可看到这堡垒四周盖着的金光了?” “瞧见了,是厉害妙法,顶尖的防护术。” 李继叹道:“这门术法叫做摇光映月照地术,乃是上古时期仙人遗留下来的顶尖遁护之术。当然,现如今光靠我们这些凡俗人自然是没办法把这般妙法运用出来。” 话到此处,几人已经来到了城墙下方,李继伸手指向了这硕大城墙。 “先生可看到了什么?” 顺着李继手指的方向看去,左辰清楚的瞧见眼前城墙上方刻满了复杂的花纹。 直至此刻,他才了悟。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装饰用的雕花。 而是符箓阵法的刻印! “整个要塞就是一个大法坛?” “先生果然厉害,光是看上一眼就能够瞧出来这要塞本质。” 李继点了点头,道: “北部要塞就是仙人遗留,乃是上古仙家之宝,上方雕刻了摇光映月术,又借着深藏在地下的诸多灵宝和地脉供能,创作出了这么一道防线。” 左辰点头,心中了然。 怪不得只靠一群没有真炁的凡人就能抗住黑水恶物。 假如依靠着仙家之宝,对抗黑水恶物也不是不可能。 “着实厉害。” “仙人遗留不止这要塞一处。”李继笑道:“继续往北走,路上两侧有着许许多多的仙家至宝,悬在半空当中的大钟,立在旁侧的寺庙,画在地面上的八卦图,这些至宝至今为止还在默默运转。而在最北边,靠近那弥天恶水的地方。更是有着古时顶尖大神通者布下的断天绝地大阵,隔绝着苦海冲击。” 言罢,李继侧头看向北方,他的目光似乎投了很远,越过了那些仙人遗留的宝物,直到最北处那弥天大海和断天绝地之上。 “我们正活在一具尸体上,全靠着前人的残物苟延残喘。” …… 顺着城墙旁边的楼梯上走,很快就到了这要塞的最顶端。 这里有处大殿,内外金灿,左辰能够清楚的看得出来,整个堡垒外面包裹着的这一圈摇光映月皆是顺着这大殿当中溢出来的。 “老柳就在这里。”李继道,叹息了一声:“这堡垒运转的时间太长了,哪怕是仙人遗留的宝物也都或多或少有些磨损,防护性能还没受到影响,但在启动这摇光时,必须要个道行足够深厚者持续为其提供真炁,否则金光就会消散。 “若是在平常的话,老柳只需要在恶敌杀来时在这里坐上一段时间就好,但现如今迷雾时时围绕着堡垒,倘若老柳撤走的话,整个幽州城怕不是都会陷入不起的长梦中。” 在介绍完了现在情况之后,李继让旁边士兵推开眼前大门。 目光入内,发现这大厅内部有着重兵把守,备全甲,手持利刃,防备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危险。 在这大厅正中,一浑圆的金色球体悬浮于半空当中,金球的上方雕刻了许多迷人眼窍的花纹,彩衣好奇的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却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险些就跑到旁边吐去了。 左辰也盯了两眼,这才发现这上方是摇光映月的妙法图鉴。 不光如此,这妙法图鉴遵从周易之算,暗含道经之理,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也正因为如此,彩衣看上一眼才会深感恶心。 这还是彩衣无心之举,若是她有心演算,那恐怕彩衣将会当场昏迷,神魂严重受损。 而在这巨大金球下方,则是侧躺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样貌中性,眉目间带着些许柔和,全身身上下皆是一副不拘小节的破落户模样,胸口敞开,露出了锁骨。 在这男人身边还摆着好几个酒壶,有时候似乎是觉得无聊,就将酒壶举起来,放到嘴边痛饮一杯 砸吧了两下嘴之后,才仰躺着看向天花板,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李继轻咳一声: “老柳啊。” “啊?老李?咋了?” 柳仙躺在地上仰头。 他眨眨眼,看到了左辰。 便是自己是个原地起跳,站在了原地,搓手,露出笑容: “在下柳全德,久仰道长大名!” 左辰:“……” 这柳仙的性格和他想的不咋一样。 求月票嗷! 第一百七十章 柳仙 柳仙这幅破落户的模样和左辰想象当中的截然不同。 在见柳仙之前,左辰寻思着这位北方仙人应该是身着道袍、身含古修之意,说不准和大士一样,都是上古时期存留下来的修炼者。 甚至可能是个因为种种原因说不清楚话的谜语人。 谁知道他竟然是个逗哏啊! “老柳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当初我去山里请他的时,许诺他每餐有烧酒,每餐有兔肉,他就直接跟我下山了。” 左辰哑然失笑:“倒也是过的随性洒脱。” “道长您说笑,”柳全德听到左辰评价之后,哈哈笑了两声:“我久日在林间过活,和外面人接触的不多,出来之后也不愿意学什么太多的繁文缛节,就干脆学着林间过日子,傍着老李吃肉吃酒,日子倒是过得挺快活。反正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告诉我一声,我去帮老李解决就是了。” 众人谈笑中,柳全德背后飘着的金色球体却忽然晃了两下,吓得他立刻坐回了原位,张嘴吐出了一口清气,注入了眼前球体当中。 如此,这金色球体上方纹路才重新焕发光芒。 柳全德也是骂了句:“这些老古董用起来是真麻烦,得持续供灵炁,着实累妖。” 左辰能看得出来,刚才柳全德向外吹出的气息确实是先天灵炁。 柳仙确实是走在了修仙的路子上,大概有着半步筑基的水准。 要比肉球模样的大荒要强,却没有红色道人水平强。 时至今日左辰遇到的友方修炼者中,林夕的道行最高,乃是筑基初期,其次就是这位柳仙了。 也是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题: “不晓得柳仙师承何方?” 如今自左辰看来,凝结出先天灵炁的办法无外乎只有两个,其一项是彩衣和驴爷这种,在左辰身边久日受到熏陶,体内流转过先天一炁,有合适的修炼功法将其护存住,如此一来,怕是道行差一些,在丹田当中也能够凝聚出了一缕炁息,施展部分玄妙法门。 另一种就是自身道行足够高了,体内的普通气息堆积的够多,就可以逐步向着真炁转换,现如今观狗斗和朱老八就卡在这个境界当中,狐妮身体当中则是有一点点小小的苗头,但是这小狐狸实在是太呆了,根本不了解这种道法应该如何运用,有点浪费了天赋。 毫无疑问,前者这种修炼方式练出来的真炁会更加的凝实,杂质也会少出许多。而后者要通过漫长的时间去排除自己体内的其他气息,才能达成混元先天的状态。 就左辰的视野来看,柳全德体内的灵气绝非是到了陆地神仙境界之后才慢慢炼化的。 他气息干净纯粹,属于那种一口清炁让百草重生的类型,也就是说其最开始修炼的就是类似道经的法诀,养了一身真炁。 “唉,道长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师傅,只是运气好,拿到了仙人留下的道承。”谁知柳全德听到他这话之后,却是摆了摆手:“当年我只是在山上的一条小蛇,有次下山跑错了方向,到了恶水旁边,结果在那碰到了一处道观,去摸索了一番,摸来了奇技法门,就此拿着修炼,才成了如今的道行。” “原来如此,柳仙仙缘极佳啊。” “您可真太客气了。” 话顿,柳全德搓了搓手,眸中有些希冀: “说来道长,我也有件事情想问您。” “请讲。” “我当时去的那个道观没有牌匾,房内也没留下名字,只放了两本功法放在那边,一本唤作六神通,一本唤作天工图,前者讲的是修炼秘法,后者则讲的是雕文术,我都有学习。 “两种法门于我来说,等同于再造之恩。若不是当时去了那道观的话,我估计我现在早就已经寿元耗尽,葬身于山峰当中。因此我就一直希望立庙宇,至少让我那位未曾蒙面过的师傅名号传承下去。” 说完这话,柳全德才目光灼灼的看向左辰: “您知道上古时期有哪位仙人修炼的这俩门法门吗?” 左辰摇摇头: “柳仙说笑了,我对上古时期的事情也并不算是太过了解。” “这样啊。”柳全德长长叹息一声,却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情,也没太失落。 而旁边的彩衣在听了左辰描述之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初林夕大士不是说过道长乃是古修之仙吗?怎么现在他反倒说不了解了呢? 心虽如是想,但彩衣并没有把话说出来。 可能道长有自己的考量吧。 聊完这些,左辰顺着看了一眼球体上方的雕花。 仅仅只是上下扫了两眼,左辰就觉得这上面的花纹有些眼熟。 好像…… 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花纹。 “柳仙,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仙家桃核之类的东西?” 听左辰如是说,柳全德稍稍一愣,点了点头:“确实有。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之前在徐州看过一个桃核,上面就有这些雕纹。” 听到这话,旁边正在摸狐妮的胡文也是唰一下抬起了头,看向了左辰。 和胡文走了这么久,左辰还是第一次从这个彬彬有礼的淡然小伙子眼中看到名为“狂热”的情绪。 “道长,当时把桃子种出来的那个果然是您!” 胡文蹭的一下就窜到了左辰旁边,甚至险些把怀里的狐妮都给甩出去: “您当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是多雕了几个花纹?还是用了些玄奥的道妙法术?当初我和柳仙可是研究了半天都没研究明白,没想到您只是略微出手竟然就能棵桃树给种出来!” 就连左辰都忍不住身体往旁边微微一倾,伸出手指了一下不太对劲的胡文: “他怎么回事?” 李继到了胡文身边,朝着他脑袋上啪的一拍,胡文“诶呦”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尴尬笑笑: “我极喜好和柳仙研究天工术,雕弄些花纹。之前那个桃核也是柳仙送给我的,我费了好大的劲都没能让桃树生枝,没想到竟然被您催熟了。” 又是叹息一声:“其实我老早就想问您这件事情,但当时事情太多,北方又出了不少事,我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给忘掉了。” 听胡文如此讲,左辰是颇感有趣。 之前在鬼城时,他听闻有个少年郎留下了件宝物保护鬼城,还以为是什么修行高人,也自然没往胡文身上想。 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他们俩的缘分早就在那时就结下了。 “我倒是不会什么天工妙法,只是是你们雕琢的那些花纹其实是在模拟花开顷刻这一法门,恰巧我对这法门略有一些自己的理解,就……这么种出来了。” “原来如此。”胡文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却也稍微有点失落。 本来还以为左辰也是个了不得的天工高手,这样的话正好可以在左辰这请教一些自己遇到的问题。 可惜不是。 倒是柳全德听到左辰这话之后转了转脑筋: “道长,您能看得出来这要塞是什么地方出毛病了吗?” “我可以试试,成不成便两说了。” 柳全德立刻给左辰让开位置。 走到金色球体前,左辰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心中生了点明悟。 这球体虽说看着是核心,但通过上面的雕文,左辰能判断出来,这东西大概是整个要塞的开关。 现如今开关稍有损坏,一旦灵炁供不上去,摇光映月的法门自然就无法维持。 偏偏这开关还只有先天真炁才能激活,如此一来就把柳全德困束到这里了。 思来想去,左辰干脆启用了观炁术。 随着他眼眸当中妙法横生,眼前这个金属球体上方所连接着的炁息也尽数映到了左辰眼中。 “嗯?” 左辰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他看到金属球体上方共有两条淡金色的线条。 一条悠悠荡荡,拴在了整个北部要塞上方,如今忽闪忽闪的,供能断断续续。 而另一条则是粗壮的多,直接连接到了整个北部要塞地下位置,不知道蔓延了多深。 收回目光,左辰记得李继曾经说过,北部要塞的地下埋藏了大量秘宝,为的就是给这要塞供能,让其能持续使用遁护妙法,守一方平衡。 这么一大片秘宝连着个开关干什么? 左辰转又问李继: “可有方法能通向要塞地下?” 李继回忆两秒,摇了摇头:“尚未听说过有这般事情。” 这就奇了怪了。 左辰只觉得这地方恐怕还有些其他功能,只可惜他对天工术确实是一窍不通,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开关还具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道长,可能修好这里?” 听柳全德问话,左辰摇了摇头。 “唉,着实可惜了。” 柳全德轻轻叹息一声。 他本来以为像是左辰这样的妙道有办法把自己从这金色大球旁边给解放出来呢。 可马上,柳全德就又听左辰道: “修不好是修不好,但我确实有办法然后柳仙你不必一直在旁边守着。” 柳全德:“?”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秘史 左辰拿出四张符箓,分别上书“乾”、“离”、“坤”、“坎”,贴到大厅四方,又用手指在地面上勾勒出来了一些简单的符文。 在做完这些之后,将左手,食、中二指伸直,右手环握。 “乾坤取法门,四相归一心。” 这几张贴在地面上的符箓文字大亮,转眼间便飘到了半空当中,熠熠生辉。 旁侧观望的柳全德忽得感觉四周清风吹起,竟发现阵法中心聚来了一缕真炁。 这缕真炁很淡,几乎没办法用作修行,但却随着符箓指引飘荡,进入了那金色球体当中。 金色球体上方光芒也稳定了下来。 正如柳全德旁边供给真炁时一模一样。 “道长,这阵法是何?”柳全德左右环顾,眼眸中流露出了强烈的好奇。 他甚至都有点想要伸手去摸这个法阵,但又怕把它弄坏,最终把手收了回来。 “聚灵一术,取天地四方位,让其中孜孜不倦生成先天灵炁,以维持为主。” 左辰笑着解释道。 当初他在撒豆成兵时也用过这一法门,现如今还在两个金豆大将体内运转着,维持两个他们俩存在。 这门术法不难,是开坛做法的基础,其唯一的优点只有一个,那便是持续时间够长。 金色球体需要的先天真炁量并不大,用这么一个法阵来维持,绰绰有余。 “以后若是想要切断链接的话,就把这张符箓揭开,聚灵阵自然就会停止运作。” 听完左辰解释,柳全德亲自上手尝试了两下,发现确实和左辰说的一样。 “道长啊!你这可是帮了我个大忙!”柳全德面露欣喜:“您若是不来,那我估计又是三四天睡不上好觉了。这大金球子每天晚上就和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不给他点真炁啊,它就真把摇光映月给关掉,让这阵大雾弥漫进来,闹妖怪的嘞。” “一点小手段吧。”左辰摆手:“这阵法不难,应当只是天工图当中没有记录。” 难倒确实不难,但愿不愿意分享就真两说了。 柳全德在人间厮混了这么多年,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便是又对着左辰千恩万谢。 从这金球旁边解脱之后,柳全德又研究了研究地面上的聚灵阵,发现这东西确实非常简单,甚至不用刻意去偷学,只需要盯着多看半炷香就能学会。 柳全德也是心情舒畅,高兴的紧。让威王赶紧给他备点好酒好菜给他解解馋,威王倒也是笑着应下来了。 众人也是都回到了府邸,下人安排了居住的房间,供给几人休息。 威王府不够繁华,却够大,北边本就地多,附近又没什么住户,威王府就沿着摇光映月的边界修,建的很长。 奔波了好长一段时间,除去左辰,其他人也都难掩疲态,确实打算好好休息一天。 胡文去了自己的住所,狐妮抓着他的脖领子,不让胡文放开自己,实在没办法,胡文只能带着狐妮一起去。 彩衣被配了个小院,有张很大很大的床,还有个用石头搭成的浴池,可以供给她泡澡休息。 就连驴爷都有个专门的房子,配了个侍女给他梳毛。 至于左辰,却并没有去什么单独的隔间。 威王府大厅摆了张木桌,李继给左辰倒上了一盏茶。 左辰接过茶杯,手里微微一晃,温度立刻变得适中平和。 品了一口,微微涩,感觉已经放了有段时间。 “先生,这次请您来,主要是有些事情想委托您。” “请讲。” “现今摇光映月术阻隔了外界的大雾,但雾气不散去终归不是办法,这场梦会继续向外弥散,直到吞没整个幽州。如此,我着实没了办法,我手下普通士兵只要进入雾中就会立刻睡去,就连老柳也没办法在这大雾中停留太久。” “你希望我去雾中把这源头给掐断?” “是的。现如今恐怕也只有先生才能完成这件事情了。” “我本就打算向北走,去看看极北苦海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顺手除了祸害也不多费什么功夫。” “实在是多谢先生。” 左辰转了转手中茶杯,忽得道: “其实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威王阁下。” “先生您客气了,但凡请讲,凡是我知道的,能说的,我定言无不尽。” 左辰整理了一下语句,问道: “威王可知京都京师之事?当初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左辰这问话,威王沉默了一小会,才道: “京师死了已有五十余,当时我年幼,外加上京城内对这事遮掩严重,我对京都事情确实知之甚少。” “可惜。”左辰叹一声。 “不过……京师死亡这事疑点重重,我之前确实还查过一阵子,得到了不少秘史。” 李继突然来了个转折。 左辰瞥了他一眼。 李继干笑两声,才继续道: “京师是我爷爷执政末期来到大梁王朝内,刚一入朝就展示了诸多神仙妙法,伸手摘星,灯采晚霞,下可救人,上可治国。而且……很强。 “士兵打不过他,将军打不过他,禁军打不过他,就连专门保护皇上的侍卫也打不过他。 “当时的京师甚至都不需要武器,左手拿酒,右手赤拳,既不用什么神仙妙法,也不用什么奇门秘术,单单就用拳头捶,就能把那些江湖名流挨个捶到天上去。 “老爷子很喜欢他,两人相谈甚欢,对酒欢歌,三日之后,新来的道长就成为了京都的京师,辅佐天下,其权直逼左右丞相。 “但老爷子毕竟不是仙人,又熬了十几年,老爷子驾崩了。我父亲也就在这个时候上了位。 “我父亲年轻时仰仗了京师许多,京师也确实如同一位老师,一路帮助我父亲,这样在京城当中干了很多年。做了不少明善事情,成了大梁境内远近闻名的大能人。” 说到此处,李继又给自己和左辰成倒了一杯茶。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下,时至此刻,李继才有些闷闷的叹息了一声: “可接下来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 “不晓得我父亲是怎么想的,犯了什么毛病,可能是他觉得京师权力过高,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也可能是他觉得京师实力太强,每天跟在自己旁边并不安心,竟然联同京都当中的各大家族,开坛做法,暗害了京师! “开那场斗法时我才刚出生没多久,具体发生何事早已不记得了,却是知道仅仅是为了斗走京师一个人,就几乎消耗干净的京都当中近乎所有的精锐力量,时至今日都没能恢复过来。 “根据我调查到的文献记录,当初京师是为了谋权篡位所以说才被杀死。可事情真是如此?按照京师的本事,真想要暗自篡改这大梁的皇位,只需要在庭上直接动手,反抗自己的人逐一杀死,岂会给他们聚在一起开坛做法的机会?” 确实很不对劲。 若是左辰心中对天下权势有贪欲,他有千种百种手法能够轻而易举的覆灭一个人类王朝,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放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按照目前的说法,京师的修为恐怕和林夕大士差不了多少,被这么坑死,着实奇怪。 “自打杀了京师之后,整个大梁的皇位也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于我小时候,也只记得我那父亲偶尔会疯疯癫癫,晚年在临死之时,卧在床上哀嚎不已,似如全身蛊虫爬,撕心裂肺,择其血肉而食。 “此事被史官记录,称京师之殇,言京师垂弊,怒大梁不记恩情,遂用降头秘法,断龙脉。” 言罢,李继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连喝了三四杯茶水,似乎在调整情绪。 左辰也不着急,就在旁边待着他。 “先生可知二十年前京都闹鬼灾之事?”李继问。 “我倒是听宁威说二十多年前才打仗,这鬼灾的形容倒是头一次听说。”左辰道。 “这俩就是一个事情。”李继道:“京师之殇不论真假,确实坏了整个皇都的氛围,小时候都不怎么愿意在皇宫里面呆着,总感觉很压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上任皇帝是我兄弟李昭,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年轻时候就与众不同,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当皇帝是最合适的,我也这么想。 “后来,他果然成为了皇帝,而我来到了北方,当了镇北王。 “再之后,就是二十年前的京都鬼灾了。” 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李继梳理记忆: “三十年前,我和李昭还勤有书信来往,那年我们俩还年轻,我和他都刚上任不久,满腔热血,希望让这大梁走的更远更高。 “二十五年前,我和他的书信来往就已经很少了,当时偶尔回京都见他,发现他沉默寡言,时不时发呆。我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没回答,只是告诫我以后少来京都,让我守好北方。当时我没怎么在意,还以为是他太忙了,压力过大。 “二十年前……他疯了。他手下的禁军也跟着一起疯了。化作恶鬼,从京都杀到了整个大梁。” 求月票嗷兄弟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谈 “京都生事之时,正赶上北方恶物来犯,那些怪物和打了鸡血一样,玩了命的奔着要塞来。我疲于阻拦恶物,误了许多时间。等我察觉到事情不对时,京都的禁军已经来到了幽州境内,烧杀掳掠,砍了一地的血出来。” “宁威说威王你是为了接纳难民进幽州才放开的幽州关。”左辰道。 “那混小子真能给我脸上贴金。”李继摆手笑道:“我是实在是分不出人手去守关,京都的禁军们大多又在往幽州这边跑,把关卡冲破了而已。什么开关放人啊,显得我多高尚一样,说白了不过是技不如人。” 左辰没接话。 他人的描述和事实的相差确实偏差有些大。 “从京都来的禁军共计三类,第一类尚存理智,但话说不清楚,像是被切了舌头,数量最少,拦着京都来的贼首,结果坚持了不到三天就被其他禁军给剿灭了。 “第二类性格大变,从恪守准则的军人变成了烧杀掳掠贼人,肆意放纵着自己的欲望,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用金银珠宝武装自己。这批人最多,说不上有多麻烦。他们的兵骨散了,真和正儿八经的队伍碰一下就会散开,进入山林当中化作流匪。 “而第三类,则是最麻烦。” 李继顿了一下,左辰能明显的看出来哪怕是驰骋疆场的威王,眼眸当中也浮现出了一丝后怕: “他们已经完全异化,我曾经亲手扒下他们的铠甲,发现那铁壳之下那里是什么人类,分明便是一团拧在一起的烂肉。 “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们。愤怒的火把?失心的疯子?就一把巨大的火焰,焚烧了整个京都,也焚烧了京都附近的几个大州。 “受灾最重的是幽州和豫州,这场仗从幽州边关一路打到了幽州腹地,又从幽州腹地生生打了回去。尸横遍野说不上,血流成河也说得小了。 “打了好久,死了好多人,好几次都险些没能守住,断了性命。最后我进山求了老柳出来,让他开坛做法,雕刻了一硕大石球,从幽州中一路撵到了幽州关,才算是把这些禁军杀了个七七八八。这笔糊涂仗才不明不白的结束。” 总算讲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李继叹道:“在杀完匪贼之后,我本想去趟京都,当面问问我那位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我到了京都之后才发现,李昭他已经卧病不起,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时左右丞相让我留在京都主持大局,可北部要塞毕竟还需要人守着。没办法,我只好婉拒了这件事情,他们就找到了靖王,让靖王守了十年天下,后来立了新的小皇子,靖王也就回到了豫州。” “靖王竟然没有趁机夺位?”左辰奇道。 “靖王和我还有李昭是一辈的,比我们俩小几岁,名德,本事其实不比李昭弱多少,但手腕太软了,又没有什么当王的心思,让他扛十年的烂摊子已经算是难为他。” 听完了李继的话,左辰也点了点头,随后便陷入了思考当中。 不得不说,京师死后这五六十年,疑点实在是有点多。 这期间大梁共跨了四代皇帝,最早的老皇帝也就是李继的爷爷,属于正儿八经的和京师结缘,让京师和大梁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看起来一切都正常,这大梁也没这么烂。 到了第二代,最开始的时候李继的父亲还算是正常,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却在中期忽然举整个京都之力,把京师给弄死了。 在濒死之时一副疯癫模样,听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下了方子。 那问题就来了,他这疯癫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在杀京师之前,还是在杀京师之后? 这疯癫又像是遗留下来的诅咒,一代又一代的传递到了李继兄弟李昭身上,又从李昭的身上传到了京都禁军的身上。 感觉不像是降头术,倒更像是某种大瘟,染了京都的心智。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 这场“大瘟”会不会继续往下蔓延,从而出现在这个新的小皇帝身上? 现在还说不清楚,左辰总觉得这事恐怕没准。 处理完幽州的事情得尽快调查调查京都了。 “我念想里关于京都的事情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先生还想了解更多的话……可以去豫州找靖王,他对这件事情比我上心,手头说不准大料。” 左辰点头。 喝茶,房间当中一时间没了别的声音。 李继在思考了一小会之后,忽然开口道: “道长打算何时启程去北方?” “明日一早就走。” “这样啊。”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我之前经历过一件事情,和这场大雾有些关系,也和胡文有些关系,不知道道长想不想听。” 左辰闻言,稍作思考: “威王是指胡文体内的狐仙血统吗?” 李继手掌微微颤抖一下,不小心碰到了放在一边的茶杯,茶杯倾倒,茶水也顺着茶杯当中流了出来,洒到了桌子上。 没顾得上擦拭桌子,李继目中流淌出一丝惊讶: “先生何时发现的?” “我第一次瞧见胡文时,瞧见他身上带着些独特炁息,像是狐狸,当时正处于大密林之中,周遭满是狐仙,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时值前段时间船上起雾时,我才发现这雾气是青丘仙所为,又和胡文听到的细碎怪调有着说不清道名的关系,当时便有些猜想了。 “确认的话,还得是今天白天时,威王你自己嘀咕的那一句话时。” 在听到了左辰的解释之后,李继叹道:“先生果然厉害。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确实和胡文有些关系,也希望先生答应我一件事情。” “请讲。” “这事情可莫要告诉胡文小子,他性格执拗,表面上虽然不说,假如他真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怕不是会难受好一段时间。” “我心里有数。” 在听到左辰这么说之后,李继才开始介绍起来胡文的事情: “我刚和老柳平定的从京都来的恶鬼,打算回北部堡垒。抄近道,队伍走到大密林里这条路。路途正走到一半忽然升起了一场大雾,把我们困在了林子里。我有个副官不小心在大雾里呆的时间长了,直接睡了过去,抽了好几个巴掌才醒。 “幸亏老柳道行高深,用妙法劈开了一条长路,供我们前进。顺着这大雾向前,我们找到了一个湖泊。 “那湖泊什么样子我已经想不起来,只觉得宁静,四周都生着树。 “湖泊的正中间,有一颗宝灵玉。那宝灵玉正中间,则是蜷缩着一个白毛小狐狸。” “那是胡文?”左辰问。 “那是胡文。”李继点头,“柳仙用火融开了白玉,把那小狐狸从里面放了出来。结果那小狐狸见了空气之后眨眼时间就变成了个婴儿,放声大哭。 “他脖子上缠着个长命锁,上面雕字‘文家’,我就单独取了取了一个字,叫他胡文。 “现今之所以和您说这事,主要还是这外面起了大雾,和我们在大密林中看到的雾几乎一模一样,也能让人入梦。只不过当年那场雾气并不浓,仅仅只靠着老柳的手段也能应付的了,现今这场梦太大,大的足够吞没大梁。” 李继总算是讲完了自己的话。 环绕着大雾的结晶…… 青丘仙的大梦之术…… 由虚化实,和胡文一直都能听到的,来自极北的小调…… 左辰脑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还没有证据,只能藏于心中。 怪不得狐妮的小家伙那么喜欢胡文,恐怕她那小鼻子是嗅出来了胡文原本的血脉。 左辰没猜错的话,胡文应当是比较纯粹的青丘仙一脉,他现在化为人形应当并非是变化之术,而是自出生之基就已经截然不同。 正事聊完了,左辰就和李继闲谈了一会杂事,起身便打算告辞,前去休息。 正待离开大厅,左辰忽得有所感,微微侧耳。 飘荡在他耳边那若有若无的怪诞小调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起来。 似乎从正北方离着堡垒越来越近。 …… 正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胡文眉头慢慢凝了起来。 他已经进入了梦乡,睡的很沉。 趴在他身边睡觉的狐妮就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惊醒,从床上直起了腰板,左右环顾一圈之后,直接跑到了胡文的脸上,伸出自己的两个小兽爪,就啪啪的抽胡文的脸: “醒醒!郎君!醒醒!” 胡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依旧没有任何清醒过来的痕迹。 小狐狸又扇了好几个巴掌,胡文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便急得直掉眼泪,急匆匆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打算去找左辰救自己亲爱的郎君。 可她才刚从大院当中跑出来,目光就被北方吸引了过去。 她看到了如同海浪一般的巨大云层,正朝着堡垒的方向压来。 就像是…… 天倾斜下来了一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 长夜 “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动声从堡垒的正北方传来,惊醒了正在长夜当中的将士们,也惊醒了幽州城当中居住着的一般平民。 从屋子中离开走到街上,用手扒着窗沿打开纸挡的窗,诸多人影纷纷,疑着发生了什么。 地龙翻身? 山洪奔流? 目凝北方,疑惑被惊恐所取。 ——雾浪滔天,百丈有余,涛涛若天河下坠,源源如海龙咆哮! 吞噬了两侧的青山,吞噬了向北的路,甚至吞噬了天上那一轮明月! 堡垒上方金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浓密如同实质,复杂的纹路自金光上方闪烁而出,淡金色的符文接连入天,并为一排,化作高墙。 半空中亦是传来阵阵诵经之音: “诸事万象十恶五逆皆不为所侵。 “无念、无相、无悲、无喜者不许踏入。 “上尤月落三百丈,此光阴无性,万物皆为虚无。 “不可见、不可近、不可触碰。” 辉光越升越高,符文漫天飞荡,埋在大地下的诸灵道宝散着细微光辉,透过土壤向要塞传输能量,构成了保护世人的城邦。 雾海也终于和这一片金色的庇护交撞。 “轰隆!!” 大地震颤,地龙翻身! 震得整个幽州城中无一人能站稳,皆是七扭八歪,险些跌撞在地面上。 威王府邸当中,客卧里四仰八叉睡觉的柳全德扑腾一下就从床上掉了下来。 他本还有些睡眼惺忪,慌慌的来到了窗户旁边,仰着头向外看去。 嘴巴就是越张越大,连蛇信子都吐出来了! “我的娘嘞!这是嘛玩意啊!” 大厅之中,李继沏好的茶水被震得洒了一桌,这位藩王想要撑着膝盖站起来,但却因为震颤的太厉害,双膝都发软,只能用手扶住桌子,稳住自己的身形。 左辰眼中金光一闪,道袍一撩,整个人化作流光,跃出了威王府邸,飞悬自己半空之中,与星同齐,踩月辉而升。 他垂眸看着那远方来的层层巨雾,道袍随风而动。 从西北方向来的大雾已经漫过了北部要塞,金色的壁垒保护住了幽州城却没能拦住雾气。整片大雾开始向着要塞后方倾泻,就像是决堤的洪流。 这奔流的大雾将会顺风南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尚宝城。 左辰脸色微凝,手中捏出道诀,两目当中黑白乍现。 浓雾似海,又稠又重,光靠着灵炁风吹,难以驱散迷雾。 不过之前在九厄梦中,左辰学到的移山填海之术中,还真有能对付此种情况的手段。 移山填海术共有八技,四方搬山术,四方取海决,取八仙之名,为“担石”、“走沙”、“居山”、“移地”、“溪雨”、“逆潮”、“呼雨”和“涛浪”,八法并和,即为移山填海术。 其中“逆潮”一术全名即为“赵何逆海潮之术”,为退海的法门。 这雾海, 不也是海吗? 体内道行猛转,左辰额顶缓缓亮起三道辉光。 其一为淡灰色,其二为乳白色,其三则是璀璨纯粹的金色。 耀眼夺目,似如三朵金莲。 只手下指,高呼一声: “停!” 浓雾构成的海洋本还在奔流向前,却忽得好像被什么不可见的力量扼住,变得僵硬且缓慢。 终于,还没彻底漫过堡垒的雾海停了下来,雾流滚滚,却半分也难以向前再进一步。 调理气息,左辰双手持平,向前用力一推。 手上传来阵阵压力,似如正在推一扇厚重的石门。 他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 “咯吱……” 半空之中传来了巨门被推动的声音,而随着左辰的动作,眼前的雾海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声,向着后方一点一点倒退! 恰似海洋倒流一般! 城中百姓都看着逐渐远去的大雾,心有余悸,双腿生软,好像连站都站不住了。 直至这大雾被推得越来越远,远到了看不见,远到了瞧不着,才都是劫后余生一般,瘫软在地面上,扶着墙喘粗气。 有些人跪地叩首磕头,高呼大哭大悲菩萨救世,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菩萨显得厉害;有人则是敲锣打鼓,开了一坛子酒,和家人们聚在一起痛哭流涕,庆祝自己活了下来;还有些人,干脆就躲在自己卧室里没出来,眼见着外面遮天蔽日的雾气散去,又直接躺到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等到左辰落回到威王府邸当中,才发现府邸那几户所有人都醒了过来,现如今皆是聚在正院内,仰着脑袋,眼巴巴等待左辰归来。 左辰从天空当中落下,众人纷纷上前迎接,李继更是紧走两步来到了左辰面前。 “先生!多亏了你啊!” 刚才那种等级的浓雾,倘若提前有准备的话,李继确实可以依靠仙人遗留下来的诸多法宝硬扛过去,但这样一来,就算是能保得住北部堡垒,弥漫的雾气也会吞噬掉尚宝城。 假如真出了这种事,那北部要塞会彻底陷入无援之地,会被慢慢消磨,时至被攻陷。 当然,此刻除了感谢之外,李继再看左辰的眼神已经满是震撼。 如此大雾,整个要塞都险些扛不住,竟然被左辰给生生推回去了。 此乃真仙啊。 左辰暂未和李继搭话,而是侧头看向北方。 “威王,你之前说北方有绝天断地大阵是吧。” “没错。”李继点头,不知道左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片雾气是怎么通过的绝天大阵?” 李继微微一愣。 好像确实有这么个问题啊! 左辰也想不太明白。 这雾气其之前他们遇到的一样,既有苦海感染的气息,也有青丘仙术法的气息。 如果这雾气真的是从苦海蔓延过来,那应当会被绝天大阵挡住才对。 或者…… 已经有个类似于九厄那样的青丘仙到了北方? 正思考之时,忽得瞧见不远处冒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狐妮急匆匆的跑到院子正中间,两个小爪子抓住了左辰的裤腿: “道长!道长!不好了!我家相公他睡死过去了!” …… 左辰手摸了摸胡文的额头。 生机依旧,三魂七魄不在这具躯壳当中。 大雾被摇光映月挡住了,城中其他人都没受影响,具有青丘狐血脉的胡文却又被困在了梦里。 这次还和船上那次不太一样。 船上那次左辰胡文的三魂七魄还在,左辰可以入梦之法去寻他魂魄,现在他三魂七魄都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就算入梦,恐怕也只能看到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其内在不一定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先生,可有妙法能医?”李继身边有个年轻小伙子,满脸的急切,就差上前握住左辰的手了。 李继拍了他一下,这小伙子才调整好了情绪,撤到了一边。 “这是我大儿子李常香,他把胡文当作亲弟弟来看,关心则乱,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能理解。”左辰摆手:“瞧起来胡文的魂魄应该是被这大雾钩去了。我得去雾里寻他。” 本是打算明早一个人出发,却没想到还是生了变故。 “看样子得乘月前行喽。” 左辰轻松的调笑了一句,其他人没一个笑得出来的。 “威王,可有胡文深刻之物?或是常年贴身的物件?最好是是和他八字命格有些关系的小件物品,等进了雾中之后,我好用叫魂法把他魂魄呼回来。” 听左辰讨要,李继思索片刻,让旁边下人去拿。 时间不长,下人就取回来了两件东西。 一个玉牌,一把木刀。 玉牌入手温润,隐隐约约和外面之大雾有共鸣之色,是一件难得的大宝贝。上面龙飞凤舞的雕刻着“文家”两个字,是当时威王和左辰说的伴生小物。 这把木刀则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还略微有些破旧,左辰放在手里掂一掂,都觉得这东西说不准会坏掉。 细一看,上面还雕刻了不少细碎花纹,应该是胡文在练习天工术时留下的。 这木刀上方有着千丝万缕从胡文身体相连,看样子是陪伴胡文时间最长的物件。 “这块玉佩之前同您说过,不再多介绍了。而这把木刀则是这小子练武常用的小件,他带的时间最长。” 把两个小物放到袖口当中,把抗拒的金童玉女拎出来,放到了狐妮的后背上。 狐妮仰起头,一双小眼睛盯着左辰: “道长,能寻回我郎君吗?” “他脚程可没我脚程厉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左辰哈哈笑着,安慰了两句狐妮。 “道长,怎么听你这语气像是要去抓人啊……” 彩衣嘟囔两声。 左辰笑而不语。 把胡文的魂魄叫回来是一方面。 抓人也是一方面。 这么大的雾气,要说后面没有贼人活动的影子,那左辰可是一点都不信。 准备妥当,左辰独自来到了摇光映月边界。 抬首,一轮明月高挂半空,散下一地银白。 垂头,宽阔土路安静,直到最前方,大雾笼成了近乎凝实的“墙壁”。 “道长,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彩衣小声问。 她觉得自己这点本事应该是帮不上忙,却又忍不住想帮左辰解忧。 “莫要担心了,我去去就回。” 听左辰这么说,彩衣也只好点头,眸中还是多有担心。 左辰淡笑,随后转身独身,踩着月光,渐行渐远。 直到那雾前,身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求推荐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庄生晓梦 踏步进入大雾之后,四面八方皆是传来了一股淡淡的压迫感。 不算是敌意,也不算是攻击,更像是步入深海之后传来的压迫。 周身环出些许花瓣,挤压在身体上的压力便在顷刻之间消失,翻手从袖口中拿出小玉牌,脑中回想起胡文的样子,用食指压在其上,口中轻轻念: “胡文家,胡文家,离家走向何处去?” 随话音落,玉佩上方传来了轻微的拉扯力,似乎在指引左辰前进。 得了信息后,重新把玉佩挂在手腕上,顺着指引前进。 雾气太过浓郁,哪怕是启用着观炁术也难以辨别路线,左辰就干脆闭上了眼睛。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漆黑之后,风却在左辰的耳畔旁边吹响,轻轻向他诉说着前路的方向。 便是迈开步子,徐徐向前,一步一个脚印,影子拉了很远。 左辰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长路上走了多久,风声告诉他周围仍是一片狭长的峡谷,还尚未出现其他的东西。 可又往前踏了两步,就像是踩中了什么分界线,左辰的耳畔旁边忽得活了过来。 他听到了风吹过草原的声音,听到了水流过石床的声音,听到了空中惊鸿一跃,彩云随风漂浮,感受到了斜阳洒落满身,嗅到了青草芬芳。 忽得感觉到脚边像是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耳畔旁边也传来了稚童的声音: “道士道士,你为何闭着眼睛?” 左辰缓缓睁开双眸。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到了一片明媚而翠绿的草原。 白云飘飘,蓝天画日,风吹草低,远处青山连绵。 在他的脚边,毛发纯白的小狐狸正从他的两腿之间绕着八字,来来回回的跑着,跳着,仰着头瞧着左辰。 “道士道士,你怎的又睁开了眼睛?” 小狐狸声音实在是稚嫩的过分,简直就像是刚刚学会牙语的孩子。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大的年岁。 并没有直接回答小狐狸的话,左辰先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发现仍是一片茂密的草原,早已看不见任何峡谷和堡垒了。 这里是大梦之中,但左辰很确定,自己并未睡着,他三魂仍都清醒,七魄也还都活跃。 也就是说,这场大梦已经模糊了两界,左辰可以用自己肉身进入梦中。 但同样的,左辰也能察觉到,自己在进入梦中的一瞬间,这场大梦正微微颤抖着。 他的道行太深,这场梦承受不了太久,现在整个梦境就像是被塞入了不合尺寸异物的箱子,时刻都有坍塌的风险。 又看了看远方连绵的山峰,左辰心中升起了一丝了然。 这座山他见过。 那是青丘。 没想到第二次入梦竟然又重归了这个地方。 小狐狸见着左辰不说话,便是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疑道: “道士道士,你怎么不说话啊?” 左辰本来还想逗逗这小狐狸,可马上他就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玉佩正在微微作响。 眉头微微一挑,用观炁术向着小狐狸。 此为残梦,眼前的小狐狸并无炁息可言。 就算如此,左辰也大概看得出来,这小狐狸恐怕就是胡文的前身。 “你叫什么名字啊?” 左辰半蹲下问小狐狸。 “文家,我娘给我起的名字。” “很好听。” “那是,我娘可厉害了。” 左辰伸手,摸了摸小狐狸脑袋上的绒毛,这小狐狸并不知道道士想要干什么,下意识的歪了歪头想要躲开。 左辰的手掌依然不偏不倚的按在了他的脑门上。 嗯……虽为残梦,但手感不错。 反正这狐狸不是真正的胡文,左辰自然也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揉头。 揉了两把之后,左辰才把手收回来,问: “小狐狸啊。” “嗯?” “你可见过一青年?” “青年?没有哦,我一直在这玩,周围除了我之外只有你。” 狐狸摇了摇头。 不在这里吗…… 又接着问: “前方可是青丘?” “是哦,前方是青丘山,我家就在那。道士要去青丘山吗?”小狐狸歪歪头:“可论道大会已经结束三个月了,你是不是迷路了啊?” 左辰哑然失笑: “有修道者能迷路才三个月才找到会场吗?” “你不就是吗?” “我没迷路哦,大会开始时我已经来过这了。” “啊?” 左辰的话显然让小狐狸陷入了茫然当中,他四条腿开始各自为营的倒蹬,左腿打右腿,右腿倒左腿。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闷着脑袋想了很久,才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一样的表情: “知道了,你肯定是把东西落在青丘了,所以才回来取的是不是!我原来也总喜欢把东西丢在各种地方,找半天都找不到。” “我倒是没丢了物,却找不到了个人。你能带着我去见青丘的长老们吗?他们说不定知道那人在哪。” 小狐狸歪着脑袋,小脑袋瓜子好像转了转,刚想点头,却又拨愣了好几下脑袋: “不行!我要是回去的话,会被我娘抓住打屁股的。” “……你离家出走?” “最近族里总是很沉闷,又不让我出来玩,我不大喜欢,就偷偷跑出来了。” 小狐狸小嘴巴撅了起来。 “离家出走可不好。” “可族里真的很闷啊。” 左辰这拍了拍这小狐狸的脑袋,还想再和他说些什么,却忽然心有所感。 这“梦”好像快到头了。 心中略感可惜,又忽得感觉到了些什么,抬头一看: 瞧见不远处草坪之上走来了一位倩丽的身影。 她眉目柔和,有着一头黑色长发,脑袋上顶着两个狐狸的耳朵,穿着一身宫服,手中挎着个花篮,随着她缓迈步伐,片片花朵随之纷飞。 这女子他认识。 青丘仙之首。 左辰在九厄的梦中看过这位。 女子也看到了左辰,先是朝着左辰方向微微鞠躬,行了一礼,随后招呼了一声: “文家,快过来。不要再叨扰人家真君了。” 听到女人的声音,小狐狸身上的毛唰的一下就炸了起来,他回头一看,发现那女人已经离自己很近了,便只好垂头丧气的朝着女人方向走去。 “我娘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左辰笑着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 “别让自己母亲担心,快过去吧。” “哦……” 小狐狸明显撅起了嘴,但还是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转身向着青丘首的方向走去。 当他走到青丘首身边时,女人把小狐狸从地面上抱入怀里。 同左辰点头告别,转身行向远方。 四面八方景色如烟雾泡影,随风而去。 仅仅一个刹那,迷梦便消失不见。 左辰睁开眼睛,四周依旧是类似海洋的雾气,可他周围这一小片空间雾气却异常的稀薄,只剩下丝丝缕缕,如同薄纱一样在空中飘荡。 抬首一看,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处道观。 道观外散着淡淡乳白光芒,正是这光芒驱散了周围浓雾。 左辰蹭了蹭指尖,只觉得刚才那一切既真实,又似如梦幻。 微微侧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堡垒附近的峡谷,来到了一处平缓的平原上。 虽然浓雾依旧,却可顺着这条土路前瞻到两边景色。 僧庙、石雕、街边小市,还有许多许多的物件,一眼瞧不见边际。 这都是前人之仙留下的道法妙物,四周不见仙人,四周却处处都是仙人。 有些在这北境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快流尽了道韵,有些则还依旧默默坚挺着,守护着人间一方。 左辰撩袍作揖,朗声道: “谢诸位道友护持人间。” 周遭雾中光辉阵阵闪烁,像是在回应着左辰的话。 抬头盯道观,挑了挑眉,左辰发现这些仙人妙物状态有些不对劲。 眼前道观虽说驱散了雾气,但并非像是摇光映月那般直接将雾气尽数抵挡在观外。 目前来看都更像是仅仅清了自身附近的浓雾,不让这大雾遮掩视野。 似乎…… 并未把这雾气视为敌人。 只可惜这道观也不会说话,左辰心中有再多疑惑,也没办法问来。 干脆顺着小路继续前进,按照玉佩的指引去寻找胡文的踪迹。 仙人遗迹也像是知晓左辰要去向何方一样,周遭星星流萤在雾中闪烁浮现,于左辰面前构出了一条长道。 走过精雕出来的小童骑牛石雕时,牛上小童朝着左辰弯腰行礼。 走过不知何人种下的沧桑古树时,古树向下垂落枝条。 过寺院则僧人寺院,过茶棚则茶香四溢,过巨大丹炉时顶顶烈火照亮前方驱散大雾,过奔流长江时,水自中间二分,供出一条前路。 走过这一片平原,左辰向后挥起衣袖: “谢过各位道友。” 便是一派齐鸣之声,交相辉映。 待到此处,再看手中玉佩,上方光芒也隐隐作亮。 仰头一看,只见面前乃是一面巨大的黑白屏障。 下至大地,上至云霄,上方经文浮动,仔细一瞧,竟是道经。 而在这道屏障的背后,奔流的黑海滚滚,天与齐黑,暗无日光。 苦海之岸,末日之前,文明边界,向前一步绝无天日。 左辰拿起手中玉佩。 轻轻的牵扯感传来。 这玉佩,正指着苦海之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青丘文家 “嘶,怎么又入梦了?” 胡文躲在一棵高大的榕树后方,只觉得牙根生疼。 刚才他一梦睡醒,发现自己又到了长梦之中。 他这次似乎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那种黑了吧唧的怪物。 可也没有任何熟人。 胡文以头撞树,打算让自己清醒过来。毫无疑问,失败了。 胡文又尝试凝结出一把弯刀来保护自己。 也失败了。 无奈之下,胡文只能躲躲藏藏,打算先观察情况,免着迎头撞到怪物堆里,遭遇毒手。 “此地为何处啊?瞧着倒是爽利漂亮。” 左顾右盼,皱起眉头。 和正常梦境不大一样,此处并无寻常梦中光怪陆离奇异妙像,看起来倒像是个正常世界,如若不是胡文对清明梦的感知要比常人明显,他恐怕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被人拐到了其他大州。 躲了一会儿之后,眼见着四下无人,胡文刚打算探头探脑,看看周围情况,却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踏踏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人的谈话: “族长,青丘大梦的术方已经研磨的差不多了,不过此大阵用了部分道经之妙,作为核心的东之震木尚无可用之仙。” “此话怎讲?” “额……说白了,咱们这青丘大梦,需要有一位青丘仙一直做梦,才能让狐仙们居于其中,跨海渡江。可谁来做这个梦?做梦时又有谁来护送,不好定夺啊。” “……此事确实需要深思熟虑。” 青丘仙? 做梦? 难不成自己现在入的这场大梦是这群叫做青丘仙的东西搞出来的? 嘶…… 胡文记得左辰似乎讲过,青丘仙乃是上古之狐仙,侵扰整个北境的大梦也是青丘仙术法异化所成,便是心头有些噔噔跳。 现如今这群青丘仙是怎样一个立场啊? 此时到底为意外所致,还是这群狐仙真就想借壳生还,献祭整个幽州? 小心谨慎的探出脑袋,胡文看向了外面。 他看到了条铺着细碎小石的山路。 山里上有三个人影顺路而行,乘着林间点点曦光,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 那是两男一女,皆有着狐狸的特性,生着狐狸的耳朵和狐狸的尾巴,一眼便是妖仙的样貌。 那两个男人一老一少,老人像是个乡间老农,皮肤黝黑,眼角和额头上都带着皱纹,他毛发极其茂密,鼻子和嘴也稍稍有些向前突,去就像是个无毛的狐狸,并不怎么好看,甚至还有些吓人。 年轻男人则是一副干净漂亮的模样。 胡文不算太喜欢白面书生这种类型的男性,所以说不出来这人到底长得有多俊秀,只觉得男女难辨,估计走在街上会很受深闺大小姐喜欢。 最后则是那个狐狸女子。 她身着绣有金丝的宫服,步态轻盈,双眸似内含星,皮肤如雪,唇如樱,秀发黑如墨瀑,盘在头顶,用金色的簪子束起,手中则是挂这个花篮,随步前行,片片花朵纷飞,却又在落到地面之后消失不见。 胡文的眼神几乎一瞬间就被对方夺走,根本就离不开。 其实他也见过美人。曾经他去过一趟京都,里面有个勾栏,勾栏里有个姑娘,善琴棋书画,生的貌美,在京中引得不少公子喜爱。 可就算是京都最有名的美人,完全没有办法和眼前这个狐族女子相提并论。 然而此刻的胡文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丝邪念。 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股情绪…… 怀念。 胡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怀念什么。 他很确定,这肯定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狐族女子。如此出众的样貌只需要看上一遍,不管是谁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盯着盯着就稍微有些痴了,胡文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忽然,年迈的老者直接侧眸,将目光看向了草丛当中的胡文,双眼之中泛出了犀利的冷光! 胡文只觉得一股可怖的压力骤然传来,他也瞬间回过神来,额头渗满冷汗。 不好! 念头刚从心底冒出,年迈的老者就已经出现在了胡文面前。 “哪来的人类小子,你瞧什么呢!” 老者大手一张,朝着胡文方向抓了过来,胡文下意识的想反抗,只可惜他这点道行在这老者面前着实是不够看的。 仅一个照面,老者就揪住了胡文的领子,将他向外一,直接就给抓了出去! 胡文在空中打了个跟头,直接仰面朝天摔在了狐狸女子面前,发出“诶呦”一声惨叫,揉着屁股开始满地乱滚。 “你是谁?想干什么?为何来我青丘?” 这老者已经重新回到了三人队伍当中,居高临下,冷眼瞧胡文。 “苏长老,莫要生这么大的火气,我看他道行不高,应当是附近村镇当中的少侠,误打误撞上了山罢了。” 少年郎则是用温和的声音开口道。 同时,他也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胡文,似乎在寻思着对方这么弱的道行到底是怎么闯过的青丘迷踪阵。 唯独那狐狸女子看到胡文的脸之后,明显微微愣了起来。 “这小子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像是什么好人,反正瞧起来也没什么修为,应当不是哪位大能的弟子,干脆把他……” 苏长老一张老脸已经开始丛生狐毛,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颗狰狞的狐狸头颅,似乎想要开口噬胡文。 可也就在这一刻,那狐狸女子忽的一摆手,几片花瓣飞过,拦在了苏长老面前。 苏长老那满身的威吓立刻收敛,化作一副老实模样,缩在旁边不说话。 女子缓步走到胡文身边,凝视着他的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 “……胡文。” 胡文知道帮三个狐仙的修行道行都远远在他的水准之上,干脆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不敢有丝毫隐瞒。 “狐文……狐文……”女子咀嚼了两遍名字,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眉目立刻柔和了下来: “你这姓氏倒也和我们有缘,要不上山坐坐?” 苏长老侧头,后仰。 青丘首何时如此好说话了? 她是有个菩萨心肠,闹到最后也不会伤了这小子性命,可肯定会把他扔出青丘山,怎么可能邀请这凡俗人上山做客啊? 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然而青丘首都这么说了,他这个长老自然也回不了什么话,只能在旁边眼观口口观心,当自己不存在。 胡文微微张嘴。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旁敲侧击一下对方知不知晓梦境存在,进而寻找从这怪梦中离开的方法,上山的话其实多少有些没必要。 可鬼使神差的, 胡文嘴皮子碰了两下: “好。” 他被扶了起来,跟在三个青丘仙背后,似如梦游一般,上山。 “你家住何方啊?” “……幽州北部幽州城内。” “尚未有耳闻,不过应当是个好地方。” “确实是个好地方,就是有点冷。” “那得多注意保暖,免得着凉。可有婚配?” “尚无婚配。” “可有喜欢的姑娘?” “也暂时没有喜欢的姑娘。” “唉,你都老大不小了,还是尽快给自己寻个好丫头吧。” 胡文脸红了。 怎么这位狐仙娘娘这么喜欢唠家常? 跟在青丘首背后的苏长老也是一脸的绷不住,压低声音问身边少年郎:“今儿个族长咋回事?这么稀罕这男娃娃?” “这我上哪知道去,要不你问问她?” “你是不是想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命啊?族长揍人嘎疼。” “那就老实看着吧。” 苏长老不说话了。 时间不长,胡文就被带到了青丘山上。 踏入林中,宫殿从立,云绕山间,此番绝景似如仙界,看的胡文稍稍有些痴了。 很熟悉。 他好像曾经见过此处。 似乎是在梦的最深处,在回忆的最深处。 可他却实在想不起来了,只有满心的熟悉感冲刷着全身。 “娘亲!” 忽得听到稚童呼唤,仰头前看,发现一还没化形的小狐狸踏在白玉石板上,一路小跑向着女子冲去。 随后一跃,跳到了那女子怀中。 扬起头,用头顶蹭着女子下巴。 “娘亲,我睡不着。” “有客人呢。”青丘首无奈的摸着怀中小狐狸,而后转头看向胡文:“这是我孩子。青丘文家。” “见过公子。”胡文反应过来,连连行礼。 小狐狸歪着脑袋看了眼胡文,似乎稍微有些好奇,为什么人类会上青丘山,他马上就把这个疑问抛之脑后,开始磨起来的自己娘亲。 “娘亲,哄我睡嘛……” “你这孩子,真会挑时候。” “那娘亲就同我唱一遍的曲子,唱一遍我就自己回房睡觉,好不好?” “就一次。” “就一次!” 终于是被磨的没办法,青丘首只能先歉意的看了眼胡文,清清嗓,用缓柔和的声音哼唱: “月儿明,风儿轻。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 曲子不算优美,更像是个民间小调,青丘首声音柔和,却又能抚平人心。 旁侧,胡文却是如遭雷击。 这小调…… 从日日夜夜传入他耳中的调子,一模一样。 求月票嗷!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笑面佛 胡文被接到了正殿之中,苏长老和那少年郎本来想作陪,但都被青丘首赶了出去。 整个正殿内现如今只剩下胡文和青丘首。 还有那个已经呼呼大睡的小狐狸。 胡文凝视着青丘首,他很多问题想问,但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只能把话全都咽到了肚子里,一言不发。 青丘首身侧有个吊炉,吊炉下方烧着灼灼火焰,上面则是煮着茶,待到茶水烧开之后,她才取出两盏小杯,倾满茶水之后递给胡文: “我姓青丘,名楼媚,是青丘一族的族长,日落林山间之司命,掌梦。” 她声音温和,像是位大家长在同自家孩子聊天一般。 胡文这才终于介绍起来了自己: “我名胡文,幽州威王府行走,从……梦外来,想请教醒梦之法。” “此间为大梦?” “自北方苦海而来,大雾滔天,迷梦盖世,诸多人一梦不醒,乃是浩劫。” 胡文本不应说这话。 此梦乃是青丘仙术法,又遭苦海侵蚀,他哪里知道眼前这青丘仙究竟是单纯的一卷残梦,还是已经被苦海所奴役,成了灭世之手。 若是前者,他未必能得得到线索,若是后者,则会将他置于危险当中。 可也不知是不是被梦影响,胡文感觉眼前这女子待自己并无恶意,心中应有的警惕随之烟消。 听到他说的这话,青丘楼媚捻指,似乎在掐算些什么,良久不语,小半响后,方才叹息一声。 “看来青丘的谋划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青丘是何种谋划? 胡文正待开口询问,忽然发现周围颜色开始消退。 色调被洗去,彩颜愈发稀疏。 仅一个眨眼,原本多彩的世界便开始被黑白浸染。 “生了何事?” 青丘楼媚抬首问,话音刚落,身体便被灰色雾气笼罩,再无任何反应。 她甚至仍保持着交谈的模样,柔着眉目,似乎和胡文说些什么。 “痴根爱种力锄除,一段灵明是旧基。” 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胡文背后响起。 回首,发现一布袋憨僧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憨僧身体宽胖,面上带笑,满目柔和,身上披着一身破烂袈裟,胸口敞开,露出青铜色肌肤。 他看了眼在黑白水墨画中一动不动的青丘楼媚,讥笑: “青丘之妖扰大梦以坏常世五行,最后落得山毁狐亡,活该。” 胡文盯着他面看,不寒而栗。 当初路上时,左辰曾给胡文看过小欢喜名单,且特意点了几位小欢喜的贼首。 而这和尚就在左辰重点标注的名单上。 笑面佛。 小欢喜左长擎! 胡文小跳起来,刚想避开笑面佛,周遭黑暗当中却忽然伸出了数道锁链,直接就朝着胡文的身体锁了过来。 大惊失色,刚想避开,却发现身体发僵,便是眨眼之间就被铁索缠绕。 胡文左右发力,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挣脱不开铁索,只能愤怒的瞪着笑面佛。 “莫要露出这幅表情,我可不是恶人。”僧人笑道。 不是恶人? 当真弥天的笑话! 笑面佛缓步凑到胡文身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胡文的脸,但胡文却只直接向前探头,猛地就朝着笑面佛的手指咬了过去。 嘶! 胡文从口中吐出一块烂肉,啐了一口。 “烂人烂肉,倒是和你般配的。” 笑面佛垂头看了眼被咬掉的血肉,手掌上的血迹却是快速恢复了起来。 “你性子确实够烈,像是李继养出来的人。”笑面佛也不恼,只是轻声笑笑,忽地捏起法诀。 “众生无色,众生无相,空为因果。” 霎时之间,胡文只觉得自己耳畔旁边传来了阵阵佛经吟唱,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强稳心神,咬牙硬撑。 也不知过来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秒,又也许过了数年,胡文耳畔旁边的声音才终于缓缓停下。 他额头已满是冷汗,大口喘着粗气。 “要杀快杀,搞什么幺蛾子!”虽是虚弱,但胡文仍然恶狠狠瞪着笑面佛。 “小兄弟,莫要入嗔啊。”笑面佛似乎也发现正常情况难以攻破胡文的内心防线,便干脆席地而坐:“如此青丘大梦确实为妙法,梦中之物真假莫辩,可小兄弟你是否知道,青丘仙为何要创此大梦?” “爷爷我要是知道前因后果还至于困在这听你放屁?” “唉,真是急切。”笑面佛叹了一声,接着道: “那自然是因为奔奔浪潮向青丘,苦海即将漫山而过,青丘仙们抵不住了。 “小僧尚未经历过当年仙人之妙,却也听道妙高人讲过苦海之事。无涯之海自北奔流而来,诸天仙人守着边关,却又拿这大灾毫无办法。有一部分仙人选择留下死守,而另一部分则是选择在还有一心之力时离开此处。 “除了那些最顶尖的真君天尊以外,其他仙家要飞离这常世又何其困难?耗尽宗门资源造仙舟的,使用秘法开大门的,把全门宗的心思都聚在一根绳子上面,希望这根绳子能够带着他们脱离常世的。那可真是听的小僧心痒痒,真想到那时代瞧瞧所谓仙神在地面上狼狈如狗一般的样子。” 胡文冷哼: “灭世大灾当前,自会有人杰辈出,肯定有人为了舍身保命,皆是人之常情。有何可说的?更何况只凭你一张嘴,还想让我相信?” “人之常情?”笑面佛冷笑了两声:“那些都是仙人啊,和他们说人之常情?他们高高在上不看人间一眼时,不说人之常情;他们放任灾害横行不管不顾时,不说人之常情;他们漠视苍生性命,只为一己为尊时,不说人之常情。现如今大难临头了,为了避灾,为了自己长生,反倒跑出来说人之常情了。何之可笑? “就这青丘大梦,你真当狐仙们这么好心?已万物化梦,脱解之时自然需要献祭生命!到时候他们要选什么?还不是平头百姓?” 骂完青丘仙后,笑面佛又重归了那样一副温吞的样子。 “毕竟是过去之事,同现在的你我没什么关系。想来小兄弟你听我讲也不会有什么感触。那我接下来就讲个和小兄弟你有关系的。” 和我有关系?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清楚不能听笑面佛鬼扯,但他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一样,缓缓勾起了胡文的注意。 “青丘仙也并无法力齐天大仙尊,遇这苦海滔滔而来自然是没什么办法。于是,由当时的青丘一族族长青丘楼媚牵头,用八卦六十四变重锻林下夕,号称青丘大梦,托山斗转化雾术,试图将整个青丘山塞进一场梦中,然后借一位道妙高人之手随行离开。 “然,这门术法需得一狐仙做长梦才行。那些狐族长老哪里肯自己献身,却又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干脆选了青丘楼媚的儿子,青丘文家。” 听到此处,胡文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略显僵硬。 他已经大概猜出了一些事情。 瞧见胡文表情,笑面佛嘴角微微向上挑起。 几乎快要延到了耳根。 他露出一口的白牙,森森泛着光: “生命终归是顽强的,他们要加害于那孩子,那孩子也于无意识之间进行了最后的抵抗,自此,托山斗转化雾术失控,落入苦海之中,永世沉沦。 “那孩子则靠着残梦之力,登上了名为大梦的仙驼,飘扬渡江,到了中洲最高王屋仙山,洗去一身尘,褪去满身因,久年后被威王李继收养,改青丘姓为胡姓,去文家两字一家,尽留文为名字。 “称,胡文!” 声如雷鸣,震彻贯耳,轰然雷鸣,直震得胡文心魂颤颤。 我…… 是青丘文家? 青丘楼媚是我母亲? 思绪混乱,念头复杂,原本守得完好的神魂竟然也是出现了一丝空隙! 忽地感到不对劲,胡文仰头,这才发现笑面佛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不好! 胡文这才反应过来,这笑面佛刚才一直都在使用些方术,为的就是让他神魂失守! 可就算现在反应过来,胡文也来不及重稳神魂了。 笑面佛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点在胡文额头上。 刹那之间,胡文只觉得三魂七魄猛然僵住,像是被看不见的锁链套牢。 笑面佛背后不知何时是多了一尊又一尊的佛陀。 他们像是尊尊石雕,盘坐于莲座上,侧头俯视着胡文,居高临下。 “人身之中无有百八之患。 “贪欲嗔恚愚痴不大殷勤。 “人心均平皆同一意。 “相见欢悦善言相向。” 佛念之声阵阵回响,就连那笑面佛之身似乎也变得膨胀了起来,变得臃肿骇人。 “既为青丘大梦,何不睡去? “世间苦恼烦闷,贪痴愚钝,何有梦中愉快? “随去也,随梦去也! “睡去吧!” 声声洪钟响,阵阵长音鸣。 胡文的眼皮却越来越沉。 最终,他难掩睡意,闭上了双眼。 已是入梦之魄却再度睡去,此一眠,难再醒。 笑面佛手腕一翻,胡文的身躯就落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在他的身边也似乎结出了一层白玉,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块小石。 直至此刻,僧人笑容终不再慈祥。 自一见面,他就给胡文下了方术,迷了他的感知,断了他的思绪,却没想到还是得用当头棒喝术才能彻底控制住他。 但不论如何,谋划已成! 笑面佛便像是拿到了什么至宝,将其高举过头顶。 周围迷雾散去,此刻笑面佛正站在一片黑色的巨浪滔天之上。 双脚一根植入这海水之中,整个小腿处尽是黑色雾气,道道褐红气息环绕身周。 他的胸口处挂了一串佛珠,佛珠上正散着阵阵光芒,似乎保住了笑面佛的理智不受侵蚀。 “林下夕之魄,托山斗转化雾之命!此日,便是青丘重现之日!” 大雾丛生,天云下倾,云成天流江水,自空中奔流,若瀑布,垂直坠入黑海之中,激起千层浪。 山峰的影子隐隐浮现在雾浪瀑布之后,将自己的一角撕破这奔流的大雾。 青丘山, 重现在了人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托山斗转化雾 缓步走到了绝天断地大阵前,仰头,目光约过黑白屏障。 左辰看见了涛涛苦海。 大海奔流,水液漆黑,似如浓墨,狂卷惊涛。无边无际的狂野浪潮,每一滴水都黑的让人看不透,瞧不穿。 便是苦海,无相无意。 感受不到任何恶意,因为这苦海本就没有恶意。 缓步向前,伸手抚摸在这绝天断地之上。 一股奇妙的感觉自心底涌出,些许明悟感自左辰心中涌起。 这大阵的手段,出自于道经! 是左辰在经文上并未看过的部分。 微闭双眼,细细感受,左辰只觉自己的灵炁和大阵全无任何阻隔,仅是眨眼,他思绪神识便凌驾于大阵之上。 仿若手脚,似如躯干,好似随意挥手,就能能驱使这大阵运转。 左辰心中也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效果竟然这么好? 本来在摸上这大阵之时,左辰只是想检查一下大阵现在的情况,却没想到单单只是触碰,便自心底产生的这种如血脉相交一般的触感。 难不成是这大阵的制作者专门留到后门,就是为了让后来的修仙者能够便于修补这门大阵? 收敛心思,仔细检查起来大阵的情况。 片刻之后,左辰就发现这绝天断地大阵状态其实并不算太好。 整个阵法覆盖的面积极大,不只是极北之地,八方皆有大阵,宛若一个罩子,将整个中洲高峰扣在了其中,护持着剩余的火苗,让其不被海水倒浇。 八方苦海也在时时刻刻冲击着大阵,磨损着整个阵法的强度。 尤其左辰面前这片屏障,更是伤痕累累。 现在还没有破损,却也顶多再撑个百年。 只可惜,哪怕是左辰这样的道行,想要为这阵法续上千百年之久也做不到。 除非散尽真源,否则只能任由这阵法先暂时运作。 却也不是没有好事。 左辰触摸大阵时,看到了当初苦海的样子。 似如现在一般,没有半分涨幅。 整个苦海正好处于一种“能把所有土地尽数吞没却又不会多蔓一丝”的程度。 再看向这大阵一角,大量的浓雾仍像是浪潮一样,奔流着涌入整个大阵。 大阵却并未起到任何拦截的作用。 微微皱眉,左辰检查起来的是否有道法之缺。 检查一圈之后,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绝天断地大阵并未将青丘之雾视为敌人。 在大阵当中存有一个类似清单的东西,只要在清单上的术法皆会被认为是“避世保命术”,可以顺利通过绝天大阵。 大阵判断雾气属于保命法术,是从苦海中逃亡而来的青丘仙施展的法门。由此一来,负责保护的绝天大阵自然就不会阻挡迷雾。 不能说是道法有缺,只能说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曾经的保命法术现如今也变成了邪门异物,绝天大阵内部的信息却没能更新。 在查到原因之后,左辰便直接将这大阵稍作修改。 整个阵法上方黑白色调微微闪烁,还在不断涌向南方的雾气直接被尽数截断在了外面,随着苦海浪潮起起伏伏。 待做完这些之后,左辰才手捏法诀,回看南方,深吸一口气。 托手猛吹。 风吹四起,本浓密的雾气随着风消散。 这股风一路向着南走,越过了那硕大的平原,引得诸多仙家遗留之物轻盈闪动;穿过了峡谷,带来阵阵呼啸之音。 最终飘到了那硕大的北部要塞之上,吹散了幽州城内中人满心的恐慌和疲惫。 本还在庭院当中左右徘徊,睡不着觉的李常香忽得仰起头,看向了遥遥城外那从厚重城墙一般的大雾,惊呼道: “父亲,雾散了!” 李继连忙起身,凑到了院子旁边。 原本浑浊的雾气变得清淡若纱,片片花瓣夹在雾中纷飞,于城中一扫而过,让已经睡着的人进入一场美梦。 青丘大梦原本并无侵害五行常世之意,只是在这滔滔苦海当中飘荡的实在是太久了,苦海改变了大梦的结构,才让它变成了害人之物。 现如今的左辰只是让它重归了原本模样罢了。 …… 阻隔大雾后,左辰重新掏出玉佩,眉头紧皱起来。 玉佩上方来轻轻的拉扯,指向苦海正中某处。 看样子胡文是被带出了大阵,带入了苦海。 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看样子一会得进苦海捞人了。 在左辰思索着要不要多套几层防护法门出大阵搜罗一圈之时,远处浓雾忽得凶猛起来。 似如奔流海啸一样撞击着这绝天大阵! 弥天雾浪正后方,左辰看到一座山丘正破浪而来! 山峰飘悬在半空之中,山下裹着一层厚重浓雾,乘云踏浪,所过之处,苦海而开,向着两侧激起千层浪花! 哪怕是在这苦海之中,哪怕是上方大雾环绕,左辰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座山。 这是青丘山! 狐仙故居,大梦之源! 却见这青丘山峦正前方,有一身材宽硕的巨大和尚。 他皮肤仿若黄铜,身穿这个破败袈裟,首后有开裂佛轮,似如死物,盘膝坐在一黑色莲花上,颈上一串硕大佛珠,手中托着块宝玉,左右嘴角分别咧在耳根处,一口烂牙露于口中,双眸位置并无眼球,乃是两个正在向外涌着黑色液体的空洞。 虽已经和名册上的样子相差甚远,但左辰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来。 这是笑面佛! 可他不论是身中气势,还是形态都已再具半分人形,很难说这到底是笑面佛,还是一尊行走着的苦海化身! 这人已经彻底以身堕入苦海,左辰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独特的方术。 就好像是…… 专门为了接纳苦海一般。 苦海无意,这恶佛却给周遭的海洋平添了几分恶念。 左辰的目光从这佛陀身上移开,落到了他的掌心当中。 在他手掌内,一颗乳白宝玉正闪着淡淡光芒,似乎正是这颗宝玉,才牵动了后方青丘山。 手中玉佩嗡嗡作响,已经告诉了左辰这宝玉的真实身份。 那就是胡文。 盯了一眼,左辰心中便做出了判断。 好消息是,胡文没死,也没有被苦海污染,现如今极为干净。 坏消息是,胡文三魂七魄正处于一种诡异的沉睡状态,极难唤醒,而且还深藏于这青丘大山当中,现在笑面佛端着的只不过是一个海市蜃楼罢了。 “道士,你果然在这里!” 笑面佛笑声似鬼骇般,他胸口佛珠也跟着抖动,噼啪作响: “古时修道者有部分确实似如你这样,满嘴的假意,一心的盘算! “当初苦海刚升之时,有不少古修对其不屑一顾,却又借着这个势头分圈划地,将凡俗养在自己名下,为了权势打个头破血流,时至最后才发现这苦海凭自己的本事根本就应付不了,又开始哭爹喊娘起来,可笑至极! “道士,你又是个什么想法?将剩下这片山头圈在自己名下,满足自己的权利欲望?还是打算献祭他们以求飞升?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啊!” 没和他废话,左辰只手生雷,光华大作。 霎时之间一道雷枪就出现在了左辰手中。 便是将臂后倾,猛然甩出! 雷枪直接没过了绝天大阵,却又未对其造成任何损伤,转眼就从大阵的另一侧跃了出去。 白光一闪,跨海之处被洞穿圆形,半空之中停顿数秒才重新坠下。 浪潮挡不住、浓雾挡不住,这笑面佛的肉身自然也挡不住! “轰!” 便是转瞬之间,笑面佛的上半身竟被直接轰碎,只留下了个下半身坐在莲花宝座上。 左辰收回手,却仍是紧盯着眼前的半具和尚。 恶僧不算强,本身的道行和观狗斗他们差不了多少。哪怕是进入苦海得以提升,顶多就是个勉强筑基初期,还不如红色道人,无需开坛,左辰都可轻易将其斩之。 可他现如今却同苦海相连,又驾驭着青丘大山,似如封神演义之中拿了捆仙索的凡俗人,也能到左辰面前稍稍跳上一跳。 果不其然,从这佛陀伤口中涌出来的并非是鲜血,而是阵阵雾气。 眨眼之间,笑面佛整个身子便重新凝聚,又变成了那肆意大笑的恶佛。 “荒道人不是你的对手,九厄仙尊不是你的对手,大梁境内谁能同你正面斗法?小僧若真是要和道士你斗上一斗,怕不是一招未过,就会被道长烤成焦炭,小僧也就只好取个巧,藏身身于这青丘梦中。” 他振臂高呼,左辰也瞧向了青丘山峰。 他看到了无数沉沦的梦境起起伏伏。 那些皆是青丘仙之梦,被苦海所扰,异化成了灾厄之梦。 梦中青丘仙早已死去,灵魂却还被苦海束缚,只能痛苦的呼唤着“救命”,直到声音传了很远,传到了幽州的边界,穿到了左辰的耳朵里,也穿到了都最后遗留的那个血脉耳朵里。 而在山峰之上,还有丝细微的小调哼唱般传来响,时至此刻,左辰才终于听得清楚。 那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曲。 直视左辰,满目痴狂: “道士,能斗得过一个九厄仙尊,你能斗得过整个青丘大山吗? “我现在便将这山撞上去,坏了这绝天大阵,让苦海漫了王屋峰顶!” 说这,山峰竟加快了数分,破海而来,直冲大阵! 左辰冷哼。 手掌翻起,捏起道诀。 移山填海术之中正有一法,可平山岳。 这僧没什么本事,假借外物倒是一把好手。 但单凭这个就想破了绝天法阵…… 做他的美梦! 求月票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苦海之恶 青丘大山自海上随流而来,开水奔浪,眨眼之间便已大了数倍。 整片山丘近乎遮掩了半边天空,将空中云雾二分,于海中、天上,皆是划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而那笑面佛肆意猖狂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本应是花面做这事,可这花面却临时生了畏,从小欢喜中逃窜了出去,又犯了魔心,在外面装起了伪君子老好人!着实可笑。没办法,只好由和尚我亲自来动手了! “道士,让我看看你本事究竟有多大!能不能拦得住这山峦!” “借他物的担山术也想撞来?” 左辰冷哼,摆开架势,自袖口当中飞出四张符箓,半悬于空中。 四符上书“始而有物”、“至于无物”、“无物之极”、“至于无我”,朱红文字依次点亮,后符箓熊熊燃烧。 翻起袖口,手心向上,双指上指,地面上一块巴掌大的青石直接凭空飞起,落到了左手掌心当中。 用右手在这小石上方轻轻一点,整个小石便立刻散作尘埃,又重新聚合,眨眼之间便化作一道微型山峰。 下方云雾缭绕,上方青绿顶点,仔细一看,竟然和飞来的青丘山石一模一样! 将手掌放在青丘山上,用力握住,随后向前轻轻一推。 笑面佛背后的山峰发出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本一往无前的架势竟然硬生生停了下来!无法前进半步! 停下的青丘山峰依旧卷起滔滔大浪,几近黑色的海水滔天卷起,直逼绝天断地而来。 巨浪拍打在了大阵上,却丝毫未能撼动之大阵,留下几片浪潮起潮落,飘荡之无形。 空中云海也向前荡出了一片空雾,撕开了那厚厚的乌云,露出漫天繁星。 “什么神通?!” 笑面佛笑容不在,满脸皆是惊骇。 这可是一尊硕大仙山啊! 哪怕是假借于物,青丘仙山吨位也在这里摆着呢,哪怕是古时那些大神通者也是挨着死碰着亡。 却没想到左辰竟用了这一招妙法就将飞驰而落的山峰挡住。 着实可怖! 只幸得自己藏在苦海大梦中,要不然一个照面可能就被打死了。 左辰却是轻哼,冷眼看着笑面佛。 移山填海术之首便是“担石术”,全名为“一品担石压山术”,乃是专门翻山的法诀,神通强劲,又怎么可能是笑面佛这个假借他人之力飞山者能比拟的? 这笑面佛根本就是平白拿了一手的宝藏,结果根本就不会用,只懂得空手去砸,蠢的很。 一番交锋,笑面佛的攻势被完全阻隔,可这僧人仍是没有乱掉阵脚。 便是看着左辰,冷笑两声: “道士,你现在倒是行于天下,一副救世主般的模样。当初苦海滔滔时,怎不见得你出手?” 左辰都懒着和他争辩: “试图苦海灭世者还敢质问我?” “哈……我这亦为救世!” 憨僧大笑,道:“入苦海者可得新生,重塑功德之化身,再造人生之福来!” “狗屎一样,妄称新生?” “为何不可称为新生?” 笑面佛垂首,看着涛涛苦海: “入苦海则可纵欲,不受常世之约束,不入苦痛之折磨。前朝之仙无外乎没找对方法罢了,若是他们得知投入苦海能得此神通,怕不是要赶着进入这苦海当中重铸身躯! “入苦海可纵本性,若赤子之心。 “入苦海可沉爱恋,眷情意绵绵。 “入苦海可杀恶气,缓心之焦躁。 “入苦海可朗声笑,使心中无殇!” 言罢,看向左辰: “道士,你可知天道为何要纵苦海灭世? “不正是因为之前那群所谓修士! “已借着各种功法吞天食地,却无一物可报天!持灵气为己所用,却下封百民之心!不与民开智,不齐道而行,说万物皆为犬吠,自己又何尝不是顽劣不堪!明明天道之心已散供众民以用,却又有多少大神通者将福缘归于自身!狗屎一样! “现如今苦海吞世,便是要将万物归于原始海,重塑天地,再造四相!他日借斧,重开一凡! “道士,少在那里装什么圣人模样!你若是想离这常世就干脆做的利落,在这里假惺惺的游离尘世,看的人恶心! “你若是真有心,何不自投苦海!将一身修为散于天下!” 左辰眉头微微跳动。 话说的漂亮,一问真假不知,二拿不出证据,绕到最后当然还要让他以身跳苦海自证。 于是,左辰干净利落的给了他一个评价: “屎。” 笑面佛所有话都被尽数噎到了口中,原本满目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道士,既然你我话不投机,又认为自己的手段才是正确的,那便斗一斗!你法术可通天,我也有苦海为力,看看你我谁更厉害!” 冷笑,翻手举起白玉,胸口的佛珠呼呼作响。 苦海呼啸,似乎正回应着他的动作。 左辰眼眸当中微光一闪,视线最终落到了他胸口处的那一串佛珠上。 刚才左辰就在好奇,这笑面佛尚未真成佛陀,光靠他一凡人身躯,哪怕只是一小片,又凭什么驾驭这滔滔苦海? 时至此刻,左辰才终于发现,驾驭这苦海的根本就不是笑面佛。 而是他脖子上的那串佛珠。 只盯上一眼,左辰便感觉到了那佛珠当中传来的深邃恶意。 那才是真正的源头! “浪尽横流!” 笑面佛双臂挥起,他领口的佛珠也绽出漆黑色调,周遭的海洋也像是被莫名之力调动,涌起层层大浪。 这浪涛越来越高,眨眼之间竟已高过百丈,似如可吞天灭世一般! 左辰挥手下压,“涛浪”之术自掌心翻涌。 这奔流的大浪刚刚涌至一半,便被压的垂了下去,汇入黑海之中,烟消云散。 真要说斗法杀伐,移山填海术其实还算不得那么强,毕竟搬山而砸看起来威风荡荡,相对来说好躲,真要是肉身够强,甚至可以硬顶着把这山戳破。 可打苦海泛滥,这术法却是一门绝学。 无论是平浪还是挡海,移山填海术中皆有记载。 笑面佛脸色阴沉,知道这么拖下去不行,干脆再靠着这玉石催动青丘山。 这次海石交错,他倒要看看左辰还能不能挡! 忽然,笑面佛感觉手中白玉传来了一丝抵抗。 “嗯?” 怎么回事? 自己应该已经把那小狐狸彻底打入迷梦当中了,这是怎么回事? 皱眉盯着白玉,这才发现其中蜷缩着的小狐狸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玉佩,上方雕刻着“文家”二字。 这? 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面佛脑海当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刚才左辰朝他投出了雷枪时,雷枪当中确实夹着点点微光。 当时笑面佛还未曾在意,以为是以为只是单纯的雷光罢了,现在一看才发现: 雷枪里有别的东西! 念头刚想,他手中白玉就已经微微震颤。 那白玉石当中的狐狸正缓缓睁开眼。 …… “文家。文家。莫要再睡了。醒醒。” 青丘文家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他甩了甩头,只觉得四周阳光暖暖,晒在皮毛上非常舒服。 抬眼一看,却发现一俊秀的少年郎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青丘良,是他堂哥。 青丘文家不太喜欢他的样貌,太娘了。 以后要是化形的话,青丘文家肯定不选这个样子。 他要当更帅气的。 “良哥,唤我有什么事情吗?” “该去听苏长老讲课了。” “哦。” 青丘文家稍稍缩了缩脑袋。 他也不怎么喜欢苏长老,太严苛了。只要自己稍稍犯那么一点点错误,苏长老就会立刻拿着小板子去拍他的手心。 有点疼。 但一看到良哥还在瞧着自己,青丘文家也就只好垂头耷脑的从自己窝中爬了出来,跟着他一路前进。 踏在白玉石板上,青丘文家侧着小脑袋,看着山峰上段云雾缭绕。 青丘山上景色极美,哪怕是看上千遍百遍,他也不觉得厌倦。 倒不如说,他自己感觉已经好久都没见过此处景象了。 收敛心思,压下心中奇妙感觉,顺路前进,终于是到了苏长老的小屋,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苏长老讲青丘术法,文家侧头看窗外云朵变化;苏长老讲“大梦犹常在”,文家趴在桌子上溜号;苏长老讲青丘历史,文家开始打瞌睡。 终于,苏长老开始用自己的拳头胖揍文家,文家开始吱哇乱叫。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学习,回房,看着大人们说话,看着云外景色变化。 可青丘文家不知道为什么,总找不到同龄人。 似乎这青丘山上只剩下了成年的狐仙,没有任何一个小狐狸。 稍微感觉有点孤独,却又不知道为何。 趴在窗前,看着窗外日升日落,看着时间点点飞逝。 他总觉得,应该还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做,青丘文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 忽然,他听到背后叮当作响,好像是有什么硬物落到了地面上。 便是急匆匆的回头。 在他背后的地板上,落着块小玉佩。 上方雕刻着文家二字。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送子离乡 青丘文家小心翼翼的凑到了玉佩旁边,用鼻子戳了戳。 气味非常的复杂。 玉佩上面有他的味道,却和现在的他不太一样。 有人类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嗅过很多次,却又从未蒙面。 也有些他没有嗅的、非常奇妙的味道。 像是金属、铁和血。 那气味飘浮在青丘文家鼻子旁边,小狐狸的脑海当中甚至都能构建出来一个硕大的、由青石和钢铁组成的堡垒。 “这都是什么味啊?”青丘文家绕着玉佩转了两圈。 他见过这个玉佩。 这是他母亲送给他的。 在他刚出生的时候,母亲拿着玉佩走到了他的摇篮旁边,给他戴了上去,说是可以驱邪保福,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后来他大了些,觉得这小玉佩上面没有什么术法,只是个单纯的装饰物,他是个大孩子,用不到小玉佩保护,就把它存了起来。 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了?是谁把这块玉佩扔在这里的? 他心头升起些好奇。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强烈的恐惧也涌入了他的心头。 好像…… 只要自己想起来这件事情,现在的一切都会离他远去。 那些待他好的大人们会离他远,他的良哥会离他远去,严厉无比的苏长老会离他远去。 他的母亲也会离他远去。 “要不把它藏起来?” 青丘文家脑中冒出了这个想法。 把这块玉佩藏起来的话,似乎就能避免那些痛苦的事情。 他又总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 想了好久,干脆把自己的头伸入了项链当中,将玉佩戴到了脖子上。 等了好一会,无事发生,就觉得无聊,把玉佩的事情抛之脑后,从房屋当中跳了出去,打算找人去玩耍。 山上的青丘仙或是腾云飞舞,或是欢声笑语,热闹的很,当他走在长廊上时,所有的青丘仙都会笑着向他打招呼,青丘文家也微微点头,挨个回应。 在偌大的青丘山上跑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同龄的小狐狸,这让青丘文家显得失落。 “文家,怎么了?” 良哥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 “良哥。”青丘文家凑到良哥的脚踝下蹭了蹭:“我记得我有些朋友,他们都去哪了?” “他们啊,都去该去的地方。”良哥蹲下来,温和的揉着青丘文家的头: “你也该醒了。” “啊?可是良哥,我现在还没有睡觉啊?” 青丘文家奇道。 再一抬头,却已是看不到了良哥的身影。 “良哥?良哥?” 青丘文家呼唤了两声,绕着整个青丘山跑了好几圈,却仍是没有见到良哥。 也不光是良哥,整个山上的其他青丘仙好像也变少了许多。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大山变得冷清起来。 他有些慌张,不知道青丘山发生了什么。 “对了,去找苏长老!苏长老很厉害,他什么都知道!” 青丘文家脑海当中浮现出来了严肃的老狐狸,便是急急的跳了起来,朝着自己本来很讨厌的学堂跑去。 没用多久,他来到了学堂前,用自己的小爪子推开了房门。 书桌、长灯、书架,以及在书桌后面正读着书的老狐狸,看起来似乎并无什么不同。 “文家?你大半夜怎么来找我了?” 苏长老侧头,看着青丘文家。 “苏长老。青丘山上好多人都不见了,良哥也不见了。你知道他们都去哪儿了吗?” “你这傻孩子,睡糊涂了吧?”苏长老瞥了他一眼,继续看书:“少睡点觉,多学习。” “长老,我说的是真的……” 他话甚至还没说完,面前的景象就像是被切片一样。 苏长老也消失了。 整个学堂当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心头微微动,目随头转,青丘文家忽得发现,自己四周的景色甚至都在如同烟雾一样消散。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狐狸早已被彻底吓慌了神,从窗户当中一跃而出,双脚踩在地上。 背后的屋子也随风消散,化作了一片纯白。 茫然四顾,这才发现不只是此,整片青丘山峰好像都在随着风消散。 那些由仙木、玉石、水池、法宝拼接而成的房屋随着大风起兮,被吹到了半空,于空中飞舞,没入蓝天白云间,只留下点点碎片。 青丘仙人们都不见,山峰冷冷清清,就好像只剩下了青丘文家一只小狐狸。 青丘文家被吓坏了,四条腿都快要打成结,前掌打后脚,在地上来回转圈圈。 “娘亲…对!找娘亲!” 脑中像是灵光一现,四条腿迈开,沿着最熟悉的路,向着自己母亲所在的地方跑去。 云端之上,卷起房屋的风也吹动了云,他们塑一个又一个的人形。 他们跳着舞着,聚拢成一团,又来回散开。 “族长,苦海蔓延过来了!” “青丘大梦尚未完成,青丘仙们的思绪太过复杂,进入不了这段长梦当中!” 青丘文家听到了很多熟悉的声音,似乎是长老们在讨论,他们一改平常的老成稳健,声音当中充满了疲惫、焦虑。 他听到了熟悉的女子声音,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思绪太过复杂……那孩子们呢?” “什么?” “未成年的小狐狸们,他们的思绪简单,像是白纸,他们可以吗?” “说不准可以……可谁来做这个梦?又谁来护送?真君正在镇压苦海,来不得此处,那涛涛黑水又能阻隔仙术妙法,光凭我们不行啊!” “……” 青丘楼媚的声音消失了,似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胡文踉跄的向前奔跑了几步,他只觉脚下一软,险些单膝跪地,用手撑住旁边的围栏,才稳住身体。 仰头,自己距离那大殿的方向足够近了。 青丘楼媚就在那里。 “让文家去做这场梦。” “族长?” “青丘大梦有缺,需要焚青丘血才能维持,本应是我做梦最为稳妥,可若是连我都离开了,就真的没办法再送孩子们出去。 “文家是我孩子,他的血脉足够。让他做梦最为合适。 “至于该怎么送孩子们离开…… “青丘之狐有这么多,哪怕是生生用手托,也能托的出去!” 胡文用手扶住柱子。 他不明白,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自己就跑不动? 明明那大殿就在眼前,为什么自己就是触碰不到。 侧头,他看到了那奔涌的云雾。 他看到了多青丘仙围绕着一块白玉石,让身边的小狐进去。 他看到了肆虐的苦海奔涌着漫上了整个青丘山,近乎吞没了一切。 他看到了, 那苦海当中伸出了一双又一双的胳膊。 青丘仙们托着襁褓中的白玉前进。 越行越远。 苦海漂浮着的小篮被仙驼旁边的凡人所见,他们撑起鱼竿,将襁褓钓了起来,放仙驼背上,乘浪远去。 凡人哪懂大梦之术,就在仙驼背上寻了处地方,将这白玉放下。 时岁过迁,仙驼化林,白玉的雾气慢慢溢散了出来。 终于在某个雨后的一天,白玉旁生了一片大湖,自那大湖当中,各色的小狐狸顺着水面爬出。 大梦有缺,他们忘记了过往,忘记了名字。 他们在山林当中结伴前行,抖掉皮肤上的水珠,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漫步前进。 直到在这片林中找到一片硕大的平原。 直到这平原的最中间找到一抹平静的莲池。 直到唤醒了那名为林夕的大士。 直到多年后,名作胡文的青年重新回到了大密林中,遇到了一伙结亲的狐狸,将他绑到这群小狐之中。 终于来到了大殿前。 风停了,青丘山不再消失。 云停了,已是彻底化作一片纯白,看不见四周。 胡文将双手按在门上,其推开之后。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道路。 他知道,只要自己继续向前走,他也就该醒来了。 “文家。” 忽然,轻柔的女子声音在胡文的耳后传来。 胡文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的想要回头。 “莫要回首。” 他停下了动作。 “让我多看看就好了。” 那女子声音轻柔,胡文似乎都能感觉到,她好像想要伸手触碰自己。 可最终,她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长大了就好,长大了就好。 “以后啊,可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也别一直自己一个人待着,找个漂亮姑娘,找个互相陪伴才好。 “你要一直往前走啊,莫要回头。 “这里是过去,并不属于你。” 胡文觉得自己背后有一双手轻推的一些。 他向前踏出一步。 最终漫步向前。 忽然,胡文听到背传来了轻轻的哼唱。 他这些年来一直都能听得到的曲子。 “月儿明,风儿轻。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 这是摇篮曲,是母亲哄孩子入睡的曲子。 当初看着襁褓在苦海当中远去之时,青丘楼媚生怕孩子们睡不好,便是唱着这首歌。 从那青丘山堕入苦海之中,一直唱到现在。 送游子离乡。 …… 笑面佛手中宝玉发出璀璨光芒。 震得宝玉碎裂! 远方黑海下方,太阳缓缓攀升而起,映得黑海上方照出层层碎金,照亮了青丘山峰,也照亮了绝天断地,映得一片辉光。 一会还有一更 第一百八十章 何为青丘仙(三更) 火焰、光、热,还有破裂的白玉一并在笑面佛的手中炸开,发出怦然的响声。 “碰!” 笑面佛只觉得手心当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再一看掌心,整个手掌都被炸的稀烂,只剩下了层层白骨和倒翻出来的血肉,还有夹杂在血肉中间的滚滚黑流。 原本握在手中的白玉已经消失不见。 胡文的身影也直接出现在了笑面佛的身边,像是被某些巨大的力道所推搡,直直朝着苦海的方向落去。 胡文修为仍是后天巅峰,哪怕是脱离了这场大梦,也不可能掌握浮空托身术。 坠落下去,胡文将会直接落入这苦海当中,进而被其污染。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身下忽然出现了一层纯白的乳光,将他托了起来。 竟是一只狐狸从梦中走出,用尾巴拖着胡文,拉着他离开。 刚从梦中惊醒的胡文下意识的用手搭在了这狐狸的身上。 他看到了狐狸的样貌,只觉得其长得清秀,又是万分熟悉。 “良哥?” 胡文呢喃一声,狐狸侧头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前进。 “已是梦中恶鬼,还妄想救人!?你给我回来!” 事情已经脱离了笑面佛的控制,无眼的恶僧心头烦闷难忍,便对着胡文的方向伸手,运作起道行。 佛珠微微作响,苦海涛涛浪潮也是涌起,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对准胡文方向抓了过去。 然而这海流仅仅只有一动,一道雷光就自空中闪过,将整个黑水贯穿,打成了满天的碎花。 左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绝天断地大阵,飘飞于半空当中,飞速靠近拖着胡文的狐狸,前去接应。 看到左辰从大阵中出来,笑面佛心头便是一沉。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把胡文拿回来了。 便打算靠着最后的余力操纵着青丘大山砸过去! 笑面佛手中掐起道诀,却也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股僵硬的阻力。 “这?” 青丘大梦正以一种迅猛的速度脱离他的掌控,而笑面佛似乎发现,这青丘大梦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缓缓醒来! 猛然回头。 太阳照应在青丘大山上,将整个青丘山都映的明亮。 连绵的山峰上,层层的树影间,一双双眼睛正缓缓睁开,从梦中清醒。 他们身上缠着鲜红气息,他们浑身上下裹着通透黑色,他们早已被苦海所污染。 然而,他们却保留着最后一丝神智。 被苦海所浸染的青丘仙们没有任何的迟疑,他们点燃了自己最后的梦,化作滚滚烈火。 残梦燃烧,火焰悦动,作为外来者的笑面佛能抵抗得住如此大焰? 他被灼的作痛,烫的惨呼,身影闪烁,似乎都难以维持存在。 烧遍了满山的火焰之中,有一穿着宫裙的女子,提着花篮,缓步而出。 她的裙摆在燃烧,她那一缕黑色秀发在燃烧,她那狐狸样的耳朵和尾巴也燃着火焰,烧得四面通红,烧得阵阵作响。 坐在白狐影子上的胡文回头,看到了那女子,嘴唇微颤,似乎在说些什么话。 可这浪声太大,风声也太大,他的声音传不出去,尽数被苦海吞没。 他能看得出来,那并非是他真正的娘亲,而是滔滔清秋大梦当中的一片残像,是他娘亲活过的证明,是青丘仙最后留在世上的东西。 也似乎是感受到了胡文的目光,青丘楼媚的残相看向了他的方向,露出出了一个释然的安心笑容。 随后,翻手指向笑面佛: “腌脏贼人,趁着主人不在,倒是跑到家中来偷东西。” 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本在迷梦当中躲着的笑面僧立刻受到了股股压力。 他脸色接连变化,忙在大梦中间左右逃窜。 可此刻的笑面佛才发现,不管什么地方,皆是青丘仙,这青丘山上,他又岂能逃走? 仅仅三四次呼吸,笑面佛的就被直接抛出了大梦,虚化的身体也在这一瞬间凝实起来。 空中倒飞的笑面佛堪堪停下身子,他咳嗽了数声,正待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自己手掌传来阵阵炙烤疼觉。 这火焰非是烧肉体,而是灼灵魂,仅是在顷刻之间,就彻底包裹住了笑面佛的身体。 身上传来灼心的疼痛,笑面佛一动不动。 他紧盯着自己手掌,一言不发。 为此一役,小欢喜筹划了二十年。 用降头术修改身躯,以便更长时间适应苦海。 在幽州布局,确保能够绕过北部要塞,进入到这苦海内部。 去井州哄骗,牟利已求稳妥。 在滔滔大浪当中费尽心思搜寻,终于找到这青丘大山。 在山中开坛做法,引出外泄的青丘大梦。 取了上古遗留的最顶级法器,只为驾驭这一方苦海。 二十年时光匆匆,时至今日终于铺垫完成,却遇到了那道人。 “道士……道士!若是没有你!青丘大山早已撞上了绝天断地!道士!道士!若是没有你!千般谋划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笑面佛挤出最后的力量: “涛涛苦海大浪,我看推得得推不得这青丘大山!” 他刚要催动力量,马上,笑面佛就发现一个道人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笑面僧已是满面的死相。 直接没了大梦庇护,拿什么和左辰斗? 道人伸出双指,无视了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点在了笑面佛的头顶。 在这一刻,笑面佛似乎看到了恍惚的幻影。 他看到了漫天密布的乌云,和在那乌云正中站着的道人。 万法雷劫盖四方,又岂能容得下他这样的污垢? “道士!” 他对满天乌云怒吼,想往上冲,只见一道轰天雷劫劈下,直透了他的灵魂! 霎时之间,就连灵魂都被万般雷电划过,搅成碎片,切成破沫。 自脚下化作飞灰,随风烟散。 他仍是睁着双眼,虽已身死,却是满目不甘。 眼见着烟消云散的笑面佛,左辰想了想,手在虚空一抓,拿到了一小片笑面佛的衣角。 这是笑面佛的命格。 笑面佛这身份……说不准还用得到。 青丘山上的大火渐渐熄灭,胡文被那最后的狐狸托着送到了岸边。 绝天断地大阵上方开了一道小门,送胡文进去。 待到放下胡文之后,白狐朝着左辰行礼,也如烟雾一样随风散去,似如从未出现。 只留胡文看着远方青丘山,和那些还燃着的青丘仙。 青丘楼媚回首看向了胡文,也看向了更南方。 那里还有着众生万象,还有着千秋好梦。 她送出去的小狐狸们还活着,青丘的血脉仍在这世上延续。 “都活着就好。” 呢喃念了一句,青丘楼媚眼中重新泛出光彩。 她看向胡文,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胡文,你可要看好。 “吾等皆为护梦仙,如今长梦波澜,家国难安,此青丘大山就算回到安生之地也未必会有什么作用,倒不如留在此处,以做保家!” 青丘楼媚振开双臂,众狐仙绕她盘旋。 便是笑唱: “小相公们,小娘子们,何为青丘仙啊?” 她周围的狐仙也皆是齐唱道: “青丘吞云梦,复缭天门安。 “保那家乡,护那美梦,只愿能安眠,便是心所愿! “青丘仙,便是保家仙!” 众狐齐飞青丘山,绕着山峰欢笑吵闹,让自己身上点点火光掠过这山,烧过土壤,扫过树木,燃出了片片火云阵阵,映照的山峰美不胜收。 她们身上的火焰并未破坏青丘山,而是给青丘山染上了一层璀璨耀眼的光辉,只让这山峰变得宝光粼粼,清明干净。 “真君,还望您用移山填海术,让青丘高山以镇压这苦海一边。” 青丘楼媚对着左辰道。 她这卷残梦已经快彻底消耗殆尽了,只剩下飘忽的影子还维持在半空之中,轻轻摇晃着。 “善。” 左辰伸手扶正自己的高冠。 手中捏起道诀,一品担山压石术再起。 翻动掌心,手中再度出现了那座青丘大山。 他缓缓用力,将其高托而起。 青丘山峰浮至半空当中,山峰上落下些许尘埃,云绕山巅,雾裹四方。 又将其慢慢握住,小心翼翼的向着绝天断地一方放去。 青丘山在空中划过一道白痕,触碰绝天断地,两者却并未产生任何的损耗,而是如同水乳一般,交融为一。 自山峰落下,与岸平齐,青丘山成为了抵挡苦海的一线。 左辰从怀中拿出一张道符,左手食指中心涌出几滴精血,汇聚于指尖之中。 他用手指为笔,在这符箓上写下八个大字: “移山填海,水尽枯干!” 将符箓向外一投,原本只有巴掌大的黄符在空中飞速扩张,眨眼之间便似可遮天盖地。 这符箓落在了青丘山直面苦海的一边,覆盖在其上方。 下一刻,符箓上也是光华大放,周遭本奔流汹涌的苦海,在这一瞬间变得平静,只剩下极小的浪潮撞在已经融入了绝天断地大阵的青丘山上。 空中夕阳初升,明月却还未落下,既有着朝阳映出的白霞,也有着满天还未散去的星斗。 浪流轻轻荡,繁星映半空。 此片苦海五百年内不会再有任何荡流。 胡文仰头看着这青丘大山,他看到上方众多狐仙飘落,已成梦幻泡影,彻底烟消云散。 青丘楼媚飘落在地面上,她只剩下最后一道小小的残影,那是青丘狐仙的最后一梦。 胡文终是抑不住,泪如雨下: “娘!” 青丘楼媚的残梦身躯微微一颤。 她看着胡文。 虽是瞧不见眼睛,虽是以看不清身形。 仍是能感觉到,她像是在笑。 阳光越山而出,落在胡文面前。 光芒之下,青丘楼媚的残梦最终消失不见。 太阳升起,新日依旧。 梦,也该醒了。 …… 左辰尚未回到绝天大阵之内。 他看向了笑面佛被烧成灰烬的地方。 在那里仍漂浮着一串佛珠。 佛珠正下方,一道虚幻的人影正逐渐凝实,单手拿起佛珠,将其握在手中,一粒一粒的盘着。 那个老僧,穿着破落的衣服,身形干瘦,形如幻影,看不清面相。 他侧目,在这日月同在时刻,同左辰对视。 “道友,许久不见。” 今日天三更!最近写稿子写到两三点才睡,身体稍微有点抗的不太行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回家路 老僧瞧着苦楚,又看不清面容,新阳映照在他的身上,透过他的身躯,散落海潮。 他甚至连残魂都算不上,只是个念头,存在这一串佛珠当中。 就连那佛珠上方也都满是裂纹。 刚才在灌注闪电的时候,左辰特意多多关注了一下那串佛珠。 九成九的力量都用在了上面。 总算是把人给逼出来了。 左辰没有立刻除去这个念头,对方残存全部道行估计都在刚才催动苦海上消耗殆尽了,现在只剩个败者的传话机器罢了。 “道友,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老僧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佛珠:“如此威能,怕不是上品天仙都会被打的灰飞烟灭。” “这不是还没能把你彻底打散吗?” 听左辰话,老僧哈哈大笑: “许久未见,你果然还是同之前一样道采奕奕。” “你见过我?”左辰眉头微微皱起。 “自然是见过。通天的神通,六六无穷之妙法。倒不如说现在道友这副样子,和之前大不相同…… “看样子当初斗法确实损了道友不少的道行,甚至连神意都毁去了七七八八。身边服侍的小童子也不见了。” 老僧笑道,话中却听不出来任何嘲讽之意,真好像是一位老友正在缅怀往昔。 左辰听老僧的话,不由微微皱眉。 搜罗记忆,穿越,山上修行,下山,再无其他。 童子?过往曾经? 确实是半分的记忆都没有。 “只可惜道友不记得自己过往了。” 左辰挑了挑眉头:“那你同我讲讲?” “不讲。” “哦?为何?” “哪怕失了记忆,损了道行,道友都是这么一副通天的本领,真要是让道友找回了思绪,那我这棋恐怕也下不了了。” 左辰翻白眼,直接挥了一道雷过去。 老和尚半边身子被打散了。 左辰力道正好控制在能打伤这念头但是打不碎的范畴中。 “道友为何突然打我?”老僧略有不解。 “谜语人,见一个就得打一个。” “啊?” 老僧显然没明白左辰这是啥意思。 他试了试能不能把自己残破的念头拼上,可法力实在是不够,也就放弃了,叹息两声,道:“道友还是和之前,一样喜好打人。” “那我觉得是你欠打。” “……”老僧憋了一会,转移话题:“只可惜,道友同我不同道,若是可同行的话,谈天说地,畅聊道法,不知道有多痛快。” 左辰回首,看向了青丘大山,视线也似乎越向了更远,看向了北部堡垒,看向了尚宝东水,看向了大密林,看向了徐州。 又看向了那老僧。 老僧背后是一片平静的苦海,正泛着波波涛纹,在阳光下映着点点金光。 看不见涯边,也不知道还需前行多久。 “我这一路走来,可随行者不少,背后路上皆是人,不缺你这一个。” “是吗。我感觉独行倒也不错。” 老僧身形变得恍惚起来。 “刚才挨了道友两下狠的,这念头也快散了。” 最后抬头看了眼左辰,老僧道: “道友,果已经注定,你再去寻因也无用了。这常世注定毁灭,是这世界的命。命里终有注定,不管你现如今在做什么,那也都是无用之功。” “那我倒要问问,这命是谁定的。”左辰却是道:“若是天定,我重改这天即可。若是命定,修走那命又何妨?” “若是未来早已注定呢?” “何为未来,未至之时才为未来,既然未至,又何谈注定?” “看样子我与道友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老僧摇头:“道友,若是你走在这条路上,以后你我定还会再见。这次我确实输了,可下次我会赢回来。” “执念输赢,可称不上是你自诩的救世之途。” 老僧顿住了。 他似乎想了许久: “若是不和你论出输赢,又怎能说我行道无错?” 最后的残言飘于这苦海正上,老僧的身形也快烟消云散。 左辰忽然伸出手,虚着一抓。 老僧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吸力从左辰手掌中传来 再是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左辰手中。 “道友,我只是个念头。”老僧道。 “念头也自有念头的作用。”左辰已是捏起道诀,开始炼化这念头。 老僧也是感觉出来了左辰要做什么,他稍稍想要挣扎两下,却是半分也动不了,才终于叹息: “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半点都不愿意给我留。” “那看样子之前的我做事也挺利落的。” 在左辰掌心当中,老僧烟消云散,半分也不剩下。 左辰心头有所明悟,感知到了那老僧本体所在的位置。 眉头却皱了起来。 难言。 好似在天上,却不是现在这个天。 一线化三,一者在久远之过去,一者在遥遥之未来。 恐怕不好抓啊。 “说是怨天上神佛害世,结果自己也是居于天上。” 转首回涯。 比起这滔滔苦海,左辰还是觉得热闹的凡俗人间更好。 …… 当左辰落到胡文身边时,胡文正呆坐在青丘的一块大石上。 他凝视着山峰,双眸略微失神。 左辰并不着急,是在他旁边找了处干净的石块,侧坐了上去。 他就这样陪着胡文好久,听着风声,看着四周草木跃动,从刚刚出升的夕阳一路坐到日头正当空,天白云四周照亮附近一片青山绿水。 胡文这才终于回了神。 “道长。” “怎了?” “能帮我个忙吗?” “说吧。” “我想在这立一块碑……纪念一下。” “好。” 左辰带着胡文进了山,在这青丘山上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块不错的石头。 担石法将石头抬下,放在青丘山脚处。 左辰用手在这石头上轻轻一点,最外层的一层石衣便微微发颤,尽数脱落下来,坠了一地。 一块硕大的石碑出现在了这青丘山脚下。 “想在上面写什么?” “我不太清楚。” “那我来吧。” 左辰用手指在上面刻着“青丘之”三个大字。 当他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指尖却也是顿了顿。 倘若写“墓”,配不上青丘仙的大气。 倘若写“山”,又显得没什么必要。 思来想去,左辰最终在上面刻下了个“遗”字。 “青丘之遗,脱离尘世时放下的山峰,护持一方。” 雕刻完了石碑,胡文长跪在前,恭恭敬敬的朝着整片山峰磕了三个头。 左辰也向青丘山方向行礼。 “道长。” “嗯?” “天都亮了,也该回去了。” “你小子其实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看样子今晚这梦我做的确实挺长的。” 左辰来到胡文身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胡文双眸当中浮现了一丝流光,他这具身躯也随之化作一缕青烟,顺着风飞向南方。 左辰用手搭在清风的尾巴上,让清风捎着自己一路远去。 从那一片宽阔的平原之上越过,下方仙人的遗留们也都整齐划一的闪烁起光芒,就像是在欢迎左辰回来。 左辰看着这下方宽阔平原,只觉心性也开拓起来,似如今日的天气。 周身灵炁运转,道韵又向上提了半筹,内视一眼,发现丹田小婴上方画卷当中第二幅已经逐渐浮现。 画上刻了一座大山,山丘四旁皆是小狐,又有着层层仙家宝具。 皆为守护。 便是道心大顺,手捏出道诀,让天上向下散出花瓣。 朵朵花下落,飘在了那些仙人遗留之上。 本缺些道韵的遗留物皆是得了炁息,重新焕发了生气。 就连已经干枯的也都重新生起奕奕光辉。 …… 等到风吹到了堡垒,左辰也自半空当中落下。 直接就飘落在了幽王府邸当中。 侧耳倾听,只听得胡文房间当中热闹非凡,似乎满是人。 凑到门口处,正发现李继和他的两个儿子正围着胡文。 李继的两个孩子其中还有一个身穿铠甲,明显是刚从东联台赶回来。 他们俩抱着胡文,大小伙子却也是红了眼前,不断摸着眼泪,哭哭啼啼。 那里还有什么守边将军之后的模样。 可又如此真情流露,像是家人复还,喜极而泣。 就连李继也是眼角微微发红,趁着几个孩子不注意,偷偷擦着眼角泪花。 又正好看到在一边的左辰偷偷笑着,老脸唰一下就红了起来。 左右环顾发现几个孩子没看自己,这才小跑走到了左辰身边。 就是要大拜。 左辰给他搀住了。 “他们在里面哭呢,你这一下子给我跪下,也不怕被里面别人看到。” “这又有何。”李继紧紧握住左辰的手,“若不是先生,我这孩子怕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左辰能感受到李继手上的力量。 他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青丘文家失去了家,变成了胡文。 可胡文却还有着家。 本应是件高兴的事情,然而不晓得为何,左辰心头却莫名升起了一些难言的情绪。 他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胡文几兄弟终于算是哭啼完了,他们也都发现了左辰和自己的父亲正盯着自己。 胡文下了床,走到了李继身边,声音微微发颤:“叔父。” “……回来就好。”李继本还想再不苟言笑一番,可话说出嘴边之后,就连他的声音也都开始打起了颤。 又是强撑着,露出些难看的笑容,红了眼圈。 顿了几秒,又是笑骂一句: “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应是大好的日子,该庆祝,庆将士们成功守关,庆这臭小子活着回来,也是谢道长平了北方之灾。” 振臂高呼: “来人啊!设宴!今日不醉不归!”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宴 幽州城的百姓们昨晚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本来自大雾涌起之后,整个城中的百姓大多都是人心慌慌,不少人都以为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却忽然没想到半夜吹来一阵清风,把他们的恐慌尽数扫去,给他们带来了一场好梦。 在这梦中,有人见到了逝去的家人或是有人看到了亲爱的恋人;有人高望远看尽千山之美;有人饱尝美食,品尝人间绝味。 待到第二天一早起来,已经是神清气爽,舒服的很。 又是凑到了一起,开始嘀嘀咕咕的讨论了起来: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记得涌了一场大雾,吓死人了。” “当时我看到天空当中有个人影,应该是柳仙把大雾给顶回去了吧。” “好像不是,当时我离着近,我也看到那个人影嘞,那是个衣冠整齐的道人,柳仙哪里穿过这么多衣服嘞。” “确实欸,柳仙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好好穿衣服……” 幽州城中众人也是拿了的杂谈,估计接下来有段时间都不会缺乏谈资了。 闲谈不多,大多数幽州人又开始干起了活来,开垦着难耕的地,经营着自己的小铺。 哪怕是昨天大雾滔天、浪潮吞世,只要今天没死,那就还得继续干活。 就算威王每天都得想方设法去安排士兵站岗呢,何况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呢。 又不是只需要做乐的二世子。 不过这工作还尚未开始,幽州城的居民忽然发现有好几匹快马从威王府邸当中奔了出来,马上都是城里俊俏的少年兵,边跑边是痛快呼喊: “今日威王设大宴,宴请城中百姓家。要在正城中开仓,架起一口大锅,望着其中放入各类珍肉,有心者可来了正门口处吃流水席宴!” 城内众人在听到这话之后皆是满心的欢喜。 这并非是威王第一次开流水大宴。 北部要塞满是危险,自正北方总是会有些黑水恶物涌来,时常会生出几次大战,威王也会带着士兵去袭杀恶物,从未让任何一只黑水恶物越过这城门一步。 每次威王大胜之后,他都会打开仓库,设大宴。 这是整个幽州城独有的乐趣,宴会一开启,城中近乎所有人都会聚过来。 不管是正在种地的农户,还是那些砍树的樵夫,再或者是在城内经营商店的商人,偶尔就连路过的行脚商都会来。 似自如过节一般。 而这也是个信号。 代表着危机已过,幽州重归安宁,百姓们又能安居乐业,住得轻松痛快。 吃不起肉的能趁着今天吃个饱,吃得起肉的也能来讨一个喜气。 当然,百姓们也不会空手过来。 百家流水宴,不拿上一些自己家中的好物怎么能行? 有粮的就拿上一袋粮食,有肉的就从肉架上取下几条腊肉,有钱的就取一些珍贵的调料来,什么都没有的都会在外面林子里摘一些瓜果过来,拿去逗孩子们开心。 还有些人家,着实拿不出来什么很好的吃喝,干脆拿上铜锣,穿上红绸,吹起唢呐,边跳边唱,将这长长的一条幽州城扰得热闹非凡,几多痛快! 便是左邻联系右舍,老头告诉小儿,如同潮水一般,呜呜洋洋聚集到了正门口。 “好嘛,好多人啊!除夕过大年我可都没瞧见这么多人!” 本在正门口帮忙备宴的彩衣瞧见人来了,不由得咋了两下舌头。 她跟着左辰也参加过几次宴会,小到村中举办的大席供烧鸡烧鸭,大到当时徐州的那一场安康宴。 供烧鸡烧鸭的宴会她喜欢,可以伸手上去掰下了鸡鸭腿入口,再喝上一碗美酒,喜不自胜。 安康宴虽然大,可当时徐州实在是太苦了,又烹了康王,泄愤多于参加宴会,彩衣在那里面反倒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不怎么舒畅。 今天幽州这一场,大也是真的大,顺心也是真的顺心。 便是心情高兴的不少,当场扔了几个彩衣出来,逗旁边的孩子们玩,引得这群孩子阵阵惊呼,直喊得神仙姐姐下凡。 这可把彩衣美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 胡文也抱着小狐狸来到了宴席上,这狐狸哪里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块?便是直接惊叫一声,将两个小胳膊抱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比起兴奋,更是害怕的瑟瑟发抖,生怕胡文把自己扔到地上,让自己面对这数不胜数的腿。 哑然失笑,胡文却是柔和的摸了摸小狐狸的头。 自从经过的那场青丘大梦之后,他再对小狐狸的态度也截然不同了。 这是青丘仙们拼尽全力才留下来的血脉,不闻世事其实也是好事。 “郎君,这四周怎么这么多人啊?他们都在干什么?” 盯了一会,狐妮的好奇心终于被勾了起来,她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环顾了一圈四周,小心翼翼地问自己郎君。 “一会就要吃饭了。” “吃饭!”狐妮耳朵唰的一下就立了起来:“吃什么?” “肉。炖肉。炖汤。” “肉!我喜欢吃肉!这次我要吃很多肉!” “行啊。”胡文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笑道:“到时候我给你盛满满一大碗。” 小狐狸在听到这话之后,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别提有多开心了。 一边的主座上,左辰被引到了正客位,他刚和威王和柳全德讲完北方发生的事情,引得一人一妖连连感慨: “当年救下胡文之后,我确实察觉到这小子身上血脉有异,可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是青丘后代!”柳全德颇为感慨。 “毕竟那青丘大梦是需要燃烧青丘血脉的,从苦海脱世而出,这么长的时间也确实会把他体内的血脉燃烧殆尽,如今的胡文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只残留了一点点青丘仙的特性。” 左辰解释道。 又是聊了几句,李继喝了一碗猴儿酒下肚,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 这猴儿酒水酒力十足,哪怕是李继这种先天道行在多喝了几碗之后也有点上头。 问左辰: “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去京都查一查京师之事。我觉得那与苦海脱不了关系。” “道长要不先缓三个月,去一趟豫州找一下我那兄弟靖王。他手里也拿了不少的有关京都的消息。” “我确实打算顺路去看一看靖王……威王,怎么感觉你好像话里有话?” 左辰奇道。 听左辰问话,李继则是嘿嘿笑了笑: “此次道长将北方苦海之路彻底决断,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有黑水恶物出现了,我手下铁骑也能解放出来了。 “我对这天下没什么兴趣,也不想让这天下继续沉浮下去。道长正研究着救世大事,肯定是这世道越安生越好。在皇位上我那侄子可没这本事。” 威王说到这里,左辰也是反应过来了。 青丘大山封绝北方之后,至少五十年之内,半只黑水恶物都不可能跨过山峰。 这段时间也足够威王清君侧,整个大梁重掌于手中。 “我知道道长是想扶持徐州新出来的那小子当皇帝,但我刚才想了想,如今这世道上比起另一个皇帝,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苦海即将灭世,还他妈皇个屁!倒不如多集结几个能人,赶紧把大梁弄的井井有条,清掉根植在这片地域的腐根。 “不说能不能帮得上道长,至少不能拖了道长后腿。 “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听到李继这话,左辰也是难得多看了两眼这中年人。 他大概能听得出来,这计划绝非是李继心血来潮所想,恐怕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扫净大梁之恶,重塑人之根本。 只不过他的军队被苦海恶物所拖,根本动也动不得,因而他也没把这计划告诉任何人。 “所以你要三个月?” “是,我需要整兵,我也需要把旁边那个一直都不怎么听话的我那侄子昌王李贺好好收拾收拾,待到三个月之后,您启程前去京都之时,五千铁骑也就在京都大关之外了。到时候只要您一声令下,嘿嘿,我还真不信,现在的京都能扛得住我这群从苦海边上厮杀出来的兄弟!” “你倒是挺有想法的。”左辰笑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昌王?直接杀过去吗?” “那可不行。井州太大,真要去杀他,那三个月肯定不够。但……我那侄子会主动送上门来。”李继露出了想出鬼点子的笑容。 “怎么说?” “他不是派了小欢喜过来吗……如果小欢喜成功了,您觉得他会不会带着大军进入幽州?” …… 聊完了正事,不远处大锅被架了起来,放了不少的柴火在锅下烧。 大锅内的水已经被添的满满的,各种肉类和调料皆是往里下,热气腾腾。 李继起身,举起酒杯,欢念一声: “开宴!” 随他呼,士兵们也皆是同声道: “开宴!” 百姓们欢呼雀跃,从家中搬出一张又一张的桌子,上方放好了自家食物果盘,边是聊天,边是欢笑,热闹的好似过年。 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此刻的左辰本平波的内心也终是起了些悸动。 此刻的左辰才重要反应过来,为何自己看到胡文团聚时,心头会升起那种微妙的感触。 他想起了遥遥过去,想起了不大的房子里,想起了桌旁的人,想起了那久日不见,却依旧印象深刻的面孔。 游子难归家乡。 恍惚间,左辰心神也是略有波澜。 “道长?怎么了?” 忽得,耳畔旁边传来彩衣声音,左辰这才回神,发现彩衣正站在自己身边,担忧的看着他。 “无事。想起了些过往罢了。” 左辰调整好心情。 重看这满眼的欢颜。 找不到曾经的归处,那便守好现在的归处。 心中凝念,道心中无有任何迷茫。 最近改稿子,熬了小半个月的夜,早上一醒过来,鼻腔里面有点血腥味……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 宴会散去,杯盘狼藉,下人们收拾着桌椅板凳,擦去油污 那日夜谈的小桌旁,李继和左辰正喝着清茶: “我还能留几日,看看还能不能帮助你们处理些事情。” “您解决了北部要塞的后顾之忧就已经是莫大的助力了。接下来首要任务也就是对付个昌王,我手下兵马将士各个都是好样的,打起来没什么难度。” 李继满不在乎。 左辰甚至能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出来些许兴奋。 总感觉李继好像早就想带着铁骑出去把祸害大梁的这些藩王全胖揍一顿了。 “说来,昌王大兵压境不现实是不是还得考虑考虑怎么把他引过来?” “这倒确实。”李继叹道:“我那侄子本事不大,胆子也很小,他肯定会先派一些手下潜入幽州,打探打探事情虚实。” 左辰沉思片刻: “我能帮得上忙。” “先生请讲。”李继正襟危坐。 托出左手,左辰手掌上方环绕缕缕清雾。 李继盯了一会,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这雾气……好生眼熟! “托山斗转化雾术,青丘仙的术法,同黄粱一梦有些类似的妙法神通,我和笑面僧斗法之时,多看了几眼这雾气,也大抵掌握了一些。” 左辰介绍。 李继思考,后仰脑袋,瞪大眼睛。 他没记错的话,左辰只出去了半个晚上。 而且这青丘大梦,应该是上古妙法吧? 人家整个青丘仙花了那么长时间研究出来的术法,结果没花了多久就被左辰掌握了? 似乎是看出来了李继的想法,左辰笑道:“青丘仙们有意把这门术法传下去,临消失之前,就把功法的原理尽数教给我,我这也算是沿着他们的路走下去。” 那您从不会到掌握这门大法也没花多长时间啊…… 李继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 “幽州和井州中间最好走的便是归乡路,井州探子要么顺着归乡路来,要么顺着大密林来,我只需要在那一片设下一层薄雾,让来探的探子好好睡上一觉,看到整个幽州荒凉的景象,他自然就会回去告诉昌王:幽州可来。” 又顿了顿,左辰接着道: “之前杀笑面僧的时候,我存了他一片命格,那帮小欢喜不是喜好骗吗,到时候若是有小欢喜的人也来询问,那便好骗骗他们。” 如此做,就算是昌王戒备心再高,请搜魂高人去搜索探子的记忆,也绝无任何露馅的可能! 甚至还省去了专门布景的精力。 李继心头大动。 “那便麻烦道长了。” “小事一桩罢了。” …… 接下来的这一周之内,各自皆有各自的忙。 李继开始清点兵马,将哨口向前推进,又派了一队专业的斥候前往青丘山的方向。 他们打算先在青丘山附近勘察一下情况,如若确实没什么危险,就将整个防线再往前推一推,更好的利用那些仙家遗址。 同时,几个传令兵也从幽州城骑快马狂奔,分别去往东西联台和水闸位置,将消息运往尚宝城,免得出意外。 左辰则是暂时留在威王府邸当中,先是写了十二张符箓,将荒败幽州的大梦编织好,交给快马方术师,让其赶到归乡路附近布置大梦。又花了些时间把托山斗转化雾术写在了小册子上,交给了胡文。 “道长,这是?” 当胡文看清楚册子上的内容之后,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是青丘秘法,本就应当是你的东西。” 听左辰这话,胡文沉默了好久。 “道长,我本事不太够,心性也不够成熟……我……” “那就好好努力,争取让自己配得上这本妙法。”左辰笑着拍了拍胡文的肩膀,将小册子塞到了他的怀里:“以后你也可以去两趟大密林,选一些适合的传授给密林里面那些小狐狸,让青丘之术传下去。” 胡文重重的点头,将左辰的话刻在心里。 就这样,一晃三日过去了,尚宝城的商船顺江北上,易由亲自带着货物来到了北部要塞,当他看到李继无恙之时,这老头也总算是放了心。 幽州重新踏上正轨。 …… 北方要塞的早上,高耸的青石城墙在朦胧的晨雾中若隐若现,挂上了厚实的水雾。 现在正是秋天,天气略冷,但可能是昨天青丘大山落下之后隔断了从苦海吹来的大风,今日的早晨并不那样寒意逼人。 熟睡中的百姓睁开眼睛,床边并未结霜。 左辰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了。 北方虽冷,但暖阳落在身上却仍然能让左辰觉得舒服。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段时间。 自从进入了筑基期之后,他就已经很少睡觉了。 打坐可以代替休息,灵炁运转可以驱散疲惫,睡觉这种事情对于左辰来说,便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行为。 昨天参与宴会之后,左辰也难得好好躺了一阵子。 下床,更衣,把帽子戴到自己的脑袋上。 推了一下,有点歪,又推了一下,还是歪。 左辰干脆放弃了。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这个帽子太高了还是自己绑的绳子不够扎实,他头顶上的高冠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歪掉。 很让人闹心。 走出房间,仰头看向高耸的要塞上方,淡金色的摇光映月术已经停止,不再持续消耗深埋地下的灵宝灵力。 戍兵们已开始新的一天,整齐备甲,步伐化一,昂首挺胸。 小伙子们精气神十足。 “道长,你醒了!” 侧目,瞧见彩衣小跑到了左辰身边: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道长睡的这么久。” 左辰瞥了彩衣一眼: “你修炼的怎么样了?” 彩衣立刻就变成了一副苦瓜脸。 “莫要骂了,道长!我尽力!我一定尽力啊!” “彩衣啊。”左辰“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彩衣的肩膀:“你得拿出来符合你大姑奶奶身份的本事啊!” 彩衣那苦瓜脸更绿了。 看彩衣这副表情,左辰心情大为舒畅。 彩衣似乎也看出来了左辰在同自己开玩笑,嘴噘了起来:“道长,莫要总拿大姑奶奶开涮我啊。” “下次不会了。” “真的假的?” “你猜。” 彩衣嘴撅的更大了。 闹了两三秒脾气,彩衣也把所有事情全都抛之脑后,笑着问: “说起来,道长。接下来咱们去哪?” 幽州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按照左辰的性子,估计不会在幽州留太久。 “先回一趟徐州,然后顺着徐州去豫州。”左辰道:“不过……可以先在北部要塞留几天。” “嗯?”彩衣歪歪头。 “我打算再去一趟北方。” “啊?” “顺着要塞往北去,有不少仙人遗迹,当初为了救胡文走的太着急了,没来得及去挨个看看,说不准里面有哪位修士留下了苦海相关的消息,万一找到了对收拾苦海有好处。” 左辰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 他打算找找关于过去自己的事情。 之前遇到的那个老僧说的话左辰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曾经见过自己。 然而左辰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搜罗了大半天自己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眼一睁一闭,就从现代社会穿越到了大梁。 看到掉脑袋的老道,山上研学,学成下山,遇到彩衣。 整个过程当中似乎没什么值得玩味的。 老僧的话确实让左辰多想了些。 “今天就去北方吗?”彩衣眼神当中流露出了几分雀跃。 她对仙人遗迹非常感兴趣。 那可是古修时代留下的神物啊,哪怕只是瞧上一瞧,看上一看,都能满足她那小小的好奇心。 左辰则是看了眼外面天色。 “现在去的话,恐怕得大半夜才能回来。” “欸……那今天?” “逛一逛幽州城。” …… 自打进了幽州之后,左辰就被一路推着走,在风光不错的东水他只过了一个赌坊和一个司马家府邸,在尚宝城城更是什么都没看到,只瞧到了一片火场的废墟,随后就是在刺史府里吃了一顿饭。 大好风景没瞧过,特色小吃没尝过,人文风俗没体验过,这怎么能行! 道心不顺畅! 今儿就是逛! 左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顺着幽州城街道前进,彩衣跟在背后,莫名其妙有一种带小孩出来玩的既视感。 幽州城沿着堡垒建造,东西贯穿,中间有着三条大街。第一条最靠城里,见着许多兵营铁匠棚和仓库,是士兵们居住训练,运输后勤物资的地方。 第二条路沿着中间走,两侧就都是民居民房和各色店铺了,可能是因为尚宝城的商船好久没来,这条路显得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冷。 最后一条则是沿着摇光映月的边界,旁侧街是种地的农场、养猪牛羊的牧场、伐木的林场,以及能摘果子的果园,人最多,干着活的、依着聊天的、靠在树下休息的,黄发垂髫,青年力夫。 幽州城物资没那么丰裕,这条街道两旁的店铺看起来自然也没有尚宝城那般热闹,却也有有不少独属于北方的趣物。 已经冻得发黑的梨子,架起铁锅当中炖着的活鹅,拎着手绢唱着二人转的两口子,着实吸引人目光。 兴冲冲的从城里转了一圈,由早到晚,等到威王府邸之时,左辰手中还端着个被咬开的冻梨,外面黑皮,里面白瓤带冰沙,边走边嘬,满脸的心满意足。 跟在背后的彩衣累得呼哧带喘。 以前都说大户人家的小姐能逛街,彩衣觉得有失准确。 恐怕三个大户小姐捆在一起都未必有左辰能逛。 正打算休息,左辰却忽然心有所感。 哟? 果然有人开始联系笑面佛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鳖入池塘 左辰从怀中拿出来了笑面佛身上掉下来的衣角,又掏出来了一张黄纸符箓,把衣角垫在了符箓上,招呼了一下旁边的侍女: “帮我取一根千里传讯香来。” 侍女立刻小跑着去了仓库的方向,没多一会儿就拿了一根香出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左辰手上。 左辰则是拿着香,上下轻轻一挥,立刻便有一股青烟自这香的上方燃起,打着旋飘到半空当中,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根香连接上了。 “道长,你这是有什么妙法吗?” 彩衣好奇的歪着脑袋,约过左辰肩膀盯着左辰手中这根香。 瞧着左辰的笑容,彩衣感觉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这片衣角相当于笑面僧的命格,只要拿着它,在他人的视野当中,我便是笑面和尚。” 话音刚落,左辰就觉得这一缕香火上方传来了些许链接感,便是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让彩衣小声。 又是施展法术,自传讯香中看,左辰形态已经变成了那满脸笑容的憨僧,拿腔拿调: “何事?” “住持。是我,一哭。” 隐约可见,香火对面冒出来了一个光头,是个俊秀的年轻和尚,满脸的恭敬虔诚。 对面的和尚完全就没看出来传讯香这边已经不是自己敬爱的住持,而是位道士,仍是压低声音,道: “住持。可否攻破了那幽州要塞?昌王正在备兵,托我来问您。” 果然。 左辰忍住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声音,道: “要塞已破,绝天大阵却还没完好。我也受了些伤,正在这边休息,你尽快带昌王的人过来,助我一臂之力。” 顿了顿,又道:“尽量劝昌王亲自过来,对咱们谋划有好处。” “将昌王带过去?”一哭似有些疑惑。 “对。” “明白了。”一哭也没多问:“您先在那边稍作休息,到时候我便派人去接您。” “嗯。” 左辰怕说多了露馅,说完这话就切断了联系。 “嘶。”彩衣这时候也总算是反应了。 分明就是在给小欢喜那些人下连环套啊! 派来的探子会陷入梦中,亲眼所见整个幽州陷入荒凉内。 身边的小欢喜内应则是会尽量劝昌王来幽州亲自入套…… 到时候,昌王岂不是自己直接就掉进陷阱了吗? 嘶。 彩衣素未谋面的昌王产生了一丝同情。 还能怎么说呢? 只能算他点背吧。 …… 井州地处大梁西北,占地面积大,有山隔着,气候也还不错,但是每年的收成就是一般,总是长不出来太多的好粮。 地硬,不好翻土,种下去的粮食也吃不到什么太多的养分,收成一般,偶尔甚至都喂不饱井州人,需要从旁边买粮过来。 基础的粮农差一截,井州就要比其他地方都差一截。 本地官员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加中庸,收的税款不算太多,办的政务也会让人过耳即忘。 整体就保持在了一个“小事用不到当官的,大事当官的管不了”这样一个状态。 整个大州的人全都这样平凡的活着,早起睁眼,中午干活,晚上休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看似是个平平无奇的地方,有着一位平平无奇的藩王,不像是幽州威王那样受人爱戴,也不像是徐州康王那样遭人嫉恨,大多数时候平常百姓只能喊出昌王的名字,却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 隐于大世,不闻名于人耳。 然而…… 这并不代表昌王没有野心。 井州城内城大府内,一处安静的客房当中,瞧起来不过十六七的俊美小和尚坐在蒲团上方。 他赤着上半身,皮肤上印了些淡淡的红色。 房间当中飘着淡淡的胭脂香味,和尚背后的大床上正躺着两个姑娘,全身片缕不沾,紧闭双眼,好似正陷入着美梦之中,睡的舒畅。 正点燃着的千里传讯香香火飘散了,一哭也睁开了眼睛。 “住持让我把昌王弄到幽州去?这是要做什么?” 皱褶眉头,一哭沉思几秒,忽然一拍手: “懂了,我懂了!住持这是想要把昌王彻底化在小欢喜掌控之中!如此一来,就能靠着昌王的手段敲开绝天断地大阵了!” 这和尚也是觉得自己聪慧极了,一眼就看破了住持的想法。 接下来就得赶紧去找昌王了。 一哭起身之后拿起了个小剪子,把香火头剪断,随后把香拿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榆木盒子里。 这是上等的传讯香,稳定、距离远,价格也贵。 小欢喜赠了他三根,已经用完了一根,这是第二根,用了一半。 太贵了,得省着点用。 收好了传讯香之后,一哭才给自己身上穿好了僧袍,系好腰带,穿着鞋子往外走。 推开门,门外风吹,扫淡了些许胭脂气味。 “两位娘子且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 念完之后,关上了门,背后没有任何声音。 顺着走廊前进,进入府邸正大厅,来到幕帘正后方。 大厅内已堆了不少人,文臣坐在一边,武将坐在另一边。 身穿华服男人坐在雕龙纹的木椅上,双手握住扶手,指尖正不断瞧着木制扶手,等得有点不耐烦。 此人便是井洲昌王,李勋。 直到瞧见一哭到场,李勋才终于把目光移向自己面前单膝跪地的斥候们: “幽州当真已经没有防备了?” “回昌王殿下,四言家共计十七个探子,皆是看到了北部要塞废墟,老威王和来犯的贼物同归于尽,尸体站在尸堆上,手持长枪战旗,眼睛不闭,却早已没得呼吸。现如今幽州兵力几乎消耗殆尽,贼物也没剩下几只。” 听闻这话,李贺脸上也是难掩惊讶。 又侧了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站着的一哭和尚,一哭点头。 长呼了一口气,李贺脸上压不住的欣喜狂笑,却唰的一下流出了眼泪,号啕大哭: “皇叔啊!怎得就殒命了呢?如此一来,幽州百姓谁来守着啊。” 下方正坐着的武将皆是扶住额首,文臣则是掩住嘴角。 这里都是自己人,昌王还真是…… 做事圆满。 哭了一阵子,一位文臣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便是起身来到了昌王面前,朝着他鞠躬行礼: “昌王,现如今威王刚过世,还请您为了幽州百姓着想,出兵接管幽州,如此一来,也能继承威王遗志。 李贺止了泪流,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声音又是颤颤巍巍,哽咽不止: “这怎么能行啊!那可是我皇叔的土地。” “殿下!这是为了保护天下黎民百姓啊!您这是在做一件大好事,到时候只要事情成了,全天下的人都会尊敬您。” 文臣又“劝”了两句,李贺才终于好似下定了决心: “唉。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 侧头看武将方,问: “哪位将士愿意替我出征啊?” 听李贺这话,不少的武将都跃跃欲试了起来。 这可是白捡的立功机会啊! 现在幽州的守备十不存一,就算井州军事力量不行,但昌王找来的能人多啊! 和尚、道士、江湖客和各种奇门异术者,哪怕带他们过去,也能把幽州剩下的守备力量尽数解决! 然而,还没等武将开口,一哭忽然道: “昌王殿下,私以为,这次您应当御驾亲征。” 武将们一听和尚说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立刻就有个武夫出了头,低呵: “和尚!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让昌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危险?有什么危险的?昌王殿下是去援助的。”一哭冷哼:“这件事情,别人还真去不得!帮助威王保护幽州,必须得御驾亲征才行,要不然怎么能得幽州百姓民心?” 一哭话语铿锵有力,武将们本还想反驳,李贺却摆了摆手,压下了所有人的话语。 他沉吟几秒,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一哭又凑到李贺身边,压低声音: “昌王大人,现在幽州群龙无主,您真要去的话,就是名正言顺,幽州剩下的这些兵恐怕都不会和您动手。更何况,那些怪物皆来自于住持的大梦,现在大梦散去,幽州境内哪还有什么真敌人?” 听到一哭这话,李贺的心思也活跃了起来。 这话…… 很有道理啊! 剩下的威王士兵现在的状况恐怕不算太好。 主心骨被怪物杀死,此刻其他藩王入场。 那对于剩下的都是士兵来说,这是敌人还是援军呢? 肯定是后者啊! 如此一来,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抗? 干脆一拍椅子: “一哭大师此言颇有道理,这次本王要御驾亲征!必不能让恶物伤幽州百姓半分!” 大手一挥,压下了还打算反对的文臣武将: “本王心意已决!莫要再劝!” 文臣武将面面相觑,只能把话压在喉咙里。 可惜了,这次功劳轮不到他们身上了。 倒是最旁侧的史官拿起了笔,在书本上记下了这么一行字: “大梁历一三七年,幽州王因不明贼物而薨,井州王闻言随大哭,领兵往幽州,护持百姓一方。”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八十五章 瓮中捉鳖 “哈哈,没想到那群贼子也有今天!” 忙了一天的李继回到威王府邸当中,本是满身的疲惫,但当他听到左辰讲述自己是如何用笑面佛的身份诓骗对方小欢喜之时,他也是忍不住连连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直是笑到肚子疼,李继才停下来,喘了好几口气: “先生手段神妙,估计我那侄子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肯定想不到幽州已经成了个大坑,就等着他往里跳。” 又道: “估计我那侄子现在已经动身了,看样子我也得趁早调兵,过去好好堵他一下。” “威王倒也不必调那么多的兵马过去。” “哦?此话怎讲?” “归乡路处还有大雾弥漫,那些都是入梦之术。” 听左辰说这话,李继反应了一瞬间,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看样子这次我带兵马去得多搓一些麻绳了!” “再备上几个笼子,省着不够关人。” 眼见着坑侄子的陷阱已经准备好了,威王也是心中期待,他甚至都没在自己府邸休息,便急匆匆出去调兵了。 这主要要做的可不是杀人,而是抓人。 只要能把昌王李贺和他手底下的核心部队顺利的绑起来,井州当中剩下的那些人就再无什么反抗的能力了。 本身兵力就照比威王差一截,藩王和大部队要是再被抓走,那还打个锤子! 看着兴致冲冲远去的李继,左辰估计着一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看到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昌王。 就是不知道这位昌王知道幽州并未遭遇任何劫难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 “殿下,前方就是幽州了!” 正当午,天色微微阴,李贺骑着宝马良驹,背后跟着一众士兵,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这是李贺第一次正式出征。 顺路远瞧,归乡路旁一侧是密林,另一侧则是陡峭绵延的山峰,只剩下这么一条还算是宽阔的小路连着两个大州。 一看到这条归乡路,李贺心中的恼火就不打一处来。 从小李贺的运气就不怎么好。 他是个贵妃生的,在各个皇子当中成绩一般,没太多的臣子来奉承他,也没什么人专门来打压他。 小时候皇子们凑到一起耍,他抽签总是抽到最末;过年去庙里求福气,他也从来都没摸出来过什么“上上签”。 他抽到最多的就是“中下签”了。 后来他长大了,可算是赶上了一件好事。 老昌王死了,膝下无儿无女,须得一位皇室成员继承封地,他自告奋勇就过去了! 等到了地方,李贺才发现,为啥自己那群兄弟姐妹当时都没来这里。 这井州啊,可真他妈是个井啊! 井州以北是一片极其寒冷的平原和高耸的大山,寻常人根本过不去,强行开垦只会劳民伤财,还得不到什么好处。 向西走则是漫无人烟的荒野,种子掉到地面上都能被土吃下去,更别提种粮食了。 向南又被大密林所包裹,能过去是能过去,但只适合少数人走,不适合行军打仗,人多了可能会失踪几个,或者多出来几个…… 唯一只有向东的一条归乡路,直直的连接幽州。 好似一口大井,把李贺困在了里面,动也动不得。 唯一的缺口,又需要面对所有藩王当中实力最强的李继。 打个棒槌! 一想起来曾经的憋屈,李贺也忍不住连连叹息。 正待缅怀过去之时,走在李贺身边的武将蹬了两下马镫,让铁马加速,绕到了李贺面前。 “殿下,前方有大雾。” “哦?” 李贺也拉住缰绳,控马停了下来,前看,瞧见路上雾气丝丝徘徊,万分悠长,也不知道一路弥漫到了什么地方。 “应当是从大密林里飘出来的。”之前给李贺汇报工作的斥候凑到了李贺身边,压低声音解释道:“大密林当中水多,容易升起雾气,这条路又挨着大密林,基本上常常起雾。” “原来如此。” 李贺在井州过活时间长,那边干,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次雾气,今儿个瞧见雾气满路,却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道妙高人用了什么奇门妙术。 不过现在一听…… 好像还是正常情况?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武将却还是道: “殿下,还是多加小心,保险起见。” “有理。” 在思索片刻之后,武将立刻命令手下: “雾气容易遮人视野,两边多派一些兵手守着,万一有什么埋伏也好尽快处理。千万不能让贼人伤到了昌王。” 手下士兵们也都听从命令,列出两条队列,左右守住。 李贺招募过来那些高人们也都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看家宝,瞧起来陈旧的桃木剑,几张符箓,一块八卦铜镜,一串陈旧佛珠,各色各样的宝贝都往外拿,一时间也是映得周围宝光四溢。 他招人确实都是招募那些有本事的高手。 最开始他说招人的时候,确实来了好几个街边卖把式的,给他表演了一些,虽然好看但不怎么实用的技巧,最后都被当兵的拖出去砍,至此之后,只有那些打得过精兵的高手才会被昌王留在府邸当中,当做门客养。 现如今正是用得到他们的时候。 现在想想,招募门客可真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举措。 毕竟真让他从人群里捞出来了个有本事的大和尚! 当初有两个和尚来到他府邸毛遂自荐,其中一个就是这次随行的一哭,另一个就是被一哭称为住持的和尚: 笑面佛。 本事也确实了不得,佛法精湛,术法奇妙,身上还背着不少神通,昌王手底下的大将都不是他的对手! 好一位住持,竟然还主动请缨,打算潜入幽州,覆灭威王,帮李贺打下攻天下的基础! 好人啊! 现如今兵马充足,这幽州岂不是手到擒来! 只要拿下了幽州,自己即有广阔的土地,继续往东甚至还有港口,如此一来,再养十年的兵马,他就能去冲击皇位。 又想起来了些什么,叮嘱了下身边武将:“进了幽州后,盯着点手下,别让他们恼了当地人。” “这事您放心。”武将应了下来。 李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想称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地和人啊! 当初徐州康王的谋划他也知道,对于李贺来说,自己那位兄弟简直就像是得了失心疯病! 人都没了,还当个屁的皇? 只要有土地,有人,那不管是兵马还是粮食,再或者是美人,不都是能源源不断的产出吗? 就这样,一众队伍浩浩荡荡的就进入了大雾当中。 所有人都在浓雾当中警惕的看着四周。 盯了好久,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不知道顺着雾气走了多久,终于,浓雾散去,兵马也走出了归乡路。 幽州大片的开拓土地出现在了大军面前。 没有任何守卫,没有任何阻拦! 李贺心头大喜,直接命令队伍快速朝着尚宝城方向去,队伍浩浩荡荡,快马加鞭,不做停留。 在这途中,李贺他们也碰到了好几户村子,派斥候去问村中人,皆是说现在幽州大乱,人心惶惶。 又得知昌王来了,便直接出村,对着李贺方向纳头便拜,口中高喊着:“昌王来了,幽州就太平了!昌王来了,幽州就有救了!” 那把李贺听的,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他高兴,外加上路上也没碰到什么敌人,干脆多分了几条肉给村子,又是得了一路的叩拜。 “殿下,看样子幽州真没人守着了。真是恭喜殿下啊。” 武将凑到李贺身边,喜声道。 “你这是什么话,幽州兵马为了抵抗外敌皆死,他们可都是英雄啊,到时候应当好好追悼才对。”李贺教训了两声身边的武将,可脸上却也忍不住挂着笑容。 “您说的是,我话说的不对。” “那就罚你一天不许喝酒。” “诶,您罚的可太重了。” 顺着这大路郊游般走了三天,整个队伍这才看到尚宝城。 等李贺大军到达尚宝城时,才发现尚宝城已经死气沉沉,城门大开,城门口拴着白布条,随风飘荡,正是在办白事。 到尚宝城门口,才发现有个老刺史正蹲在门口处哭爹喊娘。 这人李贺认识,是他皇叔威王的老部下,叫易由,极其善于经商和后勤,是天选的难得人才。 刺史易由在看到李贺之后,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淌。 “昌王殿下啊,威王大人……他故去了啊!” 看到此处,李贺也是连连下马,快步走到了易由身边。 “快快请起。你且放心,只要我来了幽州,定然然不会再生任何祸乱。” 便是扶着易由进入了刺史府,和易由推杯换盏,喝了不少酒。 在易由的话中,李贺得知,现如今幽州可真当算是群龙无主,就连个管事的都没有,正需要一位厉害的、有本事的、有先见的藩王来统帅幽州,如此一来才能保证这么一大片的地盘不丢。 李贺闻言,先是拒绝,又发现易由使了个眼色。 “昌王殿下,北方天冷,您得多穿一件衣服啊。” 立刻就有人冲上来给他背后披上了威王的大袍子,直接就扣到了李贺的后背上。 李贺大惊: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我不能对不起我家皇叔啊!” “昌王殿下,现如今幽州不能没了您啊!” 在听到了易由诚恳的话语之后,李贺这才咬牙,一跺脚,长长叹息: “没办法了,为了幽州黎民百姓,为了这大梁!我只能接手这里了!” …… “你说他笑啥呢?” “不知道。不过听队长说,道长放下的这场大梦够让人梦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我估计着这位大王爷应该是梦到自己在家里吃炖肉了吧?” “你小子除了炖肉还是知道什么别的东西吗?人家可是昌王!吃个锤子的炖肉!” “那大哥,你说他梦着啥呢?这口水都流下来了,说是吃饭还是干啥?” “……就算是吃饭,也不能是炖肉啊!我觉得……可能是在生啃龙肉!” “龙肉?” “对。” “那不还是炖肉吗?” “讨打是不是?” 两个士兵一唱一和,把昌王用麻绳捆起,随后往木板车后面一扔,就拍拍手去抓别人了。 在他们背后,威王的士兵、附近村子的村人,从尚宝城来的力夫,也皆是一个个的凑到一起,将来者尽数丢盔卸甲,武器放到一边,人放到另一边,放在车上拉。 一路浩浩荡荡,直达远方。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此间乐,不思井 李贺在易由的带领之下,披着威王的披风,乘坐马车,大摇大摆的就朝着北部要塞方向前进。 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士兵拦着他,皆是对他笑面相迎,俯首称臣。 整个幽州之旅李贺这心情爽朗,万里无云,唯一让他感觉有些难受的就是,他不能让笑容那么明显的露在脸上。 再过一会就到北部要塞了,到时候他会亲眼看到自己皇叔的尸体。 自己必须在威王面前好好的哭上一场,最好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让世人都知道他李贺究竟多么孝顺。 如此一来,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掌握整个幽州。 光是想想,李贺就觉得困难啊。 不行,得好好酝酿酝酿情绪,这情绪不到位,到时候笑出声来,那可不行。 于是,路上的李贺不少自己和皇叔的点点滴滴,发现记忆里皆是皇叔在教训自己,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一丝悲伤。 干脆就换了个方向,想了想自己最近在梨园里看到的几场感人肺腑的大戏,眼角竟然真的流出了几滴泪花。 嗯!状态正好! 保持好情绪,李贺也终于到达了北部要塞之内,到了这高耸城墙保护着的极北之地。 此地此刻鸦雀无声,甚至连点鸟叫都没有。 他左右环顾一圈,却忽然感觉稍稍有点不对劲。 周围这人……是不是也太少了点? 怎么偌大个北部要塞都空荡荡? 不过马上李贺就自我安慰了起来。 刚打那么一场大仗,士兵基本上都被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这北部要塞当中没什么人烟也是正常现象。 便是笑容满面的沿着主路前进,来到了威王府邸前。 仰头一看,整个府邸外面挂着白绫,随北风飘动,呼呼作响。 偌大威王府邸当中也是安静的要命,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就连哭声都听不见。 “咋回事?今儿个不是哭丧吗?” 李贺心头终于有些慌了。 城里看不见人还能自己骗过自己,这府邸当中了还看不见人…… 那就多少有点诡异了。 “易由,这是怎么回事?” 回头,正打算质问易由,却发现领着自己来的刺史也不见了踪影。 这就连刚才还一直跟在自己背后的军队都没了影子! 仅仅只是一个眨眼,这里竟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对……不对! 李贺后背发凉,冷汗已经打透了他的衣服,甚至打透了那件厚重的斗篷。 刚才还满心欢喜的李贺此刻就如同堕入了冰窟当中,满心畏惧。 “谁在捣鬼?出来!” 严声厉喝来给自己鼓气,满脸狰狞来给自己壮胆,饶是如此,双腿已软。 忽得,阴恻恻的声音在李贺的耳畔旁边响起: “侄子,你不是来见我的吗?” 李贺浑身上下猛的一僵,缓缓回头,看向背后。 只见李继正站在自己背后,盯着自己。 “鬼啊啊啊啊!” 李贺惊声尖叫,慌不择路的就想逃跑,忽然脚下一软,扑腾一下就摔倒在了地面上。 他浑身皆是痛,被摔的七荤八素,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进入了威王府邸正厅中。 左右环顾,两侧皆是威王士兵,手持寒光利器,身穿朗朗铁甲,杀气腾腾。 大殿正坐上,李继煮着茶水,旁侧坐了位道士,两人边吃着茶点,边瞧着他。 火炉噼啪作响,声音反倒是驱散了李贺心头当中的些许恐惧。 左右环顾,发现这里被抓他一个人,既没有自己的手下,也没有任何的士兵。 便是咽了口口水,用僵硬的笑容看向了李继: “皇……皇叔……这里……这里可是地府?” 李继拿茶点的时候差点没握住,侧头看左辰: “道长,你给这小子到底设的是啥样的梦啊?他咋一睁开眼睛就说这话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左辰摇头:“大梦自叩人心,当我梦到的东西应当都是自己想要的。” 李继听到左辰这话,脸色忽然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正在下面瑟瑟发抖,还搞不清状况的李贺: “这小子既然见到我就喊地府,也就是说他在梦中已经梦到我死了。呵呵,最期待的大梦啊。” 左辰和李继谈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避着李贺,李贺从头到尾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整张脸越来越往下垮,当听到最后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现在被吓的,还是之前在梦里酝酿情绪时候酝酿的。 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皇叔啊!我只是听说您遭了难,特意带着兵马过来想要帮您啊!您可一定要相信我!我这都是为了幽州百姓!” 他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都用不着演戏了。 “哦?听你这意思,你是来护持百姓的,我还得夸奖夸奖你呗。” 李继起了身,缓步朝着李贺方向走。 他靠到了李贺身边,垂头看着自己的侄子。 李贺脑袋缩了起来,双腿双手着地,止不住的往后撤。 下面的裤子甚至都湿了。 “瞧你吓的那熊样。”李继冷笑两声:“你是我侄子,又是来增援的,是好心。我肯定会好好招待你。” 李贺咽了口口水,没敢接话。 “不过侄子啊,你是不是也好久都没来幽州了。” “我……我确实好久都没有拜访皇叔了,着实不该,以后我一定勤来皇叔这里做客。”李贺连连保证道。 “你就别以后了。”李继蹲下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伸手用力按在了李贺的肩膀上: “小贺啊,多在幽州留一段时间吧,这大好河山的,像你逛个十年八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李贺哪里听不出来李继的意思? 他这么一个藩王,十年八年不回自己的领地,那井州会怎么样? 而不是作为一块硕大的蛋糕,尽数落到李继的手里? 可他似乎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只能再度流下两行清泪: “皇叔说的对,幽州大,景色美,此间乐,不思井啊。” …… 李贺被士兵带下去了。 “这小子虽说有野心,但却也没干过啥太大的坏事。选人不善罢了。”李继看着被带下去的李贺长叹一声:“可惜了。” 左辰没说什么。 李继这人重情重义,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的藩王,他确实也不会下杀手。 当然,不杀李贺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只有李贺活着,李继才能够顺理成章的把整个井州接管下来。 李贺一死,井州的文臣就完全有理由独立出来,到时候还得专门靠铁骑进井州,耽误时间,还容易伤大部分井州平民,得不偿失。 李继边说边走,来到了府邸窗前,撩开帘子,向外看。 现在他们正在要塞内,这偌大城墙旁边绑着不少人,乌乌泱泱,闹闹腾腾。 被关押的人大多数都是一副江湖客打扮,既有年轻力壮的汉子们,也有些奇人。 瞧起来年轻貌美的姑娘,看上去年岁已高的老头,还有文弱无比的书生,一部分人哭爹喊娘,念兵哥抓错的人,一部分人则像是霜打的茄子,不敢把自己的脸露出来。 有个书记官模样的文官眼睛上抹完牛泪滴,又用柳树叶拍了两下眼皮,随后开始挨个观察这些被绑着的人。 被绑着的江湖客有些被送到了左边,继续留在要塞当中,有些则是被送到了右边,被扔到马车上,运往北部要塞。 左辰看着被拉走的江湖客们,能瞧见他们身上裹着淡淡的煞气,应当都是为非作歹之人。 现在开发正缺人手,估计这些人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大北方了。 “李贺这帮手下也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他从寻来了这么多的江湖客,里面还有不少赫赫有名的大侠,要不是道长你这一场大梦啊,这些江湖客还真能让我头疼一阵子。” 李继遥遥一指,点向了那边正在被盘问的江湖客。 左辰顺着李继手指往那边一看,能瞧见一个老头带了四个小伙子和两个小姑娘,也都是被五花大绑起来,垂头丧气,面如死灰。 “那些人是燕巡帮,在江湖里也是有名有姓的名门了,惩奸除恶,做了不少的好事,都是英雄人物。后来被我那侄子捞去之后也办了一样,这要是没有道长的大雾,真打起来,他这几位侠士就要被我铁骑斩掉了。太可惜。” 左辰也是点头称是。 毕竟两派斗争,哪怕对方之前是再好的人也不可能留手,现如今被无伤生擒了,好好解释一番的话,倒说不准能够收入自己的帐下,李继自然不会伤了他们。 “唉,只希望正天下能人异士能全心全意对付苦海,为百姓谋福,对内损失掉着实太过可惜了。”李继叹道。 “会有机会的。” 不再谈这些事,李继又去忙着处理接收井州的事情了。 到时候也少不了李贺出场。 收敛心思,暂时不再想这些。 今晚无事,左辰踏空,扶摇而上,来到城墙上方吹风。 “嗯?” 皱起眉头。 之前大雾,有些炁息线路左辰没看清楚。 这才发现,堡垒地下有道厚实的线路,直通北方。 好像…… 和城墙上那圆球模样的开关有些关系!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游北方 第二天一早,左辰就叫醒了,还在酣睡的彩衣,两人上了驴爷的驴车,荡悠悠的朝着要塞以北的平原行去。 今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干净清澈,只觉明媚漂亮。 这一路上也并不孤寂。 顺着北部平原走的并不只有左辰他们一伙人。 在这一路上随处可见北部要塞来的斥候和工匠。一部分工匠已经早早就到了峡谷处驻扎,开始修建各种堡垒。 还有更多随着马车,带着种种补给物资,继续深入。 李继早在前几天就下了命令,让北部要塞在十年之内将哨口推到青丘山脚下,这样只需每日巡山,就能看到那滔滔苦海是否起了什么异常,既能早做防备,又便于抵抗那些苦海恶物。 行路上梓人多,工匠们唱得壮力歌就多,在峡谷里更是能听到左右声音徘徊,悠悠荡荡: “老板子,两耳毛,大鞭子一甩四处尦,又吃东又吃西,谁也不敢来小瞧!” 彩衣本坐在驴车上晃着两条腿,听到那小腔小调又爽朗的歌调后,稍微寻思了一会,脸色忽然刷的一红,啐了一口:“这什么小荤调子?” 驴爷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明明唱我们驴子的好不好?” “真的是这样吗……” 一驴一人在旁边插科打棍,左辰注意力却没在驴车上。 左右环顾,左辰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梁的工家到底是怎么干活的。 因为天下皆有术法存在,所以只要是正式入了职的工匠,手里都或多或少有些能够在干活当中帮得上忙的花架子。 有运木头的,除去拿牛车拉以外,左辰还看到了个老乡,面前整整齐齐摆着十颗滚木,手里拎着个像鞭子一样的柳条,便是高喊了一声:“要走了!” 直接一脚踹到最末尾那个上面。 十颗滚木就好像是车轮子一样滚滚前行,掀起阵阵浓烟。 他一边踹,一边挥着手中柳条,就像是赶羊赶马那样赶木头,速度倒是不比旁边运木头的牛车慢出多少。 “嚯!这倒是个运物件的好神通!”彩衣不再和驴爷争辩才唱的民谣究竟是唱的什么东西,而是多看了两眼满地乱滚的木头桩子,满目新奇:“就是不知道这手段是只对木桩子管用,还是对其他圆滚滚的玩意也管用。” 左辰也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直接拍了拍驴爷脑袋,让驴爷凑过去。 眼见靠得近了,左辰便喊了句: “老乡,这是什么把式啊?妙手段啊。” 那踹木头的老乡听了喊话,停下了脚边动作。 老乡眼神不怎么太好使,左辰距离他又稍微有点远,便先是用手垫到自己眼角处,轻轻向外一拉。 也不晓得小妙招是不是真的能让他看的更远,但这运木头的老乡也确实瞧清楚了驴车上坐着的是位道长。 他在城里住的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威王请了位本事通天的道长过来? 先是有些局促,又是满脸的骄傲,也隔着路喊: “这是俺家祖传的手段,唤作落木滚滚嘞,只要把这砍下来的原木放在太阳上底下晒上几天,取个树枝做引子,哪怕是没有这个坡,俺这一脚下去也能让木头桩子在地面上滚起来,就跟赶牲口一样,跑的可快嘞!好几匹马拉木头都赶不上俺!” “这倒个好手段啊!便利!” 左辰夸得真诚,老乡脸唰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乡下吃饭的花架子罢了,不少砍柴的都会类似手段,哪里比得上道长的神通嘞。” 左辰笑着,没说话。 他觉得这样的手段才是真神通。 若是一手段只存在于高高天上,被研究出来却无人能用的了,那自然也算不上是什么好能力了。 这峡谷路上除了搬运物件的行车不少已经被建出些许雏形的房屋,有些梓人搬动木头桩子,托底往天上扔,送到高处做屋顶。有些梓人则是靠一把破柴刀就能快速把原木刨成木板,留下一地的木屑。 搭建房屋打地基,有些结实的莽汉会把手臂高高扬起,对着木桩子就往下一砸,木桩下方原本结实坚硬的土壤就会立刻变得稀软,免去了拿着大锤愣敲的烦恼。 时至瞧见他们开工,才发现那些是没什么用的花架子已经流在了大梁百姓日常生活中,成了不少人谋生的手段。 也得亏赶上这大动工,要不然左辰估计着自己也瞧见不了这么多民间技巧。 看了一圈之后倒也是心情舒畅,觉着奇妙有趣,只觉得光是看到这些皆已是妙趣横生,不虚这次北方之旅。 继续悠悠前进,驴爷出了峡谷,到了平原处,觉一阵爽利的风迎面吹来,瞧得见细碎草木在平原上轻轻晃。 刚一出来,左辰就瞧见前面空地上聚了不少的梓人。 和之前峡谷当中的不太一样,这些梓人没在干活,反而围在最边缘的一处仙家遗迹旁,像是生了些事端。 左辰心生好奇,给驴爷使了个眼色,驴爷心领神会,直接迈着蹄子就朝着那边走去。 此地聚集的人多,熙熙攘攘,满是细碎的讨论声: “这怎么办?香也上了,供也给了,为何还是不让开工啊?” “我上哪知道去?说不准这仙家遗产有些自己个的小脾气呢。” “咱们总不能在这干耗着吧,总工,要不去找柳仙吧?” “唉,也实在是没啥办法。” 那被人唤作是总工的中年男人长叹一声,用手扶住自己的额角,头疼。 左辰瞧了两眼总工。 脑瓜顶锃亮,大腹便便。 也就是没穿衬衫,戴安全帽,要不然左辰恐怕真以为这位总工是从哪个工地穿越过来的。 总工转身,似乎想上马车回要塞去,这一扭头,这就直接飘到了左辰身上。 “啊,道长!” 欣喜不已。 总工在威王府里有任职,左辰不记得他,他可记得左辰! 这可是位比柳仙还厉害的道长! 他既然来这了,自己应该也就不用回去找柳仙了。 “你们这生了何事?” “有些麻烦事,我手底下这些梓人弄不好,还得烦劳道长帮忙看看。”总工连连招呼,让周围的梓人散开。 左辰这才发现这群梓人正围着这一尊小石雕。 那是个将士的雕像,瞧起来栩栩如生,这个怒发冲冠的将领正手持利刃,看着正北方。 而在这石雕面前,摆着个香坛,又供了不少的瓜果,似乎刚做好礼拜。 指了一下香坛: “这是在干什么啊?” “这个啊。”总工解释:“威王大人让我们在附近建一些军营哨塔之类的大屋大寨,但这平原上有不少仙家,兄弟们几个寻思着不能白动了仙家的土,干脆多带了些香和贡品,挨个仙家拜过去,让仙家们多见谅见谅,省着开工动土扰了它们。” 又叹道:“大多数仙家还都挺好说话的,可这位不知道怎么着,是个倔脾气,我在这说了半天好话,结果他周围这土地还像是块铁,木桩子也砸不进去,铁锹也弄不开,着实愁人啊。 “道长,您想想方子,让这位仙家别为难我们了,我们这不也是为了要塞好吗。” 左辰点头,应下了这件事情。 总工所作所为不错,在此动工确实要给留于此地的仙家支呼一声,但有些仙物会出些意外。 仙人遗留之物不会说话,思绪也不够完整,若是有些执念未消,哪怕是上供也确实没办法在他们旁边动土。 下驴车,周遭的梓人们都让开了条路,既是好奇,又是紧张的看着左辰。 之前吃席的时,他们也瞧见过左辰,当时左辰坐在正座上,应当是个有本事的人。 今日得幸一见,皆是瞪大眼睛,不想错过分毫。 走到石雕旁,左辰蹲下,和石雕平齐,对视目光。 用石头雕成的士兵双眸当中猛的精光一闪,一时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满目的凶光,一身的煞气,好像拎着刀就想往左辰脑袋上砍。 周围的梓人们纷纷惊呼,左辰却只是平静的看着石雕。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石雕便晃了晃,待梓人们回过神来,哪里还能看得见乱动的仙物? 分明就是老实站在原地。 瞧起来甚至还有点畏惧。 “道友,有可以同我讲讲到底生了何事吗?” 石雕不会说话,上方却是钻出了一道光,嗖的一下就落到了不远处的地面,微微闪烁。 左辰起身,凑到了石雕标记的位置旁,一捏指诀,他面前土壤便如溪流一般,自动一开为二。 层层旧土翻起,几具白骨也重新出现在了烈阳之下。 那是已经逝去的士兵,身上还穿着厚重的铠甲。 时至死亡,士兵们也并未放下手中武器,那已经断裂的枯骨手掌仍旧放在刀把上。 骸骨出现在梓人们面前,可是把这些工匠吓的脸色发白,纷纷朝着旁侧散开,不敢靠近,生怕上面沾着什么瞧不明白的秘法恶术,让自己也着了道,命丧其中。 “这?” 总工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些尸体上的铠甲: “这些……都是幽州士兵的铠甲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尸首 听到总工的话之后,左辰沉吟了几秒: “这些年可有士兵失踪在北方?” 总工摸着自己的大光头冥思苦想,憋半天似乎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北方多战事,死的人太多了,有时候尸骨都能堆成个小山,我上哪能记得住那么多失踪的人啊?” 梓人们也皆是凑到一起,细细嘀咕了起来。: “是不是二十年前恶物袭城啊?” “我看不像啊,当时恶物袭击,士兵们不是都死在堡垒下面了吗。这个可能是那支没回来的调查队。” “没回来的多了去了,你说那支啊?” “不是还有个讨恶物的大军吗,当时也杀到了这平原里,唉,俺隔壁那家大娃就死在那时候了。” 梓人们细细盘算着,一查才发现,北部要塞这些年确实死了好多人,有不少尸体都遗留在了北方平原,再没被带回来。 总工有点发怵,强壮着胆子,凑到左辰身边,压低声音询问道: “道长,咱是知道这位是仙家遗产,是保护要塞的神仙,可……” 他话里话外都很谨慎,表情却暴露了内心想法。 活人瞧见尸体多少都会有些害怕。 左辰也大概看出来了总工的想法,忽然笑了笑: “道友且放心,这些人把将士的尸首送归家乡的。” 石雕上方闪过微微光芒,似乎是柔和了不少。 “放心好了。”起身,左辰招呼梓人们:“寻一辆好车,把将士们挖出来,送他们回要塞。” 梓人们面面相觑,有几个脑子聪明的已经是反应了过来怎么回事,但大多数还是一脸茫然,不晓得左辰话是什么意思。 几个胆子大的梓人率先出列,拿过来铁锹,小心翼翼的就开始刨这些将士们的尸骨。 一铁锹下去,确实没了任何阻力,心头便是大定,吭哧吭哧干起了活。 总工则是立刻招呼旁边运输材料的马车过来,让他们暂时先把货清空,准备运输尸体回北部要塞。 时间不长,附近平原上竟然堆出来了二十多具尸体,甚至还都没挖完。 “怎么这么多啊?”总工在这群尸体旁边左左右右的徘徊,点查着人数,面露异色。 正在驴车上看戏的彩衣也跳了下来,凑到尸体身边,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便看了出来: “这不是一批人。” “啊?” “他们死的时间不一样。”彩衣蹲在土坑旁:“我碰到过一个搬山道人,他教过我怎么看骨头。” 彩衣凑近试试看,盯了一阵子,才道:“埋在上面的死的时间短,越往下的死的时间越长,最深的估计得有二三十年了吧。” 总工还打算再多问问,却忽然听到嚎哭声自背后响起。 再转头一看,才发现那梓人竟是手里捧着个什么东西,摇晃晃的跪倒到了尸坑旁边。 忽然大哭了起来。 “你咋回事啊?” 小跑了过去,总工以为是这个梓人遭了方子,等到了梓人身边后,才看见他手里握着个铁牌,已经生锈了。 “这俺爹的名牌啊,俺爹当时去北边出征,再没回来,俺爹怎么在这啊?” 总工慌了手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伸手拍了拍这梓人肩膀以作安慰,随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左辰。 “这尊石兵道友些年来一直都在默默护持着来此将士的尸首,让他们入土为安,免得暴尸荒野。” 听了左辰的解释,拿着铁牌的梓人挪着膝盖跪到了石兵面前,恭恭敬敬的磕头,也引得周围人唏嘘不已。 再看石雕时已经是满目的恭敬,该行礼的行礼,该上香的上香。 把兵家的尸骨们尽数搬到车上,一辆又一辆往这北部要塞方向运去。 时至此刻,石雕旁边的土壤终重归正常,再无任何金石之意。 …… 没继续打扰梓人们,同总工告辞之后,左辰几人向着仙家遗迹寻去。 “道友道友,你可见过我?” “道友道友,你可知苦海?” 一户户的问过去,从道观一路问到路边的大树,皆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询问其他仙人遗留是否见过自己,物精们都是一问三不知。 问苦海相关,有些物精却是爆发出了非常强烈的情绪。 然而物精不会说话,他们的情绪又太过复杂,有愤怒有怨恨有释然,着实复杂,左辰听不明白。 就这样逛了大半个上午,终于在寻了两三圈之后,在旁侧平原上找到了最后一处仙家遗址。 那是一口水井。 这水井极宽极大,上面立了个风挡雨的棚,有三四个水桶放在旁边,似乎是等过来人打水。 左辰能看得出来,这水井当中也是有着阵阵灵炁,应当是某个仙家留下的。 下驴,左辰凑到水井旁边,行礼。 “道友,我想问一些事情。” 水井中传出些许水流声,像是在回应左辰。 “且问道友见没见过我?” 听左辰的话,水井却是没什么反应,似乎是没见过左辰。 “那道友可知苦海相关事宜?” 井水沸腾一般,噗呲噗呲的往外喷,吓到了正在吃草的驴爷,高喊一声“妈耶”就避开了。 左辰还是听不懂,只能感受到水井的愤慨。 可惜了。 左辰心中叹息一声。 估计是没什么收获了。 不过正当左辰打算告谢离开之时,水井却忽然哗哗作响,从井口当中飘出了一朵水花。 水花在空中一抖,转而变成了一只由水凝成的蝴蝶,在左辰头顶飞了两圈,像是在招呼左辰过去。 左辰也是心意一动,直接招呼上了驴爷,顺着蝴蝶的指引就朝着平原某方走去。 在这平原上漫步良久,终于到了旁侧连绵着的山峰。 这些山峰并非自然形成,整个峭壁都如同刀削过一般,应当是专门为了抵抗苦海而做了一些调整。 当来到这里之后,蝴蝶也直接落到地上,化作水珠,烟消云散。 左辰看向山墙。 清楚在那墙壁上看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非常规整,明显是被仙法生挖出来的。 仔细探查,山洞内部并无任何伤杀之炁息,才带着驴爷和彩衣进去。 山洞不算是太深,进入之后并未花太多时间,两人一驴便来到了山洞尽头。 仰头看。 巨大的沉门耸立在山洞尽头,如遗世独立。 …… 柳全德上下左右打量着石门,抓耳挠腮。 “这确实是天工术啊,”看了好一会,柳全德干脆蹲在了地面上,从怀里拿出来了白纸和碳棒,当场书画了起来:“得等我研究研究。” 此刻这山洞当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山洞外面的都是工匠,正在研究能不能在附近建几栋房子住人,山洞里面的则大多都是方术师的模样,看着大门上的符文大呼小叫。 “当真没想到北方竟然还有这地方。”几个方术师也是满目的兴奋:“天工巧妙,着实神奇!” “这些应当都是柳仙的弟子吧。”驴爷压低声音问。 “柳仙确实传授了一些天工术给幽州的方术师,估计就是这几位了。” 方术师们瞧起来也和胡文那热切样子差不了多少,皆是一副对天工术的狂热模样。 左辰毫不怀疑,只要有人送饭,他们铁定会住在此处,不分昼夜的研究眼前这座大门。 “道长,这大门你推不开吗?” 彩衣盯着大门上方的花纹看了两眼,只觉得头晕眼花,便不再继续观看,转而看向左辰,疑惑的问。 左辰都能移山填海了,总不可能打不开这扇大门吧。 “单纯靠蛮力推开确实不难,但这扇门上方存有护宝妙术,倘若直接开门,整个山洞都会当场爆掉。”左辰无奈道:“倘若爆炸威力实在是太猛,我可未必能护持住山洞里面的各色物件。” 彩衣点头,总算是明白为何左辰需要回北部要塞找人了。 柳全德书书写写了大半天,似乎没找到合适的攻破口,便是凑到左辰身边,搔头: “道长,这道大门恐怕还得再花一段时间才能打开。” “大概多久?” “快的话三四个月,慢的话,估计得一年半载了。” 柳全德盘算道。 对解析术法来说,这速度已经足够快了。 “烦劳柳仙了。” “这有啥可烦劳的。”柳全德笑道:“这种宝贝地方我想找都找不到呢。” 又侧头看大门,眼中满是憧憬: “上古时期天工造物啊,后面会藏着什么东西呢?” 左辰也看向了大门。 在观炁术的作用之下,他能看到丝丝线条正从大门上方逸出,朝着要塞地下的方向散去。 和他之前在堡垒当中看到的堡垒地下方向正一致。 估计着,只要顺着这扇大门走,就能到达北部要塞的地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在了北部要塞地下,还占据了那么一大块仙家遗产的能源调用呢。 虽说好奇门后有什么,但左辰也不急于一时,便把这件事情全全委托给了柳全德,自己则是顺路回到了北部要塞。 进了威王府邸大门,忽然发现里面坐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瞧见他们,左辰也难得笑了起来。 来的正是朱老八和观狗斗。 求月票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告别 找了处干净的位置,侍女端上了一壶茶水,被朱老八嫌淡,换了壶烧酒。 “西联台方向无事?” “已无什么大事。” 听着左辰问话,朱老八道: “途中确实又碰到了几次恶物袭击,但数量都不算太多,我们哥俩把您给的钢筋铁骨往身上一贴,那是刀子也砍不破,爪子也抓不着,外加上宁威的旁边支援,进到怪物堆里压上两趟,就基本上死的不剩啥东西了。 “之后威王又派了些兵马过去,现在正在重整军队,见着没有我们俩啥大事,就把符箓留在要塞里,顺着路往回赶。好说歹说是遇见您了。” “你俩这还挺波折的。” “还好还好。” 朱老八盯着左辰,转了转眼睛,嘿嘿笑起来: “道长,再过两日你是不是就要离开幽州了?” “打算往南走,去一趟豫州。” “那道长有没有兴趣捎上我啊?” 听朱老八这话,左辰看了他一眼。 朱老八立刻开口道: “道长,倒不是老猪我要非要蹭您的路,主要是我也有点事想去豫州。” “哦?” 朱老八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手帕。 “大密林里之前有个我小妹,也是个狐狸仙,幻化之术比较厉害,早四、五年就出去游荡了,之前我接过一封她的信,她说她在豫州,有空去看一看她,正巧道长也要去豫州,我就寻思借个脚程。不知道行不行。” 左辰点头,又看向了观狗斗: “你呢?” “我打算留在北部要塞。” 观狗斗道:“威王找过我,他需要能人,想平定大梁之乱,我也觉得现在大梁乱套,不安生,瞧着兵荒马乱的不舒服,打算跟着他走。” 没想到这狼妖竟然还有这般志向。 挺好的。 转问朱老八: “你知道你的小妹的具体位置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朱老八叹息:“那小丫头说不定是在外面玩野了,也可能是信件实在是不好寄到大密林里面,最近这段时间却是没接到书信,到了豫州我还得现找人,麻烦。” “顺路,就先一起走吧。” “嘿,我就知道道长好。” 朱老八傻笑。 左辰没点破朱老八的小心思。 去找自己妹妹这话是真,想从左辰这蹭一点点仙缘也是真。 左辰对朱老八的观感还不错,他性子豪爽,也没什么小心思,道行也不错。 他和观狗斗确实不一样,老八不适合留在一个地方镇守当将,更适合满大梁的乱窜,做一个侠士,惩奸除恶。 指点指点他也是好的。 在得了左辰肯定的答复之后,朱老八也是满脸的开心,他直接拉起了观狗斗,两妖同左辰告了别之后,去骚扰后厨,打算吃顿特色的小鸡炖蘑菇,喝点黄酒。 然后左辰和彩衣也凑了去,最终两人两妖吃了四只鸡。 …… 第二日早,尚宝最大的港口旁,艳阳高照,好不热闹。 港口旁边立着一艘大船,几乎挤满了大半个水面,随波轻轻荡。 驴爷晃晃悠悠拉着板车上了大船,等蹄子落到了甲板之后,这驴子才左右甩着脑袋: “真大啊!比之前去要塞那艘大多了。” “那艘毕竟是快船,为了乘风跑得快,省了不少部件。”左辰靠在船边,享受着微微的摇晃:“这艘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商船。” 下舱里面的力夫估计都有二三十号,三班倒,保证在无风的时候这艘大船跑的也足够快。 这里离海还远,只能感受河上吹来的秋风,稍有些凉飕飕的。 彩衣蹲在板车旁边,翻着竹篓里面的土特产。 临从幽州城出来之前,左辰可是采购了不少的好食,鸡鸭鱼肉,各色甜品小吃,彩衣负责收拾整理,这才发现左辰是真的搞了好多奇妙小物,只叫人眼花缭乱,不晓得的恐怕还以为是翻开了行脚商人的小包。 除了这些小吃小喝,背篓里面还是有些重要的物件。 柳全德给的特制传讯香。 这是制作传讯香的去火离司堂专门准备的远距离物件,点燃之后会经过数次周转,以达到跨大州传递消息的能力。 虽然只能说上一两句话,但也足够柳全德在打开大门后把信息传给左辰了。 且不说在整理背包的彩衣和大呼小叫看着船的朱老八,左辰靠在船边上,双手按住围栏,看着尚宝城的景色,享受着旅途前的宁静。 “道长!” 忽然听到下方传来了呼唤声,垂头看那风吹碧波荡的岸边,发现是胡文抱着狐妮来到了岸边。 胡文挥着手臂,袖口随风呼呼作响。 这些日子,胡文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参悟大梦之术,已经许久没外出。现在一瞧,也确实能看得出来他熬了好几夜,下巴上都生了点淅淅沥沥的小胡子。 胡文在幽州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这里,打算三个月之后跟着威王一并前往京都。 “多保重啊,道长!” 胡文唤道,在他怀中的狐妮也伸出小爪子,学着胡文的样子,娇声娇气: “保重保重!” 左辰看胡文,笑道: “借吉言!共珍重。” 轻轻一挥手,在空中一抓,胡文的吉言就被他捏到手中。 随后,左辰在袖口当中摸出来了张符箓。 上书福至二字。 符箓贴到了胡文的吉言上,又顺着风一扔。 顺着河风,在空中飘荡,打着旋,飞入天空。 “开船咯!” 船家提锚,扬帆起航,力夫们顺风划桨,唱出船夫的歌: “几十几道湾上有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杆哎? “几十几个艄公哟嗬来把船儿搬……” 歌声越飘越远,船亦顺河前行,越走越远。 …… “这一走就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见到我那老哥哥了。” 船才刚开离没多一会,朱老八就开始多愁善感的忧伤了起来,这大密林当中出来的老猪倒是有点像是位诗人,只可惜他肚子里没多少货,在那摇晃了大半天的脑袋,也没憋出来一句像样的声音。 彩衣凑到他身边,手里还拿了个冻梨,啃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 “这有啥可感伤的,观狗斗老哥一路跟着威王的话,估计三个月之后咱们就能在京都那边见面了。” “这三个月是多久啊?” “额……这你不知道?” “林内又不用月来计数。” “约么着这九十天左右吧。” 朱老八掐指一算: “这不一眨眼就过去了吗?” “是啊。” “嗐。”朱老八用手一拍大腿,“我还以为得好久好久都见不了面呢。” 彩衣嘴角微抽。 她这才发现,这位看似精明的妖王似乎在某些人间的常识上有些微妙的误差。 甲板上,驴爷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艘大船并非是单纯的货船,其还承担了一定客船的作用。 船上除了左辰他们还有不少其他的客人,皆是尚宝城的富裕人家,也有不少在甲板上放风,皆是用好奇的目光盯着驴爷。 临上船时易由专门提点过这些人,说的他们船上有位厉害的道长,让他们别多说什么,多做什么,这些富裕家的掌柜、少爷、姑娘小姐也都是聪明人家,虽说对左辰这一伙人颇感好奇,也没有哪个不长眼力见的主动凑上来。 但…… 凡事总有些例外。 “驴爷,道长,仙姑!” 只瞧一年轻的富贵公子无视了周遭乘客们的目光,直接窜出了人群,带着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跑了过来。 他手里拿了一把扇子,上写“天生我有财”一行字,满脸皆是笑容,瞧起来起来开心极了。 便是匆匆停到了众人面前,向着几人作揖。 他满脸喜色, “这人谁啊?”朱老八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又瞧不出来对方身上有什么道韵,被吓了一跳。 彩衣盯着瞧了一眼: “欸,这不是赌村那个小伙子吗?叫什么……什么来着?” 她脑瓜壳子转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这小伙子的名字。 左辰也憋了半天,脑子里愣是没转出来这位公子的名字。 公子哥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最后用求助一样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驴爷。 驴爷侧头: “看我干什么?我只是一只驴。” 贵公子无奈叹息:“小子姓周,叫周淼,三水那个淼。” “哦哦,对对,周淼公子,喜好赌博的周淼公子。” 彩衣一拍手,一副恍惚的表情。 “不赌了,不赌了。”周淼连连摆手:“自打被驴爷教训过啊,我就再也不赌了。这玩意对我也不好,对别人也不好。干脆就此戒掉,免得以后不小心再害了人。” “挺好。还算孺子可教。”驴爷摇头晃脑装高人:“那你现如今在做什么?上这船也要去百川城?” “欸,这您可是问着了。”周淼笑道,随后招了招手: “苗哥,出来吧,看我说的没错吧,道长他们怎么可能生气呢。” 顺周淼招手方向一瞧,才发现有个五夫打扮的中年男人,顺着人群当中也挤了出来,满脸的不好意思: “道长,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这人左辰也有印象,是在临森城里碰到的那个镖师。 他们俩怎么混到一块去了? “嘿,我们俩这事还真得和您说一嘴。” 周淼笑着道。 第一百九十章 寻友人 船舱内,周公子花了些银子,让船上的船夫拿些好食好酒过来,时间不长,船夫便端上来了一锅炖汤,外配上些鲜切的鱼脍。 肉汤内放了些腊肉和时蔬,闻起来有股诱人的香味,用筷子把腊肉给捞起来,映在太阳光底下晃,褐色一层,白色一层,透着光,带着点淡淡的烟熏气味。 “你们怎么都喜欢把肉整成这样?直接鲜切不更好吗?”朱老八嘟囔一声,夹了一块的肉放到嘴里,眼睛却亮了: “嗯!好吃!” 这前后差距之大,着实令彩衣多瞥了两眼朱老八。 又瞧见朱老八吃的快,也是急匆匆的动起了筷子,开始往自己碗里夹肉。 没管这两个抢食的活宝,左辰询问周淼道: “你们俩打算出传记本?” “是啊,我和这位苗大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特别喜欢新奇故事,我在戒了赌之后也应当寻点其他事情,一拍即合,打算游历游历,收集一些民俗易趣,整合出了一本杂书,拿出去卖一卖。” 周淼笑道,身边苗姓男子却是不好意思起来:“我倒也没帮上啥忙,全都是周公子在干活。” “苗哥你这话讲的,你要是让我来写这些奇闻异事,我大概只能写出来一坨热腾腾的狗屎;你要是让那韩书生来写这些玩意的话,写出来的恐怕干涩难咽,满本的之乎者也,不爽利,不好看。还得是你写。” 苗姓男子被夸的脸色通红。 “所以你们二人去百川也是为了做这个?”抢菜大胜利的彩衣先把多抢出来的肉分到左辰碗里,一边奇道:“周公子你也要游历天下收集故事啊?” “这倒不是。”周淼摇头:“我这次去百川是要找我一位兄台。” “嗯?” “我那位兄台文墨非常不错,曾经写出过几本闲书,在圈子里面风评极佳,虽说不是什么大台面的书,但正适合我们。便去找他取取经,如果他有心,便也把他拉来一并写稿,也是快活。” “这倒是好事。”左辰点头,表示认可:“民间小传也能出名本,好好经营,好好弄。” “得了道长这话,我也觉得干劲满满啊!”周淼哈哈大笑,心情甚是不错。 便是不再多谈过往事,吃吃喝喝了起来。 从交谈中,左辰得知苗姓男子名涛,之前是京都的说书先生,单论故事这一方面确实是个能手。 谈到快活处,便是当场讲了一段听他讲青州奇事: 乃是雾里的水尸岸边跳舞,勾人魂魄,害了不少路过的渔夫船家,最后被骑马的官人竖着劈开,左边扔到火里烧,右边挂在太阳底下晒,算是了却了这么一桩恶事。 整个故事栩栩如生,苗涛甚至还用口技模仿了马蹄声和利刃劈下的声音,待他念完这么一大段之后,周遭不光是左辰他们几个,就连其他在客舱里面吃饭耍牌的客人们也都围了上来,鼓掌称好,可见其嘴皮子功夫确实厉害。 又是把围观的看客遣散之后,苗涛才坐回位置,多喝了两杯酒。 借着酒劲,他才敢问左辰道: “道长,我之前瞧见您进了大密林,后来您去干什么了?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左辰闻言,思索片刻。 眼前的说书先生已经讲了段漂亮段子,自己要是不拿出点故事作以回报,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但好像讲自己和笑面佛斗法对周淼和苗涛来说太不接地气,其他经历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多趣味,于是就干脆道: “倒也不是算是我亲身经历的事,路上听来的奇闻妙谈,也许对你有用。” “先生愿意讲便好,只要是奇妙事我这都能用得上。” 苗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便是稍微改了改人名和过往,把胡文被一群狐狸绑到水池旁吃席的事情讲了出来。 左辰自己是觉得这故事并没什么太多有趣的地方,但胜在亲身经历,讲的真实,旁边朱老八也来了兴致,不断帮腔学调,念下来竟然不怎么乏味,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志怪故事。 苗涛听闻完这段故事也是拍手叫好: “道长这小段讲的确实有趣啊!” 他虽是感慨,但瞧那样子,估计也只是把这当成了民间传闻,并不真的认为大密林当中有着一片生满了小狐狸的平原。 “怎得?能用得上吗?” “原原本本的估计不太好用,稍作修改的应当可以有。”苗涛老老实实道。 “要改的话,该怎么改?” “这就是小的自己一点拙见了。”苗涛笑道:“这主人公少侠的身份确实不错,那可改可不改,但若是好卖,改成书生更好,毕竟看这类杂书的书生还是偏多。他们更识字,若是考取不上功名的那些更喜好这种,希冀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遇到这些奇妙事。 “其次就是这些小狐狸,听您描述像是顽皮孩子,整段故事听起来像是少侠进了稚童园,既不惊险,也不香艳,要真是改的话,我大抵会让那狐狸来报恩,变成了漂亮姑娘黏上主人公。” 左辰想了想狐妮。 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狐妮要是化作人形到底会是个什么样。 估计是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蛋子吧。 就她那个脑子,真要是变成个十七八的大姑娘,真领出去怕不是会被说成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仔细算算,按照胡文的身份,他带着狐妮更像是祖父带着孙女,倒也搭调。 拿了新故事之后,苗涛也是心满意足,和左辰道别之后就先回房休息了。 周淼则是邀请他们到百川之后共游一番。 左辰一寻思自己到那滨海城市之后确实得换乘船,便应下了周淼的邀请,并让他到时候一定好好介绍介绍百川。 周淼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保证让左辰他们吃好喝好玩好。 就这样,路途安宁,并无任何异常,听着水手歌声,随滚滚大河前进。 第二日早上,船也到了百川。 大河直贯海洋,顺着城西进,中间却不停,必须要到城东港口处才能停下来卸人,左辰趁早来到了这客船的旁侧,正好看到海上升明日。 一轮太阳从东方海面下升起,将整片大海上方映出片片碎金。 这海略浑,稍稍有些发灰,是内海的颜色,微风拂过,空气当中也确实夹着不少的海鲜味。 盯着徐徐波浪,没有丝毫黑色。 确实不是苦海,只是普普通通的海洋。 大船停岸之后,一大块木板顺着船上铺下,这是专门给客人准备的,让他们顺船下行。 一等踏到这百川的港口边,就能瞧见不远处有不少吆喝着卖鱼货的。 有些新鲜捞上来的,干脆就直接在港口卖,有些架起大锅炖鱼汤,只放一把粗盐。有些则是干脆切成鱼脍,就着甜酒吃。 朱老八抽了抽鼻子,不怎么适应这些鱼腥味: “这要是观狗斗在这,保不齐我那好兄弟会跑什么地方去找鱼吃。” “这位兄台可是爱吃鱼?” 旁边的周淼听到了朱老八的话,奇道。 朱老八却是连连的摇头: “那玩意腥得要命,我可不愿意吃。是我有位兄弟,他爱吃这玩意。” “那下次您带您兄弟来,我请您尝一尝这百川的鲜鱼,那味道可是一绝。” 周淼笑呵呵的邀请朱老八。 想到自己那爱吃鱼的狼兄弟,朱老八应了下来。 “道长,我先去找我的好友,随后便带您逛一逛这百川城。” 周淼同左辰道,左辰正打算点头应下,忽的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唤: “欸!有人落水了!” 便是下意识朝那边一看。 只见不远处海中,好像有一穿着白袍的年轻小伙子正在水里扑腾,像是被水呛到,又像是游泳,又像是跳舞,上下起伏,最后只剩下冒泡。 跟在他们身边的苗涛一惊,像是本能反应一样就往那海边冲,看样子是想扎个猛子进去救人。 可有个人速度更快。 朱老八噌的一下便是蹿了出去,直接便跳入了水中,没用两下就游到了那溺水的公子旁边,手一拽,胳膊用力,那公子便被唰的一下抬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跟斗,一屁顿落地了岸边。 溺水公子倒也是没摔着,只是满脸的惊恐,又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好大一口水,咳嗽了好几声,扑通一下倒在了这码头上,昏死了过去。 救了人之后的朱老八也上了岸,打了个抖,像是野猪抖水一样,把自己身上粘着的水珠全都抖下去。 “好本事啊!”苗涛不由得惊叹一声。 他也跑了挺长一段时间镖了,实力虽然一般,只有后天初期,但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行云流水的救人本事,一般人可做不到! 其他人也都纷纷围了上来,一部分好奇,瞧着地面上躺着的公子,不晓得他是怎么掉到水里的;另一部分则是向着朱老八伸出大拇指拍手叫好,赞他有本事,好心肠。 周淼也凑到了人群边上,正想和朱老八说两句好话,眼神却忽然落到了溺水的男子身上。 便是大惊失色: “王兄?” “这是谁啊?”彩衣不解问。 周淼侧头,脸上露出几丝苦涩: “仙姑,这就是我今儿来要找的朋友。” 求月票嗷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王邦 周淼从路上拦下了一辆马车,车夫本想发脾气,却见其从怀中掏出了一吊钱,眼角立刻跟着嘴角一起笑: “爷爷,您需要我做啥事?” “把他送到客栈去。” “妥嘞。” 把浑身是水的书生搬到了马车上,扬鞭叫马,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把这半死不活的小伙子安置到大床上。 瞧着床上湿漉漉的友人,周淼忍不住连连叹息: “这小子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不在自己家里呆着,怎么跑到海边去了。” 又像是嗅到了什么,抽了抽鼻子,眉头皱了起来: “好大的酒味,这小子喝了多少!娘的,熏死我了,他这是掉酒缸里面泡了一宿?” 朱老八啧吧了两下嘴:“怕不是溜达到了岸边想要醒酒,脚没站稳就掉下去。” “得亏命大!让朱大哥给捞了上来,要不然啊,他估计现在都变成水鬼在海里闹灾了。” 周淼想离客栈给自己朋友找郎中。 左辰稍稍摆了摆手,拦住了周淼。 “他胸口有股郁气,寻常郎中下针用药也唤醒不了他,还是我来吧。” 周淼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道长的手段肯定要比各类郎中强出许多。 凑到床前,伸出手指,轻轻朝着这书生额头一点。 虽说看不出来,但周淼确实能够感觉到自己这朋友透亮了不少。 可…… 书生没醒。 他仍然紧闭双眼,像是在做噩梦一样,皱着眉头,嘴角微颤,全然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周淼心头一紧,连连询问: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左辰眉头轻皱,又用指尖在王邦眉头上轻掠一下。 自左辰眼眸当中,王邦身上确实已经并未继续纠着任何气息。 但他的三魂七魄上却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他心头缺了些东西,撑不起意志,醒来恐怕也是行尸走肉。” “啊?”周淼满目茫然。 “人都有执,就像是之前你内心一执乃是赌博,后面换成了出小传。人行一生总归是需要心里有点东西撑着,倘若心里没了这玩意,很容易变得颓废,郁郁而不得志。”左辰解释道:“他心中这块东西已经被抽走了。” “这?” “你先说说他的情况,心头有杂念确实容易生异变。不寻回他的心念,强行唤醒了也是无济于事。” 周淼皱着眉头:“他能有什么难事……在百川里也算是能挣钱的了,一年银子够十来号普通人家花销的,不愁吃来不愁喝,还有不少喜欢新奇书本的恭维他,都快把他夸到天上去了。 “他这日子比我在家里过的还舒坦,我要是在家里窝着,我爹得拿鸡毛掸子把我屁股打开花。” 话说到这里,周淼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当中,他眉头微微皱起,把手中扇子一开一合,拍打在手掌心,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还真说不准有点恼人的事情会闹到了他。” 见众人都在看自己,周淼也不卖关子,解释道: “我这朋友姓王,名字单独一个邦字。是百川本地人。他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独苗,而他爹又是个远近闻名的老学究,读了一辈子圣人经书,就是想考取个功名,然后进京当官去。为了这事,他爹都有些痴了。 “后来王兄他爹学不出来了,又赶上了王兄出生,便转而希望自己这儿子成才,从小就被寄予了厚望,每日鞭策,让他好好读书,努力考取功名。” 说到这里,彩衣想起来了之前周淼对王邦的介绍,脸色不免有些奇怪: “结果后来你这朋友就去写起了杂书?” “是啊。”周淼无奈耸肩:“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压的太严了反倒让王兄犯了恶心,正经的经书文选他读不进去,稀奇古怪的野史小传倒是看了一堆,待到长大之后,别说考取功名,连考试都不想去,就在这闷头写杂书。 “最开始王兄他娘活着的时候还好,能在中间帮着父子俩调和调和,可命运无常,他母亲害了病,大概五年前吧,去世了。 “自打那之后王兄的父亲便是更严苛的对王兄,王兄也是个倔脾气,两人大吵了一架,也说服不了谁,给他父亲气跑了。 “谁能想到这小子写杂书真有两手本事,花了两年多,还真让他给写出来了,现如今也是挣的盆满钵满,生活当中应当也是没什么其他的困境阻碍,硬要让我想他到底遭了什么难事。我也只能想到他爹了。” 彩衣挠头,实在是有点不明白: “父母养孩子不就图一个过的好吗,而且我听来,王邦这也算是成了闻名的人物,成就也不低啊,为啥非要闹到如此境地?” 都不要说别的,当初要是自己能有这本事,汤老头估计每天都得拿酒出去跟别人吹牛逼,张口闭口就是:“我家这闺女还是文曲星下凡,文命三方四正,是当世的大神仙嘞!” “其实我也不太理解,”周淼摇了摇头,道:“假如说王兄的父亲真是什么榜眼探花,那他们这番模样,我倒也是也能够大抵理解,毕竟我爹作为一个大商,每天就拿我和他年轻时候对比,更严苛一些的话,恐怕也会和王邦父母差不多。但……” 他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这王邦的父亲,啥也不是啊。 王邦的父亲叫王大阳,自己考了这么多年,都把家业考没了,就顶多只考上了一个秀才。 自周淼来看,王邦的文采比他的父亲强出了不止一倍两倍,甚至说十倍都有余。 这指责个啥玩意嘞!能挣钱,能过得好日子就行嘞,还真当自己儿子是文曲下凡啊。 “道长,有办法能救他吗?”不再多想杂事,周淼急着问朋友命事:“咱这啥都没有,唯独只有银子多,只要您说一声,甭管拿多少来都行!” “若是有美食佳肴,能让我们几个品上一品即可。”左辰笑道。 “那是一定!百川有个上等菜楼,内有文会宴,珍肴美酒,赋诗唱和,颇为爽利,保证几位吃的满意!” “那便走吧。去他家瞧瞧。说不准能找到他丢掉的念头。” …… 王邦家住在百川城偏街处,已经远离了主干路,住人不多,商家也不多,但临着印刷和造纸的大院,对王邦来说很方便,每天只要来回跑一趟,印书的纸就够了。 等到周淼带着人到这里之后,瞧不见任何来客。 皱眉,上前,周淼敲响了朱色大门。 等了一会,门就被推开了。 年老的账房先生从门中探出了脑袋,左右瞧瞧,看到了周淼。 “周少爷?!您怎么大老远的跑百川来了?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账房先生大惊,连连推开大门,让众人进入院子。 等进了院子之后,周淼才没好气的开口道:“你家主子都卧床了,还问我为什么来着。” 又向左辰介绍了起来:“这是王邦的管事,帮王邦算钱管账,叫他刘老就行。” 刘老脑子微微一僵: “我家少爷?少爷他怎么了?!” “你家少爷心里有淤,这几天就没出什么事吗?” “啊?”刘老脸色为难,欲言又止。 “和他爹有关系是吧。” “唉……”眼见着周淼已经猜出来了,刘老也才无奈道: “就前两天,老爷来过一趟,就和以往一样,又是大吵了一架。” “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啊……老爷觉得少爷有本事,稍稍用点功就能考出一个好名次,入朝为官,成大业。埋怨少爷把精力放在杂书上,少爷那自然不能乐意,两个人为此吵了好半天。吵到了最后,老爷被气跑了,少爷也伤了心思。” 边聊着边来到了王邦的房间前,只见着大门虚掩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浓厚的酒精味道。 “少爷伤了心念,天天喝酒买醉,昨天晚上还失踪了,我等了一宿都没能等到他回来,正打算去官府报官,您就来了。” 刘老推开房门,只见王邦的屋子里乱糟糟的。 房间中有一张大桌,有一张大床,还有个衣柜和屏风,屏风后面放了专门用来洗澡的木盆,落了些灰,瞧起来应该是有段时间没用了。 大桌上方则是放了七八张草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各色字迹,皆是又杂又乱,铺满了一整张桌子。 瞧着屋内情况,能看得出来此处主人前段时间究竟有多憔悴恼心。 左辰一眼瞧过去,眉头却是微微一动,快步走到了桌旁。 “道长?您这是瞧见什么了吗?”周淼疑道。 只见左辰从桌子上一捞,拿起了一纸一笔。 纸张上方字迹杂乱,隐约可见上书“此心无登山峰意,唯喜院中清茶香”。 而这支笔则是以白玉作杆,狼毫为毛,是个上好的文宝。 “刘老,这笔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刘老瞧了两眼白玉笔,摇了摇脑袋: “不晓得啊,好像是有天晚上少爷出去了,回来就拿了这杆笔,当成宝贝去护了。” “就是这玩意了。”左辰持笔,挥了两下:“这笔上被人做了方子,你家少爷脑子里的心念被人取走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诈死 当左辰拿到这根毛笔时,心中就已经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光是和父亲吵架,酗酒失落,若此来还不至于让自己变成个动弹不得的植物人。 他更像是被人取走了重要的念头,少了个支撑。 就像是遭到了叫魂类的方术,却又并未损掉三魂七魄。 到了王邦住处后,左辰便是一眼找到了术方的源头。 周淼满目的不解: “小小一根笔,竟然能把人害成这样?” “恐怕意外的因素更大一些。”左辰摇头,解释: “笔上的威能不怎么厉害,乡间莽汉拿着这玩意书写也不会被摄走念头。 “但假如生活当中遭遇波折,心神大动,这笔上的术方就会被启动。将执念提取出来,落于这张纸上。” 抖动桌面上的纸张,道: “但时至此刻,也不至于将一个人打成那般模样,执念虽重要,却不像三魂七魄,被抠掉的执念多缓一会儿,总归还是能找到取代。 “你那王兄主要还是本就执念深厚,为亲情所困,加之溺水,多项因素交错在一起,这才由执伤魂,一卧不起。” 周淼也算是大概听懂了左辰的意思,又皱着眉头: “道长,之前好像是被驴爷帮着抽走了赌念,当时我感觉赌博了然无趣,便是连碰也不想碰的,那我这王兄……” “应当也一样,会断了写杂书的念想。” “那……我估计这大概率是王兄的父亲王大阳弄的!”周淼言之凿凿:“只要王兄不再一门心思扑在杂书上,他父亲让他考取功名也便不会太难!如此一来,倒是顺着他父亲的心意。” “可以去寻一寻他父亲。不过……” 左辰晃了晃手中纸张: “还是先去把王邦唤醒吧。” …… 把草纸放在王邦的脸上,对准他两条眼眉中心位置轻轻一点。 只见躺在床上的王邦像是突然痉挛的一般,整个人的腰向上一顶,如同大虾一样抽了两下,脸上的纸张也随风而落。 诗句却是消失不见了。 王邦立刻咳嗽了好几声,随后扶住床沿,一张嘴: “呕!” 吐出了一大口海水。 明明在朱老八把他救上来之后,他已经把海水都基本吐干净了,不知道这一口是从哪来的。 又咳嗽了好几声之后,王邦才茫然的抬起了头。 他眼神还发散,用了足足四五息的时间才重定了神魄,瞧向了面前周淼。 “周兄?你怎么在这?我这是在哪?” 满目皆是茫然,似乎把自己经历了什么尽数忘掉了。 周淼花了点时间向王邦解释了他的经历,王邦则是在听完之后满目惊愕,立刻下床朝着左辰和朱老八跪谢。 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王邦才跑到海岸边上去放风,结果脚下一滑,一个不小心就掉到水里了。 要不是朱老八及时出手给他救上来,王邦估计这真就淹死了。 心情不好,却也没想寻死,单纯只是个意外。 周淼急匆匆的问了王邦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邦叹息,也老老实实回答了。 正如众人之前猜想的一样,王邦和自己父亲吵了一架之后心神不宁,拿起被下了术方的白玉笔,就写下了一首短诗。 结果在这之后,他就感觉胸口好像是被挖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便是每日喝酒,才险些将自己的性命断送此。 说完这些之后,王邦才长叹一声: “唉,以后不喝酒了。闹心又误事。” “先不提喝酒了。”周淼皱眉:“王兄,这根笔是从哪来的?” 把白玉笔一亮,王邦挠头: “这…这是我父亲前段时间送我的,说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 “果然。”周淼扶住额头,长长叹息。 眼见着王邦还是满脸不解,周淼才把跟笔上有术方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王邦。 王邦大惊,嘴唇打着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兄,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一拖再拖,他今儿个能拿这根笔害你,以后还不一定会搞出来什么幺蛾子!”周淼痛心疾首。 自己的好友险些被他爹害死,放谁身上都有些绷不住。 “我……觉着我爹不能害我,那毕竟是我爹……” 王邦喃喃道。 周淼听王邦说话,血压都起来了: “你小子真就油盐不进啊!你要是真不信,那咱就找他去说清楚,要是误会就说开了,要是真有事,也赶紧解决,这么闷着,迟早得出事!” 说完,周淼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拉住了王邦的胳膊就把他往出拽。 王邦刚醒来,身子骨虚,力气不如周淼大,被他这么连拖带拽的往出拉。 彩衣瞧着眼前这一幕,眼珠子滴溜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她瞧了眼左辰,左辰点头,让彩衣放手去做。 这才笑吟吟的往旁边一跳,拦住了周淼。 “仙姑?” 周淼停下动作,声音有些疑惑。 “哪有你这么拽着人家质问父亲的,真要是被那好信之徒瞧见了,把话传出去。那你这位王兄弟以后在百川城里也不用混了!你这法子用的不稳妥。” 周淼憋了一口气,却最终是没说出话来。 彩衣话说得有理。 大梁内,父慈子孝这个词的分量还是挺重的,王邦虽然和他爹关系不好,事情不能由王邦来挑。 有些左邻右里嘴碎,屁话又密又多,被他们传了话出去,王邦的书店基本上也就别想在百川开下去了。 周淼是来给自家好友撑场子的,不是断自家好友生路的。 “仙姑,那您有什么好办法吗?你看我家这兄弟都成这样了,我要是再放着他不管,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啊!” “我还真有个法子。”彩衣笑呵呵的看向了旁边不知所措的王邦:“不过需要王兄弟配合一下。” “我……这……”王邦似乎也是经历了天人交战,心中茫然了许久,才微微咬了咬牙关: “我确实也想知道父亲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全凭这位仙姑安排。” 这几声仙姑叫的甜,彩衣也乐得自在,道: “放心好了,且演一出大戏,保证你爹自这以后不会再闹你了。” …… 王大阳住在百川城外,是王邦掏银子买的院子。 旁侧是百川的附属村,种地种菜,又因为距离百川近,村子里的人也自称城里人,有股莫名的傲气,却又带着村里的家长里短。 今儿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种地、干活,中午闲谈。 忽得,村口传来了阵阵喧嚣。 吹喇叭,挂白绫,一只驴拉着车,车上躺着个脸色惨白、浑身是水的小伙子,撒着纸钱,随风飘。 “王兄啊……王兄啊!你怎么死了啊!王兄!”驴车旁边还有个贵公子,扯着嗓子干嚎,声音洪亮。 村子里本来正午休着的年轻人们也都被吸引去了注意,仰着脖子眺望,挠着脑袋寻思这是闹了什么事情。 “板车上的是谁啊?是咱村子里的人吗?我没瞧见过啊。” “看着眼熟欸……” “这是不是王大阳他儿子啊?!就是城里卖杂书那个小子。” “哟!好像还真是他!这小伙子怎么躺板子上了?” 有眼睛尖的村人认出来了王邦,也是疑惑对方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拉车的驴子走到村子中央之后停下,像是不认识的路,用自己的脑袋顶了一下前面哭喊着的少爷腰间。 少爷被顶了个踉跄,这才立刻转了个方向,继续哭着向前走,驴子也随之跟上。 没花多久,一人一驴就到了附近一个好院子。 这院子大,好漂亮,最外面一圈用了竹子编成的篱笆,里面则是垫满了茅草的木屋,后方是个大院,自己耕的地,自己种的粮。 不多,既不能用来交税,也没办法拿出去卖,光自己吃的话没有富余,确实能填饱肚子。 眼瞧着还能看到个肉架,上方挂了几条腊肉,随着风动。 小院正中间有张桌子,桌上放了几张纸,有个面相不怎么好相处的老头正在纸上书写。 像是嫌风吹的太大,又拿了块石头当镇纸,压住了纸张。 听到院外传来了蹄子和哭喊声,老头眉头也立刻锁住了一个川字。 “白日哭丧,怎么都哭到我院子旁边来了?” 老人满脸不悦,不想管这哭丧声,却不想驴车竟然停在了自家院子旁边,鬼哭狼嚎声还越来越大,便是心头恼火的很,手里的笔都握不稳了,滴了好大一笔墨在宣纸上。 冷哼一声,干脆把笔放下,拂袖朝着院外走去。 “何人在此哭闹?” 到了门口处,老头王大阳低声喝了一句,目光也落到了门口的公子哥身上。 看了两眼之后,只觉得眼熟。 怎么…… 好像是自己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外面认识的狐朋狗友? 叫什么周淼来着? 他怎么跑到自己家门口来哭了? 脑子还没转过来,王大阳目光就落到了背后那驴车上面拉着的人身上。 瞳孔一缩,匆匆两步靠到了驴车上,睁大了眼皮。 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邦儿?!” 求月票嗷 第一百九十三章 父子 “叔父啊……” 瞧见王大阳出来,周淼也像是苦涩找到了主,泪刷刷就往下流,一边哭还一边嚎: “我这兄弟啊,他死的好惨啊!” 周淼哭的本事也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演的那叫一个鬼哭狼嚎,不能说他哭的不惨,只能说他哭的不像。 瞧起来根本就是生嚎,半滴眼泪都看不到。 驴爷瞥了他一眼,偷偷摸摸跑到周淼屁股后面,朝着他屁股蛋子就咬了一口。 “嗷!” 周淼一阵惨叫,这次眼泪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流下来。 哭嚎了好一会,却是丝毫没听到王大阳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抬头,才发现死板的老学究好像是被轰雷猛击,整个人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王大阳像是丢了魂魄一样,软着脚跟向前踏了两三步,他一下子就扶到了这板车旁边。 盯着板车里的人看了好久,好像还不信,伸出手,摸了摸王邦的脸。 凉的,没气息。 又是上下摸索,摸鼻息,摸脖子,摸胸口。终于确定了自己儿子死去,身子骨当时就垮下来了。 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精气神一下子都散了。 “他……怎么回事,为什么……” “溺毙,今天早上在港口瞧见他坠海了。”周淼用手掩住脸面,“他好像喝了不少的酒,像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具体生了什么事端我也不晓得。” “烦心事……烦心事……”王大阳嘴里反复咀嚼了两遍这个词,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单手扼住胸口,好似心脏都在颤痛。 “能有什么烦心事……能有什么烦心事……” 双腿一软,是扶着车的边把,半坐在了地面上。 “你能有什么烦心事啊……烦爹闹你学圣人经书,可爹不是为了你好吗,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要是能考取功名的话,那才海阔天空啊?爹信你有本事才逼你学啊……以后爹不闹你了,行吗。以后爹不闹你了……” 他没哭,也没像是其他人喊丧那样,只是颓然,在地面上坐着,再也没了刚才院子里面那般意气风发。 就像是神魂都散了一样。 一瞬间变成了个普通的老人。 周淼瞧了两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便是小心翼翼凑到驴爷身边,戳了戳驴爷,用眼神询问驴爷下一步该怎么办。 驴爷回头瞥了周淼一眼,打了鼻响。 “瞧好吧。” 距离王大阳院子不远处的左辰拍了拍彩衣的肩膀。 彩衣自怀中捏出来了枚小黄豆,向着半空抛起。 只见那小粒豆子在空中盘旋两圈,立刻有个穿着深蓝色衣服、满脸幽怨的彩衣落到了地面上,唉声叹气的从隐宅向着周淼方向走。 却见那满面愁容的姑娘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曲项琵琶,拨弄两下,落出几声荒诞小调: “百川外,院庄中。 “愚父弄子闹心断,三魂七魄离家散。 “痴人追梦重千两,妄登青天不看凡。 “今日听得哀哭腔,寻泪踏痕访悲客。” 蓝衣彩衣行到驴车旁,垂头哀叹: “我本路过本村,听得哭调,便过来瞧瞧,此处是生得何事了?” 王大阳本还魂像是都散掉了,见到突然出现的蓝衣彩衣,抬头,茫然又有些迟疑。 一双眼睛忽闪着眨,没说话,却也能看得出来他在问寻彩衣的身份。 蓝衣彩衣刚想找个名号自我介绍,旁边的周淼却像是戏精上身,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大……大姑奶奶!?” 蓝衣彩衣:“……” 不是,你小子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偏偏王大阳在听到了周淼念叨之后,也是瞪大了眼睛。 “……大姑奶奶!?徐州救苦救难的大姑奶奶!!” 蓝衣彩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怎么全都知道这个外号? 实在没办法,蓝衣彩衣只好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泪,哽咽着道: “是我。” 很委屈。 眼见氛围差不多了,周淼直接当起了捧哏: “您能救救我兄弟吗?不管多少银子我都能给您!” 蓝衣彩衣也顺着周淼的话,凑到了王邦身边。 她先是把手放在王邦额头上抚了一会,才按照预定的台词开口念: “可救确实可救,但金银难唤真心,他心念有郁,你给我百两黄金也不得。” “那您需要什么?”王大阳急道:“凡我能弄得到,只要能救的了我儿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去办!” 说到此处,竟是想要直接给彩衣跪下。 蓝衣彩衣用琵琶撩了一下王大阳,把他重新抬了起来。 王大阳不解,却听蓝衣彩衣道: “你的跪拜我不收,你的磕头没金重,若是想救你家儿……确有妙法可医治。” “您说!” “阳寿已尽,魂魄难收,地府鬼差走一遭,生死簿上断寿元。因你祸心事,你儿阳寿已尽,现今唯一的办法只有把寿元分他半顷,你儿才得活。” 这是假话,其实只需要左辰解除避五息就行了。 “半顷?”王大阳呢喃着重复。 “然。”蓝衣彩衣点头,目光落在王大阳身上,似乎在看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却是没想到王大阳半分犹豫都没有: “半顷怎样?全给又何妨?我没本事,是个废物,我儿子不一样!我儿子文曲三方四正!乃是天上文曲高照!他得活着,他活着比我好的多,就算寿命全给他也无妨。” 蓝衣彩衣多看了两眼王大阳,露出了点惊讶。 只是又弹了弹琵琶,唱道: “痴心终回头,为时尚不晚。 “今日借阳寿,唯求子安宁。” 言罢,蓝衣彩衣流了两滴眼泪。 她把手指放在眼角下面,稍稍一蹭,摸出来了两粒黄豆。 一粒递给了王大阳,一粒放在了王邦嘴边。 “吃下去吧。” 接过黄豆,王大阳没有犹豫,把小黄豆吞到了自己肚子里。 蓝衣彩衣朝着驴车板子上的王邦一点。 隐宅法门中的左辰也是轻轻一挥手,去掉了王邦身上的避五息术。 很快,王邦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血色,也是缓缓睁开眼睛,从板车上撑起了身体。 “邦儿!” 王大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驴板车旁边,满目皆是欣喜,想要张开怀抱去拥抱王邦,又是讪讪的收回手,默默在旁边红了眼眶。 “爹……” 王邦眼角也梗出来了泪花。 刚才假死,他对周围却仍是有四感,除了眼不能视之外,口鼻耳舌皆有感应,自己父亲在耳畔旁边说了什么,也是字字印入脑中。 从板车上下来,停在自己父亲面前,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终于压不住心中情绪,两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 百川城酒楼内,周淼豪掷百两,置办了一整桌的好菜,供众人享用。 “今日真是多谢道长和仙姑了,若不是两位啊,王兄这闹心事恐怕还得继续纠下去。” 周淼向左辰和彩衣敬酒,喝下一杯后,他也颇为感慨: “那王大阳见自己孩子有出息也是心头欢喜,可性子犟的跟个驴一样,才闹了这么一遭。希望这次之后能好点吧。” 朱老八摇头晃脑:“图个什么呢,非要把儿子害成这般,才知道错了。之前确实听说过有这样的人,见到还是第一次见到。” “嗐,这种人其实不少,”苗涛道:“功名利禄谁不喜欢?圣人经文又是大多往上爬的一条康阳大道,考得多了,考得疯了,自然就魔怔了,成了这么个痴人。不过不说这些,今儿个大姑奶奶救人写在志怪故事里倒是段好文,待我记下,之后肯定能用上。” “咳咳!” 彩衣正喝汤,险些给自己呛死。 左辰倒是笑呵呵的拍了拍彩衣后背,给她顺了顺气: “今儿个你做的倒是不错。” “嘿嘿。”彩衣顺了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听周少爷你描述,我大抵能听出来王大阳这人是个老学固,要是正面上门和他对骂,对方还真未必那么容易被说得动。 “我估计着,王邦遇险,只要王大阳没亲眼看到,那大抵不会相信,甚至可能会认为是你们联起伙来骗他。他就是那样的人,没什么见识,心气却要比天都高,好像自己没什么不知道的,也没什么做不了的。必须得下猛料才有可能敲打出来。” 周淼想了想那老头的品性,脸色变得略有奇怪。 好像…… 很有这个可能。 王大阳确实不是坏人,但也确实气人。 “所以我就寻思着啊,只要真给他看上一场大戏,他哪怕不理解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也大抵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去闹儿子。而且还能大抵看得出来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王大阳是打算把王邦害死从而弄来财产……” 彩衣看了眼左辰。 “我又不是天罚工具。”左辰无奈道:“报给当地官府县衙,他们会很乐意处理这事。” “说来这事。” 周淼就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一样,一拍自己的脑门,把那根白玉笔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我之前问王大阳了。知道这杆笔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说是前段时间有个教书先生去了王大阳那边,听王大阳讲了自己儿子的事情,那教书先生也认为王邦的才华极高,应该去京都考取功名,就把这根白玉笔交给了王大阳。” 说到此处,周淼顿了顿,才继续道: “王大阳说,那人是书楼来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书楼 “书楼?” 左辰皱眉。 他记得,当时杀大师爷的时候,大师爷好像说过这个门宗。 书楼里面都是士族,皆是读书的人,也都是世家的人。照当时大师爷的描述,那是表面上的一群翩翩君子,背地里却总喜欢下各种各样的黑手。 不怎么讨人喜欢。 这根笔竟然是他们的东西? “书楼啊,我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印象。”苗涛在听到书楼名字时,脸色明显就是一黑 “啊?书楼不都是名门之后吗?在外面风评风气还不错啊。” 周淼疑道。 “他们靠着一张大嘴在那儿闲扯出来的,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好人?” 听苗涛的话,周淼明显是来了兴趣。 之前周淼确实听苗涛说过,他曾经是京都那边的说书先生,在京都得罪了权贵,险些丢了性命。 难不成,当初苗涛得罪的权贵就是书楼的人? 苗涛瞧起来似乎不太想说这件事,可又耐不住周淼兴高采烈的劝,先是说什么“天高皇帝远”,又是念叨着“道长马上就要去京都了,你先说说也当是给道长打个基础”,才无奈的介绍起来了书院,乃至于京都的事情: “京都确实是个好地方,世家公子哥多,财主富裕人多。哪怕是幽州都比不上京都安生。里面新鲜东西多,能耍的物件也多。可我不喜欢京都,总觉得那地方是大梁戏班子快散了之后,几个当家的花旦上台唱的最后一幕大戏,使劲是使劲,但多少有点用力过猛。像是快夭了一般。 “再说书楼,里面世家公子哥更是多的离谱,吟诗作唱,谈天下事,简直一群闲人,就像那赫赫有名的万法术榜和神兵谱,就是从京都书楼里流出来的,美曰其名是让天下人见识见识这万般术法奥妙,千种神兵玄奇。 “可依我看啊,分明就是给自己家把式挂个排面,把自己手里那几把武器放在台面上。 “一是为了比个高低,给自己的家族挣挣脸面。这第二点嘛,则自然少不了炫耀。到时候背上几把破铜烂铁出去,也能用手拍一拍,对着道上的人喊一句:‘您瞧!爷这是神兵榜上的宝贝!’” 苗涛说这段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脸上是恨恨的,声音是切齿的。 周淼是第一次瞧见苗涛这般,在他印象里,苗涛大多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跑镖客的匪气没有多少,更有种温吞的书生气,哪里见得如此怒发冲冠的情况? 便是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讪笑着评价: “苗兄,你这评价倒是够犀利啊。” “唉。”苗涛仰头,喝了一大口的酒,只觉得醉意上头,也是满肚子的牢骚: “我当年在京都里面啊,就是被书楼那帮人坑出来的! “书楼都是士族,自诩不凡,和我们平头百姓啊,根本都不是一类人!可我瞧着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的大院里面闹出来的家长里短可要比普通百姓复杂的多。不是儿子睡了父亲的妾室,就是良家大院中间的小姐偷情,脏事多了去了。 “那段时间京都闹过一场大事,说是书楼里有位李公子,名门显赫之后,家里闹女鬼,又唱又闹,还半夜跳舞,瘆人的很! “我不是喜欢志怪故事吗?心头生了好奇,找了几个消息灵通的朋友。那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又寻到了李公子家里面的家丁,听着家丁说,前段时间总有龟公托着花魁进进出出,我就顺着线查了进去。” 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苗涛甚至一拍桌子,震得八仙桌上茶水都跟着晃! “嘿,您几位猜怎么着? “上面跳着的女鬼呀,根本就是那青楼的大姑娘! “这位公子有虐恋之好,把那姑娘关在地下室里,尽做些不仁之事,给人家逼疯了!昨天晚上就跑出来落在墙头上,又唱又跳,生生把脚底板磨破了,把那一道大墙都给磨红了! “李公子当然不能让这等恶心事闹出去,直接就给那姑娘下来打死,又去找安乐寺大师颂唱佛经,将魂魄超度,自此之后就没旁人再知道这事。谁晓得被我这么一个好事之徒打听去了! “现在想想,可真是蠢坏了。若是我当时没打听这么多事,恐怕还能在京都当中活得好好的,靠着一口嘴皮子吃的盆满钵满,可就因为这管不住这事的耳朵,我被抓住,扔到了大牢里,估计这用不了多久,要我脑袋的告示就会被批下来。 “所幸我有几个兄弟,有些身份,又有些银子,散尽了家财,弄来了各色好宝贝,把那公子哥哄得开心了,才把我放出来。” 又喝了一大口酒,总算是把苦涩的事全都说出来了,袖口擦了擦眼角,苗涛嘟囔:“他们这酒楼里面怎么烟这么呛啊。” “等着我就去骂他们厨子。”周淼好生安慰了苗涛两句。 苗涛长叹,垂头,颇有些神伤: “唉,其实当时被关进大牢里我也有些心理准备,毕竟我干这事被人抓到确实没什么好下场。可我没想到的是,我从大牢里出来之后,我成了窃国文的贼,而那位李公子则是成了护文的高尚人士,整个一颠倒黑白,我爹不了解实情,险些被气死,要不是后来解释清楚了,保住了我父亲的性命,我估计啊,几位今儿个可能就见不到我。” 他话留了个尾巴,但大抵也能听得出来他什么意思。 这场事件里,苗涛损失了不少东西,但亲朋好友性命无忧,自然得过且过。 真要是害了亲朋好友的性命,那他估计也会匹夫一怒,哪怕是伤不到这书楼当中的诸多士族,大抵也会拎起一把长刀,连夜进那李公子家杀人去。 左辰点头,算是知道这京都书楼的作风了。 掌握着京都话语权的门宗,以后如果进京都的话,恐怕少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 “没想到书楼竟然会干这种事情。”周淼也几多感慨:“本以为是京师留下来的门宗,多或少会和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 “嗯?” 左辰忽然一愣: “书楼是京师留下来的?” “是啊。”周淼一脸理所应当:“当初京师入京之后没多久就建立了书楼,主旨之乃是藏天下书,造福天下人,也因而如此,书楼的名声一直都不错,要不是听了苗哥说,我恐怕还会被蒙到鼓里。” “能细讲一讲吗?”左辰问。 “您原来不知道吗?”周淼也是没想到。 他和左辰接触的不多,还以为左辰是那种伸手一掐就能把天下所有事尽数算到心底当中的类型,着实没想到左辰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这才给左辰介绍了起来: “当初京师在京都里面办事业,一个人总归是有些忙不过来,就拉扯出了一帮有志向的读书人,构建出来了这么一个书楼。最初打着的旗号好像是什么……法通天下,人济四方,我了解也不太多,后来京师失踪之后,书楼却留了下来,就这么一代一代传到现在。” 周淼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像是在尝试唤醒什么记忆: “我还记得……当初京师好像在书院里面留下的什么东西来着?” “九玄通鉴。”苗涛帮着周淼续上了话:“江湖传闻罢了,说是京师当时把自己生前的所有万般功法全都留在了这本通鉴当中,只要能拿到这本通鉴,就能学到京师遗留,成为天下无双的高手。” 左辰想起了汤乞,以及当时汤乞留给彩衣的那本小册子。 上方确实有着不少道经相关的修炼法门,却又都沾了一些苦海污染。 江湖传闻? 可不见得。 …… 酒足饭饱,各家分离。 左辰他们的船在晚上,又从百川逛了一会之后就直接上船了,没多做太多停留。 为了避免露馅,王邦没有来送别,只有周淼和苗涛送到了巷子门口,见风起,船乘月走。 此次正式入了海波,要一路向着豫州前去。 这次船大,里面有能供人睡的客舱,李继亲自安排,自然是包了上等间,一人一间房,虽说狭小,但精致漂亮,独自住着顶多有点晃荡。 在甲板上吹晚风,彩衣凑到了左辰身边: “道长,我有点事没想明白。” “怎么了?” “那书楼先生单纯只是为了帮王大阳个忙?就把这根笔给出去了?总觉得不太对劲。” 彩衣拿出来了那根白玉狼毫笔。 王邦把这东西送给彩衣了,毕竟这玩意上面有害人的方子,一个不小心王邦说不准还会被神魂震颤。 伸手拿过白玉笔,于掌心当中转了一圈: “谁知道呢。” …… 豫州,大城西关内,有一翩翩美公子手持酒壶,半梦半醒,摇摇晃晃行于街道上。 乘月走,在无人街道上左行右跳,对月高歌,引得旁边街道窗户打开,有人喝骂: “什么时辰了!不睡觉你找死啊!” 公子也不在乎,哈哈大笑,怀里拿出来几两银子,朝着那窗户里扔,窗户里骂人的也就没了声音。 又顺着街道往前走了两步,忽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旁边街道一抓。 巷口当中立刻便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一张薄纸自空中卷过,忽啦啦就落到了公子手中。 拿起,对月看: “生来孤苦徒,无怜苦心人。 “不好,不好,没韵味。”公子摇头晃脑的品鉴,把这纸张塞到了怀中,又乘月光走。 却不见不远处胡同口内,一破落房屋之中,面容憔悴的书生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打翻了墨台。 手中握着一杆白玉笔,狼毫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仙阳大会 船需要在海上走三天。 比起荒野山路,大梁的海路反倒会更加安生一些。 荒野乱世走,路上有山贼,碰到之后若是喊不出号子,那就得老老实实把钱粮拿出来,倘若态度好,不光不会伤了性命,甚至还有些贼匪会用柴刀斧头换粮食,所称“买卖”。 若是能对的上号子,贼群自然也不会抢,反倒是多打探打探,点子扎手就高喊一声江湖再会,不去叨扰那些能打的人。 当然也会碰到那种初出茅庐,半分钱江湖规矩都不懂的狠人。 遇到这帮人,便很容易见血了。 海上就不一样了。 在海里打劫的成本高,需要一条结实的大船,还需要一个能一直补给的海岛。 坚固的大船或许存在,但拥有补给的岛屿则难以想象。 为此左辰还专门请教了一下船长,讨教其海上的注意事项: “现如今这哪里有什么深海啊!整个能行驶的海里不过四五百,再往外走就是连天的雷暴和阴云,满是滔天大浪,大船过去都得被拍个稀巴烂,更别提是小一点的船了。而这旁侧四五百海里当中,又没什么小岛,不好跑,不管是捕鱼的还是跑商的,一般也就沿着这东海岸来回走就行了。” 听了老船长的话,左辰也就知道了为何航线如此安宁。 这种航道是不可能出现什么海贼的,根本活不下去。 主航道上也没有什么妖仙,不会呼风唤雨破坏商船。 整条海路上唯独只看老天爷伺不伺候这口饭吃,刮大风下大雨那便不行,除此之外皆是安宁。 平平安安就是好,路上不出现意外左辰更是乐得自在。 便是第一日看海景;第二日叫来彩衣、驴子和朱老八,给他们讲了一讲修炼上的事情;第三日打坐,把船上的日子给耗过去了。 终是顺流到了豫州境内,自沿海大城德兴镇下船,这里距离豫州大城西关近,是个依着港口发展起来的镇子,富裕安生。 之前李继已经通过了千里传讯香联系了豫州靖王李钰,因为相隔距离太长,两人并未聊太多,只念了几句安好,李继把事情都告诉了李钰。 李钰知道左辰要来,专门在德兴准备了人接应。 然而当左辰下船来到港口之后,却被眼前这一幕搞得有些懵。 他没找到接应的人。 倒不是人没来。 而是德兴人太多了! 德兴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又皆是穿着便于出行的衣物,像是聚集了一大群的江湖中人。 绝不是一座镇子应有的“热闹”。 单纯只是港口的话,最多只会像是百川那样,一早一晚人最多。 哪里会像是现在这样,人堆的像是蜂巢上面的蜜蜂,看着骇人。 左辰脑仁有点疼。 前世放假的时候,如果脑子一抽,背上行囊出门旅游,到了某处著名景点旅游,大抵也就是眼前这副情况了。 可前世多少人啊,大梁才多少人啊,人山人海的情况前世常见,在大梁里出现还真属于新奇事。 彩衣也是倒吸了口冷气: “我在徐州领着难民走的时候人数和这里差不多吧,可当时毕竟都是饿得惨了,被麦子引了过来。这个地方是有啥麦子能吸引他们过来啊?” 朱老八最直接,揪过来了个凑热闹的小伙子就问: “欸,小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咋聚了这么多人啊?” 被揪过来的小伙子戴了个行者帽,身子骨还算是结实,瞧起来是个愣头青的武夫。他被抓过去之后心头还有点不悦,侧头一看,看到朱老八那比自己还高壮了一圈的身材,到了口头的骂人话重新压了下去。 他挤了半天,挤出来了点笑容: “大侠,没见过你啊,您也是为了仙阳大会来的?” “仙阳大会?这是个啥?” “啊?那您是来干什么的?” 小伙子挠头,似乎并不清楚像是朱老八这样的莽汉来这能干什么。 又看朱老八眼神不善,小伙子才解释道: “这仙阳大会是江湖水陆大会,叫附近江湖好友来此以武会友,切磋交流。也算是近些年来比较有名的一个水陆大会了。 “八年一次,其实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小伙子道:“我听长辈说,三十二年之前,江湖上名门正派都会来豫州聚一聚,拿刀舞剑,好不快活。 “二十四年前,京都就有点乱了,仙阳大会也遭受到了波折,人数少了一大半。十六年前那场干脆就停了,压根就没人来。时至八年前,由燕巡帮重新组织,仙阳大会才重新开起来,但来的也都只是江湖上的散客了。” “那今儿个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朱老八问。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有江湖闲散客啊。 “欸,这次仙阳大会确实有点不一样。”小伙子倒也是个实诚人,直接道: “早一个月前,有人在德兴城附近的林间发现了一处小院,又在院子里面发现了一本残卷,奇妙无比,应当是宝物。不过当时人多,一群人都想私占,那么斗了起来,死了好几个人,被衙门给抓了。 “来查了一番才知道,小院子是京师的,之前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人发现。衙门的人也想把京师的东西收走,但发现了这事儿的江湖人又怎么会允许? “他们不敢和衙门斗,就干脆直接把所有事情全都挑了出去,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有本事的想要来整一整京师的残卷,没本事的也想来见一见热闹。所以都借着仙阳大会的由头,聚了过来。” “结果就堆了这么多人?” “是啊。听到消息的全过来了。” “好嘛,你们这么多人够分?” “嗐,能看看京师遗产就不错了真去,哪有那么多有本事的能抢的到残卷。况且我觉得只要进了官府手里,那就别想让他们再吐出来。别看这儿围了这么多江湖人士,真让他们冲官府,那他们也是不敢的。” 小伙子说完了此处聚人的原因,又小心翼翼看了看朱老八。 朱老八也不再揪着这小伙子,松手放他自由行动。 对方松了口气,抱拳告别,汇入人群当中,随流消失了。 “道长,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左辰微微皱眉。 京师残卷。 京师遗留的手段左辰确实也感兴趣,比起学习,他更想知道京师都留下了什么,以及这上方是否沾了苦海炁息。 当时汤乞拿到的残卷就沾了不少苦海炁息,导致整个残卷上的内容被改坏了个七七八八。 要是这份残卷也有相似的问题…… 那真就是谁拿谁倒霉了。 遥望一圈这些江湖人士,左辰却是也能看得出来他们中间气氛多少有些紧张,来这里以武会友的确实是有,但大部分还都是为了那传说当中的宝贝。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是日益凋零的江湖名门,三道九流人更是占了大多数。 左辰又找了两圈,可惜人太多,着实是没看到李钰派来的使者,便干脆打算去趟县衙,直接瞧瞧那本京师残卷。 拍拍驴爷,让其使用缩地成寸。 并非减少前进距离,而是增加其他人到驴车的距离。 也就在这熙攘的人群当中,驴爷拉着车如履平地,却又丝毫不引人注意。 偶尔有几个本事好一些的,会用稍加奇怪的眼神看眼驴车,也是飞速收敛的目光,没将这奇怪的一行人放在心上。 …… 吵闹的人群惊到了落在港口的海鸟,待海鸟惊飞而起,港口飞到了城中,落到城墙上,瞪着一双不解人世的眼睛,映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江湖客。 此处人数反倒相比港口那边更少一些,虽说还随处可见江湖客,却多还都给县衙留了两分薄面,没有堆在门口。 但附近的各类酒楼当中却已是集满人,常有些江湖客伸着脑袋出来看县衙方向,像是盯梢。 距离县衙最近的酒楼当中已是坐满了江湖,下到乞丐怪人,上到书生公子,一眼瞧过去是应有尽有。 有张靠窗户的桌旁,一老乞丐和个衣着华贵的老妪坐在一起,老乞丐着手往桌子上的果盘方向伸,结果被老妪用小竹条抽了一下手背。 还瞪了几眼: “让你盯梢,你怎么还吃上了?” 老乞丐干笑着收回了手: “有瓜果不吃多难受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妪没好气:“你个老不死的又不是不知道那本残卷多危险?要是真让那玩意落到江湖里,得死多少人!天知道会养出来个怎样的魔头!” “那我能咋整?现在要是上街喊一句京师残卷有危险?谁信咯?” 闻言,老妪也沉默了。 良久才无奈叹息: “人心就是这般,咱们总不能期望真来个移山填海的神仙破掉残卷上的恶咒,只能自己慢慢收了。” “看你就是执念太重,这一把年纪了,还在这搞这个。”老乞丐又想伸手去摸瓜果,“老实跟我看看热闹不好” “我若是看热闹,还有谁能除那书灾?” 老妪又抽了一下老乞丐的手: “别吃了。” 老乞丐干笑。 无奈,他只能侧头看着窗外瞧风景。 “嗯?” 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老乞丐看错了。 他好像看到…… 有辆驴车正往这边走?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江湖人 老乞丐皱起眉头。 他隐隐约约能看得见,街道上正有一驴车悠哉悠哉的前进。 驴背上倒坐了个道士,车板上坐着一号姑娘,车旁走着个壮汉,这一队人瞧着奇妙,也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再多看看,却发现自己好像是花了眼,竟是看不到那走来的驴车了。 只能隐约察觉到到街上的人莫名其妙向着两侧分出了一条路,让出了一条道来。 老乞丐不由得得心头大为惊奇。 他道行在在场这些江湖客当中已经算是高的了,专门练了一双金睛,能做到目视则无瑕,雾气幻象骗不了他,梦幻泡影唬不住他,只要是被他看到的,必定就会被他一路盯下去。 这种虚幻若梦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满心生疑惑,揉眼瞧不到。 “你干什么呢?” “刚才我瞧见一辆驴车,一眨眼就瞧不见了。” “你眼花了吧?” “我这眼珠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乞丐没了争嘴的想法,只是问: “你现在就动身吗?想怎么做?” 老妪白了老乞丐一眼: “现在周围有多少全是江湖好手。你是真不怕我死啊?” “您这本事多大啊,周围这些江湖客绑在一起的未必是您的对手,怎么可能?怕您不行呢?” “死老鬼,想打架是吧!” “嘿嘿。”老乞丐笑呵呵的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多久都没闯江湖了,现在在座的这些都是年轻人,我一个不认识。要不同我讲一讲?省着我出去之后不小心着了道,被后生仔给坑死了。” 老妪长叹,还是同老乞丐念叨了起来: “那边四个是林中四杰,是现如今江湖当中,还算有本事的侠士,大概能有后天中期左右。原来都是徐州人,徐州闹了灾之后,就跑到了豫州来。今天聚在这里,应当也是为了京师残卷。 “那边那两个则是南怪北邪,是江湖当中赫赫的邪人。南怪好找漂亮女人切肉吃,北邪则专门挖男人下面根,死在他们俩手里的数不胜数。都是半步先天的手段。 “那边的木剑客,是近些年才在江湖上显名的豪侠,不管是本事还是手段皆是上乘。旁人估计着他应当是有着后天中期的本领,不过他少与人争斗,比起比武斗狠,更多是寻找自己失踪的妻子。也是个痴情男儿。” 讲完了这些人之后,老乞丐的目光先是是落到了那木剑少侠身上,随后又看了看南怪北邪。 “怎得说?” “那小伙子不错,一身正气。是个好苗子。至于这南怪北邪……嘿嘿,等着一会没什么人了,老乞丐我啊,得去朝他们讨碗饭。” 老乞丐笑容满面。 老妪却是很清楚这老乞丐是什么意思。 被他讨饭的人,如若是不能给出让这老乞丐满意的东西,那也就只好把脑袋留下来了。 “燕巡帮那群人呢?”老乞丐又问:“我可是还记得上次仙阳大会时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怎么最近瞧不到人影了??” “他们去了井州,说是要和昌王好好干出一番大事业,也不晓得现如今过得如何,”老妪叹息:“如若那群豪侠在的话,这京师残卷一事也好歹有人张罗,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各顾各的,像是一群闷头的狗。” “嘿嘿,我估计就算是他们几个,看到这京师残卷大抵也会心生贪念,同其他侠客比起来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老乞丐道:“还是别来的好,能吃上公家饭就是安稳,省着把自己那些好名声都给坏掉。” “别对后辈太苛刻。” “江湖就是这个样。” 老乞丐环视一圈四周,看看周围这些所谓的江湖客们。 各个刀口舔血,脑子还或多或少有些问题,大老远跑这来来争夺一本受了咒法的修炼法诀,别人说还不相信,到最后说不定会搞得血雨腥风。 贪啊。 “所以你是想趁着这群人闹起来的时候动手?” “这群闷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周了,他们耗不下去的。” 就像是要应证老妪的话一样。不远处,本还一直默默无声的南怪猛地一拍桌子,满目凶气,起身低呵: “这官府半天也没什么动静,说不准在等刺史带兵马过来,若是继续在这坐下去啊,那京师残卷就更别要想了!有哪几位好汉愿意随我一同?把应当属于江湖儿女的残卷抢回来!” 老妪和乞丐对视一眼。 机会来了! …… 等到了官府大门口处,左辰解除了一部分隐宅术。 本来正在门口站岗、神经紧绷的衙役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多出来了一伙怪人,便是吓得原地一声惊叫,腿一软,险些摔到墙上。 “你……你们是谁?难不成也是抢书的?” 鼓足了勇气举起手中杀威棒,但说话的尾音都在打着颤。 “在下左辰,自幽州来。”左辰怀中掏了掏,拿出了一块铁牌,递给了眼前衙役。 衙役朝着那上面一看,却发现铁牌上方刻着威王两个大字! 便是倒吸口冷气。 这衙役还年轻,见识少,哪里瞧过这等玩意? 也不敢赌这玩意是假,衙役只能点头哈腰:“我这就进去通报,还望几位稍等一会。” 匆匆离开。 左辰收回手中夹着的树叶,感慨着临走时准备不够充足,没从威王手里要一块铁牌。 衙役进门之后没花多长时间,就立刻有个身穿官服的老头从门内走了出来。 老头来到了左辰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才问:“您可是左辰左道长?” “正是。”左辰点头。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瞧见对面的老头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左道长!您可算来了啊!”老头边哭边用袖口擦眼角。 瞧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头,左辰一下子懵了。 啊?咋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开始哭呢? “在下钟作勇,早几天靖王大人就把您来的事情告诉我了,让我准备招待您,可帮江湖客围着啊,我人都派不出去。更别提接您了。” 钟县令哭唧唧的解释道: “您可务必要帮帮我们啊,那些江湖客简直欺人太甚了!” 左辰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位钟县令: “你就没向你上级报告这件事吗?如此多的江湖客,光靠你手下这点衙役,应该是守不住那本残卷吧。” 钟县令犹犹豫豫了起来: “您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啊……主要是这前两天人还没这么多,我还以为这些江湖客们不敢把县衙围住……” “那本册子已经到你手里一个月了。” “……” 钟县令不说话了。 左辰哪里看不出来,钟县令也是犯了贪心,想要把残卷留在手中,所以压根就没往上汇报。 结果现在事情闹大了,往上汇报了,但江湖客的数量也多起来了。 靖王毕竟是仁义王,不可能真让铁骑从江湖客身上踩过去,就只能委屈委屈衙门在这受苦了。 当然也有点像是借着这一手惩戒钟县令,让他好好反省。 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那小册子你看了吗?” “还没……” “真没看?” “……看了,但里面的东西半分都没有学到。”钟县令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册子上方裹了一层术方,这本书册里面的内容全是乱的,永远翻不到第一页,也永远翻不到最后一页,看都看不懂就更不要提如何学起来。” 左辰挑眉。 听起来像是被人施加了作为保护的术方法门。 “你先把那册子交给我吧。” “啊?”钟县令有些迟疑的看向了左辰:“您法力通天也想要,也需要这本册子?” 他话语迟疑,左辰一行人怎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县令还以为左辰也贪图京师残卷当中的奥妙呢! 朱老八当即就不乐意了: “道长这是在帮你!你是不知道那京师遗产上面沾了什么东西!那玩意你要真的看懂了,你差不多也疯了!” 听了朱老八的话,钟县令还仍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考虑了一会儿,叹息道: “几位先进来吧,我去取册子。” 这才领着众人进入了县衙内,让他们在大院里稍候片刻,自己则是进了后厅。 盯着钟县令远去的背影,彩衣问: “他会把册子拿出来吗?” 左辰摇头:“贪心未灭,别说拿册子了,大概会不断搪塞我们,把这件事情给推过去。” “搞得老子像是说谎了一样。”朱老八愤愤:“他要真看懂了那册子,估计就得道长驱魔。” 左辰不言。 现如今沾了京师名头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祸源,偏偏这玩意对凡人的吸引力还足够大,简直要比金银财宝还夺人眼目。 谁不希望捡到一本上品天仙诀啊。 不再多想这些,几人在衙役的带领之下进入了大院内落座,等钟县令回来。 没歇多长时间,忽地听到院外传来了争吵声。 左辰侧头,看向院外,只瞧得那边竟然聚了不少的江湖客,皆是满脸凶相! 竟是打算要冲县衙了! “这些江湖客都疯了吗?还真敢冲县衙啊!” 彩衣大惊。 左辰挑了挑眉头: “朱老八,你去帮帮县衙人。” “好嘞!” 朱老八起身,大阔步朝着县衙外走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夺书 南怪是个头顶生秃的老头,额角有着个硕大的脓包,破了个小口子,恶心。他两个小眼睛像是老鼠,一嘴的烂牙,瞧上去应当是常吸五石散。 毕竟是赫赫有名一位邪人,就算生的样貌丑陋引人厌烦,也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只见他一拍桌子,眼睛扫过酒馆当中的各个江湖侠士: “众位聚集酒楼里不是真为了喝酒吧?天下最顶级的奇功就在前面大院里,谁若是能拿了,谁便有机会成为下一个京师!只手能推百人军马,万骑当前心不惧! “这么个天下无双的好机会,诸位就打算这么放过?你们骨头渣子没这么软吧!” “南怪,你想干什么?强冲官府吗?” 林中四杰内有一干净男子拎刀起,对指南怪,呵问。 “嘿,小子,特别在这儿装什么大好人呢!聚在人家官府门口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想要这京师的残卷? “我只是告诉各位一声,这残卷要是继续在官府里放着,那咱们辈子也就再也没办法拿到了。倒不如现在跟我杀进去!把这残卷给抢出来!到时候咱们往野外一跑,铁骑上哪能抓得住咱们去?” 南怪哈哈大笑。 听他这话,各酒楼当中的江湖客们心头也都微微一动。 混江湖的江湖客大多都对官府没什么敬畏,现在有个成绝世高手的机会摆在面前,有点心气的都想争一争! 北邪则是第一个应了南怪: “老东西,你这话说的还挺中听!这群臭小子不愿意跟着走,老子跟你闯上一闯!到时候出去咱俩一人看一半,各学一些,冲一冲这陆地神仙境界!” “好!” 说完这话,南怪北邪也是不在这酒楼里多留,直接就朝着衙门冲去。 见着他们动了身林中四杰也是对视一眼,抄起家伙之后骂了一句: “若是让上等神通落入了贼寇手中,是会搅得江湖一阵血雨腥风。哥几个,咱们也上!” 说完这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后,他们也冲了出去。 其他江湖客眼见着已经有人动,也是纷纷动了意,一个两个皆是跟着跑了出去,涌到了街道上。 老妪瞧了眼老乞丐: “你要跟我来吗?” “我就不去了,有酒有肉的,趟浑水干什么。”老乞丐摇头:“你要是打不过,要死了,就对着天空大喊三声救命,那样我就救你。” “呸,我就算是被切掉了脖子也绝不喊你救命。”老妪骂了一声,随后一跃,从酒馆当中跳了出去。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 “跟谁学的,不走正门。” 南怪北邪带头蹦到大街上,其他的江湖客们大多也都跳了出来,嘈嘈杂杂就往官府方向靠,甚至已经有几个拔出了刀剑,要武力往里闯!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酒楼顿时变得人影稀疏,不少江湖客甚至都没给饭钱就直接跑出来,急得小二原地乱转,不敢上去招惹这一些拿着刀的“好汉”,只能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当然,并非所有江湖客都对京师残卷有兴趣。 老乞丐左右瞧,发现酒楼当中只剩下了四五号人在看戏,之前老妪介绍的木剑少侠就是其中之一。 小伙子眼见着有几位自己熟识的“大侠”已经顺着酒楼当中跳了出去,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从怀中掏出了几两银子,交给了店小二,帮自己这几位朋友结账。 待做完这些之后,忽然瞧见老乞丐笑呵呵朝着自己方向走来,也不避讳,直接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先生,你不去吗?”木剑少侠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敬的行礼问道。 “去凑那热闹干什么?倒不如留在这里喝酒吃肉。”老乞丐嗤笑一声:“皆是群庸人,自恼着修为,着实愚蠢,这京师残卷还真能落到他们手中?我看就是想法把式想疯了。” “您倒是看的透彻。”木剑少侠感慨道。 “江湖客,江湖客,走在江湖,随行浪荡,却难以拧成一把麻绳。指望他们成大事,我还不如指望天上往下掉牛肉。”老头哼道。 木剑少侠不做评价,却也知道这老头说的有道理。 江湖客们的构成总是复杂,有些人为了自由浪迹江湖,有些人为了利益隐居暗影,再或者只是单纯没有多大本事,走不了大梁正规的武夫体系,迫不得已才成为的江湖客。 都是江湖儿女,却又满肚子的恩怨情长,可谓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坨屎,不相互打起来都算是脾气对眼,更别提聚成一团办大事了。 老乞丐又是扯了个鸡腿,笑呵呵的道: “小伙子,你为何不去?” “我来此处只是觉得仙阳大会人多,可能会找到我妻子的消息,这京师残卷,我确实没什么兴趣。” “你倒也是个妙人。”老头哈哈大笑:“江湖客们平常互相不待见,但一看到有宝贝出世,又会凑到一起,想要把它弄到手。小伙子,你猜,那南北两个小娃娃要是能把东西弄到手,他们会不会好心好意分享给其他江湖客?” “我宁可相信天上有会飞的、能打雷的神仙,也确实信不得这两个混账。” “哈哈!妙评!那咱爷俩就凑在这看戏好了。” 说罢,老乞丐干脆坐在了木剑少侠的身边,跷腿哼歌。 木剑少侠也不知道这老乞丐要干什么,只好一边提起戒备心,一边观看外面的闹剧。 江湖客们已经到了县衙门口,衙役们是如临大敌,纷纷拿着自己杀威棒就冲了出来,在县衙门口构成了一堵人墙。 有个年岁较大的衙役壮着胆子往前踏了一步,厉声呵斥: “你们想干什么?胆敢携兵刃进衙门,是想造反不成?” 他这一声喝真起了作用,本来往前蹭的江湖客们尽数停下了脚步,就连南怪北邪也并未直接冲进县衙内,隔着半条街跟县衙众人对峙。 “几位兄弟,我们这也不想同你们对斗,但你们当官的拿着神通不放,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北邪冷笑道:“今儿个你们只需要把东西拿出来,我们自然就会退去,不会给几位兄弟添麻烦,但你们要是不拿出来吗……可就别怪我们哥几个手下不长眼了!” 江湖客们跟着振臂高呼: “对!” “拿出书册来!凭什么好东西都让官家拿去?” “此物来源于江湖,应当归于江湖!” 人群嘈杂,引得衙役们额头冒汗。 前进吧,这点银子拼命不值得。后退吧,对不起身上的官服。 本想硬气点的开口,忽然发现自己身后阳光被遮,高壮的影子顺着背后探了出来。 回首瞧,竟是之前进入县衙当中的贵客之一。 朱老八的化形照比其他人本就高壮一圈,现如今站在这一群衙役背后更是显得体大,威吓感十足。 周遭衙役们也是纷纷腿一软,给朱老八让开了一条路。 朱老八阔步来到北邪面前,垂头看他: “我家先生正在院里休息,少在这边吵闹,都给老子滚一边去!” 低声猛呵,声如巨钟,似有一道无形起浪蹦出,似如墙壁一般往前推。 音浪经过的地方,本事不行的江湖客们甚至都被顶的倒退了好几步,捂住耳朵嗷嗷惨叫,竟是已经受了伤。 哪怕是顶住的江湖客脸色也是接连猛变。 这是何方的莽汉?光凭一声吼竟有如此水准? 莫不是专修嗓子的门道? 被拦住的北邪脸色也是接连的变。 他本身道行高,反而更容易看出来眼前莽汉水平强。 可背后这么多江湖好汉,自己要是漏了怯,以后出去这名号也不能要了。 便微微抬起手掌,运起功法: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只见北邪手掌上方聚出些许阴黑色,像是中了剧毒。 本来正在偷偷翻墙的老妪甚至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皱着眉头看向了北邪的手掌。 阴柳掌。 这也算是北邪的成名绝技了。 要想练习此掌,须得选坟堆上的柳树左右拍打,将手掌打至血肉模糊,让阴气浸入其中。 北邪这一招已是大成,这一掌拍到人身上非死即伤。 就是不知道这莽汉会用什么样的招式对击。 念头刚落,就忽然瞧见朱老八直接往前迈出一大步,直接就到了北邪的面前。 他速度太快了,北邪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忽地瞧见一只大黑手照着自己的脑门子就握了过来。 “啪!” 北邪被直接捏住了脑门。 “额!”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北邪确实也遇到过手段厉害的高手,可在对峙中被人一把抓住脑袋还是第一次。 只听朱老八冷哼: “刚才先生说过,大多江湖客手上都有血腥,有些人尚且能饶,但有些人须得当场诛毙,不容放过。其中就有你一个!” 言罢,便是手腕用力,猛地向下一压! 骨骼断裂声接连,北邪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竟以肉眼可见的形态被压了下去。 仅是一个眨眼,北邪竟然被按成了张两三尺厚的饼。 抬手,甚至一滴血都没往外漏。 只有北邪一张被挤压的变形的面孔无神的看着天空。 死了。 朱老八侧目,又看向了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的南怪,露出一口大白牙: “下个就是你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老头老太太 南怪死的也不怎么安详。 在经历了北部要塞一游之后,朱老八临陆地神仙境只差一脚,现如今正在洗化体内浊气,只要浊气一净,他就能登入陆地神仙境,正式开始炼气。 他打半步先天? 那纯属就是成年壮汉欺负小婴儿。 走过去,对准脑袋,抽一巴掌。 “啪!” 南怪的脑袋就在脖子上转了两三圈。 最后身子朝前,面朝后,鼻子里往外流血,噗通一下就给朱老八跪下了。 杀完两个江湖邪人,朱老八冷着眼睛环视了一圈所有江湖客。 “都他妈给我听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谁要是再闹的话,瞧见我这巴掌没有?掂量掂量你们能不能扛得住!” 说完,朱老八直接转身回县衙,嘭的一下就把朱红大门给关上了。 震落了房梁上的灰。 江湖客们哪里还敢上前? 地面上两具尸体还在这里躺着呢! “南怪北邪都是半步先天吧……” “应……应该吧。” “那莽汉…不对,那个大侠究竟是什么功夫?从未见过啊!” “他刚才施展的手段不像是什么功法技巧,好像只是单纯的蛮力而已。” 江湖客们窃窃私语,忽然不知道谁念了一句: “他说的那个先生是谁啊?” 这种等级的高手民间少见,就算是藩王护卫可能都没他厉害。 何人出行随着这样一位好手啊! 有些江湖客觉得再往前进容易丢掉性命,干脆就此离开,但更多的却还是心有不甘,骂骂咧咧,重新回到了酒馆里,找回了自己的桌子,继续盯着县衙。 刚才还觉得收不到钱了的店小二又是喜极而泣,再哭两场。 衙役们眼见江湖客散去,也不敢多言,匆匆把西怪北邪的尸体扔进麻袋里,放在板车上,送向城外乱葬岗。 正蹲在围墙上的老妪也是满脸难受,骑虎难下。 就此离开? 自己都上墙了,再跑回去多少有点可惜,而且还会被那死乞丐嘲笑。 进入大院? 别人看不出来,老妪却能看得出来。 那个莽汉手段接近地上神仙,又在江湖上毫无名气,恐怕是朝廷专门养的高手。 如此摸进院子里,凶多吉少啊! 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 侧头,看向酒馆方向,发现那老乞丐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招手让她下来。 老妪心头莫名其妙生起股业火。 不行,不能走! 京师残卷还在衙门中,若是那莽汉不小心其中邪门异术坏了心智,成了地上神仙级别的魔头,那这大梁怕不是少不了血雨腥风! 而且…… 这老王八蛋抛掉了职责,我可不能扔! 便是一咬牙,直接越进了大院中。 她没看到,在自己进入院后,酒馆里面的老乞丐直接拍桌起身,满目急切。 入了县衙大院之后,老妪似如影子般,直接没入矮小灌木中,于叶和枝条间小心前进。 衙役自然是瞧不见她,水平差的太多,老妪相信自己就算在这群人面前走他们也发现不了。 又微微探头,看到了走回来的朱老八对方在进了院子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憨纯的面容,和院外的凶神完全就像是俩人。 哪里像是个高手?根本就是村里农家的大兄弟。 不过他似乎不善感知,也并未朝着这边看,瞧起来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自己。 老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朝着大院里面摸去。 从外门摸到了内院,从内院摸到了大厅,一路上风顺,没遇到任何意外。 心也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终于摸到了大厅旁边,正待侧头向内看去,却忽然听到个小姑娘的声音在自己耳畔旁响起: “阿婆,你在干什么?” 老妪一下子就僵住了。 那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嗓子里带了几分娇,更多的却是爽朗又透彻,像是林间的鸟在耳畔边脆叫。 哪怕不看面相,也能感觉出来应当是个漂亮的女子。 侧头。 果不其然,站在老妪面前的姑娘面容清秀,娇丽可人,穿了一身常见的江湖服。 瞧着就像是四十年前的自己那样,满身皆是活力。 可…… 老妪很确定,四十年前的自己根本不可能看破现如今她的照阳追影术。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哪里能有这么深的道行? 眼见着事情暴露,老妪手比脑子快,已经伸手摸想了怀中的蒙汗药。 便是也来不及想那么多,直接对准眼前姑娘就撒了过去。 这姑娘显然没想到老妪会突然动手,整个人吓了一跳,向后一跳。 下一瞬,老妪撒出的药雾前突然冒出来了个小丫头蛋子。 这丫头蛋子和姑娘长的几乎一样,唯独只是小了一号,没穿鞋,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像是被刚刚叫醒。 然后就被蒙了一脸药。 当场一翻眼白,又睡了过去,噗通一下倒在地面上,呼呼大睡,冒鼻涕泡。 老妪大惊。 这是什么法门?直接扔出来一个小一号的自己挡灾?! 纸扎人?替命鬼? 可那些走阴的法门哪有这小丫头灵巧?还会睡觉?! 忽得想起之前听过的江湖传闻,说是从徐州走出来了个救苦救难的大姑奶奶,可身外化身,形外成形,摇身一跳就能分出七八个小闺女,这不正和眼前姑娘一样? 她是大姑奶奶? “嘿!你这老婆子!不是什么好人啊!”姑娘眼见着自己的小丫头被迷到睡了觉,也是来了火气,从袖口向外一翻,手里多条绳子。 老妪心道不妙,刚想登着墙逃跑,就见这姑娘把绳子向外一扔。 整条绳子如同活了一般,嗖的一下捆住了老妪。 老妪噗通一下就给跌到了草丛里,一动也动不得。 捆贼筘杀猪结?可那绳戏哪有这么活? “道长,我抓到个贼!” 只听到姑娘喊,老妪也只能闭上双眼,认命一般。 …… 老妪被带到了正厅,正巧钟县令也把京师残卷拿了过来。 本来钟县令确实是不想把残卷拿给左辰来着,直到手下衙役给他看了被打得奇形怪状的南怪北邪,钟县令才放下了心头那点执念。 被吓的。 恭恭敬敬把天师残卷递给了左辰,钟县令老老实实退了下去,缩在一边当背景板。 左辰随意翻了两下残卷。 确实如同钟县令所言,残卷奇妙,既翻不到开头,也摸不到结尾。 上方裹着独特的术方,似乎是专门为了防止别人窥探。 也不知道是为了保护知识,还是为了保护看书的人。 还没等左辰开口说话,忽然瞧见不远处朱老八手里也攥着个老头走了过来,直接就给他也扔到地面上。 “道长,刚才这老乞丐也想摸进来,被我逮到了。” “我那是被逮吗?分明就是我故意让你发现的!”老乞丐揉着屁股,满脸幽怨:“诶呦,这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呵,你这厮恐怕还没我个零头大。”朱老八踹了他屁股一脚。 老乞丐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左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老妪惊讶的看向了老乞丐: “你个老混球怎么也进来了?” 老乞丐无奈苦笑:“我不是让你喊三声救命吗?你这也不喊啊。” “宁可被剁了我也不会喊。” “咳咳。” 朱老八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俩老活宝的对口相声。 两人老实闭嘴了。 “你们两人也是为了京师残卷来到?” 左辰目光扫过这两人。 身上浊气不重,还裹着些许功德金光,和之前朱老八杀的俩邪门中人截然相反。 “您便是刚才这位壮士说的先生?” 左辰点头。 旁侧老乞丐止不住的瞧着左辰。 年轻,俊秀,某种奇妙的出尘感,却又莫名让人亲切,不是老妪之前猜想的京都权贵。 身边跟着先天道行的莽汉,还有个徐州的大姑奶奶。 她想起了前段时间在江湖上听到的奇妙传言。 说是有真仙降临,自徐州一路斩到了幽州,有移山填海之能,踏日碎月之威,就连神仙人物大姑奶奶也不过是他的座下童子,得了一两分道承而已。 刚听到这传闻时老乞丐觉得这应该是有说书先生编撰神话小事,为了争那么一口茶钱而已。 现在看来…… 恐怕说书先生说的东西确实是真的。 老妪却是没什么反应,显然是没听过左辰的传闻,只是急切的告诫: “先生,千万不能看京师残卷!京师当年遗留出的所有卷经上方都被沾染了降头术方,若是尝试解读,可能会坏了您的道心啊!” 左辰闻言,奇道: “你们知道这京师残卷内含恶气?” “嗯?” 俩老人听左辰这话,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妪开口之前已经做好了左辰不信的打算,毕竟她同别人讲京师残卷有问题,十个人能有十一个不信。 没想到今儿个碰到一个知道真相的? 老妪小心翼翼:“先生您是……归乡人?” “归乡……我不是归乡人,但我曾经听别人讲过,是一伙摸金校尉。” 将残卷握在手中轻拍两下,左辰才道: “同我讲讲吧,你们到底是谁,又是怎么知道京师残卷有问题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归乡人 老头老太太局促不安的坐到了内院的八仙桌前。 钟县令很有眼力见,看到左辰坐下,立刻就让手下拿出大茶壶,给左辰倾上了一杯满满的好茶。 又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旁边,也给朱老八和彩衣上茶。 老妪和老乞丐面前空空如也。 略有尴尬后,还是老妪先开的口: “老身名关晋萍,归乡人;这老家伙叫严旺盛,臭要饭的。” 老乞丐严旺盛听这介绍脸都绿了:“你好歹给我加上点名头吧,整个先天高手听听。” “狗屎一样,被吓死了的先天高手。” 老头不说话了。 不管严旺盛,关晋萍问左辰: “还没请教道长道号。” “没有道号,叫我一声左辰就行。”左辰后指:“这位汉子是幽州大密林妖王朱老八,我随行的友人。那姑娘叫彩衣,民间传的……” “民间没什么传闻!”彩衣跳起来,叫断了左辰的话。 “嗯,反正是我记名弟子,暂时随我学习些奇妙小术。” 听左辰介绍,关晋萍早已愣了神。 大密林妖王? 这汉子不是人族?! 而且听刚才介绍,唤作彩衣的姑娘恐怕还真是那位大姑奶奶啊! “您……您是神仙?”关晋萍小声问。 “神仙算不上,会些本事而已。” 关晋萍本还想问些什么,旁侧严旺盛却忽然侧头,压低声音同她耳语: “我之前走山路碰到过一些樵夫,听闻过有位道长在大密林里搬了个山峰过来,把赌村给压平了。应当就是这位了。” 移山填海术! 心头猛震,再看左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左辰并未接话,只是把残卷平铺在了桌面上: “我知道京师残卷当中可能会存有恶念术方,我也知道这东西的来源。倒是两位为何追寻此物?归乡一途又到底是干什么的?” 俩老人沉默了一会。 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现在落在左辰手中,也没办法不说,关晋萍只得整理语言,道: “仙长可知道书楼?” “听闻别人讲过,京师开办,士族聚集,也算是一个天下名流。不过最近遇到的人,对书楼的评价都不怎么好。” “他们那是活该啊,总干肮脏龌龊事,就算是再擅长舞文弄墨,大家的眼睛也终归不是瞎的。”关晋萍叹道:“其实我们归乡人,最开始也是出自书楼一脉。 “您之前说归乡是摸金校尉,确实也没错,但我们不摸普通坟,只寻仙人冢,是承了京师的命令,寻访诸位仙家,以夺机缘,救风中垂垂之世。” 左辰单肘撑桌,洗耳恭听。 关晋萍也念念讲起了归乡人的故事: 六十年前,京师刚到京都不久,许多大事都需要人手,干脆就广招贤夺纳士,集结了一批有本事有能耐的学问人,唤做书楼。 书楼主要以研究各种术法学通为主,每日研讨不断,声声入耳,没用多长时间,书楼就成了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地方。 但书楼当中还有一伙人并不被世人所熟识。 那便是归乡人。 他们是京师专门挑选出来的学子,天赋高超,学来的术法门通也多,是书楼的佼佼者。 京师选他们出来,告知了他们涛涛苦海之事,本一腔热血的学子们这才知道这大梁的真相。 “当初第一批归乡人成立时,我还年幼,且尚未加入归乡人。大多数事情都记得不怎么清晰。只听闻当初京师告知真相之后,有不少才子心神大震,身心受了冲击。 “有些认为京师只是开玩笑,还有一批则干脆受不了,离开了书院,剩下的才是首批归乡人。” 关晋萍道。 “所以为何非要取归乡这一名号?”左辰问。 “年幼时我也问过我前辈这个问题。我前辈当时是这么同我说的: “现如今三界四洲被吞,剩下的余火皆是无家归之人,世人所求万物皆而为一,谓退苦海,归家乡。归乡人便是如此。” 左辰了然点头,心中对这京师多了几分了解。 听起来确实是位和他并走的同道中人,只不过选择的路途并不相同。 左辰走了民间红尘路,京师则选择直接借助大梁皇室的力量。 “我继续讲?” “请。”左辰瞥了眼端着茶壶的钟县令,后者立刻就让手下再上两套茶具,也给关晋萍和严旺盛倒上了茶水。 然后拿出来了两个小棉花,塞到了耳朵里面,一副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 举杯小酌,润了润嗓子,关晋萍才继续道讲归乡人和书楼的事情: 比起书楼中一年到晚都不出京都,归乡人需要漫山遍野的跑,在外面行动没那么方便,不少的归乡人就都拉了些自己的人手,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发展,成了现如今江湖的雏形。 现在这群江湖客们硬要往上盘算的话,学的功夫十个有九个和归乡人脱不开干系。 归乡人发展的不错,虽不在明面上,但因为拿到的仙人遗迹多,各个本事都不低,整体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京师失踪了。 自打京师失踪之后,京都当中的书楼沉寂了大概小半年的时间,期间归乡人们因为天下局势混乱而难以回归京都,只能妄自猜测京都到底生了何种事端。 时至半年之后,京都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书院也给在外面的所有归乡人们都发来了信息,邀请归乡人们回到书院议事,继承京师遗产。 “那年我正年轻,想要和自家师傅一起回去,可我师傅拒绝了我,她自己回到了京都,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关晋萍长长叹息:“当时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样做,后来过了许多年,我才反应过来,恐怕我师傅当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只为了给归乡留下些香火罢了。” “自那之后,归乡人一脉也就慢慢没落了。京都书楼下通牒通缉我们,说我们是坏世之徒,我们不敢明着在京都兵马面前露面,隐姓埋名,甚至有不少人为了自身安全退出了归乡,成了普通的江湖散客。” 当关晋萍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还止不住的看一下正在一边吹茶水的严旺盛。 严旺盛动作瞬间就僵硬了下来,本来正在吹茶水的嘴,也变成了吹口哨。 收回目光,关晋萍才看向左辰手中的那本册子:“当初京师死后,归乡还是有几位高人摸到了京师遗产,可就当他们要研究的时候,却都被这残卷当中夹杂着的降头术方干扰,被力量迷失了心智,成了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讨伐。” “再后来归乡剩下的人就改了方向,不再去寻找仙人们的遗留之物,而是去寻找京师的遗产。正如我们所担心的那样,所有的京师遗产上方都沾着若有若无的降头术。乃称苦海大秽。只要有人抱着贪念去尝试掌握这份遗物,自然就会被侵入心扉,成为十恶不赦之魔。” 关晋萍介绍完了归乡,这才小心翼翼的看向左辰: “先生,所以我们两个才来这里拿这本书。它真的很危险,还请您千万不要尝试去破解观看。” “谢二位好意了。”左辰也算是明白了归乡到底为何,却也是宽慰了这两位两句:“二位且放心,我之前曾经得过一本京师残卷,也发现了上方的污染,把他们去掉了。那些东西影响不到我。” “道长,我不是在开玩笑!” 关晋萍声音急切。 她不知道左辰到底有多强,只知道如果这位道长也被腐化了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去! 左辰能看得出来关晋萍不信,就干脆把这小册子拿起来,对着上方轻轻一吹。 关晋萍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册子上方像是有什么东西随风消散。 再一看,整个残卷似乎已经变成了普通的书册,无任何独特神异之处。 左辰会把这残卷往前一推,直接就推到了关晋萍的面前。 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刚才已经清除掉了,这上面残余着的苦海炁息,现在它安全了。” 关晋萍凝视着桌面上平平无奇的小本子。 就刚才吹一口气? 一口气就能把困扰了他们这么长时间的降头术方解除? 关晋萍不敢打开,心头却也有着几分期望。 如果是真的……那些被归乡客们收敛起来的京师残卷是不是就有重见天日的可能性了? 本来还在犹豫着,严旺盛却直接一把拿过的京师残卷,将其翻开。 关晋萍大惊:“你个老不死的,想干什么?” 却见严旺盛翻了两页之后,抖了抖残卷: “你看,没事。是真的。” 关晋萍这才急匆匆把书卷拿过来,发现这上面确实没有任何邪气。 惊喜交加,徘徊于心。 忽地想起来自己这些年来坚持,想起来归乡一脉所付出的心念,眼眶竟是有些湿润。 迟疑几秒,关晋萍把残卷退回到了左辰面前: “先生,我有一事想托您帮忙。” “说吧。” “能否请您随我回归乡之阁?扫清残卷中的污秽?” 求月票嗷 第二百章 请先生驱恶 关晋萍屈身委托,垂头而拜。 “你们难道就不怕我把京师遗产全都弄走吗?” 左辰调笑了一句。 闻言,关晋萍长叹: “我们追寻了这么多年的遗产,绝对不只是希望让这个东西在归乡人的仓库里面发霉发烂。终归还是希望京师的法门能够传承下去,造福整个大梁的百姓。我驱散不了法门,没哪个本领,但您可以,我也只能寄希望与您了。” 左辰点头,大概知道了关晋萍所想。 “你说的那归乡小阁在哪?” “就在豫州内,距离这里不远。” “我接下来要去找靖王。”左辰道:“如果顺路的话,可以先去你们那边看看。” “顺路的,确实是顺路的。” 双方谈妥,两个老人也摇身一变,直接从阶下囚变成了宾上客。 钟县令前前后后的端茶倒水,不敢说半个怨字。 话说开了之后,严旺盛拽了拽关晋萍,对左辰露出了个歉意的笑容: “先生,我们俩人稍稍有点私事要谈。” 得了左辰点头后,老头老太太才匆匆离开主院,到了侧院当中一处无人的僻静地方。 左右环顾无人之后,严旺盛长叹一声道: “老关,那位道长本事高强,可带着他去归乡小阁未免太快了一点。” “现今你已经不是归乡中人,何必同我说这些。”关晋萍语气淡然,似如冷淡的同外人交谈。 严旺盛哑然,不晓得该怎么劝关晋萍。 憋了良久,才挤出来一句: “我只是担心你。我听闻过那些道长的一些传闻,那真当是拥有通天的本领,可越是这样,越不能放松警惕,现今留存于世的仙人,哪个不带着些苦海之难?” “我信他。” “为什么?” “他很像是京师。” “……唉……” 见严旺盛叹息,关晋萍语气也软了一些: “老头,我之所以信他,还有个原因。” “……” “咱们两个都太老了。快要老死了。” “我知道。” “我不想京师的遗留在我手里被断掉,可我也不想再找一个孩子继承我这一生的业果。” “我明白。” “现在的归乡人养不起太多的徒弟,就算是养得起,我又怎么能确定他们心性不乱呢?”关晋萍长叹: “明明自己的背后就是那样一尊宝山,但是只要没有管住自己心中欲望,看上一眼就会堕入疯狂,如此枯坐似若老僧,年轻时我以为我终会碰到几个看得上眼的苗子,行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这样的苗子实在是太少了。 关晋萍看着严旺盛。 她已经不再年轻,双眸当中尽是混浊。 而现在的归乡一徒,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老头,归乡人靠的不是清规戒律来守住自己的欲望。靠的是恐惧。我终日都被恐惧包裹着。 “当我进入仓库时,我能感觉到我背后的书本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只要我哪一天把它们打开,它们就会跳出来,将我彻底吞噬。” 又侧头看向内院看向内院,左辰就在那边喝茶: “但今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能把我从苦难当中解救出来的人。” “老头,我想你应该感触比我更深。” “我……”严旺盛话在口中盘旋了数圈,最终尽数被咀嚼咽入了肚子当中。 时至此刻,他也还记得二十年前自己在仓库当中的那一晚。 无数的书籍就静静躺在书架上,没有人去触碰它们,任凭这银月在他们上方洒下道道清光。 然而,严旺盛却能听到,他们的哭声,他们的喊声,他们的尖叫声。 像是一群被囚禁在阴影当中的孩子,正在向他伸出手,不断的重复着: “何以救我!” “渡我过苦海!” 似如一场可怖的恶梦。 “我不想哪个孩子走上这条道路,而且我也不认为有哪个年轻人能够扛住这条道路。 “我也需要解脱,要一个道行够深的,本事够强的人去掉纠缠了我这么多年的噩梦。这位道长正合适。 “我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休息。” 关晋萍终于说完了这句话,身形略有落寞。 不再多说,自顾自回正院去了。 只留下严旺盛欲言又止,拍着脑袋。 …… “道长。”朱老八看着严旺盛和关晋萍离开的方向:“需要我过去盯着吗?” “这倒不必。”左辰摇了摇头,“给人家留点私人空间吧,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就不能直接说出来。” “嗐,人类这些想法真复杂。” 左辰没有管的牢骚,而是拿起了面前这一份京师残卷,翻阅了起来。 他很好奇这份残卷当中到底留了什么样的内容。 “嗯?” 仅仅翻阅了两三页,左辰发现这书上的内容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并非是什么高深的修炼功法。 而是…… 一本讲解如何驱虫的小册。 小册上方记录了八种驱虫妙法,架设土法坛驱蝗虫的,捏一张纸鸟驱果虫的,还有炖煮太白汤,让一些独特的草药去驱体内寄生虫,每种方法极其详细,而且操作难度极低,甚至配上的张张图解。 这东西哪怕是留到了一个并不认字的乡野老农手,他也能依照上面书画的各种内容进行驱虫防害。 可怎么说呢, 有用是有用,但瞧起来并不像是京师遗产,反倒像是某个平价书铺当中会贩卖的那种学习小册。 等了一会,关晋萍从正院回来,左辰也把这位老妪叫了过来,把这小册递给她看。 “你瞧瞧这是不是京师残卷?” 关晋萍在接过书册之后似如获重宝,小心翼翼的把册子捧在手掌当中,生怕这本书册落到地面上,沾到灰尘。 这才缓缓将其打开,阅读起来了里面的内容。 她看了一会儿之后,瞪大了眼睛,前前后后来回翻阅了起来。 足足在那看了小半柱香,关晋萍才瞪着一双不解的眸子看向了左辰: “道长?这是京师残卷?” “我没换过册子,刚才解开咒法的是哪本你现在手里握着的就是哪本。” “可这个……这个小册子明明在各个镇中都有售,现今被称为民生九法的基础小术啊。” 民生九法? 左辰侧头看了眼彩衣,彩衣显然是听过这个,解释道: “衣食住行粮药商七术,还有两法分别是信和学,是老早就在大梁里面兴起的民间法门了,现在经传大概能有个三四十年了。就千里传讯香,此便是九法中信法衍生出来的。” 听着彩衣介绍,左辰挑眉思考。 他之前见过其他的京师残卷,就是汤乞交给彩衣的那份,那上面分明是道经内容,主讲一个修行。又有些汤乞自己记录的江湖妙法,核算起来确实算是一份神功秘籍,要是被哪个幸运的江湖客摸到去,花上些苦功夫练习,真能练出一身好本领。 本以为这次这本也一样,没想到打开之后竟是这些小术。 难不成是后人的恶作剧? 还是…… 左辰有些猜想。 关晋萍又是翻了两圈,在确定当中没有任何暗语之后,先是满脸的茫然,随后又是一脸苦笑: “真没想到这份残卷当中竟然是这些内容,要是被外面那些江湖客知道,怕不是会当场气死几个。” 朱老八想到了外面那群江湖客们的损样,冷笑一声: “我估计你就算把这书册当中的内容真告诉外面那群人,他们也不会相信,反倒是会认为我把至高的秘籍私藏起来,打算自己独吞。” 关晋萍觉得朱老八说的很有道理。 在得知的手中册子并非是什么京师留下的珍奇妙法之后,关晋萍便不再瞧它,转而问左辰要什么时候动身去归乡人的小阁。 左辰稍加思索。 想走确实随时能走,但后面尾随一大票的江湖客也不是办法。 倘若直接用隐宅离开,把这群江湖客们留在此处也不稳妥,天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再次鬼迷心窍,来闯官府。 便叫来了钟县令: “刺史的兵马大概还有多久到?” “估计还得有三四天吧,现在小镇外面人多,铁骑被卡在外面了,他们总不能从这群江湖客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钟县令其实也怕闹出来大暴动。 今天只不过是死两个邪人,江湖客们的情绪还算稳定,但真要是死的人数多了,这群混江湖的可不会和他客气。 到时候自己脑子被砍下来了多亏啊。 “这样啊。” 思索片刻,左辰干脆管彩衣借了一枚小黄豆。 将小黄豆握在手中,运起撒豆成兵的术法,直接向外一扔。 黄豆在空中一翻,竟是有个和朱老八长得一模一样的莽汉出现在了大院中。 朱老八啧啧称奇,绕着这个豆兵来回转。 其他没见过左辰本事的人也皆是看得目瞪口呆,哪里见过这般手段? “这豆兵能持续一周的时间,你让他坐在门口,也不必给吃给喝,门外这些江湖客们自己就会褪去。” 听左辰的话,钟县令连连点头称是。 安排好这些之后,趁着天色还亮,左辰便是直接用出了隐宅,众人踏上驴车,当着这群江湖客们的面离开,确实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驴爷踏蹄远行,离了喧嚣酒肆街。 心浊的江湖客盯着衙门大门,满心盘算。 求月票嗷 第二百零一章 路上随行人 从小镇离开,一众人走官路,顺风顺水。 关晋萍本想给左辰指路,左辰却让她直接和驴爷说。 有点傻眼,关晋萍和驴爷面面相觑,直到驴爷来了一句:“你瞅啥?”才终结了这场无意义的对视。 时至此刻,关晋萍才真正意识到,这位道长身边跟着的就没有小角色。 随后便是同行半日。 路上没什么大事,唯独只有这老两位时不时争吵斗嘴。 不过他们谈话并不吵闹,反倒像是梨园里面穿着大褂讲对口相声的,听着颇为有趣。 而从他们的谈话当中,左辰也大概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严旺盛是关晋萍的师兄,年轻时这两人也是一起并肩闯过江湖,共同行着归乡人的路途。 后来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严旺盛放弃继续当归乡人,关晋萍便记恨上了自己这位师兄,本亲密的两人就此分开,许久没有相见。 时至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年迈苍苍的两位老人才重新聚在一起,日日斗嘴。 至于他们俩有没有那层关系吗…… 他们俩是没明说。 哪怕是对情情爱爱不怎么了解的朱老八也能看得出来这老两位中间有事啊。 随行的两人关晋萍有马,便是骑马跟着走。严旺盛想蹭马,但关晋萍不让,只好在驴车上找了个空地方缩着坐,委屈巴巴。 “你们俩当了这么久归乡人,对京师的事情可有了解?” 左辰也是难得碰到和京师牵扯深的人,便多问了两句。 只不过两人皆是摇了摇头。 关晋萍解释道:“我和这死老头当归乡人时,很少回京都,就算是面见京师,也是一群人一起见的。我只记得京师是个温吞的老人,性子温和,其他再多的事情,恐怕得是我老师那辈才能知道。” “你见过京师?” “见过。至今我还记得他的样貌。” 听关晋萍说,左辰沉思一会,忽得一翻手腕,自他掌心当中便飘飘忽忽升起一阵雾,朦胧变幻。 “你瞧瞧,这人是不是京师。” 两个老人下意识的朝着左辰手掌心一看,只见那掌心上方飘着一个闭目的老人,身穿一身道袍,好像是安然睡去。 “京师!” 关晋萍小声惊呼。 果然。 哪怕是心中早有猜想,在听到关晋萍的话之后,左辰仍是叹了一声。 第一次接触到京师这个名字之时,他就已经想到了灰山上的老道。 只可惜京师没有流传下来画像,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左辰也只能算是胡乱猜想。 之前问李继时,李继表示京师临死时自己太小了,见京师的次数也少,不怎么记得,便也作罢。 时至今日,他才确定两者就是一人。 “道长,你原来认识京师啊!” 彩衣显然也是吃了一惊。 左辰瞥了眼彩衣。 不光认识,他还给京师捧过头呢。 但又看了一眼眼前这老头老太太。 两人年纪太大了,自己要是真把真实身份说出来了…… 恐怕还得渡一口真炁紧急抢救。 又是想了想,左辰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 经历了这么多,左辰也或多或少有些猜想。 首先是自己和京师的关系。 曾经的左辰认为自己是京师的弟子,但之前面见了那老僧之后,左辰便觉得恐怕事情和自己想的略微有点出入。 但现在却还没有相应的证据支撑自己的猜想。 看样子之后还得再查一查。 关晋萍在看到京师面相之后有些惊奇,却也仅此而已,只觉得大能之间互相认识比较正常。更何况两人还都是道士,说不准有些缘分在里面。 而严旺盛则是在看到左辰的歪戴着的道冠之后,陷入了沉思 看一眼,收回一眼目光,忍不住又看一眼。 他年轻时候其实其实多接触过几次京师。 偶然有一次,他瞧见京师和左丞相聊天,当时京师说,自己有一个师傅,那是通天绝地的本领,也是位道士,长春永驻。 头冠总是歪。 道士…… 头冠…… 莫不成就是眼前这位? 严旺盛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在跟着抽搐,便连连从怀中拿出一副药粉,往嘴里灌了两口,才觉得缓过气来。 真要是这样的话…… 严旺盛心中升起了一丝大胆的想法。 朱老八对这些京都旧事没什么兴趣,刚才一直在边发呆,边跟着驴爷走,现如今才忽然回了神,拍着脑袋问道: “道长,要是真有几个不怕死的江湖客跑去和您那黄豆动手……” 左辰笑道: “那颗黄豆持续不了那么久,我就全给他点力量了,真要是斗起来,短时间内估计就算是你也奈何不了他,放心好了。” “哦。” 朱老八心中倒是生了些好奇。 彩衣的小豆兵基本没什么战斗能力,但要是化身成和她同等大小之后,却也能有着先天中期的本领,外加上结阵这一手段,正面硬碰硬朱老八还真未必能那么轻松的拿下彩衣。 她尚且这般了,那道长撒出去的豆子…… 会有多强呢? …… 衙役们专门为“朱老八”准备了一个马扎,让其坐在上面。 “朱老八”本身就高,马扎又小,整个人就像是蹲在了大院前,瞧起来莫名有些喜感。 酒楼里的江湖客们也能看到“朱老八”,却是一个人都不敢笑。 “他一直坐在那边不累吗?连个眼睛都不眨!” 有个江湖客骂了句。 “江湖上有门手段叫做内息术,会这门手段的别说干在门口坐着了,一周不睡觉都能都精神抖擞。” “再等一周他奶奶的铁骑都来!” “估计县衙里那位先生就是这么想的。”刚才说话的那人便是木剑少侠,此刻他也没找到自己妻子的线索,便不打算在这里继续等:“几位就先在这里继续等吧,某还有事,就不陪着各位了。” 从酒楼离开。 眼见着木剑少侠离开,也有不少本就对这京师名册执念没那么深的侠士也都收拾自己的东西,结了账,不再继续待在镇子里。 走的走散的散,到最后只剩下了些亡命徒,用不善的目光盯着门口壮汉。 知道单打独斗肯定打不过,便凑到了一起,点了盘牛肉做幌子,压低声音细细交谈: “古哥,咱们怎么说?” 被唤作古哥的也是一副凶人凶相,是江湖当中一个赫赫有名的凶人,本事照比南怪北邪差一点,名声却更大。 如今来镇子里,自然也是拉帮结伙,带了不少的小弟。 瞧了瞧周围聚着的人,古哥检查了一下人数。 还有十多号。 便是冷笑两声道: “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这莽夫力气太大,南怪北邪都能被挨个按死,但咱们到时候一拥而上,只要砍中脖子,哪怕他再高的本事也得死!” 这一众小弟面面相觑。 古哥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 硬要打的话很容易损了性命吧! 他们要拿那残卷,主要是为了修炼其中的功法,让自己成江湖上讲得出名号的能人,拿银子去勾栏,享乐才是最重要的。 真要是折在这先天大汉手里…… 多少有点亏。 古哥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些手下在想些什么,直接骂了一句: “你们这群损色,又想拿好处,又不想出力气,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富贵险中求,半点血不见你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给你啊?跟不跟我走?” 他的话劝动了这些小弟,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众人也终于来了精神。 “好,我跟着古哥干!” “俺也一样!” 持刀起身,一众江湖悍贼打算一拥走出酒楼。 可他们几个才刚动身,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踉踉跄跄朝着面前跌,刚好挡住了这些江湖莽汉。 这书生脸色通红,手中拎着酒壶,浑身的酒气也不晓得是喝了多少,颇有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古哥皱眉,心有不快,手却是没拍下: “你什么人?” 书生像是喝醉了,痴笑着看古哥: “你们要去干什么啊?” “关你什么事?死酒鬼,少挡路!” “火气别那么大吗。”书生道:“我是听说,这边好像有京师卷宗,特地从西关赶过来取书的。” “你?你也要拿京师残卷?”古哥冷哼,直接就把刀举了起来,放在了那书生的脖子上:“书生,我劝你识相点!这可不是你舞文弄墨的地方!” 书生无奈的摇头:“我不喜杀伐,你又是个烂人,看起来不值几首诗歌。赶紧滚蛋吧。” “你找死!” 古哥什么人啊!江湖当中赫赫有名的凶客,有人挑衅他,他怎么可能忍? 便是直接挥起刀刃,对准了书生脖子就砍了下去! 可这刀刚砍道一半,古哥却忽然感觉手腕一疼。 “唰拉!” 古哥只觉得手中一轻,刀竟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 满目茫然,忽地听到背后小弟连连惊呼: “古哥!手掉了!手掉了!” 垂头一看,发现自己刚才握着钢刀的手正放在桌子上,鲜血滚滚下流 不知何时,书生手中竟然多出了一张纸,边角沾血。 书生仰头喝酒,笑道: “前些时日我从个屠夫身上拿了首诗,可惜这张纸实在是太干净了,需要些血气,你这手腕却是不错啊。” 古哥脸白了,钻心的疼痛感终是涌上了他的脑子,只来得及尖叫一声,随后似如狗一样的向外跑去,丝毫不敢停下。 在他背后的小弟们也是满脸的吓的丢了魂,满地打滚,原地乱爬,撞翻了好几张桌子,翻墙而出。 “啧,当江湖恶贼却没有恶气和心气,估计提不出什么好诗来。” 眼见着人都逃走,书生才品头论足,对这几个江湖贼没什么好评价。 侧头,看向朱老八,拱手作揖: “壮士,我来取书,可能让我过去?” 本章产生歧义,发文前并未发现,现在部分内容已修,请放心观看。 因大篇幅修改段落会导致章评消失,并非故意删评,请见谅 第二百零二章 书楼书生 眼见着自己店里有人被砍了手,店内小二惨叫一声,原地一个高跳,就钻到了柜台后面,只露出半个屁股在那里瑟瑟发抖。 当店里来了那么多的江湖客之后,小二已经有了见血的心理准备,可今日实际瞧见,却还是觉得心神猛颤,神似恍惚,吓的脸都白了。 只不过那书生却也没有害其他人的打算,只缓步走到了衙门门口,向着坐在马扎上的“朱老八”拱手作揖。 “早些时间没到镇子的时候,我就听说镇中出来了一位豪侠,实力强,水准猛,没用多大力气就把祸害江湖的两位邪人斩杀,着实是想见一见。 “连夜赶过来,可算是瞧见您了,果然不同凡响!甚是欢喜啊!” “朱老八”没说话。 “哦,瞧我这脑子,忘记自我介绍了。”书生也不恼,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在下卫书,书楼中人,今日过来是要接收京师残卷,还希望豪侠行个方便,他日定请您喝酒吃肉,痛快一场!” “朱老八”仍然是不说话。 卫书眼瞧着没动静,也只能叹息一声。 “豪侠,何必呢。你守着的那侧书本来就是京都所有,我如今来只不过是为了取回本家所有物。更何况现如今的京师残卷上方存有异物,你若是拿了,不会有好事。 “于私,我这是为了你好,于公,我这也是公事公办。莫要让我难做啊。” 没任何回应。 卫书笑容有点尬住了。 既不动弹,也不说话,像是一尊门神,就在坐在这地方。 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态度。 “既然豪侠不愿同我讲话,那我便自行进去了。” 卫书干脆也不再多言,直接就朝着衙门内走去。 待到了衙门,停在朱红色的大门门前,卫书刚想伸手把门推开,却忽然瞧见一双厚实的大手拦在了自己面前。 直接就把卫书的手腕给压住了。 卫书斜看向身边“朱老八”。 只瞧见刚才还一动不动的“朱老八”已经把手按到了卫书腕子上。 “豪侠,真的要打吗?”卫书长叹:“我这人不喜争斗。” “不得入内。”“朱老八”只是闷着声音道。 卫书无奈摇头。 忽地自他怀中飘出一杆白玉笔来,空中打着盘旋,白光大放! 眨眼之间,那白玉笔竟似若是刀片一样,对准“朱老八”的斩了过去! 白光成寒芒,直接切到了“朱老八”的手腕上。 “唰!” 一道深深的刻痕自“朱老八”的手腕上绽开,划成了一道沟。 卫书轻巧的后撤了两步,从“朱老八”身边躲开。 “豪侠且放心,我性子温吞,既不杀人,也不害命。你又是个难得的豪侠,身上定有许多诗歌,我更是舍不得伤杀你,便先请你睡上一会了。” 卫书笑道。 这杆白玉笔能夺人心念,拔除执妄,将文人心、墨人客化作诗歌为己所用,乃是卫书的顶级宝物。 当然,对于心思没那么细腻的武夫,白玉笔也能奏效。 只要能直击对方心灵,便能让其暂时茫然,心思混沌,自然再无一战之力。 卫书满目期待,希望这位豪侠能给他爆出来点优秀的诗篇。 像是这般厉害的侠士,心念也往往强大,化成的诗歌都是绝代佳作! 可马上卫书就发现,“朱老八”仅仅只是往自己伤口看了一眼,却毫无反应。 嗯? 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化诗? 就算是心性强大,抵抗化诗也多少回有点动静吧! 除非这人没又心智,否则都得有点反应才对。 卫书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等他重新回过神来,忽然发现“朱老八”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高壮的大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光靠身子就压出了一片黑影。 不好! 卫书清楚自己近身战手段不多,真要是和“朱老八”这种水准的豪侠斗上一场恐怕没什么好事,便是条件反射般的想要后撤! 可卫书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朱老八”高高扬起拳头,对准卫书的方向就是猛地一砸! 卫书只觉得一阵强风吹面,一时间甚至都有些没站稳。 心头大慌,只来得及让怀中书页抖动,飘出了一张厚纸挡在了面前: “凄惨悲良心,念之为所何?” 只瞧见卫书面前浮现了一层似若薄膜样的东西,“朱老八”的拳头也直接落到了上方。 像是砸入棉花一样凹陷。 然而这拳头太急太凶,卫书的诗歌根本就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纸张上方已经飘出了几道裂纹,却完全来不及拿出新的诗歌。 “嘭!” 猛的一声响动,卫书双臂震麻,强烈的疼痛感自两臂上方传来,顺遂而上,钻入脑壳当中。 他整个人也被打的直接倒飞了出去,落到了酒楼之中,撞倒了几扇木桌。 “朱老八”大步流星的朝着酒楼方向走去,扇起那蒲扇一样的手掌,被掀起的烟尘便随之云散。 可落地的地方只能看见几张破碎的桌子以及一张变得皱皱巴巴的宣纸。 上书:“草木无人则不成路,樵柴众多则已可行。” 是借了这句诗逃走了! “朱老八”盯着这片废墟稍作思考。 尊者好像没有给我下追击的指令。 干脆一摇三晃的朝着衙门大门口走了回去,又是一屁股坐到了马扎上。 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 卫书在镇子外搜寻了一圈,找了一处人迹罕见的山神庙,撑着墙坐了下来。 他的双肘已经变得严重扭曲,显然是筋骨都断掉了。 强咬着牙,伸出尚能移动的手,怀中摸索了两圈之后,拿出了一个长颈白玉瓶。 用双腿夹住药瓶,牙咬住上面塞子,用力一拽,随后像是个喝奶的婴儿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用嘴对着药瓶开始嘬。 等喝下这一小瓶药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弯曲的双臂也发出脆响声,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掰直。 休息了一柱香左右,感受自己的胳膊已经重新恢复了正常,卫书面色变得有些奇妙的狂热。 并非是因为愤怒而显得阴险,也绝不是因为失败而显得畏惧。 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渴望: “当真天下难得的侠士啊!实力强大!这样的人竟是这么久都没在江湖行走,难不成是有什么故事?又能写出多少妙诗啊!” 卫书莫名其妙的兴奋。 他生平最喜欢写诗做句,尤其还是书写这类高人的诗歌,每次见到有本事的人皆是这副兴奋模样。 这次的“朱老八”也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挨了一顿打之后不仅没有让他难过,反而让他兴奋了起来。 不过兴奋归兴奋,卫书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双方初次见面闹的不怎么愉快,再见面估计自己还得挨一顿揍,甚至可能会被打死。 爱诗是爱诗,惜命是惜命,断然不会自讨没趣。 而且……这到底是何家的高手?为何之前一直都没露面,最近这段时间反倒跳出来了? 思来想去没有答案,便是干脆从怀里掏出了一炷香,借用了山神的香坛,把这柱香给点上了。 等待了一会儿之后,香坛对面才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何事?” “师傅。”卫书恭敬的对着燃向作揖,又抬头看了眼千里传讯香。 燃的飞快。 估计说不了几句话。 便是急匆匆的把自己要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师傅,近日我遇到了一个豪侠……” 卫书快速把“朱老八”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对方。 香后被他称之为师傅之人沉默了片刻,卫书能隐约听到木牌敲撞的声音。 应当是自家师傅正在用六壬法占卜。 可等了一会之后,却只听得了一声“咦”。 “未曾有任何记录……倒也是奇妙,说不准是某家藩王养的高手,最近才出江湖。” “没想到还有老师算不到的东西。”卫书感慨:“当真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多了解了解他。” “我自是做不到神机百算,还差许多。”香那边的声音淡笑:“怎得?又想要得诗了?” “英雄才能配好诗。” “哈哈,有道理。”笑罢,只听得香对面的声音顿了一会:“最近你在活动,千万要注意些,有个道士不要碰。” “怎得说?” 卫书有一年没离开豫州了,对外面的事情不算是太了解。 “有位道人,斩了小欢喜的左右长擎,善移山填海的法术,有当年京师之威严,坐着驴车,带着姑娘,显眼。” 卫书微微一愣。 小欢喜两位长擎他听过,皆是地上神仙左右的手段,水平很强,但不如老师。 但移山填海这几个字,却着实让人有些在意。 在卫书的印象当中,自己的这位师傅从未用过任何夸张的手法去修饰某个东西。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卫书却也有点好奇: “师傅,斩小欢喜左右长擎,难道不是位良善人吗?为何说要让我避着他?” “……他同京师有些关系,可能会生误会,妄自接触可能有危险……” “明白了。”卫书心下凛然,“我定会多加小心。” 谈话结束,卫书直接拿出了小剪子,他面前燃着的香上方切断。 通讯也就停了。 甚至都没说几句话,他这根传讯香就已经烧了一大半。 将最后剩下的一小节放到怀里,卫书也是摸着下巴: “移山填海的道人,倒还真想瞧一瞧。” …… 这次路上几人并未快行,而是沿路看了看豫州的情况。 豫州地近京都,是片肥沃的土地,二十年前因为京都之灾受了不少的难,现今只有主干路附近恢复了繁荣,大多数村落镇子也都挨着主干道建,所行之处皆是热闹,多少让左辰体会到了前世大城的氛围。 就这样悠哉悠哉走了一整日,终于瞧见了不远处的西关城。 归乡小阁,就在此处。 第二百零三章 见过师祖! 西关城,豫州大城。 豫州占地面积够大,比徐州大,比青州大,照比广阔的幽州却还差了一截。 占地面积大归大,城池数量确实少了一截。 如果有闲心,骑着快马在豫州当中溜上一圈,便会发现其中大片地方都是已经生了层层草木,渺无人烟。 若是胆子大,进去瞧一瞧,说不准还能在荒野当中看到不少的骸骨。 这便是现今的豫州。 二十年前的京都劫难毁掉了大多数的城市,原本欣欣向荣的大城现如今只剩下了满地的废墟。 毁灭一件东西很容易,将其重新修复起来却极其困难,更何况现如今天下乱,靖王李钰实在是难以调出足够多的人手重建大州。 没办法,他只能紧缩自己的城市,尽量让所有的豫州百姓都处于自己的庇护之下。 主干路上欣欣向荣,主干路外鬼气森森。 过往就像是一把刀,切在了豫州的血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时至今日,哪怕是李钰已经做了不少的政策,这道伤痕却仍然在向外流脓流血。 不过上次大战并未波及到大城的西关,整个城邦现在的状态尚且还好,城内百姓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一众人暂且寻了一处路旁面馆子,要了几碗面,坐着吃。 朱老八三两口就是一碗,吃完了还嫌不够,把汤喝完还接着续,直到身边的小碗搅成了一座小山才停下来。 左辰则是浅尝辄止的尝尝味。 面条有点饦,全都粘到了一起,口感不算是太好,还稍微有点咸,吃起来像是盐水下面,但用来果腹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摊子也确实是力夫来的多。 “你这小阁,在什么地方啊?” 酒足饭饱的朱老八用木刺抠牙,问。 “得等。” “等?” 朱老八迷糊。 这回答多少是有点答非所问啊。 关晋萍也没卖关子,解释道: “归乡人小阁里面毕竟有不少京师宝物,倘若被外人知道了肯定会被惦记上,为了小阁的安全,其入口自然也做了些修饰。需皓月当空,银光落地,其门口才可自现。” 朱老八挠头: “搞这么多弯弯绕绕你们不累吗?” “主要还是为了防书楼那些人。”关晋萍道:“他们也在找京师的遗产,真要是被他们知道的小阁,恐怕过不了几日,书楼就会派高手过来。我们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离皓月当空还早的很。”朱老八看了眼时间,起身:“道长,我去找找我妹子的消息,等入夜了我就回来。” “去吧,到时候在这集合就可以。” 朱老八迈着大步子没入人群当中,不晓得他是打算怎样去打听自家妹子下落。 左辰则是微微侧头,看向了不远处路边某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胡同口中。 胡同口内薄雾环绕,旁侧却又好像没人瞧见这事,同左辰的隐宅之术有些类似。 而在这薄雾之后,一间小院正独立着,旁侧种满了竹株,弄得却像位于荒郊一般。 如若不了解实情的话,只要是借着月光踏入这大院之中,大概会以为自己瞬间去到了千里之外, 也不知道这般术法当时是谁下的,有一些讨巧的成分在,却又显得非常奇妙有趣。 强开人家大门着实有点太过无理,左辰干脆就没说。 干脆等着时间到,再随关晋萍一同进入小院。 现在确实天色尚早,干坐着也不是个事,便是问两位老人道: “西关城内有何风景?” “城内确实没什么称道的,城外倒是有座高山,叫接连关,是原来连接徐州关的地方,后来被破,关口前移,只剩一片残墟在那,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就先去那边走走,待到开门时再回来。” 谈妥,共行,也算是趁着西关热闹喧嚣走,去瞧一瞧这大州的风土人情。 …… “老头,我要去采补些晚上开门用小件,你带着先生他们在西关城里逛一逛。一个时辰后在这汇合。” 关晋萍拿出了一大两银子放到了严旺盛手中,同时用指甲掐了一下严旺盛的腰: “你要是敢私吞银子去买酒,看我回来怎么教训你。” 严旺盛疼的呲牙咧嘴,却还是慌忙的点头,应了下来: “我就算再没眼力见,也总不可能把这银子匿下来吧!” “你还好意思说!还记得当年我让你出去给师傅采办点东西,结果你把银子偷下来去买烧鸡烧酒,当天晚上师傅都没得吃!” “别骂了别骂了,当天你扫帚不都打折了四五根吗?” “哼!” 关晋萍不再理会这老乞丐,拂袖转身离开。 只剩下严旺盛一个人唉声叹气。 一转头,忽然瞧见一漂亮大姑娘站在自己的背后,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彩衣两个眼睛斜着看严旺盛,嘴角几乎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笑的那叫一个开怀明朗: “额,彩衣姑娘?” 严旺盛伸手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 “唉,你们老两位关系真好。” 严旺盛瞬间就闹了个大红脸: “您别闹我啊,我这已经好久都没有和她一并走了。” “经久不见再度重逢,这不是好事吗?” 彩衣拍了拍这老乞丐的肩膀,接连说了好几次“我看好你”,这才重新回到板车上,只留下严旺盛表情尴尬。 调整了一小会,这老乞丐才轻咳了一声: “先生,可是要去那断关?那边确实景色优美,风景宜人,最重要的是僻静” “自然可以。”左辰笑道:“有妙景便是好,带我去便是了。” 严旺盛点了点头,在前方领路,驴爷在后方行。 顺主干道出西关城,严旺盛未继续顺着官道向前走,而是寻了一条山野小路前进。 风吹树林,草木作响,山路蜿蜒,隐没于葱郁的树木之中。 阳光透叶,洒下斑驳,似如画手下笔,点数分青葱。 各色山头野草之中,偶尔能瞧见一两个小鬼冒出脑袋,哪怕是午头白日,也不例外,皆是小心翼翼的看着路上几人。 在发现有位道士之后,又是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钻进了树丛当中,再也不见踪迹。 “这都是住在城附近的孤魂野鬼,被城隍庇护,也算是善鬼,可惜没什么家人给他们烧香火钱,是偶尔熬熬白日,希望能碰到几个好心的路人给烧纸钱。” 严旺盛解释道。 左辰伸头看着草木中,确实能瞧见好几个小鬼瑟瑟发抖,瞧见他更是脸色发白。 这豫州特色放在别的地方确实不好见啊。 左辰也是拿出来了些许黄纸,在上方画上宝两阴金,从彩衣手中借火点燃,分给这些小鬼们纸钱。 小鬼们见左辰没有驱邪的意思,也是纷纷出草丛磕头,却也仍然不敢离左辰太近。 又走了一会儿之后,林木变得愈发疏密,也距离豫州城更远了一些。 严旺盛随意问道: “先生,还没请教,之前您是在哪座山上修行?” “青州灰山,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 灰山…… 果然是灰山吗? 严旺盛不言,却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林子深了,就连鬼魂都见得少了。 彩衣环顾了一圈四周,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严旺盛: “咱们这一真的是要去断关?” “继续上山有处凉亭,从那能看到断关的全貌,您再多等一等。” 听老乞丐这么说的,彩衣也压下了心中胡思乱想,不再多言。 没过多久,也确实如同严旺盛所言,一处凉亭出现在了半山位置。 此地荒凉,四面八方皆被树木挡着,凉亭内似乎堆了不少的尘土,落叶也积在其中,着实是瞧不出来什么风景秀丽之色。 彩衣疑惑看着老乞丐,不知道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算。 而也正待这时,老乞丐忽然找了处平整的地方,撩了撩衣裳,忽得就朝着驴车的方向拜了下去。 “弟子书楼三代传人严旺盛,见过师公,见过师祖!” 改一下章节字数,这章少点下章多点,看看能不能激活智能推 第二百零四章 双宗之争 左辰看着地面上跪着的严旺盛,脸色微微僵。 他确实猜过自己和京师的关系,却没想到今儿个竟然还真有人给他磕头了。 左辰其实对这名号不怎么在意,却是心中好奇,问道: “你为何叫我师祖?” 严旺盛垂头道: “我曾听闻京师说过,他年轻时曾经在青州灰山修炼,学习道经知识,了解为人道理。一路从小道童长成了老道长。 “他有着一位师父,只手可摘星辰,挥袍可夺造化,能截时间长流,斩星辰大海。唯独只有一个毛病。” “什么?” “头冠永远戴不正。” 闻言,左辰或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挂在脑袋上的头冠。 确实又歪了。 “等等等等!” 彩衣一下子跳了出来,她双臂接连舞动,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京师的师父是道长?” “是。他也是您师兄。”严旺盛终于抬起头,满目的恭敬。 彩衣倒吸一口气,结果吸的实在是太急,口水一下子呛到了嗓子里,整个人眼睛猛睁,哐哐的咳嗽了起来。 大半天之后,彩衣才调整好状态。 侧头,看向左辰,满脸的疑问: “道长,他说的是真的吗?” 左辰微微耸肩: “我不知道,我脑子里没有这段记忆。” 彩衣把手拍在了脑袋上。 她感觉光凭自己的脑子想不出来,退到了驴车上,开始寻思自己和京师的关系,脑瓜壳子开始呼呼冒烟。 左辰没管彩衣,他沉吟片刻,才道: “我没这段记忆。” “但您道行够深,修炼地点一样,就连特点都对的上,那您就是师祖。”严旺盛道。 左辰不言。 猜想终归是猜想,无证据不能下定论。 他大概也能看得出来,严旺盛认师祖是次要,想把左辰一并拴在同条利益麻绳上才是真。 思考片刻,换了个方向提问: “你说自己是书楼人,不是归乡人?” “弟子曾为归乡人,但最终重归了书楼。”严旺盛老实回答。 “为何?就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书楼可并非是处好地方。” 严旺盛闻言,长长叹息: “师祖,您可能有所不知,我那师妹被师傅之死的仇恨一叶遮目,看不清事态全貌。当初京师死后,同竟是牵扯如此之深的归乡人,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受波及? “京师失踪那晚,风雨交加,我师妹在归乡阁外办事,没回来,并不知道师傅将自己关入大院内,惨呼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待他出来之后,便是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满目的野心,一心的憧憬,劝说我们这几个师兄弟们,一并回到京都去,夺取书楼,掌握天下。 “当初大部分归乡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确实有几个师兄弟被劝得动了心,开始四处联系愿意前去京都的归乡人。 “我则是感觉这事稍有些不对,便留了心眼,告诉师傅归乡小阁还是需要有人守着,这才劝下我那师傅,让他留着我师妹在这。 “所以是你跟你师傅一起回京都了?”左辰又问。 “并非顺着一路走,我是后潜入京都的。”严旺盛道:“我亲眼看到了归乡人和书楼交锋。书楼用着京师残存的术法,归乡人则是拿出了这些年来收集的仙人遗产,斗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最终书楼惨胜,两派相争之下,双方精锐皆是在这一战当中损耗殆尽,剩下的也皆是满身的伤痕,损了一身坏。” “当时我一直在战场边缘,受伤不重,当我看到师傅被杀时,满心愤怒,便想要上前去斩杀那残余的书楼众。 “然也就在此刻,上代书楼阁主,也就是京师的弟子,我的师伯,却忽然好像解除了身上一方恶咒,看着满地鲜血大哭。 “他拼尽最后之力,向着所有在场之人吹出一口清风,去掉了两方身上的业火。这才终止了这场没有意义的恶斗。 “此之后,京都书楼原本中人被清洗掉了七八成,各大家族纷纷派着手下人进入书楼,将其接管。书楼也偏离了最开始的初衷,从原本的文为世人,变成了文为士族。” 严旺盛终于是讲完了当年来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 左辰心中也明悟了不少。 当年京都暗害京师之后其实也损失了不少的力量,状态不佳,真要是愣去闹杀书楼,恐怕有点费劲。 但如果两派内斗,最后被人捡漏的话,那便说得通了。 而且听严旺盛描述,恐怕当时书楼和归乡人也都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遮心术影响,六根不清,被人在心中种下了贪念,这才闹成了如此结果。 整理情绪,严旺盛继续道: “士族进入书楼,就是要窃夺京师遗产。但大战当中剩下的书楼众自然是不可能把京师残留拱手相让。明面又斗不过的情况下,就只能转为暗侧,现今仍在京都中等机会。” “所以你才一直没回来找关晋萍?” 旁边的彩衣终于放弃继续思考自己和京师的关系,转而好奇的问向了严旺盛。 后者也无奈的叹息: “我作为归乡人一员,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便就此加入了书楼之中,维持书楼平衡,又担心联系师妹会导致她也步入危险,于是就一直装作自己死了。她以为我背叛了归乡人,从此记恨我,也是我活该。” 听闻此言,彩衣也是唏嘘不止。 “我在书楼里又辗转了许多岁月,终归是稳住了一角,不至于让书楼彻底落入士族手中。 “然最近这段时间,京都并不太平,风声太多。甭管是官员还是士族,都闹得人心惶惶,我便出来避避风头,换了这么一身乞丐装。听到仙阳大会的名头就打算过来看看,没想到碰到了我那师妹,也算是命运弄人吧。” 严旺盛也终于说完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这老头的身形也稍微有点颓然,叹息感慨: “我这一辈子风霜雪雨,本以为这些事情最终会烂到肚子里,没想到到头来碰到了师祖。只觉得您应当了解这些事情。” “你先起来吧。” 左辰也是轻叹一声,严旺盛这才从地面上起来。 看向这老乞丐,对方上露出些许憨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却又马上正了正脸色,道: “大梁异乱,贼人横生,部分是被苦海所惑,生了贪痴嗔,还有一部分是本就心存恶念,算不得什么好人。现今师祖出山,还望荡除大梁之恶,还天下一个朗朗太平!” 说完此话,严旺盛脸色也变得有些紧张。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更像是把左辰捆在归乡和书楼上,但现如今风雨摇曳,书楼方面也不怎么好过。 拜左辰为师祖属于下策,可严旺盛也没有办法。 如若没有强力外援,旧书楼残存还是很容易被士族踢走,终失一切。 左辰沉默半息,道: “我记忆有损,之前的大多数东西都随波消散,半分没刻于我的脑海当中。 “至于京师,他现在葬于灰山之上,若是你所言无差,也算是魂归故乡了。” 听左辰这话,老乞丐心头微微一紧,眼神浮现出了几丝落寞。 这么多年了,遗留下来的书楼中人还是有个梦想。 在那遥遥梦中,京师将踏着七彩祥云自天空而下,去掉那大梁当中的满目疮痍,重新将这世道浮于正轨。 当真是极好的梦想。 就连严旺盛也是如此。 时至今日,在左辰从口中听到京师已经安葬,严旺盛才终于确定,自己这场梦是永远完不成了。 又听左辰道: “我这人算不得高尚,唯独喜好见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笑眼常开。现今我对京师并无记忆,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我徒弟,但不管如何,我都会前往京都,去书楼瞧上一瞧。” “弟子谢过师祖!” “先莫要叫我师祖了,称呼我为先生吧。切勿定论的情况下,我和京师关系还说不准呢。”左辰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没看上风景,先回城里去吧。” 严旺盛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左辰瞧了眼外面,算上赶路和聊天,今太阳已经开始往山下走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新月将会重挂天空,映一天的繁星。 往回走的路到了中途,彩衣忽然一拍大腿: “道长,这么说的话,书楼的人瞧见我是不是都得喊一声师公啊?” “还没确定呢,先别乱想。” 左辰白了彩衣一眼。 彩衣开始嘿嘿的傻笑。 虽说听了左辰的话,但她还是想象出来了一大堆人站在自己面前高呼“师公吉祥”。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板脸: “小严啊。” 小严? 严旺盛微微一愣,立刻露出笑容: “您说。” “你得快点和你师妹和好啊!不能再闹矛盾了哦!” “啊?”严旺盛微愣,红着脸点头,倒不像是个老头,反倒像是个少年。 左辰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评价。 …… 黄昏时刻,人烟渐稀,卫书这才从马车上下来,颤颤巍巍的捻出几两银子递给车夫。 等车夫走后,卫书才抬头看着眼前西关城。 折腾一圈,脑子里又全都是今天早上碰到的那豪侠身影,心情稍微有些杂乱。 轻轻摇头,卫书把今日遭遇尽数抛之脑后。 他一直都是这种性格,书楼给的任务能做当做,但更喜欢喝酒和看诗。 今日难过,便要去多喝酒,喝到白日天明,烦心事自然就烟消云散。 进入城内,街道上人数已少,豫州人休息的一直都比较早。 豫州西关城没有宵禁,只是百姓们自己不敢晚上出门。 主要还是因为此前这地界死人太多,以黄昏为界,阴阳二分,一到晚上,死者游街,歌唱跳舞。 有城隍的地方还好,城隍会管理这些游鬼;若是在没人的地方,活人随行的恶鬼,第二天估计就只剩下一片皑皑白骨了。 卫书循着记忆,找到了个还没闭门的酒肆,打了一壶烈酒,边走边喝,吹着晚风,稍微有点醉了。 眼见着太阳垂落,月亮悄然爬起,此刻正是黄昏两分之刻。 正吹着风,身心舒畅着,忽然发现不远处街道上走出来了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身影,他看着很眼熟…… 那不是…… 给他揍了一顿的侠客吗?! 求月票嗷!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西关路窄 这人眼熟, 非常的眼熟。 今儿上午,卫书才刚被这豪侠胖揍了一顿! 不对啊!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卫书乘的是快马车,走的是主干路。 虽说不记得是否有马车超过了自己,但…… 跑到自己面前多少有点不对劲吧! 卫书不知应该惊喜还是惊吓,他确实想要再见这豪侠,试试能不能从对方身上汲取灵感,吟诗作对。 可卫书也很清楚,朱老八看到自己定然是没有个好脸色,容易被打死。 眼见着对方还没发现自己,卫书直接在怀中一抓,拿了张宣纸裹在自己身上。 下一瞬,其身影便化作了似如雾气般的影子,随风消散。 等再看时,他已经跑到了一处胡同里,探出半个脑袋,小心谨慎的看着外面。 朱老八没看到他。 目前瞧起来还算是安全。 卫书心中也是疑惑。 这是来干什么的?追杀我? 思来想去,卫书还是没有着急离开。 他发现朱老八揉着脑袋,满目的愁苦。 朱老八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没找到,也没继续往深了走,转身离开。 怎么办? 偷偷跟上去?还是老老实实溜走? 心中纠结一瞬,卫书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了个木签。 卫书乃是京都卫家子弟,是有名有姓的豪族人家,各色小宝贝自然是不少的。 就像他手中这木签,可占卜些未来事物方向。 虽然只能瞧见些大致走向,但也足够让他驱凶避灾了。 手自木签上一滑,签文自动浮现: “生若平波湖,投石激层浪。” 这是什么签? 光从签文上来看,似乎是在说,接下来如果去做这件事情的话,将会极大的改变现如今平如湖泊一样的生活。 但是好是坏却看不出来。 应当是个中平签。 思考半秒,发现朱老八已经乘着月光打算远去,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一旦发现事情不对劲立刻就撤。 打不过,他还跑不过吗?上次都跑过一回了。 没什么危险! 打定心思之后,卫书随着走的速度也快,没花多长时间,他就跟着朱老八来到了一处长街前。 此刻天色已晚,明月当空,撒下一地的银装,朱老八停在一处面馆前,随手抓了张椅子过来坐,半倾着椅子腿,把这普通的木椅当成摇椅一样晃,像是在等人。 卫书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坐在长椅上等了没过多大一会,忽然瞧见不远处走来了几个人影。 一老头,一老太太,两人并驾齐驱,隐约间还能看到后面跟着辆车,但被他们俩挡住,瞧的不算太清晰。 老头看着眼熟,卫书盯了一会,却没认出来这人到底是谁。 一行人停在朱老八身边,交谈了两句,离得远听不清。 正待卫书思考着他们聚在这想干什么之时,那老太太单独走了出来,对准个胡同巷口一捏法印,面前胡同中竟是升起的层层雾气。 只见雾气之中蔓延生长枝丫,盘圈外长,越生越长,眨眼之间似是已经成了为迎宾的小童,随晚风摇曳。 这是?! 卫书心头一惊,随后便是猛生喜悦。 这东西他在书楼记载当中看到过! 雾成百般,竹生千般。 乃是归乡隐宅! 他之所以来西关城,主要是因为他师傅给他下了命令,搜寻归乡隐宅的位置。 可惜归乡人藏得是又好又秘,寻了好久愣是没找到半分影子, 今日一瞧,正如签所述,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心头大喜,就想着一会儿顺往里摸。 眼神也欣然的在隐宅上方划过,也终于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两个老人背后站着的到底何人。 一辆驴车,一个道士,板上还有个姑娘。 嗯…… 嗯? 道士?! 卫书脑子猛然一震。 当时点香中,自己师傅是不是同自己说过?不能惹道士? 我的妈! 卫书真当内心激起千层浪了。 之前师傅同他念叨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位能够移山填海的道长究竟有着何种风采,心中微痒,想去见见,却没想到竟然真在这里见到了! 仰头瞧,只见月光照应下,出尘仙人姿。道长仅仅只是站在面前,就让卫书心神震颤,真当似如人仙。 便是心中生了退意,想要偷偷摸摸离开。 可也就在此刻,忽然听到那道长言道: “既然朋友已来此,何必遮遮掩掩,出来一叙可好?” “有人?” 朱老八微微愣,随后立刻拎出来了锄头,顺着左辰瞧的方向看去,也和卫书对视。 其他人也皆是如此,有武器的拿武器,没武器的摆架势,满面警惕。 卫书下意识的把手放到怀中,想要去摸其中宣纸文章,却马上就发现纸张似如被腊月冻住的豆腐,梆硬,自己根本拿不出来。 乃是被人下了术方阻断! 心头大惊。 再看白日胖揍自己一顿的豪侠,就知道这次自己肯定是跑不了了。 思来想去,干脆昂首挺胸走出来,朝着几人作揖: “今日月好,踏光外行,没想到能碰到同夜游者,实属缘也。” 朱老八皱眉,喝道。 “你是何人?” 脸色微窘,卫书耐着性子道: “豪侠,咱们今日早上还见过一面,你莫不是就忘了我?” “谁和你见过面?” 卫书哑然,不晓得为何对方是这副态度。 不过他也确实能看出来,眼前这位豪侠好像确实要比今天早上在县衙门口看到的那个更加灵动一些。 双胞胎? 不像啊。 心头疑惑,想不明白。 叹息,重新自我介绍: “在下卫书,京都人。” “京都人?你是书楼的?”关晋萍皱眉。 都说书楼和归乡人有世仇,他又不是癫子,怎么可能直接把自己身份讲出来! 便是打算编一套谎话欺瞒。 然也就在这一刻,他马上就听到不远处那个老乞丐用拿呛拿调的声音道:“书楼人,现今长老鹈庐居士弟子,卫家的三少爷,自幼被送入书楼中学习,也算是书楼众里比较出众的年轻一辈了。” 卫书脸色就连变化,青黑交加,侧头,怨念的看了一眼老乞丐,心中也是忍不住寻思: 这人到底是谁?为啥知道的这么清楚? 多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熟,却认不出来。 不过一想到身份已经被揭穿了,也就不再遮掩,干干脆脆道: “正如这位前辈所言,在下卫书,京都书楼人士,鹈庐居士弟子。” 听他自我介绍,关晋萍脸色发阴,手腕一翻,直接摸出来了两把弯刀: “你尾随我等?” “我可绝非随你而来。”卫书摇头。 看了眼朱老八。 我随的是他。 朱老八疑惑,不晓得对方为何看自己。 卫书又是瞥了眼关晋萍,冷哼:“归乡残党,江湖邪门。道长,莫要被对方欺骗,他们收集各色京师遗物,就是想借助其中恶念异用,坏损天下苍生!” “你莫要血口喷人!”关晋萍脸被气红。 卫书冷道: “做着搬山道人的勾当,拿着他人的墓中之物,又夺京师残卷,你说你们归乡半分其他想法都没有,谁会信?” “这些不都是你们书楼弄的谣言?否则归乡一途声望可至于此?” “哼!是否为谣言,你们自己最清楚!” 两人皆是憋红了脸相互斗嘴,谁也不服谁,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 最终还是左辰挥了挥手,叫停了双方。 这才都不说话,各自缩在一旁,恨恨盯着对方。 左辰瞥了一眼严旺盛,后者忽然听到耳畔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观他身上并无伤煞气,可是前书楼众?” 传音术? 严旺盛听说过这门神通,但他却不会,只能尴尬的看着左辰。 “你心念想就好了。” 严旺盛心头微微动,尝试了一下,发现确实能同左辰交流,也是心头一震。 还能供他人通话的交流术,着实少见。 才收敛心思,向左辰介绍: “他师傅是现今书楼三位居士之一,本身也是士族的人,年幼时被送到书楼当中,现今混得还算是不错。外派出来镀金。” “好人?” “不杀人,但是……这小子被一个老居士带歪了。” “细讲。”左辰道。 “他师傅鹈庐居士标准的士人,高高在上,从不看人间疾苦,教出来的学子也是如此。这小子确实不伤良善人,但问题就是,他不把平头百姓视作和自己平等的人。” 严旺盛在念头中轻叹:“倒不是说他会肆意杀人。而是他瞧见有那位平常人家风采夺目便会诗兴大发,去把他人诗心提取出来。” “相当于抢了对方的灵感?” “确实。乃是夺他人之心念为己所用。偏偏无人告诉他不问自取乃是偷,卫书这小子还一直以为自己是难得的侠士呢。” 了然点头,左辰算是大概明白了对方是怎么回事。 左辰看向他怀中。 他能看得出来,卫书怀中带着厚厚的宣纸。 皆是他人灵感心意。 “先生,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听严旺盛问话,左辰微顿几秒: “既然没杀人,我便不会直接杀他,但他夺人心念,自然免不了罚。” 左辰手中已经捏起了法诀,指尖似乎升起了淡淡的雾气。 做完这些之后,才对卫书道: “你回去吧。” 闻言,关晋萍本想说些什么,可忽然感觉自己袖口被拉了拉,回头看,发现严旺盛正在拉她衣角。 嘴巴微张,最终还是把话尽数咽到了肚子里,沉默不语。 卫书眼瞧着左辰没有难为自己,也朝着他作揖,随后转身离开,不再多留。 时至远去,关晋萍仍是不解: “道长为何要放他离开?” 旁侧彩衣倒是从左辰的笑容当中读出些了内容,便是笑呵呵的道: “你这便是同道长接触的少了,道长一般这么笑都是在打些坏主意。” 左辰伸手,敲了一下彩衣的头。 关晋萍不知道左辰到底下了什么方术,只是带着略微的疑惑看着卫书离开的方向。 这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何时生起了一阵浓浓雾气。 第二百零六章 京师所留 卫书乘月飞奔,飞快回到自家小院中。 回到大院,快速关门,这才新生了些许安宁。 用手擦掉额头冷汗,休息了好一会,才终于松了口气,眼珠子微微打了个转: “那道长瞧起来确实是个好人,明事理,应当只是被归乡人骗了。” 今日见面,只觉得那道长神采奕奕,着实是个难得俊人,卫书对他很有好感,如果不是师傅告诫自己,他大概会直接拉着道长去喝酒。 总算是安心,打算休息,忽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起了一场大雾。 “嗯?起雾了?” 卫书微微皱眉,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想去关窗,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水汽味道。 只觉得一股浓厚的睡意扑面而来。 脚步歪斜,脑子昏沉,卫书只觉得自己好像喝了三四日的烈酒一般,头重脚轻。 两个眼皮子贴在一起打架,根本就睁不开,便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躺到了床上,连被子都没盖上,直接呼呼大睡了起来。 也不晓得自己在这昏昏沉沉的睡意之中到底飘了多久,只觉得似如在浪潮当中随波飘动,越荡越远。 忽然,他感觉面前生了些许光辉,好像有点点光芒在远方闪耀。 下意识的朝着那方飘荡过去。 终是昏昏沉沉的正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些许清风吹过耳畔,莫名清晰舒畅。 这?这是何方? 左右环顾了一圈,只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小院当中。 小院别无他物,唯有一张石制的桌子,一把木制的椅子。 桌子上方放了一叠厚厚的宣纸。 卫书凑到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这宣纸上的内容非常眼熟。 这上面好像…… 是他这些年来搜集的诗歌文章! 仔细一瞧,摆在宣纸堆最顶上的那一张竟是自己今天逃命时用掉的诗歌。 书生还记得,这篇诗是他从一个樵夫身上拿来的。 当时他们两人在山神庙里避雨,卫书瞧见了樵夫身上有道灵光,便将其提了出来。 虽说那首诗后半句狗屁不通,但前半句味道不错,他也还算是喜欢。 现今又见到了,心中欢喜,便是伸手向着桌面上纸张触去。 当他手指触碰到书页时,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了一阵风,所有的书页尽数纷飞了起来。 “我的诗!我的诗!” 卫书心中顿时升起了万般急切,慌慌的就想伸手去抓空中飘飞的纸张,可这些篇章既似若是蝴蝶,又好像是飞鸟,他哪里能抓得住? 只见得道道飞纸远去,飘的越来越远,甚至连碰也碰不到。 脚下生力,想要去抓。 忽然, 一张宣纸飞到了卫书面前。 他去碰,指尖摸到宣纸后,却只觉得黏泞。 鲜红色自宣纸正中心向外扩散,似如正有鲜血在其中涌动! 下一瞬, 一颗鲜红头颅竟直接从宣纸当中猛伸出来! 头颅上方没有任何皮肤,血肉纹理尽出,狰狞可怖: “为何取我心念!为何取我心念!” 可怖面孔直接猛击了卫书的心,他惨叫一声,连连后退,扑通一下跌到了地面上。 睁开眼睛,发现四周干净清明,一山木桌,一盏油灯,一把木椅,窗户还半开着,有些许碎月光芒,顺着外面洒入其中。 是他的房间。 “呼……”卫书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做噩梦了。” 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突然做这一场噩梦,只觉得背后满是冷汗。 又觉得窗外晚风吹来的有点冷,便是翻身起床,打算去关窗户。 等到了窗户旁边,卫书下意识的抬头向外一看。 他看到了…… 漫天飞舞的宣纸。 以及在上方痛哭着悲鸣的头颅。 …… 稍稍掐算,左辰能感觉出来卫书已经堕入梦乡了。 他给卫书设置了一场困梦,若是梦中的卫书能明白自己所行不对,那他很快就能从这场大梦中找到出路,进而离开。 如果不行的话, 这一觉就不知道要睡多久了。 左辰甚至还给他打了道真炁保证他肉身不损。 你看!我多好一个人啊! 不再多想,带着众人朝着院内走去。 入了竹林,曦光扫地,映出一地白霞。 一简单小院就搭在这竹林当中。 院落不大,瞧上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庭院,却也不小,若是单独给一两个人住的话,还是太过落寞。 中间种着一棵桃竹,已有两人高,随风摇曳。 彩衣左瞧右看,小步跑到房屋前,手指轻轻在地板上一蹭,抹下来的一道灰。 “好多灰啊,多久没打理了?” 听彩衣话,关晋萍眼眸当中也流露出了一丝缅怀。 “确实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回这里了。” 她颇有些感慨。 归乡人当时在整个大梁内走,很少能聚到一起,之所以当初选择豫州这地方架设小阁,主要是因为豫州地处大梁中心,又距离京都近,车马相对来说更方便一些。 自她年轻时,小阁当中人数还很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那一直带着温吞笑容的师傅,岁月静好。 现如今却是人去楼空,孤影落寞,残月银妆之下,哪里还能看得到什么过往人影。 时光和岁月早已随着那群故人一起抛下了她,只剩下这满心的疮痍。 正因为如此,除非拿到了新的京师残卷,要将其封印在仓库当中,否则关晋萍是不会回来这里的。 睹物思人罢了。 讲到这里,又是满眼幽怨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严旺盛,直把那的老乞丐浑身上下汗毛都看的立起来了。 左辰没有管这“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老两位,微微侧目,看向院落一角。 那是个二层小楼。 哪怕银月撒在上方,却仍是裹了一层浑厚的暗影,瞧也瞧不透,看也看不穿。 苦海之气逼人,滔滔不绝。 看样子京师残卷就在这里了。 此刻,银月洒下,光却半分也透不进这栋高耸的二层小楼,它就像是被披上了一层如黑纱一样的布,光是瞧这一眼就能令人感到不安。 手腕微微用力,左辰推开了眼前仓库的大门,只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让跟在背后的朱老八都打了个寒战。 关晋萍走到了左辰身边,介绍道: “先生,这些年来归乡收集的京师残卷都在这里了。其中还有一些仙人遗产,若是您能清理掉这些残卷上方的苦海大秽,那这些仙家遗产也便请您一并带走吧。现今的归乡已经无力再保留他们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落寞。 左辰并未说什么,只是观察这次仓库里面的情况。 浑厚的黑色当中隐约能看到几点金光闪烁,那些应当就是关晋萍所说的仙人遗留了。 只不过这些仙人遗留此刻也被暗黑所压,半分难动。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这仓库当中来了阵阵惨呼,同自己之前镇压苦海时的声音别无二致。 “如此漆黑,你们之前是怎么进去的?” 左辰问。 眼前的恶气浓度虽然远远不如货真价实的苦海,但也足够危险。 就算是朱老八这个等级的高手,也难以在其中坚持太久。 真是不管不顾的往里冲,命怕不是就丢在里面了。 “最开始书籍少的时候且无大事,正常进出即可。后来书本渐渐多了,仓库里面的奇异怪象也就跟着多了,当时有些归乡人迷失在这仓库里,师傅就立下了规矩,凡进入仓库者,至少得有两人,一人持灯,一人持刀,放完书后立刻离开。” 关晋萍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再后来就没有其他归乡人了,我也习惯了一个人在仓库里面走,只要不被这仓库当中的阴影所扰,心性便不会受困。” “倒是辛苦你了。”左辰叹道。 听到左辰这么说,关晋萍不晓得为什么,心头生出了一股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是自家师长正在安慰自己一般。 可却又不晓得为什么,关晋萍总感觉好像没什么毛病。 便干脆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想要看看左辰如何去除这一仓库的恶念。 左辰从怀中掏出来了个白玉瓶子,于手中稍稍掂了掂。 这是之前从宝斋手里拿到的。 这白玉瓶子并非是什么上等宝器,但在吸收苦海这一方面却效果极佳,前些天船上时,左辰又用纳物法将这瓶子改良了一下。 甭管是吸力还是储存空间,都要比之前大出了许多。 便是将瓶子举起来,对准了眼前仓库: “收!” 白玉瓶口处卷起一阵风,仓库当中的黑色烟气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拽住一般,粗暴的向着瓶中被拉扯过去。 短短两三次呼吸,之前似乎还附着在这仓库当中的浑厚黑气便眨眼之间烟消云散。 半空中的皓月终于能投下一道明媚的亮光,普照整个仓库。 书本安然躺在货架上,卷卷摆放整齐。 关晋萍呼吸一顿,只觉得眼前楼阁已经和很小时记忆中的模样一致。 当年孩儿其中欢笑,赤足奔跑,院中师傅刚种下桃竹。 此刻再回神,桃竹已比她高,遮出道影。 便是忽然捂住胸口,痛哭起来。 严旺盛凑到那老妪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无人说话,只待她哭完。 等了小会,关晋萍才缓和情绪,擦掉自己眼泪: “我没事,见笑了。” 终是调整情绪,众人走进仓库中,只瞧见银月落地,书本小册整齐的放在架子上。 有些册子只剩下一半,似乎是被撕扯开了,有些则并无书名,安静的在书架上躺着。 左辰随手从中拿出来了一册,翻开阅读。 这便是京师遗留。 百般术法残卷。 只是瞧了两眼,他表情便变得有些奇异。 这本残卷…… 内容上和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这上面并非是道经类的修炼秘法。 而是…… 民生术。 求月票 第二百零七章 此一术,为民生 “你们两位过来看看。” 左辰招呼回来的两位老人,将手中小册子给他们看了一眼。 这两位老人心中也是好奇,凑过来垂头围观。 随后便面面相觑了起来。 左辰手里这本讲的是制衣,书上也写了多种妙法,从养蚕到织衣到织布,再从染色,各色内容应有尽有。 配合上各种简单易懂的描述和图解,足以平头百姓也能轻易看懂,了解这些文书上的内容。 和之前那本驱虫小册相同,也都是民生法。 如果说之前流传在外的京师残卷本为民生法还算是意外的话,那现在就明显不是了。 “把仓库当中的所有册子都拿出来看一看,瞧瞧上面记述的是什么内容。” 听左辰号令,所有人摸起来了仓库当中的书本。 归乡这么多年奋劳,库当中的书册数量也着实不少,花时间整理,众人间也时不时传来惊呼讨论声: “我这本上也是民生小术。” “我这本也是。” ”我这本不是,我这本是修炼功法。瞧起来玄妙,着实看不懂。” 用了一个时辰左右,将书籍分成两叠,九成为一叠,一成为另一叠。 那九成全是民生小术,相比于民间流传的册子来说,上书内容更加详细,有不少是各大书访当中压根就没有出版的内容。 剩下的那孤零零的一小堆才是修炼功法。 左辰稍微看了一眼,修炼功法大部分都是到道经相关。 九成九的内容他都看过。 剩下的那些则是京师的自我感悟,对左辰的帮助其实并未有那么大。 “为何都是民生小术?京师所留只有这些?”关晋萍拿起几本翻来覆去,似乎想从字里行间看出些独特密文来。 但很可惜的是,民间小术就是民间小术,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地方。 左辰则是翻起了几本书,看了两眼之后,忽然问道: “彩衣,你之前说这些民间小术是什么时候流传起来的?” “嗯……三四十年之前吧。”彩衣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这些册子最开始流传于各个小书房之中,因为好用,很快就在民间流行起来,听说好像是有人把民间各种小术方加以整理,又添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才弄出来的这些书册。” 说到此处,彩衣话语也慢慢停了下来。 她大概能猜到左辰想要说什么了。 “恐怕这小册就是京师所著。” 左辰伸手进入书堆当中一摸,拿出来了一本书册。 只见这书册上方标记了一行小字,左辰用手一指,给众人看。 上书: “九民通鉴” “江湖上不是传闻,京师留下了个什么通鉴宝物吗?” “九玄通鉴。”关晋萍道,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左辰手里的册子:“说的就是这个?” “恐怕就是了。”左辰推测道:“当初京师想做的其实是便民利法,便分为九个品类将其整理出来,起名通鉴,就是通用鉴解,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可以去学。后来他身死之后,残卷应当也是一并被分散了出去。流于四处各地。成了一道传说。” “那为什么连名字都变了?”彩衣不解。 “我估计着是有人把这几本书的名字露出去,他也没看这书中内容,就以为是什么妙法,大肆吹捧。其他江湖客一听,也觉得这东西应该厉害,又认为民这个字配不上这种妙法,便替换了一个自认为更大气的字样。” 左辰拍书,微叹: “九玄通鉴应当就这么出来。” 关晋萍盯着这罗成的小山的书本,一时间心念有些复杂。 没想到自己守了一辈子守着的书本,其中大部分都是外面书店就能买到的小册。 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让她心中宽慰的是,好歹还是有一成正经修炼功法的,至少这些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哪怕只有一成,外泄出去仍会造成灾祸。 “着实没想到这赫赫有名的京师流传下来的宝物竟然是这些。”朱老八挠头:“也不知道那些为了书册打生打死的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生生气死过去。” 左辰手持残卷,心中却是颇为感慨。 于有些人来说,这些民生小册确实没什么用,既不能帮助修炼,也不能从中获得权利。 但对于大梁千千万万的百姓来说,通鉴这本就是最重要的宝贝。 悄无声息之间,它已经融入了大量人民的生活当中,改变了这个世界。 手中握着书本,微微侧头。 似乎在这银月之下看到了那位老道正屈身坐于书桌前,一笔一行的写下各色内容。 再借着油灯月光,仔细看着文书上方点点滴滴,想象着百姓们看到他的文书时欣喜之色,面露笑容。 京师确实留下了一份遗产。 只不过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这份遗产早就流入了整个大梁当中,缓缓改变了大梁的一切。 让诸多人为之受益。 …… 将残卷整理完毕之后,关晋萍便把的书册都从仓库当中搬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书册?” 听到左辰问话,关晋萍道: “这些民生小册终归也是京师所留,我打算把他们整理整理,对照一下现在市场上的小册,如若是缺了什么的话,就把其补上去。也算是为黎民百姓做了件好事。” 左辰点头,心中赞许。 随后思了几秒,道:“你可以先随着我们走,去找靖王,我会同他说这件事情,到时候也好在他的庇护下做事,总归更安全些。” 听左辰建议,关晋萍反而有些犹豫。 这些年她都避着这些藩王,尽量不和他们接触。 毕竟关晋萍也不知道这些藩王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万一他们的想法也同书楼一样,想同归乡人不死不休,那自己过去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哪怕这些年靖王一直以来,没找她麻烦,她也依然如此。 不过现如今有道长做保…… 思来想去,关晋萍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先生,这些修炼功法和仙家法宝,您便一并带走吧。”关晋萍又指了指那些东西,倒也算是洒脱:“这些道经在您手里可比我的小阁安全了不知道多少,我也太老了,总归还是得给这些东西找个去处的。” 左辰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把这几本道经拿了起来,放在手中掂了掂: “无论何时修行皆不算晚。你明天早上再来见我。” 听左辰这话,关晋萍满心茫然,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意思。 严旺盛却是面露了然,又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今日天色太晚,几人不再多言,于关晋萍的安排之下各自找了屋子休息。 左辰拿了些猴儿酒出来交给了严旺盛,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去和关晋萍说说,这老头扭扭捏捏,最终还是点头,拿着酒葫芦就进入了关晋萍的房屋当中。 长夜漫漫,这两位老人到底会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关晋萍守了道经这么多年,自是有资格研读的。 但她确实年岁已大,现在开始修炼的话多少有些费劲。 所以左辰打算稍稍修修道经的内容,让其变得更易入门一点。 今日挑灯,熬一次夜吧。 便是提笔书写,张张厚叠。 直写到远处关晋萍和严旺盛的房间都熄了灯,写到黑夜笼罩小院,写到繁星璀璨绕月,写到远处升起一片鱼肚之白。 左辰也撰出了一本小册。 最后一笔完成,左辰只觉得精神抖擞,心情舒畅。 将这这小册拿好,拿了两张纸来封订书皮,在上面打入了一道真炁,防止书本受损。 做好这一切之后,天色也已经大亮了起来。 抬头看着窗外院落,正巧看到关晋萍和严旺盛一并从房间当中走出来。 两人虽是没拉手,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但光是看一眼都能瞧得出来,他们中间有着不小的变化。 应当是进展的非常顺利。 毕竟这两人都这么大,之间的感情更似甘醇,却少了很多所谓激情,能并肩前行一起看看亭中竹木已经是万分难得。 甚好。 便是收起纸笔,顺着房间当中走出。 关晋萍眼见着左辰出来,匆匆向着左辰行礼: “先生早。” 又问:“先生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未眠。倒是给你准备了这个东西。” 左辰把小册子递给了面前的关晋萍,后者好奇的将其接了过来。 翻开,看了那么两三页,脸色不由得惊骇而起。 她能看得出来,这似乎就是京师修炼的道经! 不过相比于正常的道经,这本小册明显简单了不少,仅仅光是看了开头,关晋萍甚至都觉得自己身体当中的气息和道行都被调转的运动了起来。 万分奇妙。 “先生,您这是?” 关晋萍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左辰。 “昨晚熬夜修改了一下,正好适合你们两人修炼。” 听左辰的话,关晋萍明显陷入了混乱当中。 茫然的看着左辰,瞧了大半天,才终于憋出来了一句: “您……会道经?” 旁边的严旺盛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道: “师妹……先生是咱们的师祖。” 关晋萍:“?!” 第二百零八章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老东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昨天路上看到道长凝结京师样貌时,我心中便猜出来了大概,后来专门去问了一下道长道观所在,这才终于确定。” “那你一直不告诉我?” “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吗?” 关晋萍着实气,想要伸手去掐严旺盛,却又不好意思在左辰面前这么做,只能瞪着眼睛看他。 严旺盛朝着天空吹口哨。 左辰也是略无奈:“我没有相应的记忆,这事现今没有定论。” 没有定论? 那我也不敢造次啊。 这么一手一个晚上简化道经,关晋萍便觉得左辰水准估计和京师差不多…… 不,是强出不少! 关晋萍不知对左辰说什么,只能将道经紧紧抱在怀里,深深朝着他鞠了一躬: “老婆子我脑子愚钝,恐难得道妙。” “不必强求道妙,能延年益寿倒是真的。” 左辰笑道。 他这本简化后的道经便于入门,这两位老人修炼起步晚,上限肯定是没那么高,但多延续些年寿命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眼见天色大明,左辰便是也把彩衣和朱老八叫了起来,让彩衣去把竹篓拿过来,随后对准了摆着的厚实书册一招手,便是涌起阵阵微风。 书册皆若鸟兽一样腾入半空,张翅翩翩飞,打着旋儿向着竹篓当中一侧一侧的涌入,如是乳鸽归巢一般。 眨眼之间就将所有书册全都尽数放入这小竹篓当中。 两老人也算是大开眼界。 纳物术法常见,但如此灵动仙意的纳物术法确实少见的很。 重新上驴车,关晋萍骑马,朝着严旺盛伸手,严旺盛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再不回去啊,书楼那群人该心生疑虑了。” “你这死老头,刚把话说开了就想走。”关晋萍也是脸色一阴,好像抽手就想要打他。 严旺盛嘿嘿一笑,忽得从怀里一掏,拿出来了一根香,顺着放到了关晋萍的手中。 关晋萍拿过来一看,才发现这是一根上好的千里传讯香。 “这是我的私香,点燃就能同我说话。我这次临出来的时候特意准备的,当时也不知道给谁,没想到今日却送到了最该送的人手里。” “你这油嘴滑舌的。” 关晋萍哼了一声,却还是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一圈又一圈的把这根香缠了起来,随后将其放到怀中,似乎生怕弄坏了它。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看着老头道: “我在靖王那安生下来之后,会寻个时间去京都看你。” “那定然摆酒设宴。” 两人谈完之后,多少还带着些依依不舍,但却最终也没互相多留。 这次相离不会花太久就能重逢。 严旺盛挥臂告辞,转身离去。 再看那背影时,已不像是久经风霜的老乞,而像是位饱读经书的先生,哪怕一身破衣也遮掩不了他的风采。 看严旺盛背影,关晋萍长长舒一口气,手放在胸口处,能摸得到那根被手绢包起来的长香。 便是亦骑马前行,随着左辰众人离开。 …… 严旺盛并未立刻离开西关城。 他先是去了间衣坊,在掌柜的疑惑的目光当中拿出几两碎银,让掌柜给自己挑一件干净的文儒衣服。 花了一些时间换装,等再出来的时候,严旺盛已经是重穿了一身儒者衣,从刚才那老乞丐变成了一位明媚的大先生,惊得衣坊老板几乎快掉了下巴。 严旺盛觉得衣服不错,又多给了点碎银子当小费,随后趁着西关城大街一家一家的走,终于在一个不算繁华的街口找到了一处小院。 没敲门,直接进入其中,迈着步子,很快就到了主卧位置。 只见那主卧窗户还半遮掩着,隐约能从其中听到呼噜声。 伸出手,推开窗户。 就见卫书正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又见其眉头紧皱,来回翻滚,像是做了些噩梦。 今天早上左辰同严旺盛说了他给卫书下的术方,严旺盛就想过来看看这个被毒害了许久的小伙子是否成功渡过了心结。 不过目前来看…… 估计是有点难了。 想了想,严旺盛干脆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旁边等。 又随手取了一本书册,随性的阅读。 就这么等了小半日的时间,忽得瞧见院子门口处走过来了一衣着华贵的年轻人。 他步子急匆,脚步飞快,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 不过就算如此,也难掩他一身的贵气。 严旺盛放下手中的书本。 果然来人了。 快步走来的年轻人也看到了正在院子当中读书的严旺盛,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马上向着严旺盛行礼: “严师伯。” 严旺盛看了眼这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书楼的外派?” “是。”年轻人道:“今日早上查命香,发现卫兄状态不对,便过来寻他。您是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在这里躺着呢。” 严旺盛让开了身子,年轻人这才看到在床上痛苦挣扎的卫书。 他匆匆凑到了卫书身边,满脸的惊骇: “这?卫兄难不成是遭了什么术方?”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今早路过这的时候寻思来拜访拜访卫小友,结果一瞧见他,他就已经这个样子了。” 年轻人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卫书。 便是干脆长叹一声,道: “严师伯,我出去租匹快马,带着卫兄回京都,烦劳您继续守一会儿卫兄了。” “好。” 眼见着这年轻人急三火四的出完,严旺盛目光才重新落到了卫书身上。 遥遥间,严旺盛似乎是看到了许久之前,那毛头小子一样的小子跑到自己面前求学。 “明明那时心智还算正常。” 严旺盛长叹一声。 他今日过来,其实也希望能瞧见卫书醒来,重振精神。 只可惜,覆水难收,卫书已经在这路上走的太远。 只希望这小子能回回头,看看先生给他留的回头路吧。 …… 骑着马的关晋萍稍稍落寞了一阵,又重新打足了精神。 瞧她回了状态,旁侧彩衣调笑: “不失落了?” “不失落了。”关晋萍道:“我们两个也不年轻了,哪还有那么多激情。况且相隔也非永久,到时候我自然是可以去找他的。” “过不了多长时间我也要去一趟京都。”左辰道:“到时候可以一起同行。” “着实麻烦先生了。” “倒也不麻烦。”左辰说到此处时,表情却变得稍微有些怪异: “其实我给你的这小册子是希望你们两人共同修炼的,没想到他竟然先回京都了。” “晚两天修炼,应该没什么事吧?” 关晋萍立刻紧张了起来。 “确实是没什么事……我这小册的第一步是炁息回春,你独自修炼三个月的话,面相上恐怕会有不小的变化……” 关晋萍:“?” “毕竟是刻意给老人设计的功法,我就多加了点面相上的东西,练了能变得年轻不少。” 左辰也是轻咳一声。 关晋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最后大概能变得多年轻?” “心之所向,念之所及,具体变得多年轻我不知道,得看你的心念了。” 听这话,关晋萍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奇妙的画面: 几个月时间之后,有个娇丽的少女跑到书楼内去拽着严旺盛…… 那老头会不会当场吓到心脏停跳? 眼见着关晋萍不说话了,左辰也没继续同她搭话,而是看向了放在板车上面的小堆物件。 这些都是归乡人收集的仙家遗产,据说大部分都功能未知。 以前都是交给京师鉴定,现在这活落到左辰身上了。 不过他还挺好奇的。 之前那些仙人会留下什么样的物件呢? 第二百零九章 仙人遗留 归乡人当初和书楼大战,双方都留不住手,归乡人所存的仙家物件自然也损失了不少,现今留在仓库当中的还有五件,都被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板车上。 左辰扫了一眼这些物件,心中生了些好奇: “你们去寻这些仙人古墓,难道就不怕其中仙家机关吗?” “大部分仙人仙府当中都没什么机关。” 关晋萍道: “其实归乡人最初接了京师的任务时,也在担心会被仙家法术所困。可等我们找到仙家遗留之后才发现,大部分仙府内都未设立杀伐之阵。比起考验本领,更像是考验心性。” 说到此处,她也回忆了起来; “心性不正,想要拿仙家之宝杀人害命者,大多数都过不了仙人府邸的第一关。而摆正心态,明说自己借助仙家宝物就是要对抗苦海者,能顺利的进入洞天当中,一路上都没什么阻碍。” 听到这里,左辰心中也大概升起了一些明悟。 仙家设立洞天,放下自己宝物和禁制,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自己没用的杂宝太多,便是留下一些给后人,以求结一些善缘,日后若真是哪个小伙子杀出重围,到自己面前也总归会念一声给宝之恩。 另一种则是年至大限,又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干脆就设立一个洞府,里面设置上符合自己心念的禁制,唯独只有能够闯过禁制者,才能够拿到自己的衣钵,继承自己的道统。 但很明显,大梁的现状并不适合这个方法。 能在大梁境内留下的仙人府邸的仙人无外乎只有两种,一种是抗击苦海,结果身受重创,命不久矣。另一种则是尝试飞升,离开中洲,结果或是因为各种事宜,或是因为本事不足,最终没能逃离,只能不得已留下仙家遗产。 这两种仙人,前者留下的道承大概率会考校一下后来者的心性,太过肆意妄为的杀戮者,肯定是不能接受这些传承的,但只要展露出来一点点对抗苦海的想法,就能拿到仙家遗产。 后者则更随意了,如果他们愿意留的话,大抵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过,说不准连禁制都不会留。 极北平原上的那些仙家遗留之物便是如此,其中也没有什么禁制。 左辰心中也是略有感慨。 这也算是一种接力棒,从仙人手中传递到凡人手中,再一路薪火相承而下,时至今日到了左辰手里。 不过左辰也听出来了些关晋萍的话外之音。 “还是有些仙府有危险的吧。” “确实。”关晋萍叹息道:“一般来说,去拿仙人遗产又怎可能毫无危险?我不少师兄师姐皆是死在这条路上。” 眼见着左辰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有兴趣,关晋萍便也简单的同左辰讲了讲,归乡人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有危险的遗迹总共有两种,第一种是遗迹内已经被苦海气息浸染,内外法则皆接生变化,原本的仙家宝物也变成了灾祸异物,贸然接触会迷失神智,最终沦为宝物之奴。 “第二种则是有一部分古修将自己的身躯存留于遗迹当中,等待着来日复苏,然而如此做的修士几乎都遭受到了苦海侵蚀,变成了没什么理智的怪物。” 关晋萍叹道:“当年京师还在的时候,归乡人一旦发现这种墓穴,都会立刻上报京师,让京师来讨恶。现今京师陨落,我不敢再去其他遗迹,也是因为这个问题。 “万一唤醒了某些恶物,又没有厉害的高手能整治,便是为祸一方的灾祸。” 听关晋萍讲,左辰当中倒是想起了之前遇到的九厄。 当时的九厄明显就是遭受到了苦海侵蚀,却又被勿相忘封存在了一些宝物当中,供他们所用。 难不成…… 左辰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你们有遇到过空墓吗?就是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那种。” “确实有,空空如也,像是东西早已被拿走了。” 果然。 左辰心中略有了然。 看样子除了归乡人之外,确实还有其他人收集来自过去的仙家之物啊。 大抵就是小欢喜和勿相忘了。 关晋萍在同左辰讲完这些之后,还从怀中掏了掏,拿出了一张稍显陈旧的纸张,交给了左辰。 左辰拿来一看,发现这是一份地图,上方标记了不少地点。 “这上面画着的都是这些年来无法处理的遗迹,里面说不准有被苦海侵染了的仙人,您若是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瞧一瞧。” “放心好了,此事事关重大,我定会去看看。” 左辰也确实担心这里面会有被侵染的仙人。 也许现如今还没从封印中跳出来,但万一冒出来那么一两个便是移动的天灾,别提多危险了。 收敛心思,重看面前仙家宝物,左辰的注意力直接就被板车上放着的一块火色石头吸引了过去。 先不说别的,肉眼瞧起来,这块石头最神秘,不似凡品。 只见他通体黝黑,最外层却透明的像是一层玻璃,里面则是正徐徐跳跃着的火焰。 石头上方贴了不少符箓,都是归乡人的手笔,似是在压制这石头的热力。 左辰把手放在了石头上,感受了一下。 嗯,要是扔在普通人身上的话,估计是能当场烫死一个。 关晋萍发现左辰正在检查仙宝,便同他介绍道: “这是当年我亲手弄来的仙宝,其前主人唤作品阳,这里面封存着的是他真火,可惜后人无能,别说领悟这真火真意了,就连拿这东西砸人都费劲。” 听完关晋萍的话,左辰忽然看到口袋当中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瓜。 竟是金童玉女从他袖口探出头来。 玉女正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嘴边,两只眼睛似乎大放光芒,盯着眼前燃烧着的黑玉石头。 左辰眨眨眼睛,额头上的冷汗刷一下就冒下来了。 他想起来了。 自己好像在小半年前答应过玉女,一定要给她寻一朵火焰,让她和金童搭对。 结果路上忽然碰到了苦海之事,忙前忙后,就把这茬给忘了! 今日碰到了这火石头,竟把这小丫头蛋子给勾出来了。 眼见着玉女想要上去摸,左辰觉得不太好,无奈的用手指拦住玉女: “这是别人的宝物。等着我再去给你寻其他的。” 玉女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立刻就写满了大大的委屈,两只眼睛泪眼婆娑,小粒的玉块竟顺着她的眼眸当中落了出来。 左辰一下慌了神。 他打得过苦海,杀得了大邪,唯独看到自己养的小娃娃哭却没什么办法。 旁侧关晋萍先是有些惊奇的看向左辰手中这充满着灵性的小娃娃,又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这些仙家宝物先生愿意拿便拿去了,这样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而且您身份也在这摆着,何必为难孩子呢。” 我这身份又未必为真。 左辰心下叹息一声,见关晋萍坦然,还是把手指头撤开,让玉女凑过去。 小娃娃这才笑逐颜开,小步的跑到了大块黑色玉石旁边。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眼前的黑色玉石,只瞧见一股热流呼的从那玉石当中绽放,整团火焰竟直接朝着玉女身体当中汇聚而去。 一时之间,整个玉女都烧的通红,似乎是难以承受这火焰的力量。 旁边的金童吓得哇哇大叫,直接伸手拉住了左辰的衣角。 左辰伸出手指朝着玉女头顶轻轻一点,玉女身上焚着的火焰立刻就平复了下来。 小玉女也躺在了车板上,紧闭着双眼,把大拇指放到自己的嘴里嘬,明显一副做美梦的模样。 玉女的身体毕竟只不过是后天灵宝,仙人火焰位格太高,她没办法完全承受,左辰便封锁了一点点玉女体内炁息,让她慢慢消化。 无奈的把玉女收回怀中,让金童去照顾她。 不过左辰也能感受出来,被封存的火焰好像并不算是太强。 烧过半空甚至还有淡淡花草香。 像是烤果木一般。 可能比起杀伐,这位品阳仙人更注重生活滋味吧, 看向眼前已经空无了的黑色玉石,暗道了一声道友抱歉。 将玉石放到一边,看向了剩下的几件物品。 其他的仙家宝物看起来就没什么太过特殊的了。 分别是一个花篮,一把宝剑,一个浑圆的白玉球体,以及一方大印。 左辰首先看到的是平躺在马车上的一方大印。 将其拿起,放在手中端详: 似是白玉制成,却又带着些金石的色泽,大印下方没有雕字,而是刻上了山河湖海,瞧起来平平无奇,好像没有附着任何神通。 仔细一瞧,才发现大印上竟来来回回刻下了数个限制类术方。 封印数量极多,却又带着类似开关一样的术方,似乎只需要对应的输入真炁,就能临时解封这方大印。 左辰也是心生了好奇,不晓得这些法门到底是做什么的。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左辰先在自己周围布置了一层防护术方,随后手中捏起道诀,轻轻一弹,大印上方挂着的层层封印便在眨眼之间解除。 下一瞬,左辰忽然感觉自己手腕当中传来了一股蛮横的压力,拖着大印的手掌竟是也扛不住,向下沉了数分。 就好像是…… 只手撑着一座大山一样! 便是匆忙运起移山填海中的担石术,这才平稳托住。 左辰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喜。 这方大印,可是好东西! 第二百一十章 宝印 这方大印确实没什么炁息缠绕,上方也并未附加任何妙法。 但不代表这一方大印不厉害! 材质特殊,哪怕上方不附着任何神通,其重量也是异于常物! 单论重量上,这另一方大印竟然不比青丘山轻盈多少! 当然,青丘大山的主要目的是用来睡觉,不是拿来砸人。这方大印就不一样了,其体型小巧,重量可怖,摆明了就是拿来对着人脑袋上敲的! 标准的杀伐神物。 配合上移山填海的术法,那当真是打谁谁死。 左辰也是明白了,为何这大印上方存有禁制。 这些禁止是为了封锁其质量的。 总不可能一直揣个山头在身上。 有点消耗精力。 万幸他并非暴力破除禁制,重新注入灵炁还能再用。 很快,这方大印就又重归了那普普通通的模样,起来似乎只是一枚精致的工艺品。 不知道这是以前哪位真君的宝物。 “这方大印……” “您如果喜欢,您拿着就是了。”关晋萍只觉得左辰有点太过客气了。 大部分东西她留着也只能当个摆件罢了。 收好大印,左辰又拿起花篮,稍作感知,发现这花篮和自己的竹篮一样,皆是储物用的宝物。现如今内部空空,储物大小比自己竹篮大上一点点。 不过这上方裹了一层禁制,若非水平到了,是没有办法向着其中存放物品的。 他觉得自己带着花篮太怪,便是用了些道行,解除了禁制,交给了关晋萍,告知其使用的方法,又把之前竹篓当中的仓库书本全都尽数放到了花篮内。 关晋萍脸上挂喜,之前她就非常喜欢这花篮,却着实没想到花篮竟然还有这般妙用,便是一边骑马一边研究,欣喜不已。 再拿去宝剑,检查一番之后发现这上面道韵其实并不算太高,虽然肯定要比凡俗兵器都强出不少,其并未有什么神异之处。 只能说是足够坚韧,锋利。 把这把剑给彩衣,彩衣却是在思考之后并未收下这把武器。 她虽然拿着一把剑,但那是汤乞留给她的遗物,对彩衣来说,她本身不善剑术,还是修炼火法和化豆术来的多。 最近还研究了神仙索,要是有根捆仙绳的话,那她大概会欣然收下。 见彩衣拒绝,左辰也直接把宝剑交还给了关晋萍,关晋萍其实也不善于斗剑,就把这把剑刃放到了花篮里。 最后一件宝物便是白玉珠。 这件宝物左辰确实是没看出来干什么的。 整个宝珠上面缠着一层相当复杂的炁息,上方雕刻的纹路也是异常复杂,瞧起来倒像是柳仙会喜欢的天工造物。 “这东西是哪来的?” 听左辰问话,关晋萍也是陷入了些许回忆当中。 想了一小会,才终于略带迟疑的开口道: “这不是我回收的,是我一位师妹拿来的。我记得,她当时和我讲过,这好像是在个工坊里面回收的,那间工坊位处地下,里面有个没完工的仙梭。” 仙梭啊。 这玩意在现今的大梁当中已经彻底绝迹了,早已没有任何工匠能将其复刻出来,估计是当时归乡人没有能力将其搬走,只能将其留于原本的位置。 而这个宝玉珠子恐怕和仙梭有些关系,说不准是归乡人把人家车钥匙给扣下来。 “你记得那个工坊的位置?” “好像是在北方幽州,具体位置我就不知道了。” 左辰也拿捏不好这珠子的具体作用,便干脆将其放在竹篓当中。 到时候再见柳仙时,把这宝珠给他看一看,说不准他能瞧出来些所以然。 鉴别完这些仙宝之后,左辰也多少有些手痒,很想拿这宝印砸点什么东西。 可惜现在没有厉害的敌人供他动手,闲的拿印去削山头又有点破坏环境,便只好压下了心中所念。 侧头一瞧,忽然发现朱老八正哀声叹息,似乎满面都是心事。 “老八,怎得了?”彩衣也是瞧了出来,调笑了朱老八一句:“没拿到宝物闹心了?” “嗐,彩衣姑娘,你这是哪里的话?刚才那些仙家宝物我也看了,没有适合我的,硬拿只会影响现今实力。”朱老八连连摆手,却是略有头疼:“我只是在想我的大妹子。之前在城里我找了一大圈,愣是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这死丫头是跑哪去了?” “同我们讲讲?说不准道长那么伸手一掐,就能算出来嘞。” 左辰又用手敲了一下彩衣的脑袋: “我不善掐算你又不是不知道。” 彩衣捂着头:“万一能帮上老八呢。” 话也是这个道理,左辰便也侧目看向了朱老八。 朱老八叹息一声,介绍了起来: “我那位大妹子也是林夕大士养出来的狐狸,脑子转的快,那群小狐狸崽子里面最聪明的一个。一直都喜欢人类世界,便是勤学苦练变化之术,最终大成。 “五六年前,这小丫头蛋子打算去人类城邦闯荡闯荡,便从大密林不辞而别,开始在幽州乱逛,等我发现的时候,这丫头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倒是托了几个胆大的人类常常给我这送信,信里说她先逛了幽州,觉得幽州太冷,冬天的时候她毛会变黑,不好看,干脆乘着船去了豫州,还在这里开办了一个武行,专门教人斗拳。让我我抽空过来看看。 “我在西关城里打听了一天,却没找到她人影,着实难受。” 听朱老八的话,左辰稍作思考: “她有和你说过来豫州去哪碰头吗?” “说了,就是刚才那西关城。” “那武行的具体名字呢?” “说了,”朱老八道:“但麻烦的是,她说的那个武行早一年就关门了,连店都盘出去了,现今有人把那做仓库。我在那边打听了一圈,确实有人见过我大妹子,却不知道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线索到这就断了。” “你有她的贴身物件?” “她都走了五六年了,我怎么可能存这个?” “那她的生辰八字你知道吗?” “额,我们妖怪不记生辰八字……” 左辰把手按到了额头上。 没有贴身物件,没有生辰八字,别说左辰本身就没那么擅长掐算了,就是正儿八经一位学周易的来着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老八也知道自己这情况已经不太妥当,便是干笑了两声: “道长,还是我自己找吧。实在找不着就算了,觉得那丫头应该能护得好自己。” 左辰思索片刻,忽然问道: “你有没有打听过志怪故事?” “啊?我打听那玩意干什么啊?” 朱老八面露茫然。 “豫州人多,妖怪却只有她一个。你去找些说书先生听一听志怪故事,说不准更容易打听到她的消息。” “嘿!您说的有道理啊!”朱老八一拍大腿;“按照我那妹子的性格,她到一个地方势必不能安生下来,肯定留了不少踪迹!我只要顺着这个找,应该是能找到她的。” “那便多留意留意。”左辰道:“豫州城市基本都聚在这几条主干路上,咱们那沿着路走碰到些勾栏和梨园,到时候花些银子去找那些人问问,说不准就找到了。” 朱老八连连称是,又是燃起的希望。 …… 豫州内,青山庄。 此地乃是豫州人烟稀少地,也是曾经的豫州京都主战场。 此地凶气重,煞气盛,极其容易出厉鬼,也正因为如此,若非是对自己的本事颇有信心,否则的话很少有人会来到此地 而这青山庄则是例外。 此地聚集着许多江湖当中的九流中人,他们喜好自由,心恶约束,城里住着觉得不自在,又对靖王满心的厌恶,便干脆聚在一起,在附近寻了个山头,插了个石碑,上刻青山二字。 开了个庄子,供周围江湖客上上下下的歇脚。 当然,愿意来这歇脚的江湖客数量可挺多,庄子可住不下,就又在周围游散出了许多店面。 这些店面也是开的风生水起,明明远离主干道,每日却都有肉类可供,店家身上也多是银两,却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不晓得。 有些不长眼睛的江湖客路过此处,便再也没有出来。 就这么安安生生的发展了十余年,现在在这江湖上也已经小有规模。 然而,就在这一年半之前,青山庄当中就来了一位猛人。 这位猛人从毫无人烟的荒野来,先是去了庄子下面的一家驿站歇脚,当天晚上起了风雨,翌日那驿站便消失不见,这猛人也直接从山脚下开始往山上爬。 庄子里什么大侠、强手,有绰号的,没绰号的,叫的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皆是在这山路上和这位猛人斗了一斗,结果无一例外,全被一拳打死,根本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猛人上了庄子之后,庄主为了自保,连夜逃走,青山庄自此群龙无主,这帮人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庄中之主。 现今在庄子上被好酒好肉的供着。 而他上了庄子之后,颁布的第一条命令,让这众多江湖客们进入荒野当中。 找一只狐狸。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尊者 青山庄近些日子人心惶惶,本应是江湖客们聚众喝酒的地方现如今却显得阴气沉沉。 肉也吃的不快活,酒也喝的不顺畅。 原本的青山庄内聚着大批的江湖客,在里面走两步都能碰到两个叫得上名号的好汉,结果现在皆是走了个七七八八,不剩下什么人。 现如今剩下的,大多都是背了一身血债根本离不开的江湖客,被迫和现在的庄子绑在了一起。 似是入了监牢,当成了囚犯。 “咱们这位新庄主到底在想什么啊?非让咱们去到大荒野当中找只狐狸啊!” “我上哪知道去?他是个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 “嘘!我的祖宗啊,你可小点声吧,是被他听到了,咱们俩这小命可保不住。” 各处角落皆有江湖客细细索索讨论,听起来是叹息的多,闹心的更多。 忽地瞧见山下走来了个黑皮壮士,上半身穿着山羊小袄,脑袋顶上扎着方巾,红色布条内外绕三圈当腰带,黑色裤子,倒是个显眼人物。 路上的江湖客们接着多看了两眼这位农夫,皆是目色冷淡。 农夫这段时间一直都跟着新庄主干活,手段和实力都相对比较出众,也是个厉害人物。 可惜江湖客们都不怎么喜欢他。 私下里管他叫蛮子的狗。 农夫压根没管大院里的这些江湖客,直奔着内院去。 很快,他就瞧见了不远处正在喝酒的高壮大汉。 入目可见,大汉皮肤似古铜一般,毛发根根立直,呈现红色,面容似若修罗,可怖如鬼。 光是在他面前站着,若是本事不足、心性不够,便会两股战战,连站都站不稳。 可他双眸当中却满是混沌,理智难明。 像是某些村中天生痴人,七窍玲珑心少了一窍。 瞧见这大汉之后,农夫拍了拍自己面孔,迈着小步子,飞速朝着大汉走去,到其身边,才满脸谄媚,毕恭毕敬: “拓跋尊者,这些日子过得可安好啊?” “是你啊。”被唤作尊者的大汉因身材高大,哪怕坐着也比这农夫高出半头:“现今这批武夫着实糜烂,真是半点骨气都没有,用着还不顺手。哼!哪里比得上当年我等。” 骂完一遭之后,才问: “今日来寻我有何事?” “拓跋尊者,之前同您说的道士已经到了豫州,他可能会来这边。咱们啊,该撤了。” 农夫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满面, 而当他说完着话之后,眼前壮汉脸上却是流出了显而易见的愤怒。 他猛地抬手,猛地一拍桌子。 这张木桌竟是直接硬生生向下没入了青石板中,似如投进大海一般,一瞬之间陷了不知多深。 “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子当年在血身,杀了不知道多少修道者,除了苦海之外,我没怕过谁!”拓跋尊者喝骂:“身为战士,死也得死个堂堂正正,你竟让我逃?” 农夫笑容立刻僵硬在了脸上。 妈了个鸡的! 早就知道对方是个癫子,却没想到连撤退的命令都不听! 压下心中的不快,农夫脸上挤出些许笑容,又是好声好气的劝一下: “尊者,那位道长和您一样,也是古修,实力强大,水准超然,而且他入世已久,现今恢复的肯定要比您更好,正面交手不可行啊” 拓跋尊者缓缓起身,高大的影子几乎笼罩了整个农夫。 他垂着眼眸盯着农夫,双眸似血: “你在侮辱我?” “不敢,不敢。” 农夫慌忙的摆了摆手。 他感觉自己要是继续说下去的话,那今儿个这位尊者的下酒菜就有他脑壳一道了。 “哼。”拓跋尊者这才坐回位置上,“狐狸偷了我的宝玉,致使我神魂微散,现在实力有恙,只要等我找回宝玉,我道行也将一并回收,到时候我便是神通者,杀个道士还是轻轻松松。” 农夫张嘴,哑然,不说话。 憋了大半天,他朝着拓跋尊者作揖行礼。 “那祝您武运昌隆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再叨扰,匆匆从这院子里离开了。 拓跋尊者也不送他,自顾自的喝酒。 …… 农夫没在庄子里多留,顺着青山庄大门离开,沿着山路向下走。 跑了小半日,来到了山下一处茶棚当中,寻了一张长椅坐下。 茶棚当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客人,小二见他过来之后也没热情招待,而是边嗑瓜子边凑到他身边,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 “成不成?” “成你妈了个头!”农夫一张嘴便是骂: “到底是谁把这么个活宝唤醒的?他缺了宝玉之后,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能管理性的全跑没了!现在脑子有问题,根本就没办法交流,你知不知道啊? “我和他说,那位道长会移山填海的术法,比真仙还厉害,他跟我讲他皮糙肉厚,结实耐打。 ”我跟他说那道长能够御九天雷法,轻而易举平一大州,他跟我讲他拳头能够贯穿雷霆。 “他妈的是不是缺心眼啊!” 农夫一张大黑脸都气红了,眼瞅着都有股气往出冒。 就像是个烧开了的水壶。 嗑瓜子的店小二哈哈大笑,从手里抓了一把瓜子,递给了农夫,农夫闷着声音把瓜子接过来,也跟着一起磕。 “毕竟是老一号的魔君,用脱身法延续自己的寿命,宝玉又被狐狸窃了,脑子有缺实属正常。”店小二宽慰道:“他出来之后没变成见人就杀的疯子已经实属不易了。” “他现在还不如就变成个疯子呢。”农夫嘟嘟囔囔:“他这德行还想去斗那道长?估计一个照面就得被打死。” 又问店小二道: “上面还让我守在这吗?继续守着,我估计我恐怕会和他一起被那道长打死啊!” “不必守着了。”却听店小二摇头,“那道长风头太盛了,直接把小欢喜打得萎靡了,现今所有计划都停下来,准备筹划大阵,同那道长最后搏上一搏。” “怎么搏?拿什么搏啊?”农夫大惊:“之前在赌村那一次已经消耗了不少资源,现如今咱们还能拿出那么多的宝贝吗?更何况前段时间小欢喜借青丘山之势已经和斩杀京师时所用的手段不相上下,就这尚且没能伤到那道人一根毫毛,还能拿出什么宝物来?” 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开口道: “那群贱人找到法子疗愈他们老大了?” “那倒没有。不过你也放心好了。”店小二宽慰道:“那位道长厉害归厉害,可咱们也有相应的宝贝,大教主还能拿出禁万法的阵法,至少能封绝那道人道妙一时半刻。到时候小欢喜老大会亲自动手,哪怕道行有缺,那位老大的本事也足够厉害了。” “能成吗?” “不敢稳说能成,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一切了。”店小二叹道:“被封绝了道妙之后,再强的修真也只能用拳脚功夫,如若那道士到时候真端了一座山过来……那咱们自认倒霉吧。” 听到这话,农夫总归是稍稍安了些心。 根据目前的情报来看,那位道长有点太过于不仰仗外物了,真要是被封锁了道妙,他们说不准还真有些机会。 “那山上莽夫怎么办?就把他扔在这吗?” “呵呵,大教主早有准备。” 店小二边说着,边起身去到了柜台后面。 翻了两圈,拿出来了个大酒壶。 “这是什么?” 农夫问。 “这酒唤作一心孤,是之前的解体术法,只要喝下之后神魂便会遭受影响,魂魄解体,却也能爆发出不俗的战斗力。” “这玩意能对付的了魔君吗?那毕竟是个古修。” “呵呵,这也是上古的宝贝,这魔君也神魂受损了,他会中招的。如此一来,也能给那位道长带来些麻烦。” “这玩意我要亲自送上去?” “你找个替死鬼吧,对方喝了就会发疯,别着急送死了。” 听店小二的话,农夫却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真能造成麻烦吗? 想了想那尊者的德行,总感觉好像有点困难。 …… 一行人沿着主干路走了几日时间。 因为豫州特殊的城市环境,沿路走的众人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村镇,短则相隔几里地,长则相隔几十里地,路上马车不断,行人匆匆,倒是热闹的像是一直走在城间。 而这一路上,无村子的地方也总能够瞧见靖王设置的哨塔,内有士兵,白天巡逻,夜晚点火,倒像是抢了镖局的生意。 在这路边,左辰还瞧见了一些独特的小院。 小院一般都建于村镇郊外,不算太大,内有螺马粮草,白日时大门敞开,有一掌柜的教房内小伙子们练习把式,夜晚则是在房门口挂一大红灯,略有些渗人的红。 这种小院在别处难见,左辰自然也是不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便是问了嘴关晋萍。 “都是附近的武行,是帮着乡里乡亲驱邪的。”关晋萍笑着介绍道:“豫州毕竟鬼邪多,有些意外死去的,成鬼之后四处游荡,需要城隍引导,而还有怨气重的,需要专门派出阴兵去剿杀,各色对策不同。 “但豫州毕竟太大,城隍土地数量也没那么多,总归会有管不到的地方,乡人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寻几个有本事的人出来,开办几个武行,除了平常打把式练身的功夫之外,还教一些斗鬼的技巧,保护一方平安。” 左辰也是心道奇妙,将这点点民生记在心中。 继续顺路走,待到日头垂远山,繁星挂天边,七彩之霞若薄纱盖深蓝星空,点点火虫随清风飘动,映出片烂漫画布。 终于到小镇,寻了一家靠着路边的小店。 正待进去,左辰却忽然瞧见店内有若有若无的煞气传来。 嗯? 这店里还有贼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寻狐 小镇距离豫州城很近。 豫州城内买不起房的人会选择在这里住下,治安好,物价又没那么贵,出去吹嘘也能喊一声:“老乡,我是豫州城的嘞!” 左辰他们寻的小店便是位于小镇边域,挨着主路,看门梁被踩的又平又秃,油亮发光,便知道每天来的人不少。 进入店内之后,可能是因为太晚,并不算是太过热闹。 店长是个老头,半磕睡着,打着哈欠,店内则聚着四五号客人,有三人为一伙落在桌旁吃饭,谈笑不止,还有个拿着木剑的少侠,吃菜,不说话。 最后便是个瞧起来有点落魄的中年人,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左辰瞧向那中年男人。 煞气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瞧起来浑厚,都快凝结出了鲜红色,恐怕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少。 他也是个半步先天的道行,放在江湖客里是一把好手。 但目前瞧起来身体受了伤,恐怕实力只剩下三四成了。 寻了张桌子坐下,关晋萍环顾了一圈四周,低声嘟囔: “这小店里江湖客还不少啊。” “都有谁?”彩衣奇道。 “那边木剑少侠,叫齐长安,妻子失踪,现在正满江湖的找人。 “而那个中年汉子,是青山庄庄主,青山庄是个养江湖邪人的地方,他也不算是什么好人,自称好汉,却会挖人心肺下酒。还不如贼。” “原来如此。” 现在店里还有普通人,左辰直接动手斩杀庄横可能会引发骚乱,便是压下了手痒,轻声感叹。 可惜啊,不能用大印了,一拍下去血肉横飞的,可能会吓到老板。 一会给庄横背后贴一张大灾符箓好了。 不一会菜就上了桌,朱老八却是撑着自己下了下巴叹息,一脸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于一路上行了几日,朱老八找了好几家说书先生问话。 自己大妹子的信息没找到,反倒是听了一路的狐狸和书生。 “我在路上找了七个说书先生,有六个跟我讲狐狸和书生的在庙里私会,好不容易碰到最后一个,讲了点不同的东西:他奶奶的,他把书生换成了少侠!” 越寻思越憋屈,朱老八直接狠狠的拍了一把桌子:“真要是让我看到哪个混小子敢碰我家妹子,看我不狠揍他一顿!” “说书先生就是这个德行,之前你也不是没听那位苗涛讲过。这样才更容易引得他人掏钱。” 左辰安慰了两声朱老八。 他大概能够体会到朱老八的心情。 基本上就和自家闺女出去转一圈,结果跑过来一个骑着鬼火的黄毛,对着他鼻子喊了一句:“老登,我把鬼火停你家楼下了。” 朱老八血压肯定得升上去。 缓和了好一会儿,朱老八才长长叹息一声: “唉,这群说书先生就不知道什么别的狐狸故事吗?着实令人生恼。” 骂了两句之后,便是端起面前这碗就一饮而尽。 在他闷闷的继续给自己倒酒,忽然瞧见先独自喝闷酒的庄横竟朝着他们一桌走了过来。 一屁股坐到了朱老八身边。 “你干嘛?” 朱老八瞪了一眼这庄横。 他刚才也听了关晋萍讲话,知道这人不是啥好饼,自然是没啥好气。 却见对方压低声音,道: “好兄弟,你在找狐狸?” “你知道狐狸的事?” 朱老八心中生了惊奇。 那在外面逛了这么长时间没法听到,在这小酒馆里随口一聊天,竟还有个人送上门来了。 庄横并未接话,而是伸出手搓了搓。 他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最近稍微有点缺钱…” 朱老八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坨的狗头金,拍到了桌面上。 庄横眼神当中露出一丝狂喜,伸手就要去摸这狗头金。 朱老八直接将手臂横在他的面前,拦住了对方。 一来一去,庄横的眼中升起了一丝凶意,但他似乎也清楚自己现在这状态恐怕讨不了什么好处,便只好压低态度,露出谄媚的笑容。 “把事说了,这狗头金就归你了。” 朱老八道。 庄横不时用满目的贪念盯着眼那狗头金,这才开口道: “接下来我说这事啊,可能有点像是志怪故事,但我以性命担保,我讲的全都是实话,说不准能帮得上几位。” “少说屁话,快讲。” 庄横被噎的说不出来话,只能幽怨的轻咳两声,道:“城外青山庄,不晓得几位有没有听过。” “听过。” 刚听过。 “那就好办了。几位在打听的狐狸异事,便是在那边发生的。 “前段时间,青山庄上来了位霸王,武力超群,十个江湖客凑在一起都打不过,他把整个山庄全都血洗了一遍,自己占了山头,称王称霸。据他说,他乃是什么古时力修,恨地无柄那种力士。 “他说古时发生了灾劫,为了避劫,将自己封印。 “现今重新解封,存着他大部分功法的宝玉却被一个狐狸给偷走了,致使他一身道行失了七七八八,现今正派青山庄的江湖好汉们那片荒野旧战场上找狐狸。” 庄横讲话倒是简明扼要,没什么太多的描述,也没掺杂什么个人想法,简简单单就把这事给讲出来了。 作为一个故事不好听,但正是朱老八需要的! “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别的?还想听啥?关于那狐狸的,我就知道这点了。于那个上古时期苏醒过来的魔君……他确实挺厉害的,但是脑子不好使,是个粪土之墙,臭不可闻。就比起魔君,他更像是捡了什么神功妙法,练到走火入魔,癫了。” 庄横一手拿过狗头金,在手里掂量掂量,又拿牙咬了两下,在发现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之后,一脸欣喜。 显然是许久都没有见到这么一大笔钱了。 拿了钱之后,又见什么众人没什么别的要问的,干脆大气了起来,招呼老板,让他给开一间上房休息。 老板也是干脆用小剪子从狗头金上捡了一粒金豆子下来,告诉他明天下楼退房时还他多余的银两。 瞧着庄横上楼,左辰也顺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符箓,顺手朝着他背后一贴。 只见符箓飘然,落到了他的背后,黏在了皮肤上。 庄横完全没有半点察觉,仍是满脸的欣喜上了楼。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楼梯口绊了一跤,险些撞到脑门。 “诶,奇了怪了。”他嘟嘟囔囔,还是顺利进了房间。 左辰并未直接诱发大灾符,这人死在客栈里对老板身心和生意不好,还是等第二天早些时候,他离开店里再说。 等到庄横走了之后,左辰才问出朱老八: “怎得说?你觉得这是你妹子吗?” “有可能啊……”朱老八挠头:“那丫头在大密林里无法无天惯了,抓观狗斗的胡子,偷喝老猴的酒,没事闲的还跑去山君那边狐假虎威。没少挨林夕大师的揍。你说她把那古修的宝玉给偷了……我觉得真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又是看了看左辰:“道长,这次这事……” “我陪着你一块去吧。”左辰道:“刚才说的那修士说不准是苦海泛滥之前,为了保足性命而封存自身魔修,你真要是碰到了,未必打的过。况且我跟着也能快点,估计一日就能到地方。” “着实烦劳道长了。” “无妨。” 左辰其实后半句话没说。 刚拿了大印,他现在实在是手痒的很。 这时候蹦出来一个名头很响的古修,这不是直接在他面前刷靶子吗? 现在左辰只希望这古修稍微扛揍一点,至少能让他多抡两下大印。 很快就吃完了桌子上的好酒美肉,旁侧吃完饭的客人们也都七扭八歪的出了店门,似乎想要去周围哪家窑子过夜,整间店里也就只剩下了左辰一行人,还有那个吃完了菜,也在收拾自己物件的木剑少侠。 “老八,讲了这么久,我们还不知道你那妹子叫啥名字呢。”彩衣用竹签扣牙,问。 “嗐,瞧我这脑子,老是叫她小丫头蛋子习惯了,到现在还没介绍呢。”朱老八一拍脑门:“她在我们那批妖王里年纪最小,排第五,我们就叫她狐五娘。” 正收拾东西的木剑少侠齐长安忽地停下了动作,惊愕的侧头看向了左辰众人: “五娘?你们认识五娘?” 刚才聊天的时候,几人并未压低音量,也没用什么避人用的法术。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外人的闲谈不足挂耳,是真听到他们说什么“妖王啊”,“大密林啊”之类的事情大抵也不会放在心上,最多也就会把左辰一行人当做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入脑的癫子罢了。 齐长安刚开始的时候显然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左辰他们说话,但当朱老八说出狐五娘这个名字时,齐长安的状态就完全不一样。 “你是谁啊?”朱老八疑惑的上下打量齐长安,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认识我妹子?” “我叫齐长安,胡五娘是我妻子。” “啊?!” 朱老八拍桌而起,目瞪口呆。 求月票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夫妻 齐长安把自己缩成一团,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不敢说话。 在他旁边,朱老八面色不善的上下打量他,瞳孔当中正在燃烧着火焰。 上下打量一圈,朱老八冷哼了一声: “多大了?” “二十六。” “什么个道行啊?” “后…后天中期。” “后天中期?”朱老八的声音向上向上提了七八度,“你都这么大了,竟然才后天中期!我这妹子也怎么选的人啊?” 齐长安脸都绿了:“大……大舅子啊,二十六岁的后天中期,整个江湖上也抓不出来几个人啊……” 他这已经算是整个大梁当中难得一见的奇才了。 后天的门槛相对一般,只要是肯下功夫,到个四十岁,怎么说也能进后天了。 但继续向前,更进一步都是难如登天,多少人穷极一生都踏不上去。 齐长安能在不到三十的年纪到达后天中期,那便是有机会冲击先天,放在整个大梁江湖中已经算是惊艳奇才了。 今儿个被朱老八指着鼻子骂,多少有点抹不开面子。 朱老八不忿冷哼,伸手指了一下彩衣:“彩衣姑娘,你今儿个多大?” “啊?我?十七?还是十八?”彩衣思考了一阵子,她不记得自己的出生年岁,哪里能清楚算得出自己的岁数。 “那你现在是什么道行?” “不大清楚……先天中期?” 齐长安:“……” “你看看人家比你小了十岁,道行却比你高那么多!你配得上妹子吗?” 朱老八满眼瞧不起齐长安。 齐长安张嘴,话卡在喉咙里? 真有先天中期? 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 直到最后,还是左辰轻咳了两声,让朱老八嘴下留情。 朱老八这才闷哼,坐到了一边。 “齐少侠,老八最近也是心烦,话说的重了一点,莫要往心里去。”左辰安慰了两声齐长安。 “没事没事。我这也是第一次瞧见五娘家里人。”齐长安小心翼翼的抬头看朱老八,有些犹豫的问: “您刚才说大密林和妖王……这是在说五娘吗?” “你连五娘的真身都不知道,你定是诈我!同五娘没什么关系,是不是?” “真不是啊……五娘从没和我说过这事。”齐长安苦笑。 朱老八还是被左辰压回了椅子上,才问齐长安: “能同我们讲讲你和胡五娘到底是生了什么事端吗?为何她现今不在你身边?” 齐长安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朱老八,这才长叹一声,开口道: “我父亲之前是江湖上的邪人,做了不少歹毒的恶事,被几位豪侠逮住,削去了脑袋,我当时尚且年幼,几位豪侠在商讨之后,并未要了我的性命,而是选择将我送至上真教,让我在这大宗门内学习。” 听到上真教的名字,左辰看向了身边关晋萍,关晋萍解释道: “是武林当中的道家宗门,练的不是道术,是各种把式,和南山寺并称佛道二正。” 这故事背景是真的很眼熟啊。 要是这小兄弟姓杨,背后再背一把玄铁重剑,那就更眼熟了。 左辰压下心中想法,继续听齐长安介绍: “我是罪人之子,上真教的几位前辈对我关爱有加,他们的小辈弟子却还没有这么高的心性,容易入了痴迷,便是处处针对于我,我在那待着不顺心,干脆就此离开,下了山头。 “也可能是老天垂怜,我遇到了胡五娘。” 说到此处时,齐长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像是回想起了人生当中最甘甜的一场美梦。 ”那时五娘才刚要开武行,正是缺徒弟,逮到我就问我不要去当她徒弟,我那时身上一毛钱没有,饿的要死,就告诉她自己没钱,甚至连饭都吃不起。 “结果五娘直接进了林间,抓了几只兔子出来,当场就给我烤了。虽然没放什么盐巴,内脏也没去,吃起来有股肉腥味,但我觉得那应该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餐。” “确实像是那丫头会干的事……然后呢?你们俩就这样结婚了?”朱老八追问。 “怎么可能那么快?”齐长安摇头:“我先成为了她第一个徒弟,开始和她找其他的弟子,结果发现事情并不顺利,她看起来太年轻,附近没有几个乡家孩子愿意长期拜师,更何况这豫州境内武行本就多,我跟她走了一个多月,愣是一个弟子都没有逮到。 “后来五娘觉得应该是自己没有个大院子,所以说学生们才不愿意过来,就干脆接起了捉刀的活,在这豫州境内抓起那些为非作歹的江湖客攒钱买院子,我自然是愿意跟着她,就一起闯荡了两年的江湖。”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总洋溢着笑,这辈子的美好都从他的嘴边流淌出来,无论是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语气当中的欢快,就连原本看齐长安不顺眼的朱老八面色也都缓和了下来。 “后来啊,花了两年的时间,终归是把院子攒出来。也就在那时我给她摘了一捧野花,向她求婚。” “她同意了?”彩衣当中几乎冒出星光。 “是啊,她同意了。我当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来着。”齐长安有点不好意思。 “啊啊!太好了!” 彩衣小声欢呼,原地蹦跳,快乐的绕着桌子打了个转,瞧上去竟是要比齐长安本人还要高兴。 朱老八脸色稍微有一点点黑: “这傻妹子,竟然被一捧野花就骗走了,好歹要点珍馐美味吧。” 左辰侧着眼睛看老八。 求婚送烤肉好像还不如送花呢…… “后来武行正式办起来了,但徒弟的数量还是没那么多,直到一年前,总共个才教了七个徒弟。” 说到此处,齐长安表情终于变得淡然落寞,也是长长叹息一声,道: “因为徒弟不够,终归还是得出去跑跑捉刀任务多挣一点的银两,那日五娘带着两个徒弟快出去抓一个凶人,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等了好长时间,担心极了,就干脆先让徒弟守着大院,出去寻找了半年,没找到。武行也撑不下去,便遣散了徒弟,独自在这江湖上游历,去寻找五娘的踪迹。 “时至今日,已经出来一年半了。直到碰到大舅子之前,我都没有半分线索。” 说完这话之后,齐长安也是抬头看向朱老八,略显紧张: “大舅子,你是知道五娘现在在哪吗?大密林和妖王……又是怎么回事啊?” 朱老八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齐长安: “我要知道那丫头在哪,我早就去把她抓回来了!现在也只是估计着在青山庄那边,具体的还得过去才能知道。 “至于大密林和妖王……” 左右看看,发现的店老板已经趴在柜台位置打瞌睡了,这才一晃脸,直接解除了自己的变化之术。 一张硕大的野猪脑袋,直接就露在了齐长安面前。 齐长安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被吓的一个踉跄,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 朱老八瞧见他这副德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如你所见!我是妖怪修炼来的,我那妹子也是妖怪修炼来的!你怕不怕?” 齐长安把手压在桌子上,瞪着双眼睛,紧紧盯着朱老八。 “五娘……五娘她也和您一样,是猪妖所化吗?” “你小子脑窍不通啊!胡五娘胡五娘,她自然是狐狸所化了!” “狐狸?”齐长安喃喃自语了起来:“狐狸好,狐狸好啊。” 朱老八:“……” 他本来想化身成妖形,好好吓吓这小伙子,却没想到当自己说出妹子狐狸的真实身份之后,这小伙子反而像是兴奋了起来。 你们人类都他妈有病是吧?不都说妖怪择人而噬吗?你一点不害怕啊? 朱老八无话可说,重新变回了那憨厚的农家汉子模样。 齐长安是回了神来,会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 “几位若是要去青山庄,可否让我随行?我想去寻我妻子。许久未见,我着实担心。只希望能尽快和五娘重逢。” “臭小子,我跟你讲,那地方可危险的很。”朱老八警告道:“就算你大舅子我过去,也容易折里头,你小子这点道行,我劝你还是别凑这个热闹!老实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就好。” “妻子在外生死未卜,我却要在这儿等待。这我断然是接受不了的。”齐长安直接摇头回绝:“就算是不跟着几位一起走,我也会去青山庄。” “你他妈倒是个拧种!” 朱老八骂道。 可眼眸当中却是带着欣赏。 “带着他吧。” 左辰大概也能看得出来朱老八的想法,就干脆给他出了朱老八个台阶:“毕竟那是他妻子,久日不见,定然想念,你就不要瞎做那打鸳鸯的棒子了。” “既然道长都这么说了……”朱老八盯向了齐长安:“你小子跟着可以,但必须得听道长的话。让你上东不能上西,瞧见了我家妹子,也不能冒然上前,懂了吗?” “全听道长安排。” 只要能找到妻子,让他做什么都行。 …… 大平原,荒野内,此地白日荒凉,夜晚鬼魅,若本事不足,来着大荒野内逛上一圈,出来的时候可能就剩下一车白骨了。 这片地今儿便是当初豫州和京都交锋之地,兵马尸体几乎快堆成了座小山,又随着时间化成了森森白骨,暴尸荒野。 在这偌大荒野内,又见残垣断壁组成的废墟之中,一只硕大的狐狸正蜷缩着身躯,而在她尾巴处,有个小姑娘正抱着毛茸茸的尾巴当被子,给自己盖着。 狐狸忽然动了动耳朵,从睡梦中惊醒。 她微微仰头,看着半空,呢喃一声: “相公?”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的妖王大舅哥 客栈还剩下三间上房,左辰一间,彩衣和关晋萍一间,最后一间就只剩下齐长安和朱老八了。 “额,要不我睡别的地方?” 齐长安额头向下流冷汗。 “你小子什么意思?嫌弃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嫌弃大舅哥?” 朱老八直接就把手往齐长安肩膀上一摁,齐长安便是半分也动不得。 他脸色发苦,也算是感觉出来了自己这位妖王大舅哥究竟有多强。 各自进入房间当中,朱老八也不客气,直接先躺到了床铺上,留了一块给齐长安,齐长安放好行李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床边。 “瞧你那德行,跟个大媳妇似的!”朱老八骂了一句:“扭扭捏捏,也不知道我家妹子是怎么看上的你?” 齐长安讪笑,却也是心中生的好奇,问朱老八道: “大舅哥,五娘之前大概……什么样啊?” “那丫头古灵精怪的。”朱老八瞥了一眼齐长安,却也是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他印象当中的五娘讲了出来:“我们当时在大密林里,她主意多,每日都闹得鸡飞狗跳。” 他就这么靠在床上讲,齐长安也认认真真的听,时不时小声惊呼,倒像是在听志怪故事。 两人就这么一讲一听,一路到了夜深,朱老八嘴稍微有点讲干了,终于停下了“五娘故事会”。 齐长安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清了清嗓子之后,朱老八忽然问: “你就不害怕狐狸妖怪吗?” “啊?”齐长安微怔,摇头:“倘若是其他的狐狸妖怪,我可能还会有些畏惧,但若是五娘,我便不怕。” “为何?” “五娘不会害我。” 齐长安言之凿凿。 “哼……” 朱老八大概能感觉出来,自家那傻妹子会爱上这么个臭小子了。 “对了,”齐长安问:“大舅哥,那位道长是谁啊?他瞧起来好像要比我都年轻两岁,可气度非凡,不像是凡俗人啊。” 齐长安看的出来,朱老八他们全都唯那位道长马首是瞻,大概能猜出来对方本事超群。 他又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道长传言。 估计是对方出山时间太短?消息还没传过来? 朱老八哼道: “道长啊。那可是位真价实的大仙人,你没听过他的传闻,那是你孤陋寡闻。” “大舅哥,你和道长相比谁更厉害?” 朱老八闻言,嘿嘿一笑:“我就这么说吧,有十个我绑在一块,一起不要命的去打道长,当天道长就能吃上全猪宴。” “嘶。” 虽然没明说,齐长安却是也能听出来那位道长之强。 “早些睡觉吧,明天还得去找妹子呢。” 朱老八隔空一吹油灯,熄灭了屋子里的光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呼噜声。 齐长安也是平躺下来,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伴着朱老八的呼噜声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起床洗漱之后,前行的队伍中便是又多了这么一位手持木剑的少侠。 出门在外,齐长安自然是备了马匹,便是牵着马,跟在驴爷背后走。 众人刚打算出发,就忽然瞧见客栈门口处走出来了一笑呵呵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拿着个狗头金,正是昨天那人。 只见他哼着小曲,迈着步子,正待往街口走,像是要去附近勾栏听戏一般。 他还没走两步,脚下却像是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接一个前扑。 扑腾! 摔到了地面。 只见他挣扎了两下,竟是没了动静,过多长时间,下半身竟然湿。 齐长安也是心头一惊。 他在江湖上游历过一段时间,知道人死了之后屎尿根本控制不住,会满溢出来。 怎么绊了一跤,直接把自己给摔死了? 人能倒霉成这样? 见衙役赶了过来,齐长安也就没再多瞧。 把自己摔死,也算是一桩奇事,等着见到妻子之后,可以当做久别重逢的夫妻谈资。 齐长安没有注意到,庄横的背后贴着一张符箓,在太阳下方散着黑气,将其气运尽数削掉。 …… 从主干路离开之后,豫州明显变得荒凉了许多。 杂草横生,鬼祟横行,大白天的也是碰到了三四只恶鬼拦路,向众人讨寿命。 皆是被左辰弹指挥去了。 “此地倒确实是鬼祟众多。” “这里还有不少残京都残匪,生前乃是恶贼,死后也化作了恶鬼。” 看向远方大荒野,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大片荒野,和之前徐州不一样,此地是杂草丛生,残垣断壁,满街的刀枪剑戟,已在时间的洗刷之下生了尘锈。 偶尔还能看到路边骸骨,壮年汉子,年迈老人,母亲拉着孩子,也不知当年此处究竟生了多少悲慌凄凉。 直至此刻,左辰等人才终于来到了豫州硕大的伤疤旁,看到了二十年前留在这大州上方的阵痛。 从上方涌出来的层层流脓。 坐在驴车上的彩衣像是想起了当初的徐州,也是不免叹息两声,又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左辰道: “道长,这荒野这么大,咱们该怎么去找胡五娘嘞?”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荒野如此之大,找一个到处乱跑的狐狸显然有点困难。 要不先去青山庄看看? 正待思考时,左辰的余光却忽然落到了齐长安身上。 嗯……嗯? 忽然一拍脑门。 朱老八没有胡五娘的物件,她相公总该有点吧。 便是立刻把事情同齐长安讲了。 “啊,生辰八字我确实不知道,但五娘常用的物件我还真拿了一个。” 齐长安在自己包裹当中翻了好一会儿,最终拿出来了一面铜镜。 接过铜镜,动用观炁术,丝丝缕缕线条自上涌动,向着四周飘洒。 这种家传物件毕竟不像是苦海那样有强烈的连接性,上方缠绕着的气息模模糊糊,瞧着并不清楚。 左辰多动了些道行,铜镜上方似是出现了一阵淡淡的雾气,扭曲了原本映照出来的人影。 转眼之间,便是清楚看到是铜镜上方出现了一处废墟,墙倒风吹,略显有些惨淡。 而在这片废墟正中,一只狐狸正颓然躺着,手掌心上散发淡淡邪光。 找到了! “那边。”左辰给驴爷指了一下方向。 驴爷立刻踏蹄前去。 眼见着左辰有了发现,其他人也立刻跟上。 尤其是朱老八和齐长安,这俩大老爷们脸上皆是慌慌的神色,反倒是有些踌躇不安。 只求千万莫要生什么祸事。 …… 荒野危险,鬼贼众多,少有人在此处游荡。 白日清明,本应无人的荒野之上突然冒出来了一道小巧身影。 那是个瞧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背后背着个比她还大上一圈的野鹿,费力的拖行着,留下一地的血痕。 在路上前行,又时不时小心翼翼左右环顾,似乎正避着什么东西。 确定安全之后,才一头钻进高高的蒿草当中。 钻过树藤和蒿草组成的天然墙壁,小姑娘也终于来到了一处残垣前。 那瞧起来是处大院,看起来是某个曾经富贵人家的居所,现今空寥无人,尽显悲凉。 进入其中,低声轻唤: “师父。” “嗯。” 回答她的是略显无力的沙哑女声。 房间当中躺着个硕大的狐狸,瞧着有一人长,通体赤红,皮毛暗淡,上方沾了灰尘、土和血,瞧起来颇为狼狈。 狐狸的左侧兽爪中,一枚漆黑的宝玉正镶嵌在她的血肉之中,熠熠生辉。 小姑娘把鹿放好,凑到狐狸身边,发现对方状态还好,才安心下来,用随身的小刀切起来了死鹿。 在这硕大的荒野之上也并非全无求生之路,有些尚未被完全摧毁的残破建筑稍加打理也能遮风挡雨,假如本身道行够高,遇到凶神恶鬼,也能将其驱逐,外加之这片大荒野上生了不少野兔野鹿,野菜野果,若是能点起篝火,在晃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显然这一人一狐已经如此过了许久。 姑娘熟练的把肉类分割,用木串扎穿,架起篝火,挨个点烤。 当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那只大狐狸也撑着身体,把自己从地面上撑了起来起来,走到了小姑娘身边。 “师父,您在等一会,一会肉就烤好了。” 小姑娘侧头,眨眼。 “明日我带你离开。”狐狸开口,是个柔和的女声,听起开却满是疲惫。 “师父,你这是找到了撤离道路了吗?”小姑娘满目欣喜。 “算是吧。” 狐狸语气含糊。 “那便再好不过了!”小姑娘喜道:“总算是能回武行了,您也能见到您相公了。” 又是感慨了两声:“您相公看到您这副模样,估计会被吓到吧。” 狐狸听闻到这里,眼眸当中也露出了一丝柔色。 那家伙胆小,瞧见些鬼怪故事都会被吓得够呛,见我真身恐怕也会被吓到吧。 哈哈,真想瞧瞧啊。 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前爪,上方紫黑色宝玉似乎已经和血肉融为一体。 正不断削减着她的生命。 “真想再见见你啊……” 狐狸喃喃自语,只有自己能听到。 求月票嗷 第二百一十五章 魔尊魂 胡五娘从睡梦当中惊醒,一身狐狸皮毛根根耸立。 炸毛了。 想动一动身子,却又忽然感觉到自己尾巴那块有东西压着,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徒弟正抱着尾巴睡觉,口水都流出来。 也就没有动弹。 黑夜对于胡五娘来说并不寂静,除去徒弟是轻轻的鼾声,她还能听到风从荒野上走过的声音,听到草木轻轻掠动的声音。 还有那些葬在荒野上的鬼兵们永无止境的哀嚎、嘶吼。 在这片荒野上有着两批鬼兵。 一批是当年京都来的疯子,另一批则是拦截那些疯子死去的豫州将士,他们在死后被这片大地所束缚,化作了鬼魂,每天夜里都在这荒野的两侧对仗。 谁也没办法将另一方彻底覆灭,便是这么日日夜夜的交锋着。 每到这个时候,胡五娘会尽量离那片战场远远的。 京都的鬼魂已经彻底疯了,豫州的将士也没有好到哪去,长期的作战消耗了他们的胎光,致使他们的思维也并不正常,渐渐变成了这荒野上的祸害。 仰头看着那月光,胡五娘心头不由得生了几分茫然。 她想起了曾几何时同齐长安共同度过的快乐日子,也想起了在大密林当中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 当时的她绝对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思绪飞回一年半前。 那日胡五娘接到了一个讨贼的委托,说是要斩掉一个搬山道人,难度不算太大,她也打算历练历练自己两个徒弟,就带着他们从武行离开。 没用太长时间,胡五娘就找到了那个搬山道人。 和胡五娘之前对付的其他江湖贼人不一样,这个搬山道士的身上竟有着不少奇妙宝贝,打人凶狠拍人疼,着实吓了胡五娘好大一跳。 不过胡五娘道行到底还是足够深,废了一些力气,把搬山道人给打死了。 正想拎着那搬山道人的脑袋回去领赏,却看到了挖开的墓穴。 仗着自己道行高深,外加心中好奇,胡五娘就带着两个徒弟,顺着那缺口进入了古墓之中。 和她想象的并不相同,那并非是阴暗狭窄的地牢,也不是单纯只有一个棺木的坟堆,而是一个硕大的、似如宫殿一样的地方。 沿着的宫殿深入,进入整个墓穴的最深处,胡五娘也看到了足以改变自己一生的东西。 那是一枚漂浮在半空当中的黑色宝玉,散发着浓浓黑光。 光是看着那宝玉,胡五娘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好似被猛击,难守半分。 她当时就察觉到不对劲,想要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离开。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带出来的两个徒弟之一,那个男徒弟心神被影响,趁着她不注意,来到了那宝玉旁边,伸手摸了上去。 胡五娘再想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大的墓穴天崩地裂,一红头发的莽汉从棺木当中拔地而起,仅仅只用了一击,就将男徒弟整个上半身削成灰烬。 紧接着那个莽汉就要伸手去摸宝玉。 胡五娘警觉大盛,她大概能感觉到,如果对方碰到宝玉,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于是胡五娘便抢先一步,化作本体,夺走了宝玉。 却没想到她只是一碰到宝玉,整个玉石就镶嵌到了她的掌心当中,根本是拿也拿不下来。 甚至她都没有办法重新化成人类。 被夺了东西的红发莽汉愤怒的追杀胡五娘,胡五娘仅仅斗了两手便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方,只能匆匆离开,生怕伤到自己丈夫,不敢带着这祸首回武行去,只能选择反方向跑走。 又因为无法化形,去城镇当中只会引发恐慌,便一头钻进了荒野。 就这样被困到了荒野当中,一晃到了现在。 胡五娘叹息,忽地听到耳畔旁边传来了低沉的男声,似乎正同她耳语一般: “为何抵抗?接纳我即可。 “我为血身之君,曾几过往过去之仙,杀生灭敌之君。你既然能承载我的身躯,那体内必定是有道兽之血。 “青丘仙?涂山仙?还是野狐斋? “无妨,不管是哪一种都无妨。 “只要你答应我,道行造化,寻道登天!百般妙法自手中盛开,千卷经文于脑中流过,你肉身可破长河,双臂可震山脉!是当世无敌! “只你一句话即可。” “呵呵……”胡五娘冷笑一声:“怎么不去寻你那本体了?” “那具身躯当中虽然也残留了一些力量,但暴戾之性太重,我若是进入其中,反倒会受到拖累,倒不如与你共生,求得天下之威!” “天下之威,呵……就你也配天下之威?”胡五娘也是冷笑一声:“别以为我没见过上古之修,捻指生花,飘然若仙,哪里像是你这般模样。” “你也见过古修?那你可知古修也分不同层次,我为神通者,乃是大君,除非世间号称真君者,否则皆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更何况,在我陷入沉睡之前,世间都未曾有多少真君,现今万法落寞,又岂会有多少神异? “你见过的那古修,可有我这般威风?” “可要比你威风多了。” 胡五娘不再管耳畔旁边的声音,脑中缓缓浮现出来了林夕的面孔。 若是大士在这里的话,定是会笑自己不够谨慎,然后用自身造化道行帮助自己去除掉手腕上的恶疾。 可惜这终归只是梦想。 大士不在这里。 胡五娘旁边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片,又是接着道: “你当真不愿意接受我的力量?” “我要休息了。” “你明天白天就要死了。” “……” “哪怕是死也不愿意吗?呵,蠢狐狸。” 胡五娘干脆闭上眼睛。 “看样子拿你的命是威胁不到你了。” 耳畔旁边的耳语慢慢消失,似乎没了再和她谈话的兴致。 胡五娘却是是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子当中浮现出了一丝不安。 这厮肯定还做了些后手。 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忽然,胡五娘听到房屋外传来了阵阵铁马喧嚣声。 她猛地抬起自己头,拽动了尾巴,将还在酣睡的那小姑娘扯到了地面上。 “诶呦!” 小姑娘痛呼一声,被摔得七荤八素,撑着一双朦胧的睡眼,茫然的看向胡五娘。 “师父,怎么了?” 胡五娘没说话,只是死死将目光盯向房间外。 她看到了…… 恶鬼组成的军队正在浩浩荡荡的向着这片废墟方向行来! “今日这小娃娃出去的时候,我特意在她身上放了一道引鬼术,现如今那边战场上正厮杀着的鬼军皆是被她这术法所影响,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此处。” 胡五娘耳畔旁边,那本低沉柔和的声音开始肆意狂笑起来,像是在笑这胡五娘天真,像是在笑她愚昧: “狐狸,你打算怎么办?鬼军浩荡,现在又是黑天,光凭你的本事是不可能逃得掉的。而等他们过来,你这徒弟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 胡五娘狐狸面孔上方流露出了愤怒的情绪,双眸好像都泛出了血红的颜色。 这道残魂说的没错,浩浩荡荡的鬼军前来,哪怕是自己全盛之时,也很难护得住徒弟安全。 更别提现在了。 “狐狸,接受我吧,你若是接受我的话,我定然能保证你的徒弟无恙!” 听着耳畔旁边蛊惑的话,胡五娘沉默了。 像是已经进入绝路,再无翻身余地。 “我……” 嘴微张开,声音从嗓子当中流出一半。 她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手腕宝玉。 那这块宝玉仍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就像是在呼唤着胡五娘。 让她接受自己。 黑色宝玉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然而…… “我去你奶奶个腿!” “你?”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我若是把身躯彻底交给你,你便能完全掌握我的思绪,到时候你只需操纵着我回归肉身即可。真当我是蠢货不成?” 骂完之后,胡五娘也没给这宝玉回话时间,直接便窜到了朦胧睡醒的小姑娘身边,直接衔住嘴一咬,叼着衣服将自己徒弟拉了起来。 纵身一跃,从废墟中窜出,奔到了荒野之上,拼命逃窜,视死如归。 本想着明天早上再走,可惜来不及了。 跑多远是多远吧! 奔跑着的胡五娘能感觉到黑色宝玉正散着淡淡微光,侵蚀着她的胎光。 这宝玉终于是按耐不住,主动出手了! “你这狐狸,之前不想伤了你的真元,没有动粗,没想到你竟然不识抬举,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胡五娘咬紧牙关硬撑。 体力在慢慢流失,道行也难以坚持,神魂正被慢慢侵扰,胡五娘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 耳畔旁边传来徒弟的惊呼声,胡五娘却是没有半分停下脚步的意思。 可渐渐的,她感觉双腿发软,肺也好像快要炸开,疼痛难忍。 终于, 胡五娘停下了脚步。 她把小姑娘放在了地上。 银月之下,巨大的狐狸垂头看着,半跪在地面上的小姑娘。 她们脚下是一片长长的、生满了蒿草的土路,随着夜风吹过,蒿草散开,露出冰冷的武器、骸骨,月光的映衬之下散着白光。 “丫头。” “师父?”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师父?” “别回头。” 胡五娘耳朵动了动,她听到背后已传来了鬼军的马蹄之声,知道鬼祟们快到了。 便是运起了道行,双眸当中散出星星点点粉色。 小姑娘眼眸相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转头顺着土路前进。 待到看着自己徒弟越走越远,胡五娘才终于放下心来。 转头。 看向背后。 不远处地平线上,层层恶鬼骑马持刀,绿色的火焰在她们的双眸当中闪烁。 胡五娘露出自己的獠牙利爪。 宁可身消道陨, 也绝不送赠身躯! …… 路上的小姑娘向前走着,她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莫名其妙的,心头升起了阵阵委屈,竟是顺着这月光之下大哭起来。 边哭边走,边走边擦眼泪。 她甚至都回不了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这样漫步前行。 忽然,她听到了蹄子落在泥路上的声音。 仰头,前看。 月光之下,驴车前行。 道人坐于驴背之上,高冠微歪。 第二百一十六章 道长驱鬼 “小雅?” 齐长安快走两步,来到了那小姑娘面前,把她手牵起来,满目紧张: “小雅,你没事吧?你师父呢?五娘呢?” 看到齐长安之后,小姑娘内心当中的一条线终于崩断。 她抽了抽鼻子,放声大哭,指着背后长路,哽咽: “师父在后面,师父不见了……呜呜师父不见了!” “什么!?” 齐长安大惊,转头用求助一样的目光看向了朱老八,朱老八又用求助一样的目光看向了左辰。 左辰轻挥袖口,清风拂过,这小姑娘摇晃了两下,只觉得睡意涌上,昏睡在了齐长安怀里。 随后左辰便招手,让齐长安带着孩子上驴车,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没过多长时间,众人就到了一处荒野战场旁边。 只见明月应招之下,荒芜平原之上,密密麻麻的幽魂游荡。 幽魂大多都是士兵模样,绝肉已经随时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身的破旧的铠甲和藏在铠甲下方的森森白骨。 一部分幽魂甚至还骑着白骨战马,手中或是拿着长枪,或者拿着长刀,威风凛凛又惊悚骇人。 他们的眼眶位置闪着幽绿色火焰,手持兵器,迈着统一的步伐,在这荒野上行军,像是一股由深绿色火焰汇聚而成的洋流,涛涛前流,波澜不止。 现今,这群鬼军正中间,一只体型硕大的狐狸正在其中厮杀,身上已经落了不少伤口,显然快要力竭。 “五娘!” 朱老八心疼不已,直接唤出了自己的锄头,想要下山坡救狐狸。 齐长安这时才反应过来那狐狸就是自己的妻子,更是着急,直接把木剑拔了出来,就要随着朱老八一起走。 马上两人就被左辰拦住了。 “你们俩一个肉身横练,一个道行不高,冲下去是要给我添麻烦吗?” 朱老八这才冷静下来,急声道: “求道长救我妹子!” 左辰点头,翻身下驴。 银月之下,单手捏指。 点雷光自他指尖当中闪烁。 …… 胡五娘已经再无了疼痛感,只觉得麻木。 她皮开肉绽,浑身浴血,仍旧拼了全力的挥动自己利爪,发出咆哮,将尽量多的恶鬼引到自己身边。 如此一来,她的徒弟生还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愚蠢,真是愚蠢。”黑色宝玉的声音响起,对现在的胡五娘来说,那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样: “为了他人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觉得这样很高尚吗? “平白这么一大块修为不拿,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万古修士皆为自己,否则天诛地灭!如此奉献,最后落得魂魄尽散,哈哈,因果循环如此,屡试不爽! “你别以为你死了就能逃过我,我仍能控制你的尸体,将你送到我本体旁边。 “到时候你这身躯也将成为我本体口中之粮,世间将再无你存在痕迹。 “多爽利啊!” 胡五娘一直默默听着,没有开口,直到黑色白玉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才补了句: “聒噪。” “哼。你这狐狸倒是嘴硬。” 不再搭理胡五娘,似乎正在安然观赏她的挣扎,享受着愉悦的一刻。 胡五娘也确实感觉自己快要力竭了,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抗不了多久了。 止步于此了吗…… 心中哀叹,也不知道自己争取的时间到底够不够那傻徒弟逃生。 时至此刻,她也似乎在恍惚间看到自己至亲之人。 她看到了自己的相公齐长安。 也看到了自己的大哥朱老八。 他们都站在月光之下,站在离这里很远的土坡上,正在看着自己。 她也看到了一个道士,正缓缓乘着月光而下。 嗯? 道士? 胡五娘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幻觉! 齐长安和朱老八真的在这里! 还没等胡五娘思考为啥他们俩会跑到这来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那道士指尖滚滚雷霆闷声作响。 层层闪电霹雳交错! 霎时之间升起一阵璀璨白光,竟像是新升起了一轮太阳,照亮了整片荒野! 胡五娘眼怔怔看着一道硕大的雷龙划破长空,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电痕,整片大地烫的生烟。 雷光划过蒿草,点起了一片火焰。 雷光划过鬼军,所过之处鬼怪皆是消融,或是上半身如烟一般蒸发,或是下半身如雪一样消散。 雷光落在大地之上,是将其烫出了道道沟壑,已经被烧的发红的岩浆在缺口当中流淌,夜风吹过,裹出惊人热力。 整场电光构成的打火花只持续了三四息不到,却在胡五娘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而她盼旁边的一直聒噪的声音也终于在此刻变得震惊无比: “大神通者!?为何会有大神通者! “现今岁月已沧海桑田,大神通者不都是都离开了吗?为何此处还有一位!” 第一次,胡五娘从这声音当中听出了恐惧的味道。 下一瞬,她便觉得自己掌心当中传来一股强烈的撕扯感,紧接着便是逼人的气势迎面猛压! 黑玉被逼急了,竟是要全力以赴的硬抢身躯!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堕入不见底的暗色洞穴之中,甚至连半根毛发都控制不了。 可胡五娘意识还存,思绪尚在,心中也是发了狠。 想夺我心智? 做你的美梦! 便是咬紧牙关,生抵抗着入侵的意志。 一时间,这股压迫感竟没能磨损掉她的胎光。 “你这杂毛狐狸!倔你奶奶个腿!” 黑玉骂了一句,光芒乍现,竟是直接从胡五娘手腕之中炸了出来,朝着远方飞去。 要逃走! 可这道黑光却仍然慢了一步。 原本还在山坡上的道人不知何时到了胡五娘面前,伸出手,轻轻向前一抓。 “啪。” 宝玉直接就被握到了手中。 “倒是还挺活跃的。” 完全无视了手掌心中传来的惨叫声,左辰翻手就将这黑色宝玉收到了袖口当中。 胡五娘愣愣的盯着自己炸开的前掌,却是忽的生了一丝安心。 耳畔旁边终是没了烦人的嘈杂声。 本想开口道谢,却见朱老八和齐长安也从山坡上小跑着赶了下来,眼泪顺着狐狸眸子当中流了出来: “朱哥!齐郎!” 齐长安也是看到了这浑身脏兮的狐狸,当狐狸开口,喊出妻子声音时,这位少侠也是止不住的悲泣: “五娘!” 他三步并作二步,直接到了狐狸身边,张大怀抱,将其揽入怀中,痛哭起来。 哪里有什么见了真身的震惊,哪里有什么秘密揭开的紧张。 唯独只有重逢的喜悦罢了。 胡五娘感受着爱人的怀抱,心中安定。 可也就在此刻,她心头那一口气竟是散掉了。 她腿也站不稳,脚也疲软,身子骨往下一塌,竟是直接砸到了地面上,扬起灰尘。 “五娘?五娘!” 齐长安一下子就慌了神,他慌忙跪在巨大的狐狸身边,眼眸当中瞬时之间裹满了泪水: “莫要吓我啊,五娘。” “齐郎……” 胡五娘眼眸当中满满的眷恋。 生命流失,灵魂消散。 她命不久矣,只能多看两眼自己的恋人。 似乎想要把对方印在自己的脑中。 抵抗黑玉意志,和鬼军殊死搏斗,无一例外,全都消耗了胡五娘的神魂。 时至此刻,胡五娘终于再也扛不住了。 微微侧头,看向了身边朱老八,胡五娘的语气变得虚弱起来: “朱哥,齐郎就托你照顾了。” 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妹子……” 朱老八看了眼左辰,欲言又止。 左辰忍住笑意,对准地上萎靡的大狐狸吹了一口炁。 似是一阵春风,胡五娘只觉心花怒放,神魂舒畅,经络都通畅了不少。 原本堆积在体内的那些残存之炁在顷刻之间消失,损伤的真元也一并被补了回来。 等再回过神来,胡五娘只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刚才炸断的手掌都长回来了。 只是一个眨眼,垂死的狐狸就重新焕发了精神。 胡五娘:“?” 又看了看正在抱着自己哭的齐长安,她狐狸皮毛下的皮肤就似如是烧开了一样,两个狐狸耳朵往上一立,嗡嗡就往外冒烟气。 这事情和她想象的稍微有点不太一样啊! 求月票嗷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 气氛尴尬了起来。 身受如此重伤,本来胡五娘认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被道长直接给救回来了。 可她后事都快交代完了啊!就等着闭眼归天了! 多尴尬啊! 齐长安因为心情太过忧伤,没有发现胡五娘身上伤势彻底好了,他继续把头埋在胡五娘的毛发内,放声哭泣。 那凄厉的哭声配合上现在的情况,更是让胡五娘两个后爪不断挠青石地板,都把石砖上方挠出来了道道深沟。 眼见着齐长安这一时半会应该是哭不完,胡五娘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伸出自己的爪子推了推齐长安。 直到把齐长安推开,对方仍然还是泪眼婆娑的看着胡五娘,五娘这才万分尴尬的开口道: “齐君……我没事了。” 齐长安:“啊?” “刚才这位道长好像用了些道行,把我的身体治好了。” “啊??” 齐长安回过神来,表情明显有些发僵。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微微侧开脑袋,不看这小两口。 齐长安嘴唇颤抖了两下,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 可他却还是喜上眉梢,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五娘,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小两口花了多少时间整理情绪,终于是平复了心情。 胡五娘重新幻化成了人形,那个漂亮的姑娘,穿了一身江湖人常见的衣物,短衫短袖,粗麻制品,衣服略有些破损,脸上也满是污渍,瞧起来颇有些狼狈,难掩其身上明媚色彩。 左辰觉得她的面相和青丘楼媚有一两分相似,应当是青丘仙血统所至。 “道长救命之恩,若非是道长,我这条命怕不是已经断送在此处了。” 胡五娘向着左辰拱手道谢。 也止不住多看了两眼眼前道长。 强,很强!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胡五娘自然是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对方有多大的本事,她一瞧便知。 精气神十足,仙风道骨,一看便是出尘之人。 而且,自己这位朱哥也对道长崇敬有加。 朱老八本事大,水平高,虽然看着随和,但按照胡五娘对朱老八的了解,除非本事强的出奇,否则朱老八定然不会是这番恭敬态度。 加之对方只是略显手段就救了自己…… 胡五娘可以断定,眼前的道长恐怕和林夕大士是一个档次的,甚至更强! 乃是古代遗留之修,货真价实的仙人! 就是不知道朱老八是从什么地方遇到了他,瞧起来关系似乎还不错。 “五娘,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咱们另个徒弟呢?” 齐长安也是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匆匆的问道。 “说来话长……” 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胡五娘才终于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众人。 齐长安也是心有余悸。 他了解自己的妻子,五娘本就性子又正又直,哪怕威胁她,她也不会轻易服输。 真要是再晚来一段时间,恐怕胡五娘真的会选择同手腕上的黑宝玉同归于尽。 按照左辰的说法,若是彻底死去,那就连他也做不到苏生之法,只能护住其灵魂,用城隍庙法一类的方式塑造香火金身。 更何况,真要是和那黑玉同归于尽了,不能留住残魂还是两说,可见风险其大。 所幸没出什么大问题。 左辰在听完了胡五娘的讲述之后,思索片刻: “那魔晶说自己是古时修士?” “对。”胡五娘点头:“他应当是没说谎,他身上那股气息和林夕大士类似,却肆虐狂暴,不似什么好人。” 了然点头,左辰怀中掏出了黑色宝玉。 在瞧见这东西之后,胡五娘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盯着黑色宝玉,发现原本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的玉石在左辰手里却半点都不敢动弹。 莫名其妙有点瑟瑟发抖的味道。 “我琢磨一下这东西,你们先聊。” 左辰道,自顾自寻了一处地方坐下,盯着手中石头。 胡五娘几个生怕打扰到左辰,便离得远了一些,谈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几多叹息,几多感慨,又带着些劫后余生的怅然。 另一边的左辰将拿着宝玉在手中,掂了两下。 这块宝玉内部坐着一道残魂,魂魄并不完整,只留下了理性和私欲的一半。 感性和愤怒的另一半却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于左辰来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差不多是半个疯子。 但这块宝玉却还是有个好处。 左辰能够清楚的感受出来,宝玉作为储存物件,鲜明的将“修为”、“记忆”和“人格”一分为三,储存在了不同的地方。 哪怕是不擅长搜魂的左辰也能轻而易举地从这宝玉当中找到自己想要的记忆。 至于储存的修为…… 不算少,却也不算多。 练气高阶,若是寻回另一半的话,大概能到筑基初期,左辰这段时间暴打了各色敌手强度差不多。 但他这一层修为杂质太多,又都是凶煞之气,左辰真要是尝试吸收,不单不会变强,还会折损自己大部分的道行,得不偿失。 以后倘若有什么需要消耗真炁才能催动的物件,拿这玩意当电池用吧。 正待动手搜查,却听着宝玉之中传来了阵阵哀嚎: “道长!道长!手下留情啊道长!你我皆为上古之修,理应携手君临天下,您又何必杀我呢?只您愿意放我一马?我定然为您瞻前马后,成为您手下得力干将!” “谢谢。”左辰很客气:“不用。” 随后直接灌注了真炁入内,这一道残留的意识抹除干净。 对方甚至连惨叫都没能打出来,就被抹去了意志,只剩下了一块带着道行的宝玉。 处理完这些之后,左辰便将思绪汇入宝玉中,探查起来了其中携带着的记忆。 思绪若是成了波涛浪涌之中的小船,顺波而下,飘飘遥遥,越走越远。 等走到记忆波流的尽头,左辰也终于看到了一个边牧民族的小儿。 “我叫拓跋翰,注定能把这天踩在脚底下!” 那年仅七八岁的稚童看着眼前族人,仰着脑袋,目光灼灼。 …… 拓跋翰的人生对于左辰来说并非是值得品味的好书。 出生于游牧民族的他在年幼时候展示出了非凡的体修天赋,整个族群耗尽心血,他送到了附近的一位体修门下。 毕竟是出生边陲,这位体修看不起他,只给他最少的资源,而这位体修的其他弟子,也是每日欺负拓跋翰,嘲笑他乡下人,偶尔还对他拳打脚踢,揍得他鼻青脸肿。 拓跋翰心生不快,便是学了基础之后,从体修门下叛逃,跑到了当时赫赫有名的邪门“血身”。 那邪门不看出身背景,只看能不能杀人,杀的狠不狠。拓跋翰又是个喜好战斗的性子,在那方混的风生水起。很快就步步晋升,成了当时修真界当中一号赫赫有名的凶人,实力超群。 得了力量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去找到教他入门的那位体修,再将那位已经垂垂暮已的体修当场斩杀,再把自己那几个师兄弟挨个剥皮抽筋,炼化了一身魔心。 在这之后,就是杀人炼魂,夺宝,杀人,循环往复。 他的人生过往和左辰看过的其他修者尽然不同,满心的灰暗,一色的欲望,到更像是那些“黑社会修真”。 没有任何值得品鉴的经历。 左辰觉得自己就像是看了一部无聊的b级片。 但凡是有点剧情,他也能借着血肉横飞多看两眼。 可惜啥也没有。 昏昏欲睡的左辰思考着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花时间在这无聊的过往上时,拓跋翰这波澜不变的人生也忽然出现了一丝波折。 苦海出现了! 这灭世大劫出现之时,拓跋翰正处于蒸蒸日上之时。 杀了这么多年,他算从普通修士向上进阶,拿到了神通者的称号,成为了大君。 可他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血身一门就被滚播而来的滔滔浪潮吞世。 若不是他逃的快,他也将会一并被这苦海吞噬,化作无边苦海之中痛苦沉浮的一员。 而瞧见了这巨大的苦海浪潮之后,一直都用凶人自称的拓跋翰却是被直接吓破了胆。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对抗苦海的勇气。 拓跋翰在这修真界中搜寻了一大圈,有些宗门正在筹备着脱离计划,试图从这大界当中离开,前往其他世界。 他也想要离开,可他不过是个神通者,还不善术法,万般超凡脱离尘世之术又是最顶级的法门,他根本不会,也就就瞧不见脱离的希望。 他想要并入某个宗门,可正派宗门根本不带待见他这个邪门歪道;其他邪门宗门又根本没有那么强的聚集力,皆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唯独只有那么几位邪宗的大神通者找到了离开的方法,带着自己的亲眷转离。 他又完全不想投身于抵抗苦海的事业之中,甚至在他看来,那些抵抗苦海之人皆是蠢货,大难临头各自飞,哪里有时间去管其他人? 一时间,这位杀了无数人的魔人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也就在拓跋翰一心茫然,不知所措时,有条信息顺着风声飘入了他的耳朵当中: “有位佛陀愿意普度众生。指点大众苍生一条活路。”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过去之仙 曾经的拓跋翰对修真界当中的这种传言不屑一顾。 宗门收徒拓跋翰认为有假。他认为是某些大宗门在招募死侍,披了一个收徒的名号罢了。 有人给予珍宝拓跋翰不信。哪里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定是借着给东西的名头弄去生辰八字和命脉,要施展什么邪法夺寿借命。 遗迹试炼他也不信。古时候的修士怎么可能单纯留下传承?必然是为了寻找合适的年轻人加之夺舍。 但现在佛陀度人过苦海,他不得不信。 再不信的话,涛涛苦海蔓延而来,纵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会被苦海吞噬,落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于是拓跋翰跋山涉水,一路打听,一路前进,披荆斩棘,惶惶不可终日。 他杀了一伙僧人,从僧人口中得知了寺庙的方向。 他抢了一伙修士,修士的身上搜出了具体的地图。 终于在那苦海几乎快要将世间所有土地尽数吞噬之前,拓跋翰找到了那个传闻中寺庙。 在左辰的视角当中,他清楚看到拓跋翰来到了一座黑色高山旁边。 拓跋翰顺着高耸的山路步步前进。 高山两侧路上堆满了骸骨,既有着人类尸骸,也有着诡异、扭曲、体型硕大的怪物尸骸。 拓跋翰周围亦有着层层黑影跟随,那些像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修道者们,在苦海滔滔的绝境之下,不得不向山上前进。 而在这山路的尽头处,一尊破败的旧庙正静滞于山峰之上。 向外逸散着阵阵安逸佛光。 拓跋翰看到了那佛光之后,似如大彻大悟一般。 缓缓下跪,佛前叩首。 昏暗的黑色一笼四周,拓跋翰的回忆就此终结。 唯独只剩下苍老的声音像在这片暗无天日的黑色当中: “贫僧赐于诸位避世躲灾法,助诸位道友肉躲劫难,内藏心神,不受苦海之灾。 “但至此之后,诸位便不再为现世常存之仙,而是会化作过往去时之仙,若是想要超脱,唯独只有一条途径可走。 “助苦海,得福缘。” …… 左辰从记忆长河当中脱离,眼前视野重新回归正常。 残垣断壁,月如白丝,远处朱老八已经升起了篝火,烤着从附近抓来的兔子,配上猴儿酒,边吃边喝。 左辰并未过去,而是垂头看向了手中黑色宝玉。 最后那声音,左辰听过。 这声音和当时在苦海上方看到的那位老僧如出一辙! 眉头紧皱,心感疑惑。 世间存有过去仙,跨越茫茫岁月,现存于大梁境内。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似乎都是那苦海老僧的手笔? 可仔细想一想,里面的小问题确实不少。 左辰下山至现在,硬要说的话,其实只见过两位过往去时之仙。 一个是明确了目的的红色道人,他出场便表明自己要为了苦海效力,助苦海覆灭世间。 另一个则是神魂一分为二的拓跋翰,这人尚且没有回归巅峰状态,其内心究竟是作何打算的难以说明。 九厄不算,他属于是被苦海污染,反而被利用,和那老僧关系应该不太大。 现在问题来了: 左辰下山之前呢? 大梁已经存在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没有其他的过去仙苏醒吗? 他们苏醒了的话,现如今的大梁当中又几乎不剩下什么正牌修士,又怎么可能扛得住过去仙的压迫? 再或者是…… 这些过去仙的苏醒有什么时间限制? 恰巧自己下山的时间赶上了? 左辰不怎么相信巧合。 这背后恐怕有其他隐情。 现在想想,小欢喜的老大和勿相忘的大教主。 这两个人会不会也是过去仙? 他们既然是的话,为何一直藏在背后不亲自动手? 道行足够的话,直接武力压制大梁不好吗? 总感觉大梁背后似是有一盘大棋,左辰作为棋手入场,却对现在的棋局不够了解。 只觉得两眼一抓黑。 头疼。 没了别的信息,左辰干脆就把这块宝玉收了起来,最后朝着篝火堆走去。 刚到那火堆旁边,就听到朱老八在那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道长可是冠绝古今天下无双,一个手指就能把整片山头举起来,跺一跺地面就能让整个大梁翻个身,林夕大士之前不是说了什么苦海吗?那玩意在道长面前就是个屁!道长一只手就能把整片苦海镇压!” “我要是真能直接镇压整片苦海,当初在幽州时便把它清干净了。” 左辰坐到了朱老八身边,无奈的开口道。 “道长,您收拾完了?”朱老八嘿嘿讪笑,拿起了烤肉美酒递给了左辰:“您吃。” 左辰也不客气,抓回来就咬。 自从修了真炁之后,左辰最满意的一个能力就是不沾污秽。 如此一来,他在徒手抓烤肉腿的时候也不用戴手套了,事后也不用洗手了,对他这个好食之人来说着实是个好手段。 可惜现在身处荒野,没带什么佐料,也没时间去放血,肉里夹杂着一股腥味,算不上太好吃。 左辰吃了两口之后就没在继续了。 面前齐长安和胡五娘眼见着左辰落座,也是对视一眼,起身之后,便向着左辰方向跪下,纳头便拜: “多谢道长出手相助,若非是道长,我家妻子恐怕已经故去了。” “我和朱老八私交好,他的妹子我自然是要搭救。” 小两口这才回坐,再看左辰时,满眼皆是感激。 “道长,接下来该怎么办?”朱老八问:“人找到了,咱们直接回豫州城去见靖王吗?” “先去一趟青山庄吧。”左辰道:“追杀五娘的那半具尊者还在青山庄呢。先去把他解决掉,免着后他离开坏了周围,影响了百姓生活。” 回忆中,拓跋翰一直都是以肉身见长,靠着自己血肉之躯硬扛的仙宝数不胜数。 他总能多扛两下大印拍身吧! 朱老八听左辰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其妙感觉对方兴致冲冲,便是不由得有些好奇。 难不成那拓跋翰还有什么秘闻?值得道长多看两眼? …… 第二日,太阳新生之时。 青山庄上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剩下的江湖客数量不多,大多数也都顶着黑眼圈,明显睡得并不安生。 后院内,一位中年武夫正小心翼翼的站在拓跋尊者面前。 放下手中酱肉,拓跋尊者皱眉看着眼前的武夫,眼神不善: “你们找到那狐狸了吗?” “找到些线索了,昨天晚上有个巡夜的,瞧见路边有个狐狸影子,她好像想要顺着小路去附近城镇。” “顺小路逃走?哼,想的倒是挺好。”拓跋尊者冷笑,又问:“她身边带着那个小女娃娃在不在?” “在。” “行。”拓跋尊者挥手让江湖客下去:“你们过去拿她,等抓住那狐狸,我定要让她知道不是谁的东西都能乱碰的!” “可……尊者,荒野上还有猛鬼军啊,昨天晚上那个放哨的之所以没能跟上狐狸,主要就是因为猛鬼军太多了,要是随上去很有可能会被弄死。”江湖客脸上显而易见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们这是想进去也进不去啊。” 拓跋尊者阴冷着眼,盯着眼前江湖客。 江湖客立刻便起了一身的冷汗,连忙解释道: “尊者大人,倒不是我们哥几个惜命,主要是到地方就死了,也帮不到您的忙啊。” “哼……疲弱不堪,几只恶鬼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多挑选几个人守着,把那条路堵上就行。到时候我亲自去收拾她。” 江湖客领命离开,拓跋尊者藏在心头的阴霾也总算是被扫清了一些。 自打苏醒之后,他脑子一直乱乱的,神魂理不清楚,情绪也异常容易波动,像是缺了一截,非常的不舒服。 现今找到了那偷珠子的狐狸,拓跋尊者自然是心中高兴。 便是抓起来了一坛酒,算好好品品,畅怀身心。可左右翻了一圈,却发现这酒坛子都被自己喝光了,当时头发就竖了起来,双眼几欲喷火: “他奶奶的,酒呢?你们这群逼崽子,这点事都干不好吗?” 他吵嚷声大,几乎都快震掉了门梁上的灰尘,听他声音之后,也立刻就有一小厮屁颠屁颠抱着坛子,冲到院子内。 眼见着酒水被端来,拓跋尊者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小厮放下坛子之后,搓着手掌心,向拓跋尊者讨笑: “尊者,这是于大侠托我带给您的酒水,说是他在外面找了好久才弄来的神仙佳酿,让您好好尝尝。” “于大侠?谁?”拓跋尊者眉头微微一皱。 听他这话,小厮笑容僵在了脸上。 几秒之后才连连解释道; “就是之前一直伺候您的那个,一身农夫打扮那个。” “哦,那厮啊。”拓跋尊者我就想起来了,最近这段时间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的那个小子:”行,我记下了,你先去就忙你的吧。” 小厮这才告退。 “那小子还挺有心的,待我重新夺回神魂,多教他点东西也不是不行。” 拓跋尊者心中倒也是念了些对方的好,后便将酒盖打开,看向其中清澈透明的液体。 “嘿,我倒要尝尝,这个世道的神仙佳酿到底是什么个味?” 第二百一十九章 荒野黑店贼人多 翌日一早,随行的队伍再次扩大了,左辰一行人堪称浩浩荡荡,顺路前行。 胡五娘和齐长安乘一匹马,他们俩那小徒弟和关晋萍乘一匹马。 这次去青山庄可能有点危险,本来应该让齐长安和胡五娘他们先回去,但是一想到荒野当中贼人众多,分开走反而会更加危险,就干脆让他们一并跟着了。 况且,也只有胡五娘知道青山庄的具体位置。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前面有条岔路能进荒野内,青山庄就在那边。”胡五娘指路。 顺着胡五娘指的方向,确实能瞧见一座大山在地平线处若隐若现。 顺着路前进,又走了一段时间,只觉得周围色调千篇一律,全无半点变化。 彩衣在路上无聊,左忽右盼,忽地像是瞧见了什么,小声惊叫: “道长,你瞧那边,是不是有家店?” 闻言,左辰侧头,确实瞧见在这蛮荒平原之上确实有一家店铺孤零零的立着,门口插着一杆大旗,上书“馒头客栈”,随风吹抖动。 瞧了眼之后,左辰眉头微皱。 这家店里面…… 好多的贼人啊。 自左辰视野来看,整个店内煞气滚滚,就像是一山贼窝一样。 “那里面有不少恶贼,估计是个黑店。” “怎么说?绕开?” “当然得过去瞧瞧了。这么多贼人聚在这里,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吃饭。” 沿路走,看黑店越来越近,齐长安心头略生疑惑: “江湖黑店进去一般都要对号子,去青山庄的人大抵也都能叫得上这号子,店家应该不会下手。可不去青山庄的人又基本不可能来这里,那他们平常都怎么过活?” “这种店一般都是黑吃黑。”关晋萍介绍道:“豫州官府抓的严,他们也基本不敢上附近村镇去逮人,要等迷路的农家汉来,一年到头恐怕也抓不到多少银两。便挑选那些一两个人的黑客,在他们饭里下迷药,趁着晚上给剁了。” “原来如此。”齐长安记在心里。 “其实豫州还算是好,城镇紧缩,像这种偏角的驿站茶铺不多,其他大洲,但凡是在偏斜的地方碰到些茶棚,大多都会干些黑店的勾当。如行脚商,叫花子,杂艺团一样,不少地方只要抓到他们就会打杀。” 关晋萍又道,左辰闻言也是心有感慨。 手中雷再怎么劈,终归难将世间所有恶念尽数清除。 估计京师当时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依附于大梁,想要从更高位置改变腐烂的根基。 可惜失败了。 收敛心思,众人已经来到了这黑店门前。 刚一门口,左辰就瞧见店内堆了满满当当的江湖客。 小店分两层,第一层六张桌子,第二层有遮拦,瞧的不清晰。 现今所有的桌椅板凳上都坐满了江湖客,拿刀带枪,看上去凶煞炁十足,没一个像是好人的。 可他们此刻却又眉头紧锁,惴惴不安,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你说这该怎么办?” “不知道……” “咱们回去?” “你不要命了?!现在回去肯定得死!” 人多势众,却像极了丧家之犬。 当左辰他们出现之后,一众江湖客也都下意识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刚才还喧哗吵闹此刻却忽然没了声音。 眸子当中满是警惕。 “这是来堵你的?” 齐长安问胡五娘。 胡五娘的语气不怎么确定:“应该不是……” 之前青山庄确实派了不少人出来抓捕胡五娘,但实际上真跑到胡五娘面前的人数不多。 毕竟荒野太大,青山庄人手也有限,浩浩荡荡派出来一大批人集中搜索一个地方,很有可能扑一个空,白费力气。 现今这么个小地方堆了这么多人,不像是来抓人的。 更像是无处可去。 “猜想这些,倒不如问问。” 左辰笑道,招呼了一下店中小二。 听他喊话,店内众多江湖客交首而瞧,皆是面露冷笑。 非是行话,不是一路人。 恐怕是附近路过的行脚客,走错了地方。 “我们这店可没有店小二。”且听传来了一声娇横声,眨眼一看,瞧见一红衣的俊俏女子从那掌柜台后哼了声:“本店想吃什么自己拿,想喝什么自己舀,银子留够了就行。” “哦,这样啊。”左辰也瞧了那女子一眼。 血煞气最重,应该是这里说得上话的人。 也应该是知道事情最多的人。 便是笑了起来: “银子,我可能拿不出来多少。” “那你就哪来的滚哪去。”女子冷哼,上下瞥了眼左辰:“你生的俊俏,也不能打扰老娘做生意!” “唉,何必这么着急。”左辰道:“银子拿不出来,但我有别的东西能拿。” “你要是有些宝贝,那也能行。若是拿老娘开涮,老娘阉了你!” 左辰完全不在意这女人不客气的声音,只是笑容满面的看着四周。 “用这一客栈所有人的命买卖,你觉得行吗?” 听到左辰讲话之后,整个酒楼里面的江湖客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脸色阴沉下来,不嘲笑也不小瞧,默默拔出自己的武器,满目警惕的看着左辰一行人。 像极了刚刚被吓了心魂的野兽,在面对持枪而来的猎人之时,再度露出了自己狰狞的獠牙。 老板娘的脸色也瞬时变得阴沉了起来: “小道士,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我们现今的兄弟几个心头正不爽利,你瞎说话,很容易丢掉性命啊。” 左辰笑呵呵的从怀中捞出来了自己那一方大印,放在手中掂了掂。 跑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碰到能让自己试一试这大印的贼人了! 虽然眼前这些都是菜逼,拿大印出来多少有点欺负人。 但无所谓! 让我爽一把的! 然而,就在左辰刚刚想要出手之前,朱老八却直接一步走到了前面: “道长,一群喽罗而已,怎么还用得着您动手?” 说完这话,朱老八甚至都没给左辰反驳的时间,便是直接双眸一瞪眼前这些江湖客,运足了道行。 沉声,低呵: “退!” 一声爆喝如雷贯耳,直接震的房间当中所有江湖客捂耳朵痛呼,道行低一些的竟是当场一翻白眼倒在地上,七窍向外流着乳白色液体,已经死了! 朱老八这一声狮吼音波功,硬是喊死了七八成的江湖客! 而这也确实是一门独特的方法,只对他正前方的江湖客们造成了效果,后面随行的一众人只听到了一声大喝而已。 眼见着这批人如同割麦子一样的倒下,左辰欲言又止。 把大印收了起来。 行吧! 朱老八满脸邀功的看向了身边左辰,忽然发现左辰现在的脸色好像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他心头大为疑惑,却也不敢发问,只能老老实实的躲到了左辰背后。 左辰压下心中惋惜,看向了剩下的江湖客们。 现在还能站起来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其中还有那么两位已经两眼翻白,身受重伤,还不断流着口水,看起来是伤到了脑子。 能交流的也就只剩下了那么几个人。 其中刚好就包括这客栈的老板娘。 老板娘满目骇然的看着朱老八,已经被吓破了胆。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她确实看过不少高手,像是这般本事的…… 恐怕得有地上神仙境界! “现在能不能好好谈谈,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左辰这话,老板娘慌不忙的点头,连连道: “您尽管问!您尽管问!” “你们都是青山庄的人?为何都聚到这里了?” 听到左辰问话,老板娘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涩: “您是有所不知啊,青山庄上来了位霸王,在昨天晚上忽然发了疯,把山庄里能看到的活人全杀了!兄弟们实在是没地方去,只能下山求个庇护,就全来找我了。” “发疯了?” 左辰心生疑惑。 难不成是昨天我把宝玉当中的半截残魂清理掉之后,拓跋翰的肉身产生了反应? 倒是挺有可能的。 “青山庄是往那边走吧。”左辰指着远处山头问道。 “对。” 问完了话,左辰点头,看朱老八: “剩下这些你收拾掉吧。” “啊?”老板娘直接瞪大了眼睛:“我不是都把事情告诉你了吗?” “啊?我也没说不取你性命啊。”左辰疑道:“在这开黑店,每年都杀不少人吧。” 老板娘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当中。 她杀了多少人,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十六岁就误入了这片荒野,被上一任的掌柜捡来当作媳妇,给那位掌柜的打下手,帮着杀人抛尸做肉馅馒头,后来她二十岁了,就一刀捅死了掌柜的,切脖放血扒皮,也做了肉馅馒头。 自此之后,这客栈当中就只有她一个老板娘了。 她睡过许多人,杀过许多人,拿过许多银两,也早想过自己到底会怎样死去,却没想到死的竟是如此窝囊。 “等等,等等,我有钱,我能给你当妾,我……” 朱老八已经只手放在了老板娘脑袋上,轻轻一拧。 老板娘的头颅立刻便调转了半圈,面孔朝后。 等到解决完对方之后,朱老八才问: “道长,啥是妾?” “不是啥好习俗,不要管了。” “哦。” 第二百二十章 道长难寻试手贼 解决完江湖客之后,左辰干脆放了一把火,把整个客栈烧成了灰。 背着火远去,向青山庄出发。 这客栈距离青山庄方向近,缩地成寸之下只用了不一个时辰就已经到了这山脚底下。 顺山间小路仰头往上看,瞧见山顶上峰似乎裹着层层红云,隐约构成了半旋的漩涡。 淡淡的威压自山顶上方散下。 朱老八仰头看山顶,只觉得自己要是上山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山顶上就会滚一个猪头下来。 左辰也是看着山顶方向,心头难得激动。 终于! 终于有个能试试大印的了! 太不容易了! 前世左辰打游戏但凡是摸到了什么好玩的武器,总会找个机会挑个合适的敌人试一试。现今走上了修真一途,左辰心中这点小趣性其实没有改变。 只不过前大梁当中的各色“宝物”还很难让左辰提起兴趣,现今终于有了这么一号宝贝,他自然心生喜爱,到处找机会,就是为了能好好用用这玩意。 只可惜之前碰到的是鬼军,没有肉体,用这方大印打不出来什么感觉。 山贼们又被朱老八喊死了…… 难受。 不过左辰马上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用着略带警惕的眼神看向了朱老八。 朱老八被盯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伸手挠了挠头。 怎么总感觉道长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呢? 左辰调整表情,温和的开口道: “山上那贼首太危险了,你们先在山脚下留着,我独自一人上去吧。” “道长,需要我跟着……” “不需要。” “您就不用个……” “不用!” 左辰回答的斩钉截铁。 朱老八心头生了不少的感动。 大战在即,道长中还挂念着他们。 刚才看他们的眼神,应该也是害怕他们到处乱跑,结果不小心受伤吧! 还是道长好啊! 便是拍着胸脯保证: “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护好其他人。” “那你一定要在这里守好,千万不要上山。” 左辰交代完朱老八之后,从驴车上下来,蹭蹭就往山上走。 脚下生风。 看着左辰背影,彩衣挠了挠头,小声同驴爷道: “驴爷,你有没有感觉今儿个道长特别急啊?” “是啊。以前讨别的贼时候也没这样。” 他们俩最熟悉左辰,平常左辰去讨贼,往往都是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哪里像是今天这么急匆匆。 着实是猜想不出来左辰想要干什么? …… 左辰健步如飞,整个山路的景色飞速在它四周变化,树木层层掠过,由石板组成的台阶上方带着沾血的脚印,仓促而混乱,结成了一条又一条的血路。 光是从这脚步上左辰都能看得出来,山顶上的人在撤离时心中究竟有多恐慌。 他甚至都能从道路两边看到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些是被人杀的,有些是被脚踩的,眼珠子都流了出来,顺着山上往下滚,黏到了一半。 快步上山,仰头,终于看到了大庄。 大庄院落在山顶上,青石做的墙壁刷成了白色,上方铺着一圈瓦片,还种了些树,瞧起来倒是清净安宁。 大院正门上方挂了一块牌匾,牌匾上刻着青山两个大字,显着气派,旁边则是贴了一副对联,字迹歪歪扭扭: “绿林好汉汇聚一唐,大家喝酒吃肉就好。” 瞧起来不像是什么有文化的人写的,和那块大气的牌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甚至还写错了个字。 青山庄的大门口堪称尸横遍野,满地的断胳膊碎腿,鲜血内脏破碎的头颅流了一地,瞧上去像是鲜肉的屠宰场,血腥味道逼人。 然而,这些残缺上方却是连半只苍蝇都没有。 周遭这股浓烈的威压让鸟兽莫进,虫豸乱逃,哪里还有苍蝇敢过来? 站在门口的左辰挑目入院,在他感受当中,大宅当中的敌人威压在逐步攀升,越涌越强。 左辰心中升起了半分惊奇。 这是某种秘法?能提高自己的能力? 不过马上左辰就察觉到,对方的气息非常不稳。 就像是硬生生拔上去的一样,把某个人放到了不属于他的位置。 代价就是…… 对方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消散。 如果左辰来晚一点,那这庭院当中的莽汉则会自己烟消云散。 但现在,正是那拓跋翰身躯最强的时候! 等进到了庄子里面之后,左辰才看到大院已经被屠戮成了一片硕大的血池,流水、鲜血、尸体混作一谈,铁屑的味道弥漫四周,夹杂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在这血池的正中间,有个三米高的大汉,正抱着酒坛原地跳着,好似正在舞蹈,哼着怪诞小调。 有时候似乎跳的口渴,便直接把酒坛在地面上一划,将酒水和鲜血的混合物一并倾倒进坛子里,随后抱着坛子大口大口畅饮。 左辰目光直接落到了大汉手中的酒坛子上。 那酒坛当中还存留着些许液体。 虽然不认识那些酒水,但左辰却能从上面感到一股强烈的恶意。 有点像是苦海,但却又并不相同。 说苦海是让一个人彻底堕入暗面,靠痛苦和折磨诱发更加强大的力量,那这个液体就更像是将灵魂投入于纵欲之中,让其短暂的挥发自己的一切,从而获得非凡的能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是谁给他喝的? 受不了他统治的江湖客? 这玩意的稀有程度恐怕不低吧……真要是有江湖客能弄到这玩意,他在这个小山庄里乱晃干什么? 怕不是有人专门暗害了拓跋翰,让他留在这儿发挥余热。 左辰心下已经推断了个七七八八,隐约能感觉到青山庄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翰原地打了几个转,停下脚步,身体摇摇晃晃。 抬起头,露出一双血红色的双眸,看向眼前的左辰: “嘿!又有人给我送酒来了!” 哈哈大笑,直接把酒坛子向旁边一扔,张开双臂向着左辰方向就冲了过来。 左辰收敛心思,不慌不躲,掏出大印。 现今的拓跋翰炁息蓬勃,身体应该能勉强摸到筑基期的边缘,应该比肉球大荒更耐揍一些。 肯定能多挨几下! 便是运转起移山填海的术法,把整个大印托了起来,对准眼前红发壮汉。 猛地就朝着他的方向砸了过去! 只见得大印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线条,看起来全无神异,似如块普通的石头一般,照着壮汉脑门砸了过去。 壮汉见到白影过来,似乎还留有些许神智,也不躲,也不闪,唯独仰头哈哈大笑: “我为大君,小小一方印,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直接伸出一拳,对准了这方大印就砸了过去。 拳头和大印交错一瞬。 而后, 白光乍现! …… 眼见着左辰上山,朱老八心头也略感不安。 山上气息如此浑厚,一会儿要是真斗起法了,恐怕波折的范围不会太小。 到时候自己是不是得带着人跑路啊? “大哥,道长一个人上去没问题吧?” 胡五娘知道追杀自己的红毛壮汉到底有多厉害的,日日夜夜追杀自己的景象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所以,哪怕她瞧见过道长出手,心头也难免慌张。 “你放心好了,不会……” “轰!!” 朱老八话刚说了一半,忽得着就听到山峰上方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抬头一看。 只瞧见刚才还完好无损的山头,在这一瞬间已经被一股莫名的大力削掉了整个山尖部分。 山石在横飞,泥土如雨下,其中还夹杂着青石砖瓦,各色建材以及一些残肢断臂,好似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雨。 遮天盖日! 齐长安和关晋萍被吓得险些从马上跌下。 昨日看雷霆扫恶鬼,也远远没有这一击削山头来的震撼。 胡五娘也是仰着头,瞪大了眼眸。 如此威能,就算大士也打不出来吧! 真能移山填海啊! 剩下的几人还是一脸的淡然。 他们跟着左辰走的时间长,自然知道,这点手段对于左尘来说还不算是什么。 驴爷甚至高傲的仰起头,一副“嘿!道长还能打的更狠呢”的表情。 只见空中泥雨纷纷下,朱老八盯着半空,还等待着左辰继续和贼人交战,却忽然瞧见山路上走下来一道熟悉的影子。 正是左辰。 只见左辰脸上带着些许惆怅,以及丝丝的不爽,快步到了众人身边。 “道长?” 朱老八后仰脖子。 打完了? 啊? 这不是刚上山吗?刚才为止只打了一下吧? “道长,那个贼人被你一下子打死了??” “嗯……一下就给打死了。”左辰长长叹息。 朱老八打量着左辰,心中升起了疑惑。 为啥道长一击就解决了对面却还是不怎么高兴啊。 好奇归好奇,朱老八却也没多问。 石雨倾斜,顺风远飞,落到荒野上。 看着被自己削飞的山头,左辰心头感慨。 并没有他期待的大战,拓跋翰的身体在碰到大印的那一瞬间便烟消云散,化作的一片肉泥。 感觉就像是在拍苍蝇。 唉, 就不能多来几个抗打的吗? 左辰心头无奈。 第二百二十一章 靖王 离开荒野之后,顺着没什么人的小路,从太阳刚刚升起一路走到太阳即将落下,终于是回到了靠近豫州城的小镇子里。 到了这小镇之后,齐长安和胡五娘就打算告别离开: “带着徒弟出来了一年半,我得回西关城去一趟,把她送回家,我得去找一下另一个徒弟的父母。”胡五娘叹息道:“他的死和我有关系的,我需得见见他的父母。” 齐长安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回去,他出来这一年半就是为了找自己的妻子,哪里有让妻子自己回去的理由? 这小两口就想要就此告别。 朱老八也是犹犹豫豫,左辰大概能看得出来对方也想跟着这小两口一起走,就笑了笑,道: “这一路上危险,他们俩现在一个身上有伤,一个实力不行,你就跟着他们回去吧。到时候事情办完了,你来找靖王。我要是没走的话,你还能碰得上我。我若是走了,三个月后也能在京都见面,不久。” “行。”朱老八依依不舍,最终却还是走到了小两口身边。 并非是想要从左辰身上讨到什么修炼妙法,只是相伴许久,已生友情。 现今告别,心中自然多有不舍。 “道长,我先走了!以后再见!” 到了小镇的出镇路口处,朱老八挥手向左辰告别。 左辰看朱老八走,忽得想起来自己竹篓当中还剩下最后两葫芦的猴儿酒,便伸手将酒壶拿了出来。 一个留在自己手里,一个朝着远方一抛。 朱老八下意识接住。 左辰打开塞子,举杯。 朱老八心领神会,也举杯。 夕阳下,共饮酒。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喝完最后的猴儿酒,朱老八脸色微红,已是踉踉跄跄。 向左辰作揖,转身,顺着已经开始西垂的太阳,走向远方。 直到彻底看不见朱老八一行人的身影,左辰也轻轻叹息一声。 共游许久,自是友人。 现今朱老八离开,左辰也是多少有些怅然。 不过这份怅然并未在他心中留下多久,随着下午清新的风,这股怅然便烟消云散。 现在天色还早,左辰就直接带着剩下的人朝着豫州城方向行去。 过农田,吹秋风,看稻如浪,太阳西垂,过了许多归家的农夫,互道两声“老乡好”,才终于瞧见了高耸的城墙。 到城门,守门的士兵瞧了两眼左辰这一对奇特的人,又拿出了一份通告看了两眼,表情顿时变得奇怪: “道长,驴车,还有位姑娘……您可是左辰左道长?” “是我。” 守城的士兵面露惊讶: “还真是您!请您稍等,我去找我们统帅。” 左辰应下,被卫兵领到了城墙旁边的一处小凉棚里,坐下休息。 关晋萍缩成一团,惴惴不安。 避了这么多年的藩王,她就像是不适应阳光的小虫,时到此刻,仍在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只要出现些危险就会立刻逃走。 “不必紧张,有我在这里。”左辰安慰了她两句:“况且并非所有藩王皆为恶人,苦海涛涛之下,虽会有心智存异、利欲熏心之贼,也有那些护持一方之人。” 听左辰话,关晋萍也是苦笑一声: “希望靖王是位能护持一方之人。” “他会是的。” 正待闲聊时,忽然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俊朗兵哥,留着络腮胡须,生着面容刚硬。 好一位守城郎! 这统帅大步走到左辰众人面前,爽朗大笑: “左辰道长,久仰大名!在下靖王手下统帅白棠。” 看了一圈左辰身边人,白棠笑道: “这位是徐州大姑奶奶,对,就应该是仙家驴爷了。这位是……” 白棠看向关晋萍,关晋萍一时间哑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还是左辰给她解的围: “她是京师弟子,暂时和我们一并走。” “竟是京师弟子!”白棠也是吃了一惊,却并没有怀疑左辰说的是假话,只是多看了两眼关晋萍,才道: “早好几天之前,靖王大人就告诉我们您可能要过来,我在这里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您,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本来早几天应该就能到这里的。但途中遇到一些事情耽误了。” 遇到事情? 从港口到豫州城也没几天的脚程,外加上豫州延道建城,基本就一条主干路。 豫州城卫兵也能时时刻刻监视这条主干路上的情况。 白棠回忆了一下。 最近主干路上好像没生什么祸端,哪里值得这位道长耽误这么长时间? 念头如此想,白棠却也没敢问,只是开口道:“靖王身体不适,没办法出来迎接您,便派我过来。您是先在城里逛一逛,还是直接去见靖王殿下?” “自然是先去见见靖王。”左辰道:“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早该拜访的。” “那您随我来吧。” 白棠在前面领路,一行人在后面跟着,没走主干路,专门走了一条旁侧小路。 木板铺底,两侧种树,鲜花朵朵生,绿茵层层长,看样子是条专门给行人走的通道。 偶尔能看到几个在此处溜圈的人,也都是生了发白的胡子、老态龙钟。 他们身上穿着官服,应当正在城中任职,瞧见左辰后也是一脸惊讶,连连向他作揖行礼。 “德兴镇县令送来了书信,告诉我们您要来了,我们提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不少官员都认识您。” 白棠介绍道: “也多亏了您把那残卷拿走,要不然的话,那老头恐怕会迷失在其中,久而久之必定会害了德兴镇的百姓。他也算是知错能改,靖王陛下罚了他半年的俸禄,让他好好反省了。” “镇子里那些江湖客呢?” “铁骑一去,他们就散开了。那些人只不过是江湖客,一心皆是利益,眼见着拿不到书册,又不想和铁骑斗,就像是惊了弓的鸟,四下散开了。” “仙阳大会闹成了这样,着实可惜。”关晋萍叹息道:“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武林人啊,哪还有之前的侠气。什么时候仙阳大会才能真的开起来啊。” “我觉得这仙阳大会日后还是不开为好。”白棠道: “侠义人士在武林,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头也在武林,仙阳大会一开,不光是那些大侠会来,贼人也会过来。当地百姓可就遭难了,每次仙阳大会之后都会死几个,还是不开的好。” 关晋萍知道白棠说的有道理,心中却还向着江湖客,便干脆闭嘴。没有就这件事情继续争论下去。 气氛变得稍微有些尴尬,谁也没有继续说话。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走到了尽头,瞧见了扇大门。 门上写着靖王府三个大字,威风十足。 大门敞开,两个士兵站岗,偶尔能看到一些文臣武将从大门当中进进出出,像是刚刚离府回家。 瞧起来倒有点像是按时下班的上班族。 “靖王身子骨有些弱,便喜欢让手下官员在府邸当中办公,很少出大院,现在正是离府时间,里面剩下的人应该不多。” 介绍一句,白棠直接带着左辰一行人进入了大院。 士兵眼见着是统帅来了,自然也没拦住,只是看了两眼左辰他们,有些好奇。 进入院内之后,左辰左右瞧了一圈。 整个大院便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繁碌。 既不像是康王那样奢靡,也不像是威王那般满院子的生活气息。 靖王的大院在左辰看来更像是前世的某些办公区域,入目就是一个宽拓的大厅,左右两边放了两排桌子,桌子上方既有碳笔也有毛笔,又摆了许多书册,堆的像是小山。 光是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白日里定有许多官员聚在此处办公干活,相互讨论,书写文案。 “这瞧起来倒不像是个府邸。” 左辰也是难得感慨了一句。 “不止您一位这么说。”白棠笑道: “豫州从二十年前遭了劫难之后,时至今日仍没能恢复元气,大灾小难连绵不断,靖王大人尝试了十多年,可着实没什么好办法,后来干脆广招贤广纳士,才聚了这么多文臣过来。 “他们一直想方设法恢复豫州之痕,在此处办公,时至今日。” 介绍完,白棠招呼了一下正在收拾书桌的侍女,让其进去叫靖王。 时间不长,左辰就瞧见侍女搀扶着一位消瘦的老人从庭院屋中走了出来。 老人和威王有着三四分神似,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绒毛斗篷,遮掩严重的其瘦骨嶙峋的身体。 身体状况显然不好,刚走两步,就要用手掩住嘴轻咳,鬓角也是发白,瞧上去沧桑。 “左道长,我便是李钰。”老人温和的抬头,用稍带着浑浊的目光看向了左辰:“身体不佳,没能去亲自迎接道长,实属不该,还请道长见谅。” “无妨。” 左辰多看了两眼李钰。 按照李继的说法,他这位兄弟李钰这是要比他小上半岁的,可现在一瞧哪里像是小了半岁,分明像是大了二三十岁。 而且左辰也能从李钰的身上清楚的看出来。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漏斗,正不断的外泄着元炁。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京师卷 李钰带路,左辰一众人随行,寻到了一处内院厢房住了进去。 “好大的草药味啊!”彩衣进到房间之后,立刻就用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左右环顾,发现桌面上正放着熬汤用的炉子,只剩药渣。 药应该已经进了李钰肚子里。 又发现吃药用的汤碗不少,有些甚至都来不及收拾,暂时放在桌子上,堆积成了个小山。 “您这一天是要喝多少药啊!”彩衣目瞪口呆。 李钰闻言,却是笑而不语。 这里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很宽广。但和大部分宅院并不相同,这里是内室,并不沿着走廊。 大梁建造庭院多有“看山水风情”一心,也正因为如此,接待客人的大厅一般来说并不会设在厢房,而是会专门选一处楹柱花窗,再或是沿着走廊的庑舍。 如此一来既能喝茶,也能看着园内布置的假山假山。 可谓坐地观画,也是大梁富贵人家的一种闲情雅致。 靖王这里却截然不同。 他选了一处厢房作为接待室,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厢房正中间还放着个独特的炉子,里面只堆了一些黑色宝石,不见火苗,却能升起滚滚热浪。 “快入冬了,寒风吹着伤人,我身子骨又弱,只能在这里接见您,还请不要介意。” “谈话非看景,不管在何处都无妨。”左辰道:“自家院子,自然还是自己过得舒服最重要。” “您说的是。” 众人落座,旁侧侍女倒茶,喝一口润嗓,随后李钰目光落到了关晋萍身上: “归乡一脉传人,着实没想到你竟然会和左道长一并来此。” “你认识我?” 关晋萍流露出了一丝警惕。 “自然认识。”李钰笑道:“归乡一脉毕竟根基落在豫州,当初京师也专门和我打过招呼,我要是再不知道你们,那未免有点太迟钝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也出手护持过几次归乡人。只不过每次想派人接触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会躲起来,着实不怎么好找。久而久之,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关晋萍脸上流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色。 她隐约记得,确实有几次豫州士兵找了上来,但当时的归乡人已经被打怕了,哪里还敢和这些威风赫赫的士兵接触? 急三火四的找个地方躲,却着实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是奔着杀人害命来的。 “我带她过来,主要也是为了同你说说京师残卷的事情。”左辰对李钰道:“不知靖王可了解京师残卷?” 说完这句话之后,左辰忽然发现李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妙的、似笑非笑一般的表情: “可是说民生九术?” “啊?” 关晋萍着实没有想到,李钰竟然知道此事! 自己作为归乡人,乃是京师亲信,最近这段时间接触了左辰之后才了解的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人家李钰早就知道了。 “不必如此激动。”李钰摆手,让关晋萍坐下,“身为藩王,我多少还是有一些手段的。而且我对京师之事非常感兴趣,知道的只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关晋萍这才冷静下来,重新坐回位置上。 可她仍是不解好奇,盯着李钰。 似乎是瞧出来了关晋萍的想法,李钰笑了一声: “你觉得大梁境内的民生九术是谁主持出书的?” 听李钰的话,关晋萍更是瞪大了眼睛,就连左辰也是稍有些惊奇的看向了李钰。 李钰不再继续卖关子,讲起来了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 “从我刚出生到青年继承靖王名号时,我一直住在京都,民生九术我就是从那时候拿到手的。 “调查京师之死终归绕不开书楼。当时我年纪小,火气旺盛,三番五次带着家丁去书楼闹,就想要得些线索。那时的书楼表面上对我万分热情,背地里却是阳奉阴违,对京师的各种事物遮遮掩掩,不告诉我真相。 “我气急败坏,终于有一次生了怒火,直接带着人强闯书楼,给那群酸书生吓得够呛,便让我自行去书楼书库查阅。当然,书楼众早就整理了书库,取走了重要的修炼功法,整个书库里没有任何京师遗留的修炼功法,只有这些民生术。 “当时年纪轻,我也不了解这些民生术的重要性,只是心中觉得窝火,感觉自己费这么大力气进入书库这么空手而归着实不好,就向书楼众讨要民生术。书楼众也可能是心中傲慢,竟没退托,把书册全都送我了。 “后来我年纪大了些,带着书册到了豫州做靖王,也发现了这些书册的厉害之处,便花了不少银子,把这些书册出版了。” 话说完,关晋萍已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靖王竟然早那么多年就把这件事情干了。 李钰脸上也是露出了缅怀的表情,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冷笑: “我在京都当中打听过,那些士族在背后笑我,说我有眼不识宝山,去了一趟书库,把里面最没用的杂册子全都拿走了。 “呵,在他们的口中,我无知,愚昧,说下等百姓根本就看不懂这些小册子上的民生之术,结果我推广民生小术三十年,这群士族后代反倒享受起来了种种便利,着实嘲讽。 “这份功劳他们没能抢去。倒不是说他们不想抢,而是因为他们把那些书册交给我之后,便将这件事情尽数抛之于脑后,根本都不记得了。 “我之前碰到过个士族问话,他还以为是哪个民间书生收集了各色方术整理出来的民生九术,着实可笑。” 听完李钰描述,左辰也是了解了其中经过。 小册子虽然好用,很容易在民间流传开来,但第一步推广却至关重要。 大梁识字率极低,村中乡人想要写信读信,都需要花钱银两找书生,平常知识典故也都是口口相传。 看书? 那是看不懂的。 这种情况下,你让他们花些银两去书坊里面买书,更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人专门宣传,或者干脆自掏腰包,免费弄一批,送到挨家挨户去,要不然怎么可能有人花银子看这个? 左辰估计着,李钰最开始也没想着这些小术能流传多远,他顾着自己的豫州都费劲呢,哪里心思管别的地方。 可这小术着实太好用了,便在三十年内,于大梁境内流传。 “只可惜,当初书楼并不注重小册,又有不少沾染了苦海灾炁,根本看不得,致使小册现如今缺了一大块,若是能补齐的话,可让大梁百姓的生活更上一层楼。” 听李钰感慨,关晋萍稍做犹豫,将花篮拿了出来: “前段时间亏得道长来归乡小阁,帮我们整理了一下书册,其中应该就有靖王你需要的。” 听闻此话,李钰显然一愣,面露喜色。 他又何尝不是在寻找剩下的京师残卷呢? 这么多年来,他搜过许多地方,确实拿到了一些书册,可上方尽是苦海诅咒,根本瞧不了。 却没想到今天关晋萍把书册送上来了! “当真!” “当真。” 李钰大喜,让侍女去叫文臣来。 没过多长时间,小小的房间里就涌来了不少身穿官服的文臣。 他们瞧起来才刚刚回家没多久,又匆匆赶了回来,皆是满脸的疑惑,不解于李钰为何忽然叫他们回来。 直到关晋萍将花篮向下一倾,如瀑布一样的书籍顺着花篮当中倾洒而出,堆满了整个房间之后,这些文臣们才皆然瞪大眼睛。 稍加翻阅,皆是九民通鉴,其中也确实有一部分是他们根本没有记载的内容。 这些文臣们总算是知道为何靖王要叫他们回来了。 便是直接叫来佣人,让其分批将这些书册挨个向外搬,整理分类。 关晋萍心头稍有些不放心,也跟着一并出去,盯着这群文臣们。 可她看着看着就发现,这些文臣竟比她想象的更加热切,甚至当他们看到未被记录在内的书册之后,还会抱起来亲。 恰似对书痴狂,一心只追真理。 反倒是关晋萍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先坐在旁边石制台阶上,盯着这群文臣发呆。 “你们都小心着点!这些可都是宝贝!莫要把他们弄坏了!” 厢房院外传来了文臣们咋咋呼呼的声音,侍女把门关上,隔绝了门外吵闹,也隔绝了阵阵寒风。 李钰刚才又吹了阵冷风,有些不太舒服,轻咳了两声,才笑着看向已经关上了房门处: “这些小伙子都是我这些年来专门挑出来的。我不喜欢士族,就直接从平民里挑,要比那些所谓的才俊好用的多,也务实的多。” 收回目光,李钰对左辰道: “道长,我那兄弟已经同我说了你来此处的目的。你是想打听一些关于京师的事情是吧?” 左辰点头:“当时威王便说,你查了好久京都之事,知道的一定很多,能同我讲一讲吗?” 李钰没急着回答,而是先问: “我那兄弟同道长讲了多少?” “讲的不多。” 左辰把当时威王讲的那些事情尽数告诉了李钰,李钰则是边听边点头。 等到左辰把东西全都讲完,李钰才轻叹一声,开口道: “我知道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只可惜,我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你也没查到吗?” “不,正相反,我查到了不少的东西。”李钰道:“但……我不能说。” “嗯?” 李钰伸手指着天空: “有些东西,在天上听着呢。” 求月票嗷 第二百二十三章 苍天有耳 “苍天有耳,有些话我不能说。只能烂在心里。”李钰起身,走到房间窗边,打开了一条缝,看着天空。 深蓝,无云,但是风大,有点凉。 吹的李钰苍白枯花的头发纷飞,瞧起来分外沧桑。 侍女立刻上前,给他披上外套,却被他摆手推开。 只侧头,苦笑对左辰道: “上一次话一出口,直接损了我半条命,现今我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若是再给您讲一遍,估计只要一开口,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听到李钰描述,左辰眉头皱了起来。 彩衣更是瞠目结舌: “只要把事情讲出来,就会伤身?” “不是伤身,而是折寿。”李钰解释道:“两位可知神算子?” “街边摆摊算命的?” “正是这群计算周易之人。”李钰点头: “厉害一些的神算子足不出户可测算天下,看清前路,指引方向,以天地为棋。 “然而大多数神算子说话一半藏一半,便是因为泄露天机会折损寿命。 “我则更甚,只要开口,便会损命折寿,伤魂破心。” 话到此处,李钰忽然猛烈咳嗽了两声。 他用手掩住自己的嘴角,再抬起手掌,掌心当中已经多出来了一块血渍。 侍女被吓的慌了神,连忙关上了窗户。 屋子里又变得闷热了起来。 苦笑,李钰道: “见了点风就这德行,难!难啊!” “你已经和别人说过这件事情了?” 彩衣瞧李钰这状态,忍不住问道。 李钰沉默了。 良久,他才露出苦笑。 左辰和彩衣都能从那苦笑当中,看出了几分痛苦,也有几分无奈。 “我和我儿子说了。我儿子仗着身体好,尝试了很多次,写下书册,通过传讯香,结果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规避损伤。我再见他时,他已垂垂暮矣,含恨而终。我妻子听闻此事后怨我,放了一把好大的火,将我当年的寝殿烧毁,死在了火海当中。” 李钰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左辰,然后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两位,我脑子中的这东西,天理不容,我不能说出去。至少不能说给普通人听。您受得住,我也受不住。” 左辰多看了两眼李钰。 这是哪位道友的手段?为了保护什么秘密? 心中虽然好奇,但左辰也总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求知欲而强迫李钰把他知道的内容讲出来。 更何况就算李钰真的开始讲,也很有可能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便死去。 着实麻烦。 思来想去,左辰先道: “我先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先把你的病治好。” “道长可以帮我?” “容我试试。” 倘若李钰只是普通的疾病,那左辰随便渡一口真炁即可将他这一身病涝去除。 但李钰身上的情况可不仅仅是害了病那么简单。 自观炁术之中,左辰竟是完全看不出来李钰身上到底沾了什么东西,理应是健康的身躯此刻却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主管人精气神的真元正不断外泄,根本不停。 于是他便叫李钰过来,做把脉状,将食指和中指搭在了李钰的手腕上。 李钰也难得的紧张了起来。 记忆和知识变成了折损寿命的牢笼,将他束缚在这痛苦的梦魇当中。 每一夜入梦,李钰都会看到自己儿子那比他还要苍老的面容,都会看到在火焰当中纵情哭泣的妻子。 这些都像是利刃,切在了李钰的心口。 让他痛苦,令他折磨。 若不是他还背负着更加沉重的豫州苍生,恐怕早已疯癫,成了痴子,满街乱跑,纵情悲哭。 可李钰却也没抱着太大的期望。 这么多年他找过的医生数不胜数,吃过的天才地宝难以计数,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作用,就好像这老天爷要夺走他的性命一样。 就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一样。 若是抱着期望,便很可能会迎来绝望。 一边的左辰将真炁缓缓注入李钰体内,飞速在他身体当中走了一圈。 “嗯?” 眼眉轻轻挑动。 奇怪? 没有破损的地方? 正常来说,人只要一出生,体内便会有一股源自于娘胎的真炁,这股真气将会一直伴随着此人从出生到入土,最终烟消云散。 而这股真气也会衍生出三魂七魄、周身生气、百骸神念,乃是人体当中最重要的东西。 大梁当中的普通武夫多都是从强身健体开始,养一股丹田当中的炉火,以慢慢追求周身生气,达到先天巅峰之后,还能重归母胎出生模样,感受到那股子真炁,正式进入练气一期。 像是左辰这样的修道者,则是从开始修炼的第一刻便是寻找自己身体当中的真炁,将其调动起来,由此来周转炁息,寻求天地共鸣。 李钰的状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本来就老了,先天真炁的炁息照比最开始疲弱了不少,他身体又像是个漏斗,炁息以一种不算快的速度慢慢溢出,磨损着他的生命。 他就像是一个破败的柴火炉子,体内的火焰时刻都有熄灭的危险。 而且就目前来看,李钰身体的火焰恐怕烧不了太久了。 最多还有一年,他寿命就将走到尽头。 可问题就是,左辰没找出来病因。 真要是什么地方被“戳破”,左辰搜寻一圈应该能找到“缺口”,可李钰的身体完好无损,甚至堪称身体健康,想来作息良好,和勤有保持运动。 就很奇怪。 按理来说李钰现在应该都要比左辰前世的大学生更健康,怎么现在成这副德行了? 难不成什么特殊的体质? 不像啊。 真要是体质问题,那李钰一出生就该如此。 总感觉有层看不透彻的薄纱笼罩在李钰的身上,让左辰瞧的并不清明。 但…… 不懂归看不懂,不代表左辰没办法帮李钰。 既然是缺了一股精炁,那补上就好了。 运作道行,一股真炁自左辰手中涌入李钰身体当中。 左辰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自己注入的真炁正在消散。 仍是没有任何缺口。 很难说。 这些真炁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甚至消失的有些生硬。 有点像是…… 一张图画在纸张上的水墨画被人硬生生裁剪掉了一样。 时至此刻,左辰终于发现李钰身体当中的异常。 李钰的每次心跳会清除一切外来的助力,并且加速排除他的生命,让他迈向死亡的长路。 而李钰的心跳也和常人有所不同。 每次心脏跳动的时间是固定的。 每秒一次,没有任何偏差。 “着实怪诞。” 哪怕是左辰,此刻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虽然可以大力出奇迹,硬给李钰身体当中怼出一个“朗朗晴天”,但左辰感觉李钰现在的经络估计是坚持不住如此巨量的灵炁冲击。 便干脆换了个想法。 左辰将注入的灵炁汇聚于一点,在外面包上了一层隐蔽的壳子,将其藏于李钰的丹田之中。 正如左辰猜想的那般,隐蔽起来的灵炁并没有被心脏清除掉,同样也不会被身体所利用。 随后,左辰在李钰的丹田上方稍稍设置了一些小型阵法,每次心脏收缩时,隐蔽在其丹田当中的真炁都会快速游走一遍身体,而每次心脏回跳,清除李钰体内所有真炁时,左辰打出的这道炁又会飞速回到其丹田隐宅之中。 如此一来,李钰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器,随着心跳打节拍,又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真炁供应。 随着左辰行动,李钰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松了不少。 就好像是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巨石被端走了一般。 李钰表情微微一僵,随后便是流露出了分外喜色。 自从遭受了这似如诅咒的影响之后,李钰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现今他每行一步都像是拖着巨石,心神精神恍惚。 然而今天,终于再次感受到了名为生命力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当中流淌。 他的肌肤重新焕发光泽,他萎缩的肌肉也慢慢重新充满了力量。 仅仅片刻之后,李钰已经发白的鬓角竟然重新生了黑,整个人的精气神照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左辰收回手指,笑看李钰: “怎么样?” “您到底做了什么?”李钰尝试挥动了两下胳膊,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精力,感觉自己还能再干二十年。 “一些小小手段罢了。” 左辰这手段确实不算难,更像是钻了个逻辑漏洞,只要告知原理,柳仙过来也一样。 又看了两眼李钰的心脏: “你心脏之前是受过什么伤吗?” “啊?”李钰满脸茫然:“我心脏没什么事啊。道长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是这样的。” 左辰把自己刚才的感知尽数告诉了李钰,李钰则是在听了左辰描述之后满脸奇怪:“我这心脏尚未受过损,没什么异常啊。” 心感奇怪,却是理不清头绪,左辰先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中,打算以后看到相应的线索再去分析。 “道长,感觉我现在这精气神不错,您若是想知道京都那些事情,我可以同你讲一讲。” 李钰浑身精力十足,又来劲了,左辰却是摆了摆手,道: “我有个想法,说不准可以规避你受的灾劫,容我试试。” 李钰心生好奇,不知道左辰打算怎么做。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断不可能只用如此短的时间 谈话并未继续下去,左辰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李钰在恢复身体状态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兴奋过度的状态,本来这个时间他应该早早回到寝室休息,然而激动的心却变成了燃烧着的柴火,让李钰根本闲不下来。 于是李钰也干脆走出了房门,和自己手下的文臣们一起整理外面的书册。 文臣们眼见着李钰出来,都是心头一惊,急三火四的就去拦着李钰,生怕对方这病怏怏的身体受不了寒气,再次遭了大罪。 然而此刻的李钰却着实精气神十足,根本就一点儿难受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哈哈大笑,对自己的一群手下道: “不必担心我,道长帮了我大忙,现今我状态极佳,你们这群小伙子说不准还没我厉害呢!” 见李钰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人敢拦着他? 文臣们只能紧张兮兮的站在一边,期待着李钰不要忽然出什么疾病,倒在当场。 他们显然多虑了,现今的李继身体状态极佳,干活是又稳又快,经久坐在房屋当中办公的文臣还真比不上他。 甚至感到心头热切了,李钰还把自己的外套向下一脱,露出已经重新恢复光泽和肌肉的身躯,看得周围这些文臣们目瞪口呆。 他们也是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这位靖王殿下曾几何时,也是骑射的一把好手,张弓上马,整个豫州境内几乎无人能及,只是落了太久的病,给旁人留下一副怏怏神态。 这些文臣心中也生了好奇,刚才房间当中那位道长到底给自家藩王弄了什么秘药,竟然能让靖王重获新生一般。 暂且没管在外面开心无比的李钰,彩衣问左辰道: “道长,李钰身上闹的咒法,你有方法处理吗?” “暂且是有个想法,但能不能成还两说。” “道长你这是想到了什么好用的道法吗?” “你记得之前幽州时,我一个人去了北方吗?” “自然记得。”彩衣回想了一下。 那时她小心翼翼的缩在府邸当中,根本就不敢出去,生怕永远迷失在那一片浑厚的迷雾当中。 “继续往北走,也就是现今青丘山那一边,有一名为绝天断地的大阵,那阵法能隔绝天地之气,应当是这世间最顶级的防护法门。” 彩衣眨了眨眼睛,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左辰是什么意思: “道长,你是打算在这个房间里面也布下这种阵法?” “正是。” 绝天断地的妙法能够轻易阻断苦海波涛,左辰当时虽然没刻意去学习这套妙法,也能感受到整套法门能够断绝因果,让所处其内的东西暂时脱离五行,不入三界。 如果此房间当中也设下这般妙法,那是否能让李钰摆脱这无法言语的诅咒呢? 值得一试! 打定主意之后,左辰也凑到了窗边。 顺着窗户往外看,李钰正在这大秋日当中快步干活,瞧不出半分疲弱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似乎重归了青春。 …… 接下来,左辰几人就暂时先在这里住下了。 不用赶路,驴爷身上套着的皮绳也被卸了下来,他开始研究起了真炁运转,和之前朱老八教他的化形之术,尝试着让自己也具象一个人形。 彩衣则是感觉自己摸到了先天巅峰的门槛,找了一处清净的房间,拿着汤乞的小册子就住在这里,开始自行进行突破,同时也在学习一直没能攻克的神仙索技巧。 关晋萍则是最为忙碌的那一个,她需要抽时间修炼左辰给她的道经,也需要在白天帮着文臣们分批整理京师残卷。 但道经毕竟是顶级功法,关晋萍本身道行也不算太弱,在有一丝丝真炁运转于体内之后,她反倒不感觉疲惫,左辰特意准备的回春之意也渐渐开始在关晋萍身上出现,每天见关晋萍,所有人都会感觉她年轻了两岁,甚是奇妙。 不是说关晋萍修炼速度有多快,主要还是左辰在皮面功夫和寿命上下了不少的精力,刚开始修炼又最过于明显,所以成效甚大。 至于左辰, 便老老实实开始研究起来了绝天断地大阵当中的绝天一法。 他寻了一处阳光明媚的院子,坐在院中,边晒着太阳,边思考着当初自己瞧见的那绝天大阵。 当时观察绝天大阵时间太短,左辰没能掌握太多。 但, 他亲身接触过大阵,自然便能将这阵法印于自己脑海当中。 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就像是午睡一样,思绪却已经顺着记忆逆流而上。 沿着回忆的长河漫步向回走,越过了那波澜不惊的海上旅程,走过了青丘狐仙纵情高歌的日出时分。 左辰终于再次来到了绝天大阵面前。 当时苦海滔滔,浪潮依旧,顺着记忆,左辰把手印到了绝天大阵上。 下一刻,整个大阵的运转在他的脑海当中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左辰开始自记忆当中观察起来了这股道术法的运作。 按照他如今的道行,只要记录在自己脑海当中的,便是绝对出不了错,似如回到过去一般。 瞧了一会儿之后,左辰忽然轻“咦”了一声。 这术法…… 瞧起来像是“隐宅”的升级版。 最初牛金山鬼寨时,左辰研究出了“隐宅”术法,但是让自己的气息和天地融合为一,在旁人眼中,似如小石子,风吹落叶,甚至一粒尘埃,自然不会被发现。 而就左辰来看,这绝天术法就更胜一筹。 想要瞒过天的眼睛,就不能脱身化为自然中的某一物,尘埃会被看到,树叶会被看到,路边的小石子也会被看到。 山川流水飞河,一切一切尽为自然。 必须得超离才行。 在左辰的观察当中,绝天大阵最底层流淌着的,像是一团橙褐色的液体。 这团液体不受苦海侵蚀,自然可抵抗涛涛苦海浪潮。 似如母胎之中的羊水,同天地造化为同一等级。 “玄妙!” 左辰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 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这团液体并非真正的优质于真炁。 如果说真炁是成品的玉石宝器,能供大部分人品鉴欣赏,这团液体就像是尚未进行雕刻的胚子,不仅不知道品相,而且看起来只像普通凡石一般。 难用。 而且瞧起来也没那么好炼制。 把胚子变成玉器容易,让玉器重新变成胚子,就没那么简单了。 万幸左辰已经有了方向,不至于两眼一抓黑。 多花点时间,总归能成。 结束回忆,睁开双眼。 左辰找到了李钰,要到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大院,又要了一个蒲团,打算炼化真炁。 又担心自己这一闭关一下子过了头,干脆叫来彩衣,找她借了一个小豆丁护法,又给小豆丁手里塞了一个小棒槌,在小棒槌上注入自己的真炁。 到时候只要一个月时间一到,小豆丁就得拿着小棒槌照着左辰脑门正中间敲一下。 那时左辰自然就会醒来。 听左辰需求,李钰当然是连连点头,这就给左辰安排了最好的院子,供其闭关。 来到院子之后,发现这里干净宜人,内有假山假水,还种了一棵造型优美的迎客松。 在院落正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的空地,一看就是专门给左辰准备的。 铺好铺团,把昏昏欲睡的小豆丁往自己身边一放,左辰盘膝而坐,闭上双眼。 他似乎进入了一种冥冥状态,周遭一切虽漆黑无比,对左辰来说,却又明媚宜人。 缓缓调动自己体内的先天真炁,朝着丹田方向汇聚尝试进行转化。 才转化了没多一会儿,左辰丹田当中就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凝结感。 心头便升起一丝喜悦。 嗯? 看起来成效颇佳。 估计着顶多需要一个月,就能把这股液体炼化出来。 不再多想,全心全意投入闭关之中。 坐在左辰身边的小豆丁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茫然的抬起头,看向身边左辰。 却发现左辰身上似乎正盘着一缕清风。 却又带着令人难言的奥妙。 …… 常世之中存无形无相之处,位于苦海滔滔之上。 在此涛涛浪潮之上,偶有一股腥风吹过,忽的吹拂到一半,却会化成一块坚硬的岩石,落到苦海上方。 而那大块的岩石在碰到苦海之后,又会熊熊燃烧起来,引得的一片海面炙热。 火焰之中向上升腾而出由钢筋、木材合而成的奇妙房屋,高耸惊人,像是一排一排的棺材拼接而成,也不知住上多少人。 这高耸的房屋刚刚攀升而起,又化作一片浪潮,重新汇入苦海。 五行是乱的,四象是杂的,甚至就连时间和空间都难以延续,并非处于一条直线之上。 苦海半空,忽然有个低沉声音响起,飘荡四方: “道友来过去了。” “所为如何?” “他触碰了绝天大阵,应当是知晓了原始阳水,想要重新炼化。” “原始阳水需得重造五行,再化万象,非得千百年不得而成,道友太心急了。” “毕竟不遇挫折怎知自己无力?千百年岁月时光又怎么可能一跃而过?岁月注定道友能重炼阳水,却绝不是现在。无需在意。”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终于停止,像是盖棺定论一般,不再有任何声音。 最多只能见到滔滔海浪在苦海上方泛起波澜,转换世间万物。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他干了什么? 豫州城安稳平和,一天到晚都没什么大事,闲来无事,便总喜欢打听东,打听西。 最近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听说有位仙人到了豫州城内。 便是心生了期待,在城中四下搜寻了起来。 可找了一大圈,却也没发现仙人在何处,最终暗骂了一声酒桌上乱传消息的人,只觉得仙不在人间。 靖王府当中,左辰并不知道民间发生了什么,只闭关研究,其他人也正按部就班,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闭关的第一个星期,京师遗留的残卷被整理完毕,关晋萍和李钰聊了一阵子,她觉得李钰确实是个可以托付京师残卷的领袖,便把残卷尽数交给了李钰,打算在豫州城住下。 但她不怎么喜欢住在靖王府邸当中,李钰就干脆给她在豫州城边不宽阔的空地上立了一副宅,让梓人们去盖房子。 当然,住上这个新房恐怕还得花上一段时间,一是梓人们速度不可能那么快,二是关晋萍其实是想和严旺盛一起住进去。 剩下的这段时间关晋萍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干脆修炼起来了道经上面的内容,调理身息,越变越年轻了。 只过了一个星期,她就从六十岁的样貌退到了五十岁左右,花白的头发甚至都重染了不少的黑。 不知道到时候严旺盛再看到关晋萍会是怎样怎样一副表情。 左辰闭关的第二个星期,驴爷化形总是差在最关键的一步,迟迟无法更进。 驴爷找不到方向,满头茫然,现如今朱老八也不在身边,左辰还在闭关,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指点他两句。 只能暂时搁置修炼的进度,等待着左辰从闭关当中出来。 左辰闭关的第三个星期,也在寻求突破的彩衣某一日突然推开大门,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哈哈大笑,从腰间拿出一根绳子直接朝着天上一抛,拽着绳子就飞了上去,不见了踪影。 三四次呼吸之后,彩衣从天上掉了下来,一屁墩坐到了地面之上,疼的诶呦直叫。 她成功掌握了神仙索,而且也终于步入了先天巅峰,距离练气越来越近了。 然而,时至今日,左辰那边却也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彩衣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洗了个漱,吃了个饭,然后和驴爷一起前往了左辰闭关的小院。 当他们来到小院门口时,整个院门依旧封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彩衣,你知道道长现在大概怎么样了吗?” “还在闭关,不过院子里的氛围我有点说不好……” 彩衣的小豆兵一直都在院子里面,她能大概感觉到小豆兵周围发生的一切。 左辰仍然是闭着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双手平摊在膝盖之上,五心朝天。 而在他的双手掌心之中,正有一股盘旋的真炁。 彩衣现在也算是摸到了炁息的门槛,对真炁有着一些自己的理解。 可就算是如此,彩衣却是完全看不懂左辰手中这一团真炁到底是什么东西。 粘粘稠稠的…… 有点像是液体。 彩衣总觉得左辰好像在搞什么大事情。 但…… 彩衣没记错的话,左辰好像只是想花一个月的时间研究一套阵法而已。 怎么感觉越研究就越深了呢? “咱们在这继续等?” “继续等呗。反正顶多再过一周的时间,小豆兵就会用小锤把道长敲醒。” “倒也是。” 一人一驴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就缩在了门口处,等待着左辰出关。 一日过一日,一天过一天。 彩衣和驴爷在门口等了三天。 终于,在第三日的下午,正在门口坐着、百无聊赖的彩衣忽然来了精神。 “怎么了?” “道长成了!” 彩衣话音刚落,驴爷只感觉地面微微颤动。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传的气势便从自己背后的院子当中奔涌而出! 似如滚滚浪潮一样,冲击着门口的彩衣和驴爷。 他们俩距离最近,遭受到的冲击也最为严重。 驴爷直接四条腿一软,扑腾一下子就跪到了地面上。 彩衣则更是被这风直接吹的忽扇一下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两个盘旋,啪叽一声就拍到了地面上,摔得她哎呦呦的直叫。 此刻他们两人抬头看向院子里,却只瞧见一道气浪以院子为中心飞速向着四面八方扩张,甚至将空中云朵荡开,如同石投平静水波,波澜层层。 “妈耶……” 彩衣瞠目结舌,着实想不出来为何左辰就一个阵法竟会生出如此大的阵仗! 从院子当中荡出的风飞速传遍了整个靖王府,正在办公的文臣们也被吹了个七扭八歪,摔倒在地面上。 武将们倒是还好些,扶住墙角,扶住桌椅,撑住自己的身体,这倒没有倒下。 他们也马上把刀拔了出来,高喊着护驾,匆匆的围在李钰身旁。 李钰却是摆了摆手,安抚住了这些武将。 他目光远眺,朝着后院方向看去。 李钰能感受的出来,这股滔滔的气势就是从后院方向绽放出来的。 毫无疑问,这出自左辰的手笔。 他心中也不免升起惊讶之情。 仅是一个闭关,就能弄出如此浩荡的气势。 不愧是仙人。 这股涛涛的气浪几乎扫遍了整个豫州城,城内大部分的百姓都只觉得自己心头肉跳一拍,下意识的向着城中府邸方向看去,不晓得靖王府到底生了何事。 涛涛巨浪终于停歇,彩衣哎呦哎呦的叫唤着,揉着自己的腰,狼狈向着院子方向走去。 “道长到底是搞了什么啊,” 随着彩衣话音落下,左辰也从院子当中走出。 在他背后,还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豆丁。 “道长,你成了?”彩衣疑惑的问。 “嗯。”左辰的表情却略微有点奇怪。 而那小豆丁在看到彩衣之后,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接小跑着跑到了彩衣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大腿。 彩衣安慰了两声小豆丁。 在刚才左辰出关的一瞬间,彩衣小豆丁的联系被切断了,她现在并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心中生了好奇,朝着院子里看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彩衣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院中青石地板已经变成了似金非铁一样的物质,那颗迎客松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地的水渍。 地上摆着一堆软趴趴的烂泥,看位置应该是曾经的假山,水槽内又铺满了形态完好的木材,瞧起来应该是假水变成的。 整个院子显得诡异,就像是所有物件的材质都被更换过了一遍。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彩衣咽了口口水,紧张兮兮。 这和彩衣想的不太一样啊! 彩衣本以为这院中应是妙花横生,美不胜收,却没想到竟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左辰也是轻叹一声。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炼化真炁非常顺利,却是在没想到到了最后一步出了问题。 液体确实成功被左辰炼化出来了。 可当其出现的一瞬间,四周万物,千般百相,皆是生了繁琐复杂的变化。 将树木化作了水,用水化作了树木,将大地化作了金属,甚至将风化成了火焰,随之消散。 似如一杯金盏之中盛满了天地万象,随杯摇晃,皆是随机排的组合,闪烁变化。 左辰也是吓了一跳,优先使用道行保住了身边的小豆丁,才没让她遭受到影响。 但院子可就遭了殃。 左辰没来得及收起液体的这段时间,整个院子已经变了模样,成了这一番德行。 也是回头看了一眼这院子。 看样子得让李钰重新收拾收拾了。 …… 涛涛苦海之上,浪潮奔涌而出。 与青丘山相连的绝天大阵忽得闪烁起来,向外盛放光芒! 原本青丘山只镇压了片偶一角,可这绝天大阵绽放的光芒却是直奔遥遥远方,覆盖四周浪海,生生将苦海向下削了三尺。 随着光辉散去,苦海波涛无声。 “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绝天大阵被激活了?道友这是重得了神通?” “不知道……除去通晓过去未来的佛陀,谁能知道道友干了什么?” “他一个月前去了一趟过去,触碰了绝天大阵,恐怕和这件事情有关。” “只一个月时间,他究竟摸索出了何种法门?竟有如此威能?” “要不要……通知佛陀?” 可此言一出,苦海上方却陷入了沉默当中。 “你我能存于苦海,不受影响,皆是因为佛陀庇护,可如若面见佛陀的话,需要跨过未至之未来,过往之过去,会折损道行。你去吗?” “……” “事情尚未严重到需佛陀分出念头,如若事事都需要佛陀出面,那佛陀唤醒我们又有何用?” “言之有理。” “那我们该怎么办?过去被镇压,未来还未至,我等尚且入不了绝天大阵,现今里面只剩下那么几位过去仙苟延残喘,斗也斗不过道友。” 又是漫长沉默。 最终,悠长的叹息在苦海之上传来: “继续去南方尝试破阵吧。” “也只能如此了。” 苦海上荡漾的目光也都遥遥看向了绝天大阵方向。 到底是何处来到真君,如此之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未来已注定 来到接客的厢房内,左辰托起手,一团液体浮现在他的手掌当中。 这团液体呈褐黄色,略透明,于半空当中飘成了一个圆形,四周散着淡淡炁息,不断变化着。 其向外溢散的炁息被左辰压制,并未再干涉其他的东西。 但饶是如此,左辰也能看到这团液体的四周一小圈边缘正在飞速的发生着变化。 像是正在吞噬空气,增大自身。 这便是混元一炁,万物之初。 不解名之水。 对于左辰来说,凝结这东西并不算是很难,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单。 可左辰着实没想到这玩意的功效竟然这么生猛。 而且…… “怎么感觉跟苦海有点像。” 左辰嘟嘟囔囔。 虽然颜色不一样,内部和并未含有恶意,但其功效却非常相似。 皆是将一切汇入其中,归为原始。 这便不由得让左辰多想了一些。 这片涛涛苦海会不会也是谁炼化出来的? 毕竟这东西只要放出去,接触到什么就会转化什么,就像无限增殖的吞噬者,迟早有一天能将万物一切重归于原始本身。 左辰手指轻轻一挥,液体上方就飘出了一小滴,悬浮在了他的指尖上。 随着左辰运转道行,这滴液体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一朵白的鲜花顿时在上方生长,盛开,凋零,最终重新回归成这一滴液体。 这滴液体不止能把万物归源,也能再造万物。 涛涛苦海若也是如此…… 那不正是重炼地火水风? 在左辰研究手中这一团液体之时,眼前大门忽然被推开,只见李钰兴冲冲的从外面走来,坐到了左辰面前。 现在的李钰看起来春风满面,身体状况明显比之前好出了一大截。 最开始左辰看到的病捞没半点相似。 “道长,你这是已经研究出来方法了吗?” 李钰问,心中也是多少有点紧张。 左辰给了他健康的身体,他那得想方设法回报。 他同时也害怕再次重归于虚弱的诅咒当中。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体验到了健康的身体之后,再让李钰重做濒死之人,就算是他也多少有点难以接受。 眼见李钰脸上带着些紧张,左辰也笑了起来: “你倒不用担心,我在旁边跟着呢,肯定能保证你身体无恙。” “那就好。” 李钰这才长舒一口气。 两边准备好了之后,左辰托着这一团液体,缓缓举到了半空当中。 随着手中液体飞速旋转,也按照记忆运转起来的绝天断地大阵的运行流程。 液体开始四散而出,散成了滴滴水雾。 在空中飘旋着四散飞去,很快就落到了房间当中的几个角落。 “合。” 左辰双目当中精光一放,淡淡辉光立刻便笼罩了这个房间。 霎时之间,李钰便生出了一股奇妙的感觉。 似如整个世间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了。 侧头看向还打开着的大门,门外仍是下午时分斜洒下来的夕阳光景,自己那群文臣们正在院子当中来回徘徊,干着活。 然而,李钰却有一种感觉。 那只是遥远彼方的幻想,他摸不到也碰不着。 “这样就差不多了。” 左辰收回手,感应了一下。 绝天大阵已经成功,周围的炁息已经被隔绝。 可这房间跳出三界内,不在五行中。 李钰也咽了一口口水,心头紧张。 调整了小会,才终于开口,缓缓讲述起来了自己的经历: “您记得我在京都当过一段时间的摄政王吧。” “记得。” “我遭受到诅咒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李钰刚说这么一两句话,就侧头看了一眼门外。 仍就是那样一副下午的好秋景,文臣忙碌,并未注意到此间厢房。 他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就好像是普普通通和朋友聊天谈论一样。 全无半点异常。 以往要是说这些,李钰提早该出现不适了。 看样子道长这手段真的有用! 眼中却又闪过自己儿子那沧桑面容,心头微微叹息。 当然,他并没有在左辰面前表现出来这一点,只是顺着话,继续开口道: “在京都当摄政王时期,书楼一直对我指手画脚,说什么士族当与皇帝平天下,恶心的很。又暗搓搓的在那让小皇帝上台,就是为了夺大梁根源。 “我一贯看他们不爽,上台之后也就颁布了不少旨意,和他们针锋相对,好好折腾了他们一场。 “不过我当时迫于士族压力,没办法在那皇位上留太长时间,等以后小皇帝上台,最终恐怕还是得被那些士族制衡,便干脆打算寻个方法,找个由头当棒槌,狠狠搓一搓那群士族的锐气。 “于是我就想到了京师失踪一案。” “嗯?” 左辰微微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 京师失踪是士族们做的,只不过如果没有证据,一直都没人借这个事情打压士族。 李钰和士族不对付,当然可以翻旧账。 “当时的我虽已经知道京师失踪的真相,却苦于没有证据,没法用这个给书楼施压,于是我就着手开始收集证。而我的目光也自然盯上了记录京都所有事情的京都内阁书库。希望在那里找到纸面证据。” “那是什么地方?”左辰问。 “那是起居郎藏书的地方。”李钰道:“大梁一共有两种起居郎啊,第一种随皇帝上朝下朝,用笔墨记录一天的文书政策,为后来史书做以基础。但这种文册很容易就会被篡改,初代皇帝便使用大神通,专门做了一个内阁书库,书库当中存有无尽之书,翻不得起始也落不得末尾,每日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事无巨细的记录在上面。 “那是个起居郎。 “我便是想找这本书册,从上面翻出京师失踪那段时间的记录。” 左辰听闻此话,则是沉思起来。 听起来…… 有点刻意? 真实的历史固然重要,但对于皇朝来说,历史只不过是服务于自己的“工具”,费这么大的力气弄一本秘书…… 这是害怕历史被篡改? 没看出来左辰在想什么,李钰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回忆: “书库一般人都不能进去,唯独只有历代皇帝才有资格进入其中观看。当时我说我想进书库,可把那群士族吓坏了,纷纷告诫我,说我尚不成皇帝,进入书库就是为逆列祖列宗,我才不管他们那些,直接让重兵把门,自己进入了书库当中,找到了那本书册。” 李钰说到此处时身体微微晃了晃。 并非是有东西透过了绝天大阵,而是自他内心当中生起了某些情绪。 那是…… 恐惧! 深入骨髓般的恐惧! “当时我打开那本书册之后,整本书侧上方堆满了文字。并不只是过去……还有未来! “所有的事情,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全都被尽数记录在了书上!接下来大梁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整个天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有的东西皆是事无巨细。精确到了每一分每一秒。 “而这本书也并非像是传闻所说的那样,没有开端没有结局,正相反,这本书的结局早已注定。” 当李钰说到这里时,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难以再在保持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道长,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大梁的覆灭!我看到了人道的毁灭!我看到了大梁百姓在那片滔滔苦海当中挣扎,却最终来不到彼岸。 “最初的世界是从一片漆黑的海洋当中诞生的,万物苏生,生得。而大梁,也就是王屋山顶,终将被苦海吞噬。 “这就是我看到的未来。” 他说完这些之后,李钰长长叹息一声: “当时这件事情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我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匆匆就从书库当中离开,不敢再去回想书上的内容。 “等到回去之后,我就大病了一场,直至前段时间您治好我。” 左辰微微皱起眉头。 写满了所有未来之书? 从刚才李钰的介绍上来看,这边大梁皇室的密传顶多只能算是写满过去之书,主打一个记录能力,同预知未来没半分关系。 那又是谁在上面刻下了未来的痕迹? 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当时没能来得及细致看那本书册,后来身体又出了问题,就更不敢靠近书库了。” 李钰叹息道。 “其他的你什么都没看到吗?” “那倒也不是。”李钰道:“我当时不是在寻找京师之死的证据吗,便强撑着往前翻了两页。瞧见了一些京师失踪当夜的真相。 “和传言一样,确实是我那位父亲联合士族,在京都当中设下了大阵,埋伏京师。 “而当天京师并非毫无准备,他带着不少书楼出来的帮手同士族斗法,打了个昏天黑地。打到最后,甚至是京师占了上风。 “结果那群士族们,以七对少年少女作为引子,将他们烧成灰烬,用他们的痛苦当成钥匙,引来了一刀。 “书册上并未记录那一刀是怎么来的,只讲凭空出现的一刀京师没能防住,被直接砍中了脖子。京师也使用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匆离开了京都。自此失踪。” 左辰点头,京师之死他听了几次,这次只不过是更加详尽了。 这段话里最值得左辰注意的便是这凭空出现的一刀。 听起来有点像某些仙家法宝。 有点危险。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一个名字。” 李钰说这话的时候盯着眼前的左辰: “王屋覆灭之后,将会有一过去不在、现在未出、未来未至之人,重塑天地万象。 “乃称三觉。”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京都士族 李钰终于讲完了自己当年经历的事情。 当最后一个音节从口中说出来之后,他也不由得四下环顾。 茫然的东张西望,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胆战心惊,满脸畏惧。 时至坐立不安的等待许久,发现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才终于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那副表情,也不知道是哀叹,还是高兴。 没有剥削寿命的天劫。 绝天断地的阵法正常运作。 这一刻,李钰感觉自己身上就好像有一道镣铐被解开了一般,自心底里都浮现出了一股浓浓的轻松感。 哪怕是左辰恢复了他的身体健康,他也仍是担心自己在说出这些话之后会重归濒死,时至今日,这些束缚在身上的,看不见的拘束才终于随风烟消云散,彻底消失。 可身心轻松之后,心头升起的却并非是喜悦,而是满心的怅然。 压下心中情绪,才对左辰道: “道长,我只知道这些东西了。” “足够了。” 左辰点了点头。 李钰的信息非常有用。 京都内阁里面的写满了过去和未来之书,一听就不怎么对劲。 这本册子恐怕被人下了方术,现在上方的内容是真是假还难以确定。 这次进京都的话,左辰打算找个机会去内阁书库,把这本书找出来看一看。 其次就是当时斩杀了京师的最后一击。 不知来处的一刀…… 这种可能性就很多了。 说不准是出自于某项有名的法宝,也可能是某位过去仙动用了自己的神通,凭空斩出一刀,断掉了京师的脖子。 左辰不是体修,他也不确定花开顷刻法门能不能扛得住这种等级的宝物。 以后还是得多提高警惕,免得被人在背后突然削一刀。 最后, 也就是最重要的三觉之人了。 李钰之所以折寿,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人的尊号。 修行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名称和尊号都是有力量的。 左辰偶尔能感觉到有人正在念自己名字,如果使用“借吉言”的手段捏住的话,甚至还能顺着这条线路投过去目光。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的话,是可以使用“大灾万险”隔着千里的距离给念叨自己名字的那位来上一巴掌的。 当然,这种情况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规避,就像左辰现如今很少会听到有敌人念叨自己的名字。 他们可能会专门回避自己的名字,用一个专门的代称来称呼自己。 “道士”、“道长”。 天下道士那么多,又怎么能说是代指左辰呢? 三觉之人必定也用了些妙法,为自己的名字沾染上了异常,类似于左辰为自己名字贴上大灾万险,不管是谁只要知道他的姓名,就会沾染他的诅咒。 虽然左辰可以,但他肯定不会这么用,他现在还不会筛选,真要是这么搞了,就是无差别范围攻击,友军损伤比较多。 这东西就像是瘟疫,不太好控制。 话说回这三觉之人…… 听李钰的描述,左辰当中下意识就浮现出来了当时的苦海之上看到的那个老僧。 消化完信息,左辰挥了挥手,解除了周围的绝天术法,重新将那一团液体汇聚于自己手中,随后藏于自己丹田当中。 “多谢靖王赐教。” “您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太客气了。” 两人客套了两句。 眼见着没了什么别的事,李钰招呼侍女过来备宴。 终是破了心障,李钰内心畅快,今日定是要好酒好肉。 …… 翌日一早,左辰正坐在新安排的院子当中休息。 得到了消息,也炼化出了那奇妙液体,还剩下一个半月,左辰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是要提前去京都,还是在豫州境内再转转? 暂时没什么想法。 又是左右看了一圈。 彩衣去找关晋萍去了,驴爷则是在问了左辰一些化形的问题之后又去闭关了。 院子附近没别人。 干脆…… 心中思量,左辰直接打了个响指,霎时之间,到隔音屏障就落到了院子当中。 确定院内的声音不会传出去之后,左辰才轻咳两声: “三觉?” “三觉道友?” “三觉!” “秃驴三觉?!” “三觉欸~~” 左辰在这隔音屏障里叫了半天。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撇嘴,重新坐回院子正中间的摇椅。 “也就在那欺负欺负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丢脸,丢脸啊!” 念叨这两句。 左辰能隐约感觉到今天的天空有点红。 忽然,门外走进来了一道身影,定睛一看,竟是状态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的李钰。 “道长。” 李钰笑呵呵的对左辰行礼。 左辰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给李钰回了一礼: “靖王,今日来寻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左辰问话,李钰笑道: “道长,几天之前,书楼士族前往了青州,他们打算协助青州寿王,进攻徐州。” “京都士族跑到青州去了?”左辰微微一愣。 “是的。”李钰点头:“好像是青州寿王啃不下徐州,便向天下求援。结果把那群士族给忽悠过去了。” 好家伙。 合着寿王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徐州麻烦啊。 “道长,我听说你之前好像在徐州扶持起了一伙人。” “是啊。” “看样子您扶持的人应该是给寿王带去了不小的麻烦。”李钰道:“您打算怎么做?” 左辰沉吟几秒: “回一趟徐州吧,马上就要进京了,我可不想在我进京的时候,后面还在打架,扰的人心烦。” “这样啊。”李钰沉吟的几秒钟,随后一拍手: “我让白棠和您一起回去吧。” “嗯?” “您别着急拒绝,”李钰道:“我那老兄弟要派兵出来,我肯定也得出兵协助他。早走晚走都是走,倒不如先跟着您走一路。 “更何况……现在京都那边肯定都盯着您呢,您何不假装一直留在府邸当中,然后您随着士兵前往徐州呢。 “到时候那群只会吟诗作对的士族瞧见您出来的话,恐怕会被吓得尿裤子吧!” 左辰想了想李钰的提议。 嗯…… 很有趣啊! “那就麻烦靖王了。” “这怎么能算麻烦呢。”李钰笑道。 像是看到了士族们屁滚尿流的样子。 …… 京都城外,车水马龙,今日艳阳高照,路上马熙攘,好不热闹。 几户年轻人顺着车路走,他们皆是书生打扮,脸上也带着些贵气和稚嫩。 皆是来京都赶考的。 “世人都说京都好,珍馐美酒满心遥。” 年轻人当中有一位年纪稍长的,摇头晃脑,看起来对京都非常理解的样子。 “兄台,我这是第一次来京都,对京都不太了解,不知兄台可否同我讲讲?” 有个年轻人问那领头书生,领头书生闻言之后,便是立刻伸手拍起胸脯: “这你可问对人了!京都那可真是好地方!珍馐美酒,美女佳肴,只要你能拿得起银子,甭管什么你都能得得到。” 领头书生洋洋得意,似如自己已经体验到了这京都的美好。 “可兄台,来的时候我也看了,这附近好像只有这一座大城啊,其他都是小镇,别的大州不都有许多城邦吗?一座城能运作的起来吗?” 那年轻学子又是发问,听了这话的书生不屑冷哼,上下打量了了一眼这年轻人。 “你这小子,好生愚钝。你还真以为那些小镇是真正的镇子啊!那些都是各个大家士族的领土!” 便是伸手指了指正在路上拉着车粮的车队: “这些都是士族们上供过来的上等粮食和各种珍奇宝物,供给京都享用,都是天下最顶尖的东西!京都没有其他地方大怎么了?没有其他地方的他们也照样需要给京都上供!这就是京都!” 领头书生气宇轩昂,就好像这些车队并不是给京都上供,而是给他上供。 拉货的车夫们看了一眼这群小伙子们,却也只是轻笑两声而已。 全天下都上供? 哪里还有那种好事! 从二十年前京都大乱之后,给京都上供的藩王就少了,大多数藩王都只管自己吃好,就算是皇帝想拿藩王的,那也只能说是借。 这也就导致京都最外圈一层生出了许多地主,他们专门养的农户种田,农户们把麦子种下,等到熟成之后,将九成五上交给地主,剩下的供自己使用,偶尔还能拿出去卖些钱,紧紧巴巴的生活着。 地主们在将自己收上来的粮食中的五成交给镇子中真正的大老爷,也就是那些士族大人。 士族们又会将自己拿到粮食细细进行挑选,在里面选出来最上等的三成交给京都,供给里面的那些上等人们享用。 也只有他们这群跑商的人才知道,现如今的京都是明面上有神有气,实际上早已没了当年的精神威风。 甚至缺粮的时候还会去管青州买粮,都是要自己掏腰包花银子的。 当然,那领头的书生完全不知道这一点,在他眼中,京都依然是完美且美好的。 他随着自己的学子们继续道: “咱们这次要去的啊,可是京都书楼,那是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地方!只要通过了本次学子考,就都能进入书楼,成为其中一员,日后入朝为官,爽利的很嘞!” 听到他这么说,学子们的眼睛中也终于流淌出了兴奋的神情。 进京赶考,不就是为了进入书楼深造,最后成为朝中一名官员吗? 要不然他们这么奋力读书是为了什么? “兄台,这书楼又是何般模样呢?我听别人说,书楼似如仙界一般,云雾缭绕,美轮美奂,可是如此?” “倒是没那么夸张。”领头书生嘴角微抽:“书楼最开始确实仅仅只有一栋楼,那是京师选下的一座小阁,在那里传道授业。后来加入的大士族多了,士族们就花银子把周围几条街全并了下来。 “现今只要到那边逛一逛,都能碰到像你我这样的学子,到时候你们也称之为一句兄台即可。” 众学子点头,心中充满期待。 在他们看来,书楼便是光辉之地,世间千般术法皆可寻得,百种神兵信手拈来。 甭管是什么神通,只需要书楼出手,便能将其瓦解! 实为天下荣光所归。 …… “我他奶奶个熊的!这是什么神通!” 书楼长街一处药房之内,有一穿着长袍的老头吹胡子瞪眼,一双小眼睛里几乎快要烧出火来。 他也聚了不少老头,皆是面面相觑,看着在床榻上痛苦万分,似如做噩梦一般的少年,束手无措。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治不好的梦 书楼长街,草心堂内,一众书楼众正围着床上歇逼的卫书抓耳挠腮,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们皆是书楼当中的一把好手,有当长老的,有当师傅的,拎出去皆是赫赫有名之人,现在却愁眉苦脸,哀嚎连连。 严旺盛侧在一边躲着,冷眼看着这群书楼人,心中冷哼。 自从严旺盛带卫书回来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半个月之前,长睡不起的卫书被带到书楼当中时,有几个擅长术法的书楼众自信满满的表示自己只需要随意出手,就能解除掉卫书身上的长梦。 半个月过去了。 累垮了一个,自闭了三个,疯了一个。 疯的那一个是真的疯了。 那是书楼的一位长老,术法的本事超群,尝试用自己的神魂去接入卫书的身体当中,想要从内部解决这场大梦。 然后长老也陷入了梦中,足足睡了三天。 三天之后,他醒来了。 这位长老仰天长笑三声,直接以头撞柱,给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 最终书楼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位长老给救下来了。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已经丧失了正常同人交流的能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癫子,每天就在街上乱跑,哈哈大笑。 至此,卫书受了“无人能解之梦”这件事情也如风一样的,吹遍了书楼的大街小巷,将那些自命不凡的、认为自己百般精通的书楼众们吸引了过来。 这一聚就到了现在。 “从学三十年,我什么没见过?我什么没见过啊?” 刚才退下的老头哭喊了好几声,随后颓废的坐到了一边的桌子上,默默的流着眼泪: “这我真没见过啊,这我真不理解啊!这到底是哪位下的神通啊?为何一场长梦能做这么久?为何这场梦内外无懈可击?到底是为什么啊?” 旁边不少的书楼众也凑到这老头的身边安慰。 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却是真情实意。 幸灾乐祸的是没试过的解梦的,真情实意的是试验过的解梦的。 前者不知道这事有多艰辛,后者则是知道这位长老到底经历了什么。 长老哭丧了一会儿之后就被搀扶了下去,很快就又有其他书楼众前来尝试。 严旺盛又看了一会。 光凭这群人就想破道长的术法? 那可真是在做黄粱美梦了。 没了继续观察的性子,严旺盛便想从这喧杂的房间当中离开。 忽然瞧见有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瞧见这老者,严旺盛眼眸深处浮现出了一丝冷光,但马上就将其藏了起来,换上了一副热切的笑容: “居士,来看你徒弟了?” “是啊,来瞧一瞧我这不成器的弟子。”老人叹息。 此人乃是鹈庐居士,是卫书的师傅。 也是现如今书楼的三位居士之一。 “徒儿,徒儿?” 在床边轻唤了两声,没有任何的回应,鹈庐居士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扼住了自己的手腕。 看起来倒真像是担心自己的徒弟。 随后才看向了严旺盛: “严先生,您真的不知道我这徒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旺盛能看得出来,鹈庐居士现如今一双眼睛正死死盯在自己身上,说是哀叹,但感觉上去更像是盘问。 他心头冷哼一声。 这老小子其实根本就对自己的徒弟没那么关心。 师傅不是师父,鹈庐居士手底下叫上号的弟子数不胜数,卫书只能算是有天赋,还远远算不上是有功名有成就的那一批人。 分明就是借着徒儿的名头来问自己这个残存的老书楼人,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 当然,这么多年了,严旺盛也不是吃素的,便也是立刻装出一副哀叹的模样,道: “这我也不知啊,当我到卫书住处时,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也不知道是撞了邪祟,还是被人下了诅咒。” 鹈庐居士紧紧盯着严旺盛,严旺盛也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眸回应。 整个小屋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一瞬,就连旁边操嚷着的老头们也都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向这两人。 “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严先生会知道到底是何方贼人害了我家弟子呢。” “您说笑了,我也没那么神通广大,还得仰仗着各位书楼先生才是。” 严旺盛行礼,后道: “我今日下午还有一节课,得给那些臭小子们上,就不在这里多作陪了。希望各位先生们能再接再厉,肯定能治好。 “而且……说不准哪天这小子自己就醒了呢?” 说完这话之后,严旺盛转身从屋内离开,只留下一众书楼众。 他们相互对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便是继续吵吵嚷嚷起来,思考如何治好躺在病床上的卫书。 鹈庐居士则是在严旺盛走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死老头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 让书楼众治好卫书? 这群人的本事,鹈庐居士知根知底,单独拎出来确实都是大梁当中的一把好手,可他们都对这个术法束手无策。 这还能是谁下的咒法呢? 呵呵!好难猜啊! 鹈庐居士深知自己这个徒弟铁定是救不回来了,也就在装了两下缅怀之后转身离开。 走在书楼长巷当中的鹈庐居士眉头紧皱,着实只是想不出来该如何从严旺盛口中撬出话来。 也正在此时,鹈庐居士腰间有块玉牌忽然嗡嗡振动了起来。 他抬手一摸,脸上露出了淡淡的震惊之色。 玉牌是他从一位京都大人手中得到的。 当时那位大人说,只要有事寻他,这块玉牌就会嗡嗡作响。 那位大人有事寻自己做? 收起玉牌,鹈庐居士匆匆向着书楼长街外走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自书楼小巷离开之后,他直接就叫了一马车夫,拉着自己向京都边缘行去。 在马车上顺窗看外,走马观花,不得想起自己最初遇见玉佩主人时。 那时自己尚且年幼,在家中读书,某一日,他的父亲满心欢喜,带着他离开家中,前往了京都某处隐宅内。 而也就是在那处隐宅,鹈庐居士生平第一次遇到了自己的那位贵人。 那年院子当中,宫女抬轿从空落下,花瓣随风空中飘飞,贵人隔着帘子,语气温和的同他开口: “你颇有文骨,他日京都书楼缺人,可替我入守乎?” 年幼的鹈庐居士在自己父亲的示意之下答应了。 随后,他便在京都之内平步青云,读文书,学文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士族,进入了书楼之中。 制衡那批残存下来的书楼众。 毫不夸张,鹈庐居士现在能有的所有成就都是贵人带来的,不管贵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的完成。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贵人的真实身份。 贵人权位太高,鹈庐居士只知道其是京都大户,拥有实权。 仅此而已。 很快马车夫就到了地方,这里瞧起来是一处没什么特别的民宅,简单质朴,四下无人。 鹈庐居士将银两塞给车夫,车夫拿了之后便离开此处,也不多留,也不多问。 打理衣角,自己显得精气十足,这才推开眼前民宅大门,迈步走进。 踏入民宅内,左右四下无人,鹈庐居士闭起眼眸,莫数七秒,待他在睁开眼睛之时,四周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桃树、池塘、小石桌。 一轮明月挂天边,满地花瓣铺成路。 安然美好,恬静宜人。 贵人常常约他在此处见面,只因这里夜景好。 远眺而去,鹈庐居士发现熟悉的车轿正在桃树下停着,轿子旁边站着四个侍女,面无表情。 鹈庐居士还记得,自己年轻时候就是她们四个抬轿,这么多年来,完全没有半分变化。 倒不是因为这四个宫女有什么长生不死的方子,而是因为她们压根就不是人。 这是四个纸人! 只不过扎纸人的手艺非常之高,除非上手去摸,否则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四个宫女的真身。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今日这院子当中竟还有一号人。 那是一个浪荡户,穿着一身破衣服,瞧起来脏兮兮的,那是个乞丐。 他头发像是个盖子,花白,遮住了眼睛,鼻子又大又红,瞧起来还有点往下垮。 此刻这浪荡户正坐在贵人的轿子前面,举着酒葫芦喝,瞧起来不拘小节。 鹈庐居士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这里还有个乞丐?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让我打道长? 鹈庐居士心气高,作为士族,他向来就不喜欢这种流浪乞讨的乞丐。 在他看来,一群人既粗俗又没什么本事,属于下等人中的下等人,恶心。 真要是在大街上碰到了,他都得让自己的家丁拿上棒子,将他们的腿打断才行。 但…… 鹈庐居士也没敢说话。 他能看得出来,此人太过有恃无恐,恐怕本事不小。 自己家贵人不说话,他也不敢越俎代庖,免着真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 就强压下心中不适,朝着轿子行礼。 “见过大人。” “你来了啊。” 轿子当中传来了温和的男声,数十年前是这样,时至现在仍然没有丝毫变化。 鹈庐居士点头,老老实实坐在桌子旁。 浪荡户老头看了眼鹈庐居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在品鉴什么好物。 直到把鹈庐居士盯得发毛,他嘿嘿一笑: “束手束脚的,一点都不畅快,老家伙,你这是找了个闷头来啊!” 鹈庐居士心头不爽,本来想瞪一眼这个浪荡户老头,可最终还是把自己这点心思尽数压了下去,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这小子现在可是书楼居士,挺有天赋的。也不是个闷头,是内里骚。”轿子中的贵人也是笑道,甚至还说起了一些曾经的趣事:“当年这小子年轻时候,相中了我一个侍女,厚着脸皮向我求,我告诉他这是纸扎人,他还失落了好几天呢!” 鹈庐居士本露出的笑容当时就僵在了脸上。 不是,这怎么还揭人老底呢? 您这个纸人弄得这么像人,谁知道他们不是真人啊? “哈哈哈!”旁边老乞丐捧腹大笑,瞧起来好像都快笑吐了。 脸烧的发红,鹈庐居士干脆生硬的转移话题: “大人,您这次叫我来是为了?” “一是最近有些事情需要书楼去做,二则是带你见见眼前这个老不修。” “嘿!你个混小子叫谁老不修呢?” “你比我老,又不修边幅,叫老不修,确实没什么毛病。” 鹈庐居士听贵人如此讲,心头也大概是琢磨过来了。 这老乞丐恐怕和贵人非常熟悉,能互相指着鼻子骂的那种。 果然是个大人物。 虽不喜对方打扮,但还是恭敬问: “不知前辈是?” 骂完轿子里的人,老头也侧头看向鹈庐居士。 “老子我啊?没什么名号。平常喜欢到处去耍,满天下玩,什么刺激耍什么,什么乐呵弄什么。现今手底下倒是养了一批人,他们都叫我老大。” 老大…… 听这描述,鹈庐居士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连连生变。 这世道上能被叫做老大的只有一个人。 浪荡泼皮户,世间大贱人。 小欢喜老大! 怪不得! 怪不得啊! 书楼自有情报网,天下能人信息不说尽数掌握,好歹也能算是略知一二。 关于这小欢喜老大,在诸多江湖客当中所拥有的信息却是最少的。 年龄不详,性别不详,真身不详。 唯独明确的就是,这小欢喜老大修为极高,恐怕都有地上神仙巅峰之道行。 甚至有传言称,这人说不准都要比京师更强,但脑子疯癫,是个痴子,所以不管天下之事,怎么乐呵怎么来。 “嘿,你选的这小子确实聪明,看样子已经认出我来了。” 老乞丐笑道。 “不聪明我也不会选他。” 鹈庐居士面露尴尬。 总感觉现在这话题有点像是自己谈论后辈时候会说的话。 连连岔开话题: “您想托书楼做什么事情?” “我手中有一阵法,我需要你们去设置。” 轿子的帘子被掀开,一只厚实的手掌抓着一卷竹简,递了出来。 鹈庐居士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双手捧上,接过了这份竹简。 也不敢抬头,也不敢看 随后,将竹简打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可读着读着,鹈庐居士脸色就变得越发难堪了起来,额头上也开始蹭蹭往下冒冷汗。 小半柱香之后,鹈庐居士更是直接抬起头,双目当中满是茫然: “大人,这布置阵法的材料……我听都没听过啊!” 真要是施法材料珍贵也就算了,书楼毕竟家大业大,多花点钱还是能整到的。 而且走公款花的也不是他的钱,他自然乐意借花献佛。 然而这份竹简上的各色物件别说是拿出来了,他本就是连见都没见过! 什么四灾之心,什么混沌之皮。 这些东西真的是现在大梁能找到的吗? “我自然知道你寻不到这些物件。明日子时你去京都西门,到时候你自会看到一辆马车,马车上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鹈庐居士连连点头,把这些事情记载心中。 又问: “大人,到时候这阵法我应该设置在什么地方?” 听闻这话,轿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会。 鹈庐居士不敢说话,老实实的坐在这里等着。 “拿到东西之后,你直接带一批信得过的人,去青州灰山那边。把阵法布置下去。” 青州? 灰山?! 别人可能不清楚这个地方,他在书楼里面混迹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不是京师下山的地方吗? 难不成…… 这阵法是为了针对那位左道长的?! 卧槽! 一想到小欢喜的老大也在此处,鹈庐居士就觉得自己恐怕没猜错。 他稍微有点牙疼。 他? 对付道长? 能移山填海的家伙? 我? 可自己又不可能违逆大人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轿子里的男人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事成之后,我再把你向上提拔提拔。” 鹈庐居士本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恭敬朝着面前轿子行礼,随后转身离开。 目睹他走到门口处,身影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消散,小欢喜老大才侧目看向了轿子。 “不把话同他说全没事吗?” “说到这里他大概就能猜出来了。”轿子里的男人道:“有些东西说的太多反倒不美。” “你们这些人算计太多,着实不讨喜。”小欢喜老大连连摇头。 “我不算计的话,你直接去和那道士斗一斗去?” “那还是算了。”小欢喜老大连连摇头:“我是愿意耍,爱找刺激,可我不是找死,也不傻。就凭我这身体状态,阵法没设置好的话,顶多七招,我就得把小命交代下去。” “那阵法设置好了呢?” “那我便有七成把握。我受伤之前是大神通者,但距离真君一封只差上一步。又是肉体体修,就你们之前挖出来的那个拓跋,把十个他捆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那位道长虽然强,但完全不像是个体修,真要是封绝了道行,我再偷袭杀他,足以损了他的肉身,那样的话,只需要漫漫磨损,终归是能把他斩了的。” 话说到这里,小欢喜老大也停顿了片刻,才问了一句: “你确定那位道长最近没摸到什么破仙神剑、降魔钢杵之类的顶级仙宝吧。” “他的行踪你比我更清楚。”轿子里的声音略显无奈:“他原本身上肯定是没有,要不然当时对笑面佛的时候早就用了。接下来便是从幽州到豫州,走的水路。在豫州到底做了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但就这么点时间,他总不可能找到一个仙家府邸,然后从那里得到一件上古仙宝吧。” 小欢喜老大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寻思道: “说他有没有可能接触归乡人,从归乡人的宝库里拿到宝物?” “豫州那么大,归乡人没残存几个,能不能遇得到还是两说。更何况就算是真遇到了,归乡人那边能有什么?之前归乡人和书楼大战,宝物都用掉了,真要是有什么顶级宝贝,为何那时候不用?偏偏要堆积到现在? “要我来说,就算真碰到了归乡人,也肯定没什么宝贝可拿。” 小欢喜老大总算是安下了心来: “那便没什么问题了,此战一成,我等就必将超脱。幸哉,幸哉。” “是啊。” 心情舒畅,不由得轻哼起歌来。 所谓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莫过于此。 …… 当天晚上回家之后,鹈庐居士便在自己家中大厅内来回徘徊,满目皆是忧虑。 但自己这位贵人没明说,但灰山这两个字着实透露了太多。 几乎是明牌的告诉了鹈庐居士接下来打算对付谁。 这可把鹈庐居士头疼坏了。 贵人联合小欢喜老大共同对付那位道长,鹈庐居士相信他们能成,可布置阵法的是他,阵法完成之前,危险的也是他! 自己要是被逮住了,十死无生啊! 不行,不能大摇大摆的过去,得稍微拿些别的事情当幌子。 既然是去青州的话,免不了就要和寿王打交道,自己能否把这口大黑锅直接扣到寿王的脑袋上? 鹈庐居士寻思了两秒,觉得有戏! 立刻去查了查书楼最近的日程表,面露喜色,连连拍手: “巧!好!又好又巧!” 却见的日程表上写着: “书楼众,范阳卢氏二公子携文道助力寿王,讨徐州恶贼!” 第二百三十章 黑锅谁人背 第二日一早,鹈庐居士没有例行去草心堂里见自己的徒弟,而是直接去到了京都西门等着。 他找了一处饭店,先喝早茶,把这茶从有色喝到了没色,发现有辆马车停到了西门门口。 这辆马车和那些运货商的马车并不相同,车夫身披全甲,显然是宫中的人物,车厢上方也镶满了钢筋铁板,似如一列重磅的战车。 瞧见这辆马车,鹈庐居士就知道是正主来了。 便是朝着饭店当中的小厮一使眼色,后者立刻就向着那马车走去。 到马车旁,交谈两声,将士就把目光落在饭店当中的鹈庐居士。 确定之后,将士卸下缰绳,直接携马离开,只留下铁厢停在路上。 原本饭店当中的店小二、客人和店老板尽数换取了衣服,穿成了随行小吏的模样,将饭店大门一关,直接拴缰上铁厢。 又来了一位江湖客打扮的男人,手中拿了一块大号的布,照着这铁箱一盖。 当铁厢被布覆盖之后,立刻就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货车模样,旁人看不出,也瞧不透。 鹈庐居士上了旁侧一辆马车。 扬鞭启航。 车队前行,花了小半日的时间,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来到了京都附近的一处镇子。 到此镇后,目所及不少年轻书生,皆是骑马持书,互相作揖,互称兄台,满目喜悦: “常兄长!没想到在竟能见到你!” “郭贤弟!真是巧啊!你也是听了卢家所唤,来此聚集,想要去对付那徐州不长眼睛的恶贼?” “那是自然。” 镇内讨论皆是关乎此事,显然这些文人们是被卢家聚集过来,想要一并去青州支援寿王。 鹈庐居士的车队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这车队架势大,气势也大,就没人敢上前碍事,纷纷散开。 时间不大,车队就到了一栋大宅门口,鹈庐居士顺车而下,到了宅邸门口。 立刻有几个小厮上前,把他迎进了宅邸当中。 上座,喝茶,等待。 小半柱香的时间,就见后院方向走过来一俊秀年轻人,剑眉星目,身穿华服,显然是一号富贵人家。 他瞧见鹈庐居士便哈哈大笑,上前握手: “昨日听居士打算前来,真当好生痛快!没想到居士也对那群徐州贼人看不过眼啊!” 鹈庐居士也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瞧卢少爷您这话说的,徐州那批人乃是恶贼,助寿王讨伐为天下功德!这可是大好事啊!” “您言之有理。”卢少爷叹息道:“俗话说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若是徐州那群难民老老实实饿死,各家士族还能可怜可怜他们,没想到他们竟奋起了反抗,还把康王殿下给杀了!简直是大不敬!” “那是,早该杀他们了。”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卢二少爷也是落座,笑着问: “居士,您这次前来是要用什么样一个名头啊?” 果然问这个了。 鹈庐居士心中冷笑。 前些日子,徐州闹了一会儿难民,声势浩大,直接把康王给杀了!这件事情引得士族震怒,对徐州这伙暴徒纷纷口诛笔伐,却是鲜有人亲自动手。 后来青州寿王觉得自己能吞下徐州这块土地,带着大队人马冲徐州关,却被一员猛将拦了下来,相互厮耗了大半天,更是没能杀进关口。 双方就这样耗了下来。 大多士族们都在旁边观望,静观事件走向,时至今日,范阳卢氏终于是忍不住了,用自己的嫡系二公子出面,召集天下文人和一众书楼能人前往青州,支援寿王。 但…… 一群玩笔头的,能怎么支援? 这群小子把支援青州这件事当成镀金了! 现如今鹈庐居士横插一脚,卢家二少爷自然心存怀疑。 还以为自己是要来分一分名声。 心中瞧不起卢家二少爷,表面上却是一副热切的样子:“我这次来啊,全权是为了帮二少爷你。” “哦?” “您去青州这一趟,不必同别人说有居士随着,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听鹈庐居士如此道,卢家二少爷也是大为吃惊: “这?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尽管使唤我就得了。” 卢家二少爷了然的点了点头。 心中大概能猜到,这位居士恐怕是自己家里人用关系请过来的。 这是来给自己护法了啊! 好事! 便是满脸带笑: “您这话说的,您是我前辈,自然该上座,倘若小子真要是碰到了处理不了的事情,到时候再委托您出手。” “如此也好。”鹈庐居士也能看得出来卢家二少爷上套了,便也是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这下自己就有两层背黑锅的人了。 好事! …… 白棠骑在铁马之上,点察着眼前士兵。 这次出军,他带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一千精兵随行。 如若是算上后勤的话,大概能有五千多人。 毕竟豫州军事实力远远不如幽州,靖王花大力气保护自己的城镇不被恶鬼叨扰,也不能动用主力军,所以能派遣出来的部队大概这么多。 不过这倒也问题不大,毕竟这支队伍的主要目的并非是杀伐,而是作为幌子,遮掩左辰的行踪。 点兵点将差不多了,白棠这也才点头,看向了身边坐在驴车上的左辰和彩衣: “道长,仙姑,豫州白袍军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那走吧。”左辰点了点头,驴车随动,沿路前进。 白棠高高挥起马鞭,大喝一声: “儿郎们,随我走!” 便是骑马来到了队伍最前方。 军中有人吹起号角,马车拉鼓,舞锤猛敲,发出沉重的咚咚之音。 精兵聚作一团,骑马前行,后勤和普通士兵则,护着马车前进,队伍浩浩荡荡。 眼见着豫州城离越来越远,左辰心思也不由得有些散了。 关晋萍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她暂时留在豫州城,打算好好修炼左辰留给她的道经,到时候去京都之时吓那老头一跳。 朱老八到底还是没有来到城里,估计现在正帮着那小两口安抚被害徒弟的父母,忙得焦头烂额。左辰就和李钰说了朱老八的事情,到时候由李钰转告朱老八左辰的行踪。 “道长,咱们有段时间没回徐州了。不知道徐州变成什么样了啊。” 彩衣也是颇为感慨。 她还记得,自己最开始跟着左辰走的时候,只不过是为了从左辰身上多学两手本事,日后好在江湖上混的时候能多挣几口饭吃。 却没想到,跟着左辰混着混着,自己竟莫名其妙变成了先天巅峰。 还拿了个大姑奶奶的称号。 现在不说别的,只要不碰苦海相关的事情,把彩衣扔到江湖上去,她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只不过跟着左辰走了这么久,彩衣的心性也发生了变化。 涛涛乱世之中,若是能助他人团圆,行善事,成美德,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佳事? 彩衣估计着,自己如若有朝一日脱离左辰单独在江湖上游历,大概也会做和左辰现今所为差不多的事情。 “是离开了有段时间了。” 左辰也有些怅然。 仔细算一算,他是春日从灰山上下来的,现在已经是第二年开春多一些了。 走的时间不长,看的事情却不少。 这天下熙熙攘攘,既有灾事、悲事、辛酸事,也有善人、好人、护生人。 经这一遭,也算是红尘炼心。 现如今再回忆着,便是有了更多的体会。 心念也舒畅了不少,就连内息都调和了一些。 左辰内视了一眼自己丹田。 胸中五炁已有,顶上三花已全。 原本还虚晃着的婴儿已经变得凝实了不少。 其四周漂浮着的画卷上方已经刻上了两幅,剩下的画卷还在缓缓飘悬。 自左辰感应着,大概还需要三幅“画”,他这元婴就能正式结成了。 而在这元婴旁边,还漂浮着一团“液体”,散发着奇妙的、蛮荒的炁息。 似如太阳和月亮,在左辰的丹田当中徘徊。 左辰感觉自己说不准是练歪了。 但道行确实又深厚的一些。 问题不大! 正待思考着,忽然瞧见白棠骑着马退到了左辰他们身边。 “道长,随军前行,可嘈杂否?” “无妨。军中之音倒也整齐,听起来悦耳。”左辰摆手道:“倒是你们对青州军有何了解吗?” “还真有些。”白棠笑道:“寿王的实力在几个藩王当中相对较弱,却占了一个鱼米之乡,手中金银倒是不少。他也学着昌王收了不少门客,不过比起昌王收散客江湖人,他更愿意和那些家族打交道。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士族当中风评不错,不少文人墨客都愿意为他说话。 “至于他的军队吗……不晓得您听没听过,他最近队伍里出来了一位将军,唤作天刀,据说手里拿着一把神兵谱第二的武器宝刀,是半年前弄来的。可以断天下神兵!实乃神器。这人应该是最难对付的。” 左辰:“??” 这天刀将军的天刀…… 不会是自己当年给刘癞子的吧? 还没用掉? 求月票嗷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重回徐州 白棠带着的军队不是急行军,除去午餐要在马上吃之外,其他时候都会找附近的村落或是小镇休息。 因为人数太多,大部分的后勤人员都分不到住处,只能轮岗一样的住在野外,不过在豫州境内行军,倒是不愁吃喝,随便到个村子,拿出特批的银票,就能换出一大堆新鲜的食物和腊肉,就着火烧,炖汤吃米,过得还算是可以。 左辰和彩衣自然是能住最好的房间,但左辰对此并无什么太多的想法,就干脆让白棠顺位往下排,自己则住在驴车上。 白棠心头无奈,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任凭左辰做这些事情。 当然左辰也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主要是因为这两天驴爷也打算冲一冲化形,左辰需要在旁边跟着,帮助他调理气息。 军队扎营之处,左辰的小板车就停在这里,彩衣先去小村当中觅食,估计用不了一会儿就会抱着熟的鸡鸭鹅回来,不少的士兵都给左辰留出了一片空地,不敢靠近,却又好奇的投过了目光。 他们都知道左辰厉害,也知道他得了靖王的尊重,却是没实际见过左辰出手。 这也就导致了军中对左辰的传言愈演愈烈。 光是左辰听到过的传闻,就有三四个版本。 有的说他是天生神仙,一出生眼眸当中便射出了两道金光,直冲云霄,惊得天上天神投向目光。 有人则说他是上古时期走过来的真仙之人,全天下所有的神通都是从他身上衍生出来的,只要稍微抬抬手,又能改天换地,天下无双。 最离谱的传言便是说左辰是个上古妖兽,每天晚上都要吃小孩,也就是彩衣,每天都会给他带不少的好吃的。 左辰就想问一句: 喜欢吃好东西是我的错吗? 收敛心思,左辰看向了眼前满脸愁容的驴爷: “道长,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按理说我这道行也够化形了,可为什么就是感觉差一点呢?” 驴爷话里话外都带着叹息,心头有些茫然。 他感觉自己的水平明明够了,然而化形之前却好像蒙着一层淡淡屏障,根本就没办法突破。 之前驴爷也问过朱老八化形的问题,朱老八并没有这个问题,这就让驴爷很疑惑。 为啥朱老八就不会被卡住? “不必着急,你的情况我看了。”左辰笑着安慰了两声驴爷:“你的道行已经够了,但现在你心性未明,走的又并非是障眼法,而是真正的化身为形,需要心有明志才可。” “明志……何为明志啊。” 驴爷长长叹息,只觉得自己愚笨。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何要化形?” “我……” 左辰问到此处,驴爷真的沉默了。 他想要化形,主要是因为大密林里面那些妖王都会化形,他感觉自己如果不跟着化形的话,就像是瘸了腿一般。 可仔细想想,自己平时作为道长的坐骑,就算是化形,能维持人形的时间也不算太长。 不可能让道长骑着自己脖颈子吧。 那自己为什么要化形? 变成人有什么好处? “你缺了这么一个心相,所以才难以化得真形。”左辰眼见着驴爷已经想明白了,便也笑着道:“你慢慢想,此事不着急。” “道长,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驴爷忍不住问。 “确实有。” “哦?” “妖兽修炼有讨封这样的说法,也就是说,你要是感觉自己实在是化不了形,就可以向我求一个封。只要我点头,你时时刻刻就能变成人形。” 驴爷听到这里,却是稍微有点发愣: “那道长,这不成了我以借你的力量了吗?” “确实如此。如此你愿意吗?” “我……” 迟疑了片刻,驴爷却是飞速的拨弄起了自己的脑袋。 “这可不行,这样的话,就不算是我化的形了,我得自己去弄。” 听驴爷如此讲,左辰脸上也流露出了笑容。 “你自己有打算就好。” 说完这些,遥遥见彩衣挥着手走来,怀中还抱着烧鸡。 今日的晚餐就是这个了。 …… 在路上花了一周的时间,白棠的军队来到了徐州和豫州的交界处。 等到这的时候,白棠并未着急带人进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实在是太显眼了,真要是这么直挺挺的冲进去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剩下的徐州百姓当成是来进攻的军队。 这样一来,双方倘若斗起来的话,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 不值当。 于是白棠打算先派一伙使者进入徐州境内,等到使者和徐州的本土势力产生联系之后,他们这支军队再进去。 也当是进入人家主人家时敲的门。 今早,正当白棠安排使者的时候,左辰却找了上来。 “道长?有何事吗?”白棠眼见着左辰来,也暂时先放下了选使者这件事。 左辰看了一眼白棠正在挑选的这群使者。 都是一些中年人,瞧起来脸上有股着质朴的气。 确实很贴合徐州人的喜好。 “这次派使者,我也打算跟着一起过去。”左辰道。 “道长,可是军中招待不周?” “同你们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这次我出面比较好。”左辰摆了摆手。 “那就随先生喜欢了。” 确实,左辰亲自前往徐州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徐州人可能不认自己派过去的使者,但是他们总该认左道长吧。 白棠思来想去之后,干脆让自己选出来的这些使者一并跟着左辰,装成一支大商队,这样一来也更保险一些。 就这样,花了一上午时间准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徐州方向行去。 路上,伪装成了商人的使者头子向左辰进行了自我介绍: “道长你好,我名包连才,是白棠统领手下的文官,这段时间还请您多多关照。” “请多关照。” 左辰笑着回答。 包连才受宠若惊般。 没多闲谈,顺路前进。 包连才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左辰。 本是强大的道长,疑似吃小孩的妖王,竟然这么随和吗? 也亏左辰没学撬心扉的法门,要不然他听到包连才所想,一定会黑着脸好好给他露一手,告诉他自己才不是什么吃人妖王。 各自怀着心思,前往边关。 豫州关的士兵自然是不可能拦他们,过了中间长长的无人地带之后,到了徐州关。 等一来到这里,左辰看到关口旁边已经站了不少士兵。 他们身上穿着简易的铠甲,瞧起来年轻,数量却不少。 应该是肖长成这半年来新训练的士兵。 到了关口处,这群士兵表情也变得紧张严肃了不少。 手持武器,靠近商队,说起检查,更像防贼。 包连才一时间也紧张了起来。 不会连边关都过不去吧? “你们是干什么的?”士兵凑到了车队旁边,上下打量了一眼他们,目光却往旁边一侧,落到了左辰和彩衣的身上。 心中冒出了几丝惊奇。 “道士?姑娘?” 为首的嘀咕了一声,小心翼翼凑到了同伴身边: “难道是大姑奶奶和那个跟班道长?” “你刚来的不知道吧?这半年都有多少人装成他们俩来徐州了,全都是打算招摇撞骗的!” “主要是咱们当时也没在新春城里,没瞧见过大姑奶奶啊。怎么说?把他们拦在这?” “检查检查,没什么危险物品就放了进去吧,现在大荒野上没人,他们要招摇撞骗只能去新春城,道长不说,那边人全都见过大姑奶奶,真要是骗子,当场就得露馅。” “懂了。” 左辰也听到了他们这话,不免有些哑然失笑。 他是真没想到,竟还出现了这么一大批招摇撞骗的。 又是笑呵呵的看向了彩衣,用胳膊肘怼她一下: “大姑奶奶,小的可是你的跟班道士啊!” 彩衣:“……” 彩衣算是发现了,哪怕是在徐州这种第一案发现场,大部分平头百姓也都更认这个大姑奶奶的名字。 可能是因为左辰离开的那几天,她在城里忙前忙后? 算了,累了,倦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几个士兵在谈完话之后,也都飞速凑到了左辰他们队伍身边,开始检查起来了车队的货物。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布匹粮食之后,也就没再继续拦着,放他们进去。 临进去之前,士兵几还说了一句: “顺着这一路往前走,没多少村子,倒是有几个种田的农舍,半路上要是没粮食了,可以过去。记得给人家钱。” “放心嘞,兵哥!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不可能欠人家人子不给的。” 说好这话,众人才离开。 眼见着远了关口,包连才疑惑的挠了挠头。 “没有村子,但是有农舍,嘛意思啊,村子不是和农社连一起的吗?” “可能是因为人少,还结不成村子吧。” “那不应该在城周围种田吗?” “不晓得。” 边说边走,瞧见远方映出了一片橙黄色的海洋。 左辰看向那边,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片麦海。 随着下午的风吹,轻轻晃动。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刀将军和他的刀 春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田中瞧不见太多干活的人。风吹来谷子的香味,夹杂着些醉人的芬芳。 “我的妈耶,好大一片麦田!” 包连才身边有位年岁大的使者,瞧见面前这么一副大麦田,瞠目结舌: “他们怎么开的耕?处草怎么办?该拿什么浇水?总不能纯靠天吃饭吧!而且这么多好苗苗,要是不仔细栽培,岂不是变成烂草根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应该不会。”包连才道:“人家这么种地,必然是有准备的。” 凑到了这么一大片的麦子前,左辰用手在上面轻轻抚过。 他感受到这些麦穗的上方夹杂着一些淡淡的功德之力。 像是与生俱来一般。 看到这功德之力,左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毫无疑问出自他的那位老朋友之手。 看样子和尚花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研究出来了高效种植的种子。 好事啊。 这些功德之力庇护了麦穗,常规虫害根本啄不动,野草也难以生在周围。 这一大片麦田最大的问题估计就是浇水时候不好弄,以及收割的时候,因为麦田实在是太大了,如今又没有自动的收割和打谷机,收起来会比较麻烦。 目前就左辰来看,这些与其说是麦子,更像是披着麦子皮的土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麦子也比较伤地,连续种的话,估计用不了几年就又会闹饥荒了。 到时候等见到了和尚,同他说说这件事情,免得到时候出什么问题。 麦子虽然神奇,但众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就在感慨了一番之后继续前走。 这次倒是没走多一会儿,就瞧见了几户人家。 这几户人家立在麦田当中,确实不算太大,说是村子有些夸张,更多只能算是个小小的聚集地。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聚集地外面一圈套着栅栏,旁边还有着几处撩望塔,塔上有士兵站岗,守着四周,盎然一个小型堡垒的模样。 驱使着马车到了这小聚落地前,立刻就有士兵凑上来,上下打量一众人: “你们是从哪边来的?” “自豫州来,要去徐州城。”包连才道。 “徐州城?”士兵下打量了一眼包连才:“做生意?现今徐州城还没重建完,徐州几乎都靠着新春城运作,你们来之前没打听过?” 面对质问,包连才的表情却也没有任何紧张之色,笑呵呵的解释道: “我们哥几个才跑起来的商,徐州大小事情都不太清楚,还指望着兵哥多给我们讲讲呢。” 士兵眯起眼睛,像是有点不相信包连才的话。 可还没等他继续追问,他忽然瞧见了不远处的彩衣和左辰。 便是直接失了音: “大……大姑奶奶!?” 正在马车上发呆的彩衣,听到这话之后打了个战栗,下意识的看一下了喊话的小伙子。 仔细思考,认真回忆,想了半天。 这人谁啊! 却瞧见那小伙子兴致冲冲的走到了彩衣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就开始自我介绍: “大姑奶奶,是我啊!当初在村子里面,我闹了一场大风寒,差一点就没顶过去,多亏了大姑奶奶治病,我才扛下来,要不然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啊?” 彩衣思来想去了大半天,脑子里却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这事也不能怪她,当时村子里生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彩衣一刻不带停的满村子乱忙,只记得自己救了不少人,哪里还记得自己救了什么人。 眼见着彩衣脸上略显尴尬的表情,这小伙子大概也看得出来,彩衣是不记得自己了,但他也没有什么沮丧的情绪,只是笑着朝着身后招呼了一声,高喊道: “乡亲们,大姑奶奶回来喽!” 这一声嘹亮的喊,直接悠悠荡荡传遍了整个聚集地,那些年轻的;身穿着简单铠甲的士兵们,那些正在种田种地的老人们,那些正在田边玩耍的孩子们,妇女们,男人们,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先是一并朝着门口处聚了过来。 只是片刻的功夫,这村门口就围满了一大群人。 “大姑奶奶回来了?” “哎呦,那还真是大姑奶奶!还有道长!” “大姑奶奶看看我!看看我家的小儿子!当时大姑奶奶给喂了口粥,让他这贱命给续下来了!您瞧瞧,您瞧瞧,现在这小子都会走路了!” “快给大姑奶奶跪下磕个头!” “道长是不是给大姑奶奶跟班的啊?” “跟班个锤头哦!你当时是没跟着一起走,大部分神通都是道长的,大姑奶奶是人家徒弟!” “啊!原来是这样吗?” 这一群乡亲们七嘴八舌的,也把驴车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包连才他们几个直接就被推搡到了一边,只能尴尬的看着不远处的左辰两人。 彩衣开始被围着叫大姑奶奶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些尴尬,可当他看到那个在地面上站着,含着自己大拇指,疑惑看着自己的孩子时,心头也是大为畅快了起来。 这一时间,大姑奶奶的称号对她来说似乎不像是一种羞耻的称呼了。 反倒是更像一种荣誉。 于是她伸起手,把这孩子举起来,孩子本来还有点害怕,可瞧见了彩衣的脸之后,像是认出来了她,也露出了笑容。 彩衣高兴的原地跳起了舞。 士兵眼见着周围围的人多了,也是轻咳了一声,招呼乡亲们: “乡亲们,别在这继续围着道长他们闹了,快去杀鸡,快去淘米!老牛啊,把昨天哥几个打猎来的野猪给切了!今晚可得好好招待道长和大姑奶奶!” “好嘞!”被叫做老牛的也是个憨厚汉子,他哈哈大笑一声,又伸手起了旁边几个年轻人: “你们几个拿上铲子什么的,去我家棵树底下把我女儿红挖出来!本来想留着闺女出嫁时候喝,没想到大姑奶奶忽然回来了!这可得早喝早饮!” 彩衣本想着回绝,毕竟他们还有事在身,但左辰却伸了伸手,拍了拍彩衣的肩膀。 “难得乡亲们这么热情,莫要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啊。” 听左辰这么说,彩衣也缓了下来。 时间尚早,就在这里休息一日吧。 …… 晚间宴席上,宾客尽兴。 有了左辰和彩衣的背书,包连才他们也用不着伪装什么商人了,名牌表示自己就是来援助徐州的,如此一来,自然也得到了徐州百姓的欢迎。 大家都是从地头长出来的,价值观十分朴素。 敌人来了请他吃刀剑,朋友来了自然有美酒好肉。 自古以来便应当如此。 也就导致这一众使者在推了几次酒之后,还是被能喝的徐州人给灌醉了,现在正倒在旁边地面上呼呼大睡,流着口水,估计得明天早上才能醒来了。 左辰笑呵呵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瞧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我们有段时间没回徐州了,最近徐州怎么样?听说和青州闹起来了?” “嗐,确实如此。”年轻人也是有点醉,说话的时候舌头微微大: “青州徐州边关处最近闹得很厉害。” “能同我讲一讲吗?” “道长,你这是哪里的话?”年轻人哈哈笑着,道:“只要您问,我肯定跟您详细嘀咕嘀咕。” 便是讲述起来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自从去年春末的时候,徐州百姓将康王当做做肉狗烹了之后,青州就多派了许多兵守在关口,严阵以待。 “打了徐州那一仗之后,狗寿王就被吓破了胆,他认为我们烹了康王,以后也有可能烹了他!就干脆派了自己手底下的士兵过来,打算把徐州给解决掉!” 年轻士兵说这话的时候,眼中还是满满的不屑,丝毫瞧不起寿王。 左辰大概能清楚寿王的想法。 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藩王大概不会死。 不管是拿去京都换银子,是留下来当人质,都是好处无穷。 杀了亏。 结果康王就这么死了,才把寿王吓破了魂。 “如果能斩杀掉我们,拿了徐州,对寿王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年轻士兵笑了两声,道:“徐州重获了生机之后,也是片大地方,他要是能将其占领,也算是给自己打下了一片地基,日后多发展发展,说不准还真能让那王八蛋征上天下嘞! “但我们徐州人能让哪能狗屎把狗爪子伸进来?就在青州边上设了关口,拦着寿王那群杂碎!” “打起来了吗?” “打起来了。”士兵道:“寿王派的人毕竟还是多,武器也比较精锐,我们就打游击,射他们一箭就跑,诱敌深入,反正徐州现在除了新春城之外,没有什么地方丢不得,烦的他们牙根痒痒。等到遇见一些打不过的敌人时,就请出金豆大将来!那家伙是一锤子一个!谁也打不过! “但是……” 说到这里,这年轻人也是稍稍叹息了一声: “最近倒也省了些麻烦。” “如何?” “见啃不下来关口,给寿王气的够呛,前段时间我们探子来报,说是寿王叫来了他手下百战百胜的天刀将军,把他给调了过来。 “听说天刀将军有把好刀,可不好对付啊。 “嗯?道长,你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 求月票嗷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谁我斩不了? 青州关和徐州关口处,这地界本来没什么人,只剩下一伙老兵在这守着,每日贪上面发下来的银子,过的那叫一个潇洒舒坦。 然而当青州和徐州打起来了之后,这伙老兵好日子也就走到头了。 寿王派下了督察来到了关口,督察一来就发现这伙兵正在那肆无忌惮的吃肉喝酒,根本不干活,气的够呛。 抓了两个刺头,打了六十军杖,活生生给打死了一个,剩下的士兵也没好到哪去,全都被捆起来塞到了调查队里,一并赶到了徐州内。 他们进徐州呆了三天,等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三个人了。 还有一个已经疯了,一张嘴就是:“到处都是徐州匪!树上是,草里是,山洼洼里也是!睡觉都不好睡!吓死个人嘞!” 把这人弄下去之后,督察也是多留了点心眼,直接派遣手下大部队进入了徐州当中,小心谨慎的跟徐州这群游匪打交道。 结果打输了。 徐州这群人打一箭就换一个地方,根本就不多留,完全没有任何正面战场的意思,突出出一个骚扰。 当督察派出自己的猛将想要去进行强行突袭时,又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三米多高的大汉,手中拿着金灿灿的武器,直接就把他的猛将给打成了肉泥。 打完了之后,这大汉也不恋战,直接掉头就跑。 寻常弓箭射不动,队内术法打不穿,这么一闹,反倒把督察手底下这群人弄得人心惶惶。 督察是这个气啊! 他甚至都没轻敌,就这还让人家胖揍了一顿! 偏偏还他妈不是自己的实力不行,是自己对徐州不了解! 没办法,督察只能给寿王老老实实写一封信过去,而寿王在接到信件之后也立刻做出了反馈。 士族的人来了。 天刀将军的先遣部队也来了! …… 马车摇晃,天刀将军从小憩当中被晃醒了。 他睁开眼睛,用了三四息调整,随后用手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外面。 已经很接近徐州了。 草木都肆意的生长着,甚至在天刀看来,显得有些狰狞扭曲。 在一年之前,他也来过徐州一侧。 取了这把天刀。 他还记得,当时的徐州是一片的荒凉,别说现在这么多的草木了,就连大地都是赤色的,种子扔下去都会被吃掉。 没想到一年之后再来此处,竟是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又是在车上坐了一会,看到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临时扎起来的营帐。也看到位于营帐最中间的层层青纱,天刀将军知道快到地方了。 马车停下,天刀将军从车上走下。 当他看向面前时,他看到了一个老者正带着一个少年郎,站在自己的面前朝着自己行礼。 而在他们的背后则是站了两个侍女,脸涂的刷白,瞳孔漆黑没有反光,左右脸蛋上有着一大块的鲜红,圆形的,扎了两个双马尾模样的朝天辫,瞧起来不怎么灵光。 天刀将军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纸扎人。 手艺一般。 青州赵家,算不得太上台面的小世家,在青州这片地界还算是有名,之前这把天刀就是他们供给自己的。 但天刀将军也知道,这赵家中人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听说京都有位大人物,善用更高端的纸扎人,和这赵家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赵家人也借着这个势头起的家,在青州混的风生水起。 “将军,上次一别,当真好久不见。” 老者快步走到天刀将军面前,连连拱手作揖,满脸笑意: “近日总听得将军在南方战场捷报连连,实在是心中欢喜不已。今日再得见将军,当真是咱们青州的大英雄!前方村镇当中已经备好了酒席酒宴,请将军速速过去享用。” 跟着两人前进,很快就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 天刀将军左右环顾一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小镇里面看起来…… 稍微有些破落。 似乎是看出来了天刀将军表情的不对劲,赵家老者立刻就解释道: “这个镇子本来是依托于山上一家寺庙,结果一年之前徐州那边来了一个凶人,直接把寺庙里的和尚全都给杀了。 “和尚一死,就没人来这上香火,商户们挣不到钱,也就搬到旁边别的城镇里面去了。 “久而久之,这里就荒废了,直到军队过来,才把这重新利用上。 “不过您放心,这里之前还是有着几户大宅的,收拾收拾既干净又舒服,您住在那里正合适。” 边说边走,很快他们一众人就到了赵家老者说的那院子前,只见其大门敞开,院内尽显豪气。 唯一的问题就是假山落灰,假水干涸,院子里面种着的树木,也少有修剪,瞧起来乱象横生,不怎么雅观。 宅中大厅内,不少士兵已经忙前忙后的准备好了天刀将军的接风宴,他们特地从附近的农户手中赶过来一只活羊,将其退了毛,取出来了内脏,穿在铁架子上烤,熟的部分就用刀子切下来,撒上粗盐和自大密林当中取出来的香料,味道香气迷人。 一时间竟看不出来到底这到底是在某一家的宴会上,还是即将出征的前线处。 入宴,落座,此处已经来了些许人。 天刀将军瞧见了两个大人物。 卢家二少爷,京都书楼鹈庐居士。 卢家可是大士族,大士族都游离于这次天下大乱之外,哪怕是换了皇帝也影响不到这些士族,他们就像是一双隐秘的大手,暗中拨动着天下的局势。 而鹈庐居士则是书楼人。 京都书楼和士族们几乎深深的绑在了一起,他们在这就代表着书楼的态度。 百姓平民闹事最让士族不爽,他们出现在这里倒也正常。 天刀将军多看了他们两人几眼,两人也笑着回应了一下,这才收回目光,坐在了主座上,旁侧的督察立刻笑着给他倒上了酒,说着恭敬又谄媚的话: “将军!我们早就等着您来了!徐州那群贼人们且打且退,非常恼人,但只要您能来此处,必定能轻易把他们全都斩除!半个不剩。” “嗯。” 天刀将军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句。 他把手放到了腰间的这把宝刀上。 其实…… 这一年里面他一共就用了两次天刀。 天刀将军亲自上阵杀敌的次数不多,南方战场又不是以杀伐为主,双方主要牵制摩擦,根本就没有几次天刀将军出手的机会。 就出手的那两次,天刀将军也没有出手杀人。 第一次是对付一位武将,双方说是以武会友,对方拿出来了神兵榜第十的宝剑,天刀将军上去就把对方宝剑劈成了两半,取得胜利。 第二次则是璇王请了个野人,拿了神兵第二的一根棍子,难打,但也被他断了。 人没死。 现今野人破了道心,每天踉踉跄跄就在南方交界处喝酒,反倒成了天刀将军的宣传门脸。 如此一来,他的名声便逐步飙升,时至今日,已经变成了青州战无不胜的天刀将军。 不过天刀将军还一直有些东西没和别人说。 他有一种感觉: 这把刀不能沾血。 不晓得为什么,自从拿了这把刀之后,他就感觉此刀若是沾血,定会大事不妙。 正因为如此,能用一般的刀,他绝不用这把天刀。 更不会用血祭刀。 喝酒润喉,天刀将军就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开口问道: “他们是不是还有个金灿灿的大将?” “确实。” 听到天刀将军这句话之后,督察立刻点了点头: “那金色大将实力强悍,身高三米,瞧起来不像人类,是极强的体修汉子,之前军中有个先天将士和他交过手,险些被打死,回来的时候他同我讲了讲,说那金色大将差不多有着先天中期的手段,但是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真要是打起来的话,先天巅峰能打得过他,却未必伤得了他。 “最麻烦的是这家伙一旦进入到普通人军队当中,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拿上大号的兵器那么一挥,就会死一大片兵!着实要命。” “这样啊。” 天刀将军点了点头:“那贼子就交给我对付吧。” “当真!” 督察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现在整个战场上,要说什么东西最棘手,那肯定就是金色大将了。 打不伤,砍不烂,还老是打游击战,恶心的要死。 天刀将军要是真能把他斩了,徐州军就可肆无忌惮的向前推进,再无人能拦得住他们。 不过督察还是小心的问了一句: “您有把握能斩得掉那个金豆大将吗?” 天刀将军皱着眉头看向了督察,督察立刻缩起了自己的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督察,您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驳了。”卢家二少爷笑着开口道:“天刀将军手中的天刀排神兵谱第二,这世上没有兵器能拦得住,那金色大将也是一样,只需一刀下去,就能将脑子砍掉。” 天刀将军听到这话,哼笑。 到时候再先用天刀断了对方的武器,在生擒这三米大汉。 到时候还不是能随意拿捏?怕他做甚?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先进徐州探一探 天刀将军到了边关之后,先是好好的休整了一天,第二日便起了个大清早。 他拎着自己的宝刀来到了营帐当中,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懒懒散散的士兵们。 散漫,不整齐,浑身上下都缺了那一股兵骨。 被人抽出了脊梁骨般,全身上下都是垮的,没有丝毫的精气神。 拿出去别说是个兵,更像是个匪! 和自己的营帐对比一下,更是反差鲜明: 天刀将军带过来的兵不多,全算上大概也就顶了四个帐头,但所有人都是精锐,哪怕天色尚早,他们也都穿好了自己的铠甲,踏踏而前行,做着每天最基础的训练。 他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这沉默不言的等着。 没过多长时间,天刀将军就看到督察一路小跑的朝这边赶来,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 他在看到天刀将军之后,脸色骤然变化了好几次,先是惊恐,后是尴尬,最后又化作了无处可宣发的愤怒。 站到了天刀将军身边,伸出手对着自己手底下士兵就喝了起来: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呢?懒懒散散的不成样子!还不赶紧给老子从地上爬起来!别让将军看笑话了!” 被他喊话的士兵们这才慌慌张张的从营帐当中走出来,丢盔卸甲,还是难以构成一气。 看着他们这副德行,督察脸都憋红了,他嘴皮子喃喃大半天,才带着浓浓的尴尬,开口解释道: “将军,这些兵都是原来守在关口处的,一部分是没什么纪律教养的新兵蛋子,还有一部分……您也知道,当年徐州荒废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些兵哪还有什么动力啊。尽是老兵,弱兵,本事不行,能力有限。” 听罢解释,天刀将军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群人尚无什么忧患意识,难以为寿王大人效命。” 话顿了几秒,冷哼一声: “督察大人,如此算不算是对寿王不尊?你说这该当何罪啊?” 好大一顶帽子啊! 督察腿都软了。 这顶帽子要是成了,别说他项上的乌纱帽了,他的脑袋都未必能保得住! “还请您赐教,我该怎么办?” 慌慌张张的询问。 天刀将军盯着他,一言不发。 督察心领神会,立刻开口道: “小的这些年来没收集上什么宝贝,金银财宝也不多,但唯独好女色这一口,便遣人在青州内找了不少美人,各个皆是绝色,若是您身边缺几个痰盂,小的这就给您遣过去。” 听到督察“懂事”了,天刀将军这才点了点头,随后道: “我不指望你手下这群人有多大的本事,至少精神和态度上给我放端正点。 “这样,你去砍两个刺头,拿他们脑袋挂在营帐门口,再把他们做成肉脯,分给你手底下这群兵。这番做完,还是有人消极怠工的话,那也算是有骨气,再砍就是。” 督察倒吸了口冷气。 他平常监军哪里会这么狠?顶多也就是罚一些军杖和藤鞭罢了。 现在一瞧,还是将军下手够狠啊! 又是有点小心翼翼的发问: “将军,这样下手会不会太狠了?” “太狠了?” 天刀将军冷哼一声:“他们是来当兵的,不是来这当少爷享清福的!当兵不老老实实干,那就是浪费寿王的军饷!该杀!” 督察也只能匆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先在这好好调教你这群兵,我进徐州去了。” 督察脸上惊道: “您这么快就要动身?不再在这多留几天?跟京都来的士族们一起走?” “行军打仗,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多留?”天刀将军侧目看向至今还没起床的士族们,表情当中带着浓厚的不屑:“等着这群镀金大少爷前往前线,怕不是那些徐州的游贼都打到咱们门口来了!” 督察表情尴尬。 倒确实是这样的。 他接下来还准备了两场宴,分别是动员宴,和启程宴,每场宴会持续三天,等开完之后,估计这一群士族们才会晃晃悠悠前往徐州前线。 ……可能确实会稍稍有那么一点点晚。 大概十天左右? 没办法,他算是半个后勤,仗可以打不赢,面子和里子可不能丢。 “前线营帐可备好了?” “备好了,备好了,只等您过去。” 天刀将军回自己那大营就去招呼士兵,士兵们也快速收拾物资,备马备刀。 直到彻底送走这尊大神之后,督察才松了一口气。 又将目光落到了自己手底下这群狼狈的士兵身上。 该杀哪两个做肉脯呢? 不说哪两个倒霉蛋挨了刀子,且说浩浩荡荡的队伍路上行军,把旗子向上一扬,上书天刀二字。 豪气,后劲,路人瞧见旗子都能被吓得够呛。 这面旗子是新的,之前那面写的是“天命”。 到了青州徐州关口,看到了位迎接的将士,正是并且已经被派到了徐州里面的中郎将。 他也是个老资格,官衔却比天刀低了两层,见了天刀将军自然毕恭毕敬。 其向着天刀将军行礼,等着天刀将军朝着营地方向走,路上聊天: “将军,咱们的营地设在了之前的徐州大城长君里,徐州闹了荒之后,那里的游民就已经跑干净了,现今还房屋还算整齐,也有城墙护着,正合适咱们驻扎。” 他在说完这些之后,话却稍微顿了顿: “不过……” “不过?” “要去长君城的话,可能得路过一条大主干路,徐州人叫他推藿路。” “这条路有何异常?” “路两边有两片大林子,草木多,树叶旺,”将士叹息一声道:“徐州那群该死的游匪就在里面躲着藏着,喜欢穿一身灰绿衣服,躲在草丛里不好察觉。 “他们没事闲的就会蹦出来骚扰咱们的车队两下,每一次过那条道咱们都得小心谨慎,免得被偷袭。” 天刀将军闻言,眉头自然而然的皱在了一起: “你们就不会放火把那两片林子给烧了吗?” “将军您有所不知,那两片林子连着咱们的营地,一把火下去恐怕连咱们的将士也一并会被烧掉!这群贼人又更了解此处地形,还往箭矢上沾屎! “一旦被他们暗箭射伤,皮肉都会尽数溃烂,他们斗了这几个月,我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 天刀将军皱起眉头:“废物,这种伏击都应对不好。” 被骂的将领脸色瞬间就青紫了起来,他张开嘴,喃喃的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话却全都卡在了口中,只能讪笑着点了点头,承受下来的这个骂名。 骂完人之后,天刀将军才又冷哼一声,问道: “除了这些游击兵和那个金色大将之外,徐州还有什么东西吗?” “往北走的话,听说是有个鬼城,里面尽是些鬼祟,偶尔会出来骚扰我们,很烦人,害死过一个营地的兄弟。还有的话……” 这将士想了一想,才道:“这个我们没见过,但是听抓过来的俘虏说过,说是徐州有救苦救难的大姑奶奶,我们做的太过分的话,那大姑奶奶就会出现,施展顶上的神通……” 这将领一边说,一边看着天刀将军,等天刀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黑,这将领的表情也越来越尴尬。 “我问你对方有什么贼人值得注意,你和我讲志怪故事?”天刀将军声音向上提了个七八度,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将军,但是江湖上真的有大姑奶奶的传言啊,北方那边最近闹得还挺凶的,您在南边,可能没听到……” “我传你妈了个头!”天刀将军“啪”就是一个大耳光:“就算他妈的是地上神仙来了,也没有那本事,把人全杀了!你们因为一个江湖客就吓成这样,丢不丢青州军的脸?” 随行将领脸上被抽的火辣辣的疼,却也只能赔笑,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 左辰几人在这小聚集地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就收拾好了行李,打算离开。 昨日接待众人的士兵也来到了镇子门口,送别几人。 “几位要去徐州城的话,中间可能会经过推藿路,青州士兵把那边当成了自己的运兵道,走过去的话,很有可能会撞见他们,请千万小心啊。” 左辰却并不怎么在意,只是笑着道: “放心好了,那群人本事不够,是伤不到我们的。” 说到这里,左辰还调笑着一看向了旁边彩衣: “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大姑奶奶吗?” 彩衣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左辰,没什么表现,也没说什么话。 左辰:“??” 啊!彩衣免疫了?!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万法雷劫真君遭受到了自下山以来的最大打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 彩衣免疫了,其他士兵却没有,士兵看了看彩衣,也像是放下了心来一样,脸上露出明媚笑容。 “那我便放心了。祝各位一路顺风!” 挥手告别,再度上路。 迎阳前行,好一派风光。 众人没怎么太把士兵的告诫放在心上。 一条运兵路而已,就算会碰到徐州士兵,也大抵不会碰到什么有名的人物。 总不可能直接就碰到那天刀将军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你拿这把刀砍我? 推藿路,去年左辰从青州进徐州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 只不过当年走这条路的时候,左辰并不知道名字,还以为是没什么人烟的荒路而已。 今儿早上临走之时,士兵还特意给讲了讲这条路名字的起源: 二十多年前闹京都鬼灾的时候,徐州和青州还是一家亲,那时候青州往徐州送货,赶上下大暴雨,这条老泥路没什么人修理,不少送货的车轮子就陷到了这泥坑里。 后来还是两个州的乡亲们来这推货拉货,才让货车继续行驶。 负责守关的徐州将领觉得这是个美事,就把这赐名为推货路。 后来来了个学子,觉得推货俩字在是过于简单粗暴,没什么美感,就把“货”改成“藿”,指道路两侧悠悠野菜繁盛,需要人将其推开才能走路,寄希望于徐州风调雨顺,平民人家都不用吃路边野菜就能吃饱。 谁知道后来徐州先是闹了灾,别说是路边的“藿”了,就连草根都没得吃。 闹完了灾之后,本来象征着两州友谊的长路又变成了青州运兵的线路,搞得整件事情非常讽刺。 左辰都觉得这段事放在苗涛他们日后要出的小传里面可能都够用了。 左右环顾一圈,现今这道路两侧却是生了不少的草木,树木迎春生绿,鸟兽鸣鸣啾啾,好一派新生烂漫,配上春日暖阳,更是路明道媚。 今日日头好,白云悠悠,行在路上能让心气好不少。 上次来的时候,道路两侧还是荒的,后来左辰赠给和尚的功德麦穗也是从这摘来的。 现在回想起,倒也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缘分在里面。 “道长,您来过这一趟,按您说,咱们还得走多久啊?” 包连才问驴车上的左辰。 左辰盘算了一下。 上次刚来的时候,才刚下山,缩地成寸还没那么熟练,差一点意思,从这条路到村子一共花了七八天的时间。 如今熟络了,道行也更深厚了一些,再加上驴爷,速度快了不少。 “估计三四天吧。” 左辰道。 包连才安心了不少。 他也能看得出来,自己这一队人行进速度相比平常快出许多。 一定是道长的手笔。 便是放松身心,四下环顾,看起来是徐州现如今的风光。 忽然, 他微微锁起眉头,走向道路远方。 那边…… 好像有人? 直至此刻,包连才终于看清,在这条土路的尽头,有着五匹骏马踏蹄而来。 而在马背上,则是坐着五个全甲骑士。 是徐州将士! …… “将军,带这么点人出去不好吧?万一碰到埋伏多危险啊?” 领着天刀将军的中郎将言语急切,想要拦住准备外出的天刀将军。 天刀将军却只是冷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我该怎么做?看一些你们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吗?” 听这话,额头上立刻就冒下了冷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青州北方实在是太久没打仗了,士兵们的精气神远比不上南方,这营地也是如此。 如果天刀将军愿意装个糊涂,那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惜,天刀将军没打算这么做。 眼见着天刀将军盯着自己,中郎将不敢说话,自己退到后面去了。 直到他彻底不见,天刀将军才朝着旁边地面啐了一口: “他奶奶的,真是愚钝,这都听不出来我啥意思!真不如那督察!” “将军莫要生气。”天刀将军的副将拉着缰绳,赶马到了将军身边,笑道:“军中人不比文臣,脑子大多都比较僵,咱们何不在这营地旁边绕着转一转?多找些他的漏洞,您再去施压,等今天晚上的时候下手去找他,好好同他说道说道,相信他能反应过来您的用心良苦的。” 还是自己副官话中听! 天刀将军这才点了点头,心中火气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对于这种不聪明的人,就得拿手指在他脑壳子上敲三下,能开悟的话,那对谁都好,不能开悟的话,这军士帽也就被敲下去了。 便是直接带着几个自己的亲信,从营帐当中走了出来,打算去附近绕一绕,找一找守在这里的军队到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格。 顺着营帐走,顺着土路行,每过一处地方,先后副官就会拿出碳棒和大宣纸,用手垫着,在上面记录。 行有半日,渐走渐远,待到回过神来,正是日头高照,已经走出了营地范围。 “跑的有些远了。”副官四下环顾,发现前面有条长路,反应了一下才一拍脑门: “这应该就是那一条推藿路吧。” “这名可不怎么好听,一点都不雅兴。”天刀将军评价道:“咱们去路上,我记得道,一会儿就能折回营地去。” 听天刀将军的话,几人骑马前进,很快就到了这条长路上。 等马蹄踏在路上,天刀将军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香囊,用火折子一打,将其点燃,扔在路上。 这是避箭术,用之四周起风,箭矢莫近,是专门用来反埋伏的。 之前就听那将领嘀咕这条路上徐州贼多,天刀将军虽然自负,但也不是傻子,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真要是阴沟里翻了船,那一份耻辱将深深刻在他的人生履历上,以后拿出来,怕不是会被人笑出整天。 “行了,这就应该没什么事了。”做完这一切,天刀将军才安心的拉住缰绳,想要驾马离开。 忽然,他微微侧头,看到不远处竟有一辆驴车行来。 不是驴车, 一个小商队。 两边迎面撞上了。 天刀将军微微皱起眉头。 在这路上碰到的…… 是不是徐州贼人假扮的商队? …… 左辰的目光落到了这五个士兵当中最为首的那个身上。 精致的铠甲,仔细蓄着的胡子,漂亮又神气十足的头盔。 最重要的是,他腰间别着的那把刀。 这把刀左辰可是看着非常眼熟。 这不就是当初刘癞子丢的那把刀吗? 这还能清晰的看到这上面缠绕着一股自己留下的真炁呢。 眼神奇怪,盯着将领。 着实没想到,还真在这里碰到了天刀将军! 也说不准是巧合,还是刀上附着的真炁潜移默化,吸引天刀将军到了自己这个主人身边。 天刀将军他们对视了一眼,窃窃私语的说几句,策马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是谁?” 天刀将军来到了左辰一行人面前,居高临下。 “外来的行商罢了。”左辰笑道。 天刀将军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外来的行商? 行商里面有道士和姑娘? 在这骗谁呢! “阁下可是天刀将军?”左辰忽然问,天刀将军眼神当中也立刻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的刀。”左辰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天刀将军腰间那把刀,很老实的开口道。 “你认识这把刀?可是听过我赫赫战功?” “倒不是。”左辰摇了摇头:“你这把刀是我送出去的。” 天刀将军:“?” “你这把刀上富金辉之气,能断钢破铁,但炁息不足,不能沾血腥。一旦沾了血,炁息就会被破掉。失去道行。”左辰又是老老实实开口道:“你倒是挺有趣,拿了这把刀这么长时间竟然,完全没让它沾血。” 天刀将军心头大骇!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刀是他弄的? 沾了血就会破去道行? 天刀将军想起来了自己心中那冥冥的感觉,惊疑不定。 时至今日,他也仍有那种感觉,觉得自己的刀不能碰血气。 竟和对方的说法不谋而合! 这个道士到底是谁?! 作为久经战场的将军,天刀将军强镇情绪,低声冷喝: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左辰道:“只是想请你退兵,毕竟我也不想徒增杀戮。” 天刀将军脸色愈发阴沉。 他盯着左辰,思绪万分复杂。 明明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道人,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 可天刀将军却有一种感觉。 自己必须得听这道人的话! 可这是为什么? 是周围有埋伏? 还是说, 道人本身水准足够高? 天刀将军色阴沉的变化了好几下,最终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字: “行。” 天刀将军的副官惊讶看了一眼他,却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的跟在天刀将军背后。 包连才脸上则是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真给劝走了? 好像有点不对。 “那真的太感谢你了。” 说完,左辰直接摆了摆手,让包连才驱车走,好像真的不再继续管他了。 眼见着左辰从自己身边路过,天刀将军盯了两三秒。 我的刀不能沾血…… 此人不能对付…… 这些念头在天刀将军的脑海当中徘徊,他也确实思考了起来。 自己是不是确实该回青州去?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胸口涌现出来的层层业火。 一时之间,天刀将军似是感觉自己耳畔旁边好像有人对他喃喃私语,低沉念诵: “你应当斩了他。 “用手里这把天刀! “你是天命之人,天之所归,这把天刀是天道赐给你的,和这道人无关。 “仔细想一想,你身为将军,拿了天刀之后反倒束手束脚,这一年杀的人都少了。 “保证这把刀从此以后滴血不沾吗? “你不能。 “如此一来,你将更束手束脚,直至最后,彻底依赖此刀。” “那我该如何做?”天刀将军不晓得这声音是从何处来,却只觉得他说这话非常合理。 “你斩了这道士。 “你手里的这把天刀。 “唯有用着道士的鲜血祭刀,才足以让天刀自成,不受约束!” 忽然伸手,直接拔刀,对准了左辰的脖子就砍了过去! 知道他是执拗的想要证明左辰所言是错的,还是单纯动了杀心。 他用的, 正是左辰附了炁息的那把刀! “咔!” 金铁交错声响起,天刀将军只觉得虎口一麻,直接震裂了开来。 他骇然盯着眼前的左辰。 左辰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坐在驴车上。 刚才天刀将军砍的脖子却是完好无损,半点伤痕都没有。 今天双倍了,求月票嗷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刀毁人亡 左辰稍稍揉了揉自己脖子上的白印,目光则看向了天刀将军手中长刀。 去年的时候,他可没寻思这把刀会砍到自己脖子上。 当然,这把刀压根都没接触到他的脖子,就被花开顷刻的妙法挡下来了。 怎么说呢。 左辰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如若天刀将军真的退兵,那他也肯定不会伤对方。 可惜啊。 对方到底还是闹了痴妄心。 天刀看着自己虎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刚才用的是自己天刀,又是担心出事,足足运转了十多分的道行! 可谓全力以赴出手! 当初他这么一刀,还是斩掉了原本神器榜排名第二的“万钧降魔之棍”。 棍子说是用的天外陨铁,本身其实压根就没办法加工,听起来像是个原始的棒槌,因为材质着实够强,占据了神兵谱第二的位置。 那时天刀将军足足砍了三刀,才把棍子切成两半。 可就算如此,也没把他虎口震开啊! 按住自己的手,天刀将军脑子里面乱嗡嗡的。 他身边这群属下们也都有点慌神,纷纷拿出自己的兵器,对准了眼前的左辰几人: “保护将军!快保护将军!” 连连急声喊,驾马飞速退,已经是生了退意,想要从这离开了! 左辰轻轻一屈手指,照着这天刀将军方向一弹,说的便是一阵大风起兮,云随飞扬,哪怕是天刀将军这般能人马合一的汉子,也是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踉跄着砸到了地面上。 他这几个副官也是一样,噼里啪啦就从马上掉了下来,被摔得哎呦呦直叫。 天刀将军强撑着身子从地面上挣扎着爬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掌心缓缓向下流,落到了刀刃上方。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手中长刀,一双眼眸惊恐收缩。 自己这把天刀,竟是在触碰了鲜血之后飞速的生了锈迹!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整把大刀就立刻被斑斑锈迹所吞噬。 天道将军近乎是下意识的把这刀举到了自己的眼前,瞪大了一双眼眸盯着它。 “不不……不行!不行!我的宝贝刀!我的宝贝刀!!” 他只感觉自己的心神当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影响了一样,思绪混乱,神念纷飞,竟是直接上手,想要去擦掉刀面上面沾着的鲜血。 可这锈迹斑斑的刀刃怎么可能是用手掌能擦的掉的? 便是越擦锈越多,越擦刀越钝,擦破了他掌心的皮,擦出了一层一层更多的血。 擦到这天刀将军钻心疼痛,擦到他手掌心一用力,整把长刀就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断成了两截。 呆然的看着掌心长刀,天刀将军张嘴瞪眼,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至此刻,天刀将军只觉得好像有一股气息顺着眼前刀刃反涌入了自己心头,他张大了嘴巴,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急火攻心一样,仰着头,吐出了一口血,直接在地面上。 天刀将军的副官急忙凑了上来,将手放在将军鼻息前,几秒之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天刀将军, 就这么死了! 左辰看了地面上的尸体一眼,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 自己的那把刀被破掉之后,炁息会返涌回去,理论上来说不会置人于死地,顶多是冲击一下心神,休息一柱香的时间就好。 仔细盯了几秒,发现这天刀将军身上散出了一缕淡淡的黑烟,向着天空当中飘去。 左辰伸手一摸,运起借吉言之术,直接就将这黑烟捏到了自己指尖当中。 稍稍揉搓了一下,左辰能感受到这烟尘稍有些不对,可这一时间,就算是他也稍有些看不透的东西。 这是影响心智的手段? 不对,烟气虽为黑色,效力却很中性,没有扰人心智之能。 那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左辰暂时看不透,却能感觉到: 恐怕天刀将军之死,同这玩意有关! 翻手收起黑烟,目光侧看彩衣一眼,彩衣立刻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绳子,直接照着天空当中一扔。 整条绳子在天空当中打了个盘旋,等在落下来的时候已经一分为四,直接就绕到了剩下的这四个侍从副官的身上。 他们四个甚至都来不及挣扎,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只要穿上根竹竿,就能挑起来。 像极了要被拖到集市上去卖的猪。 等这副官回过神来,他只能用惊恐的眼神看向左辰和彩衣。 脑子也拼了命的转了起来。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啊? 这副官跟着天刀将军一直镇守在南方,对于南边的消息比较了解,北边的消息知之甚少,硬想也只能想起来两三年前的人物。 可他哪里记得两三年前有这样的高手啊! 直到现在,他只能勉强认出来这姑娘使用的是神仙索一脉的法门,却又明显更加高深,比神通还神通,副官都叫不出来名字。 其他的就更是一概不知了。 “把他们搬到车上来吧,等着送到新春城去,当是久日没见的见面礼了。” 听了左辰这句话,包连才一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连下马,把剩下这四个人给抬到了货车上。 他们四位此刻脸色已是惨白,唯独那位副官想了半天,忽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那徐州的大姑奶奶?!” 副官瞪着眼睛看彩衣,彩衣也是完全不避讳,骄傲的一挺胸: “是,老娘就是大姑奶奶!怎么着?害怕了吧?” 副官嘴皮子喃喃。 今儿上午才刚听本地将领介绍,却没想到现在还真给碰见了! 还真的和对方说的一样。 这什么本事啊! 他蔫头耷脑,知道自己今儿个算是折了。 “道长,这尸体该怎么办啊?” 包连才在搬完人之后,又指了指地面上的天刀。 天刀将军现在躺在土路,完全就是半分气都没有,然而就算是身死,他也依然紧紧握着手中长刀,丝毫没有半分放开的意思。 左辰想了想,干脆对准他尸体的方向轻轻吹了一口气。 又见这天刀将军的尸体连着铠甲,一并化作了飞花,随着春风屡屡飘去。 消散在了半空当中。 绑了人之后,左辰几人就这么直接沿路离开了,整条土路上方安静无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至当天晚上,旁边的徐州营帐当中终于是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他们这天刀将军从下午出去之后,直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回来! 将军, 丢了! …… 营帐当中,气氛紧张无比,先领着天刀将军来到营地的随行将领坐在主座之前,一张脸都黑了。 他脑瓜壳子上青筋暴起,左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一边往下拉,一边唉声叹气。 而在他身边还站着几个谋士,脸色也不怎么好。 士兵凑到了之前随同天刀将军一并走的统领身边, “统领,咱们要不要派人出去找一找将军啊?” 听他这话,将领侧目看了一眼士兵。 “派一些人出去吧。” 他这话说的有气无力。 士兵不知道中郎将是怎么想的,只能急匆匆的点头,随后出去招呼人去了 而这中郎将则是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点一点的揉着。 将军在他的营地失踪,这可是件大事! 如果是在战场上,将军不敌对方,被人家打死了的话,那对这位中郎将来说倒不算什么大问题。 毕竟刀剑无眼,战场无归,哪怕是这位天刀将军,也不可能保证自己百战百胜,很有可能会因为某场意外而丢了性命。 还没开战,就在营地上失踪了。 这可不行! 尤其是今天上午天刀将军还刚训斥过自己,这就更不行了! 万一出来了几个没安好心的家伙,跑到自己这里来指手画脚,说是自己怀恨在心,暗害了天刀将军,那他可真是百口莫辩啊! 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天刀将军死没死无所谓,至少自己不能死! 思来想去,着实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 忽然,他身边一位谋士轻咳了一声,走了上来: “先生,我之前听闻了一个小故事,说不准对你有些帮助。” 这将领看向了自己这位谋士,心里也不由得暗骂了一声。 他当然能听得出来谋士分明就是想借着故事给自己献计谋,但这也是一种推脱责任的表现,到时候只要有人问起,他只要说一声“当时我没有献计策,只是讲了个故事”,就能撇掉自己大部分的责任。 有没有用两说,小心思却摆在明面上了。 现在的统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点点头:“说。” “我之前去过一家客栈,看到一个小二不小心把一名贵花瓶碰碎,那小二将其扶起来之后,用米糊把花瓶黏上了,等到后来去了本地一个富商,又刻意把富商引到了花瓶旁边,让富商碰坏了花瓶,从而获得了一笔赔偿。” 听到谋士这话,将领眼睛终于微微亮了起来。 这好像确实是个办法! 不过这样的话,自己就得再伪装一个天刀将军出来,然后让他在战场上被打死。 嗯, 好注意! 这中郎将又是侧目看了一眼身边谋士,道: “花瓶的话,我现在物色不到好的,你有什么主意吗?” “属下既然给您讲这个故事,那自然就是有准备的。” 谋士笑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换将军 徐州军的营帐之内,士兵们出去了一大半,拿着火把,带着兵器,在旁侧的密林当中左右环顾,四下寻找失踪的天刀将军。 “将军!” “将军可听否?” “将军在何方?” 浩浩荡荡,趁夜摸索。 可找了大半天,却是什么也没发现,什么也没摸到。 这天刀将军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他跑什么地方去了。 找了一大圈没找着,士兵们又害怕中郎将训斥自己,也不敢就这么随便回去,只能在外面继续一圈一圈的逛,消磨着时间。 只不过这群士兵们并不清楚,自己的中郎将正在营帐之中考虑着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我确实想换一下这花瓶,可苦于手头没有合适的东西,不知谋事可有什么推荐之人?” 听中郎将这话,谋士脸上露出笑容: “属下年轻时候曾在外面游历过一番,当时属下曾遇到过一位相命先生,这先生有个玄奥的手段,可以点七星秘灯,换人命格,改生辰八字。如此一来,此人不仅从外貌上,就连命相上都会和替换之人如出一辙。” “如此方便?” “却也不是。”谋士道:“此番术法必定是有代价,受术者寿命将会锁死在一个月,而且替换命格那人若是还活着,会时时刻刻感受到自己的天命流逝,必定心存怨恨,会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 中郎将摸着下巴,仔细思考。 受术者只能活一个月,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坏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只要受术者死了,“天刀将军”也就死了,如此一来,他这秘密就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天刀将军是死是活。 万一那个狗屎是在什么地方喝醉了,今夜不归呢。 可忽然又想到了今日白天天刀将军的态度,中郎将的心向下沉了沉。 这个机会。 不管那厮死现今是死是活,中郎将都能借着这一次弄掉“天刀将军”这个名号。 借着一把刀就当的将军, 滑天下之大稽! 那天刀将军的谋划厉害? 只能说是一般,青州这么多将领,能挑出来十多个比他厉害的! 那些老将都当不上这个大将军,他这么一个靠着外物威风的家伙就能当将军? 我可去他妈了个蛋的! 想了想,这中郎将又问: “守口如瓶者难找,我又尚未养过死侍,这花瓶胚子确实难找。谋士可有什么想法?” “中郎将,您可能想的稍微有点多。正常情况下确实难以守口如瓶,但加之恐惧和利益,终归是会有人穷其一生闭上嘴巴的。而等到他生命尽头,其自然也没有办法再张口。” 谋士笑着开口道: “您今晚且与我出去,必定能找到天刀将军!” …… 大梁当中流浪汉可不少。 有那些遭遇人生变故,一蹶不振者;也有那些本就好吃懒做,心术不正直者。 抓别的人难,拿个乞儿帮可简单! 几匹大马逛了一圈,很快就在下水巷口里面逮出来了一个四肢健全,脑子还算灵光的乞丐。 这乞丐本来在睡梦当中躺的好好的,忽然被抓起来的时候还吓得够呛,直到他被扔到荒郊野岭,裤子已经直接湿成了一片,混合着他身体上散发着的恶臭味,更是难闻的很。 眼见着大马上的将士用长刀抵着自己的下巴,乞丐更是直接哭喊了起来: “几位大人啊!我什么也没做啊!前段时间被抓走那小孩不是我偷的,我瞧见她被带进了窑子,又不听话被打死了,要被拉去肉铺当米肉,我眼见着她还热乎,就……” 统领手一抖,刀差不点就砍下去。 “真他妈的恶心!” 骂了一句,眼睛当中又露出了几抹寒光。 早就听说乞儿帮都是一群下贱人,现在瞧起来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谋划,这中郎将就强压下了心中的恶心,冷着眼睛看他: “我给你个机会,以后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也不用再去睡死女人,要是想的话,有数不尽的美人主动给你投怀送抱!当你的妾室,当你的痰盂。 “还是说你想现在就被我砍了脑袋,把四肢切下来,当成腊肉条子一条条挂在这林子里喂狗?” 乞丐听到这话,直接就跪下来,开始框框磕头: “老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当人上人,我想睡女人。” “好。”中郎将看了眼身边谋士。 谋士下马,笑呵呵的从怀中拿出一条虫子。 那是只蜈蚣,百足,在谋士的手中乱窜,像是想要挣脱这几根手指。 “乖,乖,”这谋士就像是在摸宠物一样,伸出一根手指摸着这摆足蜈蚣的脑袋,随后又将这蜈蚣递到了乞丐的面前: “你把这东西吃下去,在这之后,今夜的东西只要你说出去,这蜈蚣就会立刻在你的身体当中左右横行,把你自内而外撕成碎片!吃了你的内脏,吃了你的脑子,甚至吃掉你的三魂七魄!” 乞丐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玩意还是活的啊!吃下去不得死嗷! 看着身边明晃晃的长刀,乞丐也知道,自己要是不吃的话,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一咬牙一狠心,直接张开嘴, 谋士把蜈蚣放在了乞丐的嘴边,整条蜈蚣就摸索着爬入了乞丐的嘴巴当中。 只觉得嗓中有爬虫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又恶心又难受。 闭上嘴,干呕了好几次,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难受。 “很好。”中郎将点头,随后一招手,他背后密林之中闪烁出来了点点光火,照亮了小半片的林子。 仔细一看,才终于发现,是一群士兵,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盏长明灯。 总共七盏,照亮了这漆黑的森林。 …… 乞丐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晃悠悠的。 恍恍惚惚间,他就像是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家乡还没被京都来的铁骑踏成废墟,他也有着他爹和他娘。 小的时候他娘特别喜欢他举起来来回晃,很有趣,像是在飞一般。 只可惜珍惜世事无常,他的家被京都来的兵踩成了废墟。 他还记得, 当时京都的鬼军抓住了他娘, 他就在地下挡板里面看着。 凝视了许久。 自那之后,他便对女人有了种奇妙的执念。 这样半梦半醒之间,乞丐感觉自己被人搀扶了下来,晃晃悠悠被附近的一个大院内。 随着大院门紧闭发出的巨大闷响,这乞丐终于恍惚的回了神,紧张的看向四方。 好大的院子! 微微侧头,发现刚才抓自己来的那个男人就站在身边,上下打量着自己。 “还不错,像模像样的。” 乞丐茫然不解,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统领也懒得和他解释,直接让手下拿过了一面铜镜,扔到了这乞丐手里。 乞丐下意识的接过铜镜,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之人已经和那个脸上生了脓疮的乞儿帮完全不一样了,那是个英武的男子,面容俊秀硬朗,看起来不怒自威,是那种在街上碰过的,一言不合就能拔刀把人砍了的类型。 和当年京都来到那群兵老哥很像。 “我……这!?”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青州的天刀大将军了。”中郎将走到了乞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事情听我指挥,只需三年时间,我就能教你打造成正儿八经的天刀将军!到时候你滚滚雪花白银进,天天酒水女人来!快活的很!” 又看到乞丐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的不信,统领就知道得让这小子稍微尝点甜头。 于是他招了招手,士兵们心领神会,立刻就打开了院中大门。 只见几个衣着轻薄的姑娘从门中走了出来,莹莹向着乞丐行礼。 这一时之间,乞丐眼睛都看直了。 “你刚回来,这有点酸臭,先去洗个澡,对你身体有好处。” 中郎将笑呵呵的开口道,而那乞丐则像是早已被勾走的魂魄,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傻乎乎的往前走。 看他这样,中郎将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招呼自己的手下,从院子当中离开。 院门禁闭,此刻大院之内只剩下了乞丐和这些姑娘。 他咽下口水。 向前迈出一步。 原本的乞丐已死。 只剩下个兵爷。 …… 距离新春城还有一段距离,左辰就从袖口当中拿出来了那一小团的黑炁,放在指尖晃了晃。 黑炁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到了左辰拿这玩意儿当样本都觉得不够用。 他只是能隐约感觉到,这团炁息恐怕不像是看起来这么简单。 仔细想想,当时的天刀将军确实有那么几分意动,就算真的想要事后偷袭左辰,也有许多更好的方法。 那把不能沾血的天刀来砍自己脖子,显然属于下下之策。 让这将军失了智,甚至最后身亡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这团小黑炁了。 数量太少,左辰干脆也不留存,直接将自身炁息注入了进去,和其共鸣,尝试辨析这黑炁的真相。 自身真炁和黑炁合二为一,恍惚之间,左辰觉得自己脑海当中似乎浮现出来了一些似是而非一般的景象。 隐约间,左辰好像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这是…… 一幅幅画面,自飘摇的时间中顺流而下。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未曾到来之景色 模糊的剪影在左辰的眼前快速凝实,那些梦幻般的影子下一瞬便汇成了璀璨的星光,骤然乍现。 他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阵法,阵法中一个周身散发金铜颜色的老乞丐,朝着自己的方向扑过来。 他看到了肖长成这一把长刀,走到了繁华的大厅内,用刀指着面前龙椅之上,而那龙椅上坐着的则是一年轻皇帝,面容中性,面无威严。 他看到了大梁振动,大地之中涌出数位古代仙人,真具妙法,实力非凡。 他看到了未曾到来之时,一妇人诞下一子,仰天大哭,身具魔气,使天地变色。 他看到了涛涛苦海如浪潮一般席卷了整个大梁,将剩下的尽数人完全吞没,在呼哧的浪涛当中所有人上下翻浮,痛苦挣扎,不得超生。 他看到了…… 彩衣正在自己面前同自己调笑,忽得瞧见虚空当中出现了一把利刃,切向了她的脖颈,将其斩首。 那脑袋在脖子上晃了晃,掉了下来。 落到了左辰怀中。 正似如当初老道一般。 四面八方幻觉被风吹得烟消云散,左辰也终于恍惚的回过神来。 他只见那一抹黑色气息已经彻底消耗殆尽,完全不剩下半分。 “道长?怎么了?” 驴车上的彩衣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看向左辰。 左辰看着彩衣,却一言不发。 他能隐约感觉出来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 未来的剪影! 这道黑色的炁息,是来自未来的! 虽然有点扯淡,但在经历刚才那一幕的冲刷之后,左辰也大概清楚为何天刀将军会忽然袭击自己了。 恐怕对于天刀将军来说,他砍向自己一刀这未来已经注定,而他又无从逃避。 似如命中注定。 左辰想起来了当初苦海上的那个老僧。 那时老僧说: “未来已经注定,苦海必定吞世。” 恐怕所指的就是这幅画面。 那这样的话…… 左辰下意识看向了彩衣的脖颈。 完好无损,干净白皙。 像是上好的玉石。 左辰记得,刚才的画面是在一条长街上,彩衣正和自己说笑,突然就出现了一把虚空之中的长刀,切掉了她的脑袋。 难不成…… 忽然,左辰调用真炁,快速自上而下冲刷了一下自身,胸中五炁顶上三花皆是齐亮。 他神魂快速清明起来。 刚才瞧见未来景象,灵台竟然混入了一颗灰尘。 前来说这些景象只不过是自己所见,他真来自于未来也是有头无尾。 不可改变? 未来未来,未曾到来,有何不可改变的? 倒不如说,提前看到了这些景象,左辰反倒有所准备,可以想办法回避掉那些对自己不利的未来。 左辰甚至有一种感觉,天刀将军像是被人故意送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了让自己看看这一团黑色炁息。 “道友倒是煞费苦心啊。”左辰冷哼。 “道长?到底怎么了?”彩衣疑惑的挠了挠头。 左辰看了眼彩衣,思考。 看了未来影响之后,左辰确实是打算将其一一破除,但他也得做好防备。 万一,这幕后主使臭不要脸,眼见着自己放出的未来不成立,亲自动手怎么办? 大部分的画面都是似是而非,看不出前因后果,成立也就成立了,唯独有风险的就是苦海灭世和彩衣断头,前者左辰一直在做,势必不会让那贼人阴谋得逞,后者的话…… 那景象多少有点像当初李钰所言,斩了京师的那一刀。 在未来当中,这一刀没砍我,而是砍了彩衣。 是因为觉得伤不到我吗? 左辰思考两秒,看着还有些发愣的彩衣。 就算自己打算修正未曾到来的这些画面,也得做足后手准备。 稳妥些才好。 得想个办法,让彩衣练一练断头不死之术,如此一来才算是安全保险。 只不过左辰也不会这种法门。 修炼道经能让他获得悠长的寿命,花开顷刻之术又让左辰周身时间变慢,刀枪剑刃永无法靠近他的身体,没有性命之忧自然也不用学滴血重生,可他也没有法门能教给彩衣。 去哪弄一套不死术呢。 左辰陷入沉思中。 总记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 左辰脑海当中冒出来了个老乞丐。 汤乞! 对!汤乞! 当时汤乞用的七心术便是,只要七心不毁,断头仍是不死! 这门术法稍作研究,应当能做不死之术! “彩衣,汤老爷子之前留给你的术法你学多少了?” “啊?”彩衣挠了挠头,完全不知道左辰为何突然问这个,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大抵都修炼的差不多了。” “你将册子给我看看。” 彩衣直接就把册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左辰。 左辰也将其翻开,搜寻了起来。 很快左辰就找到了对应术法。 让左辰没想到的是, 这门术法竟然是神仙索! 江湖戏法神仙索共计四用,分别是“上无随依”、“下无所靠”、“孤苦伶仃”、“天上偷桃”。 第一法最为简单,可以全无依靠的让绳子从地面上立起来,一般的江湖客也会用这手段,属于杂戏一学。 第二法稍有难度,练成则能让绳子直接凭空而立,当初刚进幽州时,左辰他们碰到的假三位所用神仙索就是这个档次。 第三法则是现在彩衣的境界,又唤作“捆仙拴贼”,只需把绳子扔出去,这绳子就会直接变成锁链,扣住敌人。 就左辰来看,这第三法相当于“捆仙绳”的基础,不过大部分绳子尚无捆仙绳之劲,别说是拴仙了,拴个力夫都费劲。 至于第四法“天上偷桃”,便是不死之术本身了! 据传言,最开始表演神仙索的是一对父子俩,当初父亲在地上放绳子,儿子爬上了云端,从上面往下摘桃子。 摘下来的桃子,美味可口,香甜动人,父亲将其称为“天上蟠桃树”。 可此时生了意外,绳端上方忽然落下了儿子的尸体,切的四分五裂,血肉尽流。 父亲悲呼,说是自家儿子偷桃被发现,被天兵砍掉了四肢,削掉了脑袋,引的周围观看的人可怜,纷纷拿出金银,交给了父亲。 直到这父亲收完金银之后,地上本来被砍死的儿子才直接蹦起来,完好无损。 这本来应当是替身一术,可汤乞却在这一上面加以延伸,做出了七窍玲珑心之术。 乃是用神仙之索通天,引天上灵炁冲刷自身,此为“偷桃”,窃取天之机缘。 但天之修行对人体负荷太大,五脏五行易乱,汤乞干脆剑走偏方,杀人取心,放于胸膛之内,视为七心七火,生生不息,乃是火旺。 如此一来,若非破掉七心,否则汤乞不死。 砍掉脑袋也一样,接上去就行了。 可现如今天上有贼,偶然使用神仙索窃天机,很容易被“三觉”道友钻了空子。 彩衣也不可能杀人取心,所以汤乞的方法不行。 左辰得自己新弄一个。 便是思来想去,就这样进入了似如闭关一样的状态。 包连才没见过左辰这般,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彩衣,彩衣则是让车队先停下,免着打扰左辰。 …… 在左辰脑中,神仙索“天上偷桃”的手段估计彻底铺散开来,变成了一幕幕修炼的细节,映在左辰的脑海当中。 神仙索上说的玄妙,但在左辰看来,无外乎就是一句话: “借助绳子作为小祭坛,沟通天地窃取寿命”。 其目的引导天上最纯粹的真炁冲刷自身,以获得肉身不灭之术。 关于这一点,左辰根本就就不需要,修炼道经之后,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灵炁源泉,可以所以说得上是生生不息,当时左辰救人也是靠着真炁玄奥所为之。 但向天求道并非毫无代价,被这种级别的灵炁冲刷完的身体已经完全产生了异化,道行再难往上提升半步。 左辰估计着,正是因为如此,汤乞才被卡在地上神仙之前,半步不得进。 而且,这法子彩衣用的了,左辰用不得。 左辰道行太高了,如果想要冲刷出那般身体,至少需要数十倍的真炁冲刷。 把天地掏空恐怕都凑不出来那么多。 这样的话就得换个法子了。 向外求求不得,可以向内求。 神仙索作为链接法门,既然沟通不了外界,那可以向内连接。 左辰打算先在自己身上试试。 重换架势,运转法门,五心朝天,五炁归脏器。 开始内视自己丹田。 元婴小人和球形液体都出现在了左辰面前。 左辰手捏莲花道指,一根绳子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陷入犹豫。 连接上之后,只要他体内真元没消耗干净,基本上就是不死不灭。 理论上是这样。 唯一的问题就是, 连哪个? 连元婴的话,正常路线,左辰估计着自己就算是泡在苦海里大概也没事。 连那团奇妙液体的话…… 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稳妥一点的话,左辰肯定会链接元婴,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当中有着一种奇怪的冲动。 要不…… 连连这团液体试试? 迟疑两秒,左辰最终还是下手了。 真要是不行再切掉。 左辰手缓缓向着那团原始的液体摸了过去。 也将手中的绳子连接上了这团液体。 …… 岁月之外,老僧睁开双眸。 眼内无珠,却夹着浓浓震惊。 “道友这是做了什么?” 双倍月票中,求各位支持嗷! 第二百三十九章 混元原初之妙 等待的左辰闭关研究这小半天里,彩衣无所事事,便在左辰身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炼化内息。 她刚认识左辰的时候,道行不能说是高,只能算是没有,也正因为如此,她身体当中淤积的杂气自然当然也不算很多,而从先天巅峰正式进入炼气则是需要体内残余的杂气全都洗净。 这对于彩衣来说,反倒成为了比较简单的一步。 刚摆好架势,正准备修炼,彩衣忽然感觉到左辰的身上传出了一股难以言传的气息扑面而来。 夹着一阵大风,吹的东倒西歪,彩衣怪叫一声,直接就被扬到了半空当中,嗖嗖嗖吹得翻了三个跟斗,胸先着地。 “诶呦!道长?这是在干什么啊!” 彩衣扶着自己的腰直喊,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她急匆匆的回头,疑惑看向自己背后的左辰。 却于下一刻瞪大双眸。 烟尘化金石,火焰凭空生。 霎时之间,左辰四周天地四象变化。 此景象似如天地之初开,万物之始源,妙法如花般繁生,辨其色调,千种万般奇妙。 彩衣被吓了一跳,直接窜处几尺开外。 驴爷是加紧脚步,拉着驴车就跑掉了。 其他人也随之跑开,走的那叫一个快。 道长肯定没恶意,护持人间之仙手段也必定是好的。 唯独的问题就是,如此变化凡人难扛,如若不注意,那可当真是挨着死,碰着亡。 谁也不想当成倒霉蛋,就尽快离远了一些。 万幸的是,这股变化只停在了左辰身体周围半尺距离,并未继续向外延伸。 甚至最外面一圈还升起了层层白花,像是正在减缓这变化带来的影响。 彩衣有点惊异的看向左辰,口中亦是喃喃道: “道长又是研究出来了何种妙法啊?” 话刚从口中落,彩衣忽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浊气竟在快速消失。 好像是被什么力道催化,眨眼之间就转化成了真炁! 不光是她,驴爷也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的身体似乎都出现了一些虚影,朴素简单的汉子虚影在驴爷的身上不断闪烁,但又转眼之间变回驴爷原本形态。 甚至就连包连才几人都生出了阵阵惊呼,觉得浑身上下有种奇妙的感觉。 甚至有几人在这一瞬间都年轻了不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而这突兀的变化也并未持续太久,仅仅四五次呼吸之后,左辰身边的一切就已回归了原本形态,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其他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彩衣趁此机会内视一眼,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体内的那些杂气已经彻底被炼化,变成了纯粹的真炁。 本来大概需要花她一年多时间的过程,就因为左辰这么一次闭关被跳过了。 彩衣这时才明白过来,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虚无空境之中,身上穿着粗布袍子的老僧缓步踏前。 他伸出干枯又生满了皱纹的手掌,轻轻一掠。 眼前混沌迷雾散去,星芒点点,河流泛滥,诸多异象杂乱浮现在老僧面前,又快速排列成一条长线。 大部分线路清晰明确,然而,在中间,这一部分却忽然变得异常模糊,看不清走向。 “怎么回事?” 老僧声音当中也不免夹上了浓浓疑惑。 未来应当是已经注定的,只有一条笔直的线,没有任何意外才对。 可为何会发生这般事情? 如此模糊,岂是被遮蔽了方向? 那走歪了,该怎么办? “刚才似乎是道友运用了某种道法,可这究竟为何?能将所有时间扰成这般?” 老僧着实想不明白。 不过又凝视了一会儿之后,他到底还是悠悠长叹一声。 目前来看,被迷雾所包裹着的仍是一条长长直线。 没有分支,未来既定。 无所谓。 “道友尽管可以努力,万事万物皆已注定,不可动之。” 老僧直接在这条长线面前盘膝而坐,紧闭双眼。 …… 左辰将手收回,看着眼前这一团波澜不动的液体。 没有任何反应。 他浑身上下尚无任何异常感触。 但仔细感觉一下,却好像还真成了。 左辰不太确定怎么回事。 便是睁开眼睛。 左右环顾,发现太阳从刚才的处升到了正当空。 研究这本书法花了小半日。 “道长?”彩衣凑到左辰身边,紧张的眨了眨眼睛:“您是又研究出来了什么手段啊?” 左辰疑惑的看了眼彩衣,不晓得为什么,他总觉得彩衣好像有一点紧张。 左右环顾一圈,只发现自己身体周围多长了几朵小白花,别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彩衣害什么怕呢? 心头不解,也没回答彩衣。 他其实都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成没成。 先试试。 护住神魂后,左辰先是翻手,只见其左手手掌飞速消失,在眨眼之间长了回来。 又是从指尖投出一滴鲜血,而瞬之间,左辰原本的躯体就化作花瓣消散不见,而那滴鲜血又重新化作了左辰,丝毫不差。 甚至连半点疲惫都没有。 彩衣和包连才他们在旁边看着鼓掌。 “道长,这是片寸传送之术?” “我看着不像,刚才那么大阵势,应该是什么更加玄妙的手段。” “我没啥本事,我也看不懂啊。” 几人窃窃私语,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的。 左辰心头却是雀跃了起来。 成了! 滴血重生术! 再造造化间! 成了! 又是内视一眼,发现这团液体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自己之前重塑肉体靠的不是这团液体一样。 甚至连半点道行都没遭受影响。 这倒是奇妙。 左辰从没想过这玩意竟然还有这份妙用。 术法研究出来了,左辰又陷入了思考中。 不过彩衣该怎么用这玩意呢? 这团液体同化性太强,彩衣这点道行肯定是扛不住的,自己要是真给彩衣来一下子,估计第二天彩衣就变成一团祥和了。 彩衣被左辰盯的有些发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道长?我今早洗脸了啊?没沾什么东西吧?” 左辰:“……” 目光扫过彩衣,忽然瞧见了他别在腰上的那个小豆袋子。 对啊,还能用这些小豆丁! 豆丁本身因为是豆子和彩衣情绪所化,所以不死不灭。 只要稍加修改神仙索之玄妙,让其向内索取,便可时时得命,岁岁挣寿。 到时候直接只需要给几个小豆子多注入一些真炁,再让彩衣完善神仙索,命之相连,这样既不会影响彩衣的修行上限,也能保证彩衣在挨了偷袭之后仍能保住性命。 稳妥。 “彩衣。” “在!”彩衣立正了。 “从今儿开始,你和我学断头不死之术。” “啊?” 彩衣瞪大眼睛。 原来您花了半天研究出来的功法是这个啊! 不是!这未免有点太生猛了吧! 如此手段放在大梁里,神通都比不上吧! 彩衣只感觉左辰半日研究出来的东西人家辛苦一辈子了。 …… 接下来路上又是花了一天。 左辰把神仙索的最后一段教给了彩衣,听得彩衣云里雾里。 这手段对左辰来说并不算难,但对彩衣来说已经算是顶绝的功法了。 没办法,彩衣现在没办法消化理解,只能先拿小本子记下,打算以后好好消化吸收。 左辰讲法也没避开包连才几人,只不过他们道行甚至都远远不如彩衣,别说是听懂了,就连听那么一两个字都觉得头晕目眩。 半分都消化理解不了,更别提修炼了。 包连才心头虽然可惜,但也知道,按照自己这个本事,真要是学会了这个本事只是匹夫怀玉而已。 不过包连才的注意力却被彩衣手上的小册子给吸引了过去。 “仙姑,你这本小册子是?” “哦。”彩衣也没藏着,直接介绍道:“有时我听道长讲道,记不下来的时候就会拿炭笔在小册子上写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是不知道那些文人们会给这种随笔册子起一个什么雅称?” 听彩衣这话,包连才倒吸冷气。 道长讲道的随笔册子? 这要是真被那群文人知道,他们大概会直接跪下来,高呼一声:“圣册!” 要是百年之后,这小册子流到江湖上的话,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吧! 这玩意可真是仙人手札,哪怕是看不懂,通读下来,也必定会摸索到一条属于自己的成仙之路。 包连才并不指望阅读,他只是感觉自己正面见一传说冉冉升起,日后也必定名动大梁。 这也算是晚年时候有吹牛逼的素材了,到时候自己孙儿环膝盖之时,他也可摸着小孙之头,讲一讲年轻时候和仙人同游的故事。 彩衣自然是不知道包连才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研究着手中小册,思考自己该如何修炼。 …… 左辰把手平放在眉头处,遮挡顶上斜洒下来的阳光,看向远方。 在他的视线尽头,硕大的城市在地平线处耸立着,于阳光之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围墙是新建,用的是附近石材,路也是新扩的,铺上了青石板。 城市的两侧则是有着两片硕大的麦田,金灿而明媚,随着风轻轻浮动。 这就是新春城。 徐州的新主城。 左辰能瞧的出来,这片连绵的城墙还有不少地方都没修建好,显然是还在动工,但这速度也已经足够快了。 心下也是畅快,直接便带着人向着新春城方向行去。 一到门口处,忽得听见前方有些嘈杂。 便是朝那方看了过去。 只见路边处,有一辆驴车,驴背上骑着个颤颤巍巍的小道士,而板车上则是拉着一老太婆,面生褶皱。 她正拉住一务农回来的农家汉子,像是要看人家面相: “我看你印堂发黑,可能要受灾啊!且听我的话,我可不会骗你。” 那农家汉子白了一眼眼前老太婆:“你谁啊?” “我?”老太婆一仰头:“我徐州大姑奶奶是也!” 驴车上研究术法的彩衣:“?” 第二百四十章 你也是大姑奶奶? “我和你讲,我可是徐州大姑奶奶,本领大的很,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安稳度过血光之灾。无病无祸,不光如此,我甚至能让你娶上个好媳妇,抱上大胖小子!” 被拽着的小伙子瞧着年纪不大,是个村人,本来是打着哈欠,看上去有些累了,被忽然抓住之后,上下打量了两眼这老太太: “你说你是谁?” “徐州大姑奶奶啊。” “我请你去祸需要什么?” “让我出一次手,那必然是药到病除,手到祸消,把我接去你家,至少得杀一只鸡接待吧。” “一只鸡?叫你帮忙?我可去你个粪坑子,给你点鸡粪不错了!”农家汉子骂了句。 老太太听这话,眼珠子一下瞪了起来: “嘿!你这小崽子什么意思!对我不敬是吧?信不信我下个方子,让你生儿子没屁眼!” 她声音响,嗓门大,一家更比三家强,号的震耳朵。 驴车上的左辰和彩衣和都听到了她这话,两人的脸色也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临进徐州的时候,就听守城的说有人假装是大姑奶奶招摇撞骗,结果这些人全都被送到新春城来了。 “你?下方子咒我?”农家汉子瞧着老太太,忽然冷哼了一声: “去年我没在新春城,没能瞧见过大姑奶奶尊容,可耳朵不背。整个新春城里满是说书先生,大姑奶奶的桥段是最火最热的,给十文钱都未必能抢到座位!我每次过去都会驻足听上一阵子,定是比你对大姑奶奶了解的多! “我们徐州的大姑奶奶,可是个明媚漂亮的大姑娘!那是当真天上仙姑!岂是你这番老太太的模样?” 老太太听到乡间汉子这话,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 青一阵,紫一阵,先变成黄瓜,在变成茄子。 嘴皮子喃喃动了两下,老太太才终于咬了咬自己没剩下几个的牙齿: “小子,你着想了!大姑奶奶千般变化,万种宝法化身,神妙非凡!之前来徐州的小姑娘只是我诸多化身之一,乃是曾几过去时,我年轻时候的样子罢了,现在这个才是我的真身,法力比她高出了好几丈!她能做到我能做,她不能做的我也能做!” “哦。”农家汉子又伸手指了指那驴背上的小道士: “你这驴上的小道士是谁?” “这是我车夫,也是我徒弟!大姑奶奶不是一直带着个道士徒弟吗!” 皮肤黝黑、好像是农家小子一样小道士嘴微微张了张,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全都咽到了肚子里。 却听的农家汉子又是冷笑一声: “老太太,这你可就整反了!大姑奶奶可是那道长的徒弟!你匡骗人,竟然还骗到徐州人身上来了!” “你就瞎听那说书先生胡说!他们都是胡编乱造的,满口没一句真,竟还真信了他们愚蠢!”老太太也火了,急声骂。 “那好啊,你同我回去,我进城里去叫我哥。”农家汉子冷笑:“我哥当年可见过大姑奶奶,你是真是假?我哥一瞧不就知道了吗?” 听到这农家汉子这么说,老太太嘴包着嘴,牙裹着牙,开了半句口,又缓缓闭上,一个字都难言,半点话截不知如何说。 大半响之后,她忽然好像是发了怒,像是街边骂人的泼妇一样,直接伸手指向了眼前的农家汉子,大骂了起来: “村头莽夫,田舍农汉,屎一样龌龊,拿不上台面!恶心!臭烂!” 骂完这话之后,直接气冲冲的转身,打算离开,不想再搭理这农家汉子。 不过老太太和小道士刚一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左辰他们的商队。 那农家汉子,还有这老太太和小道士,全都下意识看向了左辰和彩衣。 还有左辰骑着的驴。 这农家汉子也是有点发懵,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头发: “这一伙倒是和说书先生讲的像。” 左辰呵呵笑,伸出手指指了一下不远处的老太太: “你看,你身外化身。” 彩衣翻了个白眼,直接从袖口里掏绳子,话都不说,直接就把绳子往外面一扔。 见到绳子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似如游龙,随后嗖的一下就钻向了那个老太太和小道士。 几乎一个眨眼,这两个人就被捆了起来。 半分抵抗都没有。 被捆起来的老太太费力的抬起头,她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彩衣。 惊愕,疑惑。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这老太太的心头徘徊涌现,最终化作了茫然不解。 这丫头到底是谁啊! 寻常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她心头已经涌出了几分猜想,却还是不敢相信,只能死死盯着眼前彩衣。 这老太太鼓足勇气,本还想想再喊些什么,忽然瞧见道路尽头处,骑着大马的一众士兵向此处行来。 左辰抬头朝着那边一看,发现来人正是之前徐州攻城战当中发挥了不小作用的郭教头! 教头纵马到了老太太身边,一眼就看到了左辰和彩衣。 “仙长!大姑奶奶!” 他声音欣喜,显然是没料到竟会在这看到这两位。 “郭教头,许久不见啊。” 左辰也是笑着拱手,在徐州内走这么久,总算是碰到第一个熟人了。 郭教头立刻下了马,快步走到了两人面前,满面的欣喜,激动地伸出双手,抱拳: “着实没想到道长会来啊!多日不见,道长还是这般神采奕奕啊。若是知道道长在这,肖兄弟和善心大师也定会欣然欣喜。” “我也怪想他们两个的,不知他们两人近况如何。” 两人笑谈。 相互叙了一会儿旧,郭教头终于低头,看向了地面上躺着装死的老太太和小道士。 他在新春城待着,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人是奔着什么目的来的,直接笑骂一声: “这群憨贼,装成了您二位的样子,想来我们新春城里骗吃骗喝,没什么脑子。来人啊!把他们两个给抬走!扔到牢里去!” 立刻就有士兵迎了上来,伸手一抓,把地面上这两人就给拎起来了。 直到此刻,那老太太仍是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有神通!我有本事!你们若是敢这么对我,会遭报应的,会遭天谴的!” 郭教头被吵的烦了,凑到了这老太太身后,伸手一敲她后脖颈,这老太太当即就昏过去了。 剩下的士兵才把她扔到马上。 “瞧起来这种人还不少啊。”左辰感慨。 “嗐,地牢里现在已经关了有五六个伪装的了,都是老太太来整的。”郭教头叹息:“这批人大多数都是农村出来,原来都是村中神婆,稍稍有那么一点相命的本事,招摇撞骗更多,原本乡里混不下去了,就想要出来行骗。听到大姑奶奶的名号就以为是个老太,井底之蛙。” 在旁边的彩衣一下子恼了火: “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为啥大姑奶奶就是老太太,就不能是青春靓丽美姑娘吗?” 几人大笑,气的彩衣腮帮子鼓鼓。 左辰又把之前抓住的天刀将军副官交给了郭教头,郭教头在看到这些人之后,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正头疼该怎么对付徐州军呢?没想到道长您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人都给带过来!快把他们带下去,好好审讯审讯,肯定能撬出些东西来。” 将人拖下去下之后,左辰这才介绍起来了包连才几人。 当郭教头听到几人是豫州靖王派来的援军,之后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靖王竟然会选择支持我们。我本来还以为豫州也和青州一样,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突袭过来。” “那肯定不会。”包连才连连摇头:“靖王大人对争夺天下没有兴趣,更厌无谓杀伐,虽同为藩王,但也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一定是会帮助徐州百姓的。” 作为使者,包连才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就让郭教头心有受用,笑道:“来帮我们的自然是客,快快随我们去城内。” 言罢,郭教头领头,打算带人离开。 农家小伙子则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彩衣。 直到几人快要走远,小伙子才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双手捧起,对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喊了声: “大姑奶奶!去年你救了我哥!谢您救命之恩。” 彩衣也听到了喊话,回头一看,发现那小伙子已经跪在了土路上,朝着彩衣的方向深深的拜了下去。 眨了眨眼睛,彩衣本还想说些什么,可车已经走远了。 直到再也瞧不见那小伙子的身影,彩衣才回过头来。 左辰能看到,彩衣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明媚且愉快。 求月票嗷兄弟们~! 第二百四十一章 见旧人 离开麦田,越过城墙,百姓数量也更多了起来。 粗麻衣服,麻绳束发,有些压根都没穿鞋,赤脚踏足,却怡然自乐。 房屋都是新建的草木房,一户又一户连成街道,中间还夹杂着诸如客栈、驿站等建筑,颇显活气。 又可见城中房屋内,人群熙熙攘攘,怡然自乐,却少见黄发垂髫。 “饥荒死了许多人,现今徐州居民不多,还有不少百姓甚至不知道我们杀了康王,只知道荒了一年,忽然就回了春,就以为是天上神仙撒杨枝甘露。” 郭教头介绍道:“这一年肖兄弟跑了不少地方,寻找还活着的百姓,将他们拉拢到新春城这一方。” 包连才看了看这村子当中的人,暗暗咋舌:“肖英雄这一路上是救了多少人啊。” 郭教头叹息一声:“想救人,却也没想的那么多。当时荒的太厉害了,死的人比活的人多,经常去一个村子,能看到尸体堆的和小山一样高。 “好不容易找到一些能活下来的,也都大多得了暗病,怕这大荒只持续了一年,带来的暗伤恐怕却需要许久才能养好。” 包连才感慨,瞥见了欣欣向荣下的藏着的伤疤。 仅仅一瞧,触目惊心。 到了中心街,四周依稀可见村子雏形,草庐房子重新翻修,新钉木板,瞧着漂亮。 左辰忽然听见耳畔旁边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道长!” 侧目看向,见身体旁边金光汇聚。 大光头、老实脸,一身的金灿宝袈裟,满目的慈悲祥和人。 “和尚。”左辰见了友人,心头欢喜。 和尚满脸欣然,身上功德光辉闪闪耀光。 …… 叙旧许久,谈了谈尽量,和尚带着左辰几人过了新春城。 路上行着,能看到不少的士兵,布甲简单,衣沾灰泥,不像是从战场上下来,反倒像是从田里来。 “徐州的新兵除去平常训练之外,会帮着乡亲们种田打猎,大家之前都饿怕了,总会会多分出些精力在这上面。” 郭教头介绍。 和尚也跟着笑道: “能稳稳的吃上饭比什么都好嘞。这大梁若是没兵欸,这才好嘞。都办自己喜欢的事情,种地、做衣服,当说书先生,不愁吃不愁喝,这才稳妥又舒坦,才是好日子嘞。” 和尚感慨,愿望朴素。 左辰看到那些正在种田的将士们,也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向和尚: “和尚,我交给你的那个麦穗,你研究出来了?” “研究出来了。”和尚那张敦厚质朴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俺带了不少的农民,研究了老长的时间,总算您留下的宝贝能量产了。当然,道行上这些麦穗还远远比不上道长你那稍微晃一晃,就能生出一片麦田的水平,但现今这麦子的产量也够多了! “一年能收四次!不怕缺水,不怕旱,也不怕寒冬,只要这么种上几年,估计全天下都不愁饭吃了嘞!” 见和尚如此兴奋,左辰也是替他高兴,但他还是提醒了两句和尚育种和伤地的事情。 听闻左辰讲,和尚也才恍悟过来,吓出了一头的金色冷汗: “俺之前也没种过这么吃地的种子,竟忘了考虑这件事情,着实多亏道长啊!要不然这么种下去,没几年徐州可能又荒了。” 又是陷入沉思,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 “俺也不知道啥样种子养地,正好这段时间和那些老农们闲下来了,俺们研究研究,整出来个养地的种子,轮番种。” 左辰笑着点头。 他又看了看和尚身上的功德金光。 几乎已经彻底凝实,可谓大功德之人。 若是寻常鬼祟见了他,怕是会被当场超度,烟消云散。 如此富德宝光,给和尚正合适。 上了片土坡,遥遥看去,不远处,一片连绵的亭子正在日头之下拉长影子。 而在那亭子当中,功德佛光栩栩生辉。 和尚的佛像正在那边耸立。 “道长,您当时弄的莲池到了嘞!” …… 领着左辰几人前进,很快就到了莲池位置。 莲池外面建了围栏和大院,后方连山,是整个新春城里最大的建筑物。 旁边还有几户小阁小楼,里面有些人住,都是当初左辰挑选出来的有才之人。 若是徐州生了什么大事,需要商讨,就皆会聚在莲池旁边,坐在和尚给的蒲团上,念徐州大事。 现今这里也成了招待左辰他们最好的地方。 进入凉亭当中,以备功德金光聚成实体和尚立刻就让自己当初庇护的那些村人们拿出蒲团来,给众人铺好。 这些蒲团不算华贵,但却非常的新,应该是专门准备给客人的。 坐在蒲团上,左辰看了眼旁边的村人。 虽然是之前和尚村子里的,被镶嵌进入了佛像当中,受了不少的苦,后来被和尚的功德金光所净化,现今也已经聚成了实体。 有点类似于城隍。 而他身上此刻则穿了一身郎中衣服,看起来慈眉善目,倒是颇有几分佛前随从的样子。 见左辰看自己,这中年男人脸上也微微泛红,尴尬的挠了挠头,像是不怎么善说话: “道……道长……之前多谢您救命之恩……要不然的话,我恐怕还在佛像里受罪嘞。” “帮你们的是和尚,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左辰笑道,又看了看他身上衣服:“你这是做上郎中了?” “也算是吧。”中年男人不好意思:“我其实没啥郎中的知识……药草书也看的不太明白,但重塑的这具身体是有点独特的能力,外伤的话只需要摸一摸就能治好,我们正好没什么事情做,就有一半随着善心师傅去学种麦子,剩下一半进了堂内医人治疗。” “好事。继续努力。” 听左辰这话,中年男人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努力得到认可的喜悦。 等到他撤下去之后,和尚也坐到了几人面前,笑道:“俺这村子的村民现在也都有本事嘞,治病救人,去除怨气,还有帮着俺一同研究种子的,个个都是人才!” 左辰笑着点头,又左右看了一圈,问:“肖长成呢?” “肖小哥现在应该在城外帮着种田呢。”和尚道:“小哥是个闲不住的主,这两天徐州军那边还算是安静,他安排完训练之后就跑到城外去了,俺遣人去叫他,估计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侧头一看,发现肖长成迈着大步子走进了亭子内。 一年未见,这年纪其实不算太大的小伙子却也被责任刻上了成熟。 他留了些络腮胡子,身上穿着一套粗布制的衣服,上面还沾着灰,瞧着不怎么干净。 脚下踩着草鞋,双手满是泥垢,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刚从田里回来。 目色间却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怒自威,任谁也不会小瞧于他。 瞧见左辰之后,语气喜悦: “道爷!一年不见,你可算是回来了!” 肖长成满目欣喜,他快步走到左辰身边,不知道是该拥抱一下道长,还是握握左辰的手。 迟疑了大半天,肖长成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全是泥,和左辰太过亲密的接触不太好,干脆打算给左辰跪下磕一个。 这下子可给左辰弄了个呆,他连连动用真炁,把肖长成给提了起来。 哑然失笑,左辰道:“长成啊,你突然跪我,有点吓人啊。” “您在徐州做的这些壮举,别说我给您磕一个了,就算磕十个,磕一百个,也不足为过。” “你小子,一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两人相视一笑。 肖长成花了点时间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等再回来时,一身领袖的气势也跃然而出。 大大咧咧的坐在蒲团上,准备了一些粗制的大麦茶,泡水品喝,又问左辰: “道爷,这段时间你都去了何方?可有什么趣事?” “倒是经历了不少事。” 左辰想了想,最终还是同肖长成和和尚说了在自己北方的经历。 还有当时自己所遇到的那滔滔苦海。 毕竟现在的肖长成已经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子了,他肩负着整个徐州,是一方首领。 他自然也有资格,也需要知道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听着左辰,开始的时候两人本还带着数分谈笑之色,但当其听到苦海滔滔,灭世大劫之时,他们两个的脸色也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等到说完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之后,肖长成更是沉默良久,一言不发 倒是和尚手足无措了起来: “唉!这恼人心的鬼世道怎还有灭世大劫啊!老百姓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就那么难吗?” 他是真的难过,说到这的时候眼圈甚至都有点红:“道长,这苦海滔滔就没什么办法阻止吗?” “我还在找方法。”左辰道:“现在已经有一些眉目。” “那便好那便好。” 和尚松了口气。 左辰的承诺对他来说,可是要比什么都重要。 谈到这里,和尚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 “对了,道长。前段时间俺也遇到了件事情,说不准对您推苦海有些帮助。” “什么事?”左辰也是心生好奇。 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当初俺成功德金身的时候,看到了一座山吗。” “嗯?” “前段时间那座山又唤我过去了。” “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形之山 “俺瞧见那大山敞亮,像是有本事的好人住着的地方,您说那苦海吓人叨怪,肯定需要些帮手,不晓得那山上可否有能人能相助……道长?” 和尚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好事左辰会高兴,却忽然发现左辰表情满是严肃,不像是什么好表情。 “能细讲讲吗?”左辰道。 因为之前看过大士的记忆,左辰知道这世界的佛陀大多数还是一心向善,乃是当真的菩萨果位,有镇压苦海之妙。 可苦海老僧又确实是位恶人,不得不防。 “我寻思寻思嘞。”和尚陷入了回忆,边说还一边比比划划,在空中挥手,写一座大山:“当时正是第一批育种种下的时候,俺正打算休息,就忽然瞧见天上又出现了那座大山。唤俺上去。” “你去了?” “那当然没。”和尚摇了摇头:“俺觉得俺要是上去的话,恐怕就下不来了。俺手头还有那么多事要忙呢,百姓还等着吃东西,俺哪有时间离开欸! “所以俺当时没回那座大山,只是寻人弄了三根香,点上之后就念‘大老爷收了神通,俺暂时还走不了’。想把这座山劝走。 “俺本来以为这玩意和之前一样会消失,没想到从上面下来了个金灿灿的人!” 左辰听到这里,眉头皱的更紧了。 竟然还来人了。 只听和尚继续道: “个大,金灿灿的,闪的俺眼睛疼,来了就告诉俺,俺研究出来的这个叫什么天下之大功德,说之前只能算是人间行,现今就能当上正儿八经的菩萨果位,只要俺愿意跟他上去,就能坐什么莲花台。 “俺又给他上了三根香,也告诉他,俺走不了,他也就走了。” 和尚讲完,左辰反而更疑惑了。 就来劝了一下和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直接离开了? “别的什么都没说?” “别的什么都没说。”和尚道:“而且俺感觉对方话好像都有点说不利索。没反应,话不完整,甚是奇怪。” 奇了怪了。 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自动应答? 人工智障的既视感。 和尚也大概看出来了左辰在担心什么,小心翼翼发问: “道长,那大山上不是啥好人嘞?” “现在还不确定,要么大善,要么大恶。但不能赌这一半的概率。” 要么正儿八经佛陀,要么那苦海老僧三觉所在之处,贼窝的可能性其实更大一点。 以防万一,还是让和尚留在人世间更好。 下次如果再来这件事,左辰在旁边的话,那左辰不介意自己亲自上去一趟,仔细瞧一瞧上面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 又告诫了和尚两句,和尚也将这事了记于心,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不再谈这件事情,肖长成设宴安排,要好好款待左辰几人,就直接安排手下人去做饭弄酒。 他手下这些人也不含糊,很快就到附近的家中搬出了几张大桌子,拼在一起,杀鸡取肉,蒸米炖面,拿出刚酿好的良酒,一份份的往上送。 菜品要是比起其他藩王所宴请的,自然不是一个量级,大多都是农家菜,不过分量大,肯定是够吃,也管饱。 酒水倒是品质上佳,康王本身就喜好屯酒,从去年到现在还剩下不少好酒没喝,都被埋在了大树下方,土坑之中,现今招待宴请左辰,自然是挖出来了好几坛子。 宴上欢谈,包连才又喝多了,甚至和肖长成称兄道弟,一副“以后徐州靖州一家亲”的态度,倒也是快活。 不过左辰还是能发现,肖长成脸上表情多少有点发僵,像是心情有些低沉。 等到宴会开了一半,肖长成喝的有些累了,出去透气时,左辰也起身跟了上去,随着肖长成来到了外面。 眼见着他靠着一棵大树下面,吹着夜风,正在醒酒,左辰也笑着跟了上去,到了肖长成身边。 “道长。” 眼见着左辰来,肖长成立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刻,他都不像是徐州现如今的领导人,反倒像是当年那个被左辰救下来的小伙子,重现了当初青涩。 左辰多看了他一会。 这小子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倒也是乱世强逼上成了领袖。 “不必紧张。” 左辰摆手,凑到肖长成身边,跟他一并靠着树: “这段时间管理徐州,可累否?” “累倒是确实累。可我总觉得我没累对地方。”肖长成叹息一声。 “怎么说?” “……我不擅长内政,每年百姓们要吃多少粮,要吃多少肉,这些东西放在我面前,我只能两眼一抹黑,半点都看不懂。这些东西只能交给文人来做。 “我也没那么懂农耕,普通种地倒是还行,但涉及到更高级的种子之类的,我就一窍不通了,这东西都得烦劳和尚去做。 “行军打仗方面……哈,我倒更不如郭教头了,教头,他能把谋划弄的极好,这次打游击就是教头的手段,要我的话,只能想到把儿郎们叫过来,好好给他们鼓鼓气,仅此而已。 “这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我在此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肖长成叹息。 左辰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哪有谁能什么事情都会做,大多数人都认为我道法精妙,无所不能,但我其实只善杀伐之术,神魂之术不善,占卜之术不善,勘测之术不善。导致有不少虫豸在我眼皮子底下乱钻,我却抓不到,多闹人心。” 听左辰安慰自己,肖长成心情也稍稍舒缓了一些,这才笑道: “嗐,我只是寻不到我应在的位置。” “大部分人都是为了你才聚在这新春城的,你不必善于做每件事情,谁也不可能善于做任何事情,你只需要知道跟着你的这些人谁擅长做什么就行了。” “谢道长指点。” 肖长成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表情舒缓了不少。 顿了顿,肖长成又问: “道长, “可现今有滔滔苦海逼世,也是让我心茫然,不晓得接下来该做些什么,道长能否指引我方向?”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确实会去京都。” 左辰把威王打算率军进京都,建立议会阁的事情告诉了肖长成,同样也说出了靖王打算派兵马支援徐州的事情。 在听左辰这么说之后,肖长成脸色也是略显复杂,半响之后才长叹一声: “本以为天下藩王皆是为了自己利益熙熙攘攘的贼恶之人,没想到却也有威王靖王这样的人物。” “他们两人毕竟都是老一辈,知道苦海之事,在大是大非之前选择了站在了存护世界一方,值得敬佩。”左辰道:“所以,肖长成,你打算怎么做?” 沉默片刻,肖长成道: “现今青州虎视眈眈,徐州百废待兴,怕有靖王支援,我恐怕也难以摆脱寿王威胁,还有一个半月就要入京都的话,我可能是去不得。但郭教头可以带些兵马。去支援威王。” 话说到这里,肖长成态度也算是摆明了。 天下大劫在前,先过劫难为主,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那青州有天刀将军,听起来本事不弱,就是不知道要在他身上耗多长时间。” 听闻肖长成这话,左辰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我们逮的那几个人其实就是天刀将军的副官。” 肖长成:“?” “天刀将军也已经死,现在青州军那边大概率并无主将,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肖长成:“??!” 自己才刚感觉到棘手的敌人直接就被道长解决了? 他看着左辰,欲言又止,话从嗓子眼里憋了大半天,最终点了点头,满脸的严肃认真: “道长着实实力非凡,竟能解我尚未说出口之难。” 左辰瞥了眼肖长成。 总感觉这臭小子说这话味道不对劲。 “行了,别在这伤怀了,赶紧回去,大家还等你吃宴呢。” 听左辰这话,肖长成也连连点头。 两人乘月光回走,灯火阑珊。 …… 在新春城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一早,肖长成把新春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聚了过来,告诉了他们天刀将军身死一事。 便也是让其他人呆滞茫然起来。 颇有一种刚准备和敌人决一死战,结果忽然发现敌方领头已经被自己这边的高人顺手解决掉了。 最终还是郭教头说了一句: “只能算那天刀将军倒霉吧。” 这句话也是完美诠释了徐州其他人的想法。 正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左辰忽然感觉自己怀里微微一热。 拿出一看,是有根千里传讯香散着热力。 左辰看了一眼标签,发现这根香是严旺盛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惊奇。 在京都呆着的严旺盛怎么突然给自己烧香了? 看了眼周围几人,肖长成做了个请的手势,左辰这才将传讯香捏在手中。 香顶上的火焰跳起,左辰的思绪也逐渐飘远,和远在京都的严旺盛联系了起来。 “严先生,怎得忽然联系我了?” “道长,”传讯香的另一头,严旺盛语气紧张:“有事!书楼那鹈庐居士,去青州灰山布置阵法了!” “嗯?”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的谋划必定无人可知! 士族的年轻人们要比天刀将军晚七天动身。 他们可没有天刀将军那种“敲诈勒索”的途径,所以自然得享受满宴席才行。 耗了七日,吃的脑满肠肥,终于是要离开了。 正当二少爷的下人帮其收拾行李时,鹈庐居士却找上了门了,拜访二少爷: “二少爷,我在青州有些事要办,估计要在这个七日到十五日左右,待我解决完了这些事情,我再去寻您可否。” 二少爷闻言,奇道: “居士,您这要是有什么麻烦事,您直接跟我说,我手底下有几个能人,可以先借给您用,帮您把事给平了。咱们一起走不就好了吗?” “欸,少爷,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怎么能麻烦你呢?” 鹈庐居士皮笑肉不笑。 他打算给这二少爷脑袋上扔黑锅,怎么可能让这二少爷派着人跟自己啊! 难不成他要明晃晃的把自己的计谋扔在这少爷面前,然后告诉他: “少爷!我要害一位真仙级别的高人,您替我把这锅接下来吧!” 卢家二少爷也能大概看得出来鹈庐居士心里这是有事,便是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 “我便不等居士了,到时候居士要是忙完了,去徐州寻我就好。” “多谢少爷理解。说不准啊,等我这边忙完了,少爷已经把徐州那群恶贼给平了!到时候我去啊,说不准只能参加少爷您的庆功宴。”居士笑道。 “这哪那么容易啊,徐州那些下等人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手里必定是有几分妖术的,到时候还得请居士帮忙,动用之前京师留下来的上等神通,这样才行啊。” 两人又是客套了好几句,互相吹捧,鹈庐居士才告辞离开。 等他走远之后,卢家二少爷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老家伙心里是有事啊!” 少爷起身,摸索下巴,原地踱步。 当大士族的二少爷,他个人能力也许不强,察言观色却是一流,居士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他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随自己过来,又背着自己离开。 有问题。 有大问题! 在士族里混,要是没那么一点防人之心的话,早就被人连骨头都一并吃掉了! 二少爷可不打算就这么放任鹈庐居士在自己背后胡乱闹事,整出一大口屎盆子扣在自己脑袋上! 轻咳一声,二少爷阴影之中立刻浮出一道人影,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少爷。” “你去随着居士看看,保护居士的安全,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也直接同我说。” “领命。” 这道阴影立刻便潜到了房屋的暗影之中,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身形。 卢家二少爷冷笑。 老居士啊老居士,我瞧瞧你到底在整什么东西? 可千万别暗搓搓的把我给坑了! 待到下人帮着二少爷收拾完东西之后,二少爷随着大队伍启程,直接去往了徐州。 路上又花了三天,总算是到了地方。 营地这边为了迎接这些京都来的大人物也做了不少的准备。 他们特地在长君空城中挑选了那些曾经富裕人家的大院,又从徐州这边带来了精细的被褥。 进去查看,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前线战场还是旅游度假的田野小院。 二少爷对此也是颇为满意。 直接在宅中休息,又等了一整天,卢家二少爷的千里传讯香才终于燃了起来。 影探给他回了信息: “鹈庐居士去了青州灰山,似是在布置大阵。” 瞧到这条消息,卢家二少爷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灰山?什么鸟不拉屎的山头?能有什么东西?” 他想了半天,着实是没什么思绪。 不过…… 自己想不到,书楼的人应该能知道一些。 正好卢家二少爷认识个书楼的人物,叫严旺盛。 那可是个老书楼先生了。 他的话,肯定会知道一些东西。 …… 刚下课的严旺盛感觉到自己怀中有根传讯香热了起来,拿出专门记名字的小本查了查。 “范阳卢家二少爷?他怎忽得找我来了?” 虽不晓得对方有何打算,但严旺盛还是找到了对应的传讯香,和这位二少爷联系了起来。 “可是卢二少爷?” “正是。” “可真是稀客,不晓得二少爷今日寻我,有何事情啊?”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严先生。”二少爷话一顿,才接着道: “不知严先生知不知道青州灰山?” 严旺盛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二少爷,怎突然问起这个地方了?” “是这样的。” 卢家二少爷简单的讲了讲自己和鹈庐居士出来的事情,听他描述,严旺盛不由心中微惊。 这两天没看到鹈庐那老鬼,没想到这厮竟然跑到青州去了! 定是居心叵测啊! “确定。这是我探子打听来的,必然没有错误。”传讯香的另一边,卢家二少爷的声音稍微有点恍惚。 距离有点远,这次通话恐怕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我探子说,鹈庐居士跑到那山头底下布置了一场大阵,这两天是满山遍野的跑,具体干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严先生,你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 当然有了! 那老鬼要么是想去灰山山上寻找京师遗留下来的东西,要么干脆是想借着灰山举行什么大阵法。 无论是哪一种,都直指左道长。 看样子京都里面那群藏着的老鼠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啊。 严旺盛心头冷笑。 “严先生?”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卢家二少爷语气也稍微有点急了:“您若是知道什么,麻烦直接跟我说。” 严旺盛思考了几秒。 他当然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这位士族家的二少爷。 这人立场和自己不同,属于日后要被清算的那种类型。 但…… 自己说不准可以借着他坑那鹈庐居士一手。 便是压低声音,沉着声道: “鹈庐居士可能是要借着山做剥削运势的大阵,据我所知,那灰山有些特别,上有天地玄奥。二少爷,您最好多注意,他下这方术有可能会针对您啊!” “嘶。”卢家二少爷倒吸一口冷气。 良久沉默不语。 “多谢严先生,这事我会仔细查查的。” 说完这话之后,卢家二少爷掐断了传讯香。 严旺盛也没太在意。 他这只是随手一笔,能不能破坏这两人的关系还两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件事尽快告诉左辰,免着那鹈庐居士搞出来什么灾事,害了左道长。 连忙拿出来自己背着的私香,将其点燃。 朦朦胧胧之间,严旺盛产生了一种联系感。 他联系上左辰了。 …… 青州境内,灰山脚下。 灰山占地大,是青州四湖以外的一大名胜景点,在三四十年之前,天下还没怎么乱套的时候,诸多才子佳人都愿意来此处旅游,看一看这青州的大好河山风光。 鹈庐居士也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大山。 现今天色已晚,日头将落,月挂高空,四周光景并不明亮,在这阴暗的光色之下,灰山是耸立在黑暗之中的巨大影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闯入这片领地的不速之客。 哪怕是鹈庐居士这般的书楼高手,看着眼前这黑色大山,心头也是漏跳了一拍。 他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恐惧感。 是人在面对不可阻碍之巨物时的压迫感。 是一种面对于自然之伟力的敬畏感。 把目光从眼前这一座连绵的大山之上收回,鹈庐居士那恐惧的心情这才缓和了许多。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中年男人,那是他的心腹手下,是江湖上耍戏法的高手,名叫赵老三。 这人地位低贱,本来是鹈庐居士最看不起的那一批,可二十年前闹京都鬼灾的时候,鹈庐居士被困在一处镇子内无法脱身,那时赵老三就用自己的万花绣布救了鹈庐居士一命。 自此之后,鹈庐居士就把赵老三留到了自己身边,每年给他不少银子,让其给自己效力,久而久之赵老三也变成了他的心腹老手,时至今日。 这老三也是忠心耿耿,拿着银子办着事,在京都当中站稳了脚步。平常的时候他就装作专门给鹈庐居士赶车的马夫,实际上有不少杂事琐事,也都是赵老三去做。 之前鹈庐居士有个妾室不了解真相,得罪了赵老三,赵老三什么话都没说,鹈庐居士却在第二天直接把那妾室做成了桃肉拼盘,主要也是为了让自己这老属下莫要留下芥蒂。 “老三,阵法布置的怎么样了?” “回居士,阵法设计非常复杂,我担心手下这批人不小心弄错了,浪费了珍贵的材料,就让他们慢慢推进进度,按照现在这个速度,估计至少得要十天左右才能将阵法布置完成。” 鹈庐居士听到这话之后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道: “你做的很对,贵人给的这些材料现今今天下少有,若是真浪费掉了,那才麻烦。” 顿了顿,鹈庐居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时间的话,不用担心。现如今没人知道我们的动向。咱们安全的很!” 他语气恰定。 第二百四十四章 书楼那老贼要背后害我? “居士去了灰山?” 左辰也皱起眉头。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赶到徐州来帮忙,书楼那边的人却是直接偷了老家。 “这人在灰山旁边布置阵法,是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好事,道长多加小心。” “知道了。” 左辰切断了通讯香,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灰山, 这也算是他道观所在。 不过现如今那边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草庐,和京师的坟墓。 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经文他拿走了,他养的那些鸡也都放生了。 不管怎么看那片山头都没什么太值得注意的东西。 寻思是寻思不出来,但左辰估计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还是得去看看情况。 “道长?出了什么事情吗?” 眼见着左辰点完香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肖长成问道。 “青州那边出了些事。” 他这次来徐州,主要是为了见一见肖长成他们,并没有打算去青州。 但左辰也着实没有想到,竟然直接有人跑到青州灰山那边搞事情去了。 说啥也得回去一趟了。 本以为自己能在新春城这边老实住上几天,实在没想到这前脚刚来,后脚就要走了。 “道长这是要去青州?” 肖长成问。 左辰点头。 “那我随同着一起去吧。”肖长成道:“既然您已经斩了那个天刀将军,我自然也得带着兵乘胜追击,尽量一口气把他们从徐州当中赶出去,免得这群人继续坏徐州百姓。” 闻言,左辰少加思考,点头: “妥,我就当一次你的随军军师,帮你对付对付那些青州军。” “当真!?”肖长成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本来肖长成只是想要跟着左辰一并走罢了,并没有让左辰出手的打算,却没想到左辰竟然承诺助他。 他当然知道左辰的道行,哪怕只给他们军队分一些符箓,青州军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左辰能看出来肖长成在想什么,却也只是笑而不语,没有点破。 若是见到苦海乱世之前,左辰估计自己还是不会太过明显的去帮肖长成。 肖长成要是尽数在自己的扶持之下成长起来,难有自身权兵。 但现在看了苦海,左辰的想法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毕竟…… 硬让肖长成他们去对付明显高了一个大阶级的古代仙人,显然是有点强人所难。 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先扫平现如今大洲之内的种种隐患。 让这天下太平之后,再让他们平稳发展,如此一来也好。 天色已晚,也不再商讨什么政事,在肖长成的安排之下,左辰几人被带到了新建的房子里面休息。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包连才等使者使用千里传讯香开始联系靖王,而肖长成则打算去点兵,带着手下前往青徐战场。 准备的时候获得条件一骑快马从新春城外来,停到了议会大院门口处。 斥候下马,快步来到肖长成身边,急报: “肖总帅,天刀将军正在徐州关附近,正在筹集兵马!” 听斥候这话,不光肖长成愣住了,就连左辰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啊?天刀将军? 这人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 在听了严旺盛的话之后,二少爷显得坐立不安。 “可能会害我?可能会害我?” 他嘀嘀咕咕了两句,脑子当中也不由得浮现出来这些天鹈庐居士的种种异常。 说是同自己随行,但是却对徐州之事毫不上心。 看上去跟着自己更像是一个借口,去这灰山才是正儿八经的目的! 越心思心越乱,二少爷他又拿出来了一根珍贵的好香,立了个香坛,点了起来。 这次他联系的是自己父亲。 “父亲,是我,幺儿。” “我想问一下,鹈庐居士是您委托来的吗?” “哦?不是啊。” “没什么没什么。” 切断联系之后,这卢家二少爷脸色已经彻底阴了下来。 自己父亲根本就没有托京都书楼做任何事! 那这鹈庐老鬼…… 居心叵测! 不似好物! 这可不行! 他这所作所为很有可能会对我不利,我得尽快敲打敲打他,免着那老头真弄出掉幺蛾子来,害了我身家性命! 可他又该怎么办呢? 鹈庐居士是书楼人,他也是书楼人,居士身位还比他高,二少爷总不可能拎着刀跑去青州境内专程找对方算账。 难不成自己就任凭对方如此坑害自己? 不成! 思来想去,卢家二少爷忽然眼珠子一转。 他不行,但天刀将军可以啊! 天刀将军背后是寿王,哪怕是鹈庐居士这种书楼上层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藩王的意思。 更何况鹈庐居士在青州境内布置的阵法,只要自己改一改话口,说是那居士心术不正,打算在青州境内布置阵法,断了青州生气!这寿王还能不去找他麻烦? 弄那老不死的! 想通了计划,二少爷只觉得心头畅快,便是匆匆寻找起来了天刀将军的身影。 可在营中绕了两圈之后,二少爷却忽然发现这位正主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接风宴的时候就没见到天刀将军。 心头生了疑惑,直接逮住了几个士兵了,却不想就连他们也连连摇头,不晓得天刀将军跑去了什么地方。 足足找了一个上午,才终于逮到一个消息灵通的马夫: “你说大将军嗷,我跟你讲,这可是秘事!现在上面都不让往外说的嗷!”马夫神神秘秘:“前段时间大将军在附近路上遭受到了伏击,受了些伤,可是件丢脸事。现在他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城西大宅瞧瞧,那边总有士兵守着,说不准天刀将军就在那边嘞!” 挨了打,受了伤? 他不是常胜将军吗?怎的还着了这样的道? 给了马夫些银两,带了两个家丁壮汉,直接便朝着城西方向去,这就到了马夫所说的那大宅院,一眼就瞧见门口正有两个士兵守着。 士兵穿全甲,手中拿长枪,甚至用面颊把脸覆盖上,瞧起来密不透风,像是两尊门神。 一看这院子里面就住着重要的人。 二少爷便打理衣裳,快步前进。 一到这门口,两个士兵就直接横起武器,拦住了二少爷。 “军中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为范阳卢氏二公子,卢常苇,有要事要找天刀将军!” 听这话,俩士兵也是面面相觑,语气夹杂了数分迟疑。 半响,终是开口道: “天刀将军不在这里。” 卢家二少爷皱起眉头,语气也变得冷冽了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可能会威胁到寿王安危!真要是出了事,你们两个担得起责任吗?” 这两个士兵沉默无语,看他们样子,卢家二少爷也是确定了天刀将军就在院子里。 干脆都没管这两位守门的士兵,直接把他们两个一推,就闯进了大帐内。 两个士兵急了,拿起武器就想要架住二少爷,可又想到对方身份,下手迟钝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二少爷的随行家丁就拦在了士兵面前,陷入僵持。 二少爷也沿着长廊快步向前走,没用多久就来到了正庭院中。 可他刚一进来,就忽然看到眼前跑出来了几个的女子,身上皆是穿着轻薄的薄纱,重要的地方若隐若现。 他的耳畔旁边还传来了阵阵莺莺燕燕声: “将军快来寻我呀。” “啊,将军真坏。” “将军~将军~” 而在他们背后,天刀将军一改之前的威风,满脸淫笑,满院子乱跑。 二少爷大眼睛,脖子后仰:“??” 不是, 怎么回事? 这踏马天刀将军吗?我天刀将军长这个样?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看天刀将军的时候,这将军不苟言笑,坐在大马之上威风凛凛,着实是“金甲豪情天刀将,好似人间太岁神!” 现在? 这哪里来的淫虫啊? 正在抓美女的“天刀将军”也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他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两眼卢家二少爷,摸着下巴: “长得确实倒是俊俏,但我也没龙阳之好啊,这从哪寻来的娈童?” 二少爷听闻此番粗鄙之语,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真是又羞又气,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吐出: “天刀将军!你若是对我有意见大可直说!莫要要用这般言语来侮辱我!亏得我还携家传宝物来助你!你竟羞辱我!” 天刀将军满脸疑惑,似乎不解卢家二少爷为何会如此说。 气氛愈发尴尬,而也正在此刻,忽得一声轻咳从二少爷背后传来。 皱眉,回头看。 这才发现本地中郎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二少爷,天刀将军前些时间中了暗箭,受伤颇重,就下了些猛药,现在神魂不怎么稳定,有什么事你就先同我说吧。” 神魂不稳定又岂会是这般模样? 二少爷强压下心中怒火,冷着脸,道: “鹈庐居士心有不轨,此刻他正在青州灰山处布置邪阵,若是两位不去告诉寿王,有何后果,我可不管。” 中郎将微微皱眉。 鹈庐居士?京都书楼那个居士?他怎么突然搞这事? 求月票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开战之前 鹈庐居士在背后搞事,此事可大可小。 那位书楼来的居士真要是搞什么大事的话,青州探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 但青州情况有点特殊,其有一个专门依靠山河使用的大阵“七山四湖”,现今这居士对灰山动手动脚…… 很难不让人多想。 “二少爷,此事我定会谨记,断不会让贼人祸害了青州,您这事儿我必定会转告给寿王大人,到时候一切交由他来定夺。” 听中郎将承诺,二少爷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不过他还是多看了两眼一直缩在后面沉默不语的天刀将军。 凝视几秒之后,像是把刚才天刀惹自己出来的一心恼火全都抛之脑后,笑了起来: “没想到,几天没见将军,将军倒是内敛了不少啊。” “天刀将军”脸上露出讪笑,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旁边的中郎将拦了下来。 “二少爷,将军身体状况欠佳,便不要调笑他了,等将军休养休养,到时候自然会去拜访各位士族的。” “我怎么敢调笑将军呢。”二少爷笑着摆手:“刚才将军同我开玩笑,我这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回去罢了。” 说完这话之后,这位二少爷才转身离开。 临走之时还不免微微侧目,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位将军。 最终一言不发,走远。 等到二少爷离开大院,中郎将脸色也顿时阴沉了下来。 果然,取这么一个下等的花瓶胚子还是有风险的。 他估计着,这位士族家的二少爷已经看出来了问题。 当然,中郎将也知道,对方手头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真想要靠这个来从自己手里谋求利益,多少还差点意思。 冷眼看背后的“天刀将军”: “将军大人,你已经休息了好几天了,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例行事件,你记住了吗?” “天刀将军”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还……还差一点。” “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你要是还弄不好的话,你这脑袋也别留在脖子上了,换个地方放也许更好。” 中郎将声音冰冷。 “天刀将军”脸一下就白了,他慌慌张张的点头,连连道: “我一定努力!大老爷您请放心,必不会让你失望!” “你可是天刀将军,唤我中郎将即可。” 中郎将放缓声音: “将军也不必如此紧张,只要要熬过这一阵子,当你回到青州之后,女人还不是成批成批往你床上送?就算你不想继续当将军,老老实实跟寿王请个辞,寿王定会给你大笔大笔的银子,让你安心度日的。” 听了中郎将保证,“天刀将军”这才连连点头。 中郎将也没走,干脆拿了张凳子坐在了“天刀将军”对面,看着他仔细学习,免着出岔子。 眼见着今天没戏了,“天刀将军”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拿出中郎将之前给他的小册子,是老老实实学起来了上面的内容。 中郎将满意点头,随手从怀中拿出一根传讯香,将其点燃。 “可是寿王殿下御前侍卫?” “是,天刀将军这两天身体有恙。” “您派些人去青州的灰山看一看,京都书楼有位居士正在那边设立阵法,不知道作何居心,不得不防啊。” 在同香的另一边念完了这些话之后,中郎将切断了那一根传讯香。 侧目看“天刀”,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早已不停留在自己留的册子身上,反倒仰头看着碧蓝天空,正在溜号。 不行,这家伙实在是太不靠谱了,继续让他装将军的话,很容易出问题。 中郎将沉思几秒。 他肯定不能让天刀将军死在自己这,现今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打上一仗,小败之后回青州调整,到时候再让他死! 换了将军之后赢徐州贼没谱,小败还难吗? “将军。” “嗯?” “明天咱们动兵吧。” “啊?我能行吗?” “你当将军,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吧。”中郎将道:“放心好了,没人能戳破你这换命术。哪怕输了也无所谓,受点伤撤退就行了。” “天刀”无话可说,只能老老实实垂下头,认命一般。 中郎将并不担心会露馅。 徐州哪有什么厉害的人? 一群下等人抱团罢了。 就算传闻当中那个大姑奶奶在徐州,她也不可能揭露换将军的真相! …… 天刀将军的出现打乱了徐州的计划,本来肖长安是打算等靖州支援到场了之后再组织军队一同前往徐州关,但是路程太长,靖王支援军真要是过来,恐怕得花上半个多月。 那样的话,就算有游击部队阻拦,青州军也恐怕会逼近新春城。 不妥。 于是肖长成直接调集兵马,向着青徐关口的方向行军。 左辰自然也就一并跟着。 “我估计这天刀将军恐怕不是本人,他们应该是用的什么手段,又造了一个天刀将军的假象,用来维持军心。” 坐在驴车上,左辰对身边的肖长成道: “到时候我只需要用些手段,破掉那障眼法,青州军自然大乱,你直接派兵往前冲就行。” 又是想了想,左辰从怀中掏了半天,拿出来了一叠厚厚的符箓,塞到了肖长成手里。 “今天休军的时候,你去多煮一点太白汤,然后把这些符箓都烧了,然后混着进去给士兵们喝了,有好处。” 肖长成把符箓接了过来。 他第一次从符箓上感受到“厚重感”。 像是个搭房子的青砖。 道长这段时间搞了这么多符箓吗? 仔细看了眼手中的符箓,发现左辰给的种类极多,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福至”、“钢筋铁骨”、“驱灾辟邪”和“肉白骨”。 他也不免有些汗颜。 作为体验过左辰符箓的肖长成,当然知道左辰这手段到底有多强。 钢筋铁骨就是货真价实的钢筋铁骨,然后刀刃都砍不进来。 其他的…… 恐怕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肖长成咽了口口水: “道长,我暂时不知道您这个符箓分化之后有多强,您能不能给个大概标准?免着估计错了,让前面的弟兄们平白受伤。” “钢身铁骨能防些流矢,福至德来可以避开伤损,其他的也都差不多是这个能力。” “嘶。” 这手段实力也不弱了啊! 他们军队这么多人呢! 全都被道长用上了符箓宝术,自己是不是直接喊一句“杀过去”就行了? 肖长成立刻就叫来手下去办这件事情,不过他还是让仔细把符箓分类,每种符箓在不同时候用,起到的功效自然不同,就像是在受伤治疗的时候若是把钢筋铁骨和肉白骨喝反了,那郎中想拿麻绳把伤口拴上都费劲。 到时候提前烧成灰,放在小蜡纸里,配上水壶一并服下,效果也一样。 讲完这些事之后,军队继续前进,人数太多,左辰也没办法集体用缩地成寸,就老老实实随队走。 关口距离有点远,花了小一周的时间,左辰和肖长成他们带着的队伍就作为先遣军到了关口附近。 他们并未直接前往长君城,而是只带了很少的一些人先前往了旁侧的森林。 肖长成吹了个长长的口哨,似鸟似兽,没过多一会,几个身穿墨绿色装扮,身上夹着叶片的侠士就从森林当中走了出来。 他们纷纷向着肖长成拱手行礼,肖长成也向左辰介绍道: “这些就是我们徐州的守关军,是因为他们在青州军才没能攻进来。” “欸,肖统帅说笑了。”那满深绿的守关军笑道:“我们这些兵水平不行,正面乱斗的话肯定不是青州那群人的对手,就只能在林子里面乱跑了,也幸亏这群人不识路,只要闷着头往林子里一钻,他们就什么都找不到,要不然啊,我们恐怕早就被杀干净了。” “等到赶走徐州军后,设宴好好款待众位兄弟,现今还是先考虑考虑该如何对付徐州贼人吧。”肖长成道:“现今情况如何?” “那天刀将军正在集结士兵,明天就会率军进发。几位且随我来,我带各位去看看。” 跟着这几位徐州守关人,很快就到了林中一处高耸的坡地,此地地势宽阔,能清楚的看到下面景色。 左辰一眼就看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士兵,排成队列。 而这些士兵的最前排,身穿铠甲的天刀将军威风凛凛,骑着大马,在军队面前乱晃。 双眸凝视,看了两秒,左辰忽得笑了起来: “竟然把个乞丐变成了天刀将军,青州人还真是会耍啊。” “啊?”肖长辰满脸的茫然,不晓得左辰这话啥意思。 只瞧左辰稍微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坏笑: “你去准备一把宝刀过去。” 肖长成虽然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听了左辰的话,拿了一把宝刀来。 却见左辰是对着宝刀上方吹了一口炁,马上肖长成就感觉这刀焕然一新,似可断钢斩铁。 “道长?”肖长成大惊。 “他们不是自诩天刀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天刀。”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这个是假天刀 一早,在中郎将的胁迫之下,天刀将军绷着一张脸,骑在马上,开始环顾四方士兵。 青州士兵们满脸冷汗,他们之前都听说过天刀将军治军严苛,生怕自己做出半点不好,被将军抓到,吃了军杖。 也正因为紧张,这群人并没有发现,骑着大马的天刀将军也是一头的冷汗。 中郎将看得出来对方的状态,就知道这损色玩意是把自己教他的所有东西全都尽数抛之脑后了,心头也是既恼怒又无奈。 他干脆驾着马到了天刀将军面前,朗声向着手下这群士兵喊: “兄弟们,将军次过来就是为了帮咱们痛击那些徐州贼的!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气,别在将军面前丢了颜面!谁做的好,杀的徐州贼多,自是大大有赏!” “是!” 士兵齐齐回应,也并不疑惑为什么中郎将要替天刀将军发言。 将军什么身份? 还能不有个嘴替? 同自己旗下这些士兵喊完话之后,中郎将又将目光投向了军队后方。 那也有一群骑着马的人,却是同阵以待的士兵截然相反。 他们大多穿着文人衣裳,外面简单的套了一层铠甲,却也是洗刷的干干净净,不沾灰也不沾血,面白胳膊细,瞧上去倒不像是来打仗的,反倒是来郊游的。 但不管是中郎将还是士兵们,哪怕是心头看不起,却也没有一个当面说出来的。 皆是世家士族! 这群人也许正面冲锋上不如军队,只要将他们保护好,让他们把手中那些手段门道都用出来,哪怕是精锐铁骑也会觉得头疼。 不过这帮人实在是太散漫,至现在也没有任何打仗的模样,甚至还有些士族小子嫌热嫌沉,竟还想把自己身上的铠甲给解下来,看到中郎将阵阵头疼。 这里面的人死上一个都能让他喝一壶,可看这情况,战况激烈一点点,恐怕不止会死一个。 他又稍微收敛了些目光,看向了士族队伍最前排。 二少爷正在那处。 …… 青州赵家赵公子,混在队伍里,拉着马匹凑到了卢二少爷身边,他挑目远望,看着天刀将军,心头略有疑惑: “怎么将军瞧起来和前些日子不一样?” “可能没睡好吧。” 二少爷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冷笑仍是不减少。 青州人真不行,这才几天啊,竟然对自己家将军下手。 看样子这次镀不上金了,打完这一仗,赶紧回去吧。 本来以为自己这次出来,能好生生的捞不少名声回去,谁曾想到,居士不靠谱,青州人也不靠谱。 只可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正感慨,却听阵前中郎将高呼: “前进!” 军马同前,引灰做尘。 烈日当头,气温略高,开春已过了段日头,又下了好几场雨,可谓一场春雨一场暖。 走了没一会儿之后,跟在队伍中间的士族就开始喊苦,惹得中郎将心烦。 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安抚那些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小少爷时,忽然瞧见不远处斥候骑马来报: “将军,郎将!” 马上的斥候面色苍白:“徐州那帮子人来了!那个叫肖长成的,正在阵前叫阵呢!” “什么?” 中郎将急匆仰头。 发现这推藿路唯一一处稍宽的路口处,已有兵马等待。 随手的正是个身披铠甲,留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 他手中拿着一口宝刀,在日光之下蹭蹭发亮。 …… 敲定计划之后,肖长成直接就带着兵马向着徐州关口方向行去。 左辰则是留在斜坡上,帮肖长成防备各种来自士族的术法。 这次青州和徐州带的兵其实都不算特别多,主要原因是两个关口之间的地形独特,旁侧树林又密又大,能供前进的开拓战线不多,太多的人反倒容易像是漏斗里面的流沙,难以强行突破。 砍树扩道倒也不是不行,青州军最近一直在干这个事,但这需要时间,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得到的。 要是打起来,骑兵肯定不行,路上树太多,别马腿,卡脚,推藿路又不够宽,哪能形成什么大军势。 弓箭手也不太行,叶子茂盛,遮掩视野,一箭射到林子当中,你以为打中了人靠过去一看扎中了树。 唯独只有步兵和擅长各类把式的门客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也正因为地形,两州打仗被硬生生弄成了两村械斗。 肖长成自然清楚这一点,这次出来也没带着郭教头手底下的铁骑,而是让徐州剩下的那些能人一并走,结成了专门的纵深。 现今知道左辰能够点破天刀将军的真身,肖长成干脆只带了精兵,让他们拿好盾牌,前排喝下钢身铁骨,后排饮用福至,直接就带着大队人马前去叫阵。 他们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也直接引起了青州军的注意。 双方立刻就在稍微宽敞一些的平坦路面上会面了。 中间隔出大片的距离,肖长成遥遥看着对面,手中拎着那把左辰刚给他的长刀。 按常理来说,若不是左辰跟着他们,怎么可能直接出来叫阵? 本土作战,附近有林子,对方难以冲锋进入大平原,多好的一个埋伏地形啊!叫阵要么是攻守城战给自己放大士气,要么就是那些大藩王的演战会军,比起杀死敌军更重要的是打名号,如此生死存亡之斗,还要叫阵,那便是愚蠢。 可左辰跟着。 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手里有必胜的叶子牌,还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往赌桌上拍筹码吗? 莽就完事了! 拦住青州大军,对方显然陷入了阵阵骚动。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徐州这群只会打游击的人竟会忽然跑出来叫阵。 乱了两三息,便立刻有位将领从人群中走出,高喝: “来将何人!” 来人正是中郎将。 肖长成回想了一下刚才和左辰对的剧本,直接骑马前进,举着长刀大笑: “我为肖长成,徐州人,前段时间得助于人,造了一把宝刀,可断天下神兵,徐州这边称为天刀将军,你们又是何人?” 左辰给肖长成放上了扩音之术,这也就导致哪怕他没用什么力气,声音却也是极大的。 这一番话喊完,更是引得徐州军队这边熙熙攘攘。 “天刀?他怎么也是天刀将军?” “这人莫不是来咱们这挑衅的吧?” 哪怕是训练严苛的士兵此刻也忍不住嘀咕了起来,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中郎将更是脸色难看,当真是打死也没想到有人竟然冲着天刀将军的名头来了! 他不怕死吗? 暂且不论对方是如何想,中郎将现今却是难受的要死,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天刀将军是个菜包?一会真要是打起来了,被人家一刀切了,那士气不得大败?! 至于被点了名的天刀将军则是左右环顾,疑惑呆滞,时至最后才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 瞧这副憨样,中郎将险些被气死。 没办法,事到如今中郎将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 拔出长枪,对着叫阵: “我背后这位才是青州天刀!天赐神将,战无不胜,你是个什么天刀!” 肖长成上下打量了一眼中郎将,又将目光落到了后面,正骑马那如梦初醒的天刀将军身上,摇了摇脑袋: “你这天刀将军不行啊。” “什么意思?” “这世上有两种天刀将军,一种为上品,一种为下品。下品欺他人之时,自然是战功赫赫,攻无不克。但你这下品的天刀,一旦碰到上品,那可就失了效喽!” 中郎将心中升起了浓浓不安: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肖长成眼见时机合适,直接大笑起来,将手中长刀对着对方天刀将军就是一指: “下品天刀,快快显形!” 随他一喝,远处斜坡上的左辰也是手中捏出道指,对着对方天刀将军的身上轻轻一弹。 无人可见之处,虚幻半空当中,一朵小花飘然而起,打着旋儿就向着天刀将军身上飞了过去。 然后落到了“天刀”铠甲上。 下一瞬, 却见那铠甲下面的皮肤、骨骼、血肉,都像是春日暖阳下的积雪一样烟消云散,化水东流。 而天刀将军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垂头看着自己手掌。 他本来结实的身体烟消云散,短短片刻就化成了瘦弱干瘪的躯干。 他英武的面容也像是一坨烂橡皮泥一样,重新被汇聚了形态,变成了一个扔到大街当中无人认识的普通人。 他的铠甲变成了一身破布衣服。 他的皮肤充满了油污泥渍。 眨眼之间,骑在大马上赫赫威风的天刀将军变成了路边随处可见的一个乞儿帮! 中郎将侧头看着天刀将军,整个人完全傻了眼。 啊? 不是说这七星灯妙法是不可逆的吗?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他脑子嗡嗡,完全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趁此机会,肖长成直接一架马,持刀前冲: “喝!” 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中郎将面前。 等中郎将在反应过来时,肖长成的长刀已经直指天空。 在太阳的直射之下泛着刺眼的光。 这次左辰造的刀, 可不会因为沾了血而损坏。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徐州这群人都砍不透吗? 当初给刘癞子做刀,纯粹只是因为心情好,又看刘癞子顺眼,用了一小口先天真炁而已,算不得什么手段,所以沾血才会破去。 这次左辰给肖长成做刀,就多下了不少心思,刀上真炁浑源,还小做了一个聚灵阵,是正儿八经的削铁神刀! 区区肉身,怎能挡金铁之物? 只见白光一闪,连人带马一并被肖长成一刀劈成两半。 血如雨下,所有青州军都惊恐地看着肖长成的方向。 肖长成浑身沾血,收手之后,也被吓的一惊。 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一年之前,自己还是农家汉子,这一年时间受郭教头的操练,现如今也顶多是个后天水准,正常情况下,能借着势头一刀把这人砍死就不错了。 可上哪儿想到去,这一刀斩下,竟然连马都砍死了。 回过神来之后,肖长成也直接举刀向前一挥: “杀!把这些青州来的憨贼都从咱们家里赶出去!” 徐州军爆发出齐齐欢呼,士气大振,山崩海啸般朝着青州军冲了过去。 最前排站着的,目睹了一切的青州军都傻了眼。 叫阵失败他们也并非是没经历过,虽说有损士气,还不至于让整个队伍军心涣散。 但今儿他妈这也太邪门了一点吧! 自己家的将军变成了乞丐,中郎将让人家一刀顺着中间劈成了两半! 天刀将军这赫赫的名头都被人抢走! 所幸的前排军中还有个将领,眼见的情况不对,直接急急拿出战鼓锤,对准被大马所拉的战鼓猛敲。 “咚!” 闷沉如雷的战鼓声回荡在青州军的耳边,总算是勉强驱散了他们心中的茫然不安。 他们再度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来不及调整站位,只能匆忙的和徐州军在这不算太宽的路中短兵相接。 只不过这刚一打起来,青州军就觉得手感不对劲。 这帮徐州人…… 怎么砍不动啊? 最前排的青州军将刀高高扬起,卯足了劲儿照着没注意到自己的徐州军砍了过去,只见到锃亮的长刀,啪的一下砍到了徐州军的后脖。 然后破层皮。 白刀子进,就最外上一边沾了一层红,瞧不出来切肉应有的纹理,也看不见砍脖子露出来的白。 像是刮蹭到了后脖颈的轻伤。 被砍的徐州军人一摸后脖梗,愤怒回头: “你他妈砍老子!” 然后一刀就把青州军的心窝子给啘了。 此一事战场横生,青州军动手之时,皆是感觉诡异之事横生: 青州弓箭手想要拉开长弓去射徐州军,却不想箭矢飞出之后,直接在空中打了个弯子,没扎到那徐州军,反倒直接射到了同僚的屁股上。 疼的那同僚原地怪叫好几声,直接被周围的徐州军拿长矛扎成了白仙。 本来打的激烈,没人会注意到这些事,可怪事积累的多了,终究还是被大多数青州军所发现。 便是渐渐慌了心肠: “直娘贼!怎回事?这群徐州人都会妖法不成!” 刚才敲战鼓的青州将领也发现了这一点,急得他满脸发红涨绿,鼓都快给敲破了! 鼓声阵阵,本想着加油打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正面对冲,竟是打不过了! 将领眼见着不行,咬牙切齿,牙根几乎都快咬碎。 本想亲自上马,率领士兵做最后顽抗,可他才刚放下手中小锤,就忽然瞧见肖长成纵马狂奔,朝着自己方向冲了过来。 肖长成完全不避空中飞射箭矢,只见那些箭落在他的脸皮上邦邦作响,甚至都闪出颗颗火花,一滴血都没能溅出。 领头将领心头大骇,也不知道肖长成这张脸到底是金瓜蛋子做的,还是银瓜蛋子做的,只能慌张拔出长剑打算迎击。 却只见肖长成将长刀自斜下而上猛的一斩。 今日日头太盛,泛的光遮蔽了将领的眼睛,让他看不清刀的痕迹。 “噌!” 将领只觉自己面前寒光一现,紧接着整个人的视野便天旋地转而起,斜着向下垮塌。 连同周遭地面,将领背后鼓楼,甚至空中飘荡的那半朵云彩,皆在这一刀之下斜着划开,切口整洁如镜。 好大的声势! 将领已死,剩下的青州军彻底慌了神。 一般的手段还能归结成哪家门道哪家术法,今儿如此多的诡异只能被归结成鬼神之说。 直被吓得更是魂飞魄散,一个两个丢盔卸甲,似是山倒,向后退去。 第一排一退,后面的阵脚就乱了套,连成一片片,波涛成浪。 肖长成冷眼看这群士兵,随之下令: “儿郎们,同我追!把他们赶出徐州!” …… 位于队伍中间晃晃悠悠走着的士族们大少爷尚且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还以为是要停下扎营,就随同着一起休息。 有些年轻小伙子甚至下了马,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活动着筋骨,同周围讨论: “出军当真辛苦啊,下次我可不要再来了。” “唉,若不是我父亲非让我出来,现在应当在宅子里吃荔枝呢。” 谈笑愉快,好似春游。 “二少爷,打完这仗之后,我带您青州好好逛逛吧,青州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来这一趟怎么着也得多待些时日,好好耍上一番再回去。” 赵公子对卢家二少爷笑。 这位青州世家一直都想抱上范阳卢家的大腿,随行的这段时间殷勤献的不少。 二少爷爱搭不理的嗯了一声,并没太把赵公子放在心上。 不晓得为什么,他总感觉这赵公子刚才说的话有点怪怪的。 他记得,自己在梨园看戏的时候,有些戏目当中,角色临死之前总会说一些指向性非常明显的话,譬如什么“打完这一仗回来就结婚”、“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 刚才这赵公子的话,仔细品味,和那些背后插满了旗子的老将军的台词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正在思考的时候,忽然发现军队前方发出了阵阵骚动。 朝着那边看过去,竟是一排一排的青州军,满脸惊恐的朝着后方队伍跑来! “怎么回事?!” 二少爷心惊。 青州军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瞧他们这副丢盔卸甲的惨状,根本就是让人打成狗了啊! 年轻的士族们皆是慌张了起来。 这怎么他们还没来施展手段,前线就直接崩盘了啊? 这些没打过仗的士族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况? 他们的纪律性甚至比不上农舍里训出来的鸡,慌乱很快就像是瘟疫一样蔓延到了他们身上,心慌神乱。 “二…二少爷!这?” 赵公子显然也是一惊。 看着溃败的军队,要是赵公子自己的话,他肯定一转头,拔腿就跑,可现在旁边还跟着二少爷,就只能的看着对方,等待着对方定夺。 二少爷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打成这样,青州军定是大败。 想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只不过…… 二少爷从怀中向外一掏,取出来了黑皮册子。 这是他父亲给他的,是曾经的上古仙宝,是非凡之物。 二少爷把手放在书册之上,只觉得手心当中传来了一阵阴沉粘腻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让他的后脊骨蹭蹭发寒冷。 “二少爷,这是什么?” 赵公子也看到了这本黑色小册,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他都觉得气温向下坠了几度。 “仙家法宝,神仙之物,只可惜这门法宝有损人道,我本不打算用的。”二少爷轻轻叹息,“不过现在的话,还是先护住咱们吧。” 言罢,双手并指,点在书册上。 口中低吟: “法令整齐行!” 随他低声,淡蓝色的光芒自书层上似如波浪一样荡开,飘摇四方。 四面八方的土地之中,深蓝色的门扉拔地而起,高耸、沉默,冷淡的看着四周那些流窜的、慌张的、互相碰撞着的青州士兵。 突然出现的门扉挡住了青州士兵的前路,狼狈的逃兵本想着避开这般鬼祟术法,却被后方顶了个踉跄。 当其的触碰到门扉之后,强烈的疼痛感钻入皮肤,士兵当场便燃烧了起来,痛苦哀嚎,夹火乱跑。 被他碰到的人也燃烧起来了深蓝色的火光,一时间惨叫连连,哀嚎不止。 被烧成了灰烬的青州士兵倒在了地面上,彻底不再动弹,而在他们身体当中,细碎的光芒点点飞出,落到了那扇门扉之中。 “地府门,往生路,彼岸奈何桥,登归望乡台。” 卢家二少爷二指相捏,书册飞起,册子呼啸着扇动,页页作响。 旁侧的赵公子也终于看清楚了,那黑色的小册子内部究竟是什么。 册子最外面的黑色封皮似乎是新制作的,内部则是极旧的纸张。 此刻纸张上方,若墨般的黑色字迹徐徐浮现。 那是……一个个人的名字! …… 正在山坡上向下观察的左辰眼见徐州军势头大盛,本来正要安心,目光却也直接被幽兰色的火焰吸引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左辰也感觉有个一直放在自己怀中,许久有任何动静的东西正徐徐变得滚烫起来。 他有将其掏出。 正是写有“南天”的小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残卷 二少爷面前的书页上当字字句句写着人名,一列列的排序。 “陈二牛、徐大狗……哟,齐山明,这名不错。” 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些名字,不远处的蓝色门扉之中波纹荡荡,从中走出来了一个又一个深蓝色的身影。 干瘦、阴沉,白色的骨骼外套着铠甲,赫然一副鬼兵的模样。 赵公子吞咽口水。 他能看得出来,刚才那些被烧死的青州兵全都被这扇门化作了鬼军! 赵家本身也是玩纸人的,当年祖宗在京都里面服侍过大人物,从大人物手中摸到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纸人魂术。 此种术方当中,也是需要硬拆处子魂魄,当作纸扎人燃料,饲以主魂,辅以残魄,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看二少爷的手段就知道其术法根源究竟为何。 丢了神魂,没了胎光,三魂七魄缺损,自然会被轻而易举掌控,化作好大一批的鬼军! 便是直接开口,拍起来了二少爷的马屁: “二少爷,此番手段当真玄奥啊!如此一来这些士兵便能物尽其用,击破徐州军指日可待啊!” 二少爷闻言也是受用,满意点头,却又故作感叹: “其实我也不想用这手段,伤人太多,鬼兵又难以长时间持续,难灭徐州之贼,只能暂且先护着咱们离开,待到咱们回京都之后,再来求援。” 说到这里,他竟然还真的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像是在抹掉眼泪一般。 不过二少爷这动作持续了不足半息,很快就再抬起手,指向前方青州军。 门内再度烧起幽幽火焰, 似是要把正在逃亡的青州军尽数吞没,转化成自己的恶鬼之军! 这般鬼军,针对普通人类军队十足好用,幽火致命,黏人就着,投入战场着实简单好用。 心中似是已经看到了火光满天,二少爷面露冷笑。 忽然, 半空当中似是有朵朵鲜花坠下,随风飘飞。 二少爷不由得微微一愣。 花? 这是哪来的花? 尚未反应过来,忽地发现花朵顺着风落到了自己的火门上方。 只瞧见蓝色火焰骤然包裹上了白绒小花,贪婪舔舐,似吃似吞似疯癫,如脱了链子的野狗看到了满地的好物,拉的二少爷往前一个踉跄,自己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去。 “何物侵我?!” 二少爷在马上使劲往回拽手里这本书,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鬼事! 手中书册根本就是失了控制,哪里还能继续得住? 又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唤出来的地府门,直直倒吸了一口冷气。 蓝门由内而外炸出一抹白色,眨眼之间就被花朵覆盖,啪的一下炸成了满天花瓣! 他引以为傲的强大法宝就这么直接烟消云散了! 二少爷一时间心神大乱,马都骑不稳了。 没了蓝门的阻挡,撤退的青州军哪里还管得上这些所谓的士族少爷? 屁股后面就有刀砍不烂,箭射不穿的敌人猛追,现今肯定是没有先逃命要紧! 但是不顾三七二十一,驾马的前冲,没马的腿跑,你挨着我,我撞着你,谁也不让着谁。 士族们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嗯,骑术不好的,直接就从马背上被撞的跌到了地面,一时间惨叫连连,哀嚎不止。 等人足马蹄过去,地面上只剩下一摊血肉,瞧不出原本形态。 二少爷也是直接慌了神,术法莫名其妙被断,只能拉住马缰,随着大溜跑。 “二少爷,等等我!” 赵公子也是连声疾呼,想要起码跟上二公子,可他动作慢了一步,直接就被后面一骑兵撞到了身上,一个人哎呦一声,侧着从马背上跌了下去,腿拴在马登上。 他脸色大变,急匆匆从怀里拿出了两个小纸人,似乎想使用替命术,可惜附近马匹军队实在太多,乱泱泱之间,瞬间就把他手中的保命法宝给挤了下去。 一时间这二少爷只能听到阵阵惨叫从背后传来,等再回过神来,只能瞧见马镫上栓了半条腿,人去哪儿就不知道。 二少爷脸色连连变化,深知自己绝对不能从马背上掉下去,否则也必定难逃一死! 提起十二分戒备,小心谨慎拉住缰绳,只要能顺着大队离开,一般可都不在青州多待,直接就回京都去。 哪怕这次回去会让父亲评价降低,兄弟姐妹嘲笑于他,这也无所谓! 命最重要! 却来不及走,忽然瞧见有几个青州兵竟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这群人想干什么? 二少爷心头一紧,生出了一丝不祥预感。 而也正待此刻,忽然有个骑兵直接就冲撞上了二少爷。 二少爷躲闪不及,当时就从马背上一个踉跄,被顶的跌落下来。 咬紧牙关,运足道行,二少爷强行在空中稳住身形,怨毒的看向背后士兵。 似乎是瞧见了二少爷的眼神,士兵也直接看向了他。 二少爷从士兵的眼神当中看到浓浓的愤怒。 这人是故意的? 心下大惊,不过他的本事毕竟还是要比赵公子高出一截,稳稳落到地面上,没受踩踏。 深深看了背后一眼,随后便是亡了命的往前跑。 得先活下去! 这人的脸他记住了。 等回到京都之后,他一定要彻查青州,要了此人性命! 现在兵荒马乱,自己只要混入逃亡的大队当中,对方又怎么可能找得着自己? 二少爷冷哼,正想离开,却听后方传来一声爆喝: “就是这小王八崽子!杀我们兄弟!肯定是徐州奸细!” 闻言,二少爷失色。 我是徐州奸细? 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否?我去做那帮下等的奸细? 来不及多想,少爷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四周的目光,顿时变得愤怒且危险,他急匆匆就想跑,却忽然瞧见这边有个士兵忽的就朝自己砍了一刀。 恶心!下作! 心中大骂竖子,用手荡开长刀,一巴掌就把这士兵给推飞,也发现并没太多人拦着自己。 大部分都只管逃命,哪里还会停下脚步来杀他! 心头刚一喜,腿上猛一疼。 垂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鲜血淋漓。 这下子可是真跑不动了。 骑兵背后奔来,手中拎着单手小锤,对准二少爷后脑位置就是一下,二少爷反应不及,可以直接打中,砰的一下趴到了地面上。 他脑门子嗡嗡,没有疼痛,却觉得喘不上来气,浑身上下也动弹不得。 唯独心中怨恨久久散不去。 分明就是你们这帮青州逃兵没半点本事。 分明就是你们这群下等人干什么都不行! 到头来竟都怨到了我的头上! 可憎! 穿着铁鞋的踩踏,嵌入了蹄铁的马蹄,外面裹着一层铁皮的车辙,混乱的,沉重的,不分次序的在二少爷身上压过。 他的血肉碾碎,将他的骨骼压出,将他的眼睛从眼眶中挤了出来。 只留下的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青州方向。 而他怀中的那一本黑色书册,也被这一阵混乱的逃亡之中踹到了地面上,被人脚踩,被污水浸染,被血液沾满。 …… 左辰用花开顷刻驱散了旁侧满身怨毒的尸体,伸手从地面上把黑色封皮的册子捡了起来。 小册子上方沾满了泥水和血污顺着封面上方飞速流淌下去,半点不沾。 打开册子,能清楚的看到,小册子的封皮和首页尾页都是新连接上去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干净利落又漂亮,却不含半分真炁。 唯独最中间那两页干枯生光的纸张,浓郁的炁息在上方徐徐生滔。 左辰稍稍抖了抖册子,旁边那些后加装上去的繁华装饰就一并散落下去,只留下一整张泛黄的纸。 两侧切口并不规整,面处也不像是纸张那样整齐碎裂,反倒像是被扯开的丝绒,拉出极长的丝。 纸张上面还留着些许淡蓝余光,能瞧见这些余光组成文字,正随风消散,半点不剩。 又把南天木牌拿出来,将两者放在一起。 很烫,哪怕是左辰也能感觉到一点点像是被蚂蚁咬了的刺痛感。 “这是什么东西的残卷?” 左辰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好奇,让南天门牌匾产生反应的,应该也是个天上的物件吧。 左辰记得拿这残卷的是个士族人,是京都来的。 京都人手里好东西是多嗷。 研究一圈,暂时没找出来这东西有啥用,左辰干脆勾起手指,将自己的灵炁黑墨,在这残卷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让我试试你是什么个玩意? 写完之后,左辰等了几秒。 无事发生。 再看向手中残卷时,才发现自己刚写上去的名字正以飞快的速度消散。 左辰感觉到一股轻微的振动感从手中传来。 有点像是发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兽。 彳亍吧。 我有那么吓人吗? 既然找不出来使用方法,左辰也就没在这个东西上继续浪费时间,直接将其揣到了怀中,便打算去寻找肖长成。 没用多长时间,左辰就到了军中,也找到了满脸兴奋的肖长成。 “道爷!这次可当真是打疼了那群青州人啊!”肖长成笑的非常开心:“打了这么一仗,这边竟是半个人都没死,伤最重的那几个也就是腿上撞了箭,送回去治疗治疗,过段时间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言罢,肖长成也感激的看着左辰。 左辰符箓强劲,自是能让士兵们一往无前,若是没他出手帮忙,这一仗就算是能啃的下来,也肯定会死不少人。 瞧他这样,左辰也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现在那帮青州人还聚在长君城里,我打算再使使劲,把他们彻底赶出去。” 听来肖长成的话,左辰也是思索几秒: “何不更深入一点?” 肖长成闻言,微惊: “道长你的意思是?” “正好我也要去青州,不如随你们大军一并去好了。” 求月票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开城 “我帮你们把长君城弄下来,这样一来徐州也能安生不少,免得的再闹出什么祸端,闹得百姓们不安生。” 左辰道。 肖长成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便立刻浮现出来了惊喜的表情。 别人若是说这话,肖长成肯定会问一句“有何打算,当真能成?” 但是自家道爷说这话,肖长成只会说一句:“我道爷还能骗我不成?就算道爷真骗我,那也是道爷为了我好。” 心情大好,趁着士气高,军队也没什么损失,肖长成直接就通知了几个自己的副官,让他们尽快准备准备,直接进军长君城,一鼓作气,把青州人打出去。 几个副官也是当时就跟着肖长成一起混的,自然是了解左辰本事,听到左辰承诺,当下士气就拉满了,直接整理进军,继续前进。 普通士兵也是瞧见了神仙手段,心气跟着旺盛,像是有团火在胸中烧,随着军行时甚至都想要高歌两声,如此一来,行军的速度竟是要比平常都更快了数分。 士气这种看不见的东西对军队的加成确实不小。 而在另一边,败逃而归的青州军也遭受到了名为士气这种看不见事物的“诅咒”。 青州军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长君城据点。 这位守城的是个老将,年纪大,岁数高,平时总是一板一眼,很少说话,平常没什么太多的爱好,最喜欢喝酒,能肉十斤,骑马善射,尚未老已。 他对寿王忠心耿耿,是很早就跟着寿王的将领,这次派他来,也是做个保底,免得真出什么意外。 逃兵归来可是把他搞的一懵。 这怎么刚出兵没多久就退回来了啊? 而当这位守城老将急匆匆的出去迎接时,更是目瞪口呆,傻眼许久。 倒不是因为死了很多人,正相反,撤回来的这些青州军还真没死多少人! 整个的队伍最后方的随行和后勤根本几乎完全无损,受到的最大打击就是在撤离的时候丢盔卸甲,掉了不少的烧菜大锅。 最前排的那批精兵死的倒是不少,死了足有三分之一。 士兵们受的伤也非常奇怪。 其中大多数都是箭伤,都来自于后背,还有一些士兵身上的伤痕有点像是马蹄踩出来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看起来…… 有点像是挨了一顿毒打,逃跑回来的啊! 守军领袖实在是有点想不明白,就开始抓这些撤退回来的士兵问。 结果听了逃亡士兵的回答之后,守军领袖更懵了。 他听到了三个版本的回答。 最后面的后勤说: “我们也不知道啊,前面兵哥直接就跑回来了,应该是碰到什么厉害的大军,实在是打不过了吧。” 中间的士兵说: “队伍拉的实在是太长了,前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只听到阵阵惨叫,说是有什么公的母的,神仙仙人,杂乱的很!定是有了不得的强人,应该是会使用神通的妙手。我们本来还想再抵抗抵抗,但前方已经溃如山倒,实在是拦不住了,也就只好跟着跑了。” 而当着老将问到最前排时,那些浑身伤痕的士兵们则仿若疯魔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天刀将军是母的!天刀将军是母的!给人家公的砍死了!那群徐州贼都是鬼,都是鬼啊!刀也砍不破,箭也射不到!救命!救命!” 这可把守城老将听傻了。 什么公的母的?这群人搞什么玩意呢? 天刀将军死了? 中郎将呢?他不会也死了吧! 心中急切无比,守城老将只能四周来回询问。 搞了小半个上午,在确定了前因后果之后,守城老将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出去带兵的两个老将都死了,徐州人刀枪不入。 我他妈这是在打仗啊,还是在酒馆面前听那群说书先生瞎扯淡啊!? 要不是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口供完全一致,这位老将肯定会拎出去几个兵,砍了他们的脑袋,再问一问剩下的这群人,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错。 可现在能怎么办呢? 四周皆是人心惶惶,自己要是再把他们的脑袋砍了,士气恐怕会再往下跌一层。 那样长君城恐怕真守不住了。 实在是没辙,守城老将只能飞速点起传讯香,向青州方向报了信。 传讯香只能单独连线,然而就算如此,守城老将也能够听到在香的另一边听到寿王愤怒的咆哮。 他能想象到寿王现今的愤怒,很清楚这一仗打完之后,这些士兵们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不过现今守城老将遇到的事情也确实棘手,哪怕是寿王的谋士团必须小心谨慎,恐怕得多讨论一段时间。 守城老将只能暂时先留在这里,继续完成守城池的职责。 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青州的守城将军竟然跑到了徐州来守徐州的城。 他奶奶的, 人生实在是无常。 切断传讯香之后,守城老将正在那头疼呢,忽然就有传令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到了老将面前: “报!!徐州军冲上来了!” “什么?” 守城老将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群人怎么来的这么快啊? 我这边手下刚逃回来还没多久,你们就跟上来了。 全程无休是吧? 追这么一路,你们也不嫌累啊! 守城老将阴沉着脸,飞速就来到了城墙上。 向外看去,只见长君城外,这片宽硕平原之上已经堆满了徐州的士兵。 对于这守城老将来说,这群该死的徐州人的数量明明不多,装备也不精良,这样的军队放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团稀泥! 可他们站的整齐,纪律严明,守城老将看了那么多兵,这批徐州的烂泥竟排的上号。 要是给这群人一身好装备,恐怕他们还真能把这面厚实的城墙敲开! 只可惜现在不行。 长君城虽然已经落寞,但城墙还在。 架云梯,用木桩子撞门,这些可都是功夫和力气活,不花个十天半个月,怎么可能攻得破! 对方总不可能蹦出来一个人,对着城墙高喊一声“开”,整个城墙就会顺着中间一分为二吧! 总之先守下去,之后是撤退也好,是守在这也罢,全听寿王吩咐。 …… “所以,道爷,你的意思是,你接下来会对着长君城一指,大喊一声开,然后那个城墙就会一分为二,到时候我们冲进去就行了?” “我觉得你肯定妄自对我刚才说的话进行了一些语言上的加工……”左辰揉头:“到时候你们冲进去就行了,符箓的功效还没过去,对方这会应该也被吓了破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确实没什么问题……” 肖长成嘴皮子微微颤了颤。 主要问题不在攻城计划上吧! 您直接把城墙弄开才是主要问题吧! 这得是多大的本事?! 肖长成怎么记得当初自己跟道爷走的时候,道爷没展示过这种强大的手段啊。 “行,一切听您的。” 肖长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背后的士兵们,让他们做好准备。 靠的最近的这批士兵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们是第一批跟着肖长成走的兵,自然也是看过左辰分粥,知道左辰本事高超,是位仙人,现在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老实等待间,只见左辰从驴车上下来,站在高坡上,盯着远方长君城。 利用担石术,左辰确实可以将城墙弄破,但这门术法主要在于一个搬,想要在这城墙上弄一道豁口,左辰可能得假借于物,做些手段。 思考两秒,管肖长成要来一张纸,捏起道指,将这纸张当做小法坛。 左辰将两只手压在了纸张上。 肖长成瞪大眼睛,已经能猜出来左辰想要做什么了。 自左辰视角,纸张和城墙垂平。 似如一物。 法门运转,轻轻撕扯,纸张被一分为二。 大地也猛烈震动! 烟尘起,雾飞扬、天动地裂震四方! 似如雷霆一般的响动从平原传来,巨大的城墙顷刻间自中间一分为二! 随着左辰撕扯宣纸,城墙向两侧分张开来,一边向着东方,一边向西方,烟尘滚滚,风嚣四起! 看着远方城市,肖长成眼眸瞪大,嘴巴也越张越大。 当初肖长成也和左辰走了一段时间,也见过一些左辰的玄奥手段,无论是只碗分粥,还是摇麦生田,皆是一方奇术。 之后陨石落城更是让肖长成大开眼界。 可之前所有神通和现在的手段一比,却也皆是黯淡无光。 此乃天动之意象,骇世之常威,哪是凡人能成? 道长这到底还有多少手段啊! 再看左辰时,肖长成眼中更多几分敬畏。 时至那城墙彻底自中间一分为二,整个长君城内部尽数出现在自己面前,肖长成才似大梦初醒一般。 立刻抬刀,遥指长君: “儿郎们,道爷开天,将那城墙做纸撕裂!如此道爷所赐良机,还不遂我砍了那群青州人!” 军士齐喝,声势滔天,士气像是是肉眼可见的火,灼灼跳动。 仙人随同,且能落败? 一鼓作气,杀向长君。 第二百五十章 降军 地动山摇之间,守城老将双膝软,脚跟麻,扶着旁边的石头墙壁都站得不稳当。 他惊恐抬头,惊愕骇然的盯着不远处的城墙。 在他视野当中,这原本同而为一,皆是高耸的城墙中间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便是天地轰鸣作响,长君城墙一分为二。 此刻正为夕阳西下时分,便是一侧墙壁迎着熠熠生辉的太阳,另一侧则垂向了暗不可瞧的黑夜,如左边天明,右边日黑。 如此震撼心神之景,可称仙神之妙,现今城中大多数青州军都是逃回来的,本就士气低迷,心杂意乱,看了这番情景,更是屎尿横流,屁都给吓出来了! 尽数跪在地面上,慌张磕头,像是在祈求天上神人千万莫要怪罪于自己。 这场撕开城墙的震动并未持续太久,持续了四五息便停了下来,等再看北侧城墙,早已左右敞开,像是个迎接人进的大门。 老将也终于稳住了脚步,再看向荒野那些军队时,脸色是青绿交加。 原本是守城的,忽然一搞就变成遭遇战了。 而且…… 环顾四周,他能清楚看到手底下这群兵早已被吓破了胆。 腿筋发软,脚打着颤,战战兢兢就跪在地面,双手合十,纳头就拜。 哪里还有什么站起来打仗的精气? 是群被抽走了脊梁骨的废人! 老将心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可他作为寿王将领,绝不允许自己这般死去,便是悲戚仰天长啸,拔出一把宝剑,一剑捅死了身边,正在胆颤跪拜的士兵,急声高呼: “敌贼妖术耳,不足为惧也!随我持刀,斩他娘兮!”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声音和气势尽是不足,半天也没能让几个人应答,也是凄厉苦笑。 随后,一往无前的朝着城外冲去,奔向如海浪巨潮一样的徐州队伍。 独自一人冲到荒野之上,大喝,视死如归,却忽然只听到破风一声响,一根箭矢直冲冲的从徐州军方向飞来,没入了这老将的脖子里。 老将捂着脖子,身体晃动了两下,扑倒在了地面上。 再无任何生机。 …… 当徐州军队进入城市当中,肖长成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不用喊什么“降兵不杀”之类的话。 这地面上齐刷刷的跪满了士兵,五体投地,连脑袋都不敢往上抬。 这两天对这群青州兵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如神助的徐州士兵以及被伟力拉开的城墙头像是闷中的锤子,直接砸到了他们的心窝窝上,把他们的骄傲尊严全都敲成稀碎,重新粘结成了求生的欲望。 肖长成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挥了挥手,就让手下士兵拿着麻绳上去,把这群人全都捆起来。 长君城一战全未遭遇抵抗,徐州军大获全胜。 当然,肖长成也很清楚,倘若不是因为左辰出手相助,这地方恐怕是个硬骨头,需要死不少人才能打下来。 总之,今日大捷,理应庆祝。 好事多多! …… 夜深,月明星稀。 青州不大,城镇不多,寿王府邸并未单独建立在某个城市之内,而是寿王寻了一个有本事的风水先生,去青州七山四湖做阵,十方法门为形,开辟了一处林中隐宅。 林中隐宅外有迷踪之路,除非收到邀请,或者本身道行足够高,否则绝无可能进入隐宅之内。 又在林子最外边一圈设立兵营马场,世家居所和临近大城,以宅子为中心,构成了青州寿王之地。 也许藩王品行相通,寿王也专门在林子当中准备了一个小镇,镇中皆是自己心腹手下,有才有趣之人,勾栏、梨园、上等的酒楼、顶好的说书先生和雅致的杂役班子皆在其中,什么时候寿王心情好了,就会到这镇子当中逛上两圈,好吃好喝好玩一番再回去。 一直如此。 而今日夜晚多少却有些异样。 本应当是好生休息、好生酣睡之时,寿王隐宅之内却是怒声连连,满屋子的敲砸之音,可谓络绎不绝。 “寿王大人可是还在屋子当中砸东西?” “今日听得前线来报,当真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也不怨大人生气,本来一片局势大,忽然就变成了这般,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在后面搞黑手!” 庭外两位卷帘将窃窃私语,谈到此刻,终于听得门内声音停息,这才吞咽口水,小心向内看去。 正瞧见一人影靠近门口,便匆匆伸手将帘子卷起。 只见一位瘦削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他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书生衣裳,面容干瘪枯瘦,这副姿态从二十岁到四十岁皆有可能。 他面容并不阴沉,甚至可说与之相反,慈祥而善目。 若是在街道上遇到他的话,不是只认为他是个有学识的书生。 可两个将士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寿王,青州之主! “派几个下人进去,把我的房间收拾收拾。” 两位卷帘将立刻应下,也没敢安慰寿王,只是老实进屋收拾残局。 寿王则是黑着脸,在宅中快步走。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处大厅口内,在这里已经有不少青州的谋士等待着寿王了。 寿王坐在了首位上,用眼睛扫了一圈下面的谋士们。 “现今徐州情况怎么样?有别的联系吗?” 听寿王的话,谋士们胆战心惊,不敢说话。 半天之后,才终于有个人小声道: “寿王大人,刚才徐老将的魂蜡灭了……” “灭了……灭了啊。” 长长叹息,寿王瘫坐在椅子上。 魂蜡灭了,就代表人没了。 这位可是他的老将,一直跟着他走,寿王了解其手段,就这竟是也没能扛多长时间,着实令人唏嘘。 前两天自己的大军还势如破竹,顶多就是被那些游击队拖了些脚步吧。 再花些时间,一定能把徐州攻破。 两天之后, 被徐州人打进来了。 “他们到底有什么妖法啊?何般手段能把我如此多的精兵尽数解决?” 哪怕是寿王,此刻也只能不住的喃喃低语,满心疑惑。 “寿王殿下不必担心,那群徐州人不知道得了些什么手段罢了,再想杀到青州境内哪有那么容易?咱们还有七山四湖之阵,只要阵法在,咱们大州便不会被攻破。足够咱们把南方大军调用过来。” “言之有理。” 寿王脸色缓和,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 “之前是不是有一京都居士来到了咱们青州境内,在灰山旁边布置阵法?” 听到寿王这话,其他谋士也皆是面面相觑,一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好像确实如此啊!” “这么个时候跑到咱们青州境内来,对着七山当中的一山使用阵法……此人居心叵测!” 寿王皱眉。 之前他本来没怎么想管那个居士,毕竟那人是京都来人,而且目前来看的阵法也没影响到青州境内,派些手下去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现在一看…… 不行。 说不准对方真的会扰了青州大阵,而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张卿,你尽快去联系南方军,让他们调兵去北方,那些徐州军。 “李卿……你去多找几个有本事门客,到我库里面拿一些上等宝物出来,直接去灰山那边,擒了那个居士。把他送到我面前来。” 立刻便有两个谋士领命,快步离开。 时至此刻,寿王仍是用手按住额头。 徐州军忽然从挨打变到能打,绝对不像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难不成有什么高人助力徐州?” 他心中忍不住乱想。 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南边,和自己那位表妹都是斗智斗勇,对其他地方的关注不足,便所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究竟何方人物能有如此手段。 “刘卿,你让侯正们好好查一查,现今这大梁当中到底有何高人?” 安排完这些之后,寿王才颓废的坐在自己位置。 只希望莫要再出现什么大事。 …… 鹈庐居士心头忽然生了一丝强烈的不祥预感。 直让他背后汗毛耸立,额头层层冒冷汗。 怎得回事? 有人在背后下方子咒我? 使用一些方术检查,觉得自己身体万分健康,半点伤损都没有,没任何问题。 看样子是自己多虑了。 收敛心思,鹈庐居士看向面前大阵。 灰山地面上被自己带来的那些手下挖出深深沟,四方阵眼上被放置了贵人给予他的珍奇宝物,各大镇已完成十之八九顺着高坡向下看去,只觉得壮观。 时至此刻,鹈庐居士仍不知道这阵法究竟为何所用,可光是瞧起来,他都觉得心头猛震,由内至外散发出了一股想要顶礼膜拜之感。 现今大阵就剩下最后一个收尾工作没完成,为了保证成功几率,鹈庐居士并不着急启动阵法。 再让他们好好打磨半日。 到时候一定要看看这妙阵会是何种形态。 听得身边脚步踏踏,侧目一看,瞧见赵老三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背后,眸中夹着忧愁。 “老三?满目忧愁,可是出了什么祸端?” “居士。青州有高手来了。” 鹈庐居士:“?” 求月票 第二百五十一章 啊?我成徐州帮手了? 青州高手? 他们来着干什么? “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赵老三道:“他们直奔着您过来,看起来气势汹汹,不像是好交谈的样子。” 眉头紧皱,手下一挥:“你让下面这些人加紧点速度,贵人的活绝对不能乱!然后选一些好手,我亲自去应付应付他们。” “好。” 赵老三立刻就下去叫人。 其实鹈庐居士也清楚,自己在青州这么大张旗鼓,肯定会被青州本地人发现。 在他的预想当中,先来的应该是附近县长,自己只要多拿出些金银财宝搪塞搪塞就行,却没想到直接把人家门客引来了。 没过多长时间,赵老三又带了几个手下来到了居士身边,各个手持武器,都是居士手底下能打的人。 可鹈庐居士还是心有不安。 他手底下正儿八经厉害的只有一个老三,就连他自己也并非什么善斗之人。 毕竟,他是个学者,不是武夫,年轻时候精力旺盛,也许还能多拿些术法出来。 现在吗…… 恐怕他还没把术法布置完,就让人家杀到眼前了。 约莫过了一柱香,天色稍暗,四周寂静。 忽然,破风声响起,寒光一现,赵老三手疾眼快,拿出红色手绢,向外一抛。 两物相撞,而后坠地。 定睛一看,地面上落着是映着寒光的箭矢。 鹈庐居士脸色阴冷: “青州来的朋友,既然都来了,何必还躲躲藏藏呢?” 话音一落,不远处林间中缓缓走出几个人影,皆是穿着麻布衣服,或是行脚商模样,或是镖客样貌,有下九流,也有中三流。 气势非同小可,鹈庐居士不敢小觑,又环视了一圈附近林间,人影晃动。 这次青州来的人恐怕不少。 压下心中恼火,鹈庐居士问道: “青州的几位,我是京都鹈庐,几位,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听他这话,对面的江湖客中走出了个老头,他生着大大的鹰钩鼻子,眼窝布满:“老鬼,你来我青州布置邪阵,破我七山四湖,助力那群徐州恶贼,该当何罪?!” 鹈庐居士:“??” 我? 助力徐州恶贼? 啊? 而且那七山四湖又是啥?我连听都没听过。 “各位,这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一并上!剁了他!” 随着一声大喝,大批江湖客持刀前冲,居士也是恼火,干脆也让自己的手下前冲,两伙人交锋一并。 刚一动手,鹈庐居士的手下就压制住了这群门客。 其中赵老三一个人便能斗上许多人。 赵老三光握着一大块布,拽着两角,猛地一忽,直接就盖住了四五个江湖客,被盖住的江湖客在布下挣扎许久,发出凄厉惨叫,布内物件越来越小,时至最后赵老三把大布拿开,原本被盖住的几个江湖客消失的无踪无迹,不知在何处。 见这块大布,青州老者骂了句“妈的邪物”,随后立刻在怀中掏了掏,用手帕端出来了一块木牌。 木牌通体纯黑,似是钢铁,又散发着缕缕白烟,谁靠近都能感受到一股“炙热”感,似乎唯有他手中的这块手帕才能隔绝漪漪散发的热力,免得被其烧伤。 摊出左手,老者立刻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割,洒出了几滴鲜血落到了木牌上。 缕缕血烟顺着木牌上溢散出来,很快就凝结出来了一只血红色的犬物,人面犬身,面露凶光,一看便是凶悍之物。 这犬物直接直接歪着头,对老者露出獠牙,老者手持令牌,喝骂: “孽畜,又讨打了?贼在前方!去杀他!去杀他!” 那犬兽转头,紧盯赵老三,直接朝他方向猛扑过去,赵老三只觉得灼灼热力迎面传来。 心头猛的一惊,直接就将手中大布扔了出去,想要靠着这玩意拦住那犬兽。 布片和犬兽触碰的一瞬间,灼灼火焰立刻燃起,自布的最下端向上攀爬,眨眼之间就顺着衣角裹上了赵老三的衣服。 “娘嘞!” 赵老三瞪大了眼,甚至都来不及把着火的地方切出去,这一片连绵的火焰就裹上了他的身体。 顿时阵阵惨叫声传来,赵老三躺到了地面上,烈火仍烧,他却已经一动不动。 “老三!” 鹈庐居士双眸欲裂。 他这是真的痛了心! 赵老三死了之后,鹈庐居士剩下这些手下便是彻底挡不住了这群江湖客。 被打的节节败退,鹈庐居士也只能强压下心中愤怒,在手边护卫的掩护下飞速后撤,退离战场。 很快他就有些狼狈的跑回了设置阵法的方向,满脑子混乱。 接下来该怎么做? 剩下的这些人肯定拦不住青州这群门客。 因为鹈庐居士的身份,他们大概率不会杀了他,可一顿苦头总是免不得。 最关键的是, 贵人交给自己的任务肯定会失败。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不行了, 没时间继续打磨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得把大阵启动! 跑到之前所在的阵法旁,鹈庐居士一把就抓住了还在布置阵法的手下: “阵法完成了吗?” “还差一小点,您不是说还要细细打磨打磨吗……” “赶快弄开!” 听鹈庐居士的话,这手下急匆匆的跑到了自己位置,仰头高呼: “开阵!” 随他高喝,早已被布置好的巨大阵法,以他为原点,开始向外荡出似如波纹般的白色光耀。 璀璨的光辉直逼云霄,顷刻之间荡开了天上的云朵。 浑厚的光辉压过鹈庐居士的身体,一时间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鹈庐居士才发现, 这大阵,能轻易压制他的全部道行! …… 肖长成的军队到了徐州关的大门口,就在这里驻扎了下来。 倒不是说肖长成不想进入徐州,主要是…… 他的军队吞吐不下这么多的战囚了。 长君城里面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肖长成是想行军不遭受任何拖累的话,只能把所有的青州人全都杀掉,然后沾着一身血浊气前进。 如果左辰不在,自己军队还能保持这么好的势头的话,那肖长成真的会考虑这么做。 但左辰在这里,肖长成自然就不会这么做了。 肖长成让自己手下士兵捆住了青州人,挨个往新春城那边送,反正现在新春城缺人手,到时候派人看管,肯定有活让他们干。 至于左辰,则是打算继续前进,直入青州而去。 “道爷,你要走了吗?” “先去趟青州,算算时间,之后我大概会直接去京都。”左辰道:“你若是有空的话,可以一并去京都那边。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几位新朋友。” “道爷认识的,肯定都是有本事的人,那我肯定要好好见见。” 肖长成笑着道。 左辰告别离开,肖长成本来还想带些兵送一下左辰,但左辰最终还是给推辞了。 就带着驴爷和彩衣,仅需开着隐宅,就能顺利进入青州,真要是有浩浩荡荡队伍跟着,左辰估计着自己大概率还得弄个开山术把青州关打开才行。 离开军队之后,又只剩下了左辰、彩衣和驴爷这支小队 路上没花多长时间,他们就来到了青州关位置。 青州关和当时左辰离开的时候外貌并无什么变化,士兵却多了很多。 身穿重甲,紧张盯着徐州方向,似乎生怕徐州跑过来一批军队冲关。 现今这种情况,关口根本就不可能通过,左辰估计着只要有人露个头,就会被射成刺猬。 不过这对左辰来说却没啥问题。 使用隐宅术,大摇大摆顺着官路走,到了关口大门之后只手推开大门再将其闭上,没任何人发现。 就这样,回到了青州。 “逛了一圈,又回来了。”驴爷也是拨弄着脑袋感慨:“当初从青州出来就是咱们三个吧。” “是啊。”彩衣点头,也是满目的怀念:“驴爷你还记得青州时候的事情吗?当时你还没开智呢吧。” “记得不太清楚。”驴爷晃荡脑袋:“跟了道长前,我都是混混沌沌过日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去配个种,后来跟了道长,就像眼前黑白被上了色,多彩又好看,舒心好看。” “驴爷,你从哪学的这么多雅话啊。” “跟道长学的啊。”驴爷瞥了眼彩衣:“这么长时间了,彩衣你也多少从道长身上学点别的。” 彩衣:“……” 莫名其妙挨了驴爷一句教训,彩衣也是气鼓鼓的生着闷气,嘴里不断嘀咕着“没文化又怎么了”之类的言语,让人忍俊不禁。 远离了关口之后,终于再看不到士兵,青州这一脉好山好水也确实缓和了不少杀戈的金锐之气。 只可惜好天气没持续太久,天色就开始有些发阴,左辰探风,觉得要下雨,干脆在附近搜寻了一番。 找到一处山神庙,进入其中避雨,一到门口就发现外面已经拴了匹马,悠哉悠哉吃草,想来是已经有人了。 进来一看,发现在这庙里已经有了个年轻的江湖客姑娘,旁边还有个略显干瘦的书生。 “小书生,我同你讲,前两日州内光辉大作,应当是有宝物现身,你有没有兴趣去瞧瞧嘞?” “小生没什么本事,便不去参合了。” 当左辰进来时,这两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眼见左辰带着驴车进来,也都停下了交谈,让开了个位置。 左辰笑着答谢,下驴车,寻了出干净地方。 坐下之后,彩衣瞧了两眼年轻女侠和那书生,眨了眨眼,凑到左辰身边。 “道长?那书生是?” “嗯。地缚灵。” 左辰凝视着不远处的书生。 他身上鬼气森森,不是活人。 第二百五十二章 鬼书生和女侠客 左辰多看了两眼那书生。 出游一整年,左辰也瞧见过不少的鬼,有失去理智的、化作恶贼的,也有清明心智,思绪明朗的。 似如人,种类齐全,有好有坏。 唯独这书生身上的气息非常独特。 他怨气极大,显然是只恶鬼,言谈举止间却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全无任何凶残之意。 在这股浑厚的怨气之中,又夹着一丝奇妙的紫金贵气,不似一般人物。 就这样一位奇妙鬼书生,被困束在这破庙之中,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而这侠女模样的姑娘就简单许多了,她生炁颇足,精气神也都不错,道行虽然不太高,但神气却是不错。 似乎察觉到了左辰的目光,这位侠女也微微侧过脑袋,好奇的看向了刚进来的两位。 “两位这是从何处来呀?瞧起来亲昵,莫不是道侣?” 正晃着身子发呆的彩衣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千万别瞎说,可不是道侣,这是我师傅。” “也算是友人。”左辰道。 “我在外行走的时候,听说道侣并非伴侣,乃是同道之旅人,只取旅为侣罢了,不涉及几分男女情爱,唯有讲经论道,相互陪伴。”这女侠笑道:“不过听两位意思,至少能称为道友?” 左辰笑而不语,彩衣却是闹了个大红脸。 随后女侠就将眼神投向了驴爷: “您也带着驴进来避雨?” “这是我旅伴,也是可谈道之人,按照你的说法,应当唤作道友。” 左辰笑呵呵的回答。 女侠眼中吃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驴爷。 驴爷似乎也没想到左辰竟会这么说,心头大为喜悦,念想都顺畅了不少,实际上也是在恍惚间浮现了些许化人的姿态。 当然,这副变化仅是一瞬间,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短。 盯着驴爷的女侠睁大了眼睛,用力揉搓眼眸,再看驴爷时,驴爷经是老老实实站在门旁边,再无任何奇异变化。 天空中忽地落下一惊雷,雨水也随之落下,噼啪在草木树干之上,呼呼作响,水流风声自庙外涌进,夹着几丝寒意。 也不知道是被惊雷吓的,还是被寒风吹的,这位女侠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朝着书生那方向靠了靠。 书生哑然失笑。 雨下的呼呼大,瞧起来一时半刻应该是停不了,加上天色有些黑,左辰便寻思着今晚干脆在这里住下,便直接在这破庙当中搜寻了一圈,找到了几根生潮的木头,将他们架在了一起,堆了小篝火出来。 瞧见左辰这般,那女侠忍不住道: “道长,这些柴火受潮太重了,外面还下着雨,拿火折子是打不燃的。” 她话才刚说完,瞧见彩衣朝着那柴火堆子里啐了一口。 整个柴火堆立刻就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烧得丈高,驱散了房间内的湿气和寒气。 女侠张大嘴巴,指了指这跳动的火,话卡喉咙里憋了半天。 “当真好本事啊。” 这才从喉间挤出了一句话。 左辰轻轻用手敲了一下彩衣。 他本来想拿火折子做下掩饰的,没想到这丫头直接跑去人家面前装了一手。 彩衣双手抱头,吐了下舌头。 这丫头, 和谁学的人前显圣? 应该、大概、也许、不是我吧…… 左辰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见屋子当中暖和了起来,左辰也去背篓里翻了翻,拿出了些鲜肉丁,又找了几根树枝,借着雨水洗干净,将肉丁挨个穿到树枝上,架在火堆上烤。 很快烤肉的香味就飘到了整个屋子里,女侠咽了口口水,眼神直盯盯的看着左辰手里的肉。 她也饿了,从旁边淮口当中拿出来了粗面饼子,就着水往下啃。 左辰能瞧得出来那饼子甚至都有点往下掉渣,恐怕里面都掺了点土。 毕竟在外走江湖,像是左辰这样能时刻掏出新鲜好物自己做菜的实在不多,这种干饼子不容易长毛,总比饿着好。 左辰看她这样,笑着分出了三分之一的肉串,送到了这女侠身边。 女侠吓得饼子都快掉地上了: “啊?我现在身上没有银票。” “送你了。”左辰笑道:“庙中同躲雨,这也算是缘分,一点肉而已。” 女侠听到左辰这话也不再客气,她先是用油纸把饼子包好,随后立刻将自己稍微有些脏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毕恭毕敬、宛若承接圣旨一样的伸出双手,从左辰手中接过的肉签子。 放到嘴中咬了一口,只觉肉汁饱满,上方粘有些粗盐,简单却又好吃。 狼吞虎咽吃掉三串,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书生,便是强忍着心痛,从怀中拿出了两个肉串递给书生。 却见书生摆了摆手,笑道: “我吃不得这些东西,道长也看出来,就不用给我了。浪费好肉。” 女侠:“??” 她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书生话里是什么意思,只觉书生这话有些奇怪,心道一声“怪人”,才自顾自的吃起肉来。 吃了一会之后,又瞧见左辰从的背篓当中拿出来的一小个酒坛和四个碗,将酒水倒满之后直接一人给了一碗。 女侠看愣了,她手里抓着肉串,又不知道把这串子放哪,只能小心翼翼的单手捧住酒碗,将快要溢出的部分顺着嘴边吸进,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地面上。 而那书生在看到左辰将碗放到自己面前时,也是微微一愣。 “百药之长,尚能养气,对你也不是全无好处,尝尝吧。” 等左辰走后,书生也是微微一愣,他伸出双手捧住眼前酒水,竟发现自己能将其端起来。 放在嘴边,轻轻饮下,只觉口中热辣滚烫,再放下碗时,眼神当中已经满是感慨。 再看左辰时,这书生满目感激,甚至能看到点点泪花。 女侠不解,不知道为啥这书生只是喝了一口酒,竟能激动成这样。 可能是从乡下来的,之前没喝过酒吧。 倒是可怜,自己剩下半杯给他喝吧。 吃了一阵,酒足饭饱,左辰也终于开口问道: “在下左辰,这是我旅伴彩衣,那位是驴爷。还没问两位名字。” “我叫季小鱼,季剑山庄三代传人,这此师门之命下山游历,已经在青州游了一圈,正打算回师门去。” 女侠道。 左辰想了想,没听过季剑山庄的名字,应当是一些有名的江湖豪侠结成的门派。 女侠介绍完了之后,又看向了身边的书生。 见对方犹犹豫豫,似乎不想开口,季小鱼稍稍撇了撇嘴:“人家道长都请你喝酒,怎么还犹犹豫豫的?” 书生闻言,才叹息一声,道: “名字什么的皆为过往,我姓李,在家中排老二,各位叫我李老二就行。”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结果不说名字,你倒是扫兴。” 季小鱼哼了一声。 左辰也没有逼问这个书生,只是笑着问道: “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季姑娘说附近有趣事,能同我们说说吗?” “哦!这件事啊。”季小鱼一拍脑门,道:“是我最近听到的一件趣闻妙事,说是前两天灰山那边有道白光冲天,甚至冲破了云霄,不少江湖客的传说那边有宝物出世,我便打算过去看看。” 又问左辰: “道长,你也想过去瞧瞧吗?” “……我肯定得过去瞧瞧。” 看样子那京都居士的灰山大阵已经正式运作,声势浩大,都被江湖客们认为成了宝物出身。 尚且不知道那阵法是什么效果,不过多少有点请君入瓮的味道。 但…… 想到了灰山上的坟包,左辰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去看看。 “那道长,明日早上雨停了,咱们一同走可好?” 季小鱼提出邀请,闯荡江湖也有段时间了,自然也看得出来,左辰和彩衣身上是有本事,至少一般人拿不出来这么一大块鲜肉,也不舍得分给别人。 若是能同路的话,自然是好事。 左辰则是点了点头,反正也要顺道一起走,同她一并也没什么事。 季小鱼高兴的笑了起来,随后看向了李老二:“书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啊。” “我……” 书生显然陷入了迟疑当中。 瞧他这副模样,季小鱼心生不悦,非常不喜欢: “诶!瞧你那犹犹豫豫的样子!你这是有什么难事吗?讲出来,本姑娘帮你平了!” “这倒不用了……”李老二犹豫的看向左辰,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 “我们路途不一,他日若能相见,定当做东供酒。” “你这书生,犹犹豫豫,一点也不爽利。” 季小鱼不喜书生态度,哼哼两声,书生也只是苦笑着不说话。 见雨还在下,之前喝的酒又有点多,篝火暖和之下,季小鱼生了几丝困意,她左右环顾一圈,觉得左辰他们并非坏人,干脆抱着刀,靠在茅草里面睡着了。 很快,轻微的鼾声就传响了整个草堂。 眼见着季小鱼睡的香,左辰才终于起身,坐到了书生身边。 书生显然也有些不太适应。 左辰却是笑着看他: “你姓李,可认识李钰李继?” 书生微微一愣,瞪大双眸。 还真认识啊。 左辰多看了两眼书生。 觉得他确实和李继李钰长的有几分相似。 求月票 第二百五十三章 窃州之贼 “您……您说笑了,幽州威王李继,豫州靖王李钰,这两位都是现如今响当当的藩王,哪有不认识这两位的人啊。” 书生笑容稍微有点僵,卡在脸上。 “我瞧得出你的本质,你身上陈旧的地缚之气很重,应当是当时被困在这破庙许久都没有出去了吧。” 左辰又道。 “您这话说的……” 书生声音越来越小,时至直至最后微不可闻。 他垂下头,不敢看左辰。 “你在这荒庙里有多长时间了?” 沉默几息,见左辰也不恼,一直在自己身边坐着,书生才叹道: “大概二十年了。期间一直都出不去,我对大梁的情况皆是靠周围路过的砍柴客,之前有一家人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和我混的熟了,认为我是这的山神,时常来我这里上贡,和我说说大梁近期发生的事情,不过后来有一日,他们说自己那村子住不下去了,也就搬走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说到此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略微不好意思: “道长,这么长时间我只吃香火,没伤杀过人,进入了山林里迷失方向的,我也会给他们指个路,让他们下山。” “我也没打算超度掉你。” “您刚才那的气势有点像……” 左辰:“……” 他觉得眼前这个书生对自己的判断可能稍微有点误差。 他多好一个人啊!热爱和平,乐于助人,顶好顶好的。 “我不会害了你的。”左辰道:“前段时间我刚和李继和李钰见过,和他们聊的不错。” “啊?”书生微怔:“您同他们见过?” 左辰点头,有问: “我瞧见你身上有股很深的怨气,想来二十年前应该是经历过不少事情,能和我讲讲吗?” 听左辰说到这里,眼前的书生终于陷入了沉默。 “和二十年前京都鬼灾有关?”左辰又问。 “您果然知道不少啊。”听到这,书生终于松了口:“确实和鬼灾有些关系,但并非是主因,充其量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左辰端坐,彩衣也从旁边细细索索钻了出来,安安稳稳落座到了左辰身边,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李继……李钰,这两位啊,可都是我的叔父。 “我叫做李云泽,上任青州寿王李德之子,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长,后来兄长在京都鬼灾之中阵亡,我便成了青州寿王顺位第一继承人。” “你?青州寿王?!”彩衣没忍住,倒吸冷气:“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彩衣此话刚出,左辰就伸出手来敲了一下彩衣脑袋,听到彩衣诶呦一声,这才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老实听人家说话。” “哦……” 书生并不在乎,反而笑道:“我在前些年也同别人说过这件事情,他们反应也大体相同,更有几个情绪激烈者想要顺着这出去,把我的事情报告给官府,我没办法,就生了阵迷雾,让他们找不到我这,老老实实在山上躲了五六年,这才解除浓雾。 “在经过了那件事之后,我便不怎么愿意同他人说我自己身份,反正说了大多数人也都不信。” “你如果是寿王的话,那现今青州那个寿王又是谁?” 彩衣哪怕是被敲了一下,仍是忍不住发问,而这一次,书生沉默片刻之后便回答道: “那是我的老友。” …… 老寿王有两个儿子,一个从武,一个从文。 从武的是大儿子,也就是李云泽的长兄,天赋极高,古道热肠,年纪轻轻就有了后天的道行,被派遣到了军队当中镀金。 年轻的自然就是李云泽了。 因为家中有长兄,李云泽并不认为寿王的位置会落到自己身上,就一心扑到了书文钻研上,打算多学些文政知识,日后好辅佐自己大哥,如此一来自然能够让青州一帆风顺。 于是他前往京都求学,入了书楼当中,在那里学了段时间,却觉得理念不合,又从其中离开,回到了青州。 恰似命运爱磨人,鬼灾平波四起。 疯嚣癫狂的京都鬼军涌向了豫州幽州,剩下的一小撮则是杀向了徐州青州,徐州康王当时年纪还不到二十,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吓破了胆,紧急关闭了关口,严阵以待。 而青州李云泽他大哥则是疏散平民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发暗箭,当时没有在意,回到家之后,却是连夜高烧,上吐下泻,李云泽父亲心疼不已,去请最好的老郎中,结果还没等老郎中到,他大哥直接一命呜呼,死去了。 而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老寿王也是急火攻心,直接中风,因为前线战报连连败退,导致青州受阻。 老寿王没抗多长时间,也死了。 等到李云泽回到青州城之后,能抗事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心中茫然无措,能硬着头皮去管理青州,可当时的青州正值混乱当中,需要一个手腕子够硬的领袖,李云泽本身性格随和,是一位守成之君,绝非开拓之士,当时那种情况让一个年纪轻轻的文人去管理,着实有点太为难李云泽了。 就这样顶了三个多月,青州纷纭飘摇。 “那时心情烦乱的很,选了个日子,从青州城出去,打算在附近逛上一圈,打算边视察视察青州情况,边散一散心,结果这途中,京都鬼军突然杀了出来,这就斩了我的手下,将我抓住。 “本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突然有位白甲将军出来,他实力强劲,直接救下了我。 “他自称张柏山,是一位少年武将,极擅带兵打仗,本事很大,那时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天赐良将,是难言的良人,便和他把酒言欢,甚至和他结为拜把兄弟,喋血誓,而在这之后,他也确实帮了我很多。 “我将大部分兵权给了张柏山,他手段厉害,将那些京都鬼兵杀了一大半,让青州平稳了许多。不过我很快也发现他脾气喜怒无常,会杀人取乐,也会将女子剥皮。 “我觉得这不好,劝了他几次,他口头上同意,私下里却还继续。 “时至最后,我忍无可忍,决定暂时剥掉他的兵权,让他好好冷静冷静。张柏山虽然不满,却也没明面说出来。 “可谁曾想到,这厮竟然在我膳内下毒,将我迷晕了过去。” 李云泽回想到此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起来: “那些人用了个独特的手段,点了七盏灯,直接把我迷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已经变成了一缕残魂,被困在了山神庙当中,无法离开。” 说到此处,他也闭上眼睛,浓厚的悲伤如同浪潮一样自他身上向外翻涌。 多有难过。 “后来我听说问了几个上山的人,他们告诉我,自从那日之后,新寿王便像是换了个人,领兵打仗本本领高,很快就把进入京都的这些鬼军全都解决了。在那之后,他大兴土木,塑造七山四湖之阵,又建立了供自己享乐的镇子,时至今日。 “若是我猜的没错,张柏山已经把我命格换走,他自己当成了寿王,享受着人间愉快。 “他所作所为我不知该如何评价,若是他穷凶极恶,可却能清除青州之灾,可若是说他有功,他又为了一己私欲劳民伤财,还有伤杀无辜人的爱好。” 话语停在喉咙里,最终只剩下长长的叹息声: “但目前来看,像我这般守护不了青州之人若是真上了寿王之位,恐怕青州早已被京都军横扫,倒还真不如那人。” 李云泽总算是讲完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左辰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着实没想到,现今青州之内的这个寿王竟是这样一个身份。 听李云泽描述,这人怕不是为了防止自己身份暴露,所以才一直隐在深山老林里面。 “那你打算怎么做?”左辰问。 “我……”李云泽半低下头,沉默思考:“道长,您若是能的话,可否带我去见见张柏山?” “前段时间我听砍柴的樵夫说,他正大举派军队袭击徐州,南方也打的热闹,如此战局,势必会劳民伤财,加上他自己个性有恙,我担心会出问题。” “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先去一趟灰山,不过你可以先跟着我,等我解决了灰山那边的事情,自会带着你去拜访一下现今的那位寿王。” 听左辰答应,李云泽总算是松了口气: “烦劳道长了。” …… 青州灰山处,霞光万里间。 今天天阴,小雨淅淅,饶是如此,这灰山也在雾雨朦胧之中泛着耀眼的白色光辉。 当时整座山峰都被刻上了能散玄关的妙法符文。 在山峰旁边,有个小村,之前一直无人问津,而如今大山起,疑似珍宝出世,便是直接吸引来了许许多多徐州内的江湖客到访此处。 小村中人为了挣钱,便在路旁支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茶棚,给这些江湖客们卖茶。 江湖客们皆是坐在茶棚当中盯着远处大山,却是没一人敢动。 大阵当中有浓雾,昨日有几号高人结伴而行,进入雾气之中。 至今未归。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大 茶棚当中,几号江湖客们盯着眼前大阵,眉头紧皱,却是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的。 “师父和师叔现在还没消息?” “半点消息都没有啊,自从昨天进去之后,飞鸽没反应,传讯香没动静。这雾简直像是会吃人一样!” “你们说,师傅和师叔会不会……” “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讨打!” 几个江湖客细细碎碎的念,担忧的看向远处生辉的灰山。 这大山只让进不让出,着实令人邪门。 第一天来这的时候,那是满心的雀跃,认为宝物必归自己手中。 现今却只希望熟识之人能从雾中回归。 忽得有个眼尖的江湖客向前方看去,蹙眉。 他瞧见这阴天小雨之下,正有个老乞丐负着双手,缓步向着眼前大阵方向走去。 “这老乞丐也想进去寻宝贝?” 发现这事的江湖客轻咦一声,也引得其他旁人朝那方观看。 瞧上两眼,哄堂大笑: “呵,瞧他那副德行,估计是哪门子下九流吧。” “这些耍杂耍的总有些不靠谱的想法,眼比天高命比纸薄。” 本气氛严肃的几户茶棚内顿时便欢声笑语起来。 有几个心肠好的江湖客起了身,想要过去拦一下那老乞丐,又被旁边人笑着拉下,表示不值得为一个乞丐费这么大的力。 正在这些江湖客吵嚷之时,忽地听到一阵刺耳的金属乐器鸣奏之音从不远处传来。 似是百鸟当中声音最透彻的那一个唱出了刺耳鸣笛声! 且见那在这老乞丐背后,忽地响起敲锣打鼓吹唢呐之声,映雨中一看,这好像有无数朦胧人影雨中舞动。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老乞丐背后,细雨绵绵之中,走出一支披着红带花的队伍。 他们奏着欢乐,有唱有跳,能看到在雨中穿着舞狮衣裳的,也能瞧见用木棍拴着纸扎金龙随手舞动的,打锣的,撒红色纸花的,甚至还能看到旁边随行了个穿着红衣裳、背着一筐大骡的秃头汉子,行至一半,用手护住嘴边,高呼一声: “剃头咯!” 便是好似下九流的护送新娘,又像是庙中开庙会,好不热闹! 而在这群人的最中间也确实有着四个力夫,他们肩上扛着重担,穿着大红裤子,脚踩在泥泞的陆地之上却是步履平地,毫不见任何吃力。 可仔细一瞧就能看到,他们肩上背着的根本就不是轿子。 而是深红色的棺材。 棺木上方盖着几块红布,中间位置还系着一朵硕大的红花。 细雨将红纸浸透,在泥泞的地面之上倒成了碎泥,形成了一片猩红色,就好像这群人踏着一条血路,荡悠悠的从雨水当中前进。 本笑容满面的江湖客们顿时变傻了眼,面面相觑。 好大的阵仗! 这乞丐…… 到底是谁? …… 整个队伍最前排是个男人,捏着的是唢呐,卯足了劲的吹,边走还边跳,快活的很。 直到走到那老乞丐的背后,才放下了手中的乐器,毕恭毕敬的朝着老乞丐的方向鞠了一躬: “老大,新娘子已经给您送来了。” 老乞丐回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些人。 他看到了一双双正盯着自己的眼睛。 那眸子当中满是信任。 老乞丐相信,就算也让面前这群人当场赴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前仆后继。 “儿子们,这些年来可辛苦你们了!” “老大您这是什么话啊?”吹唢呐那小伙子笑道:“我们都是天生天养的主,要是没跟着您啊,恐怕早饿死在街头上了!现如今能吃上肉,喝上酒,耍的上女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活在这世道里,不知足点才好。”老大摆手:“把棺材留下,你们趁早从这离开,走的越远越好,若是这事成了,肯定还能找得上你们。若是我这事不成,你们本钱也够,自己耍自己的去吧。” 众人闻言也未推辞,四个力夫放下了棺材。 他们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尽数朝着老乞丐的方向拱手作揖,持续良久。 时至老乞丐挥手赶人,他们才转身离开,不再停留。 偶尔一个小伙子停下脚步,老大直接凑上去照他们屁股猛踹一脚,给他们踹的原地翻滚,这才狼狈的离开。 等到他们彻底走远之后,老乞丐才来到棺材旁边,将手掌握在棺材上。 他只是微微发力,就像是捏一个极轻的东西,将其拎着,走进了光幕浓雾当中。 踏入其中之后,压迫感扑面而来,老乞丐顿时就觉得自己体内的灵气压制了下去。 不过他不在意,只是继续前进,时至身体彻底消失在雾内。 很快,他便越过雾气,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并非是灰山山脚,而是一片硕大的空旷平地。 此处面积极其巨大,一眼望不到边界,天色阴沉,下着绵绵细雨,使土路都变得泥泞,不好走。 在这片偌大荒原之上,正一棵遮天蔽日的黑色巨木立在正中央。 巨树通体漆黑,像是被烈焰灼烧过了一般。 仔细一瞧,还能看得见那巨木下方聚着一群人,狼狈不堪。 老乞丐瞧见他们,乐了: “嘿,这几个儿子当时竟然没跑掉,还在这给我留着呢。” 很快,他就到了人群前方,突然出现的乞丐老头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很快就以衣衫褴褛的老者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跑到了老乞丐面前。 老人在看到老乞丐的时候,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连连上前,道: “我在这呆了两天,可算是等到您来了!” 此人正是书楼鹈庐居士。 自从启动这大阵之后,附近灵炁就都被封绝,他也和自己手下还有青州那边江湖客们被困在了这里。 两伙人刚一开始的时候还持刀拿剑,想要相互斗上一斗,马上他们就发现自己的道行尽数消失,半点都用不出来,有几个全靠养精气的老人甚至瞬间就变得垂垂暮已,连动一动都费劲。 没有办法,继续再这么打下去,两边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干脆暂时和解,一同在这里等待着出去的机会。 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救兵,反倒等来了一群贪图宝贝的江湖客。 这些江湖客们在瞧见活人和这黑色大树之后,也都是一脸心惊胆战,吓得不能自已。 最开始他们还是满心的恐惧,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下寻觅出去的方法,但试了一遭之后,发现无法离开,只能老老实实的留在鹈庐居士身边,一并等待外面的救援。 可这里面的情况也不怎么好。 鹈庐居士手下众人带了些肉干干粮,顶多只够他们坚持三四日,有几个老人因为失去了精气支持,外加上春雨冷,夜晚中了风,丢了性命。 就连鹈庐居士状态也并非很好,咳嗽,打喷嚏,额头发烫。 假如再出不去的话,恐怕怕小命也会丢在这里! 也正因为如此,老乞丐对鹈庐居士来说,才似如救星。 “老先生,这阵法开启之后,我们就出不去了,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先让我们出去啊?” 鹈庐居士毕恭毕敬。 他此刻心中安定了不少。 这位老乞丐本事应当是极高的,想来应该能他们带出去。 顺便把这帮青州人和这群江湖客解决掉。 到时候自己就能回京都领赏,可好好修养一番,大吃大喝一顿,补补身体。 老乞丐看了眼鹈庐居士,缓缓开口道: “断灵封炁大阵一旦开启,除非破掉阵眼,否则无论是谁都不能出去。” 听闻这话,鹈庐居士脸色骤然一变,嘴角喃喃: “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你是书楼鹈庐居士吧。” “是。”鹈庐居士不知道眼前老乞丐为何突然如此问。 老乞丐并未继续说话,只是直挺挺的向着那黑色大树走去。 很快他就走到了这疑似烧焦的树下,伸手放在了树干之上。 “居士,你可知这阵法能力?” “按您的说法……应该是断绝灵气和阻止外出?”鹈庐居士完全不敢违逆对方,好声好气的顺着说话。 “这是为了伏击道友所设之大阵,我就是那个伏击的打手。”老乞丐叹息:“可是啊,让我做这件事情的大人物着实抠了些,既不许诺宝物,又不许诺修为,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在这阵法上面改了两笔,要拿些应当属于自己的报酬。” “啊?”鹈庐居士瞪大眼睛,阵阵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原本这大阵里面,可是没有这棵树的啊。” 随老乞丐讲话,鹈庐居士只觉眼前大树更显阴沉,似是和灰山融为一体,骇人惊悚! 鹈庐居士也是汗毛耸立! 阵法被改了对他来说不重要,大能斗法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老乞丐把事情都给自己讲了! 这些话分明都是不能往外说的秘密! 什么人不会泄露秘密? 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想到此处,鹈庐居士已经是满脸冷汗。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小欢喜这位老大微微侧头,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鹈庐居士: “这些年来,可辛苦你的付出了。” 那语气平和。 像是安慰。 第二百五十五章 耍起来才有趣! 鹈庐居士心中生了慌。 气息封绝之后,自己身边甭管是江湖客,还是自己手下,一个两个尽是连后天都不如的普通人,只能靠着一膀子力气打架。 而眼前这个则是小欢喜的老大,是自己那位贵人委托过来对付道长的人! 他杀一群普通人,不就和杀鸡一样吗? 本来想撒腿就跑,可往后颤巍巍的走两步都开始喘,哪里还有什么逃亡的能力? 只能一心不解,连连询问: “为何要如此做?” 而听鹈庐居士这话,老大摸了两下下巴: “为什么?嗯,这是个好问题,我想想该怎么回答你。 “你可知道,我和你那轿子里的小崽子都绝非这个时代中人,我来自过去,他终将前往未来。 “他循规蹈矩,因为未来已经注定,他尝试过挣扎,一切却最终重归那条不应动弹的长河,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 “我本事虽然大,却也不是那位老僧的对手,被他恒定了未来,在毫无意义的虚无当中挣扎。 “你知道那佛陀是怎么说我未来的吗? “他告诉我,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其身将为养料,会更伟大之存在而登阶。 “哈,将我人生一切注定。 “瞧不见波折,多无聊啊。 “所以我就在想啊。如若是能让我顶头那位老僧露出些其他的表情,岂不是妙趣横生?” 说到此处,老大脸上已是露出笑容,笑得开心肆意。 鹈庐居士满脸的不可置信: “仅此而已?” 听他问话,老大止住笑容: “能让我心之欢快,还不够吗?” 癫子! 都说小欢喜中人乃是贱人,其领头老大更是贱人中的贱人,今日一看确实如此。 正寻思求饶该说些什么,却只见老大缓缓迈开步子,向着早已惊慌失措的人群方向走来。 他动作很慢,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将双手背在背后,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背着棺材缓缓前进。 这一瞬间,雨似乎都下的极慢。 所有人的动作、速度,都比之前慢了数十上百倍不止。 可他们的思绪速度却仍是半点没有受到影响,仍是原本的速度。 鹈庐居士更是连动都动不得,只能恐惧的看着老大靠近自己。 老大这么径直的走到了鹈庐居士面前,没有拐弯,缓慢的撞了上去。 鹈庐居士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体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被撞击,被撕裂,像是被失控的马车撵成了碎片。 强烈的疼痛感暴风般卷积着刺激他的脑海,他想要尖叫,却是半个字都没办法从喉咙当中喊出。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半具身体被撞成碎片。 就这样一个一个,一人一人,皆是在强烈的撞击之下变成了片片碎肉,悬浮在半空当中。 而每往前踏一步,老大浑身上下就会有一分变化。 他的身形逐渐拔高,越发挺拔。 他年迈的皮肤渐渐回春,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他潦草凌乱的头发开始变得柔顺,虽未重新恢复黑色,却是一瞧就能看得出来,这绝非是垂垂暮已之人能有的发色。 他那一身破布的衣服在沾上血渍之后开始迅速变黑,时至最后变成了纯黑色的道袍,敞开胸口之处。 而他的额头最上方,也出现了一颗深红色的晶体。 等走到最后之时,一位面容平平无奇,鼻子稍有些大,说起来和当时“老乞丐”有着一两分神似,来到了棺材面前。 原本停滞的雨再度倾流起来。 而那些由碎纸片汇聚成的雪河也在这一刻变成了真正的鲜血长河,顺着水流滔滔直漫向极远方向。 已经变成了一副中年道人模样的老大将棺木放在了地面上。 用手掀开棺材的盖子,探掌进入其中。 用力向外一拔。 一根铜灰色的硬锏直被他拔出,扛在肩头之上。 硬锏冷硬。 可仔细一瞧,却能发现这把硬锏, 是骨头拼成的。 只见他将硬锏高高扬起,对准地面方向,猛地向下一戳。 硬锏砸入地面土壤当中,陷了进去,而紧接着,四周的土地就像是被莫大的力量牵扯一样,飞速向着硬锏的方向靠拢。 而在这莫大阵法的天空当中,也像是被不可见的距离拉扯出了一道口子。 裂口之中,倒流海洋奔涌不息,黑浪滚滚,滔滔不止。 只手上指,欢声大笑: “佛陀,帮您干这活伤身伤命,我拿您点原始阳水,不过分吧?” 天海倾流,似瀑布而坠,直直汇向老大掌心。 霎时间黑光万丈,遮天蔽日。 …… 京都皇宫之中,朱红长巷之内,四个精致的侍女抬着顶大红轿子,步伐稳健,如履平地。 轿子的后面也跟了一群人,满面无须的公公,穿铠甲的将士,披着一身简单衣着的官员,皆是随同轿子前进,为其马首是瞻。 轿子朝着大殿方向去,似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过去办。 可这轿子才走到一半,四个侍女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轿子内部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突变让周围这些随从们尽数变了脸色,急匆匆的凑上前来,语气慌张: “大人,您可无妨?” “咳咳……”轿子中人沉默许久,才终于道:“可能是昨晚吹风,有些着凉,无妨,送我去大殿那边,今日朝会可不能落下。” 随行众官员们不敢多说,便继续跟着轿子前进。 他们未发现的,这里面的这位大人已经握紧了拳头。 手掌都跟着发白。 “老不死的东西……胆子挺大啊!” …… 第二日一早,雨还在下,但是小了很多,只剩下些绵绵的春雨,连绵不绝。 穿着麻布衣服的话,这细雨当中站的久了,衣服上会结下几滴寒露,但也仅此而已。 天色依然阴沉,显得有些压抑,风中夹着湿气,又带了些新春的冷,使得人不怎么舒服。 季小鱼起床之后打了个寒颤,立刻就从怀中拿出了几副药,送至口中吃了下去。 时间不长,她便小脸通红,像是被壮了火气,状态照比之前好了不少。 眼见着书生好奇的看着自己,这小姑娘则是挺着胸膛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药: “这是壮气的药,日头太盛的时候吃会流鼻血,但现在这天气是正好。你要吃一粒尝尝吗?像你这身子这么虚的应该补一补。” “不了不了。”书生连连摇头,似乎生怕对方把药塞到自己嘴里。 眼见着书生这边,季小鱼也嘟了嘟嘴,不再看他。 转而瞧左辰两人: “道长,姑娘,咱们出发?” “可以。” 收拾东西上了自己的马,忽然发现书生从庙里走了出来,笑道: “呦呵,竟然舍得从里面出来了啊。” “嗯?啊……”李云泽僵硬的笑了笑:“道长劝我出来,我也觉得我该出来。” “看样子还是小女子魅力不高啊,没办法把你给劝出来。” 李云泽不再说话。 没继续调笑对方,季小鱼转头看向左辰: “道长,我正好也有几个朋友,都是江湖上的厉害人物,灰山趣事也是他们告诉我的,现今他们应该还在那边,到时候等见了之后,给您引荐引荐。” “谢姑娘好意。” 谈笑结束,正式启程,这次天虽然阴,但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就多用了些道行,让路上顺风顺水不是。 季小鱼神经大条,完全没发现这路途有什么问题,只是在途中感慨了一句“这次走的真快嗷”,旁侧李云泽倒是看出来了一些特异之处。 但他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驴爷身上,以为驴爷是什么珍奇宝驴,有着很深的道行。 这事是被驴爷知道了,估计它的尾巴也得意的翘到天上去。 路上并未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几人显得没什么事情便聊起来了天,其中彩衣和季小鱼聊天的次数最多。 谈吐之中,左辰也得知这姑娘的年纪其实和彩衣差不了多少,都是十五到二十之间,属于那批京都鬼灾的受害者,当时季小鱼的家园也遭受到了铁骑踩踏,父母亲人几乎都死的个干净,本来她也差点被打死,但却被季剑山庄的掌门救下,随后就被养到了现在这么大。 也算是福大命大。 季小鱼性子开朗,很少往后看,过的倒也是自在。 不过随养这么多年,季小鱼倒也并非没有任何烦恼,不少的江湖琐事是扰的她心神不静: “江湖上总有些灰色宗门,面上功名大义,实际上肮脏龌蹉,就像之前青州城里白老会和闻香帮,都是两个赫赫有名的帮派,私下里却做了不少勾当,和我们山庄关系也不太好,不过听说似乎有位高人把这俩宗门全都给解决掉了,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讲完这些,季小鱼还忍不住问彩衣: “彩衣阿姊,你之前也在青州吧,可知道青州城这俩宗门?” 彩衣脸色有异: “嗯……倒确实有所耳闻。没干多少好事。” “是吧是吧。”季小鱼哼哼道:“不过那两个宗门和我们山庄关系没那么大,青州里还有个赵家,背靠寿王,总时窥我剑庄神兵榜宝剑,扰了我家数次,也不知道最近如何了。” 这家族左辰也没听过,应该不是什么太有名的地方。 闲谈结束,一行人也终于到了个熟悉的地方。 眼前乃是一座顺水大城,依白首湖。 乃是青州城。 第二百五十六章 青州老友 左辰下山之后的第二站就是青州城了。 如果说大梁户口证法齐全,那左辰的户口大概也会被上到这青州城当中。 这次回来,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衣锦还乡? “我说的那几位江湖朋友现在就在青州城里。他家本身就在这里,又离灰山近,就约我来这汇合。”季小鱼说到此处,脸上也是难得笑容: “你们讲啊,我那位老友也是个能人,之前在镖局里面跑镖,结果有一日镖局里来了个神仙,教了他们那位镖头一手奇妙功,他们镖头靠着这个功法成功成为了现今青州城第一大帮,也将这门功夫传给了他们这批学徒。” 本还在缅怀过往的左辰脸色稍稍生了些变化。 这故事…… 怎么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你见过你那朋友的功夫吗?” “见过,”季小鱼点头:“是个步伐相关的手段,确实上等,他只要跑起来,我胡砍乱刺根本抓不到,进可攻,退可守。据他说,他这还是只学了皮毛,他那师傅,手段更加厉害,只要是想便是身如惊鸿游龙,可在百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 “我觉得你这用词可能多少有点问题……”李云泽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 “莫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总之就是很厉害。” “那今日你打算在哪和他见面?是直接去他们镖局吗?” “是了。”季小鱼道:“早和他说过我要来,可我又没有千里传讯香这种贵重玩意,这么点脚程又犯不着专门找个送信户,咱们干脆直接去那镖局,报他名字出来,想来那位镖头应该不会把我赶出来。” 说到此处,话里却没什么底气。 “你放心,他肯定不会给你赶出来的。” 彩衣闻言,语重心长的对眼前季小鱼道。 季小鱼不清楚彩衣为何是这样一副语气,只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用力点头: “毕竟是位豪侠,心肠肯定大度。之后我肯定介绍介绍彩衣阿姊你们,说不定还能从那镖头手里讨到两手本事嘞。” 边走边聊,已经绕过了青州城外墙,顺着半郊外走去。 镖局并未在城中,自然也无需先进城,季小鱼本想打听了,却发现左辰好像知道方向,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那个镖局。 心中不免好奇: 这道长是怎么知道的镖局在哪的? 左辰不知道季小鱼在想什么,他其实是先去了一样原本镖局位置,发现里面已经人去楼空,又看到附近有处地方人多,凑过去才发现刘癞子已经搬了新院子。 之前的宅子只是一副大院,现今却是四个大院连在一起,一个大院里面有操练声,一个大院外面有不少人,剩下的两个似乎是内院和住院,内院连接着大山,往后去就是灰山一角,住院则是连着青州城方向,专门开了一条路,徒步顶多三分钟一柱香就能到青州城。 倒是个适宜生活的好地方。 而这镖局的门口则挂着一个牌匾,上方写着镖局名字,同之前一样,仍是:“正九”两个大字,而外面则是贴了一副对联,上书:“神仙恩赐天上术,行镖保货走天下”。 字不算是太漂亮。 “那边门口那么多人啊。” 彩衣瞧向正九镖局门口,发现其人数确实不少,大多都是商人模样打扮。 听到了彩衣的声音,门口有个商人侧过头,对其笑道: “小姑娘,第一次来青州城吧,连正九镖局都不知道?” 彩衣:“……” 老娘他奶奶的在青州住了十多年了,谁他妈第一次来? 那商人似乎欠缺了干这一行最重要的眼力见,说到此处时还洋洋得意的挺起了胸膛,多有骄傲: “最近不是在打仗吗?有不少东西都不好走货,所幸咱们青州城还有刘镖头这样的厉害人物,货交到他手上,十有九成,这也是我们青州城一代幸事啊。” 言罢,又看了看眼前这几人,奇道: “你们几位聊起来也不像是需要跑商的样子啊,在这儿难道是为了拜那位镖头为师?那位镖头收徒可严格啊,一不要作奸犯科的,二不要偷懒耍滑的,可是不好进去。” “这人话好密啊。”季小鱼忍不住同左辰低声嘀咕。 还没等这商人把话说完,就忽得的瞧见不远处镖局内走出来了几号人,皆是一身劲装的武服打扮。 为首的是个生了几分凶相癞子头,身材高大,步伐稳健。 正是刘癞子。 季小鱼面露欣喜,伸手指了一下刘癞子背后的一个小伙子,连连道: “那是我出来时候遇到的朋友,没想到这小子现今今晚能混到镖头背后,可以啊!” 也没喊,也没叫,兴冲冲的朝着那方挥起胳膊。 如此一做不止引起了那小伙子的注意,也引起了旁侧刘癞子的注意。 小伙子一眼就看到了季小鱼,他也露出了欢快的表情,可碍于身边的刘癞子,只能小心翼翼的做出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后微微歪着眼睛看着自家师傅,似乎生怕对方发现之后训斥自己。 刘癞子微微侧头,先是有点疑惑的看向了季小鱼,随后眼神就看到了坐在驴车上的左辰。 瞪大眼睛,满目激动。 那欣喜可做不了假! 看都不看面前这些商人了,急三火四的就朝着左辰方向走了。 甭管是跟在他背后的这群小徒弟们,还是镖局门口的这群商人们,惊然的看向了刘癞子。 这般激动?这是看到何人了啊? 只见刘癞子走到了左辰面前,手又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也不敢去碰左辰,又觉得干站着太呆,最终还是选择了双手抱拳,朝着左辰的方向一拱手: “道长,当真是许久未见啊!” “一年没见。”左辰笑道:“你这也是老宅换新宅了。” 听左辰的话,刘癞子挠着头憨笑。 随后立刻招呼自己手底下这几个徒弟,让他们去应付这群商人,自己则是来到左辰身边,让他们进入院。 季小鱼则是早已看呆了眼,一时间进也不是退,退也不是。 时至彩衣朝着她的方向招呼了一下,这姑娘才立刻回过神来,有些呆滞的牵着马跟上。 很快,一行人就进入了宅子当中,大门嘭的一关,只留下外面这群人面面相觑。 刚才侃侃而谈的那个年轻商人更是傻了眼,他还在那跟人家吹牛呢,结果人家镖头直接就把人迎进去了! “这伙人到底是谁啊?镖头竟然如此敬重!” “不晓得,说不定是老朋友。” “我听说镖头那本事是个仙人传给他的,那位道长瞧起来仙风道骨,难不成他就是那一位仙人?” “仙人应该胡子更多一点吧……” “也是。” …… 进入大院之后,下了马季小鱼终于回过神来,她满脸惊异,有些呆然的凑到了彩衣旁边,问: “你们认识刘镖头?” “是啊,”彩衣点了点头,“刘镖头那手段是道长研究出来教他的。” “啊?” 季小鱼面容呆滞。 她想了大半天,脑子里面开始嗡嗡作响,开始往脑袋外面喷气。 神仙般的手段竟然是这位年轻道长弄出来的? 啊? 可他看起来也不大啊?这般奇异妙法,都得是在其中技淫多年之人才能习得的吧! 再看左辰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 也不晓得是畏惧,还是紧张。 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能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面走。 前排的刘癞子不知道这些事情,看到新跟着左辰走的季小鱼和李云泽便认为他们两个也是有本事的人,热情的招待他们落座,随后才笑着对左辰道: “道长,您快快请坐,我这就让小崽子们杀羊去!” 很快,刘癞子就照顾起来自己这一群正在练功夫的弟子搬来了一张八仙桌,让左辰坐在正座上。 随后又是一阵吆喝,把正在练武的徒弟们尽数叫了过来。 眼见着这些赤着膀子的小伙子们整整齐齐的站在自己面前,刘癞子也直接告诉他们,左辰就是自己这门手段的创始人: “你们赶紧跪下,给神仙道长磕两个头。” 左辰可不想来这吃个饭都被人这么郑重的磕头,干脆直接摆手拒绝了这件事,只让这些徒弟们给简单行个礼就下去了。 刘癞子这群弟子们也都用着惊讶的眼神看向左辰,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认为自家师傅的手段是师傅费尽心思自己研究出来,却着实没想到竟还真有一位仙长。 也不晓得他们离开之后会谈论什么。 布置好宴席之后,左辰很快就看到一位美妇人带着个婴孩来到了桌子旁,刘癞子飞快的给左辰: “道长,这是我家的儿子,您给了我夫人那枚红鸡蛋之后,我夫人这身体倍儿棒,母子平安。这我还没来得及谢谢您呢。” “这哪里需要感谢,全都是你夫人身体好,和我并无什么关系。” 客套话说完,菜还没上桌,左辰趁着这个时间问了一句刘癞子: “刘镖头,这次回来是打算去灰山一趟,听说灰山最近生了些奇异事,不知你对此事可有些了解?” 听左辰问话,刘癞子一拍大腿: “这您还真问对人了。前两天我跑镖还真去了一趟,灰山那边还真出了些状况。” “这事同我有些关系,还请镖头细细讲讲。” “您这是哪里的话。” 刘癞子端坐桌前,徐徐道来。 求月票 第二百五十七章 阴雨绵绵前 “我接了一趟怪镖,跑的距离近,只是去灰山那边。 “我眼见距离近,零零总总只算一天,当时又闲着,就打算亲自帮他出马搞定这事。但我也不傻,最终,这种一反常态的事必定有妖,就多问了问。 “那米商那才告诉我,说是灰山旁边生了一道刺眼白光,吸引来了许多的江湖客。他觉得江湖客手脚不干净,自己运的那货又挺重要的,干脆就来找我托运。 “答应之后按公办事,把货给他送了过去。这一路上我并未碰到什么离奇怪事,很顺利就交付了货物。 “也怪我当时贪心,对那白光生了好奇,仗着您教我的本事厉害,就干脆寻思过去看看。 “待到灰山山脚后,我想仗着本事进去看看,不过马上就有几个江湖客给我拦住了,他们告诉我,灰山内生着大雾,古怪的很,贸然进去很可能走不出来。 “当时我就过去瞧了瞧,好家伙,正好看到大雾里面邪光四现!” 说到这里时,刘癞子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惊恐的表情,像是回忆起来了什么骇人的事情: “整片大雾里面忽然升起了一阵纯黑,那颜色像是块浸满了墨水的布,挡在我眼前,是半点都看不清楚。 “我盯着那片黑,我只觉得魂都快被勾进去了,总感觉自己若是再看几秒,便会被吞噬殆尽,半点不剩,便被屁滚尿流的吓跑了。” 听完刘癞子这话,左辰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恐怕贼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看了眼天空,在正是下午时分,仍是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又要下雨。 镖局内正在宰羊,折腾的好不热闹,按照大梁的做饭方式,估计得再花上一个半时辰才能把这顿饭做出来。 时间应该是足够的。 想了想,干脆起了身,笑着对刘癞子道: “镖头,我先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定是能赶上晚饭。” “啊?道长这是要干什么去了?” “道观就在附近,自然要先回去看看,扫一扫里面的尘土,免着进一些脏污,影响心情。” “哦哦。”刘癞子虽是点头,心中觉得奇怪。 左辰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听了灰山生事之后走。 这难道是要回灰山去? 那边正在闹灾,这么短的时间道长真回的来吗? 便是又追问了一句: “道长,需要我随同吗?” “不用了,道观中没人,只是回去稍稍呆一小会而已。” 左辰安抚下不了解实情刘癞子,刘癞子心头有些猜想,最终却还是压在了心里,没往外说。 彩衣瞧左辰要走,也是匆匆起身,跟了上去: “道长。” “先在这里同驴爷等我吧。” “道长,我已经能自生先天真炁了。” “这次敌手恐怕和当时苦海上的手段差不多。” 彩衣有点失落。 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可面对强手强敌,自己却还是帮不上忙。 又很清楚,妄自过去只能拖后腿,只能点了点头。 左辰笑呵呵的揉了揉彩衣脑袋: “莫要难过,这一路走来,大姑奶奶济世救人的名号可不是假的。不过现在有些恶贼乃是曾经而来,带着些老本罢了,你这资质能力不比他们强出太多?” 彩衣感觉左辰有点像是在硬夸自己…… 又叮嘱了几句彩衣之后,左辰忽然一拍脑门,从袖口当中一掏,拿出来了金童玉女。 自从上次玉女吸收了火焰之后,两个小家伙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全都陷入了沉睡当中,看样子一时半刻应该是醒不过来。 左辰尚且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醒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只不过最近摸他们的时候手感稍微有点肉乎乎的。 将这两个小家伙交给了彩衣之后,彩衣也是用两只手捧着,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没有办法,只能先寻一个小毯子,将他们两个裹好,最后放到了驴爷背后的板车上。 “可要看好他们两个,我先离开了。” 笑道,这才转身离开,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拿出水壶,护云驾雾,接腾云而去,直接便向着灰山方向行去。 季小鱼不知道左辰想做什么,只是见这两天新认识的阿姊有些失落,就凑过去问了句: “道长大概得多久才能回来?” “用不了太久的。” 彩衣重整精神,语气恰定。 …… 小欢喜老大顺着早已生了层层野草的青石台阶步步向着山上走去。 他行的缓慢,像是在品鉴这灰山之上的优美景色。 此刻他左手漆黑,手里握着骨质硬锏,光是看上他手掌一眼,都似会被夺去目光,似堕入万丈深渊。 身处大阵之内,他浑身上下理应没有半分真炁,可现如今滚滚厚浪自他周身翻涌。 毫无疑问是真炁涌动! 他用了些手段,规避了这大阵的限制! 老大哼着小曲,显然心情极佳。 很快,他来到了长路尽头。 这里是一户简单至极的住所,木纸扎成的小院,茅草盖成的房子,院内能看到一个鸡舍,现今里面已经没了任何活物。 进入其中,只瞧见其中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招待客人所用的桌椅板凳。 “隐世不出者不喜来客,此话倒真是不假。竟然连一张接待客人的桌椅都没有。” 在院子当中搜寻了起来,没花多长时间,老大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处简单的坟堆,由石头、土和小木板组成。 木板上甚至没写名字,就这么孤零零的在这立着。 不过小坟周围倒是干净,已经被专门清理过杂草,空出好大一片平整,可见曾经住在这里的主人有多用心。 看着眼前坟墓,老大却是陷入了沉默当中,良久才叹息一声: “老家伙,好久不见啊。我本来以为像你这般大本事的人,哪怕是吃了从未来斩过来的必定一刀,也不会损身之根源,多花些时日总归能想到复生法,没想到啊,你到底还是躺在这里面。” 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一下坟堆,可马上,这坟堆上方就忽地闪出一道刺眼白光,老大的指尖骤然间升起了一道青烟。 他那完全黑化的手掌指尖已经被削了下去,正似如液体一样扭曲攀爬。 “呵呵,在封绝大阵里还有这般手段,怕是你师傅留下来的手笔吧。” 感叹一声,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恢复: “当年你说我此番行事,天理不容,结果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还在这人间逍遥自在,你却已经身首异处,躺在坟里,你何必呢?” “你师傅不愿下山,就想靠着一人对付佛陀,如此螳臂挡车之举,我早已劝过你,你却依旧执迷不悟,现在可好了吧,掉了脑袋吧。也不知你九泉之下能否闭得上眼睛。” 老大将手放入怀口当中,从看似平整的黑色道袍内一翻,拿出来了个酒葫芦,翻身坐在了坟堆旁边,也把铁锏放在地面上: “我年少时出外走,当时穷,喝不起酒,就馋这一口,偷偷摸摸跑到人酒庄子后面,对着人家还没酿好的酒缸就是喝了三大口,结果醉醺醺的,险些没掉到酒缸里淹死。 “后来我出息了,有本事了,周围人就有都恭迎我,给我好吃好喝,好酒好菜,美女佳人都是主动往身上贴,我也尝了不少好酒,都觉得少了那么一分酸涩味反而不好喝,专人去找人家的酒糟。 “今儿这一杯也是敬你的,你在下面可别嫌弃这酒不好喝。” 言罢,将这酒葫芦里面的酒撒到了坟堆前,盯着酒水一点点的渗入土壤,将地面浸湿。 等到做完这些之后,老大才起身,对着坟堆笑道: “你常说你那师傅天下无双,乃是冠绝真君,就连我们那三觉道友说起本是冠绝今古,有已经出逃的几个顶级真君才能同他交上两手,结果现在竟然让我去斗他,着实为难我啊。 “老家伙,你刚才喝了我的酒,多少应当给我点助力吧?” 又一次伸出手掌,再度摸向墓碑。 墓碑旁侧阵法再度亮起,可倒下的酒水却化作一片漆黑,眨眼之间就攀上了这一层防护。 当老大手掌触碰到阵法时,他手腕再度发出滚滚烟气,这一次,却最终没能拦住他。 他的手掌按到了那块平平无奇的阵法上。 短短一秒,老大的手就被弹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却带着欣喜。 拿到了! 残存的念头! 坟中之人已经死透,断无再复生之可能。 但如此道行之人,哪怕身死,也必定会留下些东西。 “老家伙,我现在又能使用妙法,手中又有我妻子相伴,身上有三觉道行,该能用你念头乱其道心。真是一手宝妙牌!我是在牌桌上,我已拿上九成胜利! “你且等着,不多时,我便送他下去同你做伴!” 老大转身离开,只留下坟墓静静的留在原地。 就像是一冷眼旁观的老人,正盯着老大的背影,目送他远去。 像是在雨中嘲笑某人不自量力。 第二百五十八章 您这手段,对我都没啥用啊 青州城本来就距离灰山不远,左辰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来过的村子。 等他自空中落下,才发现村子热热闹闹。 拿刀的、弄剑的、用奇门兵器的,尽是江湖客,几乎把这个原本没多少人的小村挤满了。 扫过一眼,可谓热热闹闹,有些像是庙会,能听到络绎不绝的吆喝声。 江湖客们应当也在这村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入村就能瞧见这里多出了几号茶棚,皆是棚棚爆满,能端上粗茶,上农家饭,先瞧起来富庶的江湖客,多掏点细碎银,还能吃到老母鸡炖汤。 颇有些雅客游山,吃佳肴品美味的味道。 左辰进入村子之后,也没多留,而是直接到了村口附近长路上,打算顺着这里先观察一下大阵。 到了此处之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堆满了江湖客,各自找地方守着,瞧面前灰山,颇有些虎视眈眈的味道。 左辰还看到了个熟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其貌不扬,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也是当初左辰下山时第一批碰到的人。 且见他凑在几号江湖客面前,口若悬河,喋喋不休: “各位那是不知道啊,这灰山之上可是有个老神仙,面容常青,万古不朽,是这天地间最厉害的那一号人! “前段时间他下山出游,仅仅是赠了我老父亲一枚鸡蛋,结果我的老父亲身上的病烙也好了,血气也活了,现在干活比年轻人还强!上个月还给我弄了个小娘出来。着实厉害!” 他口才不错,有点像是城里的说书先生,勾人注意。 有人问:“这发光的大阵是哪位老神仙所留?” “应当是,而且我猜啊,这大阵当中一定有宝物!也许样子并不出众,可能只是块布,可能只是块石头,甚至可能只是个鸡蛋,但其功效绝对好过现今大梁那些所谓的宝贝!” 又顿了顿,道: “不过这阵法吗,好进不好出,时至今日都进去多少江湖客了,至今一个没出来。如若对自己本事没什么信心的话,可莫要强行闯进去,要是死了我们村子也只能想办法给各位埋个坑,厚葬就不要想了。” 听了这话,便立刻有江湖客骂道:“你这厮说话倒是不讨喜!” “实话实说,死个人我们村也麻烦。” 江湖客们虽然窝火,却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 这时间失踪的江湖客可是极多的,每天都能听闻江湖上有两位叫的上名号的高手消失在大阵中,久而久之,自然没人敢再进入大阵闹。 忽得有个江湖客转了转眼睛,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我说村长,你这引我们去山上,也不怕那神仙回来教训你?” 村长则是连连摆手:“嗐,神仙出去一次,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说不定等人家回来之后,我早就老死……” “咳咳。” 村长听到背后有人传来了轻咳,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他瞧见了个道士站在背后,面容似笑非笑。 村长刚才还是满脸的笑容,当他瞧见左辰这张脸之后,这笑容便飞速从他脸上慢慢消失,转移到了左辰脸上。 他的样子也明显引起了这些江湖客的注意,江湖客们先是看了看这村长,随后又看了看村长背后的道长,脸上也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接着就纷纷讨论了起来: “这位就是那个老神仙?” “瞧起来好年轻啊,说老神仙老神仙,我还以为是咱们师傅那样的呢。” “咱们师傅不是说了吗,他如果再往上练一练,说不定也能够返老还童。” “那老货完全就是吹牛吧,怎么可能返老还童?” 完全没管背后这几位江湖客说什么,村长现在是想逃又不敢逃,想走又不敢走,胆战心惊畏畏惧惧,最终挤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道长……” 他没想到自己口中的这位神仙竟然会回来啊! 一年时间杳无音讯,又正好赶上村子里面来了这么多有钱户,他心头痒痒,跑出来干了这种介绍的活。 说实话,这位村长其实非常感谢左辰,毕竟左辰用了枚鸡蛋救了自家父亲的命,但感激是感激,挣钱是挣钱,这两者并不耽搁。 谁会嫌弃自己钱少呢? 而且光靠着吹神仙,村长确实吸引了不少文人才子来村子这边采风,可谓是挣得盆满钵满,对他来说,左辰简直就是人间福禄缘,天上紫微星,是他村子,他家反正的大好良缘! 结果今儿就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左辰上下打量了两眼村长,倒也没说什么。 自己那住处确实啥都没有,倒是不存在失窃的可能性。 但如若有人在听了传言之后山上,发现了京师的坟堆直接给这坟堆给撅了,那确实不怎么好。 便是道: “以后你村子再来人就告诉他们,莫要顺着山路上回山路,神仙山路上设下生杀大阵,本事不够上山的话必死无疑。” 言罢,直接向着眼前灰山走去,身若流云似雾,眨眼之间就已不见了踪迹。 他如此一手之看的旁侧正谈笑的江湖客们目瞪口呆,皆是原地乱蹦,左右环顾,似乎想要找左辰的影子。 可他们这哪里瞧得见? 村长也被吓得腿一软,直接瘫坐到了地面上。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满是冷汗,脑中再也无法挥散左辰的话。 怕是回去要涝一场大病了。 …… 顺着熟悉的路向着灰山方向走去,天色又阴沉了不少。 一阵冷风吹来,惊雷霹下,丝丝细雨随云落。 又开始下春雨了。 雨滴没能落到左辰身上,顺着他身边一层无形炁息划过,拧成大地的水,落到地面上,渗入土壤。 左辰来到了白光旁边。 他凝视着眼前阵法,从其中感知到玄奥波动。 缓缓抬头。 周围生了雾气,天色又阴沉,再加上阵法阻拦,从外部看阵法内其实并不清晰。 抬脚踏入光幕当中。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四周天地万象都在一瞬之间被拉得极远,浑厚浓雾包裹四方,似乎想要迷失他的方向感。 左辰能够清楚的感觉出,眼前这道阵法正阻拦着自己,不想让自己离开此处。 与此同时,体内的灵炁运转速度也飞速下降。 一股难以描述的奇妙感触自左辰心口散开,霎时间,许久未曾体会过的疲惫感自心底涌上,让左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奇妙,奇妙。” 口中念了两声,进行立刻内视。 左辰马上就发现他尚且未完全成型的元婴正缓缓闭上眼睛,伸着懒腰,打着滚,像是摇篮里面躺道久了,困了倦了累了。 不一会儿,呼噜声就从左辰的丹田当中响了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着大大的鼻涕泡。 左辰:“……” 这睡着了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彩衣的味道。 也确实没想到,这大阵竟然能让自己的元婴睡着。 如此一来,他的不少妙法道行都会被限制,发挥出的手段也要弱出不少。 不过同样,左辰清楚的看到正漂浮在元婴旁边的那团金灿灿的液体。 现今这团液体完全不受任何影响,依旧像是绕着地球的月亮一般盘在元婴周围,一圈一圈的旋转,生出万般风火,水土又重归原始混沌。 这大阵封绝灵炁,却对这团液体无效? 思来想去,左辰调动了这团液体,其小心翼翼的朝着自己元婴点上了一下。 元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猛地睁开眼睛,忙完左右环顾,随后发出嘹亮哭声。 左辰体内原本滞凝的真炁也随着元婴的觉醒骤然变得活跃起来,眨眼之间就重新灌入了他的身体当中,再进周身经脉。 仔细感受,发觉到自己状态已和之前别无二致,不受任何影响。 嗯,状态绝佳! 左辰从怀中掏出大印,放在手中掂了掂,向前走去。 …… 黑色巨树之下,老大正端着酒葫芦冲着嘴中倒酒。 将葫芦中的酒水饮下了一大半之后,他才停下动作,啧吧了两下嘴。 “我原来怎么会喜欢这玩意?真他妈难喝。” 将手中葫芦扔到一边,老大伸了个懒腰,随后翻手一托,些许微光在他手心当中闪烁。 隐约可见,那微光当中裹着一个老道,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了。 之所以选择灰山作为迎战左辰的战场,其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为这大阵布置起来所需的精力太大,时间太长,放在其他地方的话,左辰未必会来,放在灰山就不一样了,按照他那重情重义的性子,有人跑到这儿来弄他道场,他必定得回来。 其二便是…… 京师残躯。 京师死透,尸体当中也没了神韵道行,现今坟堆下面只剩下一片白骨,可他生前神通大,记忆和神念尚有残留。 道长冠绝古今,却又护短,搭配上一些独特神异物,应当是能控住他段时间。 现今老大觉得自己天时地利占全了,一个没办法使用灵炁,手里没有任何宝物的道长,自己这要是能输? 那也倒是奇妙。 闭眼,调理炁息,半响之后,老大忽然笑了起来: “道长来了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生之命之皆为虚无 左辰缓步前进。 越过浓雾之后,他便发现此处空间大的吓人,似如一处千里荒原被塞进了灰山脚下,成了一处天然的斗法之地。 很快,左辰也就看到了那棵近乎能遮天蔽日的黑色大树,以及在大树正下方,坐在尸体残堆当中的黑衣道人。 黑衣道人身体周围尽是残肢断臂,血和碎肉铺了一地,皮和骨骼黏连树干。 这些死者皆是进入其中的江湖客,以及鹈庐居士所带来的手下,至于鹈庐居士本人,则是被挂在了最下垂的树梢之上,随着风晃晃悠悠,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黑袍道人瞧见左辰来了之后,也是满目的笑意,把手中长锏放在一边,双手前拱行礼: “在下小欢喜老大,见过道友。” 左辰并未回礼,只是眯着眼睛看老大背后这棵大树: “道友倒是好雅兴,喝酒唱歌,确实自在,就是这黑色的大树有点煞风景,遮了我灰山的好雅景。” 老大闻言,哈哈大笑: “道友可说笑了,这树多漂亮啊!可是我费了好大心气才弄出来的宝物,其名多宝妙树,能度化世间万物,是曾几何时一位真君的至宝,涛涛苦海来临之时,他放弃这东西逃亡,让我得了些机缘。如若不是为了对付您,我还真不会把他拿出来。” 左辰多看了两眼这棵大树。 他能感觉出来,这整棵大树和阵法格格不入,并不像是为了封绝灵炁存在的,其树干上方难道同天相连,又同老大链接,正滚滚不绝的向着老大已完全漆黑的手掌当中供给炁息。 那正是涛涛苦海之炁! 左辰尚且不知对方究竟用了何种手段能让苦海炁息不侵蚀的神智,就观炁术来看,对方命与术皆和此黑色巨树相连。 直接攻击巨树也行不通,肉眼可见,此荒野平原中有飞鸟惊鸿,想落在黑色树木上,收拢翅膀,站下枝条,却直接蹿了过去,掉了下去,重新振翅而飞,疑惑不解。 这棵大树并非实质乃是虚影,打是打不到的。 还是得杀了对方才行。 “道友就不问问我具体过往?” 老大眼见左辰不再问话,倒也是奇问。 “没有必要。”左辰道。 “哈,道友果然对我性子!名字不过是虚无过往,身份也不过是用来耍乐子的假象。” 老大哈哈大笑:“我可以是来自过去的老不死,也可以是必将成为真君的新生儿,我可以是小欢喜的老大,也可以是勿相忘的大教主。 “背后的大树可以是我窃来的,也可以是那逃亡的真君良心发现送我的。 “我手中的长锏可以是我挚爱妻子死后风化尸解而成,只为了一心陪伴于我;也可以是为了寻求更高的道法妙行,将其斩杀之后,用邪法炼制而成的。 “时间只要一旦从生命当中流过,那便毫无意义,身份根本不过是那大戏班子上方的面具,被其约束拖累的话,又岂能得逍遥真心? “万事皆无意义,万事皆为虚无。 “遂,喝酒就喝酒,想吃肉就吃肉,想杀人就杀人,想奸荡就奸荡! “如此,才是真逍遥也!” 老大每说一句话,他身上气势便更向上拔了一层,黑色道袍也无风自动,头顶那一抹血色耀眼闪耀。 而他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狂气且疯癫。 左辰能看得见,他黑色道袍之下,鲜红色的纹路在他的皮肤上,顺着他那漆黑的手掌映到了硬锏上方。 “而今日见道友,可杀之,吾心甚喜!” 朗声笑之,忽得身体幻影,直接向着左辰方向猛冲过来。 扬手挥臂,迎头下砸,对准左辰便是一击! 其气势如虹,卷起阵阵硬风,怕是砸下,奔赴削地三尺! 能用妙法,身为体修,得了苦海涛涛。 如此一击, 看你扛得住扛不住! 硬锏即将落在左辰额头上,老大却忽然看到,左辰直接侧了头,看向了自己。 老大忽然瞧见自己胸口多出来了个白色影子。 仔细一瞧…… 好像是个大印? …… 眼见着硬锏逼近,左辰直接顺着袖子里面往外一抖。 他把一直藏在袖口里面的大印给露了出来。 对准老大胸口处,直接就是一挥手腕。 “嘭!” 金石交错之声响起,左辰和老大脚下地面在顷刻之间向外裂成两半,一方向东拔地而起,一方向西猛坠而下。 仅仅只是一次交锋,竟是原地生拔出了两座山峦。 一高一矮,遥遥相望,像是两道峡谷,唯缺了中央海洋。 左辰脚下的“高山”尘埃四起,岩石夹层,尘土飞扬。 老大被踩在自己那片“山峦”上方,他直接喷出一口血来,气息大乱。 此刻他黑色道袍也被削掉了一大块,露出其中肌肤,其皮肤部分更是呈现出显而易见的血红色,皮下裹着的肌肉似血如液。 刚才一击交锋之间,老大便已经吃了一场大亏!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不解的看向了左辰。 当将其目光落到左辰手上,那一方白色大印上。 老大的脸色开始忽闪忽闪的发生变化。 虽然整个大印的上方没有任何的炁息,但作为从遥遥远古之时走来的过去之仙,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方大印的能力? 如山石之力,似大海之能! 在老大眼中,左辰这分明是正手拎着一座山! 不是? 这是从哪儿来的啊? 不是说左辰没这种仙家法宝吗? 打大荒的时候不用,打笑面僧的时候不用,打我的时候突然就掏出来了是吧? 而且还有一点,他不明白。 只手担山需要术法,纯靠肉身恐怕就连专门修炼身体真君都有点费劲,得用法天象地才行。 现今在这封绝大阵当中,灵炁是不要想再动用了,那左辰是怎么用的大印? 纯靠肉体力量? 您不只是个万法真君,您还是个铁拳真君啊! 来不及多想,只见高山上方左辰手稍稍掂了一下大印,随后对准下方老大一挥。 “去!” 就见那白色大印脱手而出,直接向着老大方向飞了过去! 呼啸破风声传来,老大仰头一看,只觉似有山峦向着自己方向砸来! 老大回过神来,深知现今这种情况要是被正面挨上一下,恐怕不好受,干脆猛地一拳打出,直接重击到了自己面前的土壤石壁。 高坡上站着的左辰,只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土壤竟瞬时炸开,化作大块坚岩碎石,崩向四周。 老大趁此机会,猛地越到了层层碎石中间,踏着石头扶摇而上,片刻之间竟已越过了大印,向着左辰方向袭去! 左手手捏到道诀,左辰半悬空中,右手伸食指中指,并而唯一,操纵大印,追击老大。 眼见着左辰还能腾云,仍可控物,老大也终于确定,左辰根本就没有被这阵法影响! 全无灵炁的情况之下,万般术法应是一样都用不出来,要飞那你就得蹦的高。更何况这大印还会拐弯,完全不像是靠武艺打出的。 老大只觉得脑瓜壳子嗡嗡作响。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又有法宝,又会用法术。 合着…… 我这大阵屁用没用? 心里暗骂一声,老大忽然发现自己积攒起来的这点优势在顷刻之间便荡然无存。 不过…… 他也绝非全无对抗的手段! 只见他那只漆黑的手掌黑光大放,一瞬间就笼罩了手中硬锏。 回手便是一击,猛地打在了大印上。 正驾驭着大印的左辰感觉自己的术法被扰乱了一瞬,大印在这一刻直接往下掉,砸到了地面之上。 大地震动,地面开裂,没了术法加持的印也是重量超凡,直接砸出了一个深坑,削掉了地面三尺。 老大靠着苦海炁息暂时扰乱了左辰的术法。 当然,这种影响正飞速的消失,顶多只能持续半息。 但这半息也足够老大冲上去了。 只见其脚下发力,猛踩巨石,腾空翻飞,手中拉出一道黑色长痕,冲向左辰。 左辰单手扶冠,手捏小泰山雷印。 滚滚雷霆从他指尖绽放,只是轻轻向下一弹,在指尖闪烁的小小雷霆,便忽然涨大,化作了如同万尺大山一样,猛然下坠。 “哈!来的好!” 眼前几乎没有能供其闪避的缝隙,老大长啸一声,竟然硬生生的冲了上去。 直接进入了闪电内。 他连连挥动硬锏,竟是从雷网当中砍出了一条裂缝,强行挤了出去。 待到老大出来之后,他浑身上下已经烧焦了大片,可这致命的伤势对他却似乎效果不佳。 他浑身缺口开始奔涌黑色液体,立刻填补了身体伤势。 老大摊开掌心,手掌当中却是忽然出现了一道纯白色的光芒。 在他手心当中,一面小巧镜子细微闪烁。 光是拿着京师的念头,靠着老大的手段难以影响到左辰。 那便用个真君残留的宝贝!定能封锁住他! “往生过往事,万千岁往昔!” 手中镜子光辉大盛,直接便向着左辰方向扣去。 左辰能感觉到这是一方幻梦术法,对他影响其实不太大。 正打算回击,左辰忽然看到,老大的手掌当中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是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小少年: “道长?” 霎时之间,左辰只觉得面前生起了阵阵白烟,遮蔽了目光。 雷霆停止了。 老大大口喘着粗气,他手中的镜子直接崩开了裂缝,化作烟尘随风消散。 当初出逃的一位真君所做宝物,世间共计三片,一片永远封绝了一位大神通者大君,一片限制了另个真君半个时辰自由,最后一片就在苦海老僧手中,于此次开战之前赠给了老大。 这种东西可当真是用一片少一片,是最顶级的法宝造物。 现今看到左辰似是陷入了茫然中,心中便是一阵大喜。 废了这么多心力,总算是成了? 喜悦浸满心头,心中生起不可思议感。 正待靠近左辰,用硬锏斩一刀对方,却忽然发现一道白光猛然乍现! “怎么?” 来不及反应,老大胸口又是挨了一下! 这次更狠,竟是直接给他血肉削下去了大半! 连连后腿,老大胸口位置黑泥翻涌,正快速回长。 可他现在却根本没心思看自己的伤势,只是疑惑的看向眼前左辰。 只见大印半悬在左辰的手心当中。 左辰的左眼确实被迷雾所包裹,似乎陷入朦胧。 而他的右眼当中, 却是干净清明,半分都没受影响。 第二百六十章 一眼过往,一眼未来 刚才老大朝着左辰释放迷梦术的那一瞬间,左辰确实中招了。 这股混沌的白雾当中,左辰看到了一个小道童的影子。 非常的熟悉。 这种过往的、来自于曾经的感觉让左辰一瞬间就陷了进去。 然后…… 左辰就直接强挤着自己的元神进入了灵台当中,守住了心神。 这种迷梦并未完全消散,左辰的左眼当中仍是能看到种种过往。 但是左辰的右眼却仍然能看到老大。 难以言传的独特感觉。 左辰能够清楚的看到,在他左眼当中,小小的男孩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带着期待、希冀的看着他。 似乎正在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道: “道长,道长,你这是什么手段啊?” 而在他的右眼里面,小欢喜的老大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却带着些奇妙的欣喜:“道友,你这是什么手段?” 可能是受到了术法影响,左辰下意识的回应道: “一些……小手段罢了。” 同时回答了两个人。 …… 这是一段并不存在于左辰思绪当中的记忆。 不知道多少年前,灰山上有个道观,道观不大,用茅草房来形容更贴切一点。 茅草房中有个道士,不知从何处来,不知想要做什么,他可能只是单纯觉得灰山景色不错,这里做了一个临时的住处,在此处居下了。 每隔一段时间他大概会下山一次,帮助山下村子里的人处理一些事情,或是治疗一些疾病,或是解决一些难办的贼人。 可他却好像对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很少说话。 偶尔有村中孩子问他话,他也只是轻笑而已。 有一日,村子附近新建了一个聚落,听说是幸存的人类们打算继续拓展,便把这附近唤作了青州,打算依附近大湖建造一座城,叫青州城。 这是件好事。 但道士却听说,附近出现了些鬼祟,扰了普通人的生活。 道士本来不想管这件事,便从早上想到了中午,最终还是叹息着前往了还没建完的青州城。 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讨伐鬼祟的小队。 他看到小队被鬼祟撵着屁股满地跑。 他看到有个少年即将被个红衣女鬼撕咬。 于是他动了手。 捏出了雷法。 …… 滚滚雷霆从左辰的指尖闪烁了起来。 雷霆从半空中化作了两个大巴掌,对准老大的方向就扇了过去。 老大长呼,连连挥动手中硬锏,硬生生扛着这些雷霆。 可只对着砍了两下,老大的手腕直接炸了个稀烂,硬锏被烧的熏黑,他个人被逼退了数步,才停下自己的动作。 身上再度涌出黑色浪潮,快速的修复着他身体当中的伤痕。 老大猛烈的咳嗽了好几声,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左辰。 他能感觉到,左辰确实受到了一点影响。 按照左辰的道行,在能使用所有手段外,加上这一方大印的情况下,自己恐怕抗不了太久。 可他现在准头…… 稍微有点差。 这样的话…… 自己说不准还有机会! …… “你为什么在这?” 道人问少年。 “您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混江湖的,杂戏杂耍我可弄了不少,”少年挺了挺胸:“毕竟也是为了吃口饭吗,总归得去些危险的地点。” “是吗。” 道人好像不怎么想管这个少年,独自走着,少年却一直随着道人,一步都不离开。 走两步,停下,回头看。少年也停下,露出笑容。 “为什么跟着我?” “道长,我觉得你有本事,我想要学本事。” “我不收徒,不教人。” “我能伺候您,我能洗衣做饭,下人会做的我都会做。”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而且我要走了,到时候我也不会带上你。” “……” 道人继续走,少年继续追。 从还没建成的青州城那边一路追,追到了灰山,追到了上山路。 道人捏了个术法,让山峰生了阵迷雾,阻断了上山的道路,少年就干脆在村子里面住下,找了份力夫的货,每天往山上跑。 就这样干了一年。 一年后,某天早晨,那年轻道士终于下了山。 到了那少年郎面前: “我需要一门下童子。” “我愿意当!” “仅为记名弟子。” “那也无妨!” “随我上山吧。” “好。” 自此之后,灰山之上有了两位神仙。 一位老神仙,面容清朗俊秀,头上永远戴着一个戴不正的高冠,容颜千古不变。 一个小神仙,随着老神仙学习道妙之术,修长生大道。 …… 老大爆喝一声,身体速度顿时快了十数之倍,他于空中爆出成千上万幻影,皆是哈哈大笑,有饮酒者,有盘坐者,有侧躺酣睡者,有踏水欢唱者,有临夕垂钓者。 “此身应是逍遥,做心之所想,行念之所为!” 将手中硬锏向着左辰方向直接一指,千般幻影竟是直接横飞了起来,以百种方向向着左辰冲了过去。 霎时间,雨下缓慢,那般无数身躯直接冲过厚重雨幕,将垂直砸下的雨滴打散,甚至扯着空中云朵变形。 如此速度,自可断山碎石,哪怕是真君道行,被这诸多分身硬冲一番,怕不是也会被打碎肉身,被迫尸解。 左辰环顾四周,心中思量,忽的想起自己曾几何时用过的一番道法。 乃是小石换岳。 这段时间并未深入研究,现如今忽得想起,便是忽然想到…… 这般术法,或是用在大印上方,又会如何? 既是想到,便是心随意动,直接将这门术法用到了手中大印上。 也正如他所想那一般,眨眼之间,这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白色大印便瞬间扩大,眨眼之间便成了半个山头的大小。 近乎遮天蔽日! 心随万法动,时至此刻,左辰才突然顿悟: 这法门的真实名称并非是“小石换岳”。 而是“如意随心”! 左手食指中指向上,右手握住左手掌心,大印子背后横了过来,以左辰为原点。 猛然回转! 像是蒲扇打苍蝇一样,直接略过了那些血肉之躯。 霎时之间便是炸出层层血雾,在空中飞速转成漆黑浓墨,似如雨水一样顺着半空当中洒下。 老大的身影被直接逼了出来。 他半边身子都在刚才一击当中被砸没了,不断向外飙着血肉内脏。 不过马上,黑色淤泥状液体就直接覆盖到了他的伤口上,他的身体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修复。 “竟是还不得近身!” 老大心头难言的憋屈。 千般算计,百种计划,结果都变成了梦幻泡影,半点不剩。 本来能困住其他真君半个时辰的迷梦大阵,到了左辰身上顶多只能让他准头差上一些。 而在左辰左眼目光当中,那原本的少年郎已经开始飞速的成长。 …… 第一个二十年,少年郎潜心修行,道人指点他一些基础的练气内容,他天赋只能算是一般,修炼速度并不算快,不过其不骄不躁,一直稳步提升。 在这途中,少年郎曾经问过道人: “现在天下需要道长这般手段强盛之人,道长为何不下山?” 道人听他这话,只是笑而不语。 第二个二十年,少年郎变成了中年人,术法有成,已经能用出一些所谓神仙妙法,他开始频繁下山,帮助附近村镇当中的村民,帮助附近城镇当中的人,打出了一身的名号。 他又问道人: “道长,大梁欣欣向荣,我想出山去帮助大梁,可否?” 道人回答: “不可。” “为何。” “不可。” 中年人沉默不语。 第三个二十年,中年人变成了老年人。 其实他不必变成老年人,他道行已经足够,能够稳固自身样貌,虽尚且不能与天同寿,但至少能活上千八百年不止。 他只是觉得,自己倘若都尚未老过一遍,多少有些不好。 第三次,他问道长: “道长?现今大梁正考虑如何克制苦海之灾,为何不下山?” 道人告诉他: “我命数不多。下不得山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观过去战如今 那道人的话显然超乎了老人的想象,他瞬间变得茫然、紧张、无措。 甚至急得快要流出眼泪: “这是为何?道长千古大能,摘日月星辰,拿山峦海洋,为何会道陨?” 道人似乎不想说,回屋子里睡觉。 老人干脆就在道人门口跪下。 睡了三天,也跪了三天,道人态度才终于缓和下来。 他找来老人,烧了壶热水,沏茶: “曾几何时,我和一个老僧斗法,我虽重伤对方,将其封绝,让其困于九重天上,半分也动弹不得,但却也挨了其命定之剑,斩尽了千般寿元。 “我筹备了离世之舟,准备离开此地,前往其他星位寻找续命术,自是不会再下山。 “我帮天下人帮的已经够多了。” 道人在和老人说完这些之后,又问老人: “最多还有五年,离世之舟就将完成。 “你是我座下道童。你愿意随我走吗?” “我……” …… 老大气喘吁吁,体力几乎快要彻底消耗殆尽。 而时至此刻,他仍是没能靠近左辰半分。 本以为封绝道行,法术占优,一切皆是自己占上头,却想到实际斗上之后,自己竟是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 难言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老大只能露出几丝苦笑。 看向自己的那已经彻底漆黑的手掌,感受着着其中这个滚滚苦海炁息。 这股炁息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肉身。 这是时间在他的神智赛跑。 苦海向他身体当中灌注的越多,他的道行就越深厚,但同样的,他的身体也会越接近苦海造物,甚至彻底丧失自身的意识。 这便是苦海老僧的原始阳水,得之可拿天地浑源道行,却要伤自身魂魄灵念。 像是那赌桌上的骰子,每次投注,能挣钱的区间都会越来越窄,时至最后,只要没能扔出那番六六大顺,便会堕入无边深渊,必死无疑。 可越是如此,这老大却越觉得心中畅快。 仰头大笑,直接从怀中向外一掏,六颗如同水晶一般的骰子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十几年前,老大遇到了一个可用命养宝物的破落户,就多教了对方两手赚钱的功夫,让破落户去窃走命运,铸造骰子。 破落户尚且不知自己的命格也会不断滋养被他窃走的命运,时至最后,产出这些上等宝贝。 掂了掂手中骰子,最终一口气尽数骰出! 终归只是凡人命格,要想影响左辰,就得当成一次性用品,借天地大运! 如此一来,就必须得骰出来六才行。 只见六枚骰子撞到一起,在空中打起来了滴溜,仅仅三四秒后,骰子们便不再转动,溜溜的悬在半空中,一面向上。 其中, 有着三个六! “哈!看样子哪怕我夺了苦海阳水,天上的老和尚也是向着我啊!” 老大直接指向了三个骰子: “贫瘠命,一生不得财物宝藏,宝物给我去了! “孤寡命,一生无人相助,好似天煞孤星,助力给我去了! “夭折命,命里满是波涛风浪,意外不断,要你生机!福缘给我去了!” 这三个骰子上方飞出三道煞气,空中绕着三个圈子,直接就向着左辰的方向投了过去。 左辰却是瞧都不瞧,再伸出手朝着那边一捏。 “借你吉言。” 只见他指尖当中直接就掐住了三条命格,拼命挣扎也是走不了。 嗯? 这是什么手段? 老大瞪着眼睛,惊然无比。 只见着左辰捏着那三道命格,对准他的方向,轻轻就是一投。 三道命格在空中直接盘旋着,就回到了老大的身上,老大甚至来不及躲闪,直接就没入了他的身体当中。 下一瞬,老大的脸色也变得青紫交加,只觉得自己命格上方蒙上了一道深深的阴霾。 他手中硬锏和手心当中的黑色炁息也都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抽离感,似乎想要从他身体当中逃走一般。 毫无疑问,是命格起了作用。 而且不晓得为什么,老大忽然察觉到,自己的五脾内脏炁息也乱了,当时有一股邪劲正在自己的体内横冲直撞。 如此这般,怕不是自己稍微一 用力,骨骼内脏就会气息尽乱,从而寸寸崩断。 恐怕会平地摔死! 可自己的夭折命根本就没有这么强的效果,顶多让诸事不顺,容易夭折罢了。 左辰定是还用了什么别的妙法! 垂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胸口上正贴着一张符箓。 上书: “大灾万险”。 …… 老人穿好了一身道袍,这是道人专门进青州城给他准备的,花了不少的银两,选了最上好的绸缎,亲自赐了福。 “这些符箓你带好,如果出了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就去翻一翻,应当有你用得上。” 道人又给这老人准备了厚厚一沓的符箓,塞到了老人的竹篓当中,叮嘱他好好携带,遇到对付不了的事情就尽快回来。 老人点头,心中也是万般不舍,最终却还是下了山。 时经六十年,在道人的悉心点拨之下,他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半点道行都没有的普通小伙子了。 他顺着青州一路直奔京都去,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京都当中。 进了京都之后,这个大半辈子都在灰山上的“老人”也一下子就被眼前这纷纷扰扰的世界弄得花了眼。 他第一次瞧见如此多繁华的东西,也第一次看到什么叫做人之奢华,天之倾覆。 不过他也有些茫然,并不晓得自己应该如何让自己这一身道行助力万民百姓。 没有途径,没有方向,着实困扰。 他在京都接头行走,游荡,终于在当天夜里,走到了花街附近。 当时他那外貌外皮年事已高,去那些地方之后,自是得了不少嘲笑,他并不在意,只觉得无聊,便想要离开,却正巧碰到了从赌场当中走出来的一位老乞丐。 酒糟鼻子乱头发,遮着眼睛挡着嘴。 “哟,咱这京都里面也来了位道士啊,您不妨和我说一说,您来了京都是打算做怎么个事啊?” 老人心头正是迷茫,倒也没多想,就把自己的念头尽数从眼前。这老乞丐说了。 而这老乞丐听后,则是露出笑容: “这事你可问对人了。” “你直接去皇宫,露出几手本事来,那皇帝老儿自然会给你个官职的!” 就这样, 老人进入了皇宫中。 捻花摘星,争云夺月。 成了京都之师。 …… 左辰手中捏出了天罗地网的法印。 密集的雷霆自他手掌当中向外飞溅,只是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张硕大的雷网。 左辰也是发现了自己现在的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的精准度略有下降,他还要分心去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外加之老大本身就擅长体术,一时间竟难以将其消灭。 干脆利用大范围的杀伐手段,直接封闭老大的退路,让其无法动弹。 硕大的雷网出现的一瞬间,老大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很清楚一旦雷霆大网成型,自己必定退无可退。 何况现今他灵法妙行被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身上还被贴了一张能干涉真炁运转的灾符。 感受着宝物正在尝试脱离自身,老大知道硬锏是保不住了。 于是转身做抛掷形,腰带手腕,身若长弓,就将手中硬锏向着远方雷往封闭口处一扔,想要靠着这个手段逃出生天。 然而直线所飞的硬锏对于左辰来说着实太过平白,左辰稍稍勾了勾手指,一方白色大印便呼啸飞来,眨眼之间就落到了硬锏前。 两件宝物交撞,骨质硬锏显然不是大印的对手,嘭然一声巨响,荡出一阵暴风,远方遮天巨树呼呼大振,枝干齐飞,硬锏也顺着中间一断为二。 老大没了别的手段。 雷网已经完整成型。 他脸色惨白的看着四周封绝的空间,也看向了漂浮在半空当中的一方大印。 硬从雷网当中冲出去势必被烧成灰烬。 在雷网当中又要单独应付这一方大印。 败局已定。 时至此刻,老大却反倒放松了下来,他仰天大笑两声,摆开架势,任由手腕上的黑色浸染全身。 “耍输了就得认账,玩砸了就要认命。正巧我也没试过上等仙宝之妙,今日可得多尝一尝,瞧瞧这玩意的味道和普通宝贝又几分差!” 摆开架势,做出冲拳形态,忽要和眼前这方大印做最后一斗。 时至此刻,老大终于回想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面见那苦海老僧之时,对方同自己说的话。 那是在高耸的苦海岸边,老大坐在石岸之上,看着这滔滔苦海不断上涨,先是仰着天哈哈大笑,又垂下头哇哇大哭,丝毫不多躲那已经拍到了他脚踝上的苦海,完全不畏自己已经被慢慢侵蚀了的身体。 也就在那时,老僧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和他共看海景。 “很壮观吧。” “很壮观。” “要不要随着我走?我这里有许多乐子能供你耍。” “你要雇我?我终归也会闹了你。” “无妨。” 无涯的苦海岸边,老僧转头看向老大,缓缓开口: “因为你终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为世为民 当京师需要做些什么? 这位新上任的京师其实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个名头够硬够亮,肯定能在京都内干出一番大事业,立百姓,退苦海,保天下。 结果刚开始,老皇帝只是让他教育自己的几个儿子,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京师手中学到绝等的本事,让自己的皇朝延续下去。 京师虽然觉得这可能会自己的期望不太相符,但还是答应了。 京师告诉老皇帝,他的手段至少需要心无旁骛的学上六十年之后,老皇帝也有些纠结。 这东西没办法让自己的孩子去学。 去学的那个孩子必定不能沾尘世,漫长悠久学下来之后,就算能延年益寿,再回来也不可能继承皇位。 不接凡尘之人,怎么可能管理皇朝? 老皇帝自己也不行,他实在是太老了,就算从现在开始玩命的学,恐怕也只能做到强身健体,想要多续一段时间寿命,多少有点困难。 没办法,只能放低要求,只做些简单的修炼。 皇宫内是有着自己的道妙传承的,总不可能为了学京师的手段就将其切断。 就这样,是开始当起了几个小鬼头的师傅。 他每天上午的时候给这些小鬼们讲课,下午的时候就被士族们拉去参加各种宴会。 或是饮酒寻欢作乐,或是题诗词歌赋欢唱。 京师本以为这是一些必要的行动,每日跟随每日伴。 可仅仅只过了两三个月,他就觉得,这种日子不太对劲。 他需要的是将整个大梁变好。 他需要的是镇压苦海的手段。 他想办的事情并非是盯着几个孩子,看看他们今天的作业上有没有什么错字。 也绝不是和那群高高在上的、连麦子和稻谷都分不清的“文人墨客”们讨论“谷”字该怎么下笔才能写的更漂亮。 于是他冥思苦想起来,干脆找到了皇帝,让其给自己一年周游的时间,好好看一看大梁境内的种种情况。 皇帝虽然心有不舍,但也最终还是答应。 于是京师离开了京都。 从京都开始,他去往了靖州,去往了幽州,去往了靖州,又开始往南走,聚在整个大梁当中走。 他见到了很多人, 见到了为了一己私欲杀自己至亲好友之人。 见到了哪怕初次相逢却能为了壮义之士牺牲性命之人。 见到了一心烧杀掳掠,所有念头想法皆是为了杀人而生之人。 见到了哪怕割肉喂鹰也不愿伤之生灵性命之人。 他见到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在田间劳作,在林间打猎,在山上砍柴,在水里捕鱼之人。 待到一年之后,风尘仆仆的京师回到京都,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了。 他开办了书楼。 他广招贤纳士。 他创立归乡人。 他收集上古修士遗留的宝物。 他挑灯熬夜,将自己收集到的各种民间术法整理到一个小册子,加之自己对于道经的理解,添了不少便民的小法。 京师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而也就在这时,老皇帝驾崩,新皇帝上任。 原本对京师满面微笑,满脸巴结的士族们,也都截然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他们开始在各处针对京师,开始想方设法的诋毁书楼,他们开始在上朝的时候给京师施压,甚至集体上书给新皇帝,希望能罢免着京师的身份。 在山上待了一辈子的京师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之前还对自己笑脸相迎的这群人竟变成这般模样。 在他看来,自己明明在做为国为民的好事,这群人却开始闹了起来。 京师只觉得满心疑惑,根本想不明白。 他本想问问“老朋友”们,然而这些“老朋友”却顾左右而言他,说一些京师根本听不懂的话。 京师又去问皇帝,可新上任的皇帝也是支支吾吾,半句话都说不清楚。 他很茫然,只觉得自己像是卯足了劲,却打到了一块棉花上。 最终, 他最开始见过的老乞丐,也是他在京都当中时常寻着喝酒的老朋友,带着一壶劣酒,登门拜访。 “你这老糊涂,之前是真没接触过这些门门道道啊,你难不成还真以为那些士族和你真有什么情感不成?你大兴天下之事,利百姓,便是削士族!这些术法可都是士族专用之术,他们自然不乐意! “这群人也不会和你说这些事情,他们都在背后念你蠢,说你好操纵好把控,他们希望让皇帝把你拉下来,最好能斩了你。 “老伙计,你听我一句劝,莫要继续搞这事了,要不然你终归会损掉了性命。 “要么和他们每天老老实实喝酒,要么,你干脆回山上去。” 听了这老乞丐讲话之后,京师明白过来,为何自己推行的计划处处受阻了。 在听了这老乞丐的话之后,京师却思考了良久。 最终,他还是选择留在京都。 然而他也并不打算退缩。 他专门找到的那位乞丐,拱手行礼: “谢您提醒,可我觉得民不开智尚不可行,还是得继续留在此处,把此番大业做完才行。” “真不愿离开?” “我师傅曾同我说过,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京都里面的水很深,如果你师傅能下山的话,他能摸得透,但你未必摸得透。” “那我也得留在这里。” “……哪怕之后会同我交手?” “哪怕如此。” 老乞丐离开了。 在知道了京都当中的事情,之后京师也终于开始主动出击了。 他主动去收集那些有志之士,他主动在朝堂上对士族们冷嘲热讽,他主动召开斗法大会,他只用一只手把所有士族们厉害的门客全都打趴下。 就连皇帝的整个禁军,京师甚至都是一只手喝酒,一只手将其尽数打飞。 时至此刻,京都当中的所有人才蓦然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半分办法能对付京师! 就这样,京师的计划在京都浩浩荡荡的推行了起来。 万般术法被研究开发,破杀苦海的计划如火如荼。 士族们像是都哑了火,不再抵抗京师。 一切的一切都顺风顺雨。 时至某一天。 京师的一位得意弟子死。 死的很惨。 头被斩了下去,皮被剥掉,封存在了蜡制的棺材当中,送到了京师的面前。 当京师把棺材打开之后。 棺材顶上刻着一句话: “未来已确,无可改变。” …… 左辰已经全到了一人大小的雷霆忽然炸开,纯黑色的气息从中涌现出来。 他挥手招来,纯白大印浮在了左辰手心上。 雷霆之中,老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纯黑色的人影。 这纯黑的人影身体上已经满是狂乱的苦海炁息,原本的神识神智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彻头彻尾的疯狂。 和无边的欢喜。 苦海放大了老大的情绪,让这一股强烈的欢愉彻底冲散他的灵魂。 他也只剩下了这样一股执念,仍让老大存留在世上。 “胜负已定。” 左辰看着老大,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变成苦海怪物之后,老大的道行确实有了不少提升,但是他的身体也正在快速的消散当中。 而且对于左辰来说,没有了脑子也便没有了正面斗法的能力。 只需最后一击, 就能彻底送这老大终结。 翻手收起翻天大印,左辰手掌当中浮现出来了一道明媚的纯粹雷光。 并非是什么高妙雷法,纯粹只是能量的堆砌。 左辰甚至还向其中灌注了一点点那浑源的一炁,指着雷霆当中更沾了几分蛮荒霸道。 而也正在此刻,左辰左眼所视的遥遥过去,也终于看到了当日围杀京师的那场大阵。 当日京都下了滔滔大雨,天色阴沉,风雨交加。 京师已经遣走了自己的弟子们,现如今剩下的他一人。 但他也绝非毫无准备。 以书楼为原点,四周街巷之中都布置上了阵法描述,乃是小祭台。 而这些小祭台们又以北斗七星的形式连成一起,成了一套大祭台。 手捏道诀,京师身边生起朵朵繁花,正是他从自己师傅手中学下来的上古奇妙法门。 花开顷刻。 而在雨夜当中,无数士族门客、京都禁军皆是藏在房檐巷口,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唯有一伙黑甲士兵,敢站在京师正对的长街面前。 这些黑甲领头的有两人。 第一人坐在轿子上,由四个双目无神的是侍女抬着轿子,轿子当中漆黑无比,看不清样貌。 第二个则是穿了一身破烂的衣服。 乃是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乞丐。 酒糟鼻子。 此一刻,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老乞丐的身影和那团纯粹的黑影完全贴合,两者站在一起,让过去和现在重叠。 只可惜, 哪怕杀了当年之賊,也再救不了已经离去之人。 左辰高高举起手中蛮荒雷霆。 用力向外投出。 与向自己扑过来的老乞丐相互交撞。 和曾经看到的那点滴未来景象, 完全一致。 …… 灰山上方本阴雨连绵,周遭江湖客们还在细细交谈,思考着究竟应该如何进入其中搜寻失踪之人。 忽得感觉到一阵强风袭来,惊雷之声炸想于天地之间。 便是纷纷惊愕般抬头,看向远处灰山半空。 只见那原本乌云遮天之处,骤然炸出一道耀眼白光。 乌云被一扫而净, 明媚阳光自空中散落,洒在了灰山坡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请恩师下山 阳光透过云层,散落在灰山之上,驱散了浓厚的大雾,也驱散了包裹在灰山上的阴影。 老大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被一道荒古一般的雷霆劈成灰烬,彻底变成烟尘消散,而那一道浑厚雷霆也直接劈到了老大背后的高耸大树上,黑色的树木顺着中间裂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向后倾倒,直接猛砸在了地面上,掀起了大量的灰尘。 这些黑色的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液体,变成了一地的苦海,左辰接从袖口当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瓶子,对准地面的方向捏出法印,口中念道: “收!” 大量的黑色液体直接被卷地吸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进入了白玉瓶当中。 尚未泛滥出去的苦海河流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一地草木茵茵。 飘身落在地面上,身边白花散落,心中却带些惆怅。 大阵存在,却变得无比虚弱了。 左辰暂未破除大阵,他左眼当中的阵阵浓雾也尚未消散。 仰头看着灰山,左辰能感觉到,山峦的上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自己。 时间尚且来得及,左辰便直接向着灰山上走去。 顺着山下缓步,向上踏过那些早已生了杂草的台阶,左辰仍是没能回想起来任何关于曾几何时那道人的记忆。 他只是隐约记得,自己膝下好像确实一直有一少年,像是彩衣那般,伴着自己。 很快就重新来到了那茅草房前面,眼前的一切和自己记忆当中一模一样。 依旧是那般潦草寂静。 又带着许多的孤独凄凉。 走过院子,左辰似乎看到门口处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正拿着一把扫帚打扫着院子,在看到他回来之后,立刻停下手中工作,朝着左辰的方向露出明媚的笑容: “道长,您回来了。” 继续向内走着,等到大院当中之时,左辰看到了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中年人握着一把斧头,在大木桩子上砍着柴火。 他像是听到了院外传来的脚步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微微侧头: “道长,今日下山是去寻了什么美味吗?” 继续往深走,来到了院子后方。 左辰看到了那个简简单单的坟堆。 穿着一身道服的老人正站在坟墓旁边,看着这个坟堆。 他凝视了坟堆很久,左辰也就在这里默默的等着他。 “啊。道长。” 终于,这老人缓缓回头,看向了左辰的方向,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当真是许久没见了。” “我都已经忘记你了。” 左辰道。 “我到底还是棋差一招。”老道叹息道:“尚未得真法便下了山,手段不够,着了道。” 听他这话, 左辰脑中的记忆也终于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平波大湖一样。 一些模糊的、像是在很久以前记忆缓缓涌入了左辰的脑海当中。 左辰看到了那个在灰山上孤独一人的道人。 在京师走后,他再度回到了独自砍柴,独自烧水,独自生活的状态。 他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然而他的身躯也确实一日比一日消瘦,看起来疲惫不堪。 他用木头拼搭出了一艘简单的木船,然而那木船上方却有着诸多妙法,仅需踏上,将船桨划起,木船就会直通云霄,离开此世。 然而,在完工之后,道人却没有乘坐离开。 他盯着木船看了许久,从白天太阳升起,一路看到晚上月亮升起。 道人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时至最后,他长长叹息一声,手中捏出的一把火,竟直接将这艘船烧成了灰烬。 他命数已经到了终点,哪怕是离开,恐怕也抗不了几日。 已是十死无生。 倒不如多留在这里,看看结局。 本想坐在这草庐房当中静静等死,却忽得瞧见远处白光乍现。 一直随同自己六十余年的道童回到了身边。 道人能清楚的看出来,自己的这位弟子已经身负重伤。 “师傅。弟子不孝。” 老人已是身魂俱伤,叩首,对自己的师傅进行只最后的告别: “弟子本事不足,奢望于救百民却不得。只悲无法同道长继续钻研道法。心之甚伤。” 那原本风轻云淡的道长也终于心急火燎的搀扶起来了老人,将其揽在怀中。 老人此刻双眸已陷入混浊: “不知此为乱世,真法不得,确不能出山啊!” 闭上了眼睛。 道童的脑袋落到了道人的怀中。 道人凝视着怀中道人,道心之中升起了层层黑炁,命数尽散。 可他却并未消散,老人体内涌出点点白光,融入了道人体内,合而为一。 道人的所有灵力涌入体内,重新汇入经络之中。 道人神魂重聚,再具三花。 有人命数已尽,但肉体未死。 有人肉身已死,但命犹未尽。 时至此刻,同归初至本源,无受时命影响。 仍是道人,却洗去了过往尘埃。 宛若新生。 而对那道人来说,他好像是散尽了一身的道行,被怀中头颅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就像是刚刚到达这个世界一样。 而他也碰掉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册子。 那是道人自己手抄的道经,本想下山之后送给自己弟子。 …… 这短暂的记忆像是流水一样在左辰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只带起了几次涟波。 左辰却仍是想不起之前许久之前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做出了什么。 但此刻的他却终于确定,这一身的因果确实同自己有关。 是脱不开,洗不掉的。 再看向眼前老道时,左辰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对方最后残存的念头。 本来自己是看不到这副念头的。 但老大将其从坟墓当中激化出来,又用玄妙宝贝影响自己,如此一来,才出这般庄生晓梦般的景象。 这也许只是回忆当中的一个影子。 也许是确实会同自己交谈的残像。 只见那老道撩了一下衣袍,向着着左辰的方向躬身行礼: “道长。” “嗯。” “现今大梁众生正受之苦难,有害之贼人将自己的黑手伸到了浮生之上,妄图灭世。” “我明白。” “离开此世浮生虽然也是一个方法,但我并不想要抛弃黎民百姓,您曾教过我,人乃基础,依人才能为仙,我一直谨记于心。” 老道缓缓开口,而他的面容似乎也慢慢生了变化。 从那最原本的老人开始,逐渐变得年轻,变成了中年那个砍柴的樵夫,变成了少年那个一身破落的少年郎。 少年郎对左辰道: “道长,我本事不够,我失败了,但我知道您本事足够,天上日月星辰都无法与你争光。 “我拼尽全力,终归无法胜那天半子,我觉得您可以。 “这只是我的私欲,于我而言,接下来的话对您可能是大不敬,但我仍是想……” 少年郎缓缓跪下,慢慢叩首: “请恩师入那京都,破了权术垄断,让黎民百姓可以开智。 “请恩师持神兵利刃,斩害万世之贼,还天下朗朗乾坤。 “请恩师施展妙法,退滔滔苦海,让生灵得以继续延续。 “请恩师…… “下山救世。” 左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一直在山下守着,希望能上山求道的影子。 “我会的。” 少年郎抬头,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那这世间邪祟必无处可藏。” 他身体化作流光,最终随风烟消云散。 留在左辰面前的只有一座简简单单的坟堆。 全无任何异常。 左辰长舒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 周围乌云已经被荡开,只剩下一派明媚阳光。 他元婴周围的画像再添一幅。 乃是一个年老的道士,一个年轻的道士。 两人并排走,唯独只能看到背影。 腾云驾雾而起,浮空看着整个灰山。 大阵尚未结束,其中却早已没了生灵炁息。 干脆手中捏出道指,朝着下方大阵轻轻一弹手指。 整个阵法当中的土壤树木顿时生了数分变化,整个封绝大阵也顷刻之间变了模样,化作了迷踪之阵。 倘若不管不顾直接进入这阵法当中,必定会迷失方向,最终一头雾水的离开此地。 在做完这件事之后,左辰才继续腾飞。 他越过了村子,越过了长路,越过了曾经京师走的方向,来到了青州城。 此刻,天色刚有些晚,夕阳余晖正洒在青州城的城墙上,映出点点金色。 从之前在记忆当中看到的刚刚开垦的荒地截然不同。 挥动道袍,直接落在了正九镖局的大院当中,此刻菜已经上了个七七八八,众人似乎正看着门口方向,等待着左辰回来。 当左辰忽然出现在院子当中后,一大群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彩衣最先反应了过来,欣喜的凑到了左辰的身边: “道长,事情都解决了啊。” “解决了。”左辰点头道。 他伸手摸了一下眼前的酒碗。 酒刚热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启程 刘癞子见到左辰回来之后,立刻就让自己的徒弟们把做好的烤肉炖菜拿上来。 烤的是羊肉,上面撒了些大梁特有的香薰料,类似孜然和辣椒,却又不是那种食材。 左辰只尝味道,倒是觉得不错。 只不过现在的左辰在吃饭的时候,他脑海当中还是止不住想京师的事情。 现今他知道了京师是因为动了士族的蛋糕,并且展现出来了足以动摇皇权的力量,所以才被联合诛杀。 可这后面显然还有很多事情还存有尚不清晰的地方: 首先,当时带头劫杀京师的有两人,一个是这个老乞丐,也就是小欢喜的老大。另一个人则是坐在轿子上面,看不清楚长相。 左辰估计着,这人恐怕是勿相忘的大教主了。 小欢喜和勿相忘虽然说是隐世门宗,但现在一看,本质上还是京都的两批打手,专门给京都做一些黑手黑活。 另一个问题就是…… 那个黑色的军队。 那并非是京都禁军。 左辰能清楚的看到,那些黑色军队上面散发了滚滚苦海炁息。 看样子所谓大梁核心,天之所倾,也已经被苦海老僧渗透成了筛子。 这次去京都真得好好找一找,把这么大片蟑螂窝全都抖落出来。 另一方面,左辰也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之前的记忆。 他能确定,在京师回忆里面看到的“道人”就是自己,长相上也和自己极其相似。 可那道人却异常颓废,像是心气被戳破,伤了心魂一般,半点干劲都没有。 又听他说,自己好像已经和那苦海老僧斗上了一番,成功将其封印,自己却深受重伤,损了命格。 左辰调换了一下身份,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按照自己性格,却也应该不至于颓然到这份上。 除非还有什么其他的打击。 只可惜这部分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左辰瞎想也着实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等以后再找找,看看有没有遗留下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吧。 “道长,灰山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彩衣压低声音问左辰,左辰听问话之后,却是陷入沉默。 他看了两眼彩衣,脑子里面浮现出来了京师的面容。 当初自己第一次看到彩衣的时候,彩衣所处的情况倒是和京师很像。 也许当时自己的记忆并非完全消失,留有那么一星半点,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在看到彩衣的时候,才会选择将她收在身边。 毕竟…… 这也算是一种怀念。 不过时至今日,彩衣也是他新的缘,不能算“京师替身”。 “确实出了不少事情,以后有空的话我再同你好好讲一讲。” 左辰对彩衣道。 彩衣眨了眨眼睛,总感觉左辰现在的状态,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劲。 刚才在灰山上到底看到什么了啊?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问出这句话来。 等到道长愿意和自己讲的时候再说吧。 现今的话,吃好喝好。 …… “我派出去的这些属下一个不剩,全都失联了?” 寿王皱眉,手下文臣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隐瞒: “灰山处生了一片万丈白光,自此之后门客们便杳无音讯,有几个探子进入光阵之中,也是没能出来。” “七山四湖大阵呢?” “……” “断掉了?” “是。”被问到此处的谋士满脸冷汗,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七山四湖气息断绝,难以延续,现今咱们林外大阵也已经……断了。” “他娘的!定是徐州贼干的好事!”寿王忍不住骂道。 平息了一下情绪,又问旁侧一人: “刘卿,你可查到大梁当中出现了哪位高人?”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立刻急走两步,躬身行礼,答道: “回寿王殿下,在下确实查到了些东西。” “说。” “这一年来,侯正们的注意力皆被南方璇王军队牵动,没怎么细查北方民间动态,今日一查才知道,北方似乎出了两位能人。 “一位常听,叫大姑奶奶,称其主要手段神通乃是治病救人,又有人说她能够一身化七形,乃称妙法不绝。” “大姑奶奶……”寿王皱眉,并不认为有这么个土里土气的称呼者能存什么本事:“另一个呢?” “另一位……更似神仙谣传,您且听即可。 “说是大姑奶奶身边有一位道长,本领超群,手段非凡,乃是上等的强人,古代来的神仙,呼风唤雨,招雷引电,手段本领皆强,之前帮助幽州王解决了不少事情。不过他名头没有大姑奶奶响亮,是真是假也是两说。” “道士?道士……” 寿王听了这话之后却是摸索下巴,仔细思考,似乎在寻思这些话中的是非真假。 最终,摆手言道: “刘卿,你让侯正们去灰山那边守着,但凡出了什么事情,立刻回来通知我!” 刘卿领命离开,只剩下寿王在那揣思: “这世道上还真能有呼风唤雨的仙人不成?” …… 昨日斗法,左辰灵炁确实没消耗多少,心力消耗倒是颇大的,哪怕是左辰,也得多躺上一会,恢复恢复心神。 到第二天一早时,左辰再从床上爬起来,已是精神抖擞。 且听外面呼和声,凑到窗边推窗看,只见院中不少赤着上半身的小伙子正在早间晨练。 而刘癞子也站在一群小伙子面前,大声呵斥: “都给我赶点劲!咱们跑镖的得勤练,这样往出走的时候碰到贼心里才有底气!” 大声道: “跑的快!才能留得住命。” 左辰:“……” 合着您这边练把事是为了逃命时候方便吗? 招呼完小伙子的刘癞子瞧见了左辰,本严肃的表情立刻就变成了一副欣喜的表情,屁颠屁颠就朝着左辰方向跑了过去。 “道长,您醒了!”刘癞子笑道:“昨日睡的可舒服?” “好久没酣睡,昨日大睡一场。确实非常舒服。” “那就好嘞。”刘癞子笑道:“您是在这多住几日,还是?” “就快走了。”左辰想了想李云泽,虽然他也很想多在灰山留两日,不过…… 想到了京师那一拜,左辰觉得自己还是得稍微加紧点脚步。 先把青州真假寿王的事情处理完,估计就到威王三个月之期了。 到时候直接进京都,左辰也好看一看这京都当中到底还藏了什么污垢。 刘癞子脸上多带了些可惜,也没挽留。 道长这么大本事的人,能抽出时间回来见他一眼就已经是好事了。 “道长,您以后还会回青州来吗?” “自然会回来,我道场就在青州上,日后要是没什么事了,估计会在青州常住一段时间。” “欸,那我有时间可就要去多叨扰叨扰道长了。” “可要记得带酒来。” “那是自然。” 笑谈结束,左辰也出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直接朝着寿王府走。 叫起来睡眼惺忪的彩衣,把金童玉女两个小娃娃重新收到袖口里面,等来到驴爷旁边时,才发现李云泽已经在旁侧守着了。 眼见着左辰过来,李云泽脸上这才露出欣喜表情。 “道长。” 他话语略带紧张。 昨日见左辰离开,还以为是对方想不带自己去找寿王,患得患失之间,就在驴爷身边守了一夜。 到底还是睡醒了的驴爷骂了他一句,才让李云泽安了心。 会说话的驴仙都服侍在这位道长身边,对方这仙家手段定是妙不可言! “你安心好了,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完成的。” 驴车之后左右瞧瞧,忽地问了一句: “那位季女侠呢?” “她估计不会和咱们一起走了吧?”彩衣道:“昨日季妹子吃完饭就去灰山那边了。” “我刚在灰山处布下了迷踪之阵。” “那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几人刚想离开,却忽地瞧见门口处行来一匹快马,那季姑娘竟然跑了回来。 季小鱼看到左辰他们还没走,也是面露喜色,直接就凑到了左辰众人身边,笑道: “看样子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几位正打算走?” “是啊。”彩衣疑道:“你不去找那灰山宝贝了吗?” “不去了。”季小鱼摇头:“我昨天去那边瞧了一下,他奶奶的,那么多江湖侠士都被困在了灰山山脚下,根本连上都上不去,还有不少叫得上名号的厉害豪侠都失踪了,我盘算了一下我这本事,我要进去的话,可能就出不来,就寻思着干脆回来。” 话虽这么说,但她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失落。 本不是自己的东西,想过去摸一个机缘罢了。 “彩衣阿姊,你要去哪嘞?我打算回山庄,可以看看顺不顺路。” “就青州城旁那密林,路途还真不算远。”左辰道。 听他这话,季小鱼也面露笑容:“那还真顺路嘞,我们山庄就在那林子旁边山上,可否一并走?” “顺路便一并走好了。” 得了同意,众人便也一并行走,季小鱼也笑得开心。 毕竟昨天她也听到了点左辰的事迹,晓得左辰是位了不得的仙人,若是跟着走,哪怕是学不到什么手段,也能沾上点仙气。 多好啊! 从青州城出发,直接向着附近林间走去,哪怕是不用缩地成寸的手段,顶多也就两三天时间就能到地方。 走官路上,行人照比之前稀少许多,看起来却又都富裕,应该快靠近青州那些贵人所住的地方了。 走到中午,停路边吃了口饭,左辰忽得感觉到自己袖口当中传来了点点异动。 左辰心中稍稍感知了一下,脸上忽然一喜,随后从袖口往外一翻,拿出来了两个小娃娃。 只见金童玉女身上正滚着层层白光。 似乎正在生些许变化。 第二百六十五章 娃娃们 左辰惊喜的看着手里的两个小娃娃。 吸收了那仙人的道承之后,两个小娃娃就进入了睡眠状态当中,类似闭关,却又有些不太一样。 其身形在滚滚真炁的助推之下渐生变化,今日再从袖口当中取出来,他们两个已经变得和普通小娃娃差不了多少了,十一二岁模样,唯独大小还只有手掌大,显得稍有些古怪。 左辰稍微感知了一下他们的炁息,发现这两个小娃娃已经开始逐渐向着真人的方向发展了。 哪怕是皮肤,现在用指尖摸上去都能感受到触滑感。 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两个小娃娃就会变成人类样子。 彩衣看到左辰掌心的小娃娃之后,也是欢呼雀跃起来,满目兴奋,一心的高兴,就连驴爷都多蹭了两下自己的蹄子,摇头晃脑。 唯独旁边跟着的季小鱼和李云泽皆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两个小娃娃。 “这……这是啥啊?”季小鱼目瞪口呆。 “听说曾经世间有一名树,可称人参果,”李云泽道:“乃是以草为炉,炼成草还丹。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枝上总生小儿,长六七寸,见人皆笑。道长这……难不成是人参果?” “这可不是吃的。”左辰自然听到了李云泽的嘀咕,便立刻瞥了一眼这书生。 这书生懂得倒是挺多,就是想的有点歪。 真要是有人参果的话,左辰肯定得掰出来一个好好尝尝是什么味。 不能学猪八戒。 李云泽尴尬的收了收头,不再说话。 左辰重新将注意力汇聚到手中两个娃娃上,注入了一口真炁。 这股子真炁很快就走了一遍小娃娃们的身体,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左辰也清楚的感受到掌心内的两个小娃娃沉重了两分。 他们两个也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要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左辰就将两个小娃娃放到了板车上,紧接着,两个小娃娃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了数分。 转眼之间竟真变的和普通小娃娃一般大。 他们两个在驴车上伸了伸懒腰,疑惑的左右环顾,最终在看到左辰之后满脸欣喜。 直接从驴车上一跃而下,奔向了左辰。 “道长!道长!” “道长!道长!” 眼见着两个声音稚稚、光着屁股蛋子的小娃娃朝着自己方向走来走来,左辰也是忍不住笑。 他手中捏起道指,动用了一点点体内的浑源液,将其转化成了上好的布料。 伸手向前一挥,这些布料随即便腾飞到了半空当中,于呼啸的风中变化两番,落在了两个小娃娃的身上。 眨眼之间,活灵活现的童子就赤着小脚丫跑到了左辰身边围着转,蹦着跳着,伸手想要去抓左辰的手,满脸的笑容。 左辰也笑呵呵的伸出手,牵住这两个小娃娃,他们两个带起来,原地打了一个旋。 引得两个小娃娃咯咯作笑。 直接就把旁边看着的季小鱼和李云泽看傻了。 他们不了解前因后果,只是发现左辰将两个不似人类小娃娃忽然变成大号,还活灵活现的。 季小鱼瞪大眼睛,觉只得自己似乎是看了说书先生所言之中的神仙妙法。 李云泽懂得更多一点,他心中震惊之情也更多。 常规让假物似人动起来的方法无外乎就那么几种,一是纸人术,二是机关手,三为血肉傀。 那小娃娃肯定不是机关和纸人,也没有血肉傀儡那种邪祟感,明是上等的道妙法子! 只是何般妙法能做到这种手段啊! 两个小娃娃拉着左辰玩了一会之后,似乎有些累了,坐在板车上稍微有点喘,左辰也走到他们身边,摸了一下两个娃娃的额头。 左辰很快就发现两个娃娃体内的真元还不怎么稳定,现今虽然成了形态,但是想要保持身体的话还需要这两个小娃娃付出不少的心力。 而且这两个娃娃也并非真正的变成了人类,他们的体质仍是天材地宝,灵力身躯,但之前吃掉的那火焰似乎可以净化身躯,把他们体内本身存有杂质的一些部分清除了。 等他们身体稳定下来,若是修炼火行和水行相关的能力,修炼效果应该会事半功倍。 左辰觉得自己到时候应该得多花些时间,编撰出两套专门给这两个娃娃修炼的手段。 眼见小娃娃已经昏昏欲睡,左辰也直接抱起他们,让两个小娃娃好生生的躺在驴车上面,从竹篓里面揪出了两张毯子,给他们俩盖上。 看着他们两个睡了过去,驴爷也转过头,用长在脑袋侧面的眼睛盯着这两个小娃娃。 驴爷的眼睛当中也流淌出来了不少的浓情。 “这小娃娃可真好看嘞。” 话从口出,驴爷忽然觉得自己心意顺畅了许多。 恍恍惚惚了两下,竟是又有些化形的模样。 此刻的驴爷心中才稍稍有了些明悟。 自己倘若是化形,自是希望能和稚童们共欢,膝下绕子,也是美事。 这种情绪弥漫在驴爷的内心当中,只让他觉得心头像是只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宣纸。 在宣纸的对面就是正在跳动着的火光,驴爷想要伸手去触碰,却一直碰不到,想要戳破,又感觉自己欠一个机缘。 驴爷又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将纷乱的情绪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扔出去。 按照道长的说法,自己这应该是缘分没到。 左辰尚不知驴爷想法,只是看着两个睡着的娃娃,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们的鼻子。 在马车上扭了扭身子,左辰也不由得心情大好。 刚见了京师的事情,哪怕没什么表现,左辰也难免心中有那么点失落。 现如今却像是甜如蜜的灌满,抹平了心头上的那些伤。 正开开心心的逗娃娃时,忽得瞧见一伙人从森林里走出来,大多骑着马,铁面严肃,为首的那官却唉声叹气,满脸头疼。 看了他们几眼,只觉得这群人显得低调,不太像是藩王派出去的讨伐大队,反倒像要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云泽看到这群人之后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砰的一下子就跳到了旁边林子里。 他的身体飞速变得“淡薄”,眨眼之间就已烟消云散。 假如仔细看的话,可以在林中一棵树木上看到一双眼睛正忽闪忽闪的眨着,紧张无比的盯着眼前这一大群的士兵。 如若再有些风吹草动,他必定会嗖的一下窜出极远。 等一直站在李云泽旁边的季小鱼反应过来之后,一双眸子瞪得滴溜圆: “那书生竟然还会隐秘的轻功?” 那官员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还有个书生突然消失了,唯独路过几人时多瞧了眼左辰他们。 那眼神落在了板车上的两个娃娃身上,显然有点好奇,不知道为啥这道士带着两个赤脚的小娃娃。 又看了看左辰,眼珠子转了转,竟是从马上下来,直接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几位好,在下寿王行官,见几位行程,可是从灰山方向来?” 左辰微愣,面色变得微有奇怪。 “是。” 冷面士兵眼见着寿王行官靠向左辰,立刻便皱起了眉头。 等到搭话之后,士兵更是飞速靠到了行官身边,道: “大人,咱们这事同外人说是不是不太好?” 行官瞪了一眼士兵,压低他的声音在这士兵耳畔旁边道: “你是不是呆?寿王大人刚说过,让出来的时候多注意注意江湖客,尤其是多看看姑娘!说不准就是徐州来的大姑奶奶!” “他们两个姑娘呢,哪能是大姑奶奶……” 士兵嘀咕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继续阻拦行官。 行官这才满意,笑问左辰: “道人,我受寿王大人所托,现今有些事情要去灰山,既然你是从那边来,可否通过讲讲灰山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自会许给你一些银子。” 他们悄悄话也尽数传入了左辰的耳朵当中,左辰脸色变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微妙。 这问题竟然问到我这里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鬼山庄 左辰也不知道,眼前这几位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竟是一下子找到了自己。 片刻,左辰忽得说了一些谈笑的想法,便是道: “那边刚闹了灾祸,不过已经没了。” “没了?怎么回事?”行官被勾起了好奇心,连连问道。 “有个帅道士把灾祸给解决了。”左辰道。 “……” 行官笑容瞬间就僵硬在了脸上: “道长,莫要同我开玩笑,我这是正事。” 言罢,顿了顿,从怀中向外一摸,拿出来了个白花花的银锭: “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让你能吃好喝好,你把这些事都仔细给我讲讲,如此对你我都好,岂不美哉?” “可我也确实没骗你啊。”左辰依然是笑呵呵的开口道:“你看我多帅啊。” 行官终于是绷不住了。 他上下扫了一眼左辰,骂了一句:“癫子。” 随后便气冲冲的把银子揣回了怀中,转身上了马,一甩鞭绳就要离开。 旁侧士兵也压低声音问他: “行官,这些人看上去像是要进了林子,说不准会走到镇子那边,扰了寿王大人,可不好吧?” “你瞧他那个憨癫样子,他若是能进入七山四湖,我今天晚上便倒立把稀粥灌鼻孔里。” 边走边说,还不时骂着左辰,认为他是个呆癫。 直到行官彻底不见踪影,左辰才爽利的哈哈大笑,显然心情极佳。 季小鱼和李云泽目瞪口呆,皆是用求助一样的眼神看向了彩衣。 彩衣叹息一声: “别管,道长以前就有这毛病了,只不过今儿个更严重了。” “这怎么能叫严重呢,人生如果少了这些欢快事的话,那得多无聊啊。” 彩衣不说话。 总觉得自打昨天过了之后,道长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继续往前走就是七山四湖大阵当中的寿王密林和七山中的“千峰山”,季剑山庄就在千峰山上。 驾驶着驴车到了千峰山下方,季小鱼笑着道: “道长,要不要上山去看一看啊?” 左辰本想笑着婉拒,毕竟他接下来的时间稍微有点紧张,去找寿王的话估计还得耽误段时间,再上山的话…… 多少有点耽误时间。 不过左辰马上就仰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山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山顶上方…… 有鬼炁! 很浓,其中还有着不少的怨气。 恐怕有问题。 “我同你上去一趟。” 左辰对季小鱼道。 季小鱼听左辰的语气稍有些奇怪。 总感觉左辰这语气不像是去坐客,反而像是去解决麻烦。 千峰山要比灰山险峻的多,没有一条安全的通道,寻常人去爬的话恐怕要费上不少的心力,但驴爷成寸的神通毕竟已经深学了不少,哪怕是这些突出的岩石地脉也能如履平地一般前进,只看到季小鱼目瞪口呆。 心中已经把驴爷当成了神驴。 有驴爷和左辰,几人没花太长时间就直接上了千峰山山巅。 而很快,在季小鱼的带领之下,左辰他们一行人也看到了千峰山悬崖旁边的一处大庄。 大庄在冷风最鼎盛的地方,春日下的第一滴雨会落到房檐上,惊雷也很容易滚在金铁的房顶,滚出一片赤金。 而大院房门口则是挂了个牌匾,上方刻着“季剑山庄”四个大字,没滚什么金漆,也没上黑墨,单纯只是木制的色调。 倒是很漂亮。 季小鱼充分的来到了大院门口,大声叫道: “师傅!师叔!师兄!我们回来了!” 她笑着把双手放在大门上,然而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季小鱼脸上的笑容有些疑惑。 在她的记忆当中,只要她回到这里,敲了敲这扇大门,他的师傅就会快速的到门口,把门打开,骂一声小丫头蛋子,然后把她迎接进来。 可现在为什么没人呢? 旁侧左辰彩衣已经走到了季小鱼身边,就连李云泽也瑟瑟发抖了起来。 “小鱼姑娘,这真的是你家剑庄吗?” “啊?”季小鱼疑惑回头。 “这里面怎么全是鬼啊?” “你这书生,说什么啊!”季小鱼嗔怒道,可她心头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慌张。 眼见这大半天都没人开门,季小鱼干脆向后后退了两步,大喝一声: “师傅!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就踹门了!” 猛地向前踏了两步。 随后, 砰的一脚踹到了眼前的大门上。 随着这一脚大门被踹开,门内传来了一声“诶呦”痛呼。 朝着门内一看,这才发现有个男人被顶飞了。 季小鱼惊呼一声,急三火四就向往前跑,伸手就要去碰眼前的男人。 不过季小鱼手还没碰到这个中年男人,便听对方直接急呼一声: “先别碰我!” 季小鱼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收回了手,疑惑的看着男人: “师傅,你这是怎么了啊?” “腰闪了……” 男人看了一眼季小鱼,沉默了半秒之后才长长叹息: “以后别这么咋咋呼呼的,你悠着点,我这把老腰差点被你打断了。” “哦……”季小鱼有点不好意思。 男人从地面上挣扎了几下才爬起来,脸色惨白,咳嗽了好几声,似乎在有些埋怨的看向了季小鱼: “小鱼啊,你风风火火干什么呢?” “师傅,我这不是回来着急吗?”季小鱼嘟嘟囔囔,随后又问道:“师傅?你脸色为什么这么惨白啊?” “最近缺血。” “那吃点大枣。” 师傅:“……” 季小鱼又左右环顾了一圈,疑惑开口问道: “师傅?其他人呢?” “他们……出去游历了。” “啊?全都出去游历了?”季小鱼一惊,又是抽了抽自己的鼻子一会,问道: “这院子里面怎么这么大一股腥臭味啊?” “……小鱼啊,你怎么出去一趟那么多话啊。我晒的鱼臭的不行吗?”师傅语重心长。 “哦。”季小鱼疑惑歪头:“那你为什么不扔啊?” 师傅:“……” 旁侧的左辰也都快看不下去了。 在场除了季小鱼之外,剩下的两人一驴一鬼全都能看的出来这位“师傅”是鬼灵,唯独只有季小鱼看不出来。 他为什么会被撞飞…… 这扇季剑山庄大门上有锁鬼的术法,只要门在这里插着,不管是什么鬼祟,都不可能逃得出。 也就导致这扇门上也灌注了不少的防鬼炁息,自然就砰的一下撞了个七荤八素。 不过这大门口的灵光并未因为开门而消散,被困在院子里的鬼依然出不去。 彩衣更是稍微戳了戳鼻子,色变得稍微有点奇怪: “哪里是什么臭鱼啊……这分明就是尸臭啊!” 彩衣又多看了两眼季小鱼,也不知道这姑娘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都混到什么地方去了。 左辰微微抬起头来。 不远处大院之中,鬼祟哀嚎,满院齐飞。 这地方竟是有着许多的地缚灵! 恐怕,这地方里死了不少人。 季小鱼明显不知道自家宅子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况,眼见着自己师傅没什么大事,直接就对准了左辰解释道: “师傅,这是我在外面认识的神仙道长,有着天大的本事,很是厉害。” 又向左辰介绍: “这位是我师傅季长虹,现任山庄庄主!本事也很高。” “见过庄主。”左辰道。 季长虹在听到了季小鱼这话之后看向了左辰,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而难看起来。 变得奇妙又尴尬。 眼神当中还带着些畏惧。 不过思来想去一番,最终还是换上了一副热切的表情,欢迎道: “道长风采绝伦,想来道妙定然不俗,快快请进。” 等到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四周空气都忽然冷了下来,直让个人猛打寒颤。 而这空中的腥臭味道也越来越浓,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左辰中捏了个道诀,四周的空气瞬间变得清新了不少,跟在后面的彩衣和驴爷也终于松了口气。 要不然的话,刚才臭的他们俩都想要逃跑。 环顾一圈四周,整个大院之中皆是恶魂,满院子乱飞,基本上都失去了神志。 但这么多死人,哪怕化作恶鬼,也不可能尽数如此。 恐怕是有人动用了些手段,故意让这些灵魂生了异变。 理论上这些恶魂会无差别的攻击进入大院当中的所有人,但是哪怕左辰还没动手,这些恶鬼在看到季小鱼的时候也全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只是绕着季小鱼环绕,悲鸣着。 这些悲呼小鱼听不到,其他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其实是靠在小鱼身边,低声喊叫: “小鱼,小鱼。” 季小鱼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茫然的向前走,她似乎感觉到了左辰的目光,侧过头,朝着左辰的方向憨笑。 等进入了那边之后,几人坐下,季长虹看了一眼小鱼,忽然道: “小鱼啊,我要招待到了他们,现今咱们这没了吃喝,你下趟山去镇子那边买点儿酒肉回来吧。” “啊?” 季小鱼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都绿了:“师傅,下山跑一趟估计得走一天吧?我刚回来你就别难为我了啊!” “那怎么办?我和道长吃西北风吗?” 季小鱼:“……” 哀声叹息,最终还是垂头耷脑的从大院当中离开,剩下的这季长虹和左辰他们几人。 季长虹看着左辰,拱手行礼:“道长可是来驱鬼否?” 求月票 第二百六十七章 灭门之案 “道长可是来驱鬼否?” 这位季剑山庄的季长虹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全无半点害怕的意思。 当然,如果他没在那边接连不断的闪烁,那一定会更有骨气。 而在季长虹的背后,团集在一起的恶鬼也没有什么攻击倾向,皆是聚在他的背后,无意义的惊呼,却又缩成一团,颇有点又吓人又怂的味道。 李云泽在旁边小声的对左辰道: “有时我害怕时,我的身体也会不断闪。” 听到这话之后,这位庄主也绷不住了,他多看了两眼李云泽,才发现对方似乎和自己相同。 脸上也是露出了明显的吃惊表情: “道士身边还养鬼?野茅的路子?” “这位不是我养的鬼,”左辰轻咳一声,“刚认识的路上旅伴罢了。” “道长可不是灭杀鬼祟之人,若道长真想,早进门之时,你身后那些恶灵就已经被打成碎粉了。”彩衣给左辰帮腔。 季长虹不置可否。 “我们并无恶意。”左辰道:“当时我在山下瞧见山上鬼气森森,就寻思上来看看,着实没想到……这一屋子里只剩下鬼了。” 听到此处,季长虹也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我们也没曾想到,那贼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将我季剑山庄中人尽数杀死,还用困魂之法,将我等困于此处。” 季长虹起身,似乎想要带着几人走,左辰一众人起身,跟着他并走。 很快他们就到了整个山庄当中臭味的源头处。 其他人感受不到,但在左辰的观炁术当中,强烈的尸体炁息就像是一堵墙一样,从院子当中奔涌而出。 那是个后院,掌门推开不开大门,彩衣就帮着代推。 开门之后,映入眼帘,乃是一院子的尸体,大多数皆已腐朽,露出凋零的内脏和骨骼。 这些尸体被整齐的放在地面上像是被陈列战利品一样,将整个院子布满。 共计三排,前两排十个人,第三排三个人。 掌门的身体就好像是被铁锤砸中了一样,身体变得恍惚了起来。 身为鬼祟,早已无泪,却仍是唉声叹气不止。 “我季剑山庄上下二十余口人,皆是被袭而杀之,又惨遭了封绝之术,根本无法离开,如此大仇大恨,我却不敢告诉小鱼,只恐她悲痛啊。” 季长虹终于把季剑山庄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左辰几人。 …… 季剑山庄一直有一古仙遗留剑术,称“断四季”。 这是个极强的手段,据说练到封顶足以切断时岁,挥一剑下去方可略过春夏秋冬。 季剑山庄的名字也是从这里出来的。 山庄内的江湖客肯定做不到“断了四季千秋”,这种手段只在传说当中,哪怕是哪怕是捡到那本上古仙法的开门宗师也没能把这个手段用出来半分。 仙家法门终归强过大多凡俗之力,季剑山庄也很快就在江湖上踏出了赫赫威名。 只不过…… 匹夫怀玉,便是有罪。 季剑山庄的灾祸起源,好巧不巧还和京都来的那场鬼灾有关系。 十几年前,还年轻的季长虹下了一趟山,去江湖当中历练。 他从青州往徐州走,可惜运气不好,正好赶上了京都鬼灾。 季长虹可不认为自己能打的过那群已经疯了的铁骑军团,便是急匆匆的结束了自己的下山旅程,想要回家去。 在回到青州的某个小村子之时,正巧碰到了正在烧杀掳掠的鬼军。 他见到了不少正在杀敌的青州军人,也看到了流离失所的乡亲们,一腔热血冲昏了脑子,季长虹直接拔剑而起,怒发冲冠,杀向了京都鬼军。 然后没打过。 他很快就为了保护一个女孩,被京都鬼军团团围住,进退两难而不得。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季长虹直接爆发了全身潜力,斩出了断四季万分之一的芳华。 本来围攻自己的那些京都鬼军的时间倒退了一瞬。 他也顺利靠着这一时机,直接抄起了背后的小姑娘逃了出去。 很快这些京都的鬼军就都被赶出去,可惜村子到底已经被摧毁,死伤惨重。 季长虹发现将救下的小姑娘无父无母之后,便将其带回了山上,对其进行悉心的照料,并且给她取名字叫季小鱼。 可祸根也在此被种了下来。 季长虹并未发现,当时斩杀京都鬼贼的敌人不止青州军,还有一些世家。 而这世家当中正有一户特别的世家。 那便是赵家。 赵家本身在青州内就比较蛮横,他们那日在战场上正好看到了季剑山庄的本事,心中生了贪念,就干脆来到了季剑山庄登门拜访。 刚一到山庄,这群人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听他们这话,季长虹自然是不可能愿意。 真要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交出去,那还算什么“季剑”山庄? 赵家那边来的人也是个暴脾气,双方当场就起了争执,直接就把季剑山庄的人给打伤了。 那季长虹怎么可能惯着对方?当场就切了来的那使者一双手。 自此之后,这两家大户便互相记恨,生了十数年的纠葛。 十多年时间之内,赵家几乎每一年都会来找季剑山庄一次麻烦,从来没有断过。 招魂引怪过来、袭击季剑山庄到派出刺客来暗杀山庄中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 山庄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办法,就这么多一年一一的扛过去。 时间久了,赵家似乎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除了例例行公事一般的找一找麻烦之外,下的手也没那么黑了。 季剑山庄也就渐渐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可谁知道前段时间赵家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获了寿王青睐,搬到了山下林间的镇子里面,他们这群人也就愈发的嚣张。 赵家大摇大摆的派了他们的少爷上门来,先是送上了几箱金银,说是这些年都是误会,双方要好好交流。 然而马上他们就让季剑山庄老老实实把秘籍交出来,共同研发,气的已经人到中年的季长虹直接骂对方不要脸,把赵家少爷赶了出去。 那少爷也在临走的时候威胁了一下季剑山庄,当时季剑山庄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事情影响不大,唯独季长虹察觉出了异常,让季小鱼离山去历练。 在季小鱼离山的十个月之后,包括山主在内,山庄上的所有人全都忘记了赵家的事情。 他们如同平波一般的一日日度日,终于在一个阴雨交加的日子里,他们看到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的是四个姑娘,双目无神,扎着朝天椒,画的一脸花白妆,点了两点大嫣红,上半身花衣裳,下半身绿长裤,动则无呼吸,行则无响动。 赵家的轿子来了。 …… “当时那轿子上面只下了一个老人,我认得他,他是赵家的现任家主,唤作赵幽贤,普通先天境界,道行在同辈人当中并不算是太高,可背后有靠山,又经营多年,讨得了一身宝贝,手段和实力都足够出众。 “当时我们哪知道这人会亲自下场,慌张没来得及做准备,被他放出的十二个纸扎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拼尽全力杀了十个,剩下的两个则把我们山庄全杀了。” 季长虹言及于此,哪怕是灵体,眼泪也是啪嗒啪嗒就掉了出来: “我只恨当时没能立刻开后门,让我这一群兄弟们逃出去啊,还害了几个有担当的小伙子,我真该死啊。” 他也是哀声悲叹,跟在他背后的怨魂们则是纷纷围拢上来,像是在安慰他。 季长虹调整了一会儿情绪,这才继续长叹着开口: “那该死的老鬼取走了我们的道妙法,临走之前还专门在门口撒了泡尿,我们剩下这些想要报复的灵魂,尽数困在了院子当中,还侵蚀了我们的神智,让我们变成了恶魂。然后小鱼一回来,我们就会将其杀死,就此绝后,可谓阴险歹毒之计! “所幸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一趟徐州,在那边碰到了一位称作善心的大师,他送了我个他雕的木头珠子,我一直留着当护身符,没想到这东西竟保的我神志不散,又驱散了心中恶念,也保护住了山庄剩下的同僚。 “时至此日,我已不期望什么找回我剑庄妙法,只希望小鱼能够活下去,并且离着青州远一点,跑得越远越好。” 季长虹总算是讲完了这些话,脸上也满是苦涩之情。 再看向左辰时,便是拱手行礼,情真意切: “我将小鱼支了出去,不过这丫头大概只会在山野当中打几只野鸡野兔就回来了,拖不了太久,还请道长发发善心,将我这后院当中的尸体尽数埋去,同时超度了我们,也让小鱼了却了这桩因果吧。” 左辰盯着眼前季长虹看了两眼。 “那赵家可是在寿王庄必经之路的那镇子上?” “是。” “正巧。”左辰忽得笑道:“纸扎人抬轿子,这手段的主人我可有些兴趣,容我过去一趟,正好看看能不能把你家册子弄回来。” 季长虹:“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你要不当没看见? “道长!这可万万不能啊!”季长虹有点急了:“赵家家事大,里面又有不少高人,妄自过去太过危险!” 季长虹急声道。 不过马上他就瞧见左辰眼眸之中并无任何畏惧之意,甚至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他江湖走的不少,自然是见过这样的眼神。 有两种人会这样。 一种是刚刚出江湖的愣头青,他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没有什么大本事,可他们却非常自信。 这种愣头青大多数都死干净了,剩下的一部分侥幸活下来,却也自信心备受打击,退出江湖。 剩下的便是本事超群,当真自信之人。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本领高超! 一想到这位道长能看到鬼祟,气度也是不凡,季长虹便觉得对方手段应该不弱。 既然他敢这么说…… 那难不成还真能斗的了赵家? 迟疑良久,最终向左辰方向一拱手: “季剑山庄已然荒废,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拿不出来了,如若道长需要的话,道长取回来那剑术之后,便请收下吧,免着让这门妙法失传。” 又是顿了顿,继续道: “您如果还有些空闲,就多帮帮小鱼那姑娘,那丫头苦命,这辈子已经过的够惨了,故乡被毁,失去了亲人。可她又明明是个好孩子,待人好,又很率直。 “世上苦难应有,但不该尽往她身上堆。老天做事哪里能这样不公?” 季长虹似是想到了季小鱼人生所经历的种种苦事难事,也不免为其哀叹。 “这事还是你们同她去说吧。”左辰闻言,笑道:“我这外人,说这个可不太好。” 言罢,还没等季长虹反应过来左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左辰便直接捏了个道指。 一缕真炁直接从左辰指尖飘了出来,但直接就在空中分化出了十数份,灌入了这些灵魂当中。 眨眼之间,季长虹竟感觉到了一股纯粹的热力从自己身体当中奔涌了起来,本是死人的身躯竟重新感受到了凡间的温度! 蓦然回首,才忽然发现自己背后也站着不少灵身,正略有些呆滞的看着他。 像是得了实质。 “你目前只能算是半个城隍身,需要多行善事,让人来给你们上香火才好。”左辰指了指男人背后的幽魂们:“他们魂魄有失,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回归原本状态,若是想治好他们,就得分出大堆香火给他们,至于应该怎么做,这就要看你了。” 半具城隍?这是啥? 季长虹尚未反应过来左辰这话什么意思,可等他再打算找左辰的时候,只见面前飞出片片花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看背后这些凝聚成了实体,却还跟着自己满地乱窜的同伴,季长虹此刻心中也满是说不清的情绪。 能活下来自然是好事。 二来便是, 这道长究竟是何种身份?竟能只手之间完成如此壮举? 季长虹自然听过立城隍,可那相当顶尖的秘法,大多数藩王都不会,难在自己大州当中所立城隍。 道长仅是随意动,便将自己化作了城隍身? 心中难言感动,季长虹最终还是向着左辰离开的方向拱手,拜跪下来,行五体投地之礼节。 暂不管季长虹,左辰他们已经是来到了山庄外。 如若是刚下山的时候,左辰确实没什么把握把这些残魂全都留存下来。 毕竟三魂七魄散了大块,想要守住神魂确实费点劲。 但现今腹中浑源真炁归一,左辰对万物驾驭的道行造化也提高了好几成,如今自然是可以把这些残魂也都留存下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想让他们恢复理智,恐怕还得多花些心血和时间。 不过这就不是左辰要考虑的了。 左辰估计着,这位季长虹定然会为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呕心沥血。 “道长,咱们是直接去那赵家吗?” “是啊。”左辰点头:“我不用剑,断四季确实于我并无什么吸引力,倒是那纸人术,我确实得看一看。” 前日京师记忆当中,被轿子抬着的人便是四个纸扎人抬着。 两者毫无关系,左辰可不信。 现今和京师之死有关的这些人,左辰可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他从未自诩什么良人好人,硬要说,他可护短的紧! 有人跳到了自己脸上还忍着? 那可不行。 得好好给这群狗娘养的上上强度才行! 更何况要去找寿王,必定要经过林子旁边那个镇子,花上点时间去赵家自然无妨。 打定主意,飞快下山。 彩衣坐在驴车上照看两个小娃娃,却是忽然想起来了季小鱼。 也不知道那个丫头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 季小鱼在山上打兔子。 她的肩膀上已经扛了两只山鸡,等着打两只兔子,回去就差不多可以交差。 千峰山到镇子一来一回比较麻烦,对于季小鱼来说,下山用不了多长时间,再爬回来,那可就累死个人咯! 更何况…… 季小鱼其实不怎么喜欢那镇子。 本来林子里面是没有镇子的,但寿王需要个有人气的地方消遣,就找了一大堆有本事的梓人,让他们就地取材,砍树造镇。 这群子人的手段也确实不错,短短用了四、五年的时间,就把这小镇给建完了。 在那之后,寿王便让不少有钱的人都住进了镇子里,边闹边耍,供他消遣。 季小鱼去了可不止一趟,每次去她都能感觉到这镇子里面的人颈椎不太好,老是把脑袋仰得高高的,喜欢用鼻孔看人。 路边店里的店老板这样,衣着华贵服装的贵公子这样,于是就连路上走着的脚力夫也都是这样。 就好像只要住进镇子里,自己的身份地位就会瞬间向上拔高个三五尺。 季小鱼不喜欢他们的态度,尤其不喜欢常去酒楼店小二抬明的时候刻意拉起的长音和上菜的时候对她说的那句:“您欸?外地人是吧。” 反正不怎么舒服。 不如自己打猎。 漫山遍野的找剩下的兔子,结果兔子没找着,反倒找到了个上山砍柴的樵夫。 那樵夫眼见着这山林之间有人下来,也不由得吓了一跳,险些跌倒,从这山上滚下去,万幸季小鱼手疾眼快,唰的一下就给他捞住了。 “诶呦我的妈嘞!吓死我了!” 樵夫瞪大眼睛盯着季小鱼,在对方确实能碰到自己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叔嘞,你那么慌张干什么?”季小鱼看着樵夫吓成这样,不由得笑道:“这片山头都是我们季剑山庄保护的,安全的紧嘞!” 谁知樵夫在听到季小鱼说的话之后,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便是急匆匆的慌张道: “季剑山庄?你是山庄人?” “是嘞。” “你还说你不是鬼啊!”樵夫脸色发绿:“山庄里的人早就死干净咯!” 这话刚说出口,樵夫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慌张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然而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季小鱼本乐天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死死的盯着眼前樵夫。 樵夫缩了脖子,下意识的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手腕不知道被什么时候握住,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又被捏的生疼,嗷嗷直叫: “鬼奶奶饶命啊!我就是一普通草民!啥也不知道!” “你说我季剑山庄人都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听别人说的,那镇子里赵家为了夺你们季剑山庄的宝贝,派了位高人去山庄,直接把山庄里的人全给杀了!现今你们的宝贝名册正在赵家腹地里放着呢,您大人有大量,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去找他们好不好啊?” 樵夫生怕对方伤了自己,嘴皮子那叫一个滴溜的快。 听对方说完这话,季小鱼也不由得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松开了樵夫。 樵夫哪里还敢继续留着?屁股尿流的就从山上跑了下去,只留下一道青烟。 季小鱼没去追,只是脑中不断回荡着樵夫刚才说的话。 确实…… 很有可能! 可这样的话,自己师傅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师叔师兄们全都出去了,难不成? 心中大急,也顾不上打猎了,飞快沿着熟悉的路,朝着山庄方向跑去。 花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回到了山庄门口,季小鱼此刻心中却是紧张了起来。 难不成自己刚才真的见鬼了? 季小鱼犹豫几秒,手上微微用力,这才发现山庄的门竟然没关。 轻轻推开,向内看去。 只见: 自己家师傅背后正跟着一众自己熟识的山庄师叔师兄们,一行人排成长龙,叽叽喳喳。 而师傅则是双手托着一具已经腐烂到发臭的尸体,似乎想要送到院子外面。 这尸体眼熟。 是师傅的。 他尚且没看到季小鱼,直到将这尸体拉到门口处,才侧了一下头。 和季小鱼四目相对。 沉默,良久的沉默。 季小鱼很果断的翻了个白眼。 吓昏了过去。 …… 左辰他们到达镇子时,正是下午,此刻天色正好。 挑目看向赵家方向,左辰笑道: “这么好的天气,正适合登门拜访。” 第二百六十九章 登门拜访 外出的寿王行官和侯正们马不停蹄,急三火四。 为了完成寿王的委托,他们途中片刻都不敢耽搁,花了大半天,跑得马大口喘气。 路程走了一大半,估计得明天晚间才能到青州城。 骑了一天马的众人累的半死不活,直接找了路边一家凑合的驿站,在其中点些吃喝,好生休息。 正吃饭的时候,忽得听到旁边桌子上有几号农人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话里话外似乎都有两个字: “灰山”! 听他们的话,行官和侯正们直接就来了精神,靠了过去,拍出了几两银子。 吃饭的时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傻了眼,不晓得这些官老爷们想干什么,时至行官问出来了灰山的事情,走南闯北的食客们才忽然来了兴趣,给行官介绍了起来这两天灰山发生的事情: “灰山现今有个炫人眼目的大阵,把大半个灰山笼罩了,现今人也上不去,路也走不了,只要打算上灰山,就会进入一片大迷雾当中,绕上两圈迷路出来,其中甚至都失踪了不少手段厉害的江湖客,闹得人心惶惶的。” 行官一听到这话,心瞬间就凉了好几截。 灰山被围,七山四湖大阵定然受阻。 如此一来,寿王便处在了危险下。 必须得尽快去灰山看看情况。 行官又多问了两句: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除此之外?”被问到的农家汉子思来想去,一拍脑门,道:“正好有一伙江湖客住在此处,我听他们说是当时在灰山看到了一位神异非凡的道长,他也进了灰山当中,至于和这事儿有没有关系?那我便不知道了。” 行官听闻道士二字微微愣,脑子当中不由得闪出来了白日瞧见的那个道士。 难不成…… 还真是他?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痴子,怎么可能有那么高超的本事? “这事你要想细问,可以去找那些江湖客说说,我肯定是说不明白。” 村人把行官打发走,行官也直接找店家问了江湖客们的位置,直接就冲到了他们的住所,吓得那些江湖客们险些把自己的刀给拔出来。 不过当行官说明来意,并且拿出来了大块的银子之后,他们也笑呵呵的把之前见到的“道长教训村长”这一画面告诉了行官。 “那道长生的什么样子?” “那道长长得俊,仙风道骨,脑袋上还带着个高冠,但不晓得为何,稍微有点歪。” 行官和自己脑海当中的道人对应了一下。 发现还真他妈一模一样! 这不闹人呢吗! 想到对方正在往林间走,行官感觉,自己得尽快给寿王点一根传讯香了。 …… 赵家大院内,愁云密布。 赵幽贤坐在主座上,紧闭眼眸。 阴沉暗淡的气息从他身边滚滚扬起,又沉落下来。 “老爷,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下人担心的凑到了赵幽贤的身边,手中还端着一碗热粥,似乎想放在赵幽贤旁边。 可他这举动却只觉惹毛了赵幽贤。 这老人直接就恼怒的一撩袖子,直接将热粥掀翻。 粥碗直接扣在了下人的脸上,烫的那下人嗷嗷乱叫。 “日汝娘亲!吃饭!吃饭!就知道吃饭!” 赵幽贤狠狠的踹了两脚还在地面上被烫的挣扎的下人,骂道:“老子孙儿魂香断了,那便是命没了!你现在还有心思吃饭?” 踹了三脚,才终于一屁股坐回位置上,显得有点颓然: “我那孙儿哟……” 被他踹的乱叫的下人终于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这下人心里这个委屈啊。 这又不是他要吃这个饭,给他一顿毒打干什么? 当然,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现今被打一顿虽然疼,但上些膏药还能治好,自己要是真惹恼了赵幽贤,那这小命定是留不下来了。 眼见着下人离开,赵幽贤也是接连叹息。 其实…… 他这孙儿死了,赵幽贤还真没有那么伤心。 赵幽贤自己娶了一个老婆三个妾室,共计七个孩子,里面四男三女。 最有才华的长男死了赵家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他担心的是…… 青州恐怕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安全了。 自己这个乖孙儿虽说去的是战场前线,但毕竟士族中人不可能到大前排去填线,肯定是位处中间,若是死了,恐怕前线吃紧啊! 而且今天早上,赵幽贤还看到寿王府邸那边有侯正出行。 这些耍情报的、玩心眼子的狗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出去耍,他们都是坐在自己的狗窝里面,靠着自己的鼻子嗅着周围天下大事。 现今他们跑出去了调查,可绝非什么好事。 “要不要从这青州跑走呢,可这么多家产怎么办?还有那么多人密卷……” 赵幽贤也是心烦意乱。 他们家族是米商出身,是富裕的商人家族,后来觉得身份地位还差上一截,想要顺着权利的台阶继续往上爬。 因此,几代之前的一位赵家家主就前往了京都。 可能是天命垂怜,可能是命该如此,那位家主确实在京都当中遇到了一位贵人,贵人也确实指点了他两分,教了他一手纸扎人傀儡术。 靠着这一手手段,赵家拥有了和其他家族门派斗法的底气。 走上了一条黑路。 杀人夺宝! 赵家靠着自己钱多,专门养了不少干黑活的手下,劫道抢货,夺人功法,将功法和宝贝都尽数到拿于手中,靠着这个,他们将自己的家族水平提升了许多。 然而就算是这样,赵家仍然比不上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家族。 那些底蕴雄厚的大家族面对这种足以动摇大州的动乱可以巍峨不动,但赵家不行。 他们依借于青州,青州要是亡了,他们家族也肯定不好过。 现如今哪怕是赵幽贤这般人物,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实在不行进京都去,把断四季交给贵人,贵人喜好这些古时候的玩意,想来他应该会给我们提供一些庇护。” 念头刚如此想,忽然又有个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乱了赵幽贤的心绪。 “你干什么?讨打不是?” 赵幽贤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下人,下人立刻缩了缩脖子: “老爷,外面有个道士找你。” “道士?”赵幽贤皱眉。 他一直都不喜欢道士,那些人每次看到他都会告诉他“你身上有鬼炁,容易伤身,我帮你驱鬼!” 我就是使鬼的,你帮我驱鬼?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就因为这件事情,他甚至杀了好几个道士,却没想到竟还有道士会找上门来! 真是闹人心! “把他们赶出去!能赶多远赶多远!老子可不想看到道士!” 赵幽贤呵道。 下人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大门口方向传来了一声闷响。 吹来了阵疾风,竟是把赵幽贤都吹的有点站不稳脚步。 惊讶抬头,不知究竟院中生了什么事情,只心头泛起淡淡不妙。 不管旁侧的下人,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往前,很快就到了大院之内。 却见自己那已经下了不少禁制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有位道人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子里。 背后甚至跟了一辆驴车。 赵幽贤气的脑瓜壳子直冒烟。 这是什么? 上门踢馆? 眼见那道士左瞧右看,甚至都不看向自己,赵幽贤心中更是恼怒,他直接在手中捏了两个小纸人出来,手指搭在纸人上。 几滴精血进入纸人当中,那原本还僵硬呆滞的纸人就像是忽然活起来了一样,原地弹跳起来。 两团纸片在空中飘飞两圈,落到地面上,眨眼之间就如同充气的纸球一样。 变成了白面红脸庞的鬼侍女。 “你是何人?来我府邸当中要做些什么?直接我把我大门踹开,是否有些太无礼貌?” 赵幽贤冷着脸。 听到他说话,左辰侧目看向对方,眼神却落在了两个纸人身上。 眼熟啊。 眼见左辰不说话,赵幽贤更是心中气愤,招了招手,手下立刻就端上来了好几样的宝贝: 那皆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上方却映着点点流光。 所谓珠光宝气满采,光是随便瞧瞧都能看得出来,这几样宝物必是不凡物。 这几样宝物自然也是他抢来的。 赵幽贤随便从盘上拿起了毛笔,大手一挥,直指左辰方向: “道士,你要是不给我留下点答复,可别想全身而退!” 左辰终于把注意力从那两个似曾相识的纸人身上移了下来。 看向眼前老人时,也是露出了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 原来当时在青州湖旁边,自己解决到的纸人竟是这家的手段啊。 这也算是机缘巧合,绕了一大圈之后,再度相遇了。 左辰笑道: “我刚从季剑山庄上下来,听说赵家抢了他们都秘卷,便过来瞧瞧。” “想打抱不平?” “想打抱不平。” 赵幽贤直接便朝着旁边啐了一口: “活久了还真是什么事都能看得见啊!见过打抱不平的,还没见过跑到咱们家头上打抱不平的!正巧我心气不爽,拿你皮当我新垫子。” “哦。” 左辰道。 伸手往前一拍。 “啪!” 赵幽贤脸上清晰出现了一个掌印。 挨了一发大比兜。 第二百七十章 问京都 若是平常,赵幽贤并不会如此莽撞。 敢登门的人无外乎两种,憨货或者高手,这一脚能把门给踹开的,高手可能性明显大于憨货。 可他今儿个心气本就不顺,有本事的也好,没本事的也罢,总归还是打算先斗上一斗! 可他哪里想到,自己这话才刚说完,就感觉自己脸上挨了一发大比兜。 力气奇大无比! 他整个人被啪的一巴掌就打飞了出去,牙、血和被抽得变形的老脸在空中齐飞,大半天才终于啪的一声,倒在地面上。 至于他刚才拿的那根笔则是落到了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在地面上狼狈的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来,赵幽贤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此刻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动作,就这么侧坐着,整个看起来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旁边刚才还给赵幽贤服务这群下人们也都是露出了呆滞的表情,有些茫然的看着侧坐在地面上的赵幽贤。 自己家这位大老爷, 就这么一巴掌被打趴下了? 也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才终于让其他人如梦初醒一般,吓得四散奔逃。 一巴掌下去之后,赵幽贤本眼神当中的愤怒也都尽数消散而去,变得清澈了不少。 对方这道行明显远远在自己身上! 这还真是有备而来踹门的啊? 又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扔出来的那两个纸扎人,这才发现两个纸人在自己挨了那么一巴掌之后已经变成了两张小纸片。 他辛辛苦苦在纸人上汇聚的处子血气也都消失殆尽,半点不剩。 紧张和尴尬充盈在了赵幽贤的心头。 自己才刚叫嚣完,结果就被人直接一巴掌撂在了地面上,不止脸上火辣辣的疼,心头也是一样。 他也是个怕死的性子,在他瞧来,自己的命甚至要比整个家族都更重要,在发现对方能够轻而易举的斩杀自己之后,赵幽贤更是不断打着战栗。 自己刚才那么冲动干什么啊! 只可惜这部分世上并无后悔药,自己做的事情得自己承担后果。 赵幽贤很快就强行让冷静了下来。 还有机会! 这镇子里面可有不少寿王的眼线,属于寿王最看重的地盘之一,自己多少也算是寿王的门客,真遇到了麻烦事情,寿王肯定会出手帮忙。 要不然的话,有人打到脸上寿王还没反应,那不是属于抽他的脸吗? 自己只要拖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有寿王的兵过来查看。 那时便能处理这道人了! 就算再能打,总归也不可能打得过寿王军队! 赵幽贤咽了口口水,心下安定了不少,唯独只恐这道人突然爆起杀人。 “别那么紧张,”左辰主要也是赶时间去找寿王,就干脆没给赵幽贤继续呜呜渣渣的时间,一巴掌将其撂倒了,现今也是缓步靠到了赵幽贤身边,笑道: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就好。” “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冒犯了您,现在您问,我肯定什么都说!”赵幽贤心中欣喜,连连回应。 道人不杀他,那他就能拖延时间! “那好。”左辰道:“一年前我在青州白首湖的时候,瞧见过你的纸扎人,当时你在附近?” 赵幽贤回忆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摇了摇头: “没,那是我孙儿,寿王大人派我们过去,说是要在白首湖中收了河神,为寿王大人所用,我们办这事的时候,河神已经不见了。” 左辰想了想被彩衣喝掉的鱼汤,点了点头,又问: “你这纸扎人是从哪学来的?” “您想学这个?”赵幽贤大惊。 这是他家安身立命的宝技,要是给出去了的话,那他这家族基业肯定会遭受到重创。 左辰直接笑着骂道: “我要你这门下三滥手艺干什么?太弱。又满是害人的煞气,恶心。我只是问你来源而已。” 被人指着鼻子点自己家家传功法不行,赵幽贤脸色也有点难看,只能强挤着笑容道: “您教训的是,这手段上不得台面,让您见笑。” 又看了眼外面街道上,见自己已经有几个有点眼力见的下人跑出去了,想来应该是去找人求援了。 这才清了清嗓,道: “我这功法是在京都里,花了不少精力,才从一位贵人手里讨到的。” “你可知道他姓甚名谁?” “那种贵人的踪迹又岂是我能摸得清楚的。”赵幽贤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贵人一直喜好坐在一大轿子里面,由四个纸扎人抬着,在京中是有大身份大地位的人,像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我后来觉得这样的出行方式很霸气,能抬身份,就学了这般的手段,让纸扎人给我抬轿子。” “原来如此。” 左辰点头。 目前听起来,这倒像是个说话办事讲究范的大人物,外加上其出行这个派头,在京都之内必定是位大官大员。 “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赵幽贤这可不是在说谎,对方身份位格实在是太高了,全凭他自己的话,确实是半点信息都拿不到。 “行,”左辰也能瞧得出来,对方没说谎,便是点了点头:“把断四季拿出来吧。” “欸,您稍等,我这就把那剑法给您找过来。” 言罢,赵幽贤直接朝着背后招手,马上便来了个小厮,屁颠屁颠的凑到了赵幽贤身边。 赵幽贤对着小厮耳语了两句,小厮立刻便点头,朝着后院方向跑去。 只留下赵幽贤带着尴尬的笑容看着左辰。 左辰也不着急,直接就落座在了驴车上,边翘着二郎腿,边用手指逗着小娃娃。 赵幽贤不敢离开左辰的视野,只能躲在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门口方向。 寿王的兵马应该快到了吧。 …… 寿王躺在软榻上,身边躺着两个画着淡妆的美人,她们皆是穿着薄纱,难掩娇柔身躯,宛若无骨蛇一样贴在寿王身上,手在寿王肌肤上游走。 妆虽淡,却唯独只有嘴唇最中间位置点了些红色,瞧起来是两块樱桃。 现今刚入春,天气还是有些冷,屋子里烧着火炉子,寿王像是为了解闷一样,将手中的木条顺着中间折成两半,一块又一块的扔到了火炉当中,看着他们被火焰灼烧。 变黑,化作炭,在噼啪声中间半垮下去。 有种独特的乐趣。 他像是对身边的两个美姬没什么兴趣,抱在怀里则更像是抱着两个软绵绵的枕头,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上面,舒缓着身躯。 忽得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寿王懒散的道: “进。” 门被推开,有位文官从门外走来,他完全没在意寿王身边的两个美姬,像是早已熟悉对方这情况,直接朝着对方拱手行礼: “寿王大人,侯正已经回了传讯香。” “他们怎么说的?找到了些什么?” “他们说……灰山处疑似有一位神仙模样的道长,道法手段将整个灰山包拢,无人能进入灰山之中。” “什么?”寿王皱起眉头:“还真是个道士?” “是的。”文臣道:“听侯正们的意思,那道士的实力颇为强劲,恐怕先天不止,甚至能有陆地神仙之威。” “陆地神仙能把整个灰山都包拢上?”寿王骂了一句:“哪家陆地神仙有这种本事?封绝一整个灰山?” 文臣不敢说话。 寿王心情瞬间沉闷了不少,他长长呼了一口气,把身边的两个美姬推到了一侧,让俩姑娘叠在一起,才起了身。 “道士……道士,灰山的道士?” 寿王仔细回想了一段时间,总感觉自己好像听过这个人。 他仔细搜索了半天自己的回忆,却愣是半点都没想起来。 正回忆着的时候,忽然瞧见门口又跑来了个武夫,直接朝着寿王的方向拜了下来: “寿王大人,有人在镇子里闹事?” “怎得这两天事情如此之多?”寿王闹心,头皮嗡嗡的涨,“什么人敢闹事?” “是个道士,据说是为了帮附近山上季剑山庄讨个公道,把新来的赵家大门给砸了。” “道士?!” 怎么又是个道士? 寿王看了看文臣,又看了看武将: “你们两个道士……说的是一个道士?” 武将满脸茫然的看着寿王。 “算了,”寿王摆手,随后指了一下这位武将:“你过去把那位道长给接过来,我亲自问问他是何打算。” 又多叮嘱了两句: “请人的时候千万要客客气气的,这道士的水准大抵不弱。” “大人,可那道士毕竟砸了咱们门客的房子……” 武将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寿王狠狠的瞪了一眼: “赵家不过是个投机取巧来到家族罢了,总在外面说什么,自己在京都认识人,分明是死皮赖脸从人家手中求来一些皮毛,挨一顿打就挨一顿打!何必那么在意他们?” 武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见武将背影,寿王却慢慢皱起眉头。 心中总有点不祥预感…… 难道是错觉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寿王 赵幽贤蹲在自己家熟悉的石柱下面,现在这个角度对他来说比较陌生。 他从没蹲在地面上,也没跪下过看人。 现今赵幽贤眼神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只能盯着地面上的青砖,看着青砖里面的泥土,盯着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蚂蚁。 就这样等了一柱香的时间,赵幽贤脑门子上的冷汗越堆越多,已然是打湿了后背。 “赵家主,您这手下速度够慢啊。” 左辰笑呵呵的看向了赵幽贤,赵幽贤在听到这话之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那的宝库比较大,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下人眼睛拙,找东西的速度不快,实在是让您久等了。” “宝库大啊。”左辰道:“那里面宝贝应该不少了。” 赵幽贤笑的越来越僵硬。 他妈的!什么意思? 你想要我宝库里面的宝贝? 也没办法,只能好声好气的道: “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多给您备点宝贝。” “罢了,我看不上你的东西。” 赵幽贤:“……” 这道士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赵幽贤生闷气,忽然瞧见自己大宅门口处来了个熟悉的影子。 这个将士是寿王的亲官,手里没什么兵权,修行和道行却是不低,属于打人疼的那种。 就他一个来的吗? 赵幽贤心头有点慌,对方的手段照比自己还差上一截,可能斗不过这个道士啊! 不过,他好歹是寿王的亲卫,这道士如果不长眼睛,伤了亲卫,寿王必定会派大军出来,到时候这道士恐怕就不是对手咯! 便是在心中期待着这两个人打起来。 将士迈步进入赵家大院,很快就看到了左辰,瞧他进来,李云泽身体闪烁了两下,直接躲在了彩衣背后,引得这位士兵多看了两眼对方。 其明显是没见过李云泽,便是直接收回目光,看左辰。 随后, 拱手行礼,毕恭毕敬: “道长,寿王有请。” 赵幽贤听到这话之后,面色一怔,紧接着,他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恐慌和绝望爬到了他的面孔上。 我作为门客被敲的半死,寿王却要邀请对面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将我抛弃了吗? 是说这道人身份不简单? 不管是哪一种,对赵幽贤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左辰微带惊讶,也没想到寿王竟会请他。 不过马上他便笑了笑,指着赵幽贤: “我还要找他拿东西呢,他那下人太慢了,等了半天还没回来。” 将士闻言,冷着脸看向了赵幽贤,厉喝: “赵幽贤,你暗害我大青州百姓,杀人害命,夺人财宝,还不速速把宝物拿出来?还给人家?!” 赵幽贤脸上露出阵阵苦涩。 让我做苦事难事的时候和我说“同甘共苦”,现今真出了什么事,立刻就把我当做皮球到处乱踢。 好啊。 真是人间有真情啊! 赵幽贤心中生着层层恼火,嘴唇微微张开,最终却还是把万般话语全都咽到了肚子里面,只能低着头,不让自己去看的士兵: “您教训的是。” 说完这话之后,在不远处等着的下人也知道没办法继续拖下去了,直接匆匆走了出来,双手捧上书册,递给了左辰。 左辰接过。 “嗯?” 当他手碰到这书册的一瞬间,奇妙的炁息直接扑面而来。 一时之间,左辰只觉得面前春风四溢,而马上便化作了炎炎夏日、秋叶送爽,最终成了一片寒冬。 一年四季在这一瞬之间于左辰的面前划过,时至左辰彻底将其握在手中,他发现自己体内岁月竟过了一年。 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左辰也是啧啧称奇。 这还真是仙家术法,竟有着如此妙用,着实神奇。 待一会打开瞧瞧,说不准能看到一些岁月神通,拿来对付那苦海的三觉道友正正好用。 眼见左辰收好册子,将士道: “道长,请吧。” 左辰侧目,看满目沮丧的赵幽贤,笑问将士: “这位兵哥,你刚才也说,这赵家无恶不作,要不现在就斩了他?” 赵幽贤猛地抬起头,眸子中已经写满了愤恨。 什么意思? 这还不够? 损我脸面,还要杀我性命? 你就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肯定就动手了! 将士瞥了眼左辰: “赵家是我们寿王门客,就算是处理他,也只能是寿王处理,还请道长不要越俎代庖。” “可惜。” 左辰摇头。 他能听得出来对方有保下赵幽贤的意思,便也没直接动手,只是笑呵呵的走到了赵幽贤面前。 从袖口中摸了摸,拿出来了块破布。 “我倒也不是白拿你东西,用这个和你换。” “我可真是谢谢您嘞。”赵幽贤嘴角抽搐,强忍着怒火伸手接过破布。 拿到手中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大灾万险”几个大字。 赵幽贤满心嫌弃,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干笑着把这块破布握在手里。 左辰也满意的笑了笑,转身跟着这位将士走了。 将士生怕左辰刚才动手,时至此刻才松了口气,领人带车离开。 彻底看不见几人后,赵幽贤才急匆匆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走到了已经被踹开的大门前。 探头向外看,没看到背影,应该是走远了。 “他娘兮,狗皮道士,屎灌的玩意!跑这里威胁爷爷来了!真恶心!恶心!” 这才愤怒的开骂,像是要把刚才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一口气发泄出去。 却可能是激动,赵幽贤牙齿直接就到了自己的舌头,疼的他哎呦叫了一声,马上闭上了嘴巴。 可这次力道大,肉都被撕掉了一块,鲜血顺着他嘴角往外流,根本不停。 “水逆!水逆!” 含糊不清的叫了两句,就想要用手里的那块破布去擦嘴角的血,手刚抬到一半又觉得厌恶,为自己点拿最上好的绸缎来擦。 道士塞给自己的破布…… 应该扔到茅房去! 便是左右甩了甩。 布竟然粘在了手掌心上! 赵幽贤脸色骤然惨白,他仔细观看,这才发现布已经和血肉融为一体。 什么邪术!要害我性命? 咽了口口水,用手掐住布,只感觉手掌心传来钻心的疼。 可他总觉得心悸,认为这块布黏在身上一定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干脆一狠心,用力向下一扯。 刺啦! 鲜血四溅。 整块破布甚至连着大块的血肉飞溅而出,撒了一地。 剧烈的疼痛让赵幽贤都忍不住啊啊大叫,甚至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立刻将破布扔掉,然后朝着自己的手掌心吹气,似乎这样就能把上方的疼痛尽数吹走。 可马上,赵幽贤就发现。 自己掌心的血肉当中正刻着四个大字: “大灾万险”。 像是有一把锋利的雕刀,将文字雕在了其中。 …… 将士带着左辰一行人前进,很快就到了林间大宅。 此处繁华,因为林中地方多又广,致使其奢华程度就是连康王都比不了。 左辰一眼就能看到林中连成了大片的城墙,以及城墙当中的各类新鲜玩意: 能见一假山,怪石嶙峋,周围长着迎客松,被人人悉心照料。 能看林中似犬般的狼,脖子上拴着铁链,有专门的下人给喂肉,还不止一只,细看密密麻麻,是狼群。 也能看院中有处大湖,湖上有个港口,港口连接花舟,舟旁满湖花瓣,有锦鲤游鱼,扑腾水花,也有琵琶笛声,侧目朝着那大船上看去,左辰甚至能瞧见几个只穿了轻薄衣服的女子正在演奏排练,隐约间春光乍现。 李云泽在看见这一幕之后,痛心疾首: “哪能这样?哪能这样!这都是钱啊!能帮青州做多少事情!哪能这样!?” 左辰也摇了摇头,对这位“寿王”的评价下降了几分。 像是威王靖王,也都会给自己提供些便利,建造大宅居住,可一看便是,他们所为谨慎,尚未被欲望吞噬。 这寿王…… 瞧着倒是和康王一样,入了贪障。 过了这些奢华的“装扮”,一众人也终于来到了府邸正院。 到了门外,将士停下,看了眼驴爷。 驴爷翻了个眼,知道这是不欢迎自己进院子了,便直接拉着两个小娃娃离开。 李云泽也本想跟着驴爷一起走,却被左辰直接拉了下来,拽在身边。 这才让李云泽认了命,垂着脑袋看在左辰身边。 顺门走进大厅,刚一进来,左辰就看到了在正座上坐着的男人。 他现今只随意披了身大衣,眼眸如鹰。 这人眼神在左辰身上上下拂过,审视、打量,像是在评判左辰是否真的本领超群。 左辰盯着“寿王”。 煞气不少,功德不厚。 尸位素餐,独享奢华。 适合当不管政事的武夫,不适合当领导者。 寿王全然不知道左辰在想什么,皱眉,只觉得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盛。 侧目看道人身边的其他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李云泽身上时,寿王眼眸猛收。 似乎是看出来了寿王在看谁,左辰干脆让开。 李云泽和“寿王”四目相对。 遥遥间,就像是许久过往之前,白袍将领看到了年轻寿王。 日,忙的要死,煞笔手机发布没二次确认,大半夜发了一张,煞笔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许久不见 左辰向着旁边让了个位置,直接把还在后面躲着的李云泽露了出来。 强行把李云泽拉了出来。 李云泽脸色骤然生了些变化,他本来有些喃喃,最终却好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踏步向前,盯着“寿王”。 “许久不见。张兄。” 看到李云泽,寿王猛拍椅扶,起身,瞪大眼睛。 眼前之人的面容同曾几何时的记忆对应,寿王想起来了十数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想到了那时这文弱的书生骑在马上,掠看整个青州: “张兄,你我二人协力,必定能平定这京都鬼灾。” 他听完这话,必定是胸怀激烈,颇有一股提携玉龙为君死之意。 可现今他再听这话,却只剩下一股发自内心的胆战和恶寒。 他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和当年的相貌如出一辙? 妖邪?鬼祟?还是障眼法? 手段?方术?皆来坏我心肠! 时至此刻,寿王才反应过来,自己心头为何涌现着奔流的不祥。 哪曾想到十数年前射出的一箭正迎面撞上了他的面门? 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惬意无比的模样,寿王浑身像是脱力了一般,靠在了背后的椅背上。 他头顶的精神气也飞速喷涌出来,三魂七魄顿时萎靡了好几分。 周遭的臣子们也都察觉出来了寿王状态不对劲,纷纷惊奇的看向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 有几个眼尖的已经看出来这书生样子的男人生的和自己寿王有着七八分神似,也是不由得心中生了惊奇。 难不成这个小伙子是寿王大人的私生子? 寿王大人多年来确实娶妻纳妾不少,也是个风流性子,总喜欢到处去找大家闺秀,真要是有一个私生子,倒也不是不可思议。 可这书生为何又念叨了“张兄”二字?寿王又为何是这样一副表情? 甭管是谁都瞧得出来,寿王大人被吓的魂不守舍,真要是个私生子,哪里有这么大的伟力? 寿王惊魂不定,求助般的向着旁侧看去。 那处站着一年老武将,身披全甲,腰间带刀,全身备甲。 他是寿王大人贴身卫士,是寿王这些年来的亲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带着兵器站在寿王身边, 而他也自然知道寿王的一些“秘密”。 这老将在看到李云泽时也是一脸的惊讶,一时间像没反应过来。 时至寿王那半带着求助的看向他,这老将才一下子回了神来。 老将脑中如闪电划过。 这人…… 恐怕是那个真寿王! 曾几何时,他还帮现今寿王点过“七星灯”,换过命格,此间大事自然是知道的! 对方只要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恐怕这青州府必定生了弥天大乱! 便是直接一咬牙,把刀拔了出来,大喝一声: “你这妖书生,我瞧你那白面模样,不似活人,你来我青州府邸定是要来害寿王!吃我一刀!” 言罢,猛向前踏了两步,对准李云泽面门就砍了过去! 将这人斩了,自己再说喝酒误事,看人不爽,在下去“受罚”,寿王大人面上肯定会惩罚他,但私下里定会褒奖他。 却见那长刀带风,像是下一刻就要把李云泽砍断! 李云泽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这般,也是被吓的愣在原地,甚至都没来得及躲。 可却忽得见一娇小身影原地弹了起来,对准飞来老将的方向就腾空踹出来了一脚。 “汰!” 且听一声娇喝,老将觉得胸口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空中划出道影子就倒飞了出去,直接砸到了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文臣堆里。 一时间连人带甲撞倒了一片文臣,为哭爹喊娘声一片,鸡飞狗跳声群起。 那老将在地面上爬了起来,只见胸口位置陷下去了一大块,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了一口血出来,晃的两下就倒在地面上,生死不知。 彩衣挺着胸口,掐腰。 骄傲! 自打突破到先天巅峰之后,开始正式摸索炼气之后,彩衣就基本上没怎么动过手,今天她一直在调理自己的炁息,适应这种先天真炁的运转,今日看到对方跳过来,心中犹如福至,觉得自己顺着这个角度踹上一脚,定然能够打出出奇的效果。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且不谈对方是个年岁已高的老人,身体早已没之前那么壮硕,就算是个刚入先天的大小伙子,彩衣也有自信,能够一脚把他踹死! 唯独的问题就是…… 骄傲的彩衣感觉脚底板不太对劲,就垂着脑袋,看了看自己脚上的草鞋。 上面的鞋带子破了,下面的草也都烂掉了,就连足衣也都被打穿了。 白赤赤的小脚露在外面,动一动五根脚趾一并破。 彩衣不再挺胸抬头了,脸有点红的往后面缩。 力气用大了。 还是有点不适应自己道行。 这要是猛打一拳,衣服不得都碎掉? 寿王没想到自己亲兵如此不堪一击,脸色青紫变化,急呵: “来人啊!有人行凶!把他们拿下!” 此刻寿王的士兵们才反应过来,纷纷瞪大眼睛,持刀向前,围拢到了左辰等人周围,似是想要动手把他们拿下。 左辰摇头,探手捏印,淡淡白色雾气环绕整个大厅。 对寿王道: “张柏山张将军,之前听李兄讲,你是位能争善斗的将军,我还以为我带李兄过来,就算你心有不悦,至少也会展现些寿王的大度。只可惜……” 寿王听到“张柏山”这个名字脸色接连变化,死咬牙关: “卫兵!把他们斩了!快!把他们斩了!” 呼了好几声,结果周围反应都没有,左右环顾一圈。 这才发现这群士兵们全都倒在了地面上,正呼呼打鼾。 横七竖八间,堆成了好几层人堆。 黄粱一梦之术。 这里兵多,有些煞气重,杀人多,有些则是没什么生杀气,要么是新兵蛋子,要么是平常没做恶事,杀了不少。 全找出来麻烦,当着好兵面前杀人也容易生了仇恨,倒不如让他们先睡一觉,然后慢慢处理。 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看看这位现任“寿王”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眼见着周围无人可用,“寿王”只能咬紧牙关,伸手从地面一士兵身上向外一拔,抽出了一把砍人的刀。 他摆开架势,用手遮眼,刀放头顶。 能看得出来,“寿王”定有武艺的底子,可他马步和基本功都软了,刀握在手里甚至都有点抖。 自左辰眼眸当中,“寿王”身上点起来的炉火已经消融了七七八八,应当是尽被女色和享乐掏空了身体。 别说骑马当将军了,现如今让他和个乡野农夫生死博弈,他恐怕都打不过对方。 左辰懒着看对方舞刀弄剑,直接拿了个小石子,对准了“寿王”长刀就是一扔。 “寿王”怎么可能握得住?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刀就被直接打飞了。 “寿王”痛苦的蹲到了地面上,他手掌大拇指处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肿。 想来是被刀柄撞断了手指根。 他捂着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起头,仰起头,眼眸当中已经染上了血红色。 甚至都没看左辰他们,只是将目光死死落在李云泽身上。 “你怎么还活着?我明明都把你埋在那山神庙里面了!切了你的脖子,挖了你的心,剁了你的脑袋!你怎么还能活着?” 可能是因为漏了精神气,“寿王”的精神也不再稳定,眼睛瞪大,口水四飞,又恼又骂,用手拿起来小石头,对准李云泽的方向扔了过去。 石子落到了“李云泽”身上,可却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了“啪嗒”的声音。 看到穿过李云泽身体的石子,“寿王”却是愣住了。 他凝视李云泽许久,却是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这厮,还是鬼欸!还是死了啊!那这寿王不还是我的吗?” 李云泽听“寿王”这话,先沉默不语几秒,随后忽得问: “你建这里,花了青州多少钱财?” “我花多少,与你何干?你是贪恋了?还是嫉妒了?认为我拿了你的东西不成?” “寿王”平复心气,像是重新回归了冷静,冷眼看着李云泽:“我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寻来的这个道士,他本事确实强,你是打算让他杀了我吗?让你这鬼祟取而代之?可笑!你可知这青州有多少我的人?我若是死了,他们便会落草为寇,流向北方南方!到时候留在你手里的也只能是一摊乱! “李云泽,你不如留在我身边,我许你半边青州,让你好生享受,如此一来,你我一并治理青州,岂不美哉?” “我……”李云泽略显犹豫,他沉吟片刻,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正待他思考时,左辰忽然笑着走到了李云泽身边,道: “可别被他绕进去了。” “寿王”看左辰过来,暴怒盯着对方:“死道士!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治你了。”左辰蹲到了寿王身边,满脸笑容。 “寿王”身体微微一战。 他总觉得, 似是有些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第二百七十三章 替命?这不是专门给准备的身体吗? 看着左辰笑容,“寿王”只觉自己背后寒气连连,鸡皮疙瘩在自己身上排兵布阵。 “妖道!你……你想做甚?” “我可不是精兽化身,你应该叫我人道。”左辰很认真的纠正“寿王”话语当中的问题,只让“寿王”觉得这道人脑子不怎么正常。 就连李云泽也生了好奇,问: “道长可有什么方法?” 左辰笑着绕“寿王”转了两圈: “我尚且不会复活之术,李兄存三魂七魄我也顶多只能让他成为城隍身罢了,真要是当了藩王,平常管理恐怕多有不便。但……” 左辰伸手,直接把地面上的“寿王”捞了起来:“你使用的秘法倒也独特,能让人时命相同,简直就是个在世替身。” 只听左辰道: “李云泽哪里是死了,分明就是被个孤魂野鬼被挤出了身体罢。” “寿王”此刻也终于明白过来,这道人要干什么了! 李云泽的肉身其实早就死了,这种换命之术并非替魂之术,其难度更高,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躯。 “寿王”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在漫长的岁月之后,他这副身躯的外在同他和李云泽混合一般,成了这般模样。 可这秘法从另一方面来看,不也正是一种能替换身躯的替命之术? “寿王”心中已经是涌起了阵阵恐惧,有些颓然的向后退了两步,结果被睡在地面上的亲兵绊倒,摔在地面上。 像是撞到了腿骨,便抱着腿倒吸冷气,诶呦叫唤。 李云泽看着如此这般的寿王,眼神变得冷了不少。 “张兄,当年你那般惊艳……如今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寿王”听了这话,也像是终于从心底里激起了一股火,他强忍腿上疼痛,梗着脖子,冷哼: “李云泽,你别在那假惺惺的,当初我认你当兄弟,结果你拿我狗使唤!你说什么官不能多拿饷钱,否则必会从骨头缝里流出黑浓害百姓。我呸!喂不饱才会饿,饿了才会自己寻食吃!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和个圣人一样? “为什么当时那么多兄弟都愿意跟我干?愿意你把你绑起来扔到山里喂狼吃?这不正是因为你给不够我们骨头和肉吗! “现在你指责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个暴君!笑着面而不自知的暴君!” “寿王”怒斥,李云泽脸色变了变,沉默两秒: “此谏言必谨记于心。” 李云泽看向左辰:“道长,烦劳您换身了。” 左辰点头,手直接就往“寿王”脑袋上面一抓。 “寿王”只觉得一股澎湃的吸力从眼前道人手掌当中传来,接着他面前的所有景色便天旋地转,下一刻,便陷入了一股无边黑暗。 深知自己已经再无任何回天之力,只能愤怒的斥骂: “你这小人,贱人,窃了我青州的成果!” 这声尖叫最终彻底消失,四周静谧无声。 左辰掌心当中飘着一团灵光,一闪一闪。 李云泽盯着灵光,微微摇头: “现今青州可算不得安居乐业,门阀纵横,帮派四兴,这可不算成果。” 长叹,李云泽显然也陷入了思考当中,思考着自己年轻时候那套政策是否真的有问题。 不过这事他恐怕还得多想一段时间,便干脆是将其抛之脑后,朝左辰方向拱手行礼: “还请道长引我入身体。” 左辰点头,只是挑出两根手指念了一声“去”,李云泽忽得的化作一阵清风,钻到了地面上已经失去眼神色彩的“寿王”身体里。 与此同时,左辰顺带着注入了一点“生炁”,弥补上了这些年被糟蹋掉的精华。 免着李云泽刚一获得获得新身体就虚的要死。 等到李云泽进入这具身体当中之后,双方的适应度几乎没有任何差异,就像是久日在外游荡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躯体当中一样,半点的排斥都没有。 地面上的寿王稍微抖了抖身子,缓缓的爬了起来,他的眼眸当中,先是充斥着迷茫,随后马上就恢复了清明,朝着左辰的方向鞠躬行礼。 “道长。” “这身体感觉怎么样?”左辰问。 “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感。”李云泽原地跳了跳。 他其实还是稍微有一点点不适应的。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鬼,真要让他一下子就适应肉身还是有些困难。 但如今的他只觉得蹦的矮了,跑的慢了,但五感却照比之前敏锐了许多,也没什么不适感。 还算是舒服。 左辰见李云泽还在适应身体,就在四周找了找,很快他就寻到了一盏纸灯,将其顺手拎起,把手中灵光塞到了灯里。 原本闪烁着橙黄色火光的纸灯瞬间变得清冷了好几分,火光都悠悠转成蓝色,静静跳动着。 “这人灵魂交给你处置了。”左辰自“寿王”灵魂上下了数道禁制,确保其不会闹出杂事之后便交给了李云泽。 李云泽将纸灯握在手中,盯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周围这些人……” 左辰环顾了还在呼呼大睡的文臣武将:“我一会儿会把他们的记忆往回洗一段时间,他们不会记得那鬼魂模样的你,只会记得一个寿王。等你稳定下来之后,你再处理掉那些老寿王遗留下来的祸根,如此一来,青州也算是回到了你的手里了。” “道长大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 “不必谢我。”左辰摆手道:“你若真想感谢,便去多学学你那两位叔父,李继李钰皆是人王榜样,一善武,一善政,治理下的大州平稳,安居乐业。你算是我扶持上来的,如若你上任之后没能做好,到时候我自会亲自登门拜访。还请留好酒水。” 李云泽闻言,心下凛然。 到时候左辰真要是因为他犯了大罪而来,那自己这项上人头,怕也是会成为好酒的下酒菜。 “你且放心,我父亲许久之前就告诉过我和我兄弟,所谓王者,可称霸可安世,却永离不开黎民百姓。唯有走过田间麦浪,才能真的称之为一位好王。” “你有这想法便好。”左辰道,随后朝着外面招呼了两声,驴爷马上就踏着蹄子,拉着两个小娃娃从门外走了进来,边走还边仰起脖子,审视一般的环顾着地面上趴着的这群士兵。 “这也没多大本事嘛!我还以为多厉害呢!” 驴爷摇晃着脑袋。 明显对刚才这批人不让他进门颇感不满。 还挺记仇。 眼见驴爷来,彩衣单脚蹦着上了车,从竹篓里面拿出了备用的鞋子穿上,左辰也来到了驴爷旁边,翻身上驴背,倒着坐。 “道长?你这便要走了?” 李云泽明显心有不舍:“我还尚未宴请道长……” “我和你那两个叔父还有约,到时候要一并前往京都,现今时间差不多了,要是再继续与你这里拖两日啊,我怕不是会成为最晚到的一个。” 左辰笑着摆手,让驴爷前进。 行得很快,李云泽这都来不及反应,就只见着驴车渐行渐远。 几乎只是眨眼间,便已经彻底不见了踪迹。 就像是踏入迷雾般烟消云散。 时至此刻,李云泽心中也不免感慨。 此世间尚有大神通,果真做不得假。 只是不清楚道长所见究竟有多炫目多彩。 …… 寿王的士兵们有些晕晕乎乎的醒了过来。 大部分人茫然的看着四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觉自己刚才忽然很困,好像是站着睡了一觉,脑子里还是一片迷茫的。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敢说什么,只恐自己睡着这个行为在寿王看来是他不敬。 还有一些稍微高深一些的稍微察觉到了一点点的违和感。 可细品却又察觉不出任何问题,只能老老实实在旁边站着,满脸疑惑。 就那几个之前就一直跟着张柏山的武将看了两眼现如今的“寿王”李云泽。 似是有些心惊胆战的样子。 “寿王大人,我记得我们刚才好像是在接待一位道人来着?” 有位文臣凑到了李云泽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李云泽微微侧目,看了对方一眼。 他记得,这文臣几乎没什么本事,唯独擅长就是吹牛拍马。 将对方记在心中,李云泽才道: “宴请已经结束了,你们都不记得了?” “这……”文臣能听得出来李云泽话中带着些不耐,便立刻讪笑道: “您这话说的,我们当然记得!如此主客尽欢,应当记在书册上,供给下人们下次参考才是。” 李云泽没接话,只是起了身,道: “累了,今日要早些休息。” 转身,从座位旁边提起一盏提灯,缓步向着住所走去。 只留下众多臣子面面相觑。 “寿王大人哪来的提灯?” “而且……灯里好像有惨叫声?” …… 行在路上,左辰盘算时间。 估计着大概还有一两天的时间就能到约定的关口地点。 李继他们已经到那边了,自己也得稍微提提速度了。 正寻思着,忽地感觉驴车板子微微动了动。 回头看。 只见两个小娃娃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目炯炯。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重逢 左辰刻意让驴爷停下脚步,然后下了驴车,来到了两个小娃娃身边。 此刻两个小娃娃相比昏睡之前更是灵分了不少,他们直接从板车上跳了下来,一左一右的站在左辰身边。 相互对视一眼,随后脆生生的对着左辰开口道: “道长。” “嗯。” 左辰点头应到。 彩衣也从旁边蹦了出来,在两个小娃娃面前,不断指着自己的脸,小娃娃们自然看出了彩衣的意思,直接甜甜的道: “彩衣阿姊!” 彩衣都快把鼻涕泡笑出来了。 “你们两个学了说话?”驴爷奇道。 “嗯。”金童道:“刚才睡觉的时候,我和妹妹感觉就像是有一壶水顺着头顶洒下,浑身上下一下子就通透了,脑中开了光,话也就可以说了。” “这倒和我当时差不多。”驴爷学会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 “不过我们俩人还没有名字,不知道长可否赏名?”玉女也是脆生生开口问。 左辰寻思几秒。 他其实有点起名废。 本想直接叫清风明月,但总感觉好像所有道童都叫这个名字,太没新意了,就干脆在金童玉女当中各取一个字。 “你叫金丰,你叫玉月。如此可好?” “谢道长赐名。” 两个小娃娃道。 他们应下这名字之后,身上似乎也出了些变化,一时之间,似是完全通透,不再为宝物,而是真为“活人”。 左辰也能看出来两娃娃变化,心想: 得早把适合两个娃娃修炼的功法弄出来了。 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左辰也打算先教些基础给这两个小娃娃,让他们多学勤练。 赐好名字之后,路上再一并走,有两个小娃娃闹腾,倒也是热闹有趣。 趁着这个时间,左辰试了试这两个娃娃的能力。 之前吞噬的宝物有些关系,金丰善冰,玉月善火,不过金丰当时吃下的宝玉品质较差,现今体内的基础灵气也照玉月缺了一大截。 不过金丰本身不在意,按他的话来说:“我周围有这么多能打的,又会一直伴着妹妹,何必自己动手?” 彩衣非常欣赏金丰的态度,然后两个人就都被左辰敲了脑袋。 抱大腿可以,但别把自己给抱废了,终归还是有些事情得自己花些心力处理的。 不过金丰和玉月两人在天赋上却相差无二,左辰帮他们弄好修炼功法之后,只要勤加锻炼,道行涨的应该不慢。 就这样,左辰的旅途当中多了一项教孩子的工作,他却也乐此不疲。 两日这么过去了。 终是在第三日大早,遥遥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连绵的营帐。 到京都关了。 …… 京都边关,诸多京都精锐严阵以待,守关的将领双手撑在长长的墙壁上,额头直冒冷汗。 仰视前方,连接幽州的一片广阔平原上,密集的人群结成军队,声势滔天! 威王军队已至京都关! 守幽州关的京都将领并不算是太大,今年刚三十出头,正是力壮的年纪。 他是武举出身,本身道行只能算是普通偏上,但带兵打仗的本事却不弱。 给他一万士兵,让他守这京都关,就算是来上千尊个训练有素的铁骑,结成那号称可以踏碎铁壁的“风云起兮阵”,他也有自信扛到京都来人支援。 可…… 小将仰头看着城外,额头上的冷汗就像是不要钱的河床凉水,唰唰的往下滚。 在边关之外,大批的士兵已经原地驻扎,黑影连成了一大片,一眼看过去都难辨人数! 而这批军队中,有一支大军最让人眼熟。 那是一批上马全甲的铁骑,他们手中拿着长枪马刀,太阳直射的阳光落在他们的铠甲上,泛出熠熠金光! 在这排铁骑的最前方,面容严峻的将领当一把大刀挎在自己肩膀上,冷目看着京都关的方向。 此人正是镇北王,幽州威王李继! 而在他背后的,则正是赫赫有名的威王五千骑。 现今这世上,谁的文采最为出众,最善治理天下,这事尚无定论。 但如若是问谁家军队最强,最能打得下这天下,哪怕是街头村妇都会说一声“威王殿下”。 原因何在? 就是这五千铁骑! 别看这人数不多,这些铁骑可是个个都有道行!外加上一身重甲,连人带马一并冲,什么军队能拦得住? 杀进人堆里一走一过就是一大片,铁马踩一踩都能踩死大批的人。 更何况,若是以威王为首,施展大阵,更是能掀起狂风,卷起雷霆,用开坛做法之势,冲击城墙。 京都关用青石堆成的壁垒可扛不住啊! “这老贼老实了这么多年,怎么今儿个忽然发了癫?跑来撞我们京都啊!” 小将心头忍不住暗骂一句。 虽天下众人都知道威王乃是兵力最强的那一个,可大多数人都不认为威王会动兵。 这么多年来,幽州一直都是安安静静,自己过自己的,不参与任何天下大事,颇有种闻守泰山的味道。虽有人传言,幽州军在北方同什么东西争斗,可时至今日,大梁内也没看到什么北方赖敌,便将其视作流言蜚语,没人放在心上。 本以为这安生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难道前段时间幽王忽然出兵,没过几日,就顺着幽州境内一路补给来到了两关之间。 这一下子压力就给到了京都。 “将军。” 待小将发愁时,他身边谋士匆匆行来,双手上捧一透明小镜,小将也将其拿起。 神机阁出品,千里视之小镜,只需将其放在眼眸前,便可望到极远之处。 将这小镜放到自己眼眸上,眼前视野一瞬间放大了许多。 小将也终于清楚的看到对方营帐内人影匆匆。 除去这五千铁骑之外,剩下的精兵和后勤部队更是数不胜数,偏偏这里还离幽州大城极近,地方补给根本就不缺。 当真是越看越头疼。 而也正在这么环视之时,这小将忽然发现军队当中出现了几个不合时宜的身影。 那是两个农家汉子模样的男人,身材宽厚,一个稍胖些,旁边插着个耕地用的锄头,另一个一个消瘦又阴沉,脸上胡子稍微有点多,络腮。 他们两人瞧起来像是田间种地的汉子,并不像是军人,可旁边的士兵们见了他们俩,却又纷纷向其行礼,直看得小将心感疑惑。 在思考这两人身份时,忽的瞧见那络腮胡子样的男人猛地朝着自己方向看来。 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小将也能看到对方的一双幽眸紧盯自己。 在那眸子当中,小将似乎听到了一声悠扬的狼吼,心神都是一晃,手中的宝物没握住,直接掉到了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咔嚓一声。 碎了。 小将此刻却没有心思管这个,满背的冷汗直冒。 那是个什么东西? …… 观狗斗收回目光。 “咋了?” 朱老八问。 “那边城墙上有个人在看咱们俩?” 朱老八闻言,将手横在自己眼眶上挡住阳光,朝着城墙方向看去,他眯眉皱眼,挑眉弄目,盯了半天却也是啥都没看到,最终只能嘟嘟囔囔: “你这眼观千里术练得越来越好了啊,这距离我连黑点都看不见。” “各有所长,正面博弈不过你,总不能样样神通都弱过你。”观狗斗道:“不管那人了,五娘怎么样?身体恢复了?” “道长出手,怎么可能留下暗伤?”朱老八道:“就是五娘嫁的那臭小子,我不怎么喜欢,本事太弱,估计难以洗尽铅华,如此这般下去难延年益寿,待他百年之后,恐怕还得让五娘伤心。” “进入凡尘肯定会遭遇这些事情,五娘也不能免去,她愿意做就让她做吧,几十年的快乐也总比上百年的孤单来的更好。” “你娘亲,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和开悟了一样?威王身边难不成还有个高僧不成?” 观狗斗不语。 “倒是不知道威王什么时候打算进军。” 朱老八看着不远处的军队,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威王大人估计正在等道长吧。” 他这话音刚落下,听背后传来了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侧目回头,看到一年轻姑娘顺着军营当中走了出来。 她生了一副鹅蛋脸,身上穿着过时的、不怎么贴合时代的黄褐色长裙,年纪瞧得不清楚,也许是二十岁,再或是三十岁,气质上却像是五六十岁。 瞧着奇妙且独特。 “关……姑娘,”朱老八显然有点不太适应:“你最近真显年轻啊。” “道长的术法妙也。”关晋萍也是原地转了一圈,“我本以为我这年岁退到四十岁就已封顶,没想到竟是修到了二三十岁。” 顿了顿,道: “我感觉还能继续。要是一直修炼下去的话,怕不是会退回双八以下。” 说这话的时候,关晋萍脸上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似乎是想到了在京都当中的那个老家伙。 自己现今这副样子,跑去找那老家伙的话,恐怕会把那老家伙脸都吓白了吧。 “道长这妙法着实厉害。”朱老八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干脆转移话题:“也不知道道长什么时候会来。” “应该很快吧。”关晋萍道。 言罢,侧头。 关晋萍忽然发现,道路尽头处,似乎有辆驴车。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断四季 天气大好,蓝天白云之下,远处驴车悠悠走来,车上坐着个小姑娘,将两条腿搭落在外面,随着驴车走晃呀晃。 驴子背上倒着坐了个道士,头顶上高冠是歪着的,衣袍随风晃动,呼呼作响。 一行人惬意的像是在旅行,似乎不应出现在这战事紧张的边关。 瞧见这驴车的影子,关晋萍眼中欣喜,她直接拉了拉朱老八和观狗斗,对着他们指左辰走来的方向。 “道长来嘞!” 朱老八随后迈开大步子,一路小跑,背后拉出一道烟,走的飞快。 观狗斗和关晋萍跟在屁股后面吃了一嘴尘土,气的观狗斗直骂:“你这憨猪,跑慢点!” 瞧见冲过来的朱老八,驴爷停步,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似人的笑容。 “老八,狗斗!哈哈!我路上还和道长说呢,你们两个肯定脚程快,比我们先到。果真如此。” “我们俩也没什么大事,干脆直接来这聚着了。”朱老八停在驴爷面前,笑呵呵解释。 他话音刚落,忽得看见板车上面跳下来两个小娃娃,啪嗒啪嗒就踏着小步子,朝着自己面前跑。 等到了朱老八身边之后,又开始围着他绕起了圈。 “朱叔!朱叔!” 老八也是没想到这竟然有两个娃娃,一时间有点发愣,呆滞的左右看了一圈,茫然的伸手指了一下娃娃: “道长,这两个小家伙是?” “我之前袖口里里不是有两个小娃娃吗。”左辰指了指自己的袖口,“他们两个道行够了,得了道躯。” 朱老八啧啧称奇,观狗斗则是更干脆一点,直接就走到了金丰的面前,蹲下来开始揉金丰的脸蛋。 金丰的小脸在观狗斗的手中不断的变形,这小道童也不太敢动,能老老实实任凭观狗斗揉着自己: “狗叔……有点疼。” 观狗斗这才晃过神来,松开了自己的手。 “神奇。” 观狗斗由衷道。 朱老八此刻也才回过神来,惊奇的问驴爷: “驴哥,你还没化形成功啊?” 驴爷:“……臭小子,会不会说话?崩口人忌崩碗口!” 朱老八尴尬的笑了笑。 左辰见胡五娘没在这里,就问了句:“你那大妹子可还好?” “尚好,在家里养伤,边关危险,不适合她过来,还是让那小两口在后方腻歪去吧。” 又闲谈两句,没继续在门口站着,快步进入营帐当中。 中央大帐的传令官也认识左辰,见他过来,亦是满脸的欣喜,急匆匆就去找前阵的威王。 没过多长时间,甚至都没卸甲的李继就小跑着来到了大帐内,看到左辰之后直接哈哈大笑,爽朗的张开怀抱,给了左辰一个大大的拥抱。 左辰觉得这种爽朗汉子的交涉方式不错,也就一并抱了过去。 就是这铠甲稍微有点硬。 重新落座,李继问道: “三个月不见,道长可是去找我那兄弟靖王了?” “是啊。” “可有收获?” “收获颇丰。” “能帮得上道长就是好事。” 左辰又道:“我还顺带着去见了一下寿王。” “我那侄子?”李继一惊,随即便摇了摇头:“我那侄子可不行,能力差的太远了。自从鬼灾之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也没心气了。每日纵情于享乐,还贪图天下,甚至不如井州那小子做的好。你若是见了他,怕不是会很失望。” “之前都没抱什么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左辰道:“不过,寿王那边的状况恐怕和你想的略不同。” “哦?” 李继显然被提起了兴趣,等待着左辰解释。 左辰整理语言,把替命法这件事情尽数告诉了李继。 李继听了这件事情后,最一开始表情尚可,他越往后他表情越怪,其中夹杂着几分惊怒: “竟还有这种事情!世间竟有如此邪祟的替命之术?” “绝无半点假话。”左辰忽然想到了在青州看到的假天刀,脸色变得稍有些奇怪:“而且他们这替命术的传统好像还传承了下来……” 李继:“?” 收敛心思,李继叹道: “我当然不是信不过道长,我只是觉得我眼拙,没看出来侄子已经被换人了。 “在边关守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去过青州几趟,见过假寿王两面,当时我只以为是他当上藩王之后有了心气,肆意享乐,自甘堕落,就没再对他投入太多精力,却实在是没想到,竟有人鸠占鹊巢,取了寿王的位子。” 左辰安慰李继道:“见到秘法之前,我都不知道有人能将命格完整替换,这事自然怨不得你。” 李继沉默不言,看起来似乎还是稍微有一点无法释怀。 见大帐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朱老八干脆岔开话题,问:“咱们什么时候进京都?” 听他这么问,李继才回神,道: “我这铁骑摧毁那边关不难,但这一仗假如真打起来,必是天下大乱,到时候死的人肯定不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太想让大梁军人内斗,损耗兵力。有道行的士兵应该对付苦海孽物,而不是互相打来打去,变成一滩血水。 “所以,我打算只带一些兵马进京,直接去见一见现在的小皇帝,把您的谋划同他讲。” “只带几人去?”朱老八挠头:“多危险啊,而且武力不够人家肯定不同意……”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 转头看向周围,掐着手指头算。 这屋子里面有自己和观狗斗,有驴爷,有关晋萍,也有左辰和彩衣。 自己和观狗斗已经有炁息环具体内,可称小陆地神仙,彩衣道行照比他们浅上一层,真炁却更加醇厚,还从左辰这里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妙法。 驴爷和关晋萍就算道行再浅一些,现今也是堪堪有着先天的水准,这般手段扔到江湖里都算厉害的了,只是在左辰这支队伍里面显得有点疲弱罢了。 左辰更是当世真仙。 如果说威王要带着这一批人进京都…… 嘶。 “道长可愿意同我一起去京都?” “能同威王同行,何乐不为。” 李继笑满面。 有道长在身边陪同,可要比五千铁骑跟着更加安全。 …… 李继还需要准备一下去京都的人手,今天晚上众人就先在营帐休息一夜。 驴爷解开缰绳之后,就去找朱老八和观狗斗了,他还是需要一些过来妖的指导,看看能不能临阵突破,成功化形。 金丰玉月两个小娃娃活跃异常,左辰备好了适合他们俩修炼的功法,让他们俩好好修炼,彩衣自高奋勇带着两个小娃娃,说是要展示一下自己作为大人的“成熟”和“担当”。 眼见着彩衣把娃娃带走,左辰只希望彩衣别教坏了孩子。 营帐内只剩下左辰自己,他也将之前收走的断四季拿了出来。 这两天忙着给两个小娃娃写修炼功法,趁自己还没看这本岁月妙法究竟如何写了何种内容,正好有时间,他就打算好好研究研究。 其实在从寿王府邸离开之后,左辰还专门回了一趟千峰山。 当时季剑山庄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季长虹在后山挖了几个坟坑,把自己和同僚的身体尽数埋葬。 倒是苦了季小鱼,仅仅半天不见,脸就惨白的没半分血色,显然是被吓得惊魂不定。 当左辰拿出来“断四季”之后,季长虹非常大度的直接让左辰将其拿走: “道长,现今我们山庄肯定是守不住这本功法了,倒不如您先拿着,总归比放在我们手里安全的多。” 左辰正巧也对这功法很感兴趣,干脆也就不再假意推脱,承诺假如真瞧出来了什么实用的妙法,定会将其整理妥当,到时候回来还给季剑山庄。 季长虹其实并不认为左辰真的会把东西还回来。天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人家既然愿意帮自己,就是难得的好人了,所谓功法只不过是身之外物罢了,拿了便拿了罢。 翻开残卷,左辰能感觉到一股子奇妙的岁月之炁扑面而来。 似是看了一段春夏秋冬一般。 书册扉页当中写了一段话,字迹娟秀,行文漂亮,心思粗犷的粗汉子肯定写不出来,瞧起来更像是出自为姑娘手笔: “大道万千,有担山飞石,日行千里,大自在逍遥术法;亦有恒古长春,溪流不止,与天同寿之神通。 “诸多术法皆不随我心,不学。 “我想去那遥遥过去,看曾几何时天才人物惊艳卓绝,也想到未至之未来,瞧一瞧世间将会生得何种有趣妙事、存有哪般非凡人物。 “便四处求道,终是在一山峰之上找到了一冠绝古今真君。 “我想与真君求道,在真君门口跪坐三日,真君心肠软,指点了我一二。 “是以现今斩过去断未来,可称三尸妙法之基础。 “我自是做不到断去彭候、彭质、彭矫,便只试着斩那岁月长河,终是花去百余年时间,摸到了岁月长河一路的门槛。 “可一刀下去,断四季千秋。” 看完序言,左辰脸上也难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功法, 竟是三尸法的基础?!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时岁为牢笼 三尸法这一手段远近闻名,左辰上辈子混迹互联网,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左辰记得自己查过有关三尸法的内容,其中解释称三尸法有两种说法: 其一为上中下三尸,乃是人之三障,分别为愚钝、烦恼和享乐,将其断去之后自然就能够窥视到登仙一途。 另一种则是指过去,现在,未来,其中最有名的一气化三清,便是以青年,中年和老年三位道人的形象显化。 而根据这引言的描述来看,这应该是两种三尸法混合而来,既是登仙妙法,也是岁月大道。 察觉到这其中大概率有能对付苦海老僧的手段,左辰也飞速翻阅了起来,查看了当中内容。 很快左辰,就发现这上方的功法要比他想象的简单。 整个断四季一共只分为四招,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四季。 这术法并非局限于剑,刀枪棍棒、拳打脚踢,只要切合其形,便能发挥出十全威力。 这对左辰来说倒是好事,免去了他在满大街找一把好剑。 整套功法里面,春夏两法还算是凡俗人能够看得懂的领域。 春法乃是基础的修身调炁法,或其中有些许气息运转与道经有所不同,左辰尝试用真炁模拟,发现这部分的运转方法与花开顷刻类似,也是能放缓四周岁月流逝。 其优点是功法本身就自带着独特性,缺点是入门难度高,而且这种花里胡哨的能力练上去…… 不扎实。 左辰能看得出来,这运炁功法还非常的稚嫩,应该是创始人功夫不到家,创造这种基本功类的功法时多少些想当然了。 等到了夏篇,便已经出现了一些基础的道妙神通,其中大妙之术无外乎草木回春,枯木重荣,可让树上飘下落叶重归梢上,指尖流淌雨滴顺腕逆流。 直至此刻,简单时间雏形已经完成,效力上比不过左辰专门用来防御的“花开顷刻”,却胜在全面性,不管大事小事都能用上这门妙法。 季剑山庄的人大多也都卡在了这个档次,终身难以再向上提升半步。 再往下看,就并非是正常凡人能够施展出来的妙法神通了。 秋篇需要相当深厚的真炁基础才能开始研读学习,这个篇章也是整本册子当中最厚的一部分,其中术法内容繁多,除去修炼内容之外,还有不少随笔记下的修炼心得。 按照秋篇的说法,此篇章已经是这修炼功法的成熟部分,将这篇章修炼完毕,足以让雪花重归天上,江河湖海倒流,若是处于林中,则可逆行四季。若是处于山上,则可使星月重归。 已经算得上是大道妙法。 左辰观之,也是连连称赞。 妙法当中细腻心思也有,大胆假设也在,足以可见创建这门功法之人在此篇章下了多大的心血。 银月照应之下,左辰都好像看到了一瞧不清模样的女冠正坐在自己面前,徐徐向自己讲道,满目的兴奋,伸出芊芊细指,在书册上指指点点,告诉左辰自己是怎么想的,又为何要如此运作真炁。 哪怕不见其人,既能享受到这场跨越春秋长河的讲道。 光是看完这秋篇,左辰斗只觉得道心顺畅,关于岁月大道的掌握又上一层楼。 不知不觉间,月已高悬半空,左辰也把整个秋篇看完了,正消化吸收。 他估计这自己大概需要小一周的时间才能把秋篇的内容完全融会贯通。 岁月大道果然照比其他妙法更加深邃。 继续向下翻阅,总算到了最后最薄的冬篇。 左辰搓着手翻开书册,打算看看这冬篇当中有何方高谈妙论。 然而,他手才刚从这一页翻过,就见这树叶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的文字: “我失败了我失败了我失败了……” 密密麻麻的字迹几乎铺满了整个纸页,歪曲、扭拧,和最开始那个娟秀的字迹完全不同。 在文字的缝隙之间,左辰能够非常清楚的感受到这功法作者的…… 绝望。 这?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左辰眉头紧紧皱起,急急再翻,忽然发现这冬篇上方似乎存有一道真炁。 真炁将冬篇锁住,若是没有足够本事的话,势必是没办法把冬篇翻开。 这道封锁应该是防着凡人的,免得有人继承了她的衣钵之后,看到冬篇道心破碎,对左辰这种道行的人来说自然是形同虚设。 禁制去除,左辰把书页翻开。 这才发现,冬篇当中几乎没有什么修炼方式。 上方有不少涂黑划掉的部分,细来看还能看到是半截的修炼功法,皆是写到一半被自己否决了。 而在旁边涂黑部分的细小夹缝当中还写着一些极小的字迹,是功法创作者的自我感悟: “岁月法门上方笼罩着一片硕大的阴影,我越往前进,这片阴影笼罩便越大。 “当我尝试着向过去走时,每个地方,每个角落,每个位置,我都会看到一双眼睛。他们在盯着我,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当我向着未来走时,风在抗拒我,水在抗拒我,大地和云朵都在抗拒我,凡尘的一切尝试把我推出这一段时间,我锁死在这个名为永恒的现在。 “不知不觉间,我才发现我已经走进了一片名为时空的牢笼。 “不行……不行……不行…… “我练的有问题,这功法绝不是这样!” 走火入魔了啊。 字迹狂乱,书写无序。 如此惊艳卓绝的道友,没想到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再往后翻一页,左辰忽得感觉有阵轻柔的风扑面而来。 心随神动,仰头前看,一位坤道正站在银色月光下,仰头看着天空。 她盯着天空,像是在看月随云变。 像是察觉到了左辰的目光,她微微侧过头来,看向了左辰。 她面孔被一阵浓雾笼罩,看不清样貌,唯独一双眼睛没被遮掩。 左辰能从这坤道眼眸当中看出来温和、执着和执拗,像是个心头有着韧劲的彩衣。 这不是念头,也不是残存,更像是被录制到了书册当中的影子,只剩下了些留音的功能: “道友,我虽不知你是谁,能看到这留言,必定是有大道行的人物。 “我接下来所讲之事,可能会引起大神通者注意,道友若是对自己的本事尚无自信,把我这残像驱了便是。免得沾上一身因果。” 说到此处,坤道沉默几秒。 引起大神通者注意? 谁啊?三觉吗? 左辰还巴不得那位道友下来和自己比划比划呢。 等了一小会,坤道的录像才继续道: “我苦心钻研岁月大道数百年,前半程顺遂无比,全无任何困难,三尸之法玄妙,足够我走得很远。 “可我越向前走,就越发现这条岁月大道问题太多了。 “大部分修行道路,哪怕走不到尽头,却也能看到路途上方明媚景色,可走到这岁月的道途上,我只觉得四周一片阴霾,所有的修炼方法都是错的,所有的前进方向都有问题。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当时我颓废了好久,自暴自弃了好久。期间干了不少荒诞糊涂事,现今不说也罢。 “也就在我不知前路该去何处时,忽有一夜,我灵光大显,心领神会,顺着时间长河去向未来。 “我在那时间长河上找到了一座高山,上方佛光普照,我顺着山路上去,在上方发现了一座寺庙,寺庙没有名字,里面住了一个老僧。 “老僧善于谈吐,佛法精妙,我和他谈了许多,发现他擅作岁月妙法。我和他待了三日,许多问题他都能解释,当时便觉道心大顺,甚至想要削发为尼,拜他作为师傅。 “可我没想到,这老僧竟是万祸之根。 “第一日时,宾客尽欢,我问他这寺庙当中为何只有他一人,他笑而不语。 “第二日时,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我问他生了什么烦心事,想要同他分担分担,他却只是摇头,对我不语。 “第三日时, “入夜之前,我正考虑拜师之事,却忽然看见他将手指插入自己心脏当中,开了一硕大血洞,在他胸口当中,滔滔不断的漆黑浪潮奔涌出来,直接将我席卷回了原本时间。 “当我回来时,我道行已损七成,寿元更是所剩无几。 “我不知道那老僧是谁,不知道那黑水是什么,只知道在未来某一日,必有黑水浪潮滔滔不止,吞噬世界。 “可我寿命所剩无几,甚至来不及将这一件事情告知旁人,只能匆匆将其记在书册尾页。 “我不知道友所在哪个时间点,若是黑水灾难之前,还请联系大宗门,提前防范。 “若是之后…… “也许杀了那老僧就能终结这场灾难。 “贫道愚昧,终究未能成为大神通者,证得真君名号,帮不了世人,只能把这番重任委托给您,只希望您能阻止那老僧。” 坤道向着左辰方向行礼,身影随着月光逐渐消散。 只剩下点点辉光,消失不见。 左辰手中书册掀开,冬篇还剩下半页。 垂头看。 上面写了半篇的三尸术。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进京 梦幻残影如泡沫一般烟消云散,四周军营篝火灼灼,烧得柴木劈啪作响。 左辰拿着书册,沉默不语。 书册中言,最开始的老僧还尚且正常,结果忽然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变得异常疯癫,从胸口之中放出了滔滔苦海,打算毁灭这尘世。 暂时不想这些,左辰把注意力这功法转到了书层最后所记录的三尸法上。 虽然只有半篇,但这套功法对于左辰来说却尤为重要。 断四季虽为时间妙法,但对于左辰来说,功法内容太浅,太淡。 他要是想冲到苦海老僧面前,狠狠的给那老登一大比兜,那免不了要在岁月长河上走上一遭,断四季中中,相关部分只能让左辰顺着河流随波逐流,岁月长河愿意给修炼者扔到哪就能给扔到哪。 用这种方法进入了岁月长河,便是正中了三觉老僧的下怀。对方只需心意一动,就能直接把左辰扔到灭世的时间之后。 但三尸法就截然不同了。 此功法修得大成,可证得过去身、未来身,所谓一气化三清,好能对应上的老僧的过去未来。 自己只要把这门手段研究透彻,到时候自然能找到老僧所在之处。 收拾他一番。 只不过三尸法的后半段书册上没有记载,左辰得自己想想办法寻来。 小心收好书册,听帐外喧杂吵闹声传来,彩衣已经带着两个小娃娃回来。 他们脸上沾着些灰,像是一大花猫带着两个小花猫。 大花猫怀中抱着个烧鹅,两个小花猫抱着的则是烧鹌鹑,哪怕有荷叶垫着,也是沾了一手的油。 看到左辰瞧他们之后,两个小娃娃立刻笑呵呵的走到他面前,把双手往上一捧: “道长,您吃。” 左辰看了眼彩衣: “你今儿带他们出去,就是教他们觅食啊……” “嘿嘿。”彩衣笑道:“人是铁,饭是钢,这俩小娃娃刚成人形,没吃过好食怎么能行?” 左辰哑然失笑。 宝物化身只吸灵炁即可,更何况这俩娃娃现在舌头还是白玉金石,都没有味觉。 带着他们俩吃东西,也就只有彩衣能做得出来了。 无奈的轻轻一弹手指,将三人身上的油渍都去掉,拉过一张小桌子,把烧鹅和两只鹌鹑切开。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第二天一早,李继准备好了随从的人手。 他共计调了三辆马车,一辆马车供自己坐,为主轿,也是进京的排满。 左辰和彩衣也会坐在里面。 第二辆则是给朱老八、观狗斗还有关晋萍准备的,他们是客卿,属于随行轿子。 最后一个更像是货车,上面有着给京都“上供”的贡品。 其实货车里面只有一个金木盒子,盒子里面放着的是昨天烧鹅的鹅毛。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当然,小皇帝能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情分”,这就看他的涵养了。 除此之外,还有随行的八个铁骑以及一个主将,二十来号人负责后勤和维护的人,算是个颇有威风的小队。 确定完人数之后,李继就先派一个使者前往京都关,告知京都关口自己要过关去。 守关的小将在看到使者来了之后简直如临大敌,还以为对方是来劝降的,当他听使者说威王要带着这么一支小队伍进京都之后,这小将直接就傻眼了: 这么大阵仗,您就是为了进京都? 他根本就不敢抗拒,只能同意这件事情,并且希望威王临故的时候在他这里吃过午餐。 开关放人,两排士兵在旁侧候着。 而这小将则在道路最中间守着。 京都关这些士兵们说是夹到欢迎威王大驾光临,但都身备全甲,手持武器,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他们估计会直接上去把威王架下。 但那样铁骑必定冲城,双方血战不止。 只希望莫要生什么事端。 马车停轮子,小将感受到战马卒中的鼻息吹到自己的脸上,他鼓足勇气,朗声道: “在下郑晨,京都关守关将,见过威王大人。” “嗯。” 马车之中,李继爱搭不理的声音响起,负责拉车的主将垂眼盯着小将: “威王要进京,还不速速让开。” “大人,在下在关口内准备了美味佳肴,何不暂时在关内休息一日?” 主将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马车内的李继轻咳一声。 主将便立刻闭上了嘴。 “我进京都有些急事要面见圣上,将军让开吧。” 这话中带着淡淡威压,哪怕是已经守了许久关口的小将,也只觉得背后冷汗沥沥。 “……那大人,您在关外的军队?” 鼓足勇气,小将询问。 “北方敌手已无,可幽州军的操练不能停下,正巧这边有片大平原,他们每日在那里训练训练,应该不会扰到京都关吧?” 不会扰到京都关? 您这么多人就在外面一趟一趟的跑,还都拿刀持枪的。 我现在每天晚上就趴在窗沿看你能这军队,一看就能看到天明,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可小将又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从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您的军队愿意在哪?那就让他在哪好了。” 不再拦路,老老实实退到一边,任凭马车从自己身边行走。 马车上的窗口正路过,他才敢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车内的。 他看到了那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以及坐在中年人对面的一男一女。 那是个道士和个姑娘,正满脸微笑的谈吐着什么。 仅仅一个晃面马车便直接行过,朝着京都关外走去。 瞧阳光拽远马车的影子,小将惊讶已取代了恐惧: “什么人能和威王坐在一起?” 长期镇守边关,京都里面的事情,他知之甚少,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听闻过“道士”的传言。 当世真仙! 这事得尽快汇报给大将军。 手下撤走,自己则是急匆匆的跑到住所,点燃传讯香。 连通之后,声含苦涩: “大将军,威王带着道长进京都了!” ……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用小剪子剪断了手中的传讯香。 他身上只披着居家的布衣,瞧起来刚从床上起来不久。 表情不动,看不出情绪,只是匆匆从旁边衣架上拿起了一件厚实大氅,披在身上之后就匆匆离开房间。 骑上一匹快马,高喝一声驾,惊起飞鸟,直奔皇宫去。 等到飞鸟掠过蓝天白云,落到宫廷高台之上,中年男人也停到了皇宫门口,昂首阔步就朝着里面进。 刚走一半,就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撵着小步子,急匆匆的迎面走来: “大将军,欸!大将军!”老太监拦在了中年男人面前,满脸的讪笑:“您这急三火四的进宫来是要干什么啊?也不知呼我一声,我这可没来得及备好酒菜迎接您啊。” “我有急事要见陛下。”中年男人道。 “那您更应该通报啊,现在陛下正在书房那边看书,您这要是过去,很容易惊扰了陛下啊。”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老太监。 “威王带人进京,身边还跟了一个道士。” 闻言,老太监本谄媚的笑忽得僵在脸上,急匆匆的左右环顾,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跺着脚道:“将军欸!这么大事不能公开说啊!要是被两位丞相的耳目听去了……” “要不然你也不能让我进。” 被怼的哑口无言,老太监只能让开条路,跟着大将军一并前往皇宫深处。 来到后花园处,老太监先进去,将手里清扫浮尘一挥,连喊了三声“去”,把后花园里的宫女们全都赶走,又到书房门口,敲门请安,才同大将军一并推门进入房间当中。 入了书房,硕大的桌子上面堆了两叠书,一叠挤的高,书页有些陈旧的灰褐色,这是看过的。另一叠矮,连封皮都是崭新崭新的,这是没看过的。 书丛后面有个年轻人,年纪极小,能看出来是个男孩,却显得有点阴柔,手中正端着一个册子,面带微笑,仔细阅读。 这便是大梁现今的皇帝。 李荣轩。 听两人脚步声,才缓缓抬头,看向他们。 “陛下,大将军有事来报。”老太监毕恭毕敬。 李荣轩放下手中书册,看向大将军,见他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想到了什么一样,喜道: “难不成是哪道长进京了?” “陛下神机妙算,正是如此。”大将军并不惊讶李荣轩能够猜出来,当即就把自己从传讯香中听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小皇帝。 闻言,李荣轩也是放下书册,满目兴奋,起身之后,在房间当中左右环走了两圈,又拍手,又喜笑: “当真好,当真好啊!叔父和那神通广大的道长一并来,只能破得了现今局面!” 又连连吩咐:“叔父架势太大,行踪难以遮掩,也肯定会被他人察觉,周将军,您先派亲兵去接他们,保证进了京都之后能面见朕。” “遵旨。” 大将军拱手,转身离去。 这小皇帝似是还难掩心中欣喜,又在书房当中绕了两圈,才坐回位置上。 “陛下,现今还不能确定那道长是否真有传闻当中那般本事,明日上朝还是先别和左右丞相犟嘴了。”老太监提醒了李荣轩一句。 “会有的。”李荣轩却是恰定无比:“这事我自有分寸,先下去吧。” “是。” 老太监也退下了。 整个书房当中只剩下小皇帝一个人。 坐回位置,小皇帝喃喃自语: “如此一来,大业可至……”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定是要好好迎接啊 大将军上午派遣京都禁军迎接威王的车队,下午威王驾到的消息就在整个京都内流传开来。 威王全程没遮掩自己的踪迹,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只要眼睛不瞎,耳朵不聋,风就会把消息带到他们的耳朵里。 京都家族探子齐出,用尽手段,仅花了半日,这支车队的信息就摆在了各个家族的桌子上。 威王李继,和一群“不显名”的“江湖客”。 和威王坐同一辆马车的“道士”也自然得到了不少关注。 有些耳朵灵敏、鼻子似狗的家族早在许久之前听闻到了“神仙道长”消息,像是石头投进了鸟窝,惊得鸡飞蛋打狗跳。 有些消息不灵通的则是满心的好奇,完全不晓得这个突然蹦出来的道士是什么身份。 就算是颇有本事的门客,也没有资格和藩王共坐一辆马车吧。 一时间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思考着要不要趁这段时间赶紧搬离京都避避风头;也有人摩拳擦掌,想要跑到道长面前套个近乎;还有人冷眼旁观坐在一侧,看着京都浑水究竟能掀起多高。 当然也有一批人,他们对道长传言一知半解,却会大呼几声“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仙?”,便直接把道长这事抛之脑后,继续饮酒作乐,欢畅愉快,只认为是李继老糊涂了,竟然自降身份,让自己和江湖客坐一辆马车。 除去他们之外,还有一批人。 他们听到那道长将来之时,却也是默默开始进行了筹划。 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 书楼长街中央位置,有一典雅小院,小院当中有着一阁楼,旁侧种了一棵迎客松,随风招摇。 这是书楼开会讨论的地方,那些在书楼当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偶尔会在此处谈一些天下大事,讨论天下文卷何去何从。 今日这小阁外面守了两个高手,双眸放光,不让任何人靠近。 阁楼二层房屋内,两个老人对坐在一张长桌旁边,一人穿着华贵的富丽装扮,身上带满金银珠宝;另人则只是穿着朴素的书生衣裳,脑袋上裹了个头巾。 那满身富贵的老头唤作长孙居士,秀才样的老人则是诸葛居士,他们同鹈庐居士一并称为书楼三居士,是现任楼主之下的管事者。 此刻的长孙居士把自己的双手放在窗沿上,一身珠宝随着他的动作噼啪作响,唉声叹气又如同连绵的浪潮一样,接连不止: “鹈庐死了啊……这老小子出去一趟,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这谁知道?”诸葛居士摇头,脸色冷漠:“鹈庐平日里总是背着咱们做一些事情,我查过一遭,都不是什么好事。现今死了,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我皆是书楼同胞,莫要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长孙居士坐回位置:“楼主这次叫咱们两人过来,说是要带一位大人物过来,诸葛,你觉得那是京中的哪位人物?” “不知道,没兴趣。” “嘿,和你说话真是无趣,钱你也不看,权你也不看,你总不能抱着你那些书过一辈子吧。” “为何不能?” “……” 长孙居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三个居士各有所好,长孙喜欢钱,鹈庐喜欢权,诸葛最不一样,喜欢书。 平日里面长孙和鹈庐还能聊的到一起去,现今鹈庐死了,长孙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诸葛相处了。 偏偏诸葛还是现今书楼里道行最高的那个,掌握了六大文人神通,长孙可不敢和他乱犟。 便干脆闭嘴,老老实实等着楼主。 小半柱香后,长孙等得有些烦,忽然感觉窗外吹来一阵阴森森的风,打个寒颤,起身关窗。 等长孙居士再回头时,突然发现自己背后正站了一个脸色惨白的绝美女子。 他被吓得怪叫,连连后退数步,险些撞倒桌椅板凳。 “你……你是何人?” “书楼楼主请我过来。”女人声音清冷,不带有任何一丝情绪。 长孙居士微愣: 之前楼主说,今儿让我们两人见的是一位大人物,他说的这位大人物就是这女人吗? 诸葛居士上下打量了两眼女人,他那一副本无所谓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纸塑身躯,莲做血肉,似是活人,实为邪灵……说是大人物,看你更像是大人物的信使吧。” 女人并未解释,无声的默认的一切。 长孙居士终于回了神,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大人这次来寻我们,是有什么事想委托我们书楼做吗?您且放心,书楼办事,必然……” “过两天会来一位道人。”女人直接就打断了长孙居士的话,“他势必会来接触书楼。 “那位是个贵客,我家大人希望,书楼能够‘好好款待’对方。” “好好款待”这四个字被咬的很重,长孙居士立刻便听出来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是要让书楼去和那位神仙道长碰一碰? …… 教完书的严旺盛约了几号朋友,打算在附近酒楼聚一聚,谈谈“道长进京”的事情。 他路过卫书躺着的草心堂时,能看到此刻大堂内还有着那么一两个书楼的先生正在尝试唤醒卫书。 和之前人山人海的场景对比起来,如今的草心堂显得有点寂寥。 最近书楼去救治卫书的人少了许多,这群原本自命不凡的书楼先生们最终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他们对昏睡的卫书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能把他从梦境当中带出来。 只不过,最近卫书的状态显然也相比最开始缓和了不少。 一开始的时候,他现实陷入了一场无边的噩梦当中,每天都在挣扎着,还会在梦语中惨叫,现今的卫书却只能安安稳稳的躺上一大天,唯独偶尔有些时候眉头会紧紧皱起,像是遇到了一些不能理解的事情。 严旺盛估计着,再过不久卫书估计能冲破这层迷梦,苏醒过来。 那时候的话…… 说不准自己这边会多出一个助理。 正想着,忽的感觉怀中一热,回头一看,满目欣喜。 关晋萍向他通传讯香了! 严旺盛直接就把卫书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甚至连正在酒楼里等自己的老朋友都不管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住处,点燃了传讯香,生怕关晋萍久等。 点燃传讯香之后,严旺盛朦朦胧胧之间听到了关晋萍的声音: “可能听我声音否?” “能听到能听到。”严旺盛语气喜悦:“师妹可是随道长一起来京都了?” “哦?师兄竟知道我的行踪?” “威王大人声势浩大,哪怕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都知道他要进京。我觉得,你很可能和他一并来。” “还真让你猜对了。”关晋萍笑道:“我本来在靖王那里,眼见着三个月到了,干脆直接前往了京都边关,正好碰到了威王的大部队,当了他们的客人,蹭了两天吃喝。 “现在我正跟着威王和道长走,估计再过个两三日就能到京都了。” 关晋萍又调笑了一句严旺盛:“还等着你请我喝酒呢。” “那是自然。”严旺盛笑道:“京都好酒楼不少,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保证能让你吃好喝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切断了传讯。 等再过几日之后就能正式见面,无需隔着这香火两两相望。 不过…… 严旺盛总觉得有点奇怪。 好像…… 关晋萍的声音稍微有一点点不对。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硬说的话,总有一种小姑娘硬装老的感觉。 想不出来原因,便觉得应该是关晋萍这两天受了风寒,嗓子稍微有点哑。 等她来请她喝暖喉的酒。 严旺盛也是心思大畅,开门,吹着院中迎面春风,哼着小曲就往外走。 巷口内左拐右绕,到了约定的酒楼,上二楼包间后,才发现有几个老家伙已经在厅内等自己了。 “老严,你这人不讲究,让我们在这等了两柱香。” 有个老头笑骂严旺盛,严旺盛也不恼,这一屁股坐到位置上,连灌了三杯茶水: “今儿我高兴,这一桌子菜我请客了。” “哟,铁公鸡倒是转了性欸!” 调笑一番之后,几人开吃开喝,几杯酒水下肚,老家伙们也开始聊起了天。 其中有个老头,衣着富贵却不修边幅,似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类型,逮着严旺盛就问: “老严啊,威王那道长是什么身份啊?你给我们几个讲讲呗。” 其他人也都看向严旺盛。 他们都听说过,那道长本事高,可具体的却知之甚少,还是得靠严旺盛。 严旺盛轻笑: “那位道长啊。 “可是我们书楼的祖宗!” “啊?”问话的老头眼睛瞪的贼大:“老严,你怎么说着说着还骂人呢?” “骂你个棒槌。”严旺盛哼道,没继续解释。 只剩下其他几个老头面面相觑,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在开玩笑。 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 李继进京选了最宽最大的一条路,好走,显眼,有范。 马车已经在京都内行了一日,没任何意外。 不过今天天色却稍有些暗,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左辰本坐在马车里和李继闲聊,却忽然感觉到了些炁息,撩开车马帘,向外看。 忽得笑起: “威王,京都还挺欢迎我们的啊。” 于左辰视野当中,不远处草坡上。 煞气弥漫。 求月票┗|`o′|┛嗷~~ 第二百七十九章 “礼物” 京都路宽又长,旁侧少树,只能寻土坡遮掩。 有三号人聚在土坡后躲着,两男一女。 两个男人穿着粗布衣裳,带着裹头巾,像是城里的普通镇民;女人则穿着身薄纱,胸口露出大片雪白,引人瞩目。 她生的漂亮,鹅蛋脸,年纪也不大,应当是个花魁,放在勾栏里面是能引得公子哥打赏大价钱的主。 不过此刻,这女人却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脑袋不断在那点,看上去马上就要倒地上睡着了。 “你昨夜是没睡觉吗?又和哪个野男人折腾了一晚上?竟然困成了这番模样。” 年长些的男人骂女人,女人嘟嘟囔囔张嘴,含含糊糊: “昨天晚上有个有钱的书生找我,他下了点猛药,折腾了我一个晚上,现在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给那男人气的够呛: “咱们今儿个这单子要害的可是威王!你这一副昏昏欲睡的德行,到时候跑了可不带你。” 听到这里,女人才像是终于清醒了一点,脑袋如同拨浪鼓一样的摇: “那可不行。我要是留在这里,怕不是会被砍成臊子。” “那就打起精神,拿出你泡男人的那股子劲,少在这瘫着。” 女人拍了拍脸颊,强打精神。 中年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鱼,年轻点的那个则是拿出了一个摇铃。 最后是这女人,她顺着胸口位置掏了掏,拿出了一张薄如蚕翼的人皮面具,向着自己脸上一摸。 她面容立刻就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 “那我先过去了。”就连声音都变成了清爽的男性声音,女人一路小跑向着街道方向奔去。 “哥,能行吗?咱们这一次对付的可是威王。”年轻男人有些紧张。 “有啥不能行的。”中年男人啐道:“咱们又不是没弄过大人,弄不死也能让他难受一阵子,拿不全赏金罢了。” 他说这话时候也没那么有底气。 主要是,他们的本事其实没那么厉害。 这三位是京都里面有名的降头师,其有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能打,而是他们很能跑。 毕竟京都里高手多,解降头的手段也多,往往降头师费劲巴力使出来能够杀人的降头术,最后作用到人家目标身上只剩下的风寒感冒的程度,自己还会被反向追查,万一逮到了就是小命不保。 他们三人也算是看明白了此中行情,就干脆勤学苦练逃命术,能不亲自露面,绝不亲自露面,也正因如此谨小慎微,多年经营之下,他们几个还是活了下来。 干这行的十有八九都死了,他们仨活着的,自然也就成了最有名的。 但今日有点不同。 寻常降头方术需要用人命和对应八字,但藩王命格也是供奉在京都祖宗祠堂当中,真要是哪个降头术士不长眼睛敢靠着八字下方子咒藩王,必定会吃龙脉反噬,出身未捷身先死。 所以, 他们当中至少得有一个人“看”到李继。 这重任就落在了花街女子的身上。 她擅长变化之术,又掌握了镜花水月之能,只要她能看到李继,这边的两人就会敲响木鱼,晃动铃铛。 没有任何防备的乡村野夫吃了他们俩精心准备的降头术,三日之内便会吐血不止,最后浑身溃烂,化成一滩浓水。 哪怕是威王身有保命宝物,也肯定会不好受一段时间。 眼见万事俱备,中年男人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昨日白天他去转接杀人任务的妙里阁,先摸了把接待侍女,就看到了这么一份耸人听闻的单子,直接给他吓到萎了。 京都这么多年,他杀过富商,杀过官员,杀藩王还是第一次看见! 可这单主神通广大,不仅能指出来威王走的哪条路,并且承诺哪怕失败了也会给一大笔钱,他心中贪欲像是羽毛瘙痒,实在是没忍住,就接了这单子。 尽心力做上一手,就回去领赏钱。 按下心思,等待信号,时刻准备。 …… 去京都路上一共需要花上三日,闲来无事,谈天说地。 于车内谈笑一阵子之后,左辰忽然心有所感,撩开车上的帘子,探出头朝着外面的土坡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不由得露出玩味笑容: “威王,瞧起来京都确实挺欢迎你我的。” “此话怎讲?”李继也顺着左辰的目光向着外面看。 他什么都没看到,只觉得天气稍有些阴,像是要下雨。 忽地瞧见不远处道路尽头走来了一身穿铠甲的将士,独自一人。 “这人?” “贼人。” “懂了。” 李继招手,让将士们做好准备。 只见远处那“士兵”走来,单膝跪地: “威王殿下,在下京都禁军,特来迎接殿下。” 士兵半跪在地面上,低头,藏住面具下的冷汗。 这风尘女子对自己的藏容换貌术颇有自信,并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可见如此多兵哥围着自己,说不心慌不现实。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半梦半醒,很难集中精力。 昨天那个奇怪客人似乎恋背,在她背后折腾了很久,再回过神来,觉得后背麻酥酥的。 只能强打精神,微微向上抬眼,等待着李继从轿子内出来。 不过她没注意到,现今所有兵哥看她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 像是在看一个憨货。 “这贼人打算干什么?”李继问左辰。 “她身上有对镜映花法,想来是想以自己为媒介,对看到的人下术方。”左辰道:“现在土坡后面还有两坨煞气,应该就是她的同伙了。” “刚一进京都就有憨贼想给我下咒,当真真有趣。”李继冷笑,“估计抓活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我直接遣手下斩了他们去。” “何必烦劳?让其自食其果即可。” 左辰嘿嘿一笑,伸手向外一抓。 乃是“借吉言”的法门。 被“借吉言”者,所有术方皆会返还。 下方子害人? 这害人可终会害己哦。 “威王在这人面前露个面即可。” 左辰笑道。 听左辰这话,李继心头也生了疑惑,不知道左辰打算做什么, 但本着道长肯定不能害自己的想法,李继直接探头出马车,看了眼外面的“士兵”。 风尘女子瞧见李继面容,心头一阵狂喜,便是以丹田为心,催动道行。 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如浪潮般向外激荡。 远处土坡后面的两人心有所感,立刻动手,敲木鱼,摇铃铛。 缕缕邪光从两个物件上散发出,光是靠近都能让人遍体生寒。 邪祟却又带着些圣洁的声音自两人身边响起,像是香火佛堂中,又像似幽幽鬼域。 敲三下木鱼,摇三下铃铛,邪光大盛。 降头术法已经成立,他们只需停下撤离即可。 可这两个男人刚想动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受了控制,仍旧是摇铃敲木鱼,根本停不下来。 “这?” 降头反噬?! 我们用出去的降头术,竟调转了矛头,折返了回来? 瞪大眼睛,心生恐慌。 哪怕是反应过来,两人也再无了回生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像是被炙烤的春雪,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融。 第四次摇铃敲木鱼时,他们的皮肤已经彻底融化,露出了藏在皮肤下方的血肉。 第五次时,他们的血肉和内脏也化作了一滩烂泥,一并落到了地面上。 第六次时,就连白骨都化作了浓水,砸向地面。 最终只剩下木鱼和铃铛,无依无靠的落在地面脓血当中,安静的躺着。 向李继施展术法的女人忽然觉得面前传来阵难言恶臭气味,直冲她的脑壳,她甚至都没来记得说话,便一翻白眼,直接昏厥了过去,噗通一声倒在了地面上。 脸上那层人皮面具也随风飘落,身影如雾般散化,重新变成了风尘女子的模样。 竟是断了气,死了。 李继啧啧称奇。 于他来看,自己只是露了个脸,对面竟然就暴毙了。 道长这本事是着实神异。 叫了声拉马车的将士,让他去看看那几个方术师是否留下了什么邪物,将士立刻换马奔去,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土坡后方,看到了一地血渍。 死相凄惨。 “自作孽不可活。”将士朝着污血吐了口痰。 下马拔刀,对准地面上的木鱼和铃铛就是刷刷两刀下去,这两件邪物被当场摧毁。 回到车队后,向李继禀报,李继满意点头。 这种用方术害人的邪人,还是死了好。 “这尸体……” 李继看向唯一剩下的女人。 对方躺倒在地面上,面色安详,像是睡去一般。 忽然, 本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手指动了动。 她竟全无支撑的单靠腿和脚踝站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周遭士兵们心惊,拿起武器围住了这女人,她却丝毫不慌,抬起头,看向左辰: “道长,有人托我给您送件礼物。” 女人像是被不可见之力量操纵了一般,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左辰,褪下自己的外衣。 她的后背露在空气当中,此刻的周遭旁人才发现,原本应该光洁无暇的后背已然被人用刀子刻上了一行字: “恭迎真君大驾光临。” 第二百八十章 京都 这几个字是用刀雕在身体上的,能透过皮肉和骨骼看到内脏,其伤口周围甚至已经开始化脓。 这般是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早已死去,她竟还能硬撑许久。 只不过,在把这些字迹露出来之后,女人身体当中的那一股生炁顿时烟消云散。 直挺挺着向着面前倒去,砰的一下砸到了地面上,掀起了一阵尘土。 操尸控体术。 女人尚未身死时,这术法完全藏在了她一身煞气下面,而等到他一命呜呼之后,又立刻取缔了她的灵魂,控制她的肉体给左辰表演小节目。 昨夜有人给她下咒术,用刀在她背上刻了字,把她做成肉傀儡,又在今天送过来。 分明就是准备了一份进京路上的恶意礼物,为的就是恶心左辰他们一手。 李继脸色不变,直接对身边士兵道:“找个地方给她埋了吧。” 士兵飞快就将尸体拖走,李继才问向左辰: “道长,你怎么看?” “怎么看?”左辰笑道:“京都这群人应当也是黔驴技穷,正面斗不过你我,就用这种方式恶人心。” “道长所言极是。”李继点头称是:“他们倘若真有本事,早就在路上摆开宴席邀请咱们了,何必弄这些?下流鼠妇,不足为惧。” 无能力正面对抗之人才会想方设法设下绊子害人。 再看着空中阴云,李继心中冷哼。 哪有乌云常盖日? 终会有阳光,能撕开一切遮挡。 处理完尸体,正打算离开此处,忽然瞧见街道口处行来的几匹快马。 上面乘着的皆是着甲士兵。 他们为首那个在看到威王车队之后面露喜色,急匆匆停下马匹,翻身下来,快步上前,单膝跪地: “威王大人,在下京都禁军,奉大将军之命,特来迎接大人!” 李继:“?” 负责迎接的士兵没听到回应,疑惑抬头。 怎么威王脸色这么奇怪? …… 这次这伙士兵真的是禁军。 为了避免威王误会,他们特地拿出来了大将军的令牌以证身份。 这几位禁军的表情也和吃了一嘴苍蝇一样。 没想到自己只是晚来了几步路,就有人装作自己的身份到威王面前比比划划。 到底是在弄威王还是在弄他们? 不好说…… 一路护卫,禁军反而要比威王带来的士兵更加尽心竭力,生怕再出半点意外。 马车上的左辰几人倒是并不在意,甚至又闲谈起来了其他事情: “柳仙和胡文还在幽州关?” “他们两人正研究着北方平原上那扇大门,每日废寝忘食,暂时是过不来了。”李继也多少有些无奈。 柳仙和胡文都痴迷天工道,看到这上古仙人遗留下来的神奇妙法就像是赌鬼见了斗蛐蛐,根本连走都走不动道,自然就推辞了共去京都的邀请。 “我本来还邀请我那兄弟李钰来着,不过他说他有不少政事要办,得再晚上半个月才能到,我也就没强拉着他过来。” 左辰点头,表示理解。 肖长成那边状况也是一样,现今刚把青州军从徐州当中打出去,青州领导又换了人,两边都是一大滩烂摊子,别说离开前往京都了,这一天到晚能不能合上眼都两说。 到头来,唯有花三个月时间处理完井州事宜的李继才是最得空的那一个。 又谈了些诸如井州现在如何,李继怎么处理那些江湖客的内容,李继都一一给予了答复。 井州面上还是由原本的昌王李贺管理,但李贺身边的人马都换成了李继的心腹,现今李贺半分实权都没有,只能安安心心想自己的乐,每天在那听曲喝酒吃肉,偶尔还得被强迫着下地干活,过的那叫一个“苦兮兮”。 至少李贺自己认为自己过的苦。 江湖客们也被李继分批处理,声名狼藉的正在北方平原开矿,侠义人士则是被收作门客,统一管理。 不过昌王李贺当时在这群江湖客身上花的功夫可不少,这也就导致不少“忠肝义胆”者完全就是一副“狗娘养的威王,你伤天害理,无恶不作,老子跟你玉石俱焚!” 李继就干脆直接让他们爬到青丘山顶看一看那滔滔苦海,看看谁才是坏世之徒。 这群江湖客们一看一个不吱声,屁都不敢往外放一个。 还得是这种灭世大劫好使。 又晃荡了一日,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昨夜风大,吹散了天空当中的所有乌云,现在正是朝阳初升之时,万物回暖。 左辰侧头探出马车,阳光正盛,刺眼,他就用手遮在了眉头位置往前看。 不远处,硕大城池连成大片,阳光斜洒在城池上,巍峨肃然。 京都, 到了! …… 京都之大,天之所倾,这可不是空话虚话。 就左辰现在来看,眼前这连绵不绝的城邦,乃是他在整个大梁当中所见的最大的城市。 连绵的城墙从东到西,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城墙墙高耸犹如幽州镇北关,不似人类所铸之奇迹。 “我之前从未来过京都,也没听过这边传闻,今日第一次瞧见,确实豪气。” 哪怕是对京都当中的“鼠妇”有意见,左辰也没有吝啬自己的称赞给眼前这个城市。 造物无罪,尚未完成的也便罢了,已经建好的伟业若再毁去…… 那岂不是兴也百姓苦,衰也百姓苦? 李继也多看了两眼这城市,道: “是啊。” 他的语气当中便是几多回忆,几多惆怅,而是想到了自己年少时期在京都中的种种过往。 不过他马上就收住了自己溢散的思绪,笑着对左辰解释道: “京都是建在一座古城废墟上的,这一片是附近大梁最大的平原,开国者们便在这里安家落户,休养生息。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此处并非单一的城邦,而是足有七座大城,这些城市环绕着古城而建,中间有着不少摩擦,期间还开展了许多战事,在血雨腥风间动荡了七八十年,最终我大梁的领袖,击败了其他军队,统合了七个城市。将其统并成了这么一个大城。 “现今入京都之内,还是能看到那些残存城邦的影子,大梁的后代皇帝也将其他城邦的残留划分成了不同区域,分别按照其旧称取名。派人看管。 “若是您在京都当中得空,可以去这些地方看看,每地点风土人情皆是不同,也是奇哉妙哉。” 左辰将李继建议记在心里。 能把那些污垢当中的虫豸都拍死之后,左辰自然在京都当中好好逛逛。 马车来到城门口,威王将领掏出门牌,守门的几个登记官用别样的眼神看了一眼这列长长的车队,让开道路,车队顺利进城。 禁军亲卫凑到马车前,压低声音: “威王殿下,陛下正在皇宫内等您,这京都上眼线多,您能否先随我们去个小院,顺着暗道走?” 李继掀开车帘,笑着摇头:“侄子要见叔父,还这么弯弯绕绕干什么?他可是天子,谁还能监听到他的头上?直接去皇宫就行。” 禁军满脸为难,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威王。 哪怕自己不带着威王过去,恐怕对方也会自行前往皇宫,只能在前方领路,路途中遣人提前去给大将军报信,让大将军提前做好准备。 特别是车马前进,直奔皇宫,路上声势浩大,热闹的一条京都街中间自动一分为二,小摊退到门市前,行人退到小摊前,又自觉的形成了一条过马车走道,探头探脑看着这列长队: “威王的车队欸!” “好生威风!” “不说他正在北方围京都关,现今进京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藩王,怎么可能真打进京都城?那可是违逆祖宗的事!” 喧杂声,讨论声,络绎不绝,热闹如浪,直至车队走到皇宫附近进行去,过了由卫兵构成的人墙,才把喧嚣讨论甩到马车背后,渐行渐远。 如此大架势的进皇宫,恐怕不出半天,所有酒桌上就都会谈论此事,并猜测威王进宫究竟会做何事。 李继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光明正大,让整个京都都知道自己来了,让那群鼠辈无处可藏。 现在是下午,没上朝,小皇帝正在御书房中看书,直接让马车朝着那方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马车不能进去,只能徒步。 这次见小皇帝,只有李继、左辰和彩衣,其他人暂时留在车队上等候,三人进入大院之后,立刻就瞧见一留着山羊胡子,衣着板正的中年男人一丝不苟的站在书房门口,像是护卫。 李继大笑迎上去,做拥抱状,把中年男人揽入怀中,使得这一丝不苟的男人手足无措,手也不知道是该放在李继后背上,还是干脆垂下。 万幸李继的热情只持续了几秒,就送来了怀抱,拉过左辰,介绍道: “这位是京都大将军,周勇。是我的老朋友。” 周勇将军僵硬的点了点头,都对“老朋友”这个称谓敬敏不谢。 “陛下书房在当中等几位呢。”周勇言罢,推开背后大门,一伙人鱼贯而入,来到了这硕大的书房。 进入其中,正坐着个年轻人,身边跟着个老太监。 李继介绍:“这就是我那侄子,大梁皇帝,李荣轩。” 左辰不言,只是盯着皇帝。 这皇帝…… 竟毫无生炁?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小皇帝 人之存世,必有生炁。 飞鸟有生炁,游鼠有生炁,生长着的大树也有生炁,这是生物自降生之时就蕴含着的先天胎炁,自出生之后日益成长。 若是人类,则会于三十三岁到达巅峰,随后便逐步消散,驾鹤西去时彻底消失。 之后或是化成鬼祟,再或是魂归轮回,皆不会再衍生炁。 而眼前这年轻人,在左辰眼睛当中便似如一块石头,浑身上下看不得任何一丝生炁。 像是…… 运动着的血肉雕塑。 “道长,你看到什么了?”李继问。 “你们家皇帝……稍有些独特啊。”左辰感慨道。 说的话就像是在聊家常,直听得老太监眼皮连跳。 倘若是正常情况下,这老太监一定会高喊一句: “大胆!皇帝陛下也是你们能高谈阔论的?还不快点跪下?” 但现在这情况有点特殊。 这三位来客里面,李继是皇帝叔父,可以不跪,剩下两位一个是名声在外的大姑奶奶,一个是真神仙。 叫他们俩跪下? 呵呵。 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闭嘴观望吧。 主座上的小皇帝李荣轩也盯着左辰: “您可是左辰左道长?身边这位可是徐州济世大姑奶奶?” “正是。”左辰应道。 只见这小皇帝激动的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左辰面前,双手探出,似是想搭在了左辰手上。 左辰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热切,便伸出手托住这小皇帝。 且听李荣轩道: “道长大德,救得天下苍生于水火当中,现今京都受困,难脱泥沼,还请道长帮忙,斩退京都腐朽。” 同李继对视一眼,发现后者也是摇头,明显不清楚小皇帝心中竟有如此志向。 左辰干脆直接问道: “你希望我做何事?” “您先坐下,我同您慢慢说。”李荣轩让老太监去把桌椅搬好,弄了三张客座,请左辰他们三人坐下。 老太监和周将军一左一右站在小皇帝两侧,像是两护法门神。 等都坐好,李荣轩才问: “道长和叔父可知京都现今情况?” “刚来,还一头雾水,烦劳请讲。” 闻言,小皇帝也叹息两声,道: “现在大梁天子说是朕,但实际权势却并非在朕手中。 “整个京都当中世家众多,各种势力错综复杂,除去那些开国老臣们的家族之外,还有那原本七城残存的功勋世家,他们相互纠葛,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整个大梁困束其中,吞噬百姓血肉。 “除此之外,朝中的左右两位丞相也是权势滔天,统帅着朝中文武百官,大部分政务甚至都过不了朕的手中。 “时至今日,朕手中能用的臣子也只剩下周将军和包公公两人,其他臣子大多都和那群士族有关。” 听李荣轩如此说,李继倒是有些惊奇的看向了周将军: “大将军应有京都虎符,能调用禁军和护国军队,这最大的兵权握在手中,又怎会怕那些士族?” 世间自古的道理就是如此,只要手里的钢刀足够硬,规矩便在自己手里。 李继和这位周将军确实是老朋友,按照他的了解,这位将军非常忠诚,这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愚忠,甭管这皇位上坐的是谁,只要名正言顺,他便会拼尽全力辅佐支持。 也正因为如此,在来京都之前,李继还认为这朝中应当是双方鼎立,大将军和小皇帝一派,左右丞相和世家一派。 周将军在听到李继的话之后,瞥了眼李继: “六十年前,京师身死,折损了京都一代高手;二十年前京都鬼灾,致使精锐部队死伤惨重;现如今藩王围京虎视眈眈,我剩下的那些车马将军挨个在关口守着。 “就这,幽州关还连连告急,说是我的那位老朋友把他五千铁骑全带过来遛弯了,我没办法,又分出了大批禁军过去。你说现如今这京都当中,我还有多少兵马可用?” 李继不言。 李荣轩打断了这尴尬的对话: “朕不愿再看士族掌控大梁。我听闻道长您本事高超,是当世的神仙,想请您助朕平灭世家,还大梁一个朗朗乾坤。朕也愿意以奉您为新一任京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旁侧老太监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是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听李荣轩这话,左辰却是和李继对视了一眼。 最终,还是李继开口道: “恐怕这事……不成。” “叔父?” 李荣轩眼眸当中显而易见的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像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给出了如此丰厚的待遇和条件,为何对方会拒绝。 “我这小侄儿,你可知我北方守的是什么?”李继道。 听李继的话,李荣轩脸上显而易见浮现出来了茫然的神色。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边周将军,周将军则是在沉吟片刻之后,有点不太确定: “我其实也没去北方,之前确实同威王殿下谈过两次,当时威王告诉我说,北方黑水恶物,我一直以为是北方游牧一族。” “游牧民族能牵扯住我五千铁骑?”李继冷哼:“那黑水恶物所称苦海,乃是灭世浩劫。若非如此,我又怎会一直镇守在北部?” 李继干脆把在北方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小皇帝。 苦海、青丘、移山填海。 直把这个年仅十余岁的年轻人听的一愣一愣。 时至李继讲完左辰将整个青丘山镇压在北方边界,李荣轩才终于急促喘了气: “叔父,此话当真?” “你若不信,道长手中可还有苦海一滴,让他拿出来,给你瞧瞧便是。” 左辰也是从怀口一掏,直接便拿出了一个白玉瓶子,将其上口打开,从中拿出一滴苦海,让其放于手中盘旋。 皇帝三人紧盯苦海,皆是觉得心神俱震,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那叔父,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李荣轩请教着问李继。 “现今最重要的乃是助道长退苦海,士族如今拖后腿,该杀,但杀了他们之后,大梁也暂不需要皇帝。”李继道:“我们会招天下藩王豪杰入京都,公举成阁,处理大梁之殇,让道长能够心无旁骛的对付灭世大劫!” 此言一出,旁侧老太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他嘴巴一张,“大胆”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几乎快要喊出来。 最终还是小皇帝轻轻摆手,打断了老太监的话。 直把这老太监脸憋的青紫。 “叔父,这事于朕冲击太大,能否容朕……好好思考思考?” “自然没问题。”李继点头。 倘若小皇帝见他时态度不好,再或是全无建树之辈,李继说话恐怕不会这么客客气气,直接硬怼过去就完事。 但现在瞧来,这孩子倒也算是有进取心,假如没有灭世大劫的话,他努努力,说不准也能成为一代明君。 对于这样的晚辈,李继还是愿意给予一定耐心的。 李荣轩也知道没法继续就这事情谈下去了,干脆转而看向左辰,眼神当中满是好奇。 “道长,你刚才见朕时,说朕身体存有异样,可是发现了什么?” 谈到这里,左辰也多看了两眼小皇帝: “你平常起居生活可有什么不方便?” “不方便?”李荣轩寻思几秒:“我身子骨较弱,不太能受风寒,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半点生炁都没有结果,仅仅只是不受风寒? “介意让我把脉吗?” “无妨。” 李荣轩直接伸手,背后的老太监捂住自己的胸口,几乎快要昏死过去了。 左辰把手搭在李荣轩脉上,透出一点点灵炁进入气体内探查,这一缕灵炁很快就游遍了李荣轩全身上下。 而很快,左辰也就在李荣轩丹田部分找到了一些异常。 他腹中有一圆点,上当牵扯了一条细线出来,细线微不可见的布满他的全身,控制着这小皇帝行动。 与其说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倒不如说这小皇帝是被人操纵着的提线木偶。 而他丹田当中的这一股真炁直连地下深处。 因为太深了,哪怕是左辰用观炁术也看不清。 “道长,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李荣轩有点紧张。 “……没什么。” 刚才左辰确实滋生出来了一股想要把这个连线切断看一看反应的古怪念头,只不过他马上还是遏制住了。 万一这玩意切断之后续不上,小皇帝没了控制,直接表演一手当场去世,那左辰也只能考虑全武力通关京都了。 那样死的人太多,平民百姓都有可能遭受到波折,不太好。 老老实实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左辰问道: “京都地下有什么东西吗?” “啊?” 面对左辰这没头没尾的询问,李荣轩显得有些茫然,但还是老实回答: “是京中祖坟,大梁里历代帝王都葬在下面。” 疑点颇多,左辰并不清楚是一代皇帝这样,还是代代皇帝全都这样。 而且他身体如果是这样的话…… 上代皇帝陷入疯狂,是否也他这种身体状况有关? 现在也不知道这小皇帝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迷糊,思来想去,还是得用点手段才行。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今晚潜地下 左辰尚不会读心,也不太想拖着事情不解决,干脆隐蔽的使用了当头棒喝,正对小皇帝,开口询问: “你身体确实有些异样,有什么知道的同我直说便好。” 他声音只针对小皇帝一人,其他人只觉得是普普通通的问话,并未在意。 李荣轩的眼眸当中露出了一丝茫然,近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道: “啊?我不记得。” 不记得…… 看样子他确实不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 左辰点头,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唯独彩衣多看了两眼左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东西一样,瞪大了眼睛。 眼见没什么可再谈的,李荣轩便热情开口道: “皇叔,道长,还请两位暂时住在皇宫内,你们之前说的那件事,朕会好好考虑的。” “不用了。”李继道:“我们在城里找个地方住就行,就不打扰陛下了。” 言罢,起身行礼告退,房间当中只剩下了皇帝他们三人。 直到关门,确定离去之后,老太监才终于开口,脸色难看: “大不敬!简直大不敬!李继和那道长竟然想要颠覆大梁皇权,简直大不敬!” 他气的没辙,标准皇上不急太监急。 “包公公,何必气恼,叔父说的也有道理,真若是有灭世大劫在外面,朕这皇位不要也罢。” 李荣轩笑道。 “陛下,您可不能这样说啊!您是天子,天下百姓应当由您来管理,您的皇位便是天赐的,整个大梁就是您的领土,就是李家的领土。” 说到这里,老太监却好像也不知道如何继续往下说了,只最后补一句: “更何况威王说的也未必是真。” “是啊。”李荣轩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探出头,看向北方:“叔父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凡事还得看看情况才行。” …… 回到马车上,渐渐驶离皇宫内,李继回头看了看远去的御书房。 彩衣刚才旁听了全程,此刻也是忍不住问: “威王,你那侄儿会答应吗?” “我估计难。”李继道:“他如果真的只是个傀儡皇帝,那大概率会答应。不过这小子出乎我预料的有志气,想自己在这错综复杂的京都当中闯出一片天来。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容易放弃自己苦苦经营到手的东西。更何况他才十四岁。” “原来如此。”彩衣交换身份的想了一下,如果她在那小皇帝的位置上,她恐怕也不太愿意被人换下来。 左辰闻言,却是道:“这恐怕比你想的还复杂。” “嗯?”李继一愣:“道长你难不成是从我那侄子身上看出了什么东西?” “……你那侄子,恐怕不是活人。” “啊?” 李继目瞪口呆。 左辰简单和他说了一下李荣轩现在的情况,只听得李继满目茫然: “这是行走的尸体?还是半死不活之人?” “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左辰道。 仔细想想,和前两天袭击他们的那女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不过这小皇帝更加灵动,也更看不出来异样。 要么,其背后的操纵者演的一手好戏,是个了不得的表演才子。 要么,今日面见的就是小皇帝本人,只不过用了某些偏门手段续命,他自己甚至都不自知。 “小皇帝身上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听左辰问话,李继认真回忆了起来。 想了几息,他才不确定的道: “我这侄子幼年时,曾经害过一场大病,高烧三日不止,当时他父亲带他前往了地下祠堂,于那里待了一天一夜,请求列祖列宗庇护,等再出来时,他身体也就恢复了。” 看样子这就是源头了。 见左辰思考,李继也就没打扰他,车内安安静静,直等到出了皇宫,重到了大街上,李继才问: “道长可有如何安排?” “今日暂且寻个地方休息,明日我要去趟书楼,见一见我那弟子开办的道场。”左辰道:“弟子的道场里面进了蟑螂,当师傅的不得好好清理清理?” 李继听到这话,便是清楚明天书楼那些人恐怕怕要遭大殃了。 几人的住处是禁军领着找的,那是家豪气的酒楼,唤作瑶池楼,好几户大房连成一片,最一楼的大厅是喝酒备饭的地方,二楼往上便是住处,越往高楼的楼层走也就越豪华。 瑶池楼乃是京都大户所开,哪怕是那些士族的贵公子,来这里住顶多只会包上一间上房,再多的这家店老板也不会放出来。 可今儿个不一样。 这次是皇帝宴请威王,整个瑶池楼打接到这信之后就开始往外清场,不管你是什么达官贵人,还是世家大爷,通通给您说一声“不好意思”,然后返还双倍的住宿费用,便从楼中赶了出去,让其自己去寻找新的住宿地方。 这自然引来了不少公子哥的不满,他们集体堆到瑶池楼门口打算抗议,希望这位老板能出来给他们一个回应。 可他们并没等待老板,却等来了禁军。 眼见着身披全甲的禁军将瑶池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是这一群每日娇纵惯了公子哥也都清楚,这瑶池楼来了不得的客人! 可是不能再纠缠下去,再纠缠下去,脑袋可能就没了! 大多都灰溜溜的离开,唯独只剩下几个心大的,蹲在楼边柳树底下,想瞧瞧究竟是何方大人物,竟能把这一整栋楼包下来。 时至瞧见威王驾到,住进了酒楼里,蹲树梢的那几位也算是被满足了好奇心,拿到了今晚的谈资,满意离开。 等进入酒楼后,立刻便有两排只着轻纱的姑娘迎上前来,站在左右两侧夹道欢迎。 待选好房间之后,这些姑娘们也立刻领着一行人上楼。 最好的顶间自然是留给了李继,剩下的众人也都安排到了质量上等的房间内。 其中朱老八他们几个倒是好弄,金丰玉月却着实难住了瑶池楼——让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多少有些风险,最终还是左辰保证这两个娃娃听话,让他们把房间安排到自己房屋旁边,才弄好客房。 左辰要进房间时,他甚至发现有两个漂亮姑娘想要跟着自己一起进,哑然失笑,只是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清跑了两个姑娘。 彩衣那边更是尴尬,她指了指姑娘们,又指了指自己,就差没说一句“你们确定要进我房间”了 总算是赶跑了这些陪同的姑娘,正打算进入房间时,彩衣突然嘿嘿笑着跑到了左辰身边: “道长,今儿晚上你是不是要做什么事情去啊?” 左辰看她眼,笑着轻敲了一下彩衣的脑门:“好好睡觉去。” “哦。”彩衣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呵呵的离开了。 左辰无奈摇头,进入房间。 这酒楼确实奢靡,整屋子都是说不出的珍奇宝贝,但对于左辰来说,其中大部分东西已经超出了实用和舒适的范畴,变成了无意义拔高自己身价的增值产物。 好确实是好。 但是没必要。 今晚的左辰其实并不打算休息,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那就是去地下。 这事他没有和李继说,毕竟现如今左辰是打算去人家祖坟里面寻找线索,同李继讲多少有点不太好,就干脆自己行动,免得多生事端。 放好行李,左辰打开窗户,凭着月色向外登梯升空,一眨眼便已漂浮到半空当中,俯视整个京都大城。 豪气、硕大,这城邦的大小好似小半个海洋,高耸不一的建筑物就像是浪潮,随波逐流。 城市最中间的皇宫则是个四角正方的城中城,像是一口方方正正的大印,扣在京都的正中间。 环顾整个京都,目光从那些混乱的浊气当中掠过,终是落到了皇宫附近的某处。 腾飞过去,发现那是位于皇宫后方的一处小林,可左右环看一圈,却并未发现能下去的通道,干脆飘身落到地面上。 看着脚下土壤,左辰摸索着下巴寻思了起来。 五行遁术他尚且只会一个避水不沾身,想要进入土壤应当得通土行才行。 这土行该怎么用呢? 正思考,忽得想起来了自己丹田当中的那浑源液体。 这玩意儿可以将万物转化形态,就是说将这一层液体包裹到自己身体周围,就能将土壤先转化成水流,再用避水之术避开,最后再将水流转化为土壤。 嗯,感觉这和土行土遁术原理应该完全不一样。 不过无所谓, 力大飞砖是也! 腾云驾雾术都是用着水蒸气整出来的,土行术不也一样吗? 心有所想,念随其动,左辰直接原地一跃,嗖的便是落入土中。 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在土中行驶几乎如若无物,根本就连半点阻碍都没碰到。 向下前行一会儿,很快左辰就感觉到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点的硬物。 然后他一个没刹住车,直接穿过去了。 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出现到半空中,便直接停下了“土行术”,稳落到地面上。 周遭一片漆黑,左辰眼中灵光大放,四周的景色也清晰的浮现到了他的眼中。 这是一处地下陵墓。 极大。 求月票嗷 第二百八十三章 地下巨门 漆黑、无光,浓厚的阴冷。 空气中尽是布满寒意的湿气,若是把有风湿病的严旺盛放到这里,恐怕会立刻疼得他哎呦直叫。 左辰感受着迎面的风,他知道自己正处于悠长走廊的正中间,前有路,后有途。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的天花板。 上面有个极其显眼的大窟窿。 左辰能感受的出来,这陵墓四周的石板上方都附加有封绝术法,应该是“指地为钢”的劣化版本,专门用来防止土行者钻入陵墓中搬山。 结果左辰这“土行术”可并非是土中浪游,而是将万物转化。 防护法门? 被力大砖飞的敲开了。 哪怕脸皮厚如左辰,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挥一下手,被冲破的石板立刻就似如活过来的植物一样肆意生长,眨眼之间就恢复了完整,就像是无人到访过。 随后又在上面补上了一些妙法,防止日后来的贼从这里进入。 做完这一切之后,左辰才沿着长廊前进。 长廊中间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空房,这些房屋宽阔又巨大,其中的整个空间不比今日左辰居住的整个瑶池楼要小。 而这些空室当中各类装修风格又各不相同,有些繁华富丽,进入其中,可看陶瓷兵人着甲拎刃,护卫着最中间的一座纯金制成的棺木。 还有的诗意非凡,进入那空室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幽兰色的微光,一滩碧蓝小湖置于房屋中央,湖心处有一小岛,岛上放着一口红木棺材棺材旁种了一棵槐树,该树上方绑着根根红条,无处吹来的风让其轻微晃动。 还有的干脆就是一间空房,里面什么都没有,唯独只有被打磨干净的石壁。 显然这些空房间还在等待新一任的皇帝下葬,将其埋葬在其中。 走过一圈,左辰发现这里一共留了三十三间空室,现今已经有十七间内部存有棺木,风格各异。 如若扔到后世,必会有人在门口拉开横幅,买门票挣钱。 当然,左辰也没造次,每经过大屋都朝着里面鞠躬行礼,说一声“叨扰”了。 就算是无鬼,如此进入人家陵墓内也至少得保持礼貌。 环顾一圈之后,左辰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皇帝皆孤高,每个都自命不凡,有机会的话,他们肯定会为自己挑选一块风水宝地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之后开创一片“伟大”的墓地,以供后世瞻仰,同时自己在九幽之下也能够统帅万军,享受人间极乐。 时至末代皇帝暴死荒野之前,他们大抵都会这样做。 注意皇帝的祖宗祠堂,里面供奉着的也绝非是尸体,供着牌位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点 那为什么大梁皇帝选择了合葬? 如果有人告诉左辰,这是因为大梁皇帝们极具家族概念,认为一家人应该合葬在一起,那左辰肯定不信。 而且…… 左辰伸手放在了旁边墙壁。 自己刚才修复的那一部分天花板明显是新造的,现在这些墙壁却显得陈旧。 这个陵墓…… 更像是搭建在一个古老的尸体上方。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个问题一直没问李继。 七座大城围绕着的古城在什么地方? 猜想浮上自己的心头,左辰却只觉得邪门。 使用缩地成寸,左辰快速在整个墓室当中逛了一圈,看遍了每一个角落。 除了这已经看了一大半的是棺材房之外,整个陵墓的最中间还有一片空地,空地处供着个硕大的长桌,长桌披了块些陈旧的破布,上方摆着三排牌位,最下排十二个,中间五个,顶上开国皇帝独占一个。 长桌的正前方是个向上的长廊,有微微的夜风顺着上方吹下,这里上去应该就是皇宫内部了。 除此之外,好像并无再多值得左辰注意的东西。 不在这里吗? 皱眉,原地踱步了两圈。 忽然,左辰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天花板是新的…… 地板也是新的! 心头微微一动,左辰再度使用了“土行之术”,开始朝着下方冲入。 仅仅一瞬,左辰就感觉脚下一空。 等在回过神来,左辰只觉自己眼前一阵光辉璀璨。 他看到了一个硕大的空洞。 整个空洞比上方墓穴都大上数倍不止,四周墙壁上雕刻着繁丽复杂的花纹,淡蓝色的流光从花纹当中淌过,就像是血管当中的鲜血,直泵向心脏。 而这心脏…… 则是空洞墙壁上竖着的一扇大门! 这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上无任何花纹,四周墙壁上流淌的深蓝色,却滚到了石门的缝隙当中,像是条条河流一样,随波而动。 左辰落于地面,走到门前,伸手按住。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在幽州北方平原时,他发现了一个深邃的山洞。 山洞当中也有着一扇石门。 同眼前这扇除去大小以外,完全相同。 这是古代修士身撅于地下开创的 现今,柳全德和胡文正在研究那扇门,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扇完全相同的。 恐怕不是巧合。 在左辰视野当中,门缝当中有一条细细的炁息盘旋向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线,直连天空。 这便是连接小皇帝的那条线路。 盯着这条长线,左辰现在就…… 心痒, 非常的心痒。 他非常想直接把门推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可根据左辰对炁息的感知,占大门上方的天工术和北方地下的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只要左辰暴力将这扇大门拆开,那么大门后面的一切东西都会瞬间烟消云散。 恐怕自己头顶正在睡觉的小皇帝也会直接一命呜呼,变成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 强压下自己心中蠢蠢欲动,最终只是在此处留下了一点气息标记,随后便动用术法,一个腾身,从数十丈深的地下腾跃而起,重新出现在了皇宫地面上。 离开皇宫,回到了住所。 从出去到离开,尚且没花超过一柱香的时间。 今晚地下的收获着实令左辰惊奇,干脆拿出来之前,柳全德给他的专用传讯香,将其点燃。 打算问问柳全德现今的进度。 …… 北方平原边缘山脉,此处在左辰移山填海之前常年处于迷雾笼罩的状态,李继的士兵难以靠近。 如今在神仙妙法的影响下,大雾散去,士兵们也终于在这边界之地发现了种种奇妙。 有修建在山上的、散发着缕缕微光的庙宇,也有直指天空的古树,抵御苦海炁息。 在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便是前段时间左辰发现的那一扇大门。 现今山洞外面已经搭起了作为中转的驿站,内有马车住所,因为运粮运肉路途远,威王府就又派了一些有本事的农户过去,在那开耕种田,养鸡养鹅。 现今又要接一些矿工来此开采矿物,梓人们正搭建着矿工们居住的地方,热闹非凡。 长长的山洞内也几经修改,不再似最开始那般荒莽原始,梓人们难以开凿墙壁,便干脆搬桌椅板凳进入山洞,在其中放上能够持续提供光源的提灯,又准备了能临时居住的床铺。 至大门旁边,柳全德协同一众学生正奋笔疾书,忙了一整天。 大部分学生都已坚持不住,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山洞,唯独只剩下胡文,写完这一叠内容之后睡眼惺忪,干脆扑通一下倒在了山洞里。 不多时,鼾声响起。 只见胡文身边冒出了一个小狐狸脑袋,悉悉索索的跑到胡文脚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床被子,给胡文盖上。 还顺带着掖了掖被角,生怕胡文着凉。 然后很快胡文就热的直冒汗,开始踹被,小狐妮便一边惊呼一边盖被子,嘴里还不断道: “可不能踹嘞!会感冒的!” 柳全德也停下了工作,笑着看旁边做互动的两小只。 忽然,柳全德心有所感,看到旁侧桌上放着的传讯香被点燃了起来。 这是他给左辰左道长的,本来是打算自己把门打开之后再去联系道长,却没想到今儿个道长竟然来联系他了。 匆匆放下手中算册,接通香火,左辰的声音也清晰的出现在了柳全德耳畔旁边: “柳仙,好久不见。” “仙长,许久不见。这是在何方,怎么忽然给我来讯息了?” “我在京都,见了些东西,便想问问你。” 柳全德心头略有惊讶。 京都距离幽州平原可是极远的,按理说说现在燃起香应该是断断续续的,可道长声音似是在耳边响起一样。 道长道行高深,恐怕是用了些手段,他们两个之间的谈话稳定清晰。 “你那边大门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解锁?” 听左辰问话,柳全德立刻兴冲冲的道: “大有进展,按这个速度推进下去,估计短则七天,长则半月,到时候大门自开!” “不愧是柳仙。着实厉害。”左辰称赞道。 “仙长你今日点香过来,就是要问这个吗?”柳全德稍有不解。 “倒也不是。”左辰道:“我在京都地下也发现了一扇门。和你那边的一样。” 柳仙:“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小子老牛吃嫩草? 左辰把自己从地下的发现尽数告诉了柳全德。 他省去了自己是从祖坟进去的这一信息,只说自己感觉到地面之下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便使用了土行之术纵地遨游,找到了这个地方。 “京都境内竟是也有这种大门。”柳全德心头惊讶,脑不由得浮现出了一大胆构想:“若是这般,大梁境内其他地方是否也有此类大门,藏于山中林间?” “保不齐。” 这些门扉上方都有古法之秀,显然是上时代的古仙所留下的。 尚且不知门后究竟为何。可能对抗苦海留下的后手,也有可能是封锁苦海所制成的封印,等柳仙开门之后,真相自得而知。 互通情报,对接进度之后,又聊了两句胡文近况,当得知小狐狸正在和胡文进行睡梦当中的盖被大战时,左辰也不由露出笑容。 “待你好消息了。” “且放心好了,门扉相同,上方术法也一样,能开一扇门,就能开所有门。定不会让仙长失望。” 切断通讯,左辰把柳全德这根香收好。 柳全德不愧是技淫于天工术的好手,只花了小半年的时间,就快把这门上禁制解除干净了。 等他来京都,把门打开,里面是贼是友,一瞧便知。 至于这段时间…… 到窗口,推窗,遥望西南方。 书楼长街正在那边。 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明日登门拜访,希望那些书楼的小家伙们心脏稳妥一些,别当场吓死几个。 忽得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来人竟是关晋萍。 且见她化了淡妆,要比之前更显年轻,还专门穿了一身适合姑娘的淡黄色束腰裙,若是在大街上走,蹦蹦跳跳起来,怕会被人认为是彩衣姐姐那般年龄。 看关晋萍这样,左辰立刻便反应过来,笑道: “你这是打算去见严旺盛?” “特来向道长请示一番,”关晋萍脸上也露出了点点做坏事之前的窃笑:“在正是晚餐时间,我之前打听了老严住所,到那附近应该正好能瞧见他,趁夜过去,吓他一跳!” “他可还没修炼功法,可别给他吓出病来。”左辰无奈道。 “没事,我有准备。”关晋萍从怀中拿出一副油纸包。 定睛一看,上面贴了个小纸片,写着“提心醒神”四个小字。 “草心堂的宝贝药,专治惊悚过度。”关晋萍自信满满。 这…这对吗? 不太对吧。 半夜吓老头,多少有点恶趣味了。 不过他也没多阻拦。 明日大张旗鼓去书楼,还是得提前通知一声严旺盛的。 准许了关晋萍前往,对方这才眉开眼笑,小跑着离开了瑶池楼,又蹦又跳。 见其背影,左辰只希望今晚严旺盛能做个好梦。 …… “嘶!” “老严,怎么了?” 正走在路上的严旺盛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战栗,战战兢兢的环顾四周,他旁侧跟他一起走的几个老头不解问他,他也是满脸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啊。” 他刚才只是突然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恶寒从背后传来。 就好像自己被什么人盯住了一样。 邪门。 难不成是道长来京都之后,打草惊蛇了书楼里的那几个废物? 他们眼见着对付道长不成,就来对付自己了? 这不有毛病吗?就算真把他收拾一顿,也断然不可能阻止道长的脚步。 着实想不明白。 书楼这两日确实气氛紧张,楼内那些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左辰这一次进京来,一定会拜访书楼。 到时候…… 他们又怎么能拿得出来当年对付京师的阵仗去拦住左辰? 哪怕是五弊三缺的痴儿都知道,这一次要是再打起来,恐怕书楼众的屎都会被打出来,更别提这些惜命的文客了。 可能是因为恐惧,也可能是打算泄愤,他这个老一派归乡人近日也被格外针对。 他在私塾教课时有人找茬,他于街上闲逛时有人冒犯,一时间就像整个书楼都开始针对他了一样。 出于无奈,他下课后才会呼朋唤友,结伴共回住所,免得路上被人套了麻袋。 他这些好友笑严旺盛太过小心谨慎,严旺盛笑好友们不了解书楼手段肮脏龌蹉。 正前行,马上就要到严旺盛住所,此处靠近闹市,人声鼎沸,侧不远便是衙门,衙门对面便是面馆,面馆老板经营三十年,严旺盛也就吃了三十年,天天早餐是,偶尔晚餐时。 今日又到门口,嗅得面香,食指大动,对好友们道:“随我进去吃面?我请客。” “你这铁鸡,只请几分钱的面,不如不请嘞。”有人笑道。 不管那和自己斗嘴的老混蛋,严旺盛到了面馆门口。 天色尚晚,馆内人少,熟络的小二见严旺盛来,高呼一声:“严老您来了!” 就招呼着严旺盛往里坐。 刚要迈步进去,严旺盛却忽然瞧见了一倩丽的侧影。 那是个年轻的姑娘,可能只有双十年华,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她桌面上放了一碗汤面,加了两大勺辣子进去,又放了头蒜,剥了一半,留了一半。 边用筷子挑着面,边放在嘴边吸,溜一下子就吃进嘴里,又被辣的嘶哈嘶哈喘。 严旺盛脑海当中尘封许久的记忆被渐渐翻了出来,逐渐变得清晰。 那时他还年轻,偷偷带着师妹从归乡小阁里出来耍,漫山遍野的跑,饿了就去小阁附近的一家老面馆,那家老板抠,总是缺斤少两,捞上来面条都只剩一半,唯独汤做的好喝,两人也就喜欢那边了。 那时她师妹也是这般模样,喜欢多加两勺辣子。 时过境迁,她师妹已经改口吃干拌面了。 “哟,老严,你还是个老不正经啊,盯着人家姑娘看干啥?”老友们的声音把严旺盛从回忆当中拉了回来,严旺盛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尴尬。 “咳,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自己真师妹快来了,要是被师妹知道自己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皮恐怕都得被扒了下一层! 门口的吵吵嚷嚷好像也吵到了这小姑娘,对方回头看了一眼严旺盛之后,一双眼眸忽然宛如弯月一样笑了起来。 霎时之间, 严旺盛感觉浑身上下升起一阵寒意。 只见这姑娘将碗放到嘴边,吨吨吨三口就将剩下的面汤尽数喝掉,又拿出了个手绢擦干净了嘴上红油。 立刻笑盈盈的朝着严旺盛方向走过来。 严旺盛脸上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姑娘,你是?” 只见这姑娘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露出一副泫泪欲滴的模样,用手指关节擦着眼角: “父亲大人,你忘了我吗?我是你女儿啊!” 此话一出,严旺盛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上下似若石化,完全呆立在了原地。 他身边的那群老友们也都瞪大眼睛,看严旺盛时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嘶!老严?你怎么还有个女儿啊?” “你小子和我说你是天阳童子身,结果在外面留桃花债是吧?” “看不出来啊!” 严旺盛也都傻了眼,嘴皮子喃喃的动弹。 他开动脑筋想了半天,把自己的人生过往捋了一大遍,最终还是嘀嘀咕咕道: “不能啊?我这十多年前多年前,应该还在京都啊……不能啊?上次见面她也没和我说……” 看到眼前这姑娘,脸色霎时一红:“那日夜里,父亲对我做的事情,我可还记得呢。” 严旺盛:“!!!” 老友们:“???” 再看严旺盛时,老友们的脸色已经变得颇为奇怪了: “好你个老小子,上次来我家里你训我奴妾找的多,你这也没比我好哪去啊?” “都懂,都懂。” 严旺盛终于忍不住了:“姑娘,你可莫要诬陷我,我没对你做过那种事情!” “是吗?”关晋萍笑道:“两个半月前,豫州那边城内,那一夜我可还记得呢。” 严旺盛顿时瞪大眼睛,下打量了一圈关晋萍:“师妹。” “你这老鬼,才认出我来。”关晋萍舒心爽笑,直接就把周围那几号老友全都笑懵了。 他们不敢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严旺盛。 严旺盛也不知道咋回事啊,满目茫然。 “道长教我的一些小手段罢了。”关晋萍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先去你住处?” “哦……好!好!”严旺盛回神,连连点头,飞快就拉着关晋萍朝着自己家院子走去。 等到大院门口之后,发现自己这几个损友,还打算跟着一起进去,便干脆瞪了他们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往外一扔:“赶紧喝你们的酒去吧!” 这几个老家伙把银票一接,眼见着严旺盛关门,面面相觑: “这老小子的师妹竟如此年轻?” “……老牛吃嫩草啊。” …… 关晋萍和严旺盛腻歪了一阵子,严旺盛才问道: “你这究竟是修炼了何种功法?” “道长所传,不老长春,到时候你也来练啊。” 严旺盛想了想:“我恐怕得过两天,毕竟现在书楼这群人都盯着我呢。” 关晋萍戳他胸口。 “道长明日来书楼?” “是啊。明日白天就来。” “那我得先提醒一下我那几个老朋友,让他们做好准备。” 严旺盛眼中浮现出了浓厚的期待。 明日, 书楼这场大戏,可要比最顶尖的梨园戏码都好看。 自己可万万不能错过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书楼人何故不认祖宗? 今天阳光明媚,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一大早,严旺盛从衣架里拿出来了自己最华贵的衣服,在关晋萍的帮助之下,工工整整的穿在了身上。 穿上这身衣服之后,他不再是满面随和的书楼教书先生,而是变成了继承归乡人遗志的传承人。 关晋萍不由得下意识伸手触碰了严旺盛的鬓角。 那秀发鬓角已经尽数生白,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还能勉强看出年少时分的意气风发。 现在的岁月给他的脸上添加了几分沧桑,却也带来了不少的成熟。 “你这老东西,生的倒是俊俏,令我喜欢,到时候就算不修炼那回春的秘法,到也一样。” “那可不行。”严旺盛飞速的摇晃起来的脑袋:“现在你可是漂亮大姑娘,我若并非年轻俊朗,同你一并走,怕会引得旁人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任他们说去!”关晋萍冷哼:“我喜欢的是你这老东西,况且咱们师祖乃是真仙,样貌容颜皆为外物,听说那遥遥古仙,尚有不少仙人愿意保持年老模样,为的就是道心自成,现如今你倒是扭扭捏捏起来了。矫情!矫情!” 严旺盛干笑。 “对了,道长今早点了传讯香,告诉我让你列一份名单出来。” “名单?”严旺盛疑惑。 “道长心善,不想大开杀戒,就想让你列一份清单出来。” 听到这里,严旺盛算是明白了。 这哪里是名单啊。 这是阎王的点名册啊! 严旺盛倍感压力。 坐在桌前,思考良久,斟重的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足足花了一个上午,他才把名册写完,郑重的交给了关晋萍。 关晋萍非常信任严旺盛,拿出了特制的传讯香,点燃后将名册放在上面点燃,一缕轻烟飘向窗外,向着左辰所住的方向流去。 严旺盛飘去的烟气,凝视许久。 等到太阳高升,严旺盛长呼一口气,向关晋萍伸出手: “师祖将到,你我可是弟子,应当出去迎接才对。” 关晋萍看着严旺盛伸出的手掌。 这一遭去,书楼大多数人都会聚在那边。 这么大庭广众将她牵出去,这无异于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老家伙……” 关晋萍也将手搭在了严旺盛的手上。 这一老一少,手牵着手离开了房间,向着书楼长街走去。 …… 书楼的早晨总是人群熙攘。 此地求学者多,上午时间更是他们上课的时间,人山人海。 往往这书楼长街口不会有人驻足,可今日却出了件奇事,引得不少人停留。 书楼颇有名望的老先生严旺盛然带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守在街道门口处。 牵着手,像是青涩的情侣。 一下子可把书楼众给整蒙了。 要知道平日里这老先生可一直是一副温吞的模样,分毫不近女色,这怎么突然变了性。 只不过大梁当中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有权有势的书楼老爷突然犯了春心,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也无可厚非。 正待书楼众们寻思严旺盛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长街处忽得传来一阵热闹动静。 有人弹琵琶吹笛奏乐,拿团扇散花翩翩起舞。 学生们先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朝着那方聚去,先生们见学生们没上课也都过去逮学生,最后则是本就闲来无事的老人们也都纷纷来凑热闹。 到了街口以后,书楼众这才发现,喧闹的竟是一支宛若庙会般的小队。 那是七个生的一模一样的漂亮姑娘,每人身上皆是穿着不同的衣裳,赤橙黄绿青蓝紫,像是一道明媚的彩虹。 她们手中拿着不同的乐器,从别在腰间的战鼓到在手中的长笛,欢快奏曲。 生的漂亮,行的独特,像是块硕大的磁石,牵引着目光。 街边行脚商,路上赶工人,无不是停下脚步,驻足观看,捋须淡笑,以为这是书楼当中哪位大老爷找来解闷的七姐妹。 然而,书楼那几个老人在看清楚前来的姑娘之后,脸色皆然是猛烈剧变,霎时之间变化的甚至都要比姑娘们的衣服更花哨! 这人乃是徐州大姑奶奶! 掌握着一身化七魂的顶级神通是那位神仙道长座下弟子! 她忽然来此处…… 道长肯定也就在附近! 也正如同这些书楼老人猜测的那样,等到了书楼大门口之后,彩衣们也停下了歌舞。 真正的彩衣站在最中间,其他的彩衣们则左三个右三个开成两排,抱着乐器站着。 彩衣将手中小铜锣挂在腰间,笑道: “在下彩衣,左辰左道长记名弟子,今日左道长午间要来书楼登门拜访,让我先过来同各位支会一声,还请各位不要介意。” 她声音朗朗,很快就传遍了周遭人群。 不少书楼学子尚是一脸茫然,他们大多数只是来书楼求学,并不清楚书楼和道长之间的恩怨情仇,大多都是窃窃询问:“左辰道长是谁?” 还有一部分世家弟子消息灵通,知道内幕,他们听到这事之后反应也不大相同,那当真是胆大的兴致冲冲往前挤,想要尽快寻一个好地方看戏;胆小的默默往后退,将众人护至身前。 又看见围观书楼众内一阵骚动,本围得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中间竟硬生生挤出了一条道来。 只见两个老人一前一后的走,前者身穿了一身绚丽的衣服,后者则只是朴素的书生打扮。 他们俩出来之后,周遭学生们立刻紧闭了嘴巴,半句话都不敢说。 书楼两位居士, 长孙和诸葛! 等到了彩衣面前,诸葛居士直接退到一边,佯装自己是个哑巴,长孙居士则是笑吟吟的走到了彩衣面前,拱手行礼: “原来是徐州大姑奶奶,来这儿提前派下人告诉我门书楼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直接就把彩衣也弄到了“下人”这个位置上。 彩衣自然能听出来这个老登在那说什么逼话,不过她本就是泥腿子出身,半点也不在乎,只是笑呵呵的开口道: “为道长办事,跑个腿自然也值得。” 顿了顿,才继续道: “一会迎接道长过来,我需要做些准备,借用书楼这街道一用。不知可否?” 准备?什么准备? 长孙居士心中冷哼,不过最终还是没拒绝: “只要不影响到学生们学习就行。” 长孙居士和诸葛居士也没离开,就在旁边找了个茶棚,从里面搬出两把椅子,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盯着彩衣,像是在防备着她,免得她做出什么奇怪事来。 彩衣也不恼,一招手就收回了自己的六个化身,让她们变成了六个小黄豆,回到自己的袋子里。 这一手直引得周围围观百姓惊呼连连,好似是看了神仙。 彩衣从怀中拿出了一根左辰给的茅草。 按照临出来之前左辰的吩咐,彩衣老老实实将茅草放在了青石板中间,随后就开始静静等待起来。 本站在人群里的严旺盛也直接拉着关晋萍,走到了彩衣身边。 两人左右的站着,像是两尊护法的门神。 严旺盛的几个学生茫然对视,皆是不解严先生为何会去对面。 说是准备,却迟迟不见彩衣还有什么别的举动,让周遭围观着的这群人心生疑惑,有人甚至暗骂彩衣故作声势,耽误时间。 一柱香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看热闹的普通百姓已经走了个七七八八,学生们大多也都离开了此中,没了再看下去的打算。 而也正当着午时的太阳高悬于半空,撒下暖色调的温阳之后,刚才彩衣在道路最中间的茅草,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蹦”得一声立了起来。 这根茅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眨眼之间便从萎靡的枯黄色转化成了新生的嫩绿。 草木生长,构成地板、墙壁、屋顶,在墙壁上抠出的窗户与门,青石板下生出根根妙花,团簇着生长出来的房屋。 根草成屋。 也许天子出游需要金轩天倾,但道人不用。 仅需一户草庐,哪里无法落脚? 白日空中落下朵朵花瓣,随风飘向满街,醉人的清风使得人心舒畅。 抬头仰视,云端左右二散,明日搭出长阶,一道人骑着驴车,自云端空中缓缓落下。 他头顶戴着一高冠。 微歪。 落于草庐之前。 彩衣一路小跑到了左辰旁边,笑吟吟的往他身边一站,骄傲的掐着腰。 严旺盛和关晋萍则是一左右,朝着左辰方向躬身行礼,大声念道: “书楼严旺盛。” “归乡关晋萍。” “拜见师祖!” 左辰翻身下驴,淡笑不语。 年轻的书楼众们哪里掺和进来过老一辈的斗争?他们连左辰都是谁都不知道,如今听了严旺盛这话,也都瞪大眼眸。 严旺盛在书楼当中身份地位不低,因为他是正儿八经的京师三代。 他叫京师师公,叫师祖也就是说…… 这道士是京师的师傅? 不少年轻的学子压住额头,只觉晕眩。 严旺盛拜完左辰之后,他便转头向着旁侧两位居士冷眼看去: “你们两人,师祖在此,为何还不过来一拜? “难不成…… “你们还想让外人笑我书楼之人不识祖宗?”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收回徒弟的道场罢了 严旺盛背手走到长孙居士面前,垂目盯着对方。 长孙居士脸上挂笑,眸中带恼。 这老小子…… 蹬鼻子上脸! 虽说书楼处处打压严旺盛,但三代传人的身份在那摆着,哪怕是他们这些居士看到严旺盛之后,都得老老实实喊一声师叔。 现在让我过去拜那道士? 那我该说什么? 你管他叫师祖,那我到他面前岂不就是得跪下给他恭恭敬敬,磕上三个头,喊上一声“恭迎老祖宗”? 书楼的脸就不是脸啊? 长孙居士皮笑肉不笑: “严先生说笑了,我自知道长本领高强,冠绝古今,可京师也是世间少有的神仙人物,现今京师已驾鹤西去,登入仙楼,只留下我们书楼,那自然是要守住书楼的根基。拜他人为祖师,对京师可不好。” “长孙,你可莫要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京师出身灰山,灰山也正是道长的道场。” “仅是道场相通罢了。” 长孙居士摇头。 他态度非常明显。 反正现在京师已经死了,全无对证,肯定能搪塞过去。 严旺盛微微皱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左辰笑呵呵地走到了他身边。 “在门口停的累了,不如请我进去歇歇脚?” “您里面请。” 长孙居士在前面领路。 严旺盛心头略有不解,但一想到左辰白日要的名单,心下了然,干脆跟着左辰进书楼。 学生们本还想跟着去凑热闹,却被那些有眼力见的先生们各自领了回去。 接下来,左辰他们要讨论的事情,可就不是对于学生们能参与的了。 很快长孙居士就带着左辰他们来到了书楼长街的中心,此地有户大房,又高又宽,在建筑四遍雕花,乃是书楼正儿八经的议会室,大大小小的重要事情都在这里讨论。 据说曾经京师曾在这议会室当中讲道,在这谈事也算是传承。 会议室的主座有一个位置,旁侧则是两排听席座位。 听到消息的书楼老先生们早已落座在了旁侧席位上。 有人好奇,有人不屑,还有些干脆便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像是今天这场闹剧和自己无关。 到了此地后,长孙居士请左辰: “您坐这边。” 他手指的方向,乃是一客座。 左辰却笑着摇了摇头,直接轻轻推开面前长孙居士,大摇大摆就走到了房屋正中间。 他转身,撩开道袍,坐在了正中的主座上。 彩衣直接站到了他的身边,双手抱胸。 左辰今日也是一改之前的平和,干脆翘起来了二郎腿,用左手撑着面颊,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居士。 长孙居士笑容僵硬在脸上,嘴喃喃张开,话说不出来,诸葛居士却冷冷道: “那位是给我们楼主留的。” “楼主?”左辰侧目看着严旺盛。 严旺盛脸色复杂的介绍道:“那是老一辈书楼人。是个叛徒。” “哦。”左辰点头。 “严先生,楼主三番五次容忍你放肆,今日你竟还敢污蔑楼主!” 长孙居士不敢对左辰发火,就转而对严旺盛开炮。 严旺盛也不惯着对方,直接骂道: “那混账把京师消息泄给士族,害得的京师中了圈套,还不是叛徒?你们私下做了什么肮脏龌龊事,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 长孙咬牙切齿。 他平常和严旺盛说这话的时候对方都是忍气吞声,现在有了靠山,真硬气啊! 还打算继续互怼,却听庭外传来温和男声: “居士,莫要呕气,我想严先生一定是对我当年所作所为有所误解,今日正巧道长来了,倒不如双方把这话说开,何必伤了和气?” 大厅门外走来一老人,身着锦袍,年纪瞧上去都要比严旺盛大上几岁,当有七十好几将近八十了。 可他精气神还不错,身体内是生机盎然,道行不错,可延年益寿。 见坐在主座上的左辰,老人也不生气也不恼,拱手作揖,自我介绍: “书楼现任楼主,京师亲传弟子,秦无明,见过左道长。” 左辰点头,没回话。 秦无明仍是满面春风的笑,坐在了客座的椅子上。 两个居士见秦无明都这样了,就也不好再继续多说什么,只能老实坐在秦无明两侧。 时至此刻,众宾到齐。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心有所感。 某些将动摇书楼之大事即将开始。 见左辰不说话,秦无明先行起身,行至大厅中央,笑问: “早听道长风采绝伦,是和京师等同的仙人,道长进入京都时,我就有了拜访的心思,却没想道长先来了书楼。只不知这次道长是有何事需我们书楼来做?是想谈经论道?还是去看看京师留下的东西?” 听秦无明问话,左辰也终于缓缓开口道: “我曾在灰山上闭关许久,在这期间曾经捡来了一个徒弟。 “那是个小子,我本不愿收他,可他执拗,就搬去了灰山脚下的村子,日日上山来求。最终我软的心肠,把他收到膝下,当做童子来教。 “教的久了,也就生了一点感情,却没想到这臭小子为了救天下人,从灰山上离开,跑到了京都这边来。 “他在这京都开了个道场,说是要集天下群书,以文治世,唤作书楼。” 此言一出,满堂安静。 能来这里的书楼先生们对当年往事都心知肚明,对左辰的身份有心理准备。 可旁人说和左辰自己承认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秦无明却同样是早有准备一样,脸色不变,只是叹息着开口道: “我那师傅之前确实同我说过,他在灰山上有过一位师傅,但您也知道,在场的大多都是凡人,修炼不到那么高深的境界,您样貌恒古不变,却难以令所有人信服,若是您没有什么证据的话,也没办法把这书楼交还给您。” 秦无明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旁边人也能听得明白。 证据? 京师都死了这么久了,哪里能有什么证据? 分明就是在打太极马虎眼,打算把左辰拖在这里。 左辰盯着秦无明,秦无明用明媚的笑容做以回应。 “你是这里的楼主是吧。” “在下不才,幸得诸多朋友追捧,才当上了楼主。” “那好。”左辰褪去了一副懒散的姿态,坐直了身体。 霎时之间,浑厚的威压如同浪潮一样,吞噬了整个书楼。 除去左辰身边这几个随行的亲信,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传的窒息感。 甚至就连正在外面读书的学生们,正在教课的先生们,在街道当中谋生开工的商人们,一时间也都感觉到了如山一般的压迫感。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左辰所在的方向。 左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字一句的道: “诸位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事情,我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和诸位讨论些什么,也并非是为了自证些什么。 “我那徒弟辛辛苦苦开了个道场,结果在道场里面出了些贼子,害我徒弟殒了性命。 “自他死了之后,他这个道场里面又滋生了不少的鼠妇,见不得光,缩在土壤底下蜷缩成一团。 “现今我回来了,自然要拿上扫把,好好清扫一下。” 左辰起身,将手背到背后。 眼中已经是雷光四溅。 “当然,我不喜屠戮,在徒弟的道场大开杀戒,血气太重,不适合他那清净的性子。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要是老实从这里滚出去,便不收你们的性命,若是还留在这里的话…… “休怪我不客气。” 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 左辰这话当中的浓浓杀气。 书楼众本来以为左辰来这里是为了“论道”,便想要用阴谋手段和诡辩迎接左辰。 却没想到,这位道长竟然直接掀桌了! 可他道行高,他一掀桌,谁还敢动弹? 哪里还敢再看左辰那方向,全都垂着头,像是丧家之犬一样离开了会议室。 等到走出这里之后,本是小步走的,动作也变成大步狂奔。 诸葛居士也是心头猛颤。 刚才见左辰坐在主座上时,他这书楼明面上的第一高手心有不满,还打算一会儿主动请缨,和左辰比划比划。 在这强烈的威压之下,诸葛居士哪里还有任何斗法的心思? 他也只能强撑着保持风度,起身,朝着左辰方向行礼,打算告退。 他伸手拉了拉像是被吓傻了的长孙居士。 像是在拉一块石头。 诸葛居士心下一惊,这才发现长孙居士身上像是被下了某些禁制。 他只能露出惊恐的表情,根本就是想跑而跑不了。 除他之外,还有约么四分之一的书楼老先生也都坐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其中就有秦无明。 诸葛居士心中生寒。 恐怕, 谁能走谁走不了,早就已经确定了。 他沉默许久,最终一屁股坐在长孙居士身边。 终于,能动的人都走干净了。 左辰环顾四周,目光多看了两眼诸葛居士,才收回目光。 “看样子各位是想留在这里,是好好同我辩驳一番了。” 挥动道袍,大门应声关闭。 无人知道府邸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八十七章 祸心 大门关闭,原本限制在书楼老人身上的禁制术也都消散了。 “看样子几位留下是想和我讨论大道了?” 左辰笑道。 眼中却满是冰冷。 剩下的这书楼中的皆是青绿交加。 想留下讨论大道? 您哪只眼睛看我们有这个意思? 你把我们限制住,又说什么不想死的就出去。 这…这… 何其厚颜无耻之徒? 他们哪里瞧不出来左辰分明就是为了要他们性命,不由哭爹喊娘。 有人原位坐着,闭目等死,一副释然的模样;有人飞速来到了大门口边,用力拍击着大门,而他所做的一切皆是无用,大门只是安静的耸立着。 这一扇原本能够轻易推开的大门现如今却好像和空间融为一体,这些书楼的老人们本身有些道行,理应能够轻而易举将眼前门扉撕开,现今他们的胳膊砸在这扇大门上只能发出闷闷的响声。 眼见这般,竟还有几个老人直接颓废坐到了地面上,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刷刷就顺着眼角往下流,披肩散发好似疯子,哪里还有任何书楼大先生的风范? 一时间,整个会场嘈杂的要命。 左辰轻挥手: “肃静。” 骇人的威压传遍房间,霎时之间,所有的书楼众皆然闭了嘴,没人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唯独只剩下些许抽噎声传来。 这人群当中有一老者狼狈的屁滚尿流出来,仔细瞧,裤子竟然已经湿了: “道长,我平日里积德行善,绝是没干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我不该在屋子里,我应该在外面,这其中一定是有着天大的误会啊!” 说完这话,他直接就哐哐给左辰磕头,连磕了三下之后,便是头破血流。 左辰见他这样,面色不变,仅是摆了摆手,道: “诸位倒也不用担心,我向来守正,还会再给诸位一个机会,若是觉得自己无罪,或是仅有些轻刑者,可来我面前,自开神魂,让我搜查一番。只要我确定没问题,就能放你们回去。 “怎得说?有谁要上前来?如若能为自己讨得公正,我还愿赠妙法一则。” 左辰所言非虚。 真要是让他搜查神魂之后,此人不至于死,左辰自然会放他一条生路。 可面对如此生路,竟是没一个人敢上前来! 看样子,这群人也清楚,自己如若是让左辰放开手脚检查,更是必死无疑。 环视一圈,左辰微微摇头。 严旺盛选出来的这份名单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啊。 不过, 左辰又看了看旁边坐下的诸葛居士,有些好奇: “我能瞧得出来,你同周围书楼人不一样,你不该在这里,为何不走?” “我……放不下我的老朋友。” “哪怕会死?” “哪怕会死。” 诸葛居士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周围这些书楼人,最终侧头看了看身边茫然无措的长孙居士。 他起身,来到左辰面前,悠悠长叹,拱手行礼: “道长,我醉心天下书籍,不管书楼当中那些闲杂所事,也尚且不知我这些老朋友们所做的何事,但他们不敢让您搜神魂,恐怕确实是一身肮脏龌龊。 “可我同他们交际悠悠,是和身边这姓长孙的混账,穿一条裤子长大,我做不到抛他们而去。您若要杀他们,我自然也有视而不见之罪。” 言至此处,诸葛居士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哪怕双腿战战,也仍是道: “我苦修四十余载,终是在前些时摸到了陆地神仙的门槛,今日斗胆,想请道长赐教,如若我能赢下一筹,还望道长能够饶我这些朋友一条命,我同您保证,他们必定不会进入京都一步。” 左辰上下打量诸葛居士,眼中划过一丝欣赏。 重情重义,一心向文。 只可惜,一叶遮目,被自己所为“情谊”栓住。 “行,我答应你。”左辰道:“现在就开始吧。” “好。”诸葛居士长长吸了一口气,随后摆开架势。 他袖袍当中寒风呼啸,有书页呼呼作响之声。 “书楼居士,诸葛轩铭,请赐教。” 诸葛居士似乎想从袖口当中拿出书页纸张,以此当做自己的小法坛和左辰开坛斗法。 左辰不言。 他指尖出现了一点点雷光,朝着诸葛居士方向一弹。 这雷光速度极快,又非常的隐蔽,诸葛居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一道小雷就直接进入了他的额头当中。 诸葛居士直接一翻白眼,当场倒在地面上昏了过去。 双方交锋不过甚至不足半秒,诸葛居士就已经落下阵来! 整个房间当中的所有书楼众尽数闭嘴,一看一个不吱声。这可是陆地神仙啊! 左辰微微摇头。 这诸葛居士的实力其实要比朱老八稍微强一点,但真要和左辰打起来,左辰对付朱老八可能会花的时间更长一点点。 老八本身皮糙肉厚,所有的道行都在自己那一身的筋肉上,诸葛居士术法精通,真要是成功开坛做法,三个朱老八也不够打。 可他身体不太行,根本扛不住其他手段冲击。 今日有主菜,左辰也不太想花时间和他斗,干脆就直接给他打晕过去了。 “彩衣,把这位居士带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冷静冷静。” 彩衣侧向外扔出两个小豆子,眨眼间就变成了赤着脚丫的小豆丁,小豆丁一前一后托住诸葛居士,扑腾扑腾就给他抬下去了。 等到她们离开之后,左辰才似笑非笑的看向了秦无明。 该享用这次的主菜了。 “你是京师的徒弟,也就是我直系徒孙。严旺盛说你当时背叛了京师,因此才当上书楼之主,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秦无明从刚才左辰关门之后就一直没说话,现在听左辰问话,秦无明才从脸上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此事是误会,我从未对京师存有任何不敬之意,一直守在京师左右,尽忠尽孝……” “你话说的倒是诚恳。”左辰笑了声:“那你让我查一查神魂,当做佐证可好?” 秦无明终于没办法再维持住那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了。 急切、麻木,再或者是崩溃。 这些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浮现了一瞬间,最终化作了无奈的苦笑: “京师所做会毁了大梁,我不能放任其一意孤行,以至天下苍生生灵涂炭。” 左辰静静看着对方,像是在等待着对方解释。 “京师所念乃是以文载道,需得先去民愚,再整个大梁运转起来,可当时京师所为操之过急,所做之举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士族,这可不行。” 秦无明朗声道: “士族乃是先行之人,无论思考明智,都皆非黎民可比。当时百姓尚未开智,若是没了士族管理,自难成大器,如此一来,大梁必定大乱。到时候反而会民不聊生。 “既然师傅走到了错误的方向,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需要指正。” 严旺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指着秦无明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一派胡言,简直荒谬!秦无明,你若真像是你说的这般无私,现今又为何坐在这楼主高位上?装作假仁义,心肠似毒蝎!老先生好厚的脸皮!” 秦无明听着如此直白的骂,也省去了恭维的笑,又因左辰在此,不敢直接发作,只轻哼: “在座诸位书楼老先生士族当中响当当的人物,若是今日一并死了,定会引起京都轩然大波,只恐鬼灾再起,我想道长这般良善人士定然不忍天下苍生再陷囹圄,只望道长手下留情,至少免去死罪。” 言尽于此,向左辰行礼,直盯其眼眸,等待左辰的反应。 左辰闻言,却是忽然发出了两声笑。 像是…… 嘲笑。 “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些事情。” 左辰笑容慢慢变冷: “我从未自诩过良善人,所做一切皆为道心顺畅。 “若是有人重情义,生良善品格,我见其受苦,那我便道心不顺; “可若是有人本就肮脏恶臭如下水洼中烂泥,却言之凿凿用金箔贴敷自身,那我瞧见便会觉得道心不顺。 “我也护短,亲待身边友人,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我道心便顺,倘若是有人害我亲近者,我道心便不顺。 “让我道心不顺者,便是坏我登仙之大道,阻修真之人求真之路,视为杀身之祸矣! “于我来说, “当诛!” 摊开掌心,指尖已雷光滚滚: “在我看来,诸位书楼老先生,可当真都是在该杀这一范畴上啊!” “道长!” 秦无明脸色唰白。 何不看得出来,左辰这是要大开杀戒? 这之间,屋内宝光四溢,所有的老先生皆是用出了自己逃命保命的手段,试图让自己在这滚滚雷霆之下求得一丝活路! 可他们又怎么可能有这种本领? 惊呼和惨叫瞬间被雷电的噼啪作响声吞噬,那些护身妙宝闪烁着的灵光,也瞬间就被雷霆击穿。 秦无明再无任何镇定之色,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并未感觉到身上有什么雷霆落下。 等到周围没了声音,秦无明才睁开眼睛。 整个房间当中并没有什么异味,所有的书楼老先生尽数消失不见,座位上只剩下片片堆积的白色花瓣,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秦无明脸色泛着绿,看着主座上的左辰。 “你当年背叛我弟子,恐怕背后还有不少其他人掺和。”左辰指了指这屋子:“这房间已经被我断天绝地,无可窥探。” 秦无明似乎明白了左辰想要做什么,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到了地面上,挪着身体后退。 左辰离开座位,缓步靠近秦无明: “我刑魂的手段练的可不怎么样,下手可能有点粗鲁,请多担待。”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京都无眠夜 左辰其实并没有什么折磨人的爱好,他不喜欢惨叫,也不喜欢血腥,凡是看到类似的血腥级片都会皱着眉头离开,所以大部分时候下手都是干脆利落,能让对面直接倒头就走就也不做别的行为。 但是, 他刑魂的手艺是真的差。 想要把对方记忆当中的秘密尽数挖出,自然还是得用刑魂这一手段,但左辰周身灵炁太过浑厚,在捏三魂七魄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对方的魂魄撕下一小块来。 还偏偏不好捏回去。 不过力大砖飞,能用就行。 折腾的小半柱香,直把秦无明残存的这点三魂七魄彻底消磨掉,左辰也算是辨识出来了其中自己需要的那部分。 他找到了秦无明当年背叛的那一块记忆: 自记忆当中,左辰能辨识出来,这秦无名其实并非是世家弟子,而是平民百姓出身。 他年轻时天资成绩好,能文善辩,是个很不错的好小伙,在进京赶考时路遇大雨,就躲在山神庙里避雨,结果半路遇到了一只山君,险些被吃掉,路过一个老道士救了他。 结果到了京都之后,发现这老道士就是当今的京师。 时至京师创办书楼,他也自告奋勇,直接加入其中,成为了京师的第一代弟子。 只不过,当时的京师还未能处理好那尘世之间的种种,学问教的不错,做人这方面他却只能重复着当初在灰山上学到的内容,却还是没能融会贯通,也听得下面这些学生们心头存疑。 无人指引,自然容易误入歧途。 趁着这个节骨眼,京都士族趁虚而入,选了几个京师手下的徒弟,用花天酒地、金银财宝,迷他们眼窍,让他们进入自己的阵营。 当时士族共计蛊惑了七人,其中四人选择了拒绝,三人被迷了心窍,三人中的两人又因为那场书楼和归乡的交锋,死了两人。 唯一剩下的一个,就是在开战之前偷偷跑到士族那边通风报信,告诉了士族京师做了何种究竟为何的秦无明。 时至京师死后,书楼的主管人选甚至都不是秦无明,而是士族的一位大公子。 只不过大公子接任过后没多久,归乡人就火急火燎的杀回了京都,双方再度斗法,打到最后把这大公子给打死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把秦无明顶上去。 秦无明也清楚自己这地位来的不正不顺,干脆就全力依靠士族,一步一步将书楼打造成了“士族”的书楼。 而除此之外,秦无明记忆当中还有些其他有趣的东西: 京都七城内部错综复杂,许多家族势力盘根,像是蔓生的古树扎根极深。 这些家族本谁都不服,却唯独只有一位“贵人”受人尊敬。 秦无明和这位贵人接触的不多,随处遇见那几次也不过是从远处望。 而这贵人, 坐在在由四个侍女顶着的轿子里。 分辨完秦无明的记忆之后,左辰也不由得深深叹息。 当时京师在山上随着自己修炼六十载,道行学了不少,可人心却没摸索太多。 环顾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左辰似是能看到曾经的老道士坐在主座上,下面大厅内摆满蒲团,稚童、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皆坐在蒲团之上听他讲道。 种下桃李树的道人满怀期待看着树梢,希望能结下大颗果实,布满天下。 却不想有人在树丛里下了毒,暗害于他。 真当是…… 世人皆被利欲熏心迷了眼窍,害一心济世之人啊。 严旺盛凑到左辰身边,看着这些消散的“老朋友”,心中痛快。 他背井离乡,在这书楼当中守了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时至此刻,书楼当中的污垢终于去除了九成,而这里也重归了应是的道承。 “祖师,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严旺盛走到左辰身边,恭恭敬敬的问道。 “书楼楼主已死,书楼却应该继续运作下去。”左辰道:“我这徒弟开办书楼,主要就是为了让天下文人能够共研术法,造福百姓,倘若清理了书楼,却因为这群垃圾太多导致书楼关闭,那就得不偿失了。 “严旺盛,你先接手书楼,仔细筛选一下现在书楼里的的学子和先生,不合理念的,就暂请假回家休息吧,愿意留在这新书楼里的,仍然是可以留着学习。” “明白。”严旺盛点了点头,顿了几秒之后,又问道:“道长,京都士族知道您今日做的事情,恐怕不会太消停,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左辰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做什么,接下来这几天,我打算在京都里面遛遛弯,好好看看京都的风土人情。” “嗯?” 道长刚把这么多书楼老人给清扫掉,竟打算去遛弯? 严旺盛愣了两秒,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今日一行,左辰杀灭书楼高层的事情定会传遍整个京都。 这么一号行走的大杀器在京都里面遛弯…… 这几夜恐怕没人能睡得好觉。 而且,按照严旺盛对士族的了解,现今这种情况,他们怎么可能坐的住? 现今的京都就像是一大锅烧开的水,这群士族们就像被扔进去的皮皮虾。 开水滚烫当中,皮皮虾们必定会来回乱跳,至最后将会被煮成一整锅的海鲜汤。 而到处遛弯的左辰, 就是最猛烈的柴火! “我可没什么别的想法,单纯只是想逛逛。晚点你把士族们喜欢去什么地方,愿意聚在什么地方都写在张单子上,他们有雅兴,愿意去的地方肯定都漂亮,我肯定要去看看。” 听左辰笑道,严旺盛只觉道长去那些地方遛弯,恐怕都能吓死几个心脏不好的。“把门打开吧。”左辰道:“事情解决了,也该让书楼的学生们见一见真正的主人了。” 严旺盛同关晋萍走到正厅门口,两人伸手,按在门上。 用力,将大门推开,阳光散落进入房屋当中。 整个正厅干干净净。 像是从未有过任何污垢。 门外尚且站着几个胆大的书楼众,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似乎是某位书楼先生的眼线,眼见着门被推开,下意识的朝着里面望去。 正厅当中有除了左辰众人之外全无其他人影,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再看向严旺盛,满目的惊恐: “严…严先生,其他的贵人呢?” 严旺盛看着这小伙子,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不语。 冷汗浸透了这小伙子的后背。 京都这天, 恐怕要变了。 …… 书楼当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京都当中的平头百姓,书楼当中普通的学生和先生,甚至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京都今天的风声有点大,吹的人有些冷。 至于京都那些有身份的人,今夜恐怕是没有办法睡的安生了。 书楼楼主一位,居士三位,贵人共计四十位。 其中鹈庐居士去了青州之后失踪,疑似丢了性命,这也就导致去见道长的只剩下两位居士。 然后, 仅一个白日。 书楼失踪了十一个贵人, 长孙居士失踪,诸葛居士昏迷不醒。 书楼楼主, 失踪。 说是失踪,但实际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京都这群高层心知肚明。 道长, 开始杀人了! 此事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荡在所有士族的心间。 京都七城,向南范阳,高耸长亭内,典雅庄园中。 高束秀发,化着浓妆的丹凤眼女子听完了手下的汇报,缓缓闭上了眼睛。 坐在那女子身边,还有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人,他面相生的阴柔,和这女子有着三四分神似,眉目间带着些薄幸的味道,像是那种忽然就会捂住嘴猛咳的类型。 “你退下吧。” 侍女在听到女人说话之后,如释重负,飞速从房间当中离开,目当中也只剩下了那女人和这略带薄幸的青年。 女人侧目,看向青年: “大儿,这事你怎么想?” “不幸啊。”青年叹道:“先是我那蠢弟弟不知所踪,又有道长前来。在书楼大开杀戒,可谓前有狼后有虎,卢家风雨飘摇啊。” 女人沉默不语。 自己这大儿子总是一副丧气模样,话里话外总是满目疮痍,让人听得心悸的要死。 但他今儿这话说的却没毛病。 不止卢家,京都当中所有家族皆是风雨飘摇,处于悬崖边上,不知何去何从? 沉吟片刻,女人道:“明日你召集其他家族,在长仙隐宅中谈讨如何应对道长,此事事关重大,看看能否请来贵人。” “怕是难啊。”卢家大少爷哀声叹息。 …… 翌日一早,左辰从床上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舒畅。 昨日拿回徒弟道场,还清理了不少的虫子,心下当真舒畅。 穿好外衣,走到桌前,拿起昨日严旺盛弄好的地图。 今日闲来无事, 去这叫长仙的地方逛逛看吧。 求月票嗷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士族开会 京都的实际面积要比肉眼所见大上许多。 除去围绕着皇宫建造的七城之外,京都有不少隐秘的角落,这些地方通过独特的妙法神通被藏在了不由人知的夹层内,乃称隐宅。 低端一点隐宅仅仅只是被障眼之术遮掩入口,再或是干脆用常营业的商户做掩饰。 只要进入其中报上暗号,就能进入其中。 这些隐宅往往是提供给那些商贾之人,开些关乎于金银贸易的会议,其安全性虽然有,但只能说是一般。 高端一点的隐宅则截然不同,那些宅邸往往坐落于胡同当中最深的巷口,上方诸多粘接诸多术法,自外部不可见,但倘若掌握了邀请,进入这隐宅当中,自能发现其中另有一副洞天。 这些隐宅或是风花雪月的漂亮场所,院中种树,塑有假山,高泉流水,美轮美奂,似如梦境。 也可能是一片碧绿湖泊,上方游着花船,枝招展的姑娘们在上面弹着琵琶,跳着舞蹈,迎接富贵子弟进入其中,享受那一夜春宵。 长仙截然不同。 这是京都最顶级的隐宅,号称隐入他世,固若金汤,就连皇宫都不逞多让。 京都当中,但凡有点身份和地位的,都喜欢来这长仙一聚,谈一些搬不上台面的事情,讲一讲不为人知的隐秘秘辛。 长仙的真实位置处于京都南范阳内,在此地有一繁华街道,其中商户繁多。 从街边的博戏坊、大花楼,到路上推着小车子遥处走,贩卖新鲜小物、夜间夜宵的商贩,可谓热闹非凡,京都生活的人若是晚间无事,也会选择来此处闲游,看一看京都热闹景象。 而就在这街道内,共计有三家店能够进入长仙。 一家花楼,一家饭堂,一家博戏坊。 有时世家弟子们需要开一些会议,便会佯装出一副纨绔模样,去往那边,在找老鸨对完暗号之后,老鸨自然会带着他们进入专门的房间内,将其送至长仙隐宅中。 有些在意名声公子哥们则是会去附近饭堂,虽是也能顺着饭堂进入隐宅,但是吃饭者人多耳杂,万一有谁在饭堂蹲点,瞧这一人进入包间中许久未出来,定会察觉出来不对劲。 而今日,长仙隐宅入口处这也是难得的门庭若市,那些京都当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们齐聚在门口处,挨个往那花楼里面进。 而他们的表情也根本就不像是来逛花楼那般轻松写意,而是一副宛若死了爹娘的丧气模样。 当他们在门口见面时,还都互相张望一眼,脸上露出无奈苦笑,相互拱手,互相行礼: “王兄,没想到你也来了。” “周兄啊,你家里现在怎么样啊?” “别提了……我父亲大人硬喝了三碗清茶,才把嘴中的暗疮给压下去。” “我长兄已经连着两天没睡着觉了,现在走路都精神恍惚。就怕一步踏空,脑袋先着地啊。” “瞧起来咱们家家的经书都不怎么好念啊。” 唉声叹气,进入花楼,这一幕直把周围那些不知道详情的行路人们看得目瞪口呆,着实茫然。 也不知道这群公子哥们为什么来逛个花楼都是这样一副萎靡不起的样子,好似死了爹妈,败了家财。 公子哥们自然没心思去管街道上行人的目光,他们轻车熟路的进入专用的房间,在里面等上个小半柱香之后,再推开门,外面便已是另一幅洞天。 天空之中尽是一片星辰,银河横过半空,四面八方乃是流淌着静水的大院,假山配树,诗情写意。 正当中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此刻桌子旁边早已坐满了不少京中才子,亦有好几位衣着轻薄的少女给他们端茶送水。 此刻这隐宅内足够十三人,皆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世家,他们的姓氏拿出去都是能叫得上号的,扔到地面上都能砸出声音来,能震得平头百姓跪下磕头,实属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 然而现在却都是垂头耷脑,连个屁都挤不出来。 卢家大少爷坐在主座上,更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好似断了心气。 有不少的世家子弟们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了眼前这个卢家大少爷,心中不由得嘟嘟囔囔: 怎么让这位来主持本次会议啊? 卢家大少爷的心丧那是整个京都远尽皆知的,现在他们世家本就没什么士气,需要有个情绪激昂的提提神,结果还让这位上来讲话…… 这……这不妥当吧。 “诸位都来了啊。”也正如这些士族少爷们所预料的那样,卢家大少爷有气无力:“各位应当都知道,今儿开这会是为了什么。 “一年前大梁境内凭空出现了一个道长,有着真仙的手段,善用顶级的妙法,游历了大梁一年的时间,就把隐世门宗小欢喜给尽数铲除,就连小欢喜的老大都死在他手里。实力恐怕都强过了当初的京师。 “如今,这位道长大张旗鼓,把书楼上层给清理了,说是要为了京师报仇,下一步定然会盯上咱们世族。“各位有什么想法吗?怎么对付那位道长?” 卢家大少爷把话说完之后,旁边的这些士族少爷们谁也没说话。 本来不明着点出来道长的本事,这些少爷们还能多说两句话鼓舞士气道话,可现在卢家大少爷已经把人家道长的本事全说出来了,谁还敢继续瞎说? “就不能请贵人吗?” 立刻有人发问道。 “如今贵人尚且未联系咱们,得全凭咱们各大世家自己想办法。”卢家大少爷解释。 连贵人都不说话了啊! 刚才问话的那公子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整个会议陷入了沉默当中。 眼见着气氛愈发低沉,卢家大少爷也止不住叹息: “不行,咱们好生生准备好赔礼道歉的礼物,去登门拜访,跪下给人家磕头,然后把当年掺和害京师那事的老一辈都供出去,让道长处置他们。 “咱们再搬离京都。往边缘方向去,去徐州,去井州,去大密林那边,在那里住下,躲个五六十年。 “如此一来,等时间过了,估计那位仙长气也消了,咱们家族人至少还能活下来。 “不知各位兄台意下如何?” 卢家大少爷话语诚恳。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的话,那么这群是公子们大概会认为这人在嘲讽自己,可卢家大少爷说这话,那大概率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们这群家族都是花了多年时光,费劲心血才在京都立下脚步,得了天下的权利,现如今家族内部不少老人都在朝中为臣,享受着权利带来的优待。 现在让他们抛弃所有,离开京都,避开那道长,能是能,谁又能放得下这一心的利益? 桌上有个明显年轻些的壮实小伙像是气不过,他猛地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急声呵斥卢家大少爷: “卢阳,你什么意思?就因为这么一个道士,就让我们全都离开京都?我看你们卢家分明就是投靠了那道人!到时候把我们劝走,岂不是你们卢家一家当大?” 出言的是田江周家,是京都军权世家,周将军便是出自这个家族,不过这位将军历来和家族关系不佳,也以周将军为核心,将周家分化成了两派。 一派是保皇派,另一派则是士族派。 这位周公子就是士族派的。 眼见着这位武斗派的周公子发话,其他的公子们也都闭在一旁看戏。 卢家大少爷顶着一双丧气的眼睛看着周公子: “周公子,您若是觉得不妥的话,那您有什么别的好方法吗?” “硬打便是!”周公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狠辣之色:“那道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人罢了,也许他比京师更强,但我们京都也不是吃素的!贵人手里还有黑骑,若是再能说服我那叔叔,让禁军结成大阵,配上咱们世家的手段,怎得杀不了那道士!?必能杀的了那道士!” “杀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当初杀京师已经耗的咱们世家财人亏损,时至今日都没缓过气来,再来一次,怕不是会有好几个世家从这京都当中彻底消失,你们周家愿意做消失的那个吗?” 卢家大少爷也是和周公子针锋相对了起来。 “那你们就要去当狗?舔那道士的鞋?不嫌脏啊?而且那道士还未必看得上你呢?” “总比以卵击石、螳臂挡车来的好。” 会议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周公子对着卢家大少爷怒目而视,后者则是满脸的无所谓。 “行了,周公子,我无意和你继续争吵下去,今日叫各位来也不是内斗的。” 最终,还是卢家大少爷退了一步,周公子这才气冲冲的坐回位置上。 不过这两人的谈话也确实让会议内其他的公子哥的们陷入沉思。 京都风云大变,如何站队似乎成了问题。 有人虽不说话,心中的立场却已经是默默动摇。 而也正带着会议上的气氛逐渐陷入死寂之时,门口处忽然匆匆行来了一画着厚粉的女人。 正式进入长仙的门户之一,花楼的老鸨。 只见她脸色怪异的来到厅内,急切道: “各位公子,好像有个道士正在外面闲逛!”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章 你们继续聊你们的 左辰哼着小曲,把手放在背后,摇头晃脑,大摇大摆的就在街上走。 彩衣跟着左辰,到那街铺上左买买右绕绕,很快就怀抱了一手的好食。 今日出行只有他们两人,两个小娃娃被左辰留了课程,驴爷则是憋着那一口气打算再冲化形,李继今日则是去上朝,估计正在朝廷上和那群文武百官对峙。 早上时,左辰也问了问李继需不需要自己陪着,李继哈哈大笑,摆手拒绝了: “道长你昨日敲掉了书楼里面那群蛀虫,现在直把那些文武百官吓到魂飞魄散,今天我上朝去,是去看他们那副丑态,就算把我的胆子借给他们,他们也不敢同我胡说些什么。” 李继显然是全不在乎,所谓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皆不是他的敌手,长年的安逸生活早已把这群臣子的血气尽数略去,如今他们的味道对李继来说还不如女儿红辛辣,只能算是一壶浊酒罢了。 于此,左辰也就研究起来了严旺盛给自己的“地图”,算今日好好在京都城当中游上一遭。 这张地图上写了不少士族们可能会开会的地方,其中皆是隐秘于胡同巷口中间的上等隐宅,这些地方有不少严旺盛只不过是听过名字,对其具体所在地点只能模糊的画出一大片的范围,拿捏不准。 但左辰对此也并不在意。 昨日灭尽了那么多的虫豸之后,左辰心情好,今儿个便不打算杀人。 真的只是到处逛逛罢了。 开春已有一段时间,天气逐渐回暖,摊位上能见新生的果子,尚还没积累什么糖到果实里,咬到嘴里微酸,彩衣却也吃的不亦乐乎。 又买了几串烧鸡串,分给左辰,两人边走边吃。 京都吃烧鸡串好甜口,面粉团到稀稠之后,在里面下点盐,再放上些馒头曲,封在缸里放三个月,之后滤上两遍就能得到发红发黑的酱,甜口,涂在肉串上味道自然一绝。 哪怕是左辰这种吃烧烤喜欢吃咸口的人,嚼着烧肉时也不觉得难吃。 彩衣三两口就吃掉了肉串,还意犹未尽的嗦了嗦竹签子,将其随手扔到路边草丛中,让这木签子回归自然的怀抱,有些不解的问左辰道: “道长,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这在京中闲逛,对那些士族究竟有何影响啊?” 就彩衣看,左辰这分明只是老大爷散步,看不出来半点威胁,怎么可能迫使士族办出蠢事? 左辰思考了两秒该如何给彩衣解释: “彩衣,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种爆竹,点燃之后就能炸掉一整个城市,你会怎么看这东西?” “怎么看?当然是离越远越好啊,免得爆竹什么时候忽然炸了,把我也一并掀飞到天上去……” 彩衣嘟嘟囔囔,脑子里却是忽然一个机灵,反应过来了左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若说这世上哪有炮仗,岂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眼见着彩衣反应过来,左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京都这些家族自然也想避开我,可他们基业在这里,真要是跑走了,他们家族当中的财产可就变成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这群人自然不可能闲着,我走到东,他们就看到东,我走到西,他们就看到西。我没事闲的在湖边钓上一天的鱼,他们就得派出擅长钓鱼的人去跟在湖边,陪着我钓鱼。 “他们甚至还得花出大心思揣测,我钓的到底是仙家宝贝鱼,还是鱼肚子里面藏了什么机密。” 彩衣“哦”了一声,小脑袋瓜里进入了新的知识。 边闲谈边,又买了些街边小吃,左辰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 他半眯起眼睛,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道长?” 彩衣疑惑的顺着左辰的目光看向背后的方向,却只看到了繁杂的人群。 “道长?” “有人在盯着咱们。” 左辰手中捏出隐宅的术法,两人的身形立刻就隐蔽了起来。 随后左辰便直接拉着彩衣进入了人群当中。 在人群当中走了一会,彩衣才发现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缩着脖子。 他戴着个圆盖的帽子,穿了一身黑色的马褂,没头发,太阳穴上有着一个硕大的黑痣,还有几根黑毛正往外生长。 他左边肩膀稍微有点往下垮,衣服上也在那泛着油光,像是常年扛着什么东西,都把衣服的布面给磨平了。 “这是个龟公?”彩衣光是看了一眼,就从这男人的这身段和气势上判断出了他的职业,“这人盯着咱们干什么?” “应该是哪家士族的眼线吧,跟着他去看看。” 左辰身如影,转眼之间就跟到了那男人的背后。 隐宅术法加持之下,这龟公只觉得背后吹来一阵暖风,下意识回头一看,目光在左辰身上掠过,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急匆匆在人群当中绕了几个弯子,到了花楼门口。左辰多瞧了两眼这花楼。 楼里存有神通,乃是折叠房屋之术,又加以隐宅,专做了一层隐秘的会议室。 这设计有趣,可以学学,弄个随身道府,以后便不用风餐露宿了。 带着彩衣进入了花楼内,左辰眼看着龟公叫过了老鸨,低声耳语: “我刚才出门给那几位大老爷采买食物时,瞧见街上有个道士,觉得可能是大老爷们现在正谈着的那人,便提前回来了。” “道士?嘶,现在这节骨眼道士可怪吓人的。”老鸨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当着左辰的面就开口道:“我这就去通知隐宅里面的大人们,你先守着店里。” 言罢,便匆匆向着大院后走去。 左辰直接跟上,很快就到了那附加了秘法的房间。 随着老鸨进入房间,等待的过程中左辰不断感受着房屋内变化的术法,将其记录在心,也是称的奇妙。 此般术法和左辰之前学来的纳物术有着诸多相似,所需道行不深,却极为精妙。 只是看上两眼,左辰竟时觉得自己对袖里乾坤这门术法的了解程度更深了几层。 彩衣本来还好奇这房间要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却忽然心生了些奇妙的感触,疑惑的侧头看向左辰,发现对方脸上正挂着些熟悉的笑容。 这笑容…… 彩衣很熟悉。 左辰每次研究出来些奇妙术法时都会露出这般笑容,他拿到那白玉大印之后也露出过这样笑容。 恰似过年的孩子拿了全新的拨浪鼓,恨不得立刻就将其摇晃起来,听听这鼓面会发出何其清脆的响声。 道长这是又研究出来什么了? 彩衣心生好奇。 很快两人就尾随着老鸨进入这隐宅当中,他们两个人也恰巧赶上了周公子和卢家大少爷争吵的末梢。 老鸨耳听着里面吵得凶,也就没敢贸然进去,时至争论结束,她才进入院内: “各位公子,好像有个道士正在外面闲逛!” 刚争吵完的公子哥们在听到这话之后皆是吓得脸色大变,有几个富家公子立刻就起了身,抚起袖袍就想往外跑,还有几个原地抱起脑袋,惊恐的往门口方向看,生怕从那儿蹦出来一个道士,一发闪电把他们全劈死。 左辰笑呵呵的站在这一群公子哥背后,看着他们表演。 最终还是那周少爷猛拍桌子,阻止了愈发混乱的会场: “都冷静点!你瞧你们几个这样!成何体统?不过是有个道士在外面街上乱逛,就把你们魂都吓没了!” 听他喊话,这些公子哥们才终于冷静下来。 周公子冷眼扫过公子哥们以及在公子哥背后的左辰彩衣,哼道: “天下道士何其多,外面街道上走着的还未必是书楼的道长,就算真的是那位道长,他怎么可能知道咱们聚在这长仙楼当中?这里可是京都最顶尖的隐宅,属于万法术榜当中的上等神通!就算是那道人,也未必能轻易看破。” 旁边老鸨也站到了左辰和彩衣身边,给周公子帮腔: “是啊,来这只是提醒几位公子,从我们隐宅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别和道士迎面撞上。至于那道士,还请公子们放心,这宅子可是当年京师留下来的,其中可有不少的道妙法门,定是识不破的。” “嗯?这里是京师留下的吗?”左辰忽然问道。 “是啊。”老鸨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左辰也并不感到意外,就好像他一直都站在这一样:“这条街本来没什么商家,后来京师在这买了栋房子,于里面刻下了各类术法,邀请亲朋好友于此处饮酒,畅谈天下大事,就渐渐制成了这长仙隐宅,后来京师死了之后才被我们盘下来,在外面开了花楼,为的不就是物尽其用吗?” “这样啊。”左辰感慨的四下环顾,此处的模样确实和在记忆当中看到的院落颇为吻合。 而也就在此刻,整个院子里面的所有人终于意识到他们的旁边正站着个两个人。 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左辰和彩衣身上。 左辰回头,淡笑: “不必在意我。你们继续聊你们的。”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袖里乾坤大 “你们不用管我,继续聊。” 左辰摆了摆手。 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附近没有坐的地方,就对着旁边老鸨道: “这院子里还有别的椅子吗?” “我……我给您去拿。”老鸨惊慌的跑向了门外,临出去之时还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瞧她跑出去的那个样子,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富家公子哥的心窝子也随着被关上大门猛颤。 老鸨逃了,他们也想逃啊! 然而左辰紧紧的盯着他们,笑的非常开心。 大少爷们哪里还敢妄动? 他们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椅子上。 左辰的目光落到谁身上,谁就只能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周公子一下子就没声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我是谁我在哪你们不要来找我”的表情。 卢家大少爷和周公子隔了一个位置,中间坐着的是胖乎乎的公子哥,像是个肉圆子。 盯着周公子看了一会,卢家大少爷伸出手来,越过这胖乎乎的肉圆子,戳了戳周公子: “周公子,您怎么不继续说了呀?现在道长来了,您继续说啊。” 周公子:“……” 你真他妈的不畏艰难险阻啊! 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戳我一下? 有病吧! 刚才我是看开会的氛围不对,一个两个都要死要活的,才站出来说说话。 现在当事人来了,你还让我当面挑事? 看我是老寿星上吊,嫌我命长? 周公子调整心气,强挤出来了个笑容: “我觉得,咱们各大家族就应该好好向道长道个歉。当初那些老家伙们目无尊长,竟然胡乱向京师动用手段,着实该杀。 “道长您若是想要处理那些人的话,哎,我周家举双手双脚赞同!” 卢家大少爷脸色僵住。 不愧是周家的少爷啊,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都快。 就这种臭不要脸的精神赢得了在场其他少爷们的一致赞扬,但他们也是半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老实实在这闷着坐着,一动不敢动。 左辰也不在意,走到了主座的卢家大少爷身边: “刚才在街上逛过,有点累了。” 卢家大少爷原地一个起跳,立刻就把凳子推到了左辰身边: “你请坐。” 大摇大摆的拉过椅子坐下,卢家大少爷身边那圆滚滚的肉丸子也迟疑了半息,将椅子拉开,让彩衣坐下。 这一时之间,此处的主持者就变成了左辰。 环顾惴惴不安的公子哥们,左辰忽然笑道: “各位请放心,今儿我心情好,不会伤了你们性命。但既然来了,我也有件事想问各位。 “我听说,你们认识一位贵人?乘坐轿子,让纸人托着?” 卢家大少爷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位贵人。” “这人是当初袭杀我弟子的主谋,像是只老鼠,带着身恶臭在我鼻子下面绕,我能嗅到味,却抓不到这人。甚是烦恼。不晓得诸位公子可有法子捕鼠?” 闻听此言,众公子脸色骤变,更是缩着自己的身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人知道吗?”左辰又问。 没人说话。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 公子哥们脸色青白交加,竟是没一个人敢说话。 他能看得出来,这些世家弟子们现在被吓得双股战战,明显是怕极了自己。 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真不说?” “道长,不是我们不说,是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卢家大少爷叹道:“贵人在我们面前从未露过脸,我们只知道他是京中大官,具体是哪一位,却对应不上。 “您就算是真把我们打死了,我们也说不出来啊。” “可惜了。” 左辰摇头,不再坐于椅子上: “刚才那老板娘说,这里是我那弟子所造之故居,他向来喜欢清静,造这么一个雅致院子倒也是正常。 “不过现今这院子外面连接着花楼,院内客房也有不少犬马声色之景,对我那徒弟来说太嘈杂,又脏,不好。” 左辰一只手拉起彩衣,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挥动起袖袍。 平平无奇的袖口生起劲风,仅是一瞬便已遮天蔽日。 盖住了天空中那些点点繁星,盖住了地面上那片假山假水,盖住了整个漂游在夹层当中的院子。 “今晚还请各位去我那边做做客,待到今天晚上时分,再由诸位的家长接各位回去。” 天色骤然变暗,似是被无边的阴影遮掩。 等到这些少爷们回过神来,左辰和彩衣已经不见了踪迹。 整个长仙小院仍和之前一样,天空当中星辰点点,长桌毫无动弹。 院子当中的水潭甚至未掀起一丝波纹,丝毫动静和变化都没有。 公子们有些慌乱和颓然的坐到位置上,茫然的看着四周一切,感觉刚才经历的一切如梦似幻。 “怎么回事?那道士人呢?”“不知道……” “咱们莫不是吃了幻术?” “幻术?”周公子脸色青白交加:“你管那东西叫幻术?” 他说到这里时,终于是忍不住,一张嘴,“呕”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呕吐物瞬间吐满了整个桌子,青的白的黄的流满了一桌子。 “刚才叫的欢,现在吐的惨,你倒也是给你们周家丢人现眼。”卢家大少爷毫不留情的苛责道。 “咱们怎么办?” “还怎么办?赶紧走啊!我觉得那道长一定是去找威王了!咱们要是再不走,一会儿威王的兵马就过来了,直接把大门一堵,谁还走的了?” 肉圆子样的公子立刻起身,急匆匆就往外跑。 他这话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可大部分的公子哥心中却都还存有疑惑。 传闻中这道士手段相当玄妙,刚才说要抓他们的时候,这群公子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没发生。 总有种…… 虎头蛇尾的感觉? 难不成对方已经施展了什么妙法,自己不知道? 正寻思的时候忽地听刚才那跑出去的肉圆子传了一声急促的惨叫,伴随而来还有接连不断的呼救声: “救命!救命!” 屋子里的公子哥们急匆匆的凑过去,这才发现刚才跑出去肉圆子竟不见了踪影。 仔细瞧,才发现他双手扒拉着门沿,正挂在大门上。 一众公子哥们凑到门口向外看,倒吸一口冷气。 院落不再连接繁华醉人眼眸的花楼。 而是在一片四周尽数漆黑的空间当中! 这空间极其宽大,一眼望不到头,像是与世隔绝的虚梦世界。 几个公子哥反应快,匆匆把掉下去的那个给拽了上来,这才惊恐的看向外面,嘴巴喃喃: “这是何种手段啊?” …… 左辰拉着彩衣出现在花楼当中。 他们出现的位置处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正怀抱着一个美姬。 此人上下其手,面带淫笑,瞧起来要做些男女情爱之事,忽然发现面前多出来了两号活人。 当即就怪叫一声,被吓得原地后仰,险些摔倒在地面上。 萎了。 其他客人也都被吓了一跳,正在门口战战兢兢打算往外跑的老鸨在看到左辰出来之后更是吓的原地跪坐,双腿发软。 左辰压根没管他们,笑呵呵晃了晃自己的袖子,给彩衣炫耀: “袖里乾坤,刚研究成的。” 彩衣也是目瞪口呆。 她没事闲的上街听说书先生讲神话故事都没听过这种手段。 仔细盯着袖口,彩衣完全看不出来,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宽大跑口当中是怎样放下一整个大院子的。 这若是碰到敌人,岂不是只需要随手一挥,就能使其丧失抵抗,被关在袍子里? 彩衣看了看自己衣裳。 好像不适合学这个。 收敛心思,彩衣问道: “道长,这真能逼问出来那贵人的身份吗?” “如若不能,我就强逼着他出来。”左辰道:“他在京都经营这么多年,我一个一个把他钉子拔掉,我还真不信他能一直坐得住。” “道长,咱们接下来去哪?” “自然是继续在这街上逛,晚上回瑶池楼吃饭便好。” 左辰言罢,朝着瘫坐在地面上的老鸨招呼。 老鸨腿软,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勉强的笑: “您……您有什么吩咐吗?椅子……椅子马上就来。” “你那隐宅我收走了,里面的人我也暂时请去做客,你去通知他们家属吧。” 左辰笑道,随后就直接带着彩衣离开。 老鸨听得一愣一愣的。 隐宅被收走了? 啥意思? 我那么大一个宅子,你还能直接拿走? 不敢追问左辰,只能等这道士彻底消失在眼眸当中之后,老鸨强撑着腿,去向隐宅的方向。 向着那入口处一看: 哪里还有什么独特的空间妙法?那些一大片的空地,连地板砖都没有了。 “我宅子呢,我那么大一个宅子去哪了?!” 血差点吐出来,脑子里面也是嗡嗡作响。 没了任何办法,只能叫过来龟公: “你去通知那些士族们,你去通知那些士族们!” 重复了两遍,才把龟公赶跑。 结束之后,老鸨颓然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我的宅子啊…我的宅子啊……”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三日后,开坛斩尔等 皇宫朝堂之上,众多文臣武将直勾勾盯着大殿一立柱之下。 那边正摆了张椅子,李继坐在上面。 他手中端着一盏茶杯,用杯盖上面压过,轻轻对着杯面吹气,带走热气。 在李继背后,观狗斗和朱老八一左一右站着,像是两尊门神。 皇堂之上,诸多臣子皆是站着,哪里有坐下的权利? 别提如此轻松写意的模样了。 若是他人敢这样做,定会有些文臣上来指着鼻子骂他“胆大包天”,不把皇帝陛下放在眼中,定是要拖出去杖刑。 可谁又敢对李继说这话? 先不论他皇叔的身份,单论其还在京都外围着的五千铁骑,满朝文武官员便是都觉得自己应该闭上嘴巴,莫要胡乱说话。 小皇帝李荣轩高坐在金轩龙位上,老太监站在他身旁。 他环顾如同死了一般的文武百臣,嘴角勾起起一抹畅快的笑容: “诸位,今日为何不言谈政事啊?往日朕可是都听着诸位爱卿讨论大事呢。今日爱卿们不讲话,显得朕朝堂上好生寂寞。” 诸位臣子不讲话,只觉得大梁这位小皇帝愈发擅长阴阳怪气了。 李荣轩这才满意笑了笑。 往日朝堂上,这群臣子“主见”可多了,今日他们吃瘪,李荣轩心中也是难得爽利。 “臣子们只是不知该如何劝诫大不敬之人才未开口罢了。” 忽得,沧桑的男声从庭外传来,李继在侧头看向皇厅入口,只见一年迈的老者昂首进入,背后还跟着不少随行的官员。 他身材消瘦,头发花白,穿了一身大儒常喜的锦缎衣袖,双眸炯炯有神,腰板也挺的极直,似乎涛涛浪潮风雨迎面,也断然不能使他屈腰。 进入正殿之后,这老头还瞪了眼李继。 引得朱老八心头不爽: “这老头谁啊。” “京都左丞相,段博。”李继介绍道:“是个酸腐秀才,手腕还行,就是脑子陈旧,离着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朽木味,和我不对付。” 段博行至文臣所在位置,向着李荣轩方向鞠躬行礼: “臣段博,见过陛下。” 随后将双手背在背后,冷目看着李继: “威王殿下,朝堂之上,除陛下以外,无人可坐,您这般,着实有些坏了规矩。” “规矩?” 李继将茶杯放在旁边小桌上,更是直接翘起来了二郎腿: “以前跟他爹一起穿兜裆裤在院子里跑的时候,可没人向我们喊什么规矩,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冒出个人来在这喊规矩了?”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的父亲并未登基,两人为兄弟,兄友弟恭,这是好事。但现如今陛下贵为天子,君臣应在亲友前,如此一来才能秉公执政,不受血脉所困,做出些荒唐事来。” 段博话说的一套一套的,直听得李继冷笑连连: “你这人倒也是有趣,拿规矩压我,你自己为何不跪我侄儿?君臣有别,单单鞠一躬,可不对吧。” 段博挺胸: “我为左丞相,开国皇帝立下过规矩,左右丞相见君可不拜,这也是规矩。我可不能坏了规矩。” 李继看了段博一眼: “屎墙。” “你!”段博脸色微变,却又很快压了下去:“还希望殿下多修口德。” 李继继续端茶喝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段博本还想继续同李继斗嘴,却被上面的老太监直接打断了: “左丞相,今儿个右丞相不是说和您一起来吗?他去哪儿了?” “右丞相说身体有恙,估计得多休息两日。”段博道。 “看样子朕这位右丞相最近身体确实不怎么好啊,都已经连着数日没有上朝了。” 李荣轩道,话中难掩那种阴阳之气,臣子们也并不意外。 小皇帝和左右丞相关系一直都不算太好,现今皇朝大事大多都是这两位丞相把控,小皇帝平日里根本就插不上话。 如今总算得了喘息的时机,自然要趁此机会狠咬回去。 “会休养好的。”段博道:“陛下,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该讨论右丞相。” “爱卿请讲,朕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大事?” “自然是那道士。”段博朗声道:“江湖野人,入我京都,杀书楼文客,坏天下规矩!乱臣贼子!若不杀,必会致使我梁朝大乱啊!” 言罢,猛瞪李继。 观狗斗挡在李继身前,手中爪子微微泛光。 却被李继拉住了。 “威王。” 观狗斗用眼神询问李继。 “无妨,你先撤回来。” 观狗斗这才老实后撤。 李继却是眯着眼睛盯着段博。 不太对劲。 这老头迂腐,沉闷,脑子不转轴,但绝不愚蠢。 他做事很少留把柄,今日跳出来乱叫,定是有目的。 右丞相不见踪迹,左丞相跳到前面来吸引注意……莫不是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李继心中念头刚起,却忽然看到门外跑进来了个小吏。 他到了大殿之后,直接原地跪下,甚至因为冲的太猛,又向前滑了几米,才砰的一下把脑袋磕到地面上,给朝堂上的众位磕了一个响当当的头。 一脑门子下去,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小吏则是在磕完头之后,急匆匆的扬起脑袋,道: “诸位大人,大事不好了!” “说。”李荣轩道。 小吏咽了口口水: “左辰左道长刚才去了一趟长仙隐居,施展妙法,将整个长仙搬走了!” 听到小吏这话,立刻有大半的官员脸色变得难看: “里面的人呢?今日长仙宫里面应当是有人的……” 听到这话,小吏脸色惨白,嘴唇微颤抖: “今日在长仙里聚会的少爷们……也都被那道长一并搬走了……” 朝堂当中死一样的寂静。 不少官员脸色都犹如吃屎吞粪,菜一样的难看。 李继脸上却是止不住露出笑容。 还得是道长啊。 …… 左辰带着彩衣在外面逛了一整天。 上午收了院子之后,左辰和彩衣漫无目的闲逛,吃点小食,品些美味,又跑到梨园那边去听了一场相声,看一胖一瘦两号先生上台献艺,讲得一名姓曾的先生合一女鬼中间的奇闻妙事。 那胖的是个捧哏、瘦的是个逗哏,一人学曾先生,一人学女鬼,讲的倒也是妙趣横生,颇具趣味。 听完两人讲段子,左辰也多留了几两银子,全当是给的小费,才带着彩衣离开,晃晃悠悠朝着瑶池楼走去。 回楼时正巧赶上晚餐。 周围大湖渔船新捕了几条鲜美的肥鱼,送到瑶池楼后厨交给师傅处理,去了鱼鳞和内脏之后,多下葱姜蒜,炖了一锅乳白色的鱼汤,又往里面加了点羊肉,做了一道鱼羊合鲜给左辰送上来了。 左辰先是尝了一勺子,味美,又拿大汤勺弄了一满碗,美滋滋的喝着。 这汤就从一整碗喝到一半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繁杂的脚步声。 哟,来人了。 左辰压根都没停下喝汤的手,直等到门外挤进了一麻杆子,才把碗放下,淡笑着看向了他们。 来者皆是上了岁数的老人,身上穿着官服,显得严肃又古板。 看一眼都能瞧得出来,他们街是京都有名的权臣。 自己今儿抓的那十多号小子多少和这些老头有那么几分神似。 铁定是家里长辈。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只不过这群老人全无任何同左辰争论的意思,一个两个皆是满脸苦涩,谁也不敢先去开口说话。 眼见这群人半天憋不出来一个皮,左辰也不着急,就在这慢悠悠的喝汤。 最终,还是有个老头忍不住,边拿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边凑到左辰面前,谨小慎微: “道长,在下姓常,是京都常家的人,我家有个小子,今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道长,让您给擒起来了。” “欸,这话说的,怎么能是擒呢。” 左辰放下汤碗,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这群官员: “我其实这次请各位公子过来,主要也是想见见各位。 “自打进京,我就想抽时间见一见士族的各位,只可惜士族的几位分的太散了,挨个当门拜访花的时间太长,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把诸位都聚过来了。” “那……您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倒也没什么大事。”左辰道:“你们士族里面的贵人,你可知道是谁?” “啊?”这老头嘴唇喃喃:“这……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 “真……真不知道啊。”老头哭丧着脸:“也许是大将军?也许是左右丞相?也许是大公公?在下就是个三品小官,不敢妄谈啊。” “罢了罢了。”左辰摆手,似是乏了:“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这群官员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左辰立刻就补了一句: “三日之后,我会在京都中央摆开法坛,到时候我会挨个清理当初掺和了害京师之人。 “这三日内,你们大可自做准备,逃离京都也好,想办法对付我也罢。我一概不管。 “待我开坛结束之后,之前一切恩怨一笔勾销,除非你们再犯忌讳,杀人害命,否则我不会再揪着过往之事不放。” “这……” 听了这话的官员们瞪大眼眸,茫然无措,刚才问话的那个更是语气急切: “道长,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闻言,左辰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起身,环视群臣: “这可不是商量。 “这是通知。”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第四条路 左辰把士族公子们全都放回去了。 这群公子哥们看到自己的家人之后皆是哭爹喊娘,泪流不止。 当然,也有几个公子哥在左右环顾了之后,并未发现自己家人,颇有几分失魂落魄之情。 一众士族从瑶池楼离开,皆是垂头丧气,犹如霜打的茄子,蔫蔫巴巴。 左辰站在门口,笑脸相送。 他环顾一圈,忽然看到刚才和自己说话那老人目视着自己,面容复杂。 老人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走远了。 左辰微微摇头,见士族都离开,才回瑶池楼。 街上并不知情的路人瞧见这群官员们,也皆是吓了一跳,瞧他们这副德行,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皇帝要抄他们家?” “这两天威王进城,恐怕和这件事情有关。” 听到街道上路人吵吵嚷嚷,士族脸色微变。 如若是平常,士族们大抵会急声训斥,将这群人敢碎嘴子的人尽数赶走。 心情若不好了还会抓几个碎嘴子的杖刑,狠抽猛打一顿,省着着他们在那说屁话。 然而今日,他们却毫无兴致,蔫头巴脑的走。 诚如左辰所言,今日无人伤亡。 可现在的士族们宁愿死几个人祭道长,也希望他能别搞那么多事情。 “咱们怎么说?” 刚才和左辰搭话的三品大员沉默几秒。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才道: “今日咱们开会,应该也开不出什么个所以,先各自回家吧。” 沉默不语,就此散开。 谁不知道前路究竟会变成何种模样。 卢家大少爷跟上了那三品大员,低声道: “祖父,今日是我不小心,被那道长擒去了。” “说的好像你小心就能避开一样。”老人摇头:“到了那个档次,就不是人祸,而是天灾了。 “人祸可用攻心算计防,天灾不行,天灾来临时,要么乞求自己运气好,要么干脆就跑掉了,没有其他选择。” “祖父所言是极。” 在繁华的路口告辞,一伙官员散开,卢家祖父也带着卢家大少爷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浓妆艳抹的女人就迈着小步从院内赶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扶她长裙的侍女,一路小跑。 三人像是一支联队,冲到卢家大少爷面前时才停下来。 急切打量卢家大少爷周身上下,发现其并未受伤之后,才松了口气。 又看向旁侧一言不发的老人,屈身行礼: “父亲。” “先进屋吧。” 卢家祖父道。 众人进屋之后,卢家祖父看了眼门口护院: “把大门拴上,贴上隔绝尘封符,如有异动,立刻贴上金刚辟邪符。” 护院能从卢家祖父语气中听出那股子严肃的味道,慌忙点头。 等到几人走后,护院立刻把大门关上,紧贴符箓。 贴上一张觉得不够,又贴了两张,随后拿着杀威棒,紧张兮兮盯着大门。 主人们则是踏过了在春日晚间泛着寒意的人造小湖上方长廊,来到了卢家主宅内。 等到主宅后,卢家祖父立刻让侍女们把门窗闭上,又让门客拿出红绳,将门窗一层层套上。 做完这些之后,卢家祖父拿了三根香,走到一挂画前。 那挂画上画了一男子,身着素衣,头戴高巾,左手拿着个册子,右手拿着个毛笔。 是卢家祖先。 “祖宗在上,不孝子弟卢德行,今夜劳请祖宗庇护。” 挂画无丝毫异动。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卢家祖父才把卢家大少爷和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叫到近前。 “父亲,今夜如此戒备,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女子询问,声音也有些止不住的不安。 “今日我们面见了道长。”卢家祖父把事情尽述告诉了女子和卢家大少爷,只听得两人瞪大眼眸。 卢家大少爷哪里知道能想到自己被抓的这段时间竟出了这种事情,一时间也不由得有些心思烦闷了起来。 “那您有何打算?” “道长明面上给了我等三条路,一条带着家产离开,一条则是同他斗法。最后一条,则是我上吊自缢之后,你们把家财散去。 “但如此做,卢家就算是在京都存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卢家大少爷和那女子都摇了摇头。 他们断然不能接受卢家祖父自尽的换取家族苟延残喘这条道路,还是得想想别的办法。 卢家祖父也继续道: “除去那些缺心眼的、再或是早已深度同贵人捆在一条绳上的士族外,剩下无人会选择同这样一位仙人斗。” 卢家祖父道。 “那咱们走?离开京都?”女人问。 “也不行。” “嗯?祖父,此话怎讲?” 卢家大少爷明显懵了。这怎么走还走不了了呢? “道长说是宽宏大量会放咱们离开,可事情又岂真这么简单?” 卢家祖父叹道: “京都一共连了四个大州,幽州、徐州、青州还有个豫州。幽州威王李继明显是全力支持左道长,带着家财从幽州关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豫州靖王李钰和李继是上一代藩王当中关系最亲密的,他的态度恐怕和李继一样。 “徐州?康王被平头给烹了,大梁周知,而且徐州救苦救难大姑奶奶又是道长的弟子,你说徐州和左道长有没有关系?” “嘶……” 卢家大少爷这才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之间,整个京都周围一大圈已经全是左辰的势力范围了。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这就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在一年之前就布在了京都周围,时至今日这张大网才浮出水面,将整个京都包拢于其中。 看卢家大少爷的反应,卢家祖父也长叹一声: “看样子你也反应过来了。 “恐怕自下山时起,左辰道长就已经明确了目标。他游历这一年,应该也是为了去见那些藩王们,将其纳入自己麾下。” 卢家大少爷打了个寒战。 不过他忽然想起件事情: “青州呢?听说青州那位寿王好像还有争天下的野心,他会不会……” “就前两日,左辰道长回了一次青州,他在灰山斩了小欢喜的老大,便前往了京都关。有人说过,在这过程中,他去过一趟寿王府。现今寿王虽还没什么变化,但我估计,若是去青州,也和落入圈套并无什么两异。” 卢家大少爷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的念头里,左道长已经变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的影子覆盖在这城市上空。 “那现如今岂不是只剩下一条死路?” “那倒也不是。”卢家祖父摇了摇头:“其实道长还给了咱们第四条路。” 卢家祖父说到此处,语气微顿。 他微微侧头,看向绑在门口的红绳,看向那些黄纸,看向毫无反应的卢家祖先画像。 “什么?” 卢家大少爷吞咽口水。 卢家祖父沉声道: “我说出此话之后,卢家便再无反悔之路。 “我曾见过贵人的轿子出入皇宫,知道点贵人的信息。”卢家祖父道:“我可以带着这些信息,去找左道长。 “投诚!” …… 卢家门房盯着大门盯了许久。 月明星稀,哪怕气温回暖,今夜的风也稍有些冷。 盯了大半天,门房也不见任何异样,不由得稍微放松了些警惕。 而也正在这时,忽地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闷沉,厚重,还有铠甲相互碰撞的声音。 门房顿时感觉一股毛骨悚然之意涌上心头。 这奇怪的声音只响了三次,门外便重新归入安静,半点声息都没有。 门房盯着关闭的大门,心头不由得突突直跳。 声音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短,门房都感觉说不准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实际上并未有什么异常发生。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凑到了门口处。 伸手搭在了大门的小窗上。 平日的时候他都会打开着小窗,看看门外访客是谁,如若是衣着富贵的富裕人家,那他就会笑脸相迎的迎接;如若是穿了一身破烂的乞讨者,也会毫不客气的痛骂,最后拿着棍子把他们敲走。 今夜…… 打开这窗会看到什么呢? 伸手,搭在小窗上,微微用力。 门房把眼睛凑到小窗旁观。 窗外一片漆黑,似乎什么都没有。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门房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气从小窗当中溢出。 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忽然发现,眼前这片漆黑竟然晃了晃! 不对! 这不是夜幕! 这…… 这是黑色的铠甲! 门房反应过来的这这一瞬已经晚了。 一把寒刀直接从那小窗当中探了出来,唰的一声扎到了门房让后脑处。 只听噗呲一声,门房的脑袋就被直接贯穿,钢刀顺着眼眶一路穿到了后脑。 门房的鲜血飞溅到了贴在门框的黄纸上,黄纸被瞬间浸透,染得一片血红。 一把银色的寒刀从门缝的最上方探下,如同切豆腐一样,将大门中间的门栓切成两段,阴风顺着门外吹过,直接将大门自中间吹开,又撞到墙上,发出轰然的巨响。 宛若黑夜中一道惊雷,震响了整个卢家大院。 门外是五个高大的人影,他们身穿黑色厚甲,遮掩住面孔,看不清长相。 自门外踏步而进,黑甲将士冷之眼眸环顾四周。 像是再看野外的乱葬岗。 在主厅当中的卢家祖父慢慢闭上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果然来了啊。”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黑甲士兵 卢家大厅当中的房门、窗户;贴在墙壁上的黄纸符都在这一瞬间呼呼作响。 这些用来保护房间的手段在这一刻形同虚设,无任意一个奏效。 “祖父?这是怎么回事?” 卢家大少爷心头生了几丝慌乱。 看现在这情况,他心中略有猜测,却仍是不敢置信。 “咱们那贵人可绝非什么好人,他把自己的秘密看的比命还重要,我要将他的身份说出去,他怎么可能愿意?” 卢家祖父起了身,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本册子。 这本册子古朴,封皮泛黄,上面没写字。 当老人把这册子握到手中时,四周的温度都向下降低了许多,房屋门窗处甚至结出了些许白霜,似是重新进入了冬日。 卢家大少爷自然认识这个小册子。 这是他们卢家传家的宝贝。 最初的卢家家主一穷二白,只是平头百姓,却在某日得幸,误打误撞进入京都地下一处空室,在里面拿到了这册子。 自此之后便是平步青云,帮助开国皇帝讨伐七国贼人,顺利成为了京都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而这册子也一路被继承下来,时至今日,唯有卢家家主才有资格动用。 然而大部分情况下,卢家的势力足以解决他们面临的诸多麻烦,哪里需要家主亲自出手。 久而久之,这本册子就变成了卢家的装饰物,少有动用。 但这也就意味着,假如家主都把这东西拿出来了,卢家也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卢家大少爷终于反应过来了: “贵人要灭口?!” “小阳,拿起刀来。”卢家祖父道:“他们要来了。” 卢家大少爷张大了嘴巴,脑子紊乱。 他想了许久,心头仍然萦绕着不解: “祖父,你为何见道长时不说?” “当时周遭那么多人,我如若直接和道长说,贵人必定得知我告密,估计你我回家时,我们卢家大宅,恐怕只剩一片废墟。” “那又为何不明日邀请道长过来?只要道长在卢家,贵人便不可能过来。” “贵人的手下早就来了。”卢家祖父叹息:“要不然他的那些黑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咱们卢家大门口? “我只是在赌,他们不会冒进,赌他们不会进入咱们卢家。 “可现在看来,贵人也是急了,竟然不管不顾要毁掉我卢家。 “呵呵,看样子今夜便是卢家生死存亡之时了。” 卢家大少爷总算是反应过来。 恐怕自己这位祖父自打回家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死战到底的准备。 卢家大少爷哀声叹息: “难啊,看样子今夜卢家在劫难逃。” 他心中丧气,却还是拿出自己的配剑,跟在卢家祖父背后。 女人也是满脸茫然,她还想说些什么,大宅的木门忽然呼啸的动弹了起来。 木门和木框撞击发出了框框的响动声,惊扰,吵闹。 以及…… 惨叫。 卢家大少爷能听得出来,这些都是卢家门客。 有瘸腿的孔老二,他本来是个剑客,在江湖上游走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来到了卢家当门客。 现在他正撕心裂肺的喊着,伴随而来的还有肉体被切合开的声音。 他还听到了一个女性的怒吼,那是卢家大少爷从外面捡来的丑婆,力大无穷,脑子呆滞。卢家大少爷觉得她适合当死侍就带回来教她武艺。 今日她也确实尽忠尽孝,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尽是盛放。 紧接着的便是刀刃落在青石板、木桩和钢铁上的声音。 愤怒的吼声并未持续太久,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切断了喉咙。 “来了。” 卢家祖父翻开书册,淡淡的微光闪烁着。 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卢家老祖宗的挂画,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泛着橙黄色的光。 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祖宗并不会保佑他们卢家,唯有手中的武器才能保护他们。 大厅的大门被碰的一声撞成了一地的碎片。 全身黑甲的将士站在门外,沉默不语,手持长刀。 阴沉恐怖。 …… 今夜的京都必然无眠。 各大家族针对左辰的“请帖”讨论不止。 从前半夜讨论到后半夜,所有的士族几乎都认定了一个事实: 同道长硬碰硬必死无疑。在考虑了许久之后,大部分的家族决定离开京都。 只要拿好金银财宝,不管去往何方都能玩的开,大不了放弃在京都的权利,重新来过罢了。 可去什么地方,这群士族们也是讨论了许久。 幽州不行,徐州不行,豫州不行。 思来想去,青州最妥当。 寿王有欲望,给他钱财,就能在青州那边得一个好位置。 到时候找个机会,前往大密林,隐居起来,依旧能过的舒服。 谈妥计划,士族们便准备撤离此地。 正吆喝着下属搬金弄银,忽然就瞧见京都城中火光冲天。 卢家的方向,走水了! 见那滔天火光,不少的士族们皆是心头猛颤。 做这件事情的究竟是道长?还是贵人? 谁也不清楚。 然而,京都的火光就像是轰鸣的钟声,告知整个京都的所有人: 棋手已经开始以京都为棋盘下起了大棋,他们这些棋子,已经在交锋当中磨损破败。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半夜,有些家族派出的探子前往了卢家方向,然而,大多数的探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唯独几个家族接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是被精细切割在烈火之下烤的熟透的探子们。 是已警告, 威胁着这些心有异动的家族们。 时至看到这种凶残的手段,这些家族才确定,卢家这是被贵人下了死手。 他们也立刻收敛起了自己异动的心思,甚至连逃都不敢往外逃了。 然而,在这大火的遮掩之下,卢家当中却还是跑出来了一个人影。 他顺着卢家大院人工湖中专用的密道从火海当中逃出,一路屏息游到了横穿京都的观景河内,跌跌撞撞的上了岸。 这是个年轻人,身上的衣袖已经被火焰燎得破烂不堪,丝毫看不出任何显贵之情,路边的狗和乞丐都显得比他得体。 他怀中则是揣了一本书,明明从水中刚捞出来,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水渍,像是新的一样。 此人正是卢家大少爷。 他靠在岸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将身体靠在墙壁上,恢复着体力。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照出来了他那狼狈的衣着,也照出来了他衣着下方狰狞的伤口。 当时他的母亲挡在了黑甲将士面前,直接被一剑顺着中间,砍成了两半,均匀左右两分。 而他的母亲临死迎面对黑甲士兵用的遮目术也成功给卢家大少爷争取到了活命的机会。 遮目之术让黑甲士兵对距离的掌控出了一些问题,横扫过的长刀只是划破了卢家大少爷的肌肤,并未要了他的性命,他也就趁着这个时间一跃跳入了湖中。 想到刚才自己家族当中的那一幕,卢家大少爷心中不由得升起了荒诞和荒凉之感。 一共只来了五个黑甲士兵,竟然将整个卢家尽数屠灭! 卢家乃是京都大家,护院的门客也是有不小的手段的,他祖父拿上书册更是神异非凡,却仍然是拦不住这些士兵的脚步。 他们就像是菜市场砍西瓜的老农,高扬起刀,狠狠斩下,用手用脚辅助,把人从中间撕开。 像是恐怖至极的噩梦。 休息了一小会,恢复体力,卢家大少爷这才强咬着牙将自己撑起来。 他还有事情要做。 如今卢家被灭,他要是继续在这躺下去的话,也肯定会被追上来的黑甲士兵杀死。 可如若他能找到道长,还尚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死撑着身体,狼狈的前行,按照记忆中熟悉的道路,朝着瑶池楼方向走。 现在正是丑时,除去打更人之外,街上再无他人,本热闹非凡的京都现在静的像是鬼市,阴森,恐怖。 又疲惫的向前跑了两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重甲落地的声音。 卢家大少爷骇然回头。 这才发现,已经有个黑甲将士追了上来。 他甚至没迈开步子追,只是像猫捉老鼠一样闲庭信步,缓缓朝着卢家大少爷方向走来。 恐惧已经涌漫了卢家大少爷的心窝,现在距离瑶池楼还有着极远的距离。 他恐怕是跑不过过去了。 绝望之间,卢家大少爷闭上眼睛,似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大声疾呼: “我知贵人身份!左辰道长救我!” 黑甲将士闻言,铠甲下发出闷沉冷笑。 长刀高举过头顶,刀面在月光之下泛着冷色。 卢家大少爷绝望的盯着那似如镜面一样的刀面。 忽然, 他在那里干净的刀面上看到了一个影子。 好像…… 那黑甲将士的背后,正走来一位道士!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贵人真身 夜半月光落,左辰本正在房间当中打坐,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本平波一样的心境,泛起了层层波纹,奇妙的感知萦绕在他的心头当中。 有人正带着极强烈的情绪唤他的名字。 直接一挥自己袖袍,酒楼窗户大开,踏月光而奔天穹,眨眼之间左辰就出现在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 明月照路,早已宵禁,街道上本应无人,却的尽头处有两道显眼的人影。 一身穿黑甲的将士,一浑身水渍的狼狈青年。 左辰目光落在黑甲将士身上。 气息诡异,不似常人,丹田之中团着炙热火焰,颇为奇妙。 在京师的回忆中,这群黑甲士兵就跟着乘坐轿子的贵人,结成队伍,沉默骇人,威风凛凛。 那时左辰就想抓来一个好好研究研究了。 迈开大步,到了那黑甲士兵的背后,伸出手,朝着那即将落下的刀锋上轻轻一捏。 黑甲士兵像是闪了腰,右脚踏地左脚前倾,整个人险些砸倒在地面上。 他手中的长刀更是一动也动不了,像是被卡入了高山当中。 本来还气势旺盛的黑甲士兵僵硬的侧头,看向背后。 左辰思考片刻,招了招手: “嗨。” 然后左辰就眼睁睁看着这黑甲士兵丹田当中火焰骤然熄灭,他直接摔倒在了地面,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像是一团大铁疙瘩,毫无生机。 “啧。”左辰眉头挑动。 很有意思。 伸手拿住黑甲士兵的头盔,伸手用力往上一拔。 “啵~” 黑甲士兵的脑袋直接就被左辰给拔下来了。 把脑袋放在手中,左辰眼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眼神。 这才发现这套黑色的铠甲下方哪里是什么血肉之躯。 分明就是用铁、木头混合成的机关人! 这分明就是一种独特的驭物术,和那贵人善用的纸人术如出一辙。 怕是这个黑甲将士的操纵者直接断掉了将士体内的能源,没了能量供应,这黑甲将士自然像是个无用的铁疙瘩。 挥动道袍,左辰直接就把这具黑甲将士收到了自己袖口,打算拿回去之后好好研究研究。 做完这一切之后,左辰抬起头,看向眼前年轻人。 这人他见过。 白日进宅邸绑票时,这公子哥就坐在主座上。 没想到被黑甲将士袭击了。 卢家大少爷此刻则是狼狈的坐在地面上,看着面前道长,他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如梦似幻的茫然。 竟还真的活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凄凉感便涌上了他的心头,直冲得他眼前模糊,像是被水雾遮掩了视野。 卢家大业,更有三品官员和上古秘宝,饶是如此,在京都斗争当中也像是一缕炮仗炸后剩下的残灰。 今夜过后,再无卢家,只剩下他卢阳一人。 时岁无常。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卢阳挤出笑容,朝着左辰方向三叩五拜。 “你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听左辰问话,卢阳长长叹息,眼泪奔流,家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左辰。 左辰默默听完了卢阳的话,很快就在回忆起来了那个见自己欲言又止的三品大员。 显而易见,他当时就想和左辰说贵人的事情,可却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放弃了。 左辰估计着,当时卢家祖父恐怕既想向自己泄密,又不想明着和贵人撕开脸皮。 想要游走在两方中间,却没想到那贵人直接下场,派出了自己的黑甲傀儡兵,直接把他们整个家族给屠灭了。 别的不好评价,左辰却能感觉出来: 那贵人急了。 这小伙子手里的消息恐怕真有用。 “道长,现如今我家族已灭,我也无去处,”卢阳又磕了三个响头:“祖父临出门前曾告诉我贵人行踪,我愿将其全盘告诉您,只希望您能提供庇护,防止贼人害我性命。” “如若你所言非虚,我自然会把保护你安全。”左辰道:“你可知道那贵人真实身份?” “其实……祖父也尚未瞧见过贵人面貌。”卢阳道:“但祖父曾多次接触过贵人,知道不少内幕,应当能对道长调查那贵人有所帮助。” “你说。”左辰一招手,直接从袖口的长仙隐宅当中拿出来了两把椅子,一把自己坐,一把给这位大少爷坐,就这么直接在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谈论了起来。 卢阳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 “刚才道长解决的黑甲将士,贵人称呼其为黑军,他手下共有十三位,实力非凡。 “黑军独特,哪怕折损,也能很快补充上,我祖父曾以为黑军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方法,能够肉身传魂,只要魂灯不灭,就能代代相传。现在看来,这十三位将领哪里是什么活人,分明就是贵人最多只能控制十三个傀儡。” 唉声叹气介绍完屠灭自己家族的黑军,卢阳才继续道: “其次便是贵人的真实身份。 “贵人面孔无人见过,但他偶尔出驾会有官员随行,有时是去各大州办事,有时则是在皇宫内行进。 “我祖父曾做过调查,发现贵人和隐世门宗勿相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可能就是勿相忘的大教主。????“另一方面,贵人从未和左右丞相一起出现过,也因而士族们猜测,贵人极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当中的某一位。但我祖父有次在宫中办事,却是瞧见这位贵人乘坐着轿子,去了皇宫后花园的位置。 “而当时,两位丞相正在大殿,同皇帝陛下谈徐州灾荒。” 左辰闻言,微微皱眉: “当时可有什么大官未在?” “基本全在朝堂上,就算是当日身体不适,没来朝堂的官员,据我祖父说,他后续也去调查过了。当时他们确实不在皇宫。” 卢阳言罢,顿了几秒: “在下愚见,恐怕今日贵人来灭我卢家的口,主要也是因为这个。” 这是卢阳的话术。 他其实并不知道为啥贵人会如此应激,屠戮自己家族满门,但把消息拴在自己家族的灭亡上,总归会给这个消息平添几分分量。 况且逻辑上也说的过去。 左辰能听得出来卢阳话语中的小把戏,但他对此并不在意。 卢阳的消息有用就行。 思来想去,左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箓。 上书福至。 他对准卢阳的背后直接一拍,符箓就贴到了卢阳的衣服上。 “你直接去瑶池楼那边,找他们掌柜开间房,好好休息。” 听左辰这话,卢阳大急: “道长,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要去趟皇宫,暂且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左辰能看出来卢阳现担心的表情,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且放心大胆的走,路上不会有人拦你的。” 卢阳面色大窘。 道长你本领高超,不怕贼人偷袭埋伏,但不行啊! 随便来个黑甲将士都够把我脑袋给削了的。 犹犹豫豫大半天,最终还是僵硬的点了点头。 左辰摇身,已是踏着月光远去,眨眼便消失在了街头,四周只剩下卢阳一人。 夜晚冷风吹过,卢阳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按照着记忆,急匆匆向着瑶池楼走去。 这一路上他一直心惊胆战,生怕从黑暗的角落当中窜出来一个黑甲将士,把他脑子给削下去。 在街上小心翼翼的走,月亮照出来的影子都会吓得他瑟瑟发抖。 直到看到瑶池楼,卢阳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不过他的心头也生出了浓厚的好奇: 竟然还真的没有人来袭击他? 此般妙法,着实玄妙。 …… 左辰飘飞过围墙,落到了皇宫的后花园当中。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大半夜跑到人家皇宫里面来了。 第一次去人家祖坟,第二次去人家后院。 总感觉自己做的这事多少有点不地道。 摸了摸鼻子,左辰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前走。 皇宫内自然同大街上不一样,哪怕夜半,仍是有拿刀穿甲的侍卫在其中巡回,守卫着皇宫的安全。 只不过他们也没有能看破左辰隐宅术的手段,哪怕左辰大摇大摆的在他们面前走,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就这样,左辰非常顺利的来到了后花园。 借着明媚的月色,左辰环顾了一圈四周。 这大梁皇宫的后花园相比起来,其他的宅邸确实不算太大,除去应有的花草树木之外,左辰还能感应到门用来防贼的术法纹路正在附近石灯、假山、古木上环绕。 只要图谋不轨的贼人直接潜入这里,这一些术法纹路便会发出响动,引来周围护卫。 在这月光照耀之下,这些防护的术法微光点点,瞧起来竟有几分如梦似幻之色。 左右环顾一圈,左辰琢磨了起来。 当时那乘着轿子的贵人来这里会找干什么呢? 闲情雅致来看景色? 还是…… 忽得瞧见后花园正中间位置。 月光斜射之下,一处小屋显眼易见。 这里左辰来过。 那是他第一次面见小皇帝的地方。 御书房。 如若是来这后花园,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也就是御书房了。 直接摇身到了书房门口,将门推开。 月色落在房间内,映在书籍上。 像是在等待着人来翻阅它们。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空缺的过往 银光盈满御书房。 这里往往是皇帝办公的地方,书桌上、架子上,皆堆满了书册。 压成了成堆的小山。 左辰先是来到了李荣轩常看书的那张桌子旁。 桌子上摆了不少的书,都被整整齐齐的收好。 唯独有几本,李荣轩似乎特别喜欢,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左辰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绿意新传》、《狐心言》、《傲林侠客传》。 随便翻开一本看了两眼,发现其中大多都是趣味小谈,也有不少的志怪,甚至还有好几本专写男女之情的杂册子,覆盖面积不可谓不广。 好像…… 都不是什么正经文书。 没想到这位小皇帝竟然还是个小绘本爱好者。 想来也是,大梁尚且没什么娱乐的手段,李荣轩当皇帝这几年又都被人家按着头,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人压力一大了,总会有一些解乏的手段,有人跑去了青楼,有人前往了食堂,像是李荣轩这样有条件读书的,扎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志怪故事里也不足为奇。 若是这小皇帝喜欢,左辰觉得等到京都事情完结之后,还可以把自己前世看过的几本好书用元神拓印下来,也算是送给这孩子的礼物了。 当然,今日来这不是为了看小皇帝的个人隐私的,主要还得找找那贵人的线索。 思索几秒,左辰从怀中拿出来了黑甲将士的脑袋。 目光如炬一般,快速扫过这脑袋。 上方缠绕着的淡淡气息也被左辰记到了心中。 又对应着在御书房当中搜查了一圈。 很快左辰就发现,整个御书房当中确实有淡淡的炁息残留。 顺着这气息残留,左辰找到了藏在书架后方的几本册子。 将古册打开之后,左辰发现,这是皇室历史。 自上而下翻阅了一遍,左辰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上面从祖皇帝开国一直写到上任皇帝驾崩,关于李荣轩的事情还没有记载,估计得等到李荣轩死后才有资格上这书册。 还是觉得不对劲,左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终于,他在书册的最后两页发现了异常。 老皇帝驾崩后的那几页书册上沾着极淡的气息,淡到了左辰险些错过。 那几页纸是空白的。 就像是有人刻意抹掉了什么一样。 此事重要,恐怕得回去问问李继了。 将书册放回原位,左辰离开御书房,扶摇腾空而起,转眼之间就回到了瑶池楼。 等到楼中之后,发现此时大楼大亮,一楼大厅当中站着好几个人,其中就包括穿着宽松睡袍的李继。 李继面前坐着的是衣服尚湿的卢阳,他本手足无措,直到左辰到场,卢阳才飞快起身,向他行礼: “道长,您回来了。” 李继也看向左辰:“道长,这卢家大少爷……家中生了变故?” 左辰点头,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继。 李继闻言,微微皱眉: “当夜袭杀三品大员,屠戮其全家上下?这贵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言至于此,李继的声音又有点困惑: “可如此做,又显背信弃义,多少有点像是把士族往咱们这边推。” “不会的。”卢阳在听到李继这话之后,却把脑袋拨楞了起来:“哪怕他再杀两家,士族们也不会因此转移立场。” “嗯?” “士族都是贱人。”卢阳抛掉了卢家大少爷的身份之后,反倒随性了不少:“现在贵人只杀了我们卢家,属于杀鸡儆猴,刀只是架到其他家族的脖子上,却还没见血,他们就总会心怀希望,认为自己不会挨打。” 卢阳顿了顿,苦笑: “我祖父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继只觉得这群士族脑筋有缺。 这要是他的“同僚”遭人残杀,那他只会将白布条系在自己头上,拿上武器,带上铁骑,将那罪魁祸首踩成肉泥。 干脆不问卢阳,转头看向左辰: “道长可有什么想法。” “确实有。”左辰道:“我刚才去了趟皇宫御书房,在那里发现了些东西。” 左辰把书册空缺的尾页告诉了李继,李继则是在听后挠了挠头: “我不了解使官那行当会纪录什么,可自我父亲死后,时至今日,确实没发生什么大事。您明天要不找个使官去问问?” “估计问不出什么来。”左辰摇摇头:“既然他专门去御花园把这块的内容消除掉,那知道这些事的人也肯定会被解决。我估计我就算使用搜魂术也恐怕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可不好办了。” 李继满脸的苦涩。 没想到线索查到这竟然断了。 左辰思索几秒,忽得一拍脑门: “差点忘了!京都当中不是还有一本能自动记录的天书册吗?” 进京之后忙着处理士族,解决贵人,左辰直接把这书册抛到脑后了,现在才想起来。????“嗯?哦哦!对,确实有这么本东西。”李继也是一拍脑袋:“不过那玩意儿只有皇帝才有权翻看,明日咱们进宫去找李荣轩吧。” 左辰本想问问那个书册的位置,自己趁着夜色亲自去看看,但眼见着李继这一副真诚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已经连续两次偷偷摸摸进入皇宫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还是走一次程序吧。 谈论完这些事情,左辰才看向卢阳: “只要你在这瑶池楼里住上一日,我就能保你一日安全,待到我铲除那贵人,你也就自由了。” “多谢道长。” 卢阳连连道谢。 天色太晚,李继直接就让掌柜再开一间房间给卢阳,卢阳在连连道谢之后也住了进去。 躺在床上,卢阳看着天花板,却是久久没办法陷入梦乡。 他的脑海当中仍回荡自己祖父临死之前的面容。 他从自己祖父的脸上看到了悔意: “早知如此,就不带着你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祖父的脑袋也被刀切了下去。 卢阳能听得出来自己祖父语气当中的复杂。 当时的祖父似乎在后悔,后悔没有让卢阳留在左辰身边,后悔非要回这一趟卢家。 但, 事件已经发生,再无改变的可能。 如果卢阳知道事情会朝着这一步发展,那么在自己祖父回家之前,他一定会好生劝慰。 可如果自己祖父执意回卢家的话,卢阳估计自己也大概率会跟祖父一起回去。 他闭上眼睛,紧紧把怀中的书册抱好。 心中不由得在想,自己独活是否真的好。 他定是杀不了贵人了,唯独只能寄希望于道长。 如若道长真能成功杀了贵人,替卢家报仇雪恨。 这本书册也理应赠予道长。 他相信,这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 距离左辰开坛,还剩两天。 昨日范阳卢家大宅走水,火烧了一整个晚上,照亮了一整片街区。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天夜里竟然没有火师值班,等到火焰熄灭之后,卢家宅子变成了一整片的废墟,烧的什么都不剩。 那位三品的卢官员也在火海当中化作了一捧飞灰。 今日没早朝,本应当是不少官员遛弯休息的时间,却没人敢离开宅门。 周家老人看着眼前的周将军,惴惴不安: “侄子……昨夜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周家,还能脱身离开吗?” 周将军本来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之后,放下了茶杯。 冷笑: “脱身?之前入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昨夜卢家被焚成了飞灰,这明目张胆的警告,你还认为你能脱身?你们的贵人分明就是被道长逼急,他犬吠不过道长,只好对自己盆中的骨头下嘴。 “呵呵,你们这几根骨头棒子还以为现在能逃?” 周家老人在听到周将军的训斥之后,脸上明显露出了窘迫的表情。 他微微张嘴,话尽数卡在喉咙,最终化作了幽幽叹息。 昨夜贵人杀人,确实把他们全都吓到了。 卢家向来就没那么老实,在贵人手底下跳都比较欢,似乎掌握了些贵人的消息,正巧赶上道长进京,双方斗争,贵人便把卢家当做祭祀用的山羊。 褪其羊毛,去其内脏,将其切割,羊头取下,烤熟,供给其他士族看。 毫无疑问,如若是这些士族们敢离开京都,再或是站队左辰道长,那么黑甲兵今夜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门口,也让他们成为刀下亡魂。 不过,周家老人还是忍不住问: “如果我们所有士族一并离开京都,就算是贵人,也不可能把我们全杀了……” 周将军冷笑: “士族们团结一心?呵呵,叔父,你是不是压力大,多看了两页笑林?寻了这么个笑话逗我发笑?” 周家老人不说话了。 周将军放下茶盏,起身,转头离开。 临走,给自己家这位长辈留下一句话: “期限还剩两天,我劝叔父早点为族中几个长辈备好白绫,这样还能保住周家。” 拂袖离开,只剩下周家老人颓然坐在桌子前,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周将军离开便上了门口马车,车夫扬起马鞭。 随一声鞭打马鸣,马车也听到了皇宫门口。 周将军快步来到小皇帝身边,背手站着,沉默不语。 小皇帝侧目撇了眼周将军,随后收回目光,看向眼前左辰: “道长,你是想去看看记录天书?”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尽天书 “我查到了些贵人的信息,但那老鼠谨慎,把自己的消息抹去了七七八八,常规文册找不到内容,就想到了这京都当中的天书起居郎。” 左辰同李荣轩解释道。 “道长想看,那自然没什么问题。”李荣轩点了点头,不过他还补了一句:“道长,那书册有些问题,上次我那里李钰叔父已经去看过那天书,出来之后状态极差,还一场大病,您如果去看书册的话,还请小心为上。” 当初李钰强看天书,生病之后,朝廷当中这些官员纷纷嘲笑李钰不知好歹,遭受到了祖宗埋怨,因此才生了一身的病。 但李荣轩知道,他们的天书起居郎里夹着一些不妙的东西。 不管谁去看那书册,恐怕最后的下场都差不了多少。 遭受污染,身体受损。 “放心好了,我还巴不得册子里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呢。” 闲谈结束,由包公公带着左辰他们前往藏书阁,李荣轩也是须得在旁边跟着。 倒不是为了满足这个形式,主要是因为没李荣轩在旁边,包公公打不开门…… 几人没坐轿子,干脆顺着皇宫当中徒步过去。 穿过花园小路,清走打算护卫的宫中侍从,几人也顺利来到了藏书阁。 此处里瞧起来和御书房截然不同,如果说御书房乃是李荣轩最常去的地方,里面满是生活气息,这里就显得死气沉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纱。 “这里放着的都是些典藏古籍。本来一些重要的文案由陛下整理好之后也会被放到这里,但之前靖王里面出了岔子之后,也就没人敢随意进去了。 “现如今除去每个月咱家的手下会来此处清扫之外,便无人来此了,没想到竟然荒败成这个样子。看样子是咱家手下那批小伙子偷懒的。” 包公公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几分愠怒。 看样子他的那些手下们今天可能得伤筋动骨了。 包公公推开大门,厚重的灰尘直接扑面而来,他被呛的咳嗽了好几声,随后拿着清扫浮尘在自己面前挥了两下。 只可惜书楼里堆的土实在是太多太重,他这么一挥手,反倒把尘土扬了起来,弄得自己咳嗽不断。 最终还是左辰动用了手段,将尘土吹散,众人得以进入这尘封已久的房间。 整个藏书楼一共三层,第一层尘土最重,书架上既有纸质书,也有竹简,整齐的和灰尘堆放在一起。 旁侧就是上楼的台阶,有一缕阳光顺着窗户投进来,拉到台阶上,很长。 “三楼就是起居郎所在了,道长,你需要谁陪你上去吗?” 听包公公问话,左辰摇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还请您一个时辰之内下来。”包公公又叮嘱了两句,最后就从这藏书阁里面出去放风了。 周将军则是陪同李荣轩在藏书阁门口候着,李继和彩衣也留在下面。 左辰直接顺着台阶登楼,过了同样堆积着厚实尘土的二楼,很快就到了三楼。 推开三楼紧闭着的厚实木门,映入左辰眼帘的是一块石质的台阶。 石台上面雕刻着繁琐复杂的花纹,像是装饰品。 而在其中间正上方则漂浮着一本上下浮动的书,其上方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呼呼的风啸声。 走到书页面前,这本书则像是被不可见的力量压制住了一般,那如呼啸狂风般翻阅的书页渐渐停息。 左辰看着眼前的书本。 只见那书册的正中间写着一句话: “万事万物已定,法不可改,命不可动。” 左辰盯着书册,沉默几秒。 “傻逼。” 书页再次无风自动而起。 左辰直接伸手按到书上。 他感受到了一股独特的炁息。 这股气息同他之前所阅读的断四季颇有相似之处,同属于岁月大道,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在左辰面前顺流而走。 透过岁月长河,左辰看向了起点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伙游民来到了一片最肥沃平坦的平原,他们将手中残破的旗子插到地面,上盯着眼前破旧不堪的古城。 “小伙子们,小姑娘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以后这就是咱们住的地方了!一些破旧的砖瓦都给我收拾干净了,要下雨了,今晚得把第一个营场搭出来!” 栩栩如生的画面,映在左辰面前,左辰稍加思考,直接便是一跃,身形汇入了这条长河之中。 等再睁开眼睛,他已经到了刚才说话的那中年男人身边。 中年男人完全没发现左辰的身影,他正挥舞着手中的破旗,吆喝命令手下搭建临时营地。 左辰盯着这男人看了两眼,发现对方至少有着炼气的水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气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按照这种速度下去,估计过个十多年,他就会彻底退回凡人。 他手下队伍当中也有不少人是这个情况,本来还是一身的道行,却好像是被戳了破洞的气球,不断泄露。 看样子他们就是第一批来这里建设城市的居民。 环顾一圈,左辰能看到在这里建设城市的人群自然而然的结成了好几个派系。 他们已经聚集成了最初的七城雏形。 左辰的注意力则是被最中间的古城吸引了。 破旧,但是巨大。 整个城市在夕阳下被染上了一层鲜红的余光,就像是鲜血涂满了墙壁。 从左辰这个视野来看,这座古城确实能看出几丝京都的模样。 只不过这里实在是太过于荒败了。????残坏的石壁,破损的城墙。 盯着这巨大的城市,左辰竟时间竟不知道这里是许久的过去,人们开耕建造京都之前,还是遥远的未来,京都破灭毁坏之后。 看城市许久,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左辰便顺着时间长河继续沿路走下。 这里不是左辰要找的“河岸”。 身边的景象也快速流失,像是左辰前世被拨了快进键的老电影。 那些复杂的、喧嚣的声音也都化作了轰鸣,被左辰远远的抛之脑后。 他的视野当中,京都飞速的搭建而起,周围也出现了七城,变得硕大而繁华,又被火焰和战争染上了血红的色调,最终像是鲜血融化到了水中,最终被破坏的城市重新修复,整个城市变得繁盛、喧嚣,那是在一片烂泥地当中生长出了一朵纯白的花。 岁月长河慢慢流淌到了附近。 这里本来并非是左辰应该停留的岁月岸边,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他正漂浮在硕大的京都上,脚下城市和他前两日看到的几乎一样。 唯独城市当中一些小小的细节部分略有差异。 这是…… 六十余年前。 京师进京的时候。 凝视了京都许久,左辰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他从空中飘然落下,落到了皇宫里面。 进入皇宫,他看到左上方坐着的是个发须皆白的老人,面容慈祥柔和,眉目间却又夹着满满威严。 而在这皇宫大厅当中,还有另一个老者。 老者穿着一身道袍,衣着宽松,头顶带着个歪冠,一只手拎着白玉酒壶,向嘴中倒酒,另一只手则是单捏各色妙法,色彩万千。 他面前站着诸多武将,双方像是演武,互斗妙法。 而这些武将们却完全不是这老者的对手,竟被他一只手打的节节败退。 这人…… 是京师。 是左辰的道童。 是他的弟子。 时至这一刻,曾经灰山上同那少年郎相处的记忆还彻底和左辰现今的元神融合为一体,左辰元婴上方那年轻道人和老道并肩行走的画面金光大放。 哪怕是丹田当中,原本完全不受影响的混元之炁也泛起了层层波纹。 左辰却像是陷入了闭关一样。 他看着那老道士在京都当中尽享繁华,他看着那老道士在京都当中陷入茫然,他看着那老道士重走了一遍江湖,他看着那老道士建立书楼。 他跟着那老道士来到了书楼,来到了老道士自己的居所。 他看着在夜灯之下,老道士伏案书写。 那是九民通鉴。 他边写还边发出嘿嘿笑声,嘟嘟囔囔: “这册子道长看到定会夸我。” “是啊。”左辰道。 哪怕是他,和语气当中也难掩着酸涩。 左辰知道,这并非是真正的历史长河,自己哪怕出手改变,只不过是改了书册当中的几行字而已。 但他心中涟漪却做不得假。 轻摊出左手,在左辰掌心当中,竟有大片光影倒流。 时至此刻,他背后竟缓缓出现了个虚影。 那虚影长得同他极其相似,眼神当中却满是落寞。 也是歪戴着头冠,侧目仰着天空,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过去身。 曾几何时之仙! 左辰终于踏出了那一步,正式迈入了三尸法的门槛。 他亦是心有所感。 若是征得过去身,仍是有机会能改过去之因果。 过去已定,未来却未至。 在过去留下的种子,最终会在未来盛开出花朵。 “再待我一段时间。” 左辰像是承诺一样,转身离开,走向自己所求的未来。 灯光下,京师奋笔疾书。 留在曾经的过去。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老皇帝 左辰继续顺着岁月长河前进。 看着那些在自己面前飞速变化的画面,左辰也能感觉到自己离目标的时间点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在时间长河的岸边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浪花。 一些重要的事件会在时间长河当中留下暗礁,奔涌的时间潮流撞击在暗礁上方将掀起奔流的白浪,指引顺流前进的旅人方向。 靠近这激荡而起的浪花时,左辰就知道自己找到了地方了。 这片时光对应着的,正是鬼灾之后空缺的那几年时光。 停泊到岁月长河岸边后,左辰垂头俯视着奔流的时间长河。 目光在河流当中一扫而过。 很快,左辰就找到了岁月长河中的“暗礁”。 那硕大的阴影正落在皇宫当中,遮掩着整个皇宫上下。 直接走进河流当中,若尘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个时间点的皇宫内。 闲逛了两圈,左辰干脆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等待着事情发生。 而很快,他就看到一个小娃娃哭丧着脸从皇宫深处跑了出来。 这娃娃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一双小布鞋,身上的绸缎华贵又漂亮。 而他的面相中性,似男又像女。 左辰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小娃娃是谁。 这是李荣轩。 李荣轩迎面朝着左辰的方向奔来,随后身体像是雾气一样,从左辰的腿边绕了过去。 过去的影像仍然无法影响左辰,左辰也无法触碰到这些影像。 正当左辰的目光跟着李荣轩远去时,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个略显疲惫的男性声音: “荣儿,荣儿。” 侧头一看,发现悠长走廊上正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材有些瘦弱,面容和李继李钰有着几分相似。 这人是…… 李荣轩的父亲。 左辰记得李继曾经和自己介绍过,这是上代皇帝,李昭。 他还记得李继的评价。 老皇帝李昭年轻时是个合格的皇帝,为国为民,甚至足以称得上是圣君。 结果忽然犯了痴癫,引发了京都鬼灾。 这个时间点…… 应该是鬼灾结束之后,李昭临死之前。 可自这书册的回忆当中看,现在的李昭瞧起来却非常的正常,完全没有半分屠戮天下的癫味。 正在街道上一路前跑的李荣轩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扑通一个前扑就摔倒在了地面,疼得哇哇大哭。 李昭也快步走到了李荣轩背后。 他伸起手,将李荣轩抱了起来: “你这孩子,胡乱奔跑,摔倒了吧。” “疼……疼……” 年幼的李荣轩现在明显话都说的不太利索,只能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重复着开口道。 “欸,为父带你去治疗,一会就好。” 李荣轩点了点头。 李昭微笑,抱着李荣轩漫步在皇宫内。 左辰也随步跟了上去。 很快,左辰就得发现李昭走的方向不太对劲。 仅仅是跌打摔伤,正常来说,直接叫御医进宫医治即可,就算是护子心切,也应该送往御医坊方向才对。 而李昭现在走的方向…… 左辰有点眼熟。 这好像是, 去地下祠堂的方向! 左辰突然回忆起来,原来李继说过,李荣轩小时候害过一场大病,当时他父亲带着他进入了地下陵墓,等到出来的时候就痊愈了。 难道是现在? 摔了一跤就是治不了的大病? 左辰心有所感,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也正如他预料的一样, 李昭带着李荣轩来到了地下陵墓的门口处。 他招呼一声,让在门口守着的那些士兵都撤开,有个品阶高的官员恰巧也在附近,见这情况也是急匆匆上来,问道: “陛下,您为何带着太子进陵墓啊?” “太子得了怪病,御医们没办法解决。”李昭满脸笑意:“我需要请示祖宗。” 年幼的李荣轩哪里能听得出来自己父亲话语当中的不对劲,只是咬着大拇指,疑惑地看着父亲。 那官员似乎从李昭的话中听出来了不对劲的味道,他连擦自己额头撤下,哪里还敢拦着李昭。 就这样,李昭进入了陵墓内。 左辰跟着下去。 整个陵墓当中只有李昭和李荣轩两人,李荣轩此刻也终于感受到了些不对劲: “父亲,为何带我来这啊?我怕……” “不要怕。”李昭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昏暗,陵墓当中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的秀发下、鼻梁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为父的命不久矣。但你命还长。” “父亲?” 李荣轩的话戛然遏制。 一把匕首穿他胸膛而出。 李昭手中握着匕首,脸上笑容依旧。 …… 左辰睁开眼睛。 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切,左辰心中有了些思路。????他直接下楼。 “道长,怎么样了?”眼见着左辰只花了小半柱香不到就下来了,在门口发呆的李荣轩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左辰。 左辰二话不说,先从怀中拿出来了厚厚一叠黄纸符箓,开始在李荣轩身上贴。 福至、大幸、无灾、驱邪、钢身。 李荣轩:“?” 做完这些之后,左辰又想了想,丹田当中分化出了一滴浑源真炁,将其外在扣上防护,保证不会同化四周之后,这东西塞到了李荣轩手里。 “拿好。” “哦。” 李荣轩虽然不知道左辰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把东西收好了。 等准备完这些之后,左辰又感觉这里好像还缺点杀伐手段,干脆叫来旁边有些疑惑的李继,让他把刀拿出来。 李继完全不疑有他,直接就把刀扔给了左辰。 左辰在刀面上灌入真炁。 这次他并未考虑什么持续性,让这把刀只能挥出一击。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刀足以开山辟石,荡除邪祟。 “道长?您这是要?” 不管是谁都看出来了左辰这举动不对劲,不免心中疑惑。 “我去处理些事情。” 左辰看了下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 “用不了多久。” “用备午餐吗?”彩衣熟络的问道。 “可以,多煲道汤。” 言罢,左辰腾云而走,不知去向何方。 直至他消失不见,彩衣才笑呵呵的转头看向身边众人: “道长想喝汤,包公公,有啥推荐吗?” “啊?哦哦,我这就去问御膳房那些厨子们。” 包公公小跑向御膳房,心中还忍不住嘀咕: “都这么自然吗?” …… 飘摇离开的左辰其实在空中转了个弯,重新回到了皇宫正上空。 他给身体周围附上了“遁地之术”,人也顿时钻入了厚重的土壤当中。 没用多长时间,左辰就到了之前陵墓的位置。 站在古朴的地板上,左辰眼眸当中真炁全开,挨个去看那些棺材。 上次前来,他只是粗略的扫了一遍,而且本着尊重死者的想法,左辰并未使用观炁术窥探棺材内部。 而这一次,在全力运转的关系数之下,左辰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截然不同的棺材。 那是一个放在枯树下方的红木棺材,整个枯树树枝被一根根红色的绸带捆绑,像是柳条一样垂落下来,配上这阴沉的古墓和棺材,令人脊背生寒。 左辰却是直接走到了棺材旁边,手在棺材盖上一放。 用力推开。 一股陈旧腐败的气味顿时就充满了整个地下密室。 棺材内部确实躺着一具尸体,但这具尸体身上所粘连的残存炁息却和李家人并不相通。 左辰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谁,但他肯定不是李昭。 但他的身上却穿着一件龙袍。 这上面的龙脉炁息却做不得假。 李昭为了替死脱身,将自己的龙袍给这具死尸穿上了。 如此一来,哪怕是开棺检验,大部分人也都不会察觉到这尸体压根就不是他。 伸手一挥,龙袍直接落到了左辰的手中。 左辰也直接腾身一跃,离开了墓室来到了京都正上空。 其实作为祭祀衣服,李昭恐怕没穿过龙袍几次,但这东西同天倾金轩一样,其上方皆是有着浓厚的炁息。 也正好成为了左辰找人的最好途径。 对照着气息,左辰的眼神快速环视了整个京都。 看过房屋,扫过城墙。 左辰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京都外面的一座山峦上。 今日天色大亮,云朵多,那边山巅之上却没有云彩,被什么东西荡开。 左辰向着那方飞去,很快就到了山顶的位置。 来到山顶处,才能看到这里是一处平缓的平台。 而这平台的正上方。 搭建着一华贵的建筑物。 进入正厅当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大厅左右两边占满满了人影,和左为文臣,右侧为武将。 他们僵硬的站在原地,像是一排排死而不僵的尸体。 当左辰进入之后,这些文臣武将也直接侧弯了头,紧盯着他的方向。 随着左辰前进,文臣武将们的目光也一直紧紧锁定着他。 左辰根就没管两侧这些人,他直接来到了大厅正中间。 这里有一金灿的皇座,上方雕着狰狞的五爪巨龙。 一面容柔和的中年男人正坐上方。 他和左辰在时间长河当中看到的那个男人一样。 大梁的前任皇帝。 京都鬼灾的始作俑者。 李昭!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之所倾 左辰背手,左右环顾。 宫殿繁华,夺人眼目,有顶好的冷色夜明珠,有上等的琉璃宝玉石。 每一件拿出去都价格非凡,换成金砖头都是沉甸甸的。 然而这本应繁华富丽的皇宫却远远不如正主光鲜亮丽。 今日正是天气大好,这皇宫外面阳光满照,足以晒的老农满脸热汗。 然而,这些阳光却好像被皇宫当中一层看不见的暗纱遮挡,被留在了皇宫外面。 四周这些文武百官们也并非是活人,仔细观察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皮肤并无任何血色,看上去也不像是生物的皮脂,而更像是略显粗糙的纸张。 这是, 一朝堂的纸扎人! 如此阴气森森,不像是在阳间行走,反倒像是入了阴间大殿。 “自己在这隐秘的山丘里面造一个皇宫,用纸扎出来文臣百官,还没事闲的总往京都那边跑……” 完全不掩饰语气当中的嘲讽,左辰直直的盯着坐在龙椅上的李昭: “贵人贵人…呵呵,你倒确实是贵人,只不过是下水道和阴沟里的贵人,只能统帅着这些阴残秽物。” “道长倒是言辞犀利。” 李昭面色不变,只是眼神阴沉了些许。 他目光投向左辰手中,看着那件已经陈旧不堪的龙袍: “朕也着实没想到,道长这样的高人竟然会潜到他人墓地当中去,开棺拿里面的东西。” “有人值得敬重,有人不值得。你干的这事可完全不值得他人敬重。” 左辰直接把手中袍子向前一扔。 龙袍在空中呼呼抖动,平铺在了地面上。 像是一块肮脏的布。 “这可是皇权象征,天之所倾啊。” 李昭看着地面上平铺的龙袍。 “你跟我谈皇权?” “为何不能谈?”李昭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招了招手,立刻便出现了四个侍女。 侍女们走到龙袍旁边,将其捡了起来,带到李昭身侧。 李昭再从这龙位上缓缓起身。 左辰这才发现,李昭的背后正蔓延链接着灰黑色的、像是肠子、内脏和血管组成的软管。 他的血肉似乎和背后的龙座融为一体。 烂肉被炙热的铁板炙烤,同钢铁黏连。 似乎, 他为了延续生命,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大梁至此,共计十八代皇帝,历代守护着这仅剩的山峰上方残存的国度,倘若没有皇帝,这残存的黎民百姓早就死在了如同血肉的绞肉场上! “我们开垦,我们维护,我们创造,我们把仅剩的火种维护至此。 “直至维护到我这一代,我才发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的大梁终将会被苦海吞噬,这是命定的未来! “那我自然要寻求维护大梁的方式!” 就如同烂泥一样的软管尽数从皇座上抽离,李昭也缓缓伸出手,按在了龙袍上。 他紧盯着龙袍,眼眸当中浮现出了一抹痴迷。 最后,他将其甩起,直接扣到了自己的背上。 朗声大笑: “我日夜苦苦哀求,终于在祖宗祠堂当中得到了那高山的回应。 “无法超脱于苦海,那就汇入于苦海当中! “但痛苦之后,便是永恒的王朝! “无痛苦无念想,无生存无死亡! “而在这永恒的王朝当中,我便是亘古的皇帝,能永远的带领大梁臣民们,永恒的生活在岁月长河之外! “只可惜,我时岁不够,年龄不足,无法完成这巨大的伟业,也没有办法举兵冲向幽州关,把我那兄弟的脑袋砍下来,将幽州关打开,让苦海进来! “我只能暂借我苦命的孩儿寿命,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重起京都军,召得苦海来!” 色调阴沉的宫殿开始轰轰作响,墙壁泛出金耀的光芒。 四个纸扎人侍女将龙袍披在了李昭身上,她们将手抬在皇座上,稳稳将皇座抬了起来。 宫殿的深处,身着黑甲的士兵,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左边六个,右边六个,最中间站着一个像统领般的高大士兵,手中拎着漆黑的长刀。 两侧纸人扎成的文臣武将整齐划一的下跪,向着李昭纳头便拜: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天空当中,云朵似乎都向着山巅方向聚集,像是整个天空都向着山峰的方向倾斜。 金轩出宫,天之所倾! 整个皇宫变成了李昭的道场! 左辰冷眼盯着李昭。 他能非常清楚的看出来, 李昭已经疯了。 平摊手掌,左辰掌心当中多出出了一方如同白玉一样的大印,冷笑: “说了半天,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能在这皇座上永远的坐下去啊!” “朕为天子,实乃天命,永远的坐下去,又为如何?”李昭往左下方黑骑横刀,对准左辰:“你我理念有差,话不投机,还得请道长通过斗法一试了!” 文武百臣也重新起身,化作道道人墙,向着左辰方向扑涌了过来。 左辰只是轻轻掂了掂手中大印: “聒噪。” ……????被左辰塞了一身符箓的李荣轩疑惑的向御书房行去,包公公和周将军跟在他身边。 李继和彩衣也在后面跟着。 一是他们两个现在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二是左辰刚才给李继的刀刃上附了真炁,李继总感觉一会就能用得上,所以就一直跟着小皇帝了。 包公公看了两眼李荣轩身上的符箓,他显然有点洁癖性的强迫症,很想伸手把这些符箓撕下来。 但他显然明辨是非。 道长有多大本事,他个公公才有多大本事。 虽说他不知道道长在藏书阁上方看到了什么,但既然他被放出这么多符箓来保护小皇帝,以证明对方很可能下黑手暗算小皇帝。 有这样一位高人给保护,这一身贴身的衣服难看点就难看点吧。 实在不行,到时候披一件大麾,把这些符箓遮挡住就好。 即将走到御书房,忽地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走在最前面的李荣轩下意识的扶住身边石柱,这才没有跌倒。 包公公就惨了许多。 他周围没有能扶的东西,年纪又有点大了,直接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到地面上,哎呦哎呦的惨叫。 其他的几人都有道行,地动山摇难以撼动他们的步伐,他们也更快的冷静了下来,惊讶的侧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巅。 京都外的大山顶端正向外冒出浑厚的灰尘烟气,云层向着四周飞散,浓厚的灰烟当中像是有雷霆和金光闪烁,似乎正有两股蛮横的力量相互交撞。 那边有人在斗法。 这蛮力斗法所产生的冲击似是地龙翻身,直撞的京都当中所有人都心生惶恐。 “神仙斗法,神仙斗法啊!”摔在地面上的包公公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荣轩也呆呆的看着那一层浑厚的浓雾。 他能清楚的看出来,在远处山巅共有两道光辉。 一道雷霆万钧,一道金光万丈。 现如今雷霆万钧非常明显的压制金光,而且以肉眼可见的迅猛速度吞噬金光。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荣轩思绪忽然变得有些混沌茫然。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丹田当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一道虚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那是一个身披着龙袍的男人。 这男人的面容,李荣轩觉得非常眼熟。 那他在很小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会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抱着他。 那时候,对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温和笑容。 这是…… 他的父亲。 李荣轩从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那种亲密感。 就像是在呼唤他过去一样。 下意识的,李荣轩迈开步伐,向着眼前的男人走去。 然而,他这一步还没迈出去,他突然感觉自己衣服上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 这股力量自他的体内游荡一圈,很快就涌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李荣轩立刻清醒了过来。 当再看一下眼前这个人影时,他才发现对方的样子和自己记忆当中的父亲截然不同。 “李昭”穿着一身破败的龙袍,半边身子破损不堪,身体伤口处的血肉缓缓蠕动着,又从其中伸出许多如同肠子样的灰色软管,骇人恐怖。 而在他的胸口位置,龙袍掀开,那里面正有一枚佛珠散发着徐徐微光。 就连他脸上挂着的笑容都变得阴暗骇人。 李荣轩惊愕的倒退两步。 他这才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被慢放了一样。 地面上发抖的包公公,正拔刀想要护卫自己的周将军,惊讶看着山峰的李继和似乎习以为常的彩衣。 院中有一棵古树,因为剧烈的震动被摇的散掉了树叶,在空中缓慢的下降,不知多久才能落到地面上。 李荣轩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这具身体正紧张的扶着石柱,仰头看不远处剧烈震颤的山巅。 这? 这怎么回事? 李荣轩警惕的看向李昭。 这人虽然顶着自己父亲的脸,但李荣轩总有种感觉: 对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父亲! 李昭本挂着笑容的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了不解。 “你为什么不过来?我是你父亲啊。” 李荣轩更向后倒退了两步。 时至此刻,李昭的目光才落在李荣轩原本的身躯上。 他看到了那件贴满了符箓的外衣。 李昭的脸上浮现出来了一瞬间的惊讶,最后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那死道士,做事还挺谨慎!” “你究竟是谁?”李荣轩身体向着李继方向靠近:“为何用我父亲面相?” “我?我自然便是李昭,是你父亲。”李昭缓步向着李荣轩方向走去:“道士你身上下了防护用的咒术,可这又有什么用处?你终归还是我的。” 李荣轩步步后退。 他终于靠到了李继。 而这一瞬,李继似是被困在岁月长河的目光终于变得灵动起来。 (本章完) 第三百章 岁月长河 “李昭”走到李荣轩的面前,目光从李荣轩身体上不断徘徊着的灵光上划过,眼神阴晴不定。 这些灵光足够成了几乎密不透风的屏障,几乎让他无从下手。 李昭心头微沉。 他现在借助苦海老僧赠给他的佛珠,获得了岁月之外的“刹那”。 一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 老僧的佛珠便足以把这一刹那,化作一时辰的闲谈。 现在他和李荣轩正处于岁月长河的岸边夹缝中,似如河岸旁侧漫步的旅人一样。 这种情况之下,他们确实不会受到时间长河的影响,如果没人察觉的话,李昭能在这里和李荣轩硬耗一个时辰。 但, 左辰正在同他的真身交锋。 那道士的道行实在是太高了。 佛珠上方所蕴含的妙法李昭敢肯定,哪怕是实力强大的陆地神仙都不可能看得出来,别提跑到岁月长河里对付他了。 可对付那道士,奔流不息的岁月长河却没有办法给他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李昭总感觉下一刻道士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对自己拍出一掌! 明明现在有一时辰的时间,却又好像没什么时间。 不过李昭马上就沉定了自己的心思。 他还有机会。 同左辰交锋肯定是不可能了。 哪怕是使用金轩,开法坛,用海量的纸人,李昭的道行也只能堪堪和那小欢喜老大齐平。 甚至在斗法这方面小欢喜老大还略胜一筹。 刚才李昭和道长交手的那一瞬间,他就有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了。 但是让他老实等死,那当然是不可能。 现在李荣轩的身体还没成熟,显然不是最好的夺舍时机,但他已经没时间了。 干脆伸出手,朝着避无可避的李荣轩脑袋按了下去。 李荣轩本想躲开,可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澎湃的压力从李昭身上传来,他根本就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 手掌按到了李荣轩的头顶。 刚才还一直握在李荣轩手心的,那一滴由左辰赠予的液体忽然滚烫了起来。 紧接着,闭眼的李荣轩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等再睁开眼时,他发现李昭正痛苦握着自己的手腕。 而他刚才去碰李荣轩的那只手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诡异变化! 原本还有着血肉形态的手掌,开始接连不断的蠕动,像是一团被人不断揉按塑形的烂泥,时而化作某种飞禽的翅膀,时而变成腐朽糜烂的秽物。 最终,李昭的整个手掌变成了一团淡绿色的液体,落到了地面上,向上烫出滚滚浓烟。 “那道士留给你了什么东西?”李昭闷声道。 李荣轩则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手中还散发着余温的液珠。 在左辰妙法的包裹中,这滴液珠恒古般的飘悬着。 李昭在看到那滴液珠之后脸色骤然一凝: “原始阳水?!那道士竟都走到这一步了?!” 在看到这液体之后,李昭似乎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再抢进李荣轩身体了。 他的身体变得似如虚影,好像想要逃离这里。 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冷哼: “老兄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团烂肉模样?” 惊讶抬头,这才发现李继竟不知何时也重新获得了移动的能力。 李继手中拿着一把锃亮的长刀,李昭是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得灼灼发痛。 李昭清楚的在这把刀上感受到了源自左辰的炁息。 “李继!你!” “当真丑陋啊。”李继也不多废话,直接就拎起了手中长刀:“想你当年风采奕奕,现如今却变成了这种恶心模样,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对准李昭的脑门子上便斩了一刀下去! 李继的道行其实照比李昭差上一大截,若是平常刀刃,李昭恐怕都不会放在眼里。 可现在这一刀落下,李昭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惊惧的看着迎面砍下的刀刃。 宛若看着天之将倾! 皇宫当中响起一道惊雷,大地仍在震动,远处树梢上方的叶片终于飘落下,落到地面上。 李继握着的长刀已经顺着中间一分为二,显然是承受不住刚才那雷霆样的力量。 他虎口甚至都有些开裂,鲜血顺着当中涌出,滴滴落到地面上。 李继从未使用过这种等级的宝刀,挥砍下去时身体都被带着往前倾。 也正因为如此,他那一刀到底还是砍歪了。 本来是照着脑袋砍,甚至还是竖着劈下去的,结果李昭直接一跃跳到看不见的长河里面,李继只来得及砍掉他半个身子。 当时的李继也意识到了李昭没死,干脆就猛地向前探出一刀,把那半把刀刃留在了李昭的身体里。 刀刃上面还沾着左辰的真炁,李继相信按照道长的道行,当然是能根据那半把刀刃找到李昭的。 李继走到李荣轩身边,上下打量他一番。 李荣轩则是一屁股坐到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这一身衣服已经湿透了,现在甚至都有汗水顺着裤腿往下流,在地面上沾出了水渍。 李继伸出手,把李荣轩从地面上拉下来,李荣轩这才舒了口气。 “叔父。”李荣轩表情非常复杂:“我父亲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 “不清楚。” 李继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遥遥许久之前。 那时他和李昭还年轻,两人在京都皇宫的院子里面对坐下棋,李昭曾满脸兴奋的同他说: “大哥,我定要将大梁更带上一层台阶!”????时过境迁,白驹过隙。 曾经过往之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命运无常啊。 …… 灿烂星河之下,李昭躺在河流当中,顺波逐流。 他的身体上有一道刀痕,自左边肩膀斜挎着划到右边腰间。 而在这深入内脏的伤口当中,半把刀刃卡在骨骼和肌肉中间。 刚才李继的一刀已经伤到了他的三魂七魄,他现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能顺着这岁月长河向下流去,不知道会被这岁月时光带到什么地方去。 飘荡了一会之后,李昭忽然听到了划船的声音。 他拼尽全力的仰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发现在这岁月的长河之上,竟有一叶小舟悠悠走来。 而那小舟的上方,一道人拿着竹竿,头顶带着一高冠,微歪。 “呵呵……道士,你还真是执着,我都快死了,你竟追我到这里来。” “我岁月大道摸索的还不熟练,为了确定你没再跑到其他岁月上闹事,可费了我不少力气。” 左辰撑着竹竿来到了李昭身边。 他垂头看着身体已经破烂不堪的李昭,看着他那在岁月长河里飞速风化又快速复原的皮肤。 “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那玩意有何用?”李昭想要大笑两声,可声音从他嗓子当中传出来时却已变得极其沙哑: “成不了足令天倾的王,就成着滔滔岁月当中的一摊烂肉,这就是朕选择的路。看样子,朕最终只是一摊烂肉罢了。” “若想成王,你还远远够不上资格。” 左辰伸出手,朝着李昭的额头方向轻轻一点。 雷电飞入了李昭的额头。 他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眼前骤然一黑。 几秒之后,李昭却忽然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 那道士没杀我? 他心中满是疑惑,本想动弹一下,却忽然听到耳畔旁边传来了嘈杂的响声。 李昭艰难的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似乎压着什么重物。 这里是…… 闹市场? 李昭清楚的看到周围围着许多围观的百姓,他们正盯着自己的方向指指点点。 他尝试挣扎了一下,这才发现,压在自己脖子上的是厚重的枷锁! “午时已到!” 听喧闹响声响起,李昭感觉后脖颈处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时至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刑场! 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被压到了刑场上处刑! 他甚至都来不及张嘴高喊,就忽然感觉自己后脖颈一疼,眼前的视野天旋地转,一颗脑袋已经落到了地面上滴溜转。 李昭睁开眼睛,刚才脖子上的疼痛感如梦似幻。 此刻的他感觉浑身麻木,身体上下无一处不作疼。 尤其是双腿,更是如刀割腹切一般。 他看到了一老头走到了自己身边,俯下身子: “儿啊,莫要怪爹,要怪就怪那京都的狗皇帝,若不是他派兵匪出来,咱们家也不能断粮。” 李昭微微垂头。 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只剩白骨。 而在他的面前,露出一个可悲的苦笑。 李昭睁开眼睛。 他出现在一条黑色的长路上,没穿鞋,脚底板有点疼。 他身体的左边传来了刺眼的光芒,以及一阵像是唢呐一样的尖锐声音。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全副武装的铁骑撞到了腰部,腾空飞起,再空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最终才落到地面上。 浑身上下甚至已经没有感觉了,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像是什么都没有。 在他的耳畔旁边,则是传来了遥远无比的声音: “完了完了,怎么撞到人了!我刚提的新车啊!” 李昭睁开了眼睛…… 李昭睁开了眼睛…… …… 李昭的身体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时间长河当中。 左辰能大概感觉到,李昭死到了很多时间段。 在岁月长河当中炸成碎片,怕会在各个时间点都体会一遍死亡。 永恒的折磨莫过于此。 而在李昭死后的地方,左辰能看到些许似如残片一样的东西随波漂游。 轻轻招手,将这些残片弄到手中。 这好像是…… 李昭的回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此恨亘古 左辰用竹竿捞了一下河流当中破损的回忆,将其拿在了手中。 这东西软软的,黏糊糊,像是一大团没有凝固的胶状物。 握在手中手感并不是很好,甚至能感觉到这一团物质上方传来了一股独特的臭味。 总让左辰想到一些不怎么好的东西。 如果不是在岁月长河的话,左辰估计这杀人应该不会爆这种玩意。 随手将其往旁边一扔,整团凝胶物质瞬间便原地炸开,里面夹杂着的种种过往回忆也都一并涌现出来,奔流的布满了整个岁月长河。 凝神观看,左辰这才发现出现在岁月长河的却并非是李昭。 而是一个扎着头巾,穿着书生服装的年轻男人: “若七国陨灭,不复存在,还请先生勿忘我等。” 此刻的左辰才发现,这记忆似乎是第一视角,而这记忆的主人正处在高耸的城墙上。 而这个书生似乎正站在视觉主人的身边,他满脸的视死如归,是已经准备好为大义献出生命了。 城墙外面鼓震连绵的,杀声连天,火光、轰鸣,战鼓连绵。 眼前这城市已岌岌可危,濒临灭亡。 “周兄不必如此说,对付那背信弃义的梁国人,我们自应站在一起。哪怕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这视角的主人也来到了城墙旁边。 透过他的视线,左辰能看到连成一片的军队正在城墙的远方。 入眼,满目皆是身备重甲的铁骑,为首的将领更是个身高体宽壮汉,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红黑色铠甲,手中拿着一根好似长枪一样的大旗。 上方龙飞凤舞的写了“梁”字。 “王姓小儿,你家国君都降了,你为何不降?你若是开城门,可免去血光之灾,省的自己国民受劫!” 城墙下铁骑将领朗声大笑,自左辰来看,这人的长相竟和李继还有着几分相似。 “李纪昌,伱梁国背信弃义,趁其他国君不备,偷袭于他们,莫要以为你们那种勾当无人能知!” 视野的主人愤怒的大吼,像是要宣泄自己心中无尽的怒火。 而在他的背后,似乎也响起了无数的声援。 随着视野转动,左辰能够看到,那是城中的百姓和士兵们,有能力的穿着铠甲,拿着钢器,没有能力的则是拿出自己的农具。 这是他们国家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步,他们也正以自己的血肉筑成一道防线,抵挡着即将入侵的敌人。 “王姓小儿,我梁国曾得神仙拨点,乃是这乱世之中注定应当救百姓之国,此为天意!你们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我去你奶奶的天意!” 随着最后一声怒吼,城市上下的两伙军队正式交锋。 这并非是一场对等的战争。 城下的士兵数量实在是太多,而且装备十分精良,哪怕是依靠着城墙打守城仗,城墙上的守军也并没有坚持太久。 也许只用了一个时辰,也许更短。 这场战斗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视野的主人清晰的看到,刚才还同自己说话的书生掉入了士兵的刀刃当中,几乎顷刻之间就变成了血雾,消散在了半空当中。 他也能清楚的看到,自己背后保护着的那群百姓们成为了钢刀之下的亡魂,被战争的铁骑踏成了肉泥。 而这视野的主人,则是拎着一把长刀,将自己的愤怒融入每一次攻击,向着面前的敌人无意义的冲锋。 时至最后一刻,迎面射来的长箭中断了他的愤怒。 屏幕变得一片漆黑。 但这段回忆并未就此停止。 左辰静静等待着一弹指,漆黑的画面重新恢复。 他看到了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 到处皆是残肢,断臂,血流满地。 看到这视角的主人低垂下头,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人类的双手,而是一双半透明的魂魄。 这视角的主人也已经死了。 甚至就连这灵魂都处于消散当中,变得愈发透明。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了远方。 那里正有一支军队,军队的最前排就是之前攻城的那个将领。 他身上沾着鲜红,眼神略显疲惫,可表情上的喜悦却做不到假。 高举已经染上了层层鲜血的大旗:“今日,此地便是大梁!” 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左辰能够清楚的看到这视野主人眼前的颜色变得深红。 滔天的恨意也从这视野当中溢散了出来。 满腔的愤怒。 “凭什么你们大梁就能存续下去? “为什么我们其他的国家就要成为你们的垫脚石? “你们该死! “你们该死啊!” 那即将消散的影子化作一道黑光,直接冲向了那正摇旗呐喊的将士。 繁琐复杂的术法灵光也在人影的眼眸面前逐一闪过。 紧接着,视角的主人就变成了一道黑光,直接进入了那李姓将领的身体当中。 左辰只看了一眼,心头便微微一震。 这功法他看过! 记录在汤乞那本册子上。 是不完整的托身回魂术! 他还记得当时和汤乞一起旅行的时候,汤乞曾经介绍过这门术法。 他说, 上朝的末代皇帝曾经使用过这门手段,最终却落得了疯癫下场。 大梁的上代,不就是七国吗?????左辰总算是琢磨过了味。 看样子是七国当中有一位皇帝使用的这种方法想要给自己延寿,结果不出所料的失败,变成了个癫子。 只不过这种方法看起来并没有失传,而是流落到了这个将领的手里,直至此刻,这门术法变成了一根恶毒诅咒的铁钉,将消散的灵魂夹杂着满心的仇恨种入了李家人的灵魂深处。 带着难以忘怀的七国残恨,直击心灵。 画面还在继续。 李姓将领创办了梁国,他将之前的七国收拢到手下,以古城为基础,逐渐建立出了硕大的京都。 而他也派出遣兵卫队,去往整个大陆的四面八方,找适合居住的地方,将那里化作大州,将那里变成大梁的领地。 当初跟着他打天下的那一些人,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家族,也就是后来士族们的原型。 他的亲戚们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藩王,分配到各个大洲进行管理。 然而这愤怒仇世的意志直深藏在大梁皇帝的三魂七魄中,伺机而动。 而当最开始的老皇帝死去之后,这股愤怒的恨意又传递到了他的子嗣身上,像是诅咒,不为人知的蔓延。 直到最后,这股阴沉的意志已经彻底和李家人融为一体,不知谁中有谁。 但左辰面前的视野一直非常的模糊,他很难看清历代皇帝都做了什么,只能感觉到这些这恨意越来越深。 直到…… 李昭的父亲,也就是害死京师的那一任皇帝时。 左辰能透过隐约的黑暗幕布看到,那个刚上任的皇帝正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好像身处在御书房当中,看的不太清楚。 而他的心声也在这画面当中不断回响: “京师乃是父亲看重的长辈,也在我小时候教了朕很多东西,他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了京师好,朕是不是不该听那些士族的话? “可…… “京师的本事实在是太大了。 “继续放任他这么下去的话,他迟早会影响到皇位。 “现在坊间已经有不少人说这大梁是因为京师才变好的。 “这样要把朕放在什么地方? “天下还是大梁的吗?” 这位皇帝内心灰暗的想法不断的涌现着,而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丝阴影也在这一刻如同涛涛,浪潮一样奔涌了起来。 像是马车的轮子被推动,再无任何东西能以阻拦。 自此之后,这股疯狂便不再遮掩。 等到那任皇帝死后,李昭继位,这股疯狂也灌注进入了李昭身体当中。 年轻时候的李昭并未察觉到根植在灵魂当中的疯嚣,当时的他还在和李继谈笑风生,可年纪越大,他体内根植的这种疯狂就越发明显,最后已经彻底异变了他的灵魂,让他变成了最后那副模样。 回忆的最后部分极其混乱,画面都是不连贯的,在一片喧嚣的噪点当中消散。 可见李昭临死之前,其思维究竟混乱成了何种模样。 看完这一切之后,左辰终于知道这一团凝胶状物质上究竟是哪来的臭味了。 这分明就是复仇的疯狂久经发酵之后演变成的腐朽味道。 干脆投出一道闪电,将这一片混沌的回忆彻底销毁,终止了这蔓延许久的憎恨。 左辰很清楚,大梁王朝衰落至此,自然并非是这股疯癫意志所为,而是其本身就无法持续太长年月的封建制度所致。 但这股疯癫意志最终却形成了王朝末尾的推手,致使整个大梁之分崩离析来到更早了一些。 否则的话,大梁估计还能继续坚持几十年之久。 李昭确实是勿相忘的大教主。 这勿相忘, 却是莫要忘记许久之前的仇恨啊。 可惜了这么个有点诗意的名字。 收敛起心中感慨,左辰看了看四周岁月长河。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岁月长河的上方正传来一股排斥感。 三尸法尚未完成,现在进入岁月长河为时尚早。 这里继续闲逛的话,很有可能会导致时间错乱,那可就就不是左辰想要看到的了。 放下自己的一叶扁舟和竹竿,左辰的腾飞而上。 他的身体像是跨越了点点时光,飘出了几瓣花朵。 随着白花一闪而过,左辰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京都上空当中。 遥望一眼太阳。 嗯,正赶得上吃午饭。 飞身落下,来到皇宫当中,闲庭信步走向御书房方向,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李荣轩几人正满身狼狈收拾衣服。 见左辰突然出现,李荣轩也是面露吃惊。 他看了两眼左辰,又侧头看了两眼,还在那边冒烟的山头,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 “这么快?” 彩衣倒是洋洋得意的挺起了腰来:“看吧,道长可厉害了!” 左辰撇了眼彩衣,后者吐了个舌头。 “多亏了你把半把断刀,”左辰看向李继,“要不然我还真容易跟丢了李昭。” “全仰仗道长。”李继叹道:“这次也是我失手了,没和他斩掉。” “解决了贼首,是好事,何必开什么检讨会?”左辰摆手笑道,不过他在想了想,看向了李荣轩和李继:“一会你们两个同我来,我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说。”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恐怕是和李昭的事情有关。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前往末路 左辰把在岁月长河当中看到的事情告诉尽数告诉了李荣轩和李继,两人听到左辰这么说之后,也都沉默着相视。 “那贵人……确实是我父亲?” “肉身上的确是,灵魂上……至少有五成是。”左辰还是坦白的告诉了李荣轩:“他窃夺了你的命格之后,灵魂变得更加复杂,之前传承下来的疯狂,他自己本身的灵魂,外加上你的命格,混合起来就变成了京都贵人。 “但……与其说他是你父亲继续苟活,我更愿称其为活着的亡魂,拿心底的执念当做燃料驱动,和他操纵的那些纸人没什么两样的。” 李荣轩长长叹息一声。 他毕竟现在才十四、五岁,理应是父母陪伴的年纪,就算身处于帝王家,外加上大梁人早熟,让他接受如此强烈的冲击还是稍微有点困难。 只不过毕竟在皇位上锻炼了两年多的时间,李荣轩的抗压能力要远远比同龄的少年强出去,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不再谈论贵人身份的事情。 转而道: “我确实知道道长您说的那个王姓将领。他是当时七国之一许国的将领,我家中史书说,那将领是最后的七国余孽,固守城墙,屠杀百姓,是残酷的疯子,最终被我家祖先斩于马下。” 左辰回忆了一下。 在记忆当中,那将领背后的百姓们其实是和那将领一同奋战到最后一步,反而是大梁的先祖作为侵略者杀了不少人。 他看了看李荣轩。 之后同李继说吧。 李继能看出来左辰表情有异,也就岔开了话题: “这托身回魂法我在历史古籍上看过,正好就是他们许国君主所使用的手段,不过那许国君主的下场并不怎么样,他在疯了之后直接上了城墙,对准老天痛骂之后就直接顺着城墙上坠了下去,摔死了。” “他骂的什么?” “这您可就为难我了。”李继摇了摇头:“史书没记录,时代又太过久远,也许某些说书先生小册当中有所记载,但我这确实不知道。” 左辰了然点头,也没追问。 过去的事情就埋在过去,左辰转而开口同两人聊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今日还麻烦两位派人去那些士族家里,告诉他们贵人已死,我想明日他们自会做出决定。” 李荣轩这才一拍脑门。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差不点都忘了京都当中还有这么一大群蛀虫。 “这件事我会托包公公去做的,”李荣轩已经能想象到这群士族们究竟会露出怎样一副表情了。 他很快就收敛起来了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随后道: “快到中午正宴了,道长可愿意留下吃宴?” “那是自然。”左辰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嗯?”李荣轩稍有疑惑。 左辰笑而不语。 那群士族可能会去青州那边。 自己当然得和当事人李云泽说一声。 免得他招了些蛀虫进去。 …… 地龙翻身,山崩地裂。 京都百姓自然都不是瞎子,不管是谁都看得到京都外面那座山的山头炸开。 经历了最初的恐慌之后,皇宫当中很快就有奉旨宣告的禁军骑马扬鞭,来到京都各个地方的闹市街口,安抚百姓情绪: “诸位百姓不必担心,之前那边山峰上隐居着一个邪人,道行颇深,害了咱们京都不少人,恰巧最近京都内来了位仙长,顺手帮咱们把那贼人给除了。接下来啊,咱们大梁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士兵们话是这么说,但百姓们耳朵中的意思却多少有些奇怪。 隐居着贼人倒是可以理解,顺手除了…… 谁家顺手除贼会把半个山头都掀飞啊! 就算说书先生讲出这桥段来,在茶楼里听戏的大爷们都得一拍桌子高喊一声: “嘿!您这会不会讲段子啊?哪有人能把山掀起来” 这话是宫中人说的,份量就不一样。 京都平民百姓信,因为宫中人说的话就是真理,宫中人是不可能骗他们的。 京都财主们信,如果他们不信的话,他们明年的税就往上翻一倍,不得不信。 最后是京都的士族们。 他们在听到这消息之后,脸色一个两个都绿了。????士族们知道的内情最多,他们也自然清楚所谓的贼人和仙长到底是谁。 而也正如他们预料的那般,当天下午,包公公手下的小太监们就趾高气昂的到了诸个士族家族。 他们来这也只是简单带了一句话: “贵人死了。” 仅此而已。 时至此刻,大部分的士族却都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都。 没了贵人拦着,他们就算离开京都,也不会再遭受到什么危险。 除去那么几个曾经站在京师旁,结果被处处打压的家族之外,其他家族几乎没人选择归顺和投降。 一是他们家族当中的老人都怕死,选不得上吊。 二来吗…… 谁愿意走出自己的玲珑楼呢? 对于他们来说,离开京都选一个其他地方谋生才是最好的办法。 “伱们几个快点,搬东西!今天下午咱们就得走,要是搬得慢的话,你们的脑袋就都得留在京都里,给那个道士下酒喝!” 周家老人站在大院内,吆五喝六的指挥着下人收拾行李。 这群下人们则是弯着腰肢,费力的搬运着周家这么多年搜集来的沉重宝物。 这些厚实的箱子里面摆满了金银细软,还有各种名贵宝物,足以压弯一个人的腰。 在他旁边,有个年轻的小子凑了过来,这是周家的一位后辈,年纪不大,算是京都当中颇为有名的纨绔子弟。 当然,最近京都风雨飘摇,他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敢太过于嚣张,只能老老实实的缩在大院当中,跟着家族一起行动。 “阿爷,今天周叔没来吗?” “他没来是好事,他要是来了的话,咱们说不准也就走不了。” 周家老人说到此处时长叹了两声。 今天周将军没来找他,周家老人猜测周将军现在应该正在皇宫当中吃宴。 想当年,周将军坚定站在小皇帝身边时,整个周家内十人有七笑他无知,言小皇帝不过是文武百官之傀儡,当那个臣子就是愚昧,何不纵情欢快? 结果现如今双方立场态度来了个大调个,周家想要巴结周大将军却发现自己根本就靠不过去,家中那几个老头又都怕死,不肯舍掉性命和财富。 没有办法,只能离开京都另寻他路了。 “阿爷,离开了京都要去哪啊。”那少年郎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了慌张的表情,他平日里在京都可谓是顺风顺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耍什么就耍什么,去花船上都敢点四个姑娘一起上,现在你让他离开京都,去个其他地方,他只觉得心头慌乱。 “放心好了,咱们周家不会有事的。”周家老人安慰了他一句: “阿爷之前已经派线人去联系了青州寿王,寿王在听到咱们要来之后非常高兴,咱们可以在青州过活下去。” 少年郎听到这话之后,表情才缓和了一些。 如果搬家之后不会耽误他享受人生,那一切都好说。 周家老人还有半句话没告诉自己家这纨绔子弟。 去青州不是毫无代价的。 够多的金钱,足够多的宝物,这些是敲开青州大门的票据。 当然,对于周家来说完全算不上是什么事。 在京都厮混这么多年,别的可能没有,金银财宝还是一抓一大把的。 周家老人相信,寿王的胃口应该也不会大到直接把他们一家全都吃下去。 而且不止他一家,整个京都那么多的士族一起走,必然不会生什么乱子。 等到避过这阵子风头,便仍是皇帝与士族均天下! 周家老人心中如是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淡淡的不详感却涌现到了他的心底当中。 总感觉…… 这一次出逃之旅恐怕没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士族出逃后的第三天。 早朝,文武百官少了一小半。 李继今日还是在一边喝茶,朱老八和观狗斗在他背后一背手,像是两尊大石雕。 李荣轩坐在皇位上,冷着眼睛看自己皇座前的两个老人。 左丞相,段博。右丞相,韩范。 平日本神气十足的段博眼神当中满是落寞,他心气像是被打散了,半蜷着自己的身体,一言不发。 而那右丞相却截然不同。 他高高戴着官帽,衣服打扮的一丝不苟,就连那已经苍白的胡子都修剪的井井有条。 “右丞相,这段时间你一直生病,可是错过了这皇宫当中的一场好戏啊!”李荣轩道。 “陛下说笑了。”韩范沉声道:“朝堂之上无小事,不应用戏字来称。” “那好。”李荣轩冷哼:“今日咱们就不说戏言,前段时间大梁境内出现了一窃国之贼,险些害得大梁沦丧,幸得仙长出手相救,才免去我大梁一场灾难。 “后面朕派人仔细调查,发现这窃国之贼和诸位大臣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荣轩冷眼看着韩范和段博: “尤其是你们二位,可是牵扯颇深啊!” 朝堂之上无一人敢言,更是有不少官员暗自叹息。 贵人身死,各项权力重归皇帝。 今日便是开滔滔杀伐之日。 京都的虎头铡恐怕都要铡坏几口了。 正常来讲,因为有世家从中作梗,哪怕是皇帝大开杀戒也没办法杀得透彻,现如今那道长已经把世家从京都赶跑了,他们这些留在这儿的官员没了家族支持,就变成了盆中的肉菜,只能任人宰割了。 在听到李荣轩的指责之后,段博瞬间半萎了身子,韩范却是不惧,仍是紧盯李荣轩: “陛下,我等只不过是听先帝之言,您若说先帝是窃国之贼,那您这位置……岂不是言不正不顺?” “不正不顺?”李荣轩起身,背手俯视群臣:“朕为尔等推上这皇位,要说来确实不正不顺,那右丞相,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要不要朕退位,把这位置上让给伱啊?” 韩范闭上了眼睛。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终于重新睁开眼睛,伸手将头顶的帽子摘了下来。 将其好生生放在地面上,对着李荣轩拱手: “国不可一日无君,梁朝不能没有皇帝,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梁朝的延续,陛下既然认为老臣有罪,那老臣就以死谢罪!”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直接垂起头,对准旁边的柱子上就撞了过去。 竟是要直接撞柱,自断性命! 可韩范刚跑到一半,忽地看到一彪形大汉直接伸手给他脖子摁住,啪的一下就给他压到了地面上。 韩范顿时就觉得自己背后像是压了块石头,呼吸都不顺畅了。 微微侧头,这才发现竟是朱老八一下给他摁住了! “靠自杀逃过罪责?哼,想的倒是挺美的。”李荣轩冷哼:“还请朱壮士把他押进天牢,到时候刑部自然会好好处理他。” “放心交给我,肯定不会让这老小子跑了的。” 朱老八嘿嘿一笑,直接就把面如死灰的韩范从正殿上押了下去。 时至此刻,韩范终于闭上了眼睛,满脸绝望。 李荣轩又侧过头,看向段博。 段博脸上满是冷汗,腿一下子就软了。 他直接狼狈的跪倒在了地面上,朝着皇座深深一拜: “臣…知罪。” 李荣轩紧盯着段博那蜷缩成一团的背影,最终从喉咙中挤出一声悠悠长叹: “左丞相,你太老了,该告老还乡了。” 段博没敢抬头,只能用微弱的声音回应: “臣……遵旨。” 等再从地面上爬起来时,段博已经彻底没了任何的神气。 他从头顶摘下了自己的官帽,也放在了地面上,身体摇摇晃晃的朝着大殿外走,像是丢了三魂七魄。 其他臣子们盯着他的背影,哪里不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 尊窃国之贼而行事,如此大逆不道,没有拉出去满门抄斩已经是李荣轩开恩。 恐怕回去,他们一家最后的下场也是被“山匪”杀害。 李荣轩重新坐回皇座上,看着下面这一群面容胆怯的臣子们,他心中由内至外的滋生出了一股疲惫感。 重得的权力之后,他并未感受到任何的快感,而是只觉得一身的麻烦。 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这是清除大梁腐根最好的时机。 唯有用血洗过大梁,才能让整个国家重新站起来。 …… 京都猩红的风夹杂着落叶给逃亡的士族们送去了消息。 滚滚的人头伴随着鲜血的流动,成了一道道催命的符,敲击在周家老人的心窝。 他坐在马车上,有些狼狈的剪断了京都的传讯香。 这是他留在京都的线人最后一次联系他。 自这次之后,他们这群士族就再也无法得到任何来自京都的消息了。 “阿爷,咱们真的能顺利到青州吗?”????周家少年郎也有些疲惫的问自己这位阿爷。 他的左臂上挂着一道明显的伤疤,鲜血浸透衣裳,显然状态不佳。 行队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伙“山贼”。 不图财不图色,单纯就是杀人。 而且还很惜命,眼见着自己手下有人受伤,那山贼头领二话不说,就带着人跑。 就这么一波一波的骚扰着士族们的车队。 一想到这伙“山贼”,周家老人脸上就忍不住的露出苦笑。 山贼? 呵呵,京都这种地方,竟然会有山贼? 离开京都的共计十二家,七家选择去青州,三家选择去徐州,一家去豫州,一家去幽州。 现如今,这七家去青州的只剩下了五家,有两家家主不幸身亡,车队根本维持不住,有些并入了其他家族,有些则干脆打算回京都去磕头认罪。 剩下的士族们则拖着疲惫的车队,艰难的前行着。 “阿爷……咱们是不是不去青州就好了?”周家少年郎颓然的垂下头。 “不去青州?”周家老人闭目冷笑:“你知道去幽州那伙人怎么样了吗?” “怎……怎么样了?” “他们一整大家都被幽州军擒下,不晓得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周家老人冷笑: “要我猜,那家族男人会被杀掉,女人会被送到教坊司,更惨一点的话,怕不是只有幽州军的口粮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少年郎被吓得够呛,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家老人脑海当中也回忆起来了那个世家的家主,想起来了当时他们谈论去处时他说的话: “要我说,幽州才是唯一的生路。 “威王围京都,就是想要当皇帝啊!咱们几个世家在京都里投诚,威王抹不开那道士的面子,家中几个长辈得自杀,这样不行。 “那咱们直接去幽州投诚不就好了吗? “到时候米已做成熟饭,那道士肯定也得听威王的吧!总不能当面杀了威王的门客!” 对此,周家老人的评价只有一个: “朽木脑子。” 前往豫州的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并不知道靖王的态度,只觉得靖王应该是个好人,不至于那么残暴,却没想到靖王也直接让军队给他们抓了。 “徐州呢?徐州去不得吗?” “徐州?徐州绝对不能去,那里的人都恨咱们。” “恨?” “对,恨,发自内心的,从骨头缝里溢出的恨。” “他们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因为他们蠢,他们愚昧,他们过得不好,就想把怨气扣在咱们的脑袋上。” “那他们确实够蠢的。” “是啊。” “所以咱们只能去青州?” “只能去青州。” 两人谈完,不再说话。 马车晃晃荡荡,士族们全身戒备,生怕再有匪贼冲出来。 终于,在路上花了数日的时间之后,一行数个家族来到了青州边界。 直至此刻,那些无处不在的贼人们也终于销声匿迹。 狼狈的士族们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也没敢在路上停下,到了青州关口之后,立刻就有青州士兵来接他们,在青州士兵的护送中,士族很快也就到了寿王居住的林间镇子。 等到了此处时,寿王更是亲自出来接待。 “诸位,在下在这里候着诸位多时了。” 只见那小镇当中,寿王哈哈大笑着迎面走来,他将风尘仆仆的士族迎到了早就准备好的、不怎么透光的大厅当中,给他们准备好了好酒好肉,让他们好好休息享用。 在经历了这么一路的艰难险阻之后,士族们看到这些吃食美物激动的都快要把眼泪流下来了。 时至此刻,他们才终于安下心来。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周家老人和少年郎也都坐在桌角,对着眼前的食物大啃特啃: “阿爷,真好吃。”少年郎狼吞虎咽的把手中烤肉塞到嘴中,吞到一半的时候还噎住了,直接端起旁边酒杯吨吨喝了两三口,这才顺遂下来。 “是啊。”周家老人也舔了舔嘴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些饭菜味道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发涩。 只不过他马上就把这些念头抛之脑后。 在京都他们都是吃的山珍海味,现如今到了外面,伙食差一点就差一点吧,能吃饱了才最重要。 只不过他们并未发现,寿王看着他们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难以言传的笑容。 (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书本翻开新的篇章 当左辰接到来自寿王的信息时,他在京都已经休息四天了。 士族们跑路的速度要远超左辰动手的速度,左辰尚没来得及开坛做法,他们就跑的跑、散的散、投降的投降。 真到了开坛那日,京都已经没有需要讨伐的目标了。 左辰倒是有一种“只要我投降的够快,你就打不到我”的既视感。 至此,当初残余暗害京师的京都士族一个不剩。 左辰心情大顺。 …… 阳光散落房屋内,左辰睁开眼睛,舒畅自在的伸了个懒腰。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这几天来京都可谓是忙里忙外,就算只是单纯的拿板砖抡人,砖头拍多了也是会心累的。 推开窗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瑶池楼位于京都一处人工湖的旁侧,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干净湖泊映入眼帘。 太阳直洒在湖泊上方,让湖泊显得明媚耀眼,左辰够清楚的小湖上方游着艘艘小船,因为是人造河流,其中少见捕鱼船只,大多数都是巡游花船。 据说原来这湖面上满是世家子弟私人的花船,花船上放有着那些世家子弟们私养的歌舞戏子,过着相当糜烂的生活。 然而自他们离开京都之后,这湖面上也明显干净了不少。 吹了一会风之后,左辰开始思考起来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现如今,老僧安插在大梁当中的两个钉子,小欢喜和勿相忘已经被他尽数拔除。 只可惜这两个钉子扎进了大梁许久,一个植根于底层,一个植根于上层,将大梁的皮肤和血肉打破,让其发炎化脓。 光是拔除,显然不够。 之前李继的想法是废除皇帝,直接在大梁开办内阁,让天下才俊共同治理大梁。 但左辰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此做对整个大梁来说着实有些揠苗助长。 朝堂那些官员还好办,早已习惯了皇帝统治的百姓恐怕反而会不好承受。 哪怕告诉他们皇帝没了,他们也大概率还是会奉行之前的老一套,甚至会有些百姓寻思“王位已空,我当王不就得了吗?” 进而自立为王,搞出笑话来。 总归还是得把基础教育做起来才行。 而且,李荣轩继续在皇位上坐着倒也无妨。 他在位期间已经无人能阻拦改革的脚步。 等到他退位之际,大梁的百姓们估计才能真的做好改变的准备。 当然,这些对于左辰都不是大问题。 现今最麻烦的,还是和三觉道友斗法。 三觉居住的那座“大山”周围有一条岁月长河围绕着,不处于现在、过去、未来,他斗法的道行未必比自己低,只不过被自己前身重创,困在“天上”出不来。 自己如若是想去找三觉再斗一次法,必要两项条件。 其一,证得过去未来身,如此一来,他才能顺利的在岁月长河当中自由自在的行动。 其二,找去“天上”的道路。 左辰尚且记得自己怀中揣着的“南天牌匾”,之前弄死的赌徒手里的“请宝贝转身”,这两个无论哪一个都和左辰记忆当中的“天庭”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再结合当时红色道人所言的苦海是从九重天上奔流下来的,左辰大概能确定三觉山头的位置所在。 但左辰曾经尝试着往天上飞,飞了极高也看不到尽头,更别提找到天庭了。 他估计着,应该还有些别的手段能可以直接上天庭。 唯有完成这两步,左辰才能够找到三觉的位置。 可惜前者他有些体会,后者目前还全无头绪。 等着处理完京都事情之后,左辰还得发动大梁群众的力量,帮他去寻找相关的文献资料。 看了看时间。 该去趟皇宫了。 今日李钰也正好到京都,左辰打算和这两个老藩王外加上李荣轩一派共同谈论大梁未来的走向。 穿好道袍,出门叫醒彩衣,一只手提着还睡眼惺忪的彩衣腾身一飞,眨眼之间便来到了皇宫。 本还没太睡醒、近乎用本能穿好了衣服的彩衣经过这么一遭腾飞直接被吓的脸色发白,在空中嗷嗷乱叫,落到地面上时,已经像是个八爪鱼一样挂在左辰身上了。 左辰扯了她半天,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人家恐高都是因为害怕会从空中掉下来摔倒,现在这个道行从空中掉下来,只会砸坏花花草草,自己一点伤都不会受,你害什么怕。” “道长,主要是在空中会有种呼呼的感觉,我就觉得自己吸溜一下就上去了,又唰的一下来,真的很吓人啊!” 彩衣都快哭了,很难描述自己的感觉,只能一边用拟声词,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就在那边原地上上下下,两条胳膊像是波浪一样起伏。 左辰看了半天,总算是看出来了彩衣想要用肢体动作把失重感这三个字表现出来。????扶住额头,左辰一时语塞。 人这一生总有几项难以逾越的高山,看样子这高度和飞翔就是彩衣难以逾越的高山了。 又缓了一会儿,彩衣的脸色才恢复过来,左辰才带着她进入皇宫内。 两人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后花园,来到这时,发现一张长石桌旁边已经坐了不少人。 左边是李继李钰,以及一些他们俩手下的文臣,右边则是李荣轩包公公周将军,还有几个左辰不认识的文臣。 他们看起来年纪不小,但都或多或少都有些道行,足以保证他们在这个年纪也能行动自如。 只不过,不管怎么看这几个老头都处于该退休的范围了。 这几个文臣在看到左辰来了之后,立刻起身朝着他行礼,包公公也给左辰介绍了一遍他们的身份: “这几位都是这些年护着皇帝的,护着京师传承的老臣,也有本事也有想法,现在京中缺人用,今日开这个会,就把他们重新调用过来了,给您瞧瞧。” 左辰点了点头,他能清楚看到其中有位老臣盯自己看的许久,当他把目光投向了老臣,这老臣才感慨一般的开口道: “还真是一模一样。” “嗯?”左辰不解。 这老臣解释道: “老头子我年轻时候和京师私交甚好,有日他喝酒喝醉了,向我炫耀他师父,就给我弄了个奇妙的术法,术法中如梦似幻,我也看到了一位俊道人,长得和道长您是一模一样。” 其他几人听闻此事也都多看了两眼这老臣。 着实没想到他和京师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小趣闻。 左辰闻言,也是心下感慨。 也是没说什么,只是落座到了主座上。 “是找诸位前来,是想聊一聊这大梁未来的方向。”左辰道:“现如今大梁四面包裹苦海,有个贼人在天上对人间虎视眈眈,我需要分出大片的精力去处理那贼人,没太多时间关注大梁内部。 “因此我不想在大梁中任职,今日在此只提意见,后履监督一职,日后如若天下黎民百姓再获苦痛,若为人祸,我自然会回来处理。” 听左辰这话,李荣轩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点头:“谨听道长建议。” 左辰整理思路,缓缓将一些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梁仍保持皇帝历法即可,但需得广开民智,广教术法,使得孩童可背九民通鉴…… “经久之后,民智广得则人才不断,可用之人亦足够多,门第士族不可用,否则终会形成现如今的大梁局面,若上下中间固若金汤,凡人不可逾越,终将酿成大祸…… “一人谋天下不可行,终归需得放权于民,但不能一步到位,需要徐徐来做……” 左辰说了不少的东西。 “我会暂时参与书楼的改革,出台一套适合大梁普通百姓修炼的功法,然后再将一些民生术重新订正,” 左辰说到这里,顿了顿: “然后我会收一些门客,教他们一些修炼术法。以此来应付苦海老僧可能派出的敌人。” 听到左辰这话,在场的众人也不由得齐齐看向了他。 左辰道长要收门客?!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现如今的左辰毫无疑问是世间唯一为真仙,他手中流出的任何手段都是登仙之路的指引。 如是能成为他的门客,朝闻道,夕死可矣。 而这也是左辰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走了大梁一圈,左辰确实选出了几个品质够好的,传授一些道法给他们,他们若是能修行起来,也能给自己提供不少的帮助。 左辰估计着,苦海老僧手里恐怕还有不少被腐化的仙神,能靠自己一个人硬扛也不是个事儿。 万一自己花了许久都没完成三尸法,让三觉老僧派人各处夹击,他分身乏术,应付不过来的话,岂不是白费了一身心血? 只是简单的手段教了也就教了,真法不能轻传,还需要好好考察考察。 “我想说的大概就这些,各位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听左辰问话,刚才那几个老臣们面面相觑,最终却也还是出声询问: “道长,您说的政策里面我有些东西不明白。” “请讲。” 老臣们根据自己的想法和组成进行讨论,左辰也都一一回答了他们。 而很快,这些老臣们也提出了一些左辰之前没有想到的、并不符合现在大梁实际情况的问题,作为左辰听了他们的话之后,也都认真点了点头,虚心请教他们的想法。 很快李继和李钰也都参与了进来,最后李荣轩也说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在此期间,左辰并未固执己见,当这些大臣们给出自己合理的解释之后,左辰也会加以思考,有时候双方会辩论两句,到最后这几位大臣也像是完全忘记了左辰的身份,甚至会指着鼻子教训左辰,左辰也和他们对着辩论,却全无任何拿身份压人的意思。 慢慢的,一套全新的政策出现在了这套石桌上。 旁边的彩衣听不懂,就在那里默默的守着。 只不过她看着这桌子。 总觉得自己恐怕正在见证未来的诞生。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你醒了,书楼变天了 诸葛居士坐在书楼道口的台阶上,单手杵着下巴,陷入良久沉思。 眸中茫然,思路不明,像是旅人走丢在了迷雾当中,找不到指引前路的灯。 四周人流熙熙攘攘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偶尔有几个书楼年轻人到他身边,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他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时至今日,有个人拎着两个酒葫芦,来到了他的身边,一屁股坐下。 此人正是严旺盛。 严旺盛先是给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就把另一个酒葫芦扔给了诸葛居士。 诸葛居士下意识的接过酒葫芦,最后转头看向了严旺盛。 “严先生……” 现如今的严旺盛已经是书楼货真价实的二把手,书楼当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处理。 一把手自然是总不来书楼的左辰。 “老诸葛,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现在颓然成这个样子,何必呢?” 严旺盛把酒葫芦往身后,一放双手撑着,后面的石台阶仰着头,看着天空当中的蓝天白云,他的眼眸当中浮现出了几丝缅怀。 在书楼这几个居士当中,严旺盛确实和不苟言笑的诸葛居士混的最好。 当年的诸葛居士也是书楼当中为数不多不会因为严旺盛的身份而歧视他、疏远他的人。 “严先生啊……我是在想那几个老伙计,如果这些年我能阻止他们,如果这些年我不袖手旁观……如果……” 诸葛居士已经把双手环抱在了脑袋上,他把头深深埋在双腿中间。 在书楼当中这么多年,于街角,于书库中,伴随着风声,诸葛居士总会听到一些“书楼友人的恶行”。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去阻止他,还会去劝诫。 但他的行动收效甚微。 被书楼楼主三番五次的警告之后,最终自暴自弃一般的把自己关到了书楼书库里,每日读书,靠这些来麻痹自己。 而也像是一场说书先生的戏言,当他浸淫书库数十载再出来之后,他却莫名其妙成为了书库道行的第一人。 可此刻的诸葛居士却也没了心思改变书楼,他只想老实看自己的书册。 直至前段时间,左辰清扫书楼,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回避反倒像是肥料,滋生了恶果的生长。 让他们长成了巨大的树木,引来了涛涛雷霆。 道长讨贼后,书楼当中有不少人都称赞诸葛居士出淤泥而不染,诸葛居士自己却知道,自己的不视不见,已经是满身的污秽。 最终,这一切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无力,折磨着诸葛居士。 严旺盛长叹一声。 忽然,他拿起酒葫芦,照着诸葛居士的脑袋上就浇了过去。 “哗啦!” 酒水直接浸透了诸葛居士的衣裳。 诸葛居士被这忽如其来的行为吓的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惊道: “你个老小子,想干什么啊!” “哟,看起来你还没死,还会躲啊。” 严旺盛冷哼一声: “我知道伱想什么?你觉得自己该死是吧?” “我……” “蠢才,孬货!”严旺盛直接指着诸葛居士的鼻子骂了起来,他跳脚,愤怒,大发雷霆。 这一下子威吓住了诸葛居士,就连在马路上来来回回走动的路人也都被这吵嚷声吸引了注意力。 “你如觉得自己不行,那便去多做事多弥补,在这像条狗一样蹲着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心中还认为自己没错?靠惩罚自己的方式来告诫别人?还是求我来安慰你,像是哄个绝食的纨绔一样说''诸葛大少爷,我错了,您吃饭吧''?” “我没有……” 诸葛居士被骂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的变色。 “你没有?你这德行谁知道你他妈有没有?没有就赶紧给我站起来,想死就自己死远点去,不想死就老老实实跟上老子!老子现在一个人忙里忙外烦的要死,还得抽出时间来安慰你!” 说完这话之后,严旺盛像是不想再管诸葛居士,直接背着手气鼓鼓的离开。 诸葛居士则是留在原地呆坐许久。 他感受着刚才严旺盛倒的酒水顺着自己的额角缓缓流下,也嗅着空中弥漫着的烈酒味道。 一时间,他的脑子不由得也有些滞凝。 终于,诸葛居士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 他打开旁边的葫芦,把里面最后剩下的几滴酒贪婪的饮入腹中。 把葫芦往旁边一扔,随手抓过了身边的一个小伙子: “严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处理公事?” 那小伙子明显被逮的一脸茫然,他满脸的尴尬,道: “应该在中间会厅那边吧。我刚进书楼没多久,你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 诸葛居士表达感谢,随后就快步离开了。 只留下那年轻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觉得这诸葛居士满身酒气,像是个酒蒙子。 …… 严旺盛本来正打算回自己那小居去处理公务,可路刚走到一半,他忽然看到一老头朝着自己小跑过来。 这老头是他在书楼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结交到的好友之一,现如今也是严旺盛的好几个副手之一,帮助严旺盛处理过多的杂事。 “你个老家伙怎么跑出来了?事情都处理完了?” 听严旺盛问话,老头撇了下嘴:“你给老子这么多活,哪能这么快解决啊。” “那你出来干什么?” 老头道: “你还记得草心堂那小子吗?” “记得,怎么了?” “他醒过来了!” “哦?” 听到这话,严旺盛也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他当时可是亲眼看到卫书吃了左辰一发黄粱大梦术,因而才陷入沉睡,当时左辰的意思是,只要他能从这梦中醒过来,那心中思绪想法定然会生得大变。 严旺盛也很好奇,在这一场快睡了三个半月的长梦下,卫书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刻的卫书说不准已经改过自新了。 于是这俩老头暂时也不寻思办公了,直接一路小跑的就朝着草心堂走去。 等他们两人来到草心堂时,这里并未聚集什么书楼先生。 自从书楼变天之后,那群先生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卫书? 唯独只剩下一个接待的郎中,把他们两人引到内室。 推开内室大门,严旺盛能清楚的看到房屋当中有张小窗,床上坐着个脸色还不怎么好看的年轻人。 卫书现在的状态明显还不算太好,眼眸茫然,思绪混沌,直到看到严旺盛靠近自己,卫书才回神,脸上才露出无奈的苦笑: “严先生……” 严旺盛走到卫书旁边,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 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身体却没什么影响。 严旺盛也不由得感慨自己这位师祖手段超群。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在床上躺这么长时间,等再起来的时候,定然会双腿发软,甚至会得一身的疮痍。 可卫书看起来却毫发无损,甚至有点…… 崭新。 能达到如此效果,恐怕唯有道长的神通道行才能做到。 “卫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尚且还好。”卫书压低声音,嘀嘀咕咕。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多少还带着些叹息,再看严旺盛时,眼神也变得复杂: “严先生,我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我知道。” “严先生……之前的我做了不少的错事,而且我发现,书楼也做了不少的错事,”卫书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我想改变自己,我想改变书楼,我想改变那些顽疾。 “严先生,我知道你也走在这条路上,我能跟你一起行动吗?” 说完这句话,卫书起身,直接向着严旺盛的方向深深一拜。 他语气当中无半分犹豫。 严旺盛看着卫书,眼神稍微有些奇怪。 卫书见严旺盛许久不说话,还以为他有所顾虑,便急匆匆的道: “您不用在意我那老师,他已经误入歧途许久,如果之后要和他辩经斗法,我自然也不会顾忌久日情谊。” 听卫书这么说,严旺盛才终于轻咳了一声: “你老师……没了。” “嗯?” 卫书脸上明显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啊?没了?啥意思? “不是如此,书楼楼主现在也换人了,换成左辰道长了。” 卫书:“啊?” 眼见着卫书这样一副僵硬的表情,严旺盛觉得自己恐怕还有不少事要和这小伙子讲。 …… “道长,今日午餐。” 彩衣敲了敲门,随后推开房门,走进了左辰的屋子里。 房屋当中,左辰正手持一根毛笔,在一叠厚厚的纸张上奋笔疾书。 她把瑶池楼新做的餐点放到了左辰桌子上,下意识朝着左辰书写的东西看。 这上面写着的, 乃是一些基础的修炼功法。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弟子 左辰长吁一口气,停下了毛笔。 他伸了个懒腰,随后满意的看着手中厚厚的纸册子。 眼前这本书册是左辰专门给普通人写的修炼功法。 这套功法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的过分,就连不少大梁宗门中的修行法都比不上。 但这套功法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不吃天赋。 哪怕是最愚钝的莽才,只要有个先生对他口述一遍基础的功法口诀,他日日夜夜对照着练,花上十几年的时间,至少就能将自己的道行提升到后天,若是肯下苦功夫,看到中后册,花上三十多年的苦把式,便能单纯把道行提高到先天。 假如这个人是莽撞的一根筋,天除了吃饭睡觉干活之外就是修炼这功法,花上百余年时间,是可以摸到炼气的门槛的。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一本驽马的登仙之路。 但如果说这人真的能做到百余年如一日,在某种意义上,他也确实有着相应的天赋。 左辰也针对这门功法基本功部分做了些调整,使其在修炼的前十年只有强健身躯,调理性情,过十年之后才会货真价实的获得道行。 免得有些凶狠土匪拿了这功法增强自身,成为祸害百姓的祸根。 等到写完这些之后,左辰才发现彩衣正在自己旁边弯着腰,看着自己书写的文册,看着她手中端着的食物,左辰也不得不得哑然失笑。 “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直接放在下面就行,到时候我会下去吃的。” “嘿嘿,这怎么能行?”彩衣不好意思的把食物放在桌面上:“我要是不给道长你端上来的话,你肯定会忘记吃饭的。” “……我其实早能辟谷了,缺这么一顿两顿也没什么。” “那也不行。”彩衣摇头:“瑶池楼厨子不知道道长伱会不会下来,每餐都给你做,道长你不下来的话,餐凉了他们就会倒掉重新做,这样是浪费食物。” 彩衣说到这里,非常严肃的看了一眼左辰: “道长,浪费食物不好。” 左辰闻言也是明显一愣,随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浪费食物不好。” 左辰开始认认真真的吃起了餐盘里面的东西。 彩衣去什么别的地方,就从旁边拉出来了一把椅子,把身体靠在上面,摇啊摇,享受着下午惬意的阳光。 解决完食物,左辰看向彩衣: “彩衣。” “嗯?” “你说,这本功法会有人修炼吗?” 左辰把功法收拢起来,简单从彩衣解释了一下这套功法的效果。 可彩衣在听到之后,却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起了头来: “感觉太花时间了,会耽误种田。道长您下过农地吗?” “没。” “开春那几天下地可累了,又得松土,又得下种子,夏天也累,秋天也累,就冬天的时候能闲一些,可冬天太冷了,都恨不得在自己被窝里藏着,哪里会出来练这个。” 彩衣说的也很直接。 左辰点了点头,思索几秒: “这样啊。” 看样子除了功法之外,和尚的麦子也必不可少。 除此之外,就是大梁对教育的宣传了。 如果宣传不到位,民间老农自然还是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找匠人学一门手艺,而不是专门给他们送到私塾读书。 任重而道远啊。 彩衣见左辰不说话,还以为左辰不高兴了,连连补充道: “诶,不过道长你的小册子里存有道妙登仙术,只要同那些村民百姓去说,想来他们会去学的。” 左辰哑然失笑。 他微微摇头,撩起衣角,站了起来,走到彩衣面前。 彩衣不知道左辰想要做什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怕左辰训斥自己。 “彩衣。” “嗯,道长。” “我教你的道经你学的如何了?” “已经全背下来了。”彩衣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就像是私塾里面的学生被老师检查作业一样。 “那好。”左辰的语气一转,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教你道妙传承,是真正的道经内容。你可愿意?” 彩衣在听到左辰这句话之后明显愣了一下。 她思考了一瞬间左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随后眼眸当中也露出了一丝震惊。 “我……我自然愿意。” “那该唤我什么?” 彩衣整理了一下表情,将旁边的椅子拿开,空出了一大地方。 随后缓缓向着左辰跪了下来。 叩首: “弟子彩衣,拜见师尊。” 左辰微笑着点头,手中一弹指,彩衣便立刻感觉像是有人在搀扶自己。 彩衣起身,再看左辰时,表情上也不知是局促,还是兴奋。 “别那么紧张,”左辰笑道:“你我二人还保持之前的相处态度就行,只不过从今日起,你也不再是我的记名弟子,而是我的真弟子。” 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面孔,窗外的阳光散落在彩衣的脸上,彩衣也终归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左辰把新编的书册交给了严旺盛,并且给他讲了讲该如何开办“书楼私塾”,如何鼓励农民百姓让他们把孩子送进私塾进行基础教育。 严旺盛听的一愣一愣,等他听完左辰讲解,不由得瞪大眼睛,点了点手中这本书册: “这本册子?登仙之术?!” “极难的,不如我赠给你和关晋萍的册子。” “不不,”严旺盛盯着手里册子:“我只是在想,这仙人手段传给凡人……真的好吗?” 严旺盛没有办法想象整个大梁满地都是神仙的场景。 “想成仙,难于上青天。”左辰却是笑道:“但我如若把所有成仙的道路封绝,这仙妙早会彻底消失,不如多制定政策,好好把控,如此一来,若是品行高尚者成仙多,自然会让这尘世变得越来越好。” 严旺盛紧紧将这本书册抱在怀,只觉得压力极大。 “道长你说的事情我谨记于心,在各地开办学堂的事情,我也会去同皇帝陛下说,我想皇帝陛下会支持的。” 严旺盛道,说完这话之后他还寻思了几秒,又问: “道长你大概什么时候招收门客?此事事关重大,我得提前做些准备。” “半个月后吧。”左辰盘算了一下时间:“教完他们修炼功法之后,我就得出发去大梁里面找登天庭的方法了。” “半个月……”严旺盛点了点头,“我这就去筹备。” “莫要弄得声势太大。” 左辰叮嘱了一声。 严旺盛闻言却是擦着额头冷汗。 不要搞得声势太大? 道长你知道不知道你要收门客教学是多大的事啊! 现在京都剩下的这些有点门面的人,他都会挤破脑袋让自己家孩子上来给您瞧。 严旺盛只能讪笑着点头: “我尽量。” 很快严旺盛就离开了,而左辰则是寻思起来自己这半个月的空闲时光要干些什么。 一时间闲下来他还真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左辰寻思几秒,觉得自己应该研究研究那千里日行符和千里传讯香。 如若是能把这两个价格降下,效率增强,也能便民便人。 整待行动,左辰忽然想到了柳全德他们。 也不知道那地下大门柳全德研究的怎么样了。 …… “第三次测试。” 柳全德的一位弟子拿着四四方方的盒子走到了石门前,他把盒子放下后快速躲开,柳全德见他回来,直接伸出手,前指。 刚才放在地面上的盒子散发微微红光,石门也隐震颤了起来。 “轰隆……” 碎石下落,烟尘四飞,石门震动了十余刹,最终还是没能打开。 柳全德拍头:“还是差了一点。” 胡文立刻凑到滚滚发烫的正方形面前,观察了几秒之后,飞速记录。 开门之事正如火如荼。 柳全德在经过了验算之后终于进入了实际的尝试环节,他制作了个粗糙的正方体箱子,放在石门下方,希望能靠共鸣打开大门。 时至今日尝试三次。 都失败了。 记录之后,胡文才回到这群工作人员身边,分享资料。 又忙活了两三炷香,柳全德的弟子们才准备收拾那箱子,准备第四次开门。 “胡文。” 柳全德走到了胡文身边,胡文立刻起身朝他行礼。 “柳仙,有什么事情吗?” “左道长要在京都招收门客,传授道妙,我要守着幽州关去不得,但是我觉得你和狐妮应该去一趟。” “啊?”胡文瞪大眼睛。 他心头满是吃惊,确实没想到道长竟然会忽然打算传授道术,可马上,他也陷入了迟疑当中: “可这大门马上就要开了……” “是这门重要还是道长重要啊,”柳全德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胡文的后背,“你尽快收拾东西,带着狐妮前往京都,走水路的话一周大概就能到,正好能赶上道长收门客。” 胡文沉默几秒: “我手里有很多重要的资料,我走了别人不好接手,更何况这大门后面的东西说不准也对抗击苦海有重要作用,我不能走。” 见这小子执拗,柳全德叹息,正想再劝。 忽然, 柳全德听到了石门震动的声音。 他眼眸顿时瞪大,目光也越过胡文,落到了背后石门上。 刚才的第三次开门有效果。 被封锁的石门, 打开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便民小宝 这些天无事,左辰分了些精力,开始改良千里传讯香和千里日行符。 这两件“宝物”都出自京师之手,算是京师得意的作品。 只不过这两件宝贝有些小问题。 那就是: 贵。 对富裕人家来说,这种东西是可以随拿随用的消耗品,但对于广大百姓来说,这些“宝贝”的价格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一根便宜的传讯香需要二百文钱,跨个大州使用都费劲,好一点的都得一两银子起步,最好的上不封顶。 千里日行符更是昂贵。 先不谈本金,这玩意没办法贴在人腿上,只能贴在马腿上,还伤马,多跑两次,马都跑废了。 这你让普通老百姓耍这玩意? 一年的收入不见得能跑起一次马。 但左辰却深知这两个东西的重要性。 信息和交通,这两个发展起来,对大梁百姓大有好处。 所以左辰干脆找到了严旺盛,管他借了个书楼的大院子。 严旺盛不解左辰想要做什么,但他还是老实给左辰备了院子,又给左辰弄了不少的原材料。 就这样,左辰开始了自己的研究。 第一日,彩衣去找左辰时,左辰正盯着传讯香和日行符看,研究其中内容。 第三日,彩衣发现左辰不知道从什么地点拿了个木刨子出来,开始不拘小节的框框做木匠,染了一身木屑。 第五日,左辰神秘兮兮的叫来了彩衣和严旺盛、关晋萍夫妻俩。 进了院子之后,一众人清楚的看到左辰衣服上沾了木屑,而在左辰旁边则是放了一个奇怪的、安装了四个轮子的箱子。 这箱子四四方方,上面有些踏板,插着个奇怪的圆盘,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而左辰手中、旁边桌面上还摆着一大片的白纸符箓,堆成了小山。 “道长,有什么事情吗?” 彩衣有些疑惑,左辰直接拿了卷纸符箓,放到了彩衣手里。 疑惑细看,彩衣发现手中纸卷上画了不少篆文,却好像没啥道行炁息,普普通通,没什么异常。 “这是我弄出来的传讯香。”左辰道:“你把它卷起来,卷成一根香,点了就行。” 彩衣心有惊奇。 这张纸成本顶多一两文钱吧。 道长甭管说啥,彩衣都相信,便直接点了纸香。 香火被点燃,彩衣心有所感。 她在香火中隐约看到了另一个左辰。 似乎正笑着看她。 “道长,成了!成了!”彩衣兴奋的大呼小叫。 这可要比一般的传讯香强出数倍! 严旺盛也是心中一惊,拿起来了张纸符箓,交给了关晋萍。 两人也试了一下,效果诚如彩衣所言。 极好的。 断掉香火后,严旺盛难掩心中惊喜,连连问左辰: “道长,此物制作可困难?” “不困难,甚至不需要制作者拥有道行,只需先天好手刻一个石板出来,工匠对着母版印刷即可。” 左辰捻起一张纸符:“顶多五文钱一张。” 便宜,这可真是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 严旺盛心中大喜。 若是士族还在,这东西流入他们手中,那他们大概也不会降太多价格,依旧让平民百姓消耗不起,不过现在士族都被左辰连根拔起,这东西该有多少价那就能有多少价格。 往贵了说,顶多也就二十到三十文钱一张! “此纸符要比一般的传讯香耐烧三四成,通过此术托梦则要更清晰稳定,甚至还能瞧见点符人的样貌。”左辰言及于此,却又叹息了两声:“只不过还有两个问题我没解决。” “道长请讲。” “其一,此香传讯距离有欠,顶多比普通传讯香好一点点。其二便是……我这纸符沿用的是传讯香一根对一根特性,价格降低下来之后,这东西的消耗定会极大,再一根对一根肯定不方便。” 严旺盛听左辰这话,也显然陷入了思考。 诚如左辰所言,这些小毛病放在一般传讯香上没啥问题,可放在能大量消耗的纸符上就有不少的问题了。 “此事交于书楼先生们多想,肯定能给道长一个解决方法。” “那便拜托你了。” 聊完传讯香,左辰侧目,发现彩衣正站在四四方方的盒子旁,双眸泛着星光: “道长,这是?” “这可是好东西,我管这玩意叫木牛。”左辰嘿嘿一笑,把上面盖着的板子打开,彩衣向着其中看,能瞧见这大箱子塞了不少木制的零件。 以及一些看上去并不怎么精美的雕文符箓。 “我改良了一下千里日行符,让其刻在木头上也能生效,又在里面加了个简易的聚灵阵法,这箱子就能靠着灵炁供能。” 左辰介绍了一圈,彩衣瞪大眼睛,总算听明白了: “这是不用马的马车?” “正是。”左辰笑道:“要去试试嘛?” 彩衣心中惊讶,也跃跃欲试,便主动坐了上去。她按照左辰的指导,打开了这四方盒子内部的术方,随着一股推力从自己背后传来,彩衣惊呼一声,险些从这上面被甩下来。 好快! 仅仅从起步来看,彩衣便觉得这玩意全力运作起来定是要比马车快上很多。 驾驶了一会,彩衣就已经熟练了这种小东西,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她则是在上面哈哈大笑。 看着这一幕,左辰只能从心中感慨。 万幸金童玉女没来,不然这两个小娃娃恐怕也会跟着彩衣一起闹。 严旺盛凑到左辰身边,他看着玩疯了的彩衣,低声问: “道长,这东西能跑多快?能维持多久?” “这东西是要比全力奔着的跑马还要快几分的。静置一天就能用上七天时间,它也能拉两批快马的货物量,还算是方便。” 方便? 这玩意要是能在大梁推广开,严旺盛不敢想运输货物能轻松多少倍! “那这木牛成本几何?” “这些木雕和符文费点功夫,但只要是个勤工的老木匠,只需要花上三四个月就能造出来。我估计着……一吊钱足以。” 一吊钱的成本! 比马和活牛都便宜! 不过左辰却叹息了一声,脸色多少有点惋惜: “只可惜我实在是没办法更进一步缩小刻纹大小,轮子也有些问题。” “轮子?” “木轮子太容易磨损,在外层包上铁又太贵,还走不了山泥地。”左辰感慨时,脑中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轮胎。 只可惜他不是工科出身,对这种“基建”技术一头雾水,着实弄不出来新材料做轮胎。 “这些的话,到时候可以去委托天工匠人。”严旺盛道:“我听威王殿下说,他手下有位仙人,擅长天工术,也有不少门客。” 左辰点了点头。 他本身也没想把所有事情自己包揽下来。 修道者自有所长,哪怕是左辰也绝非全能。 他顶多提出一个方向罢了。 正待叫玩嗨了的彩衣下车,左辰忽然感觉到自己桌子上有张纸质的传讯香亮了起来。 那好像是…… 幽州关柳仙对应的传讯香! …… 大地震动,门扉敞开,本就巨大的石门在打开之时掀起阵阵烟尘,惊得柳全德这群弟子们大呼小叫,连连后撤。 他们手快的直接就把旁边的资料抄起来,免得被门压住,胡文则是一把抱起来了,刚才开门用的正方体也不管其上方,还散发着滚滚热力,压紧牙撑着往外跑。 他狼狈跌到地面上,摔倒之后咕噜了两圈,这才把箱子松开。 双手已经烫的有点发红了。 “嘶,真疼。” 胡文对着手掌心吹了好几次,仍是感觉皮肤发木。 只不过他的抢救也颇有成效,之前图方便放在大门两侧的物件尽数被这张开的大门压到了山洞石壁上,砰的一声巨响之后被碾成了碎片。 所幸的是资料全都抢了出来,被损坏的只不过是一些桌椅板凳而已。 终于,大门停下了运动,只留一道黝黑的深洞。 “柳仙,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柳全德的弟子凑到了他的身边,压低声音询问柳全德的意见。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柳全德。 他们都很好奇这门扉后面有什么,可这地方距离苦海实在是太近了,不敢保证顺这里下去会不会走到苦海旁边。 柳全德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思考片刻之后,最终从怀中拿出了一根香来: “这件事还是得请示一下道长。” 拿香坛,点火烧香。 心有所感,左辰的声音也出现在了柳全德耳边: “柳仙?这么晚了,有何事找我?” “道长,那扇大门打开了。” “哦?!” 柳全德能非常清楚的听到传讯香对面左辰的语气上扬了好几分: “好事啊,伱稍等一下。” 柳全德心有不解,不知道左辰想要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待。 片刻之后,柳全德忽然感觉眼前景象产生了些许波动。 紧接着,这一片焚香的迷雾当中,就好像出现了一道波纹,由中间一点向着四周荡开,道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里面。 道袍,歪观。 正是左辰本人的样子。 柳全德心神一乱,险些断掉传讯香。 他能清楚的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左辰通过传讯香将自己的样貌送了过来。 道长这是又研究出来了什么?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门后废墟 柳全德上下打量传讯香中的左辰,忍不住问:“道长,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画面对面的左辰嘿嘿一笑: “我最近正在尝试改良传讯香,这是一点小成果。” 柳全德脸色微微生异。 按柳全德所知,这世界上最好的传讯香点燃之后确实能够达到模糊传递画面的效果,但那画面朦朦胧胧,叫人看的并不清洗,像是左辰这样宛若一个真人都在面前的情况就更不要想了,必是不可能的。 倘若这种传讯香推广开来,恐怕有不少富裕人家,哪怕花上顶大的价钱都会求上一根,以备不时之需。 您管这个叫小成果? “现在你把香端起来,送到那大门口旁边。” 听左辰指示,柳全德收敛心思,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视野余光当中仍是能够看到左辰。 不过似乎只有拿着箱子自己才能看清楚,其他人根本就瞧不见这道影子。 柳全德老老实实走到大门房,香火对面的左辰没说话。 停顿了一会之后,左辰才道: “这下面没有苦海气息,烦劳柳仙寻一张黄纸符,让胡文滴一滴血上去,你只需拿着符箓,端着香下去,如若有什么危险的话,我自可透过那符箓出手。” 柳全德回神: 恐怕当初左辰在胡文身上留了些后手,防出意外。 柳全德把这件事告诉了胡文,胡文听后不疑有他,拿出一张黄纸,用一根小银针扎破指尖,将血滴在了上面。 只见血滴快速融入黄纸当中,眨眼之间竟构成了复杂的纹路,成了一张书写好的纸符。 揣着纸符,柳全德点着香,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走进了漆黑当中。 胡文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他相信,道长残威配合柳仙,天下必然无人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的大门后方直通地底。 这大梁地下,究竟还有些什么? …… 柳全德沿着石头台阶一步一步的向下走,他感觉周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哪怕道行高深,但作为蛇仙的他仍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但很快,他手上的黄纸符箓就散发出了淡淡的暖意,伴随着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当中。 一股安心感也伴随而来。 柳全德脚步不由得都快了几分 又走了一会,忽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些许亮光,并不刺眼。 那里…… 是楼梯的尽头! 他加快脚步,飞速走到了楼梯最下方。 这里又有一扇小门,但并无防护,柳全德只是稍微用了些力道,就直接把门推开了。 看向内部,不由倒吸冷气。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片硕大的空洞: 空洞的大小显然已经超过了自外界看的实际大小,这里四面八方尽是漆黑,又有类似于星芒一样的东西在空洞中流淌,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整个洞窟内这一片荒败的城镇,其面积极其硕大,近乎一眼看不见尽头。 而最显眼的,这是在城镇中间的一处广场位置。 那正端放着一台巨大的“仙梭”。 哪怕柳全德距离那边很远,在他看来这仙梭都好像是山一样,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这是何处?”柳全德口中喃喃。 左辰的影子也出现在了柳全德身边,他隔着传讯香掐算感受,大半天才道: “此地灵炁有些紊乱,但我没看到生炁,理应无人,不如去那大船旁边看看,瞧瞧那是做什么的。” 柳全德点头,前进。 进入镇子之后,两人还时不时打量周围,打算从这镇子当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可惜镇子风化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里面除了厚厚的尘埃之外看不出任何东西,两人又都非是研学史书的,除了能看出来“这坏的挺严重啊”剩下啥也瞧不明白。 左辰倒也是心生疑惑。 为何这大船非要建在个镇子里面? 时至到了那大船下面,柳全德才难掩的高高仰头。 他脖子都快仰断了,也没能看到这船顶端。 “好大!”柳全德咋舌:“这得是什么海才能扛得住这艘船!” 左辰的虚影凑到船边,他用虚幻的手在船面上轻轻一抚摸,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东西。 “绝天断地。” “什么?” “这船面上覆盖了一层绝天断地。” 左辰道,语气其中也是难掩惊讶:“这艘大船是一个移动着的断绝大阵,能够规避一切之侵蚀。” “啊?”柳全德听左辰这话,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这艘船是干什么的。 这艘大船, 怕不是为了在苦海上航行而制造的!想到此处,柳仙思路顿时顺遂了许多。 怪不得这山洞位于苦海旁边的地下。 这里本就距离苦海近,到时候只需使用一些妙法神通,能把这艘大船转移到苦海当中去。 “这难道是上古修士为了逃难而做出来的仙梭?”柳全德止不住喃喃自语。 左辰却是在思考了几秒之后否决了这个猜想: “能逃离这尘世的大神通者不会选择深入苦海,他们大概会用通天的手段直接从整个尘世脱离,去寻找其他更适合居住的地方地方。” “那这艘船是?” “应该是苦海蔓延之后才建起来的……” 左辰也陷入了思考当中。 苦海弥漫,有存活下来的仙人在此处挖出空洞,建造大船。 难不成是为了出海,去寻找什么东西? “烦劳柳仙进船看看,说不定什么东西留着。” 柳全德点头,直接飞身来到了甲板上方。 这艘船体大阵并未阻拦活物,柳全德非常顺利的进入了其中。 而很快,他也开始一间一间的搜索了起来。 这船上的东西很全面。 住人的地方,办公的地方,老船长开船的地方,应有尽有。 而这船舱最下方也并非是大梁普通船只那般靠着力桨驱动,而是架设了一个可以供给能量的法坛,法坛上方雕刻的术法左辰也非常熟悉,乃是移山填海术。 也就是说,只需把灵炁注入其中,整艘大船就会自己给自己用移山填海,伴着自己走。 灵炁足够的话,甚至能直接飞起来。 但这大船之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储存着说明书的地方。 像是那种“找到一个房间,进去打开个宝珠,宝珠里面蹦出个老爷爷巴拉巴拉给伱把这个船的过往历史故事讲出来”的桥段并未出现,柳全德花了一个多时辰一无所获。 直到找完最后一个房间,柳全德终于摇了摇头: “道长,这里什么都没有。” “恐怕消息不在这里。”左辰想到了京都地下,“钥匙你开发出来了吗?” “还有点不稳定,顶多再用三天,我就能把开门的原型钥匙做出来。”柳全德道:“我让胡文快马加鞭同您送过去。” “善。” 左辰不再说话,转而看向这巨大的船只。 进苦海寻东西,他们会找什么? 难不成…… 这艘船的建造者想要找到古修遗留的东西? 左辰心有所感。 …… 大门被打开后,胡文自然没了继续留在幽州关的理由,他当夜先和李继的两个儿子告别,随后就踏上了前往京都的旅程。 这次去京都的不止他一人,有不少柳全德的徒弟也一起跟着。 他们都是柳全德调教出来的天工匠人,在天工术的方面颇有建树,这次前往京都,是要辅助胡文开门,免得途中出什么问题,胡文一个人解决不了。 大船上,胡文把小狐狸放到船围栏上,小狐狸吹着夜风,显得非常兴奋。 “哦哦!大船!大船!” 上次她出游的时候就很喜欢乘船,感受着水面上吹过的风和这种上下起伏的波动感,小狐狸幸福的把眼睛眯了起来: “咱们这次是要去哪啊?” “去京都,见道长。” “见道长好!见道长好!道长身边有金哥和玉姐,我想和他们一起玩。” 胡文反应了大半天才想到狐妮说的是左辰手中的那两个宝贝金童玉女。 上次小狐狸就和这两个小家伙玩在一起,耍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当时驴车上所有人都在考虑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他们那一伙有一种青梅竹马之味。 也挺好。 胡文也不由得思考起来,左辰现如今正在做什么。 也许正在闭关,也许在忙着处理京都当中的烂摊子,再或者和彩衣姑娘在京都附近乱逛,领会着京都的风土人情。 不管哪一种,都像是道长会做的事情。 “早点休息吧,这几天都在船上,又都是你玩的时间。”胡文把狐妮抱了下来,带着狐妮回了房间。 这段时间胡文一直都和狐妮一起住,他会专门在床上留一块位置给这个小狐狸。 本来最开始的时候胡文还或多或少有一些不适应,生怕哪天一醒来发现这丫头莫名其妙大半夜化形。 后来朱老八告诉他化形需要相当长的准备时间,而且往往和心性挂钩,这丫头就算化形也顶多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蛋子。 这才让胡文放下心来。 给狐妮盖好被子,胡文也在船只悠悠中陷入梦乡。 他并没有注意到,正在睡觉的狐妮身体一闪一闪,隐约间似乎浮现出了个小小姑娘的形象。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京下遗迹 最近这段时间总忙着研究山中石门,胡文一直都没休息好,今日躺在船上,晃晃悠悠之间,反倒像是母亲推摇孩子的摇篮,使得他好好的睡了一觉。 终在第二天大中午,太阳透过窗户散在他身上,风和海浪的声音将胡文唤醒。 缓缓睁开眼睛。 睡眼惺忪之间,他发现自己的床对面正蜷着一个人影。 嗯… 李莫愁拂尘一震,只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劲力自铁金刚杵落下,甚至透过拂尘轰了过来。 自认为找到帮手的乔婉儿,亲密的挽着叶桦的手臂,扬起下巴骄傲的盯着陆瑶,眼神充满警告。 不出意外,kt作为韩国的一号种子还是顺利啃下了fw,挺进到了四强。 他们原本以为或许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然而此刻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字面的意思。”叶泽弘说罢,懒得跟叶英堂多说一句话,迈着大长腿离开。 这下可好,在相当于二百多度的大灯泡子的火把的底下,我满脸流汗。 这时候身后确实跟来了一个奴婢,那个奴婢一直跟在后面,主要是怕她摔伤。 这要是放他刚当学徒那会儿,总部大佬让上桌吃饭,那说什么是什么。 看着东冥魔尊戏谑的目光,巴隆尊者的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丝烦躁的怒火。 片刻后,随着剩余的十万多功勋点全部消耗完毕,封逆的武将等级再次提升了一级,同时,也激活了一个新的武将技,至于装备则没有变化,重新兑换了一柄玄光戟和一套通明战铠。 凌祈眯起一只眼睛做了个不屑的表情,转过来在本子上行云流水地添了几个字:“坏心眼多而且好色。”明显凌祈对那天自己在屏风逢场作戏被惜少揩油还耿耿于怀。 “我任务成了!获得在笑傲江湖一年渡假时间!”张大年欢呼,炮大有心情有些低落。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任我行身后。 袁洪的水属性真气如同一股清泉缓缓地流向伤口,钻入血肉之中,孕养和修复受伤的部位,能够从本质上修复伤害。 竟然这么厉害?陆启明低头看手;旋即心中再次静下来——不能有依赖之心——这次也证明了,真正的高人,是可以直接把“祝福”压制下来的。 那是真正的天雷,否则袁洪早已陨落,那是可怕的势化出的异象,同样具有莫大的威压,若是普通修士早已朽灭,根本扛不住。 在好莱坞相当一部分人眼里,此时的詹姆斯?卡梅隆,仍然是大忽悠的同义词。 既然二试对他们而言毫无压力,兄妹二人又偏偏都不看重名次,此时的悠闲便不难解释了。 一拳出,黑色的,宛如波浪般的拳劲仿佛要吞噬整个天地,天上的烈日在此刻都暗淡下来,失去了光彩,而伴随着拳劲前进,纯粹的震荡之力逸散出来,仿佛浪潮一样,席卷而出。 进入于昊苍的简约的房内,苏子云曲身行礼,“弟子苏子云见过宗主师伯。呼呼。”他用力地呼出几口气,方才说太急了,差点噎着了。 “张宽,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这可是个大问题。”马六抖抖手,不屑一顾地把脸仰到了天上。 出了大帐之后,众位部落首领要么呆在营帐中,要么和两位新晋的可汗联络感情,当然,还有一些首领去找大唐使团,希望也能够获得一个得封可汗的机会。 第三百一十章 古城 左辰腾在半空当中,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大城。 大城荒蛮古朴,城墙并不完整连贯,垮塌了一截,破败了一块,似乎之前遭遇了什么劫难。 城市内的房屋也没有幸免,将城池分为东西南北四块,整个东方已经被彻底捣烂成了废墟,南北方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像是被巨大牛车的梨耕过一遍,唯独完整的西方也显得阴沉灰 李林一声轻笑,随即拍了拍手掌,王座的周围由虚化实出现了十头狰狞的机械战虎以及十架庞大的自由强袭。 “诶哟!”疼的反倒是那位怼墙都面不改色的混混,他左手扶着刚才出拳的右手,缓慢地蹲下身子不停地呻吟。 这一看,马麟顿时目眦尽裂,赫然是那些蝗虫不仅带走了六畜和谷物麻袋,还一并带走了李老三家的双胞胎。 林助理硬生生将话吞到了肚子里去,退出了门外,在外面的车上等着。 “不要再想那个废龙了,你如果想救活那几个零食工,最紧要的关头开始了。 她说的话很是有理有据,她自己都觉得这说法太完美,只是她没想到一激动,竟然直接拿着那包卫生棉直接怼到了邵庭勋的脸上。 少年李十八缓缓跟了上来,以为她俩真是听了他的奉劝才止步,殊不知,另有缘故。 这次秘密行动事关重大,绝不能泄露一丝一毫,必要时候詹姆士可不希望留下活口。 司马熙祥眨眼:不对吧,自己不是想要建造一个庄园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山寨了,而且自己还变成了山贼? “师傅!”呼唤时我已是带着哭腔,我扑在师傅的怀里,紧紧的拥抱它,只有这样我难受的心才舒畅了些。 “明天,将不会有洞阴大帝的名字,所以也不用青梅煮酒论枭雄了,不过不得说,这青梅的味道不错,不知你在哪儿摘的。”庄万古挑了颗青梅入口,说杀洞阴时,口气相当的悠闲、轻松。 最后,20纪福克斯公司终于发现了这个剧本,并决定进行一次赌博。 黄铁芯听说赵政策来了,微微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很高兴地亲自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迎接赵政策,倒是让赵政策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所以,对上这场并非歼灭战的战斗来说,图迦决定了只发动自己与图灵领头的两组战神冲撞的攻击阵容。 虬仙、灵牙仙便是那狮驼王、番绒王二人,在西贺牛洲积雷山一战中被李松所救,早已脱劫。 话,我有些怕他。”洞阴大帝用修长的手指,轻轻f修长的长发,这年头的男子均蓄长发,男子昂然长发,简单束结,潇洒无比的模样,也时常见。 在这一刹那的交手之后,庄万古的人再度消失了,尔后蓦然出现,又是这该死的瞬移,好在这相当近的情况下,由于元气波动等原因。也可以提早一点点知道瞬移到何方位置,所以伯乐也来得及变招。 如此灵活的对手,无论是在深渊界还是奥斯陆位面他都没有遇见过,而且这个对手并不是孤立的,她的周围还有无数魔物正在汹涌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他的大哥通天早就已经收买了圣龙一族的不少人心了。 不过,他们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大领主,他们必须通过无数次的战斗,然后才能从无尽深渊爬出来,获得在深渊界自由呼吸的权利,而更多的魔物却已经消失在向深渊的出口处攀爬的过程。 第三百一十一章 传承 男人说出这句话后,语气当中还多少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平铺直叙的叙述一件事情一样: “那老和尚以为硬靠人数就能杀得了朕,可朕是谁!那群修士如果没被苦海洗礼,尚且拥有自己的道心,那真也许会有些风险。 “可现在? “呵呵!还想杀朕! “朕独自一人,打他们四十来号!硬打了满 然后,世界就在预想之中化为无数碎片,带着不知来自何方的灵魂融合入意识当中,再重组起来……这种感觉,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当世界归于平静的时候,各种变态的思想便从心底爬了上来。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马卡诺夫惨叫一声,他的右‘腿’生生的被一枪打断,马卡诺夫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能量优先供给近防系统!这便是熊启的第一举措。毁灭者将双刀分解,迅速的插回背部卡槽之中,接着双手将主炮据起,就爱那个供给方式从能量短柱投射,改为电浆弹爆破!紧接着,毁灭者急速的与巴哈姆特来开距离。 难道它们的体液只对金属含有强烈的腐蚀性么?熊启心想。不过看着马上就要转移到此处的白昼线,感受到那越来越炽热的太阳风,熊启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颗该死的星球。 田园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惊谔万分,怔怔的看了苏络蔓一会儿,才吃惊的说道。 回到房间上了药,母亲江氏和哥哥长安听了消息过来探视了。弄得长宁还真以为自己跌得哪里破相了呢,其实因为衣服穿得比较厚,只是腿上肿了一点点而己。 他觉得想不通。这样作对师傅朱洪有好处?虽然让昊阳宗平静一些,消耗物资少一些,可是这样会失去人心。难道他不知道吗? 钱帐房和孟镕又惊又怕,连忙一人扯住了一个,分开了两人,杜氏头发蓬乱,气喘如牛,钱丽环衣服被扯破了,脸上红红的五个指头印,手里还抓着一缕从杜氏头上拽下来的头发。 惨叫之人连绵不绝,可见他的确痛彻心扉。金莲院中的大部分人都到达了现场,看到了令他们难以想象的一幕。在他们想来,这次有欧阳出马,这一次的新人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那件宝物自然会被他们瓜分。 等级低了心里确实有点没底气,不过等级高了再把装备升级一遍,陈咬钢就几乎不可能死,他的保命策略实在是多得要命,甚至天界、混沌界、地狱界的人都未必知道他对力量的运用策略。 “所以,大局已定了”赵圭臬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眼下整个冰霜乡关键位置全都落入到了赵圭臬的手中,只需要彻底解决近卫一师,那么冰霜乡就可以说是完全落入到了赵圭臬的手中。 “对二!”托尔娇喝一声,啪嚓扔出一副对二,斗地主怎么玩,托尔还没学明白,但气势上学的很透彻,甭管是输还是赢,反正气势上能压人就对了。 陈咬钢吃完早餐,修了修胡子,从基德曼那儿得知科力多和雷欧克在和柯尔讨教迷宫的事,便没有去打扰他们。 黄行渠和鹏城警局的同事低声交谈了几句,就要起身向着门外走。 凡是信仰阎罗天子的,都是兄弟姐妹,神不会准许任何人残杀他的信徒。 接下来的几天,夜云海贼团里的众人个个都在刻苦的练习着有关霸气的觉醒方式。 第三百一十二章 赠以书册 左辰带着酆都里面的那根笔回到了瑶池楼当中。 只要拿着这根仙宝,他就能够和地下的酆都产生联系,借着这个能力,左辰能够清楚的确定酆都现如今的状况。 如此一来,哪怕是有过去仙小心翼翼绕过酆都,左辰也能够以最快速度回去,解决敌人。 酆都那位皇帝,如果左辰没猜错的话,那位应该是酆都北阴大帝或 三种奥义大成,让他的实力接近了另类永恒的边沿,短时间内,已经不可能增进了,所以,他每天只能钓鱼、游览天煞星系的名胜古迹打发时间。 叶子安一个转身,原本停留在叶云鼻尖上的冰之剑化为一滩冰水,落在地上,而此时的叶云额间早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黄警的唇角抽动了两下,终究是没有再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他便觉得很尴尬,又不好开口,便给他们拧开了车内广播。 弩箭散发着锐利的寒光射向巡视者的伤口部位,那里火星依旧在持续的冒出。 “三皇子,往前走就是诸位老祖清修的地方,我们是没有资格进入的。三皇子应该知晓路。”引路人将众人带到一处名叫九元洞的洞门前。 九十九丈剑身释放出来的力量,直接冲击神魂法身的力量,轰轰巨像,炸裂不断。神魂法身竟然无法胜过这苍邪剑身的力量压制,灭魂真人挥手,没有想到齐玄易手中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不过幸运的是,高一数学老师是班主任,那个笑起来就抿嘴,生气了就双手环胸的帅气老师。 她是真的诧异,尤其是惊讶自己竟然还接触过其中一个神秘的家族中的成员。 不一会,豆大的雨点急急落下来,砸在屋檐上,然后直直落在土地上,耳旁的雨声似阵阵鼓点,铿锵有力。往外望去,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什么都看不清了。 人,其他九阶天使的话他们可以不听,可眼前这一位的话,他们必须要听从。 随即乔峰运气一掌拍出,一条龙形真气想叶青攻来,叶青又是一抬脚,瞬间把龙形真气给踢散了。 “量子领域自成一个微型宇宙,且这个宇宙存在不同时间流速的位置。我们只要想办法定位到这个位置,以量子领域作为通道,从另一个时间节点出来,就完成了所谓的时间穿越。”刘明解释道。 周末过后,放松了两天的神农团队成员,再次进入忙碌的实验工作当中。 要说杨瑜的话对她没影响是假的,因为打从她告诉聂云自己有宝宝,聂云情绪一直挺差,她也不想往坏的方向想,可,现在,她迷惘了。 周若水靠在陆珏怀中,低头望着自己包扎的右手,不知怎的偷笑了一声。 见二人不再争吵,谷双云才往前一步,先后向周若水与月影见礼:“双云见过夫人,见过嫂嫂。”说完也退了回去。 这,占先生,这都是因为你来出现时的奇异景象。李卫国委婉的道。 刘明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并没有说话,月兔号到底发现了什么?是谁在有意掩盖真相? 瞿执也是个老实人,和他哥哥瞿白一样,经常来看杨菱星,再者,年纪不大,说说笑笑能玩一块儿。 而且酣畅淋漓的一场做|爱,累到精疲力竭后,果然把所有心里的负面情绪都发|xie了出去。 好不容易,约莫过了有五六分钟,两人的情绪才稍稍都缓和了一些。 第三百一十三章 广招而收之 “道长,您托我找的消息,我已经找到了。” 严旺盛凑到左辰身边,将一份文册递给了左辰。 左辰在接过文册之后将其翻阅,阅读起来了里面的内容。 这文册上记录着的是曾几何时七国的历史,所以说那七国已经陨灭,但其毕竟在历史上也留下过一道浓墨而重彩的笔画,想要找到其史书资料倒也不难。 翻 夜倾城已经决定,不用这把匕首与木头对上,尽量直接用匕首刺人,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片灵境中似乎没有其他生物,更是杜绝了鸟兽蚕食的显现,没有了物竞天择,这里都梧桐树颗颗高耸入云,密叶如盖,气势雄伟的令人心惊。 过了没两日,两位殿下的身子好些了,陛下去蓬莱殿也就没那么勤了,倒还真翻了刘宝林的牌子。 发觉拖拽锁坚固异常,并无松动痕迹后,熊启放下心来,这样,自己就能将这家伙拖走了。做完这一切,破坏者改钻入了魔方内部,在神经元系统链接成功后,启动了魔方的两台大功率的核聚变引擎。 其实,只要慕云帆站出来稍稍观察一下瑜霜,就会轻易发现,瑜霜并非活人。 那凤凰虚影撞上白色的光壁,那薄膜瞬间破碎,通红的肉壁被瞬间灼烧,散发出阵阵焦味。 蒙古草地上的风,是如此地猛硬,像从西北遥远地方抽过来的线,自己就像飘在这些线之间的纸鸢,沉沉浮浮,飘飘忽忽,倒也悠闲自在。 “妖皇,难道要用灵魂搜索吗?这样沐风会变成痴呆的。”徐北风十分不甘心道。 没有感觉到丝毫阻碍,震荡刀便将对方刺穿,四散的机甲零件和血珠从黑色机甲的背后喷出。 很奇怪,悟饭虽然感觉布罗利刚才释放的气相对以前的对手并不是非常强大,但是布罗利带给悟饭的感觉却异常的恐怖。 “铁铮?不要硬碰!”雪珂抬头,未想居然是曾经有过一日交情的铁铮,想到其破空中期境界,不由大急。 一声低沉声音响彻星空,老者和中年修士的头顶随之升起金色光柱,居然轻易冲破周围数十强者的笼罩,投入星空之中。 神域各地,都有显影灵器播放宇轩密境之内的战况,天瓜哭鼻子的实境此时刚好在显影之中,引来无数的修士呵呵大笑。 既然明白帕拉加斯不是什么好人,赫丽丝决定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明天再动手。 尚景星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奇葩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他也顶多就是摇头笑笑而已。 城内,那满阳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那少数还未进入启雷城的幸存者,立刻驭动手中阵盘,就要闭合城防阵法。 接住仙豆之后,赫丽丝对贝吉塔说道:“喂,接着。”说着将仙豆扔给了贝吉塔。 百万里之外,神域天权帝国大帝宫内,青杨大帝正密切关注云龙教内讧的各种变化。 何止冯厚敦这么想,阎应元和陈明遇同样做梦都想加入应龙军,兄弟三人早就有了决定,相视一笑。 用手控制丝线,再用丝线控制兵器,这可比单独控制兵器的难度大了太多,所以甩手剑式的修炼速度也远逊于其他剑式。 蒋校长见到现在还有是很多人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不止是学生不相信了,现在就连他带过来的教授老师也不相信,蒋校长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下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考核 这小乞丐思路敏锐,想法虽然独特,但却也符合逻辑,显然是对这朝廷上下权力斗争有着独到的见解。 至少是能读得起书、识得起字的家庭出来的。 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一想到大梁这几年动荡纷争,胡文反而释然了。 这年头都乱成了这般模样,藩王都死了那么多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该流浪也是得流浪 君慕清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毕竟这天香楼本来就很多达官贵人会来,就算是有皇子出入也不奇怪。 这样是最好的,什么时候,人都不应该被圈养起来,帮助可以,但是绝不能让圈养他们。 每天轮三个班,这三天所有班都已经尝试过了这个有惊无险的游戏。 面前的这处空间极大,地面之上生长着不知名的低矮植物,发出微弱的淡蓝荧光。李一白行走植物之间,仿佛置身于广袤的星海,周身荧光点点,一眼望不到尽头。 毕竟执行总裁可是干实事的人,而直系血亲只是直系血亲,沾亲带故,并没有实际的权利。 柏嫣还能勉强提着力气,努力撑起自己爬上软塌。伏在桌上她不住的喘息,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一下下呼吸连带着身体颤抖。 虽然她心里一直都只有表哥,但她也不想用这样的法子拉低自己。 此时一个知名网红坐在副驾驶内,身子探到驾驶室,正帮着龚志强洗头。 “自从二十多年前诡秘降临后,我们的国家就成立了清道夫这个组织,并且在每个城市都设立办事处。负责清理一切诡秘或处理由诡秘引发的事件。 防空团长用这个听起来十分软弱无力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百余人撵着千余人跑,他们一定会在事后成为笑柄。 杨右没有顾忌他,直言他王中海不够格!这话,无疑于狠狠的甩他一巴掌,啪啪作响。 他觉得这里面包裹的可能是属于自己母亲的骨头吧,也许是他思念母亲而留在身边的。但是这些也只是他的猜想罢了,既然父亲让他千万不能弄丢,那就贴身带着吧,只是嫌那锦盒累赘,不如戴在脖颈之上来的方便。 罗浮宫一行下榻的院落内,王飞云一行人抬头看天,脸上都是复杂之色,哪怕一直安静打坐的鄱阳老道此刻也是寿眉猛颤,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铁心剑面色沉凝,他自怀中取出一张法符,灵力一激,顿时便有一层金铁般的琉璃罩子将他罩住,紧接着他口绽真言,并指如剑,朝着眉心一点,登时便裂出一只金瞳,向蟾阵中投放金芒。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回到高家别墅中。对于别墅中的高档奢华,又着实让金十儿惊奇了一番。 杨右也不客气,施展深渊吞噬秘技,将他们统统吞噬掉,化为能源强大自身。 靳仁一开口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从山崩开始,他就没有消停过,古怪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又闹鬼,他由不住的开始骂娘。 一名道祖境界的争世天骄就这么死了,被一名道果境的所谓垃圾灭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呆愣的看着杨右,感觉脑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 “如果属性上克制不了你,那就用绝对实力碾压你!”白碎灵周身被黑气裹着,暗莱姆已经离体进入黑色空间中。他身后只留下两道翅膀模样的黑色斗气呼扇,维持他继续留在空中。 第三百一十五章 渔夫、女侠和乞丐 石板长街平静,春风吹拂,只带起树叶碰撞声响。 所有来参加选拔的人尽数垂着脑袋,呼噜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扶着,哪怕是睡着了也站在原地,像是一排又一排钉死在地面上的柱子。 彩衣走到了其中一人面前,挥了挥手。 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柱香之后才会醒来。”左辰笑 舒晓峰买了两壶极品好酒,来到其中一名修士的身后,轻拍了拍,开口问道。 袁无双这一刻爆发的气势,让李仁杰都不自禁的凛然,如果不是李仁杰知道对方是自己故意激怒的,也绝对会忍不住惴惴,毕竟对方是那么一个庞然大家族的嫡系后代。 原来,海公公打太后娘娘还只是妃嫔之时就一直跟着的大太监,天子和庆王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后来天子登基,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太后娘娘便把海公公给了天子,和大内总管毛公公两人都是天子身边深受信任的大红人。 白寒烟紧张的握住袖子里的拳头,努力的稳下心绪,好在,他二人还算沉得住气,并没有当众识破她的身份。 而且,若非是“天狗食日”的异象出现,只怕这处“黄泉秘境”之上的“鬼气”也不会发生异动,变得薄弱起来。 舒晓峰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举起手中的【魔·平底锅】,直接一锅煽了下去。 路易和夜子这才知道,无空之前让他们敲!是让着他们,没用出真本事。 想来也是,毕竟进了演艺圈,颜为第一要素,这一关过不去,一般在最开始就被pass了,很难有接下来的发展。 不过,这却是下下之策,极有可能打草惊蛇,惊动背后的神秘势力。 阿九倒是想,但是她要出门却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明大管家怕是做不了主的。 鼻子、眼睛、眼眶、眉毛、嘴巴……,这些五官猛地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张平面纸上画出来的一样,总感觉怪怪的。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丑陋戴的面纱,还是因为太过美丽才戴面纱。 她总算是说了一句陆栖川爱听的话,当然这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敷衍的成分,但陆栖川还是哼了一声翘着腿儿没再说什么阻拦她的话。 “咯…咯…咔!”那耸立的大门在摇晃,两边的恶鬼发出不知哭笑的声响。 “老婆们,今天累了吧。”薛逸挨个吻过他们的头,温柔的说道。 蒂凡尼迈动着两条大长腿,穿着制服的她直接走到了唐正的面前,高跟鞋赶出哒哒的声音。 薛逸画周伯通在身旁监督,每次薛逸画错都会招来周伯通的一个脑瓜崩。 老板友人的目光一时间也落在了虞姬身上,状似不经意的笑了一下。 “收起武器,准备进城区!”老孟吩咐了一声,显然这里是老孟说了算的。 “薛兄弟,吃点东西吧,再有两天我们就可以走出这片沙漠到达昊天城了。”王云龙笑着拿着干粮向着薛逸说道。 “先生,据我所知,贵队的副队长千手修罗是位拥有蓝银草武魂的32级魂尊吧?真巧,那支战队的副队长也是位32级魂尊,并且武魂也是蓝银草。”主管继续道。 即使最后的点数统计还没出来,大家却都非常清楚,这次天收肯定是输了。 在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对方和主角周元还由此产生完全敌对的关系。 第三百一十六章 众门客今日齐聚 左辰满脸笑意的看了一圈自己这些“门客”们。 不过桌上这几位确实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办法,左辰只能先看向朱老八,期望着这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能够当个破冰锤。 朱老八伸出手指指了一下自己,脑子上冒了个问号出来。 见左辰仍然盯着自己,朱老八只好站起身来: “你在这里开了家工作室?”高磊端起桌上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 “姐姐这声警告,贱妾记住了,”柳氏拿出帕子拭了拭嘴角,并没有渗血。 易茜茜撇了撇嘴巴,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她给教授做了多少事情,才拿到那张毕业证。 屋里的灯火突然哧一声燃起,竟是潜在暗处的暗卫点燃了灯,连脸都没露又迅速消失。 历儒鱼放下了筷子,身子向后靠去,似乎是在等吴蕾接下去的话。 罗志远定定地看着她,此刻的许夜已经从容安静、不再乱发脾气冷言相对,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样子,但是,这样的她,却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她要离开了。 听了张雪岚的话,安慕希不禁仔细端详起顾卓扬俊美的脸,依旧完美的无懈可击,只是那淡淡的黑眼圈还是证明了他需要好的睡眠。 斩天剑上剑芒大声,浩瀚的剑气轰击在盾牌上,八翼天使临时汇聚而成的盾牌根本就抵挡不住斩天剑的轰击,瞬间爆碎开来。 四月没说什么,慢慢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垂下眼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从眼皮底下看着柳氏用着狐媚术迷得陆隐团团转,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董氏心里恨不得将柳氏掐死了去。 微博上几乎都是各种吹捧和赞扬的,大半个娱乐圈的明星都是这样。 这些事情杨守亮他们都很清楚,无论如何,在此时都不能表现出太过冷漠,可是,潼关就是李思钰一手打下来的,这些官吏也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两者之间那就没有可比性。 超级神仙召唤系统?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还有这个声音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张旭估计那里也有着体内让神力,魔气并存的方法不说,应该还有这那超越远古的生灵存在。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冬冬,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走吧。”本就没指望别人帮忙,不想节外生枝的叶锋,拉着冬冬就走。 咚咚咚,仙风吹,战鼓擂,叶锋的第三轮比赛,已经可以开始了。 牛魔王愤怒地大喊,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可他又无可奈何。愤怒之下,他的余光瞥见了已经靠近这里不足三里地的唐僧,一只大手立马抓了过去。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早就已经娶妻生子的霸刀,却是再也无法如同当年那般单刀纵横江湖了。 孙大率先发话,质问玉帝,他对于玉帝的动作很不喜欢,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凌渡宇来到这里当然有要紧的事情去做,那就是找到三只仙兽。猎杀之后取出神魂来,在经过炼制之后植入傀儡之中。就能给金飞发传信符了。 轩辕孤自渡过九九雷劫的那日起,在人间已无敌。即使是仙界,也难逢敌手。如此天纵之姿,万古难遇。 第三百一十七 驴爷化形 拿到修炼法术之后,这些门客们脸上皆是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们手里这东西可绝非是简单的秘籍,而是一条足以走向仙途的大道。 胡文手里的这本册子也并非是简单的聚灵之法,其中尚存不少修炼妙术,足以让胡文修炼到更高一层境界。 这几个门客本想用弟子礼去拜左辰,左辰却摆着手回绝了。 “我 几乎已经空无一人的月希,金钟仁抱着缪可蒂凭空出现在月希里面,缪凯恩就在离他们两三米的地方。 “给!这是你们要的东西!对了,这骨头只有一副!你们要怎么分?不要打架就好!”陈城担心的说道。 “看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完了,肖旷的眼睛开始下眯,这个动作似乎包含了一条狂暴的龙卷风,吓得云茉雨颤抖着双手,将塑料袋放回他身前。 一黑一白的异色双瞳展现在叶沫的眼前,令她十分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此时场下的人已经沸腾了,人们目睹这场此起彼伏的戏,还没回过神来,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人人拜服的“神明”居然就这么被抓进了大牢,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众人举剑刺向刑珏,刑珏扇子一转,金‘色’的粉末飞扬到空中,又缓缓落到举剑向他刺过来的众人,只要是被粉末碰到过的芯伊山庄的人,只觉得身上如被火灼一般的痛。 洪炎被盗走,剑泉颇有些无奈,得知是秦天风所为,他更多的,是迷茫和失望。有些你认为很珍贵的友情,居然是这么脆弱不堪一击,最伤人的不是敌人在你面前一剑刺中你的心脏,而是你的朋友在你背后一剑刺在你的后背。 林成双从酒窖的缝隙中模糊地看见这黑衣蒙面人一身黑色,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认不出来,唯一可以说特别的是,他的手背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疤痕。 老头非常满意而且随便,直接跳过了拜天地和拜高堂,一下子就夫妻对拜,听到这声音她也是愣了,不过想了想本来就是假的,然后也就看开了。 唱完了一首歌,等岳毅从沉浸的回忆中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 成为蝙蝠侠之后,他认为哥谭最大的敌人是那些不可理喻的疯子,他们甚至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搞破坏,比如已经被他捉到的“稻草人”、“谜语人”、“疯帽匠”和正要去殴打一顿的“企鹅人”。 “夏宇侯,我相信夏家以后一定会发展起来。可是抱歉,我无法爱上你。”舞曲还没停止,唐安琪却慢慢停下舞步,果断推开了夏宇侯离开了舞台中央。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那么,我们这就进那老儿的洞里看看!”崩将军挥舞着爪子就要往瀑布里跳。 “是不是特别好看,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说就在这里了吧,尸体吗?当然是要放在妖兽路过的地方比较好了!”沙茉莉将骷髅骨上的剑提了起来,一丝黑色的雾气慢慢的围绕在沙茉莉的身边。 既然有那么多的记者采访杰西卡的就职仪式,自然是要给他们一点采访时间的。 桑锦月和姬玉痕、桑锦程、桑锦阳、金珂五人送青杞出了城门,青杞也没坐马车,直接骑马离开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有钱可以让鬼推磨,那么佛祖应该也是可以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为民才是道妙宝物 左辰直接寻了京都一家上好的酒楼,点了不少的好酒好菜,又问驴爷喜欢吃什么时,驴爷则是要了几个素炒的萝卜。 “一直好这口,估计改不掉了。” “何必因化形改变自己。”左辰笑道:“挺好的,挺好的。” “嘿嘿。道长这话说的在理,如若是之前,我恐怕还参透不了这个。” “怎么说?” 当看着大凯人熊一般的身子慢慢悠悠的从车里抱出一把片刀时,脸色变了变径直从几人身边走过,脑袋都没敢回一下的跑远。 好吧,龙吟显然是不会想到这个,甚至他还打算把拳头打在另一棵树。 住的人多了,也就热闹了。孩子的事情,盛风华根本就插不上手了。有叶清歌,还有几位老人。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当妈妈的显得有些多余。 不仅慕容诀有过一瞬间的诧异,就连一直充当护卫,杵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凌风,听了‘皇后娘娘’之名,都忍不住惊诧了。 万贵妃焦虑不安,与此同时,荣妃的寝宫里,气氛可就没有万贵妃宫里那么沉重了。 于是刘满柱试探着给红杏写了一封信,提出了他的想法,征求红杏的意见。 一想到少爷以前的荒唐事,两人顿时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收回心思,尽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便好。 哼哼,到时候阿豹和胡家混子最好再打个两败俱伤,从此段娇娇手底下也就没谁能跟我抗衡了,我自然而然就是段娇娇手底下最大的势力。 “抱歉,预言者大人,王爷他并没有回来。”管家毕恭毕敬的说道。 着香气蹒跚追随,魂魄摇晃飘荡,仿佛在火光烛照的地下翩翩起舞。 那一点冰霜瞬间消弭,整个白嫩的脚顿时变回了原本那珠圆玉润的样子。 北陌尘:“比如说,你桌上的画,怎么会跟本王的王妃,长的如此之像,还有这个手镯。”北陌尘拿出,送给曦儿的手镯,放到桌子上。 回到房间,李风长吐一口气,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两日,距离与李天琅的战斗,只剩下了八天。 维持着超重加速,大纯老师在有限的时间中,狂暴的输出了起来。 赵朔的内力精纯程度,是兄弟三人中之最,段誉的内力占了一个博字。 说白了,郭凡一开始给徐哲安下头男剧本,目的就是为了流量,而只这一点其实徐哲安的音乐实力就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秦明玥将头抵在秦至的手臂上,振奋的精神似乎一下子就蔫下来了。 这一举动顿时让青哥这具步入晚年的重伤身体,瞬间恢复年轻时的生命力。 这边衡月跟着李得胜往大明宫深处走去,那边廖忠回到紫宸殿,便对上楚今安询问的目光。 宋阳从上到下简单的看了一圈,只能说不愧是千万开团值的奖励。 “姐夫和子萱应该不会有事的吧。”看到两人越滑越远,毕然下意识的闭起眼睛,纤手扣在一起做祈祷状。 “呵呵,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乐乐可好?”赤红光罩越来越淡,片刻后,终于是彻底的消散而去,而后,两道身影,便是出现在了那一道道的目光注视下,同时间,一道轻笑声,从修炼台中传出。 半个月前,他是炼体二重,白晨则是炼体四重,现如今,他成功踏入炼体四重,而白晨更是踏入了炼体五重,差距依然存在,却是拉近了不少。 第三百一十九章 广讯于天下,贪吐于指尖 左辰在京都又待了三个月。 从刚开春的四月初,一直待到了盛夏中的七月份。 街道上奏起蝉鸣,大梁中人开始慢慢换上薄衣短袖,准备迎接一年当中最暖和,却也最容易让人浮躁的季节。 这段时间左辰一直在书楼当中忙里忙外,书楼先生们也都被调用了起来,前前后后从书楼里运输东西。 明眼人都能看得 熊猫眼撒丫子抱着脑子逃跑了,还偷偷看了冰一眼,然后缩着脑袋继续逃跑。 这几个医生尽管不想承认,但叶晨的手法确实让他们眼前一亮,眼前这青年或许不只仅仅是说说而已。 夜已经深了,整个广场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似有似无像足了过去,抬起鼻息,便嗅到了回忆。 “不是单相思,是在他的心中,他想的是能够有一个安稳幸福的人生,而他给不了,所以选择拒绝掉!”简柒叹息。 简柒点头,望着唐靳御,用眼神示意他加油,千万不要被唐枭给吓到。 宁何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平常的抬起头,他眼睛漏出一道犀利的光,那风便停了。 这只是开始,跟着很多地方都有血箭冲出,碗里来的气息变得很虚弱。 但是我摸在那竹片上那一刻,却有一种摸在人骨上的感觉,凭凭借着我摸骨这一个本事,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点,人骨最为坚硬,轻易是不容易掰断。 唐靳御陪着人,一直到她再次睡去,他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去换衣服。 尤其是那些体型巨大的猛兽。身若山丘,所过之处,树断藤推,有时甚至山崩地裂,引火山消流。最可怕的还是天空的凶禽,振翅而飞,仿若垂天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轻轻一扇,就会引起滴天的飓风。 “着!”我手中只有一把青锋剑,如何能与他相抗,之所以向前冲,只在气势使然,不可让此人震住了。此时见他单取我一人,再不迟疑,身子一挫,将手中青锋剑甩了过去。 突然间,他感到对于这原本应该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族徽,有着某种异样熟悉和亲切的感觉。 烟‘花’城整整闹了七八天,尽管有一半的莺燕得去接待只收成本价不能狠命敲诈的庆华祥部属,韦爵爷仍然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的目光落在卓敬身上,向他微微点头致意,眼中充满了赞许之色,此刻的卓敬忽然恍然大悟,他明白叶天明的意思了,军务参议堂竟是李维正夺权的工具,以参议军务之名召集各部高官开会的场所。 曹殷殷虽未回头,却似乎知道他所想,刻意放慢了脚步,林剑澜见那水榭慢慢转出自己视线,心中一阵发算,难以言喻,回头又远远张望了几眼,虽不看路,却都是他平日极为熟悉的,不消多久,已经到了匡义堂外。 不过在恩莱科看来,那笑容之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怀好意,这不能不令他回忆起当初在克丽丝的实验室,那充满恐怖的餐桌之上的情景。 远远地离开了市场,来到一个到处都停着拉货的停车场,来人把地板‘交’还给罗‘门’。 此时,谢古岩与那汉口的吴科在棋桌上的一盘棋已走至盘,谢古岩神色自若,颇为自负,而那吴科已现焦急之态。 东门庆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人,对此也不以为意,只是忙着与张昌毅杨致忠沟通,认为此事虽然解决,但毕竟结下了梁子,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第三百二十章 白日游船行 左辰要离开京都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熟识他的那些人耳朵里。 不少人都登门拜访,向着左辰告别,其中那些和左辰并不熟识,仅来投机取巧者皆是被严旺盛拒之门外,包公公和周将军倒是如愿见到了左辰,寒暄了几句。 当晚皇宫内,最近本忙前忙后的李荣轩也挤出了时间,专门设宴招待左辰。 而这次宴会也并非 宜春闻之,登门探视,见厚山瘦骨嶙峋,欲成骷髅也。遂出资请郎中为其诊治,然遍请杏林高手难以治愈。其扼腕叹息,不知施何措也。 “绯缔居然被别人暗算了!?”穆青听着梦千姬的话,又是惊讶又是担忧,也跟在两人后面追了出去。 尽管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凭着呈现在眼前的情形,已经是可以猜出个两三分。 “前一阵子,我们宗门发现了一座古老的大墓,据说可能是某前辈神圣大能的作古之地呢。然后我们宗门联合了几个势力,准备一同前往,我们三代以上弟子都要参加!”岑蓝蓝说道。 她从来就不怕敌人强大,因为越是强大的敌人炼制出来的血灵傀就越是无敌,而杨无敌年岁不过三十便已经踏入神通境界,即便是在远古大时代里也是属于天才之列了,她又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现在,请今年的冠军接手上任冠军卧槽族的奖杯。”主持人喊道。 欧阳若风提着建议,主峰灵力最为浓郁,除了留几个秘室,最主要是培养苗圃。 陆凡撇下赵欣欣,头也不回地走开,回到宿舍,舍友们还没回来,洗澡吃饭过后天色已然灰蒙蒙了,陆凡独自一人靠在走廊尽头的护墙边,情绪有些低沉,他望着逐渐暗淡地天边,静默无语。 “我当然相信你!”唐听到这话赶紧解释道,就好像染姝下一秒就会生气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火焰的温度,还是害羞,王嫱白嫩的脸此刻彻底变成了一个红苹果,被夏云清抱着原地转了三圈后,王嫱才被轻轻放了下来。 “鸣丸,你的状态相当不错。”岗村太郎的怒气有所减少,看到儿子如此这般意气风发,他甚感欣慰。 孙静的意思很明显,孙家老爷子和孙嘉陵这也是想去浑水摸鱼,但是实力不够,想拉上高兴去,但是唯恐高兴不同意,只能是让孙静委婉的表达一下。 跟在17世纪一样,我们现在构建的理论和世界观也在随着探索工具的变化而改变。这是科学的特有标志。 “ss俱乐部,死神战队,你看看他们老板挂的是什么名字?”林雪见到叶清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连忙拿出手机,这种事情,在百度上便是能够直接搜索到。 因为遭受到如此的重创,王威感觉自己胸口就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装逼是要付出代价的,高兴话音刚落下,身后的警棍就砸了下来。 当然了,楚征对于这开宗之典,本身看的是不重要的,楚征虽然需要帮手,但也需要不了这么多的帮手。 沈唯:……所以,其实临渊宗也想过把凌霄宗买回来,只是觉得太不划算了,所以就否决了吗? 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只能装傻充愣,装作无能为力才好。 就在李云龙带队赶往目的地时,荒无人烟的清河沟中,一处背风的石湾里,徐高翔正在投放武器。 第三百二十一章 鬼城之危 听到李钰的声音,左辰心头生了些许疑惑。 徐州出事了为什么是靖王给自己点香? 不过马上左辰就反应过来了: 徐州那边根本就没他的传讯香,想联系他只能通过正在驻扎在徐州的那位豫州将军。 一来二去,就变成李钰联系自己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您知道徐州有个鬼城吧。” 咚,伟岸的身躯砸在地上,背后圣阶的石质翅膀扇出战争罡风,杜朗护盾为自己的队友吸收着伤害,这就是加里奥!正义巨像加里奥。 这样想着,冰兰又多了几分好奇:墨冷,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 大家简直被这水天一色的景象惊呆了,它的壮丽真是太美妙了。以至于大家光顾着赏景,竟一时忘了看看脚下。原来,他们早已不知不觉飞到了一座山上。他们见已飞过了山头,就只好落脚在大山南边一个向阳的山坡上。 墨冷深藏在心底的好奇被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勾了出来,已然冰封的心,竟然又荡出涟漪。 徐州进贡的物品,主要是供天子筑坛祭天用的五色土,以及羽山山谷中的野鸡。还有峄山南面生产的可用来制作琴瑟用的孤生桐。 直到一位强大生灵遇到了被驱逐的太阴之灵后,才停止了漫无目的的追逐。 只见叶潇乘着六臂蛇魔忙于进攻,右脚不经意间在地上一跺,之前偷偷设置好的地刺陷阱便即刻发动,将六臂蛇魔强制性的打入击飞状态。 “姐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我们的世界来吗?难道是来旅游的?”梁怡问道。 白色的骨刀里面‘嘎嘎’作响,骨面上呈现出一层青黑色的釉质,原本洁白的骨刀,返璞归真变得朴实无华。他轻轻挥动,骨刀里面似乎传来披甲犀四蹄奔跑狂烈咆哮的声音。 十分钟后,驾驶黒莲二式的张硕来到了神根岛的上空,并且还意外的见到了卡莲驾驶的红莲二式。红莲二式和黒莲二式外表一模一样,都是在背后装着犹如翅膀一般的可翔装置。 方浩将无敌门的所有资源全部拿了出来,全力资助他冲击神炼术。 他们一放松,林硕马上就感到了不同,那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变的有所不同了。 听到这话,赵敏身形一动,飞跃来到塔檐之上,又是一跃,便来到塔下,向着他们走去,也不担心明教那些人趁着这个机会拿下她。 然后楚无礼还看到了不少异族,这些奇怪的种族只存在远古修真界的神话之中,仅仅也只有只言片语的描述流传下来,楚无礼却在万仙云境之中看到了这些活生生的异族,并且感受到了他们的强大与奇异。 傍晚时分,两人在经过一座高山的时候,张硕见太阳落在山头上,袅袅炊烟随风飘来,不由得心头一动,将储物空间当中的一份地图对照着看了起来。 见他如此,众人也紧随其后,穿过几张桌子,向着走廊深处走了一会后,进入到右边的一个包厢之中。 林硕根本不给罗严琦反驳的机会,真元涌动,挥舞着三叉戟就向罗严琦攻了过去。 在天上巨掌出现的时候,大皇子与楚无礼已经是远远的分开,而楚无礼几乎想也没想就扔出了一个金黄色的大印。 “那么,我们海之乡在战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立场呢?”臣野缘迫不及待地问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求一碗饭 “此地可有徐州百姓?我家兄弟前段时日在此地见了一座城,特地前来拜访。乡亲们且不必担心,我等并无恶意!还请乡亲们出来一叙!” 城墙上方的鬼城主和王大师面面相觑。 “他看起来神智尚明,可否相信?” “因为他神志尚明,所以才不好相信。”鬼城主却摇了摇头:“成了鬼祟,还保有神志,也就证明他 杜青柳习以为常,她踏步走了进去,径直绕到屏风后,缓缓转动床头的机关。 不知道是喝多了手脚不听使唤还是紧张,他一抬脚直接摔了个脸贴地。 所以,如果黄柏将来想要在这里立国的话,那也一定需要发行属于自己的钞镖。 这种能够短时间提升他数倍力量的符篆,乃是他绘制十多天才成功的一张。 按照这样来说,我原本应该是死了的,要不是遇到我干爹,我现在就没命在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闪亮男生们还在排练,毕竟演唱会是在晚上举行,晚上排练更加接近真实环境,尤其是和舞蹈演员们的走位和互动排练。 虽然只是简单的口语化的英语,但是这个成绩,在班里已经能够排到前十了。 可这一声之后,空气却安静了下来,方青古淡淡笑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凝视江叔。 尖叫一声后她猛然睁开了眼,当看到人还好好在榻上时,她才惊觉是噩梦。 水友们也是发现了这个情况,已经在弹幕上帮他考虑怎么合装了。 不说摸不清看不到的声望之类的东西,单说雇佣他们执行任务的订单就多了很多。 “我不想这样的,我是被逼无奈!”格罗姆似乎很惧怕马修,紧崩的神经似乎断了,扑腾一声,双膝跪倒在地。 而知道内情的周主任,那怕知道赵铁虎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在江苏境内活动。但关于赵铁虎的事情,他同样不会告知下面,只交待下面密切关注即可。 昨天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百步穿杨,可以轻松的射中百米开外的树叶,当时琳妮露出满脸的崇拜样,还有点飘飘然,原来她压根就是客气一下的,也许在心里偷着乐吧……太丢人了。 进入一家店铺,花了三斗郞,买了一份绘制详细的地图,上面不但有附近村镇的标注,甚至连森林里的地貌都有绘图。 此时,三人来到了一个地下一座大门前停下,那是一堵巨大的石门,高十米,宽八米,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花纹。 “是肖煜给我打电话,说你妈打不通你手机,担心你,所以给他帮忙找你。肖煜知道你和你老板关系特殊,所以就……”荣少琛半趴至床上,搂过她坏笑。 就在大家以为这些该死的鬼面兽完蛋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突然出现在众人头顶。 “东皇在那岁月的长河之中,扮演过许多的角色,逆流而上,顺流而下,都有过……只是,岁月的跨度太大,绝大多数的记忆,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叶北道。 “眼下虽说没有了生命危险,不过后续还需调养一阵子,以免再度感染。”玄微出声道。 “此次前去冥王堡一定有很多精彩的事情,难道你不想去看看热闹?”微生羽诱惑着某人试图因他上钩。 雾尊者浑身的黑雾一阵涌动,他的心中惊骇无比。关于他真正的身份,只有西大陆里魔教中的人才知道,剩下的其余几个大陆根本没有人知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欲收诸位护界 小船悠悠,在平缓的陆地上飘荡,停到了鬼军和城主的面前。 如此独特的景象让在两侧的亡魂都止不住微微侧头,所有鬼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盯着船支。 他们皆是能清楚的看到这小船腾于半空当中,下方架着一层水流,水流旁边涌着雾气,飘荡似波。 许三两鬼军那边有个手欠的,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那水面,结果忽然 沈云舒额头上有薄汗冒出,都过去了这么久,帝禹似乎还没有疲惫感,这让她心里有些着急。 唯一能让她欣慰的就是,季晚的演技还不错,甚至得到了宫老的认可。 两个世界的差别太大,让季晚一个激灵,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去。 季晚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虽然不能一下子破坏掉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温水煮青蛙,让沈君一点点的厌恶柳箐箐,这就已经够了。 秦明心中思考着,御驾起遁光飞遁而去,飞遁了两三天的时间,却仍然没有看到这片戈壁的边缘,仿佛无边无际一般。 此时秦明身上不过就带着个几百两银子傍身,真要他拿的话,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原只听说龙千惠与慕不凡都是一般火爆脾气,这才分手,今日得见真容,方知那是谣传。”见龙千惠温柔贤惠,与之接触如沐三月春风。独臂盗神不禁感慨。 那他,一样能设置一些类似于监视的装置,而这些,蠢令可能压根都不知道。 “派人去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话音刚落,一连串的火炮轰鸣仿佛天落神雷,响彻整个东海岸。 安可念气得双手都在发抖,她抬手指着缘浅,刚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抬着的手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今天晚上是个风雪之夜,风雪夹杂这苹果林里的雾气一起四处飞扬,冷得出奇。 但是楚云却总能在战斗中取胜,也不是修炼了雷电或者其他能量的原因,那些被杀死的人当中,也有着修炼更强大,或者是更加神奇的自然能量的修行者存在,但是最终这些人也难免被杀,这个时候。 络腮胡子缩回脑袋,紧紧依靠着护栏,过了片刻才心惊肉跳地抽回枪。 苏白把百辟又慢慢地刺到了狐狸的肚子上,刺破了一点皮,流出了一点点血,然后轻轻一滑,划出了一条血痕。 白洺冷淡的看了一眼蒋语,其他的并不想要在多说。只要再多说一分,白洺在心里面就已经会痛上多一份,这种痛让白洺现在开始都有些难以窒息,为什么这种话题,倒现在还要再来一遍呢。 话毕,苏白自己转身,向着河的下游晃晃悠悠地走去,他一边走还不得不一边用手扶着周围的石头或者撑一下地面,足以可见,他其实也是强弩之末了,但是他坚持到最后,比嘉措还多出一口气。 “李可,我不想对你发火,听我的,今晚调查完之后就离开,永远都不要再来这个地方,否则你一定会噩运上身”曼叔说道。 目光从儿子的牌位上挪开,徐东正面转向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在此时被缓缓地推开,浴缸里,躺着一具干尸,很显然,声音不是那干尸传出来的。 萨博合上眼睛。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梅森手心传来的些许温热。只要这温热尚未消失,他就觉得莫名地安心。 “但我可要告诉你,这人你是不了解的,最好不要轻易去靠近,万一是什么坏人,那就危险了。”都有些想抽自己的耳光。 第三百二十四章 承责任,接生死 左辰拨通了李钰的号码。时间不长,李钰的声音就在传讯香囊对面响起: “道长,徐州那边无碍?” “已经找到问题了。”左辰道:“正好这事还和你有点关系。” 李钰:“啊?” 当时自己留在徐州的将领给自己点传讯香,让自己转告左辰时,李钰就已经感慨命运有趣,结果还没过两天,道长突然告诉他 所以在愣了一会之后,刘子夏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兵哥,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特聘顾问就算了。 沐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因为她的内心似乎也疼痛了一下,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受伤的是她自己一般。 像她这样的出身,别说念大学了,就连一般的工厂招工人家也不要她,因此,她只能留在家里务农。 树木本来就是入土生根,几缕根须紧紧抓着打地,凭尔东南西北风吹打,却是完全不为所。 所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刘子夏就开始制作两个童话故事的动画电影剧本,以及一些主要场景的动画设计。 这一套剑诀她也是浸淫了几千年的时间,虽然不敢说是冠绝六界,但也确实是少逢敌手。 木婉清承受如此大的打击,只觉脸上滚烫。扭头张嘴用力的咬在了洛天的肩膀上。我靠!还横!啪啪啪,又是几声。 星空之梦偶像团,是如此星海中很著名的偶像天团,是星梦集团手下的一个产业,星梦集团作为一家星团级势力,在星海中主攻的便是娱乐行业,只要是星空集团想要捧起来的艺人,那还真没有不火的。 什么呀!又开始不正经了,别听他的,来来来,我们继续玩,沈瑞一瞪龙风,开始活跃气氛。 我说的是“两口人”不是“两口子”你耳朵不好使吗?还是你想我们成为两口子?要是那样的话本少倒是可以考虑收了你这个后宫,不过还有待考察!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龙风无厘头的一顿恶搞。 脚步刚踏过去,尚未落地,突然,“咚!”一声巨大的钟响直震的灰尘簌簌,冬晨风倏地一动瞬间退出了大殿。 玉佩没有让吴旪失望,闪过一阵耀眼的白光后停留在最里面的位置,嗖的一声,没入洞壁中消失不见。 他是武王大成的修士,面对墨无常这位半王境的修士,还是易如反掌。 生活吗!总需要点调剂品,他没结过婚,听两口子拌嘴也挺有意思的其实。 其实,这名三袋弟子,是因为帮李恨水贩毒,从而染上毒瘾,结果被警方察觉,李恨水才把这名三袋弟子叫入自己的房间请他喝酒,趁这名弟子喝醉,李恨水下了毒手,并趁黑夜,抛尸榆江。 在他的储物袋里,就有不少比起他的精铁武器更加厉害的灵宝武器。 吴泽嘴边的那句如果忘记了什么,我可以过来取,直接就被吴泽给咽了下去。 这座剑塔便是铸剑师公会的象征,计划采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把长剑,搭建出一座九丈九尺九寸的高塔。 刘备此举江东震动,孙权急调周泰,韩当等将驻守江夏,一面派人向刘备求和,声言数次侵袭荆州,皆是吕蒙之意,今吕蒙已死,愿于蜀汉永结盟好,共谋曹魏。 “不值钱,只是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落羽轻声在云弑天耳边道。 云弑天负于身后的左手,猛的伸出,单掌朝着非羽国王飞速而逝的背影临空一按。 关于本书的一些总结 各位好!我是南原! 作为一个新人,这本书零零总总写到现在也快要一百万字了,目前成绩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也是感谢各位的支持。 其实这本书的发展颇为曲折,最开始其实想投qq阅读,然后内投被拒,换了位编辑投才被捞起来。 这导致开篇的大纲其实并不算是太完整,后续拓展之后也没办法支撑起来一个长篇。剧情推进到现在,距离结局大概还剩下一百章,一卷左右,按照按照速度,估计明年一月份年前就能写完。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延续一下文本量,毕竟对于一个网文来说,文字量基本就等于生命线和金钱,但仔细想想,还是把故事完整讲好更对得起读者。 作为一個小体量的故事,我觉得把起承转合,彻底讲好才是一个写手该做的。这个过程当中研磨自己技巧,然后在下一本把全新的故事带给读者,我觉得这样才是一个合格写手该做的事情。 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修改的时间也是远远超过书写的时间,常常搞到三四点睡觉,弄的精神状态稍微有点萎靡,不过当我看到稿子完成度明显上升许多之后,心里也高兴,觉得这样才对得起作品,对得起读者。 总之,还希望各位继续支持本书,感谢各位! 哦对了,一百万字的时候会改个名字试一下,但现在这个名字的吸量程度确实很好,如果改名之后吸量坍缩的太厉害应该还会改回去,等结局再改。 这也没办法,为了书的热度,还是得麻烦各位先看着这个名字受受苦了。 先给各位磕一个。 《雷法大成,你告诉我在诡异世界?》关于本书的一些总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五章 老对手为啥要拿铁链 左辰手掌中的铁链在半空中腾跃,连接到了生死簿上。 生死簿上光辉大盛,幽蓝发绿的火焰直接就飞跃到了这几条铁索上,眨眼之间铁索就被其所覆盖。 短短几次呼吸,火焰褪去,锁链上方已经覆盖了一层荧光。 盯着摄人心魄,看着夺人眼目。 已经成了上等的宝贝! 左辰挥动道袍,铁链自动落到 秦婉怡目光痴呆的凝望着冰冷的地面,身边站着惨白着一张脸,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白慕辰。 “谢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大概是在为自己刚刚的反应觉得不好意思。 严政也站了出来,向张宝拱手言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往南边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到了幽州,抢劫不到粮草的装备,二十多万人如何度过严冬?不如到南方去碰碰运气,至少,南方比较暖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翼看到芽儿说起打架两个字的时候竟然双眼在冒光。 说到这里,永久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各位将领和军师们激动的表情,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起来。看来,不管是谁,对于向外扩展,都是积极赞成的,免得留在内地与朝廷大臣们摩擦。 失去了运动轨迹的能量流以光速向前逃窜,慌不择路地冲向了地球,刚好撞上那二十五顿炸药的爆炸能量,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能量汇聚于一体,一个新生命被重组而诞生了。 见漫舞半响没有反应,大红盖头完美地将她的脸遮去,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禁隐隐心生不满。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关心的,现在我最关心的也就是尚龙彪他们那边的事了,这么几天了,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梗,每天过的都不是很舒服。 “居然是大陆百年未现的狂战士,哼!我阿成岂是如此就能败的人!”阿成站起身来,狂暴的斗气弥漫全身。 “乱离,他们不是你所能得罪的人,你还是带着你的随从早些离去吧!”提尔淡然说道。 “好吧,看来即便是超越了大剑豪,也是做不到‘无物不斩’!”秦歌无奈的道。 当他看到王财脸上那震惊的表情之后,心中有些恍然,脸上随即泛出了惊恐,可随后他的双眼就逐渐的涣散起来,而他的脑海也瞬间被黑暗淹没。 武学之分:初级武学,中级武学,高级武学,玄阶武学,王阶武学,皇阶武学,圣阶武学。 林灵翻了个招牌式白眼:“看不出来我们是客人吗?他们又不知道!你可别多嘴把我倆往外说,否则……哼哼!”脸上就差没把“多嘴就杀”四字明着刻上去。 华夏与泰国虽一直都处于友好的状态,但某些原则则是不可弃之。 苏世杰觉得自己让她留在这里,简直是个错误,今晚他睡沙得了。 但德鲁却依旧对艾伯尔保持着敬畏,并未将自己看做艾伯尔的朋友,或者说,并没有认为自己有和一个法师交朋友的资格。 虽然这头野兽的身躯依旧不住的挣扎和颤抖着,但是随着血液的流失,它的挣扎渐渐无力起来,原本充满了凶厉的眼睛也变得暗淡下来,最终这头凶猛的野兽还是死去了,变成了祭典上,用来祭祀神灵的祭品。 又是一波血色金线冲来,这次叶修不闪不避,任由血色金线打在自己的身上,而他却是全神贯注,催动身体肌肉,将血色金线完全控制在体内。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命存留于过去 无头将军目光落在自己那位老对手的手里的“武器”。 许三两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他正不断的晃动着手中的锁链。 任凭这锁链在地面上划过,发出金属轰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当无头将军的眼睛落在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铁链上时,内心却滋生起了一股难以言感觉。 这玩意…… 不似凡物。 纪如意脸涨红,觉得被撂了脸子,负气转身就往门外走,‘咣当’一声甩门离开。 星空中到处都是战舰,在略微泛红的光影下映射出一丝活力四射的感觉,而旁边则是大量的战舰残骸,悲凉而又壮丽。 “呵呵”刘维尴尬的笑了一下,正准备说些什么,便看见李苍摆了摆手。 苏志梅第一反应是摸向身上的衣服,发现衣服完整,这才稍稍放心。再看旁边的被褥,依旧跟昨天晚上折的一样,再看房间,并无其他人。 沈梦城哼了一声,刚刚撤下的左手迎着沈历凶狠的掌风猛然拍出,紧接着,一声龙吟,蓦然低吟,一条金龙顺着沈梦城的手臂蜿蜒飞出,直奔沈历袭来。 “既然大供奉如此安排,噬灵教与杀戮之都这段路就交给降魔,若虹丫头你带着斗罗武士收拾其他邪魂师足矣,我为你二人掠阵。”千钧供奉说道。 于是,在颁奖台上,尽管拉什迪、汉克、戮辉和北望江城领导者都极不情愿,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为这三人颁发了徽章。 顾颜沫晋级陈洛的时候,看到林森落的表情没,太好笑了,那种你牛,你能的不屑,就差直接冲顾颜沫翻白眼了。 阿泰之前也是听过网讯科技这个名字,琳琅珪壁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只要运用得当,这枚种子在今后的某一天必定能绽放出艳丽的花朵。 当下,虎门镖局的众人一阵啰唣,话语中,全部都是支持中年男子的声音,让林年二人听了,不禁忍俊不禁。 起先,他的眼中尽是困惑,渐渐的,这种困惑化为一种感悟,不一会儿这又化作了深深的震撼。 铁管的力道不断加重,鲜血顺着力道也是缓慢低落在水面。伴随着涟漪,扩散成一朵朵血莲花。 一道巨大的残月出现在阿德斯控制的卡莱尼思身体后,一把西方长剑也出现在阿德斯的手中。 在如今的魔物入侵时代背景下,所有人都宁愿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愿意去得罪一名贵族领主,更别说是去杀掉一名贵族老爷了。 “所以,于情于理,以及被训练出的战斗本能,你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下枪去给石头喂颗糖的。 他的目光,更为凶狠,仿佛像是一个想要吞噬一切的老鹰,像是一头发出最终咆哮的巨兽。 今日本想去找师含雪,谁知手下报告说早已出府,便循着足迹找来,刚找到她,便见到她身旁还有一人,便是在康王府见到的那位。 玩了半晌,师含雪都要饿到不饿了,还没看到哪有吃的。也是,这山上要是还有吃的,以他们的拮据程度,估计早吃没了,还能沦到我去找到。 昨天见到沈晓珠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皮肤还是太粗糙了些。 再加上雷龙天劫是模拟天罚,这样就好比帝俊可以掌握天罚一样。 孙绍彬:那好吧,既然知道你已经在家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早点休息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犬魔头 “道长,您这就要走了吗?” 见左辰已经唤出了驴爷和小船,鬼城主小心翼翼的询问左辰。 他刚接着生死簿,手里的工作量眨眼就飙升了十数倍,现在许多事情都是一头雾水,如若是左辰能留在这,他但凡遇到什么不懂的事,还能问问左辰。 左辰也看出来了鬼城主的想法,直接笑着从怀里向外一掏,拿出来了个传 得到了消息布拉德利带着萨亚走了,布拉德利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伙计,没有看见那个伙计的身影。 原来此时第五组的参赛弟子已经陆续登台了。众人可以看到皇甫轩随着人流登上了最后一个擂台。 萨玛说道‘少爷您真是不该过来的,向您这种高贵的身份怎么能来这种下贱的地方,你交给我好了,我来帮您代劳’,布拉德利‘没事,你不懂怎么挑人,还是我来吧’说着主仆三人向着市场出发。 房间里只剩下巴尼和卓南二人了,这时卓南将手上的枪收了回来,扔到了桌子上面。 声音源于徐向,里面夹杂着太多感情,但最多的当然是惊喜和激动。 “轰隆隆!”鸣爆声接连起伏,水龙灵气狂涌,如有龙啸声激荡,挥散不去。 过了片刻,老二端着一壶泡好的云尖走了过来,还亲自给卓南倒了一杯,卓南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香,好东西真没话说。 难道昨晚的行踪被他们发现了?应该不会吧!想到这里,孤莫竹没有主动开口,但却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没一会一营的十几门迫击炮对着日军的重机枪和迫击炮阵地开炮了,突然的炮击一下打乱了日军的攻击节奏,一连阵地上压力大减。一连长抓住机会大喊道:“给我打,狠狠的打!”然后扣动了手上轻机枪的扳机。 们也出来了一阵子了,已经捕了九条鱼了,在抓一条,咱们就撤,不然的话,那几个家伙就会担心了。 剧烈的爆炸声瞬间将石门炸碎,同时,他轰出一拳朝朝路西法杀去。 擦去眼角的泪珠,白芷起身道:“我知道一个补精气的方子,这就去给你熬药。”她说完起身,正打算离开。 如果没有前头的数据做对比,他们生产队今年的猪喂的也算顶好了。 杂技团外出是有两辆旧卡车的,一个车坐人,一个车拉东西,何佩儿正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头顶就有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传来。 “怎么可能没有。是人都会有心魔的,我只是从头到尾都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罢了。 何佩儿有些激动了,其实现在她也同样无能为力,除了这里她还能转去那里?出国吗? “那是,我也就这一双眼睛还成了。”刚子一想到自己那片满江红,就觉得对不起他爹妈。 布隆面色狰狞起来,眼中闪烁着凶光,这分明就是在警告玉珠,如果她敢拒绝,那么她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连自杀都没有意义。 此时那个丧尸一族的传奇正在用自己的罡气唤醒这个被尸王海的幻想所迷惑住的拓跋青山,也就是拓跋荒的父亲。 古凡俯下身,从那名星阶强者的身上搜出了一块代表他身份的紫金玉佩,这玉佩与古凡之前缴获的沈天级和成天级的,代表身份的玉佩既然不同,其中的差异更是天差地别。 因为箱子的原因,那李总管也就是秃顶男人带着两人去了一间满是电脑仪器的房间,周围陈列的电脑看的张凡是眼花缭乱。 第三百二十八章 无为山人倒霉案 小犬魔头? 当无慧讲出来这个名字之后,左辰嘴角立刻就抽动了起来。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能仔细讲一讲吗?” 无慧稍微有点疑惑的看向左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道长对这件事情非常的上心。 整理语言,无慧一字一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左辰: “附近村镇里面最 邵阳笑一声,已经张手一抓,无数星光在他的手掌之中汇聚,化作一道璀璨星河,霎时间破空而出,向着一处深水潭中抓去。 众人等待的就是这一刻,所以一个个神通运转,霎时间爆发开来,向着半空中的浮岛飞掠了过去。 他们进入这一时光碎片的目的,是想要在西岐,寻觅到跟“凤凰”有关的宝物,从而帮助朱雀修复根基。 整个酒吧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敢多说一个字。 岳凌寒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双眼,手中拿着一杯皇家金汤力,轻摇慢晃着,金黄酒液折射出的光线刺眼。 段染将其收入储物戒指,连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功法都装进储物戒指。 金依娜一派担忧的表情,假装不经意地把焦点往季雨悠身上引,这下别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柳慕白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声嘲讽:“你真蠢,我柳家长辈实力深不可测。区区王品玄器,一眼看穿。 “暗鸦”融化成液体,委屈地回到了鬼使的体内。徒留几片羽毛,飘落在男人脚尖。 在凌端身旁还站着一位英气十足的男子,男子也算年轻,长着胡须,应该痴长不了他们二人几岁。 就比如说,不久之前,他之所以独自跟着半云进到了这个隧道中,并不是出于他对半云的信任,相反的,正是因为他对半云一直抱有着怀疑的态度,才最终迫使他做出了这样艰难的决定。 陆漫漫的父母之后是死是活我再也没有关心过,我想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贫困潦倒而选择了自杀也说不一定。 莫琼舞道,她已经吃了九品疗伤灵药,虽然伤势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也恢复了大半。 这二房还没倒台,以往关系很好的那些夫人都躲得远远的,害的二夫人每天只能气的摔东西,都是些势利眼的东西。 环佩声和着优雅的脚步声响起,一股淡淡的香风随着清风拂面而那,清雅高贵,一人,缓缓的从门外迈步而入。 莫修远转头看着陆漫漫,看着她眼神一直看着大‘门’的方向,嘴角拉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有做任何解释,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弯腰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往大‘门’外走。 一道轻微的颤抖声从那斜插在地面之上的云天剑的剑身上发出,与此同时,那浓郁的雾气也是再度萦绕起来,好似在回应慕云那只张开的手似的。 我让王红去找佛拉娜,但是王红倒好,说人家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根本就找不到。 莫琼颜爬到这颗丑陋头颅身边,拿起这颗巨大的头颅,双手都抱不过来。 想到之前,齐连黎黎想要清漪的那家金店,他没有同意,如今,这两个死去的家伙就找上阳间,难得,他真的非要妥协不可? “孙悟空,我想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此位大唐来的高僧,你得拜他为师,并陪他徒步走向西天,这一路上你要时刻保护他,照顾他。”观音说道。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说谁妖怪? 眼见着吕有鑫就给自己跪下了,左辰的眉头也是微微挑动了一下。 吕有鑫直接叹道: “自打之前道长用神通手段救了我家侄儿之后,我便对我那侄儿百般爱护,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教动他一番之后,也养成了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结果前段时间,他独自出去玩耍,碰到了镇子里几户碎嘴户, 寒刃佣兵团虽然是个万人大团,但也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富有,毕竟团员们的装备武器,团员死亡后的安家费和抚恤金等等,这些都占去寒刃每年收入的大半,流动资金确实不多。 喝声落下,其手中两把长达将近丈许多长的火焰巨枪,夹杂着海浪拍击的轰然响声,狠狠的对着无形火蟒射去。 当林叶突破到大成境界,就无法再在牧场居留,一心想着回宫,回到嬴政的身边。林叶明白,钟离看似驱逐她离开秦宫,其实她依然是一殿之主,身上的宫牌也没有收回。 一时间,众人周边的温度再次升高,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所有人满脸涨红,口干舌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这样吧,回头我和董事长说说,农场也有我们的股份,而且你农场的瓜菜鱼虾几乎都供应我们酒店,再怎么说我们也要出一份力。”苏婉说道。 只见张晓雯走到了风凌的身旁,将手帕从杯子里捞了出来,拧干后,给风凌擦起脸来,动作轻柔,擦洗得十分仔细。 “哼,还哭?真是个脓包!”猴子瞪起眼睛,嘭的一声又是一拳打了下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修古的无耻行径激起了在场所有学生的怒火和恨意。 “奶奶的,好心没好报,我们都着了她们的道了!”胖子抹了抹嘴狠狠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这样的热水澡了,虽然以她的实力,早已经可以不染一丝尘埃,也根本不用洗澡,可是这样的享受,却依然让她无比回味。 接着,大汉先将所人都打量一遍,然后才紧盯着孙子刚不动。神情专注,目不转睛,一丝微表情都不肯放过。深深的眼窝下,一双蓝眸幽幽的闪着寒光。 想到这里,身为真神的洛烟也是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己的所有都打了水漂,该死的始作俑者。 原本搭在那只伸过来的手上的几根指头都下意识地往回缩,却被那只手强硬地拉住。 孟珠当下翻了个白眼“又对别人动心?”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心下暗下决心,这次招募令一定要选一个看得住人的,不会让孟言一天只长个恋爱脑那种。 这时赵玉儿恍惚之间看见了前面有两个身影,两人坐在一棵大树下面,也不知道是因为赶路累了坐着休息,还是什么原因,赵玉儿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用尽力气朝着前面喊去。 周梓薇不觉被声音吸引,看向了前方,在凹凸不平的大街上,一匹马匹的马蹄错落在地面上,配合着脖子上面的铃铛声,发出了特殊的节奏,就像一曲别样的歌曲。 或许这招他们谁也无法逃脱,必然会死,但也要做出最后的决定。 之前由于火焰围绕,所以,雨点打不到珠子上,都是被火焰蒸发了。 虽然能躺在床上,但是发现他的状态,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精神。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的马车才刚刚出府,岑北晟就悄悄的跟上了。 第三百三十章 小儿敢对城隍不敬? 拦住朱老八和李幺九的是个瘦削男人,颌骨极高,小眼睛,留着两撇小胡子,脸颊上长了个大黑痣,里面窜出了一撮毛,硬邦邦的,风吹都吹不动。 男人在骂完吕长春之后,便对着朱老八他们点头哈腰: “欸!两位降魔士!两位壮士!真是多亏了两位啊!要不是您二位出手,这小妖孽还指不定还要害了村子多少人呢!” 当共鸣的力量再次出现,所有大佬都冷漠的看着,他们不仅仅没有任何激动,甚至有点想笑。 只见江寒退后了几步,他手指连弹,一共出现了十五根气针,之后之间他猛然一挥手。 “确实知道,挽魂草虽然失传了,但有个地方还是有的。”这次说话的是莲生,只不过莲生还是没有抬头。 这次出手的,就是他的追随者,禁空,禁速,他必然要消耗巨大的神力。 之后龘龗又告知江寒,道之玄辰的修炼,天地卷就是在打基础,以后的修炼都必须要天地人具备,才可以开启进行,也只有从第二卷开始,才开始体现出上古之法修炼的困难和不凡。 这里虽然荒凉,却零星的有些草木,也有了兵士们安营扎寨的痕迹,且远处有一溪流,尚且不算碍眼。 一看不是那个神奇的幻影,陈国汉这才挥舞着大铁球朝着神乐千鹤杀去。 在正南面的防线处,数千从土灵峡谷后撤的守军正在聚拢,一头羽蛇神盘旋在天空中,不断的有腐化飞蛇被击落下来。死兆之星腐化的飞蛇已经损失得差不多了,如今四面战场上只剩下来稀稀落落的侦查魔眼。 因为他们的存在,整个大厅内都笼罩着一股阴暗的负能量,不少人都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他双眸展现的两股完全不同的高阶力量,至今让人心悸,更何况,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他们借着这些信徒就踏入高阶了,陈锋那远远比他们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信徒呢?在这个基础下,陈锋会有多强? “有吗?我有变臭吗?”寒来左嗅嗅,右也嗅嗅,除了一股淡淡的丁香,她什么都没有闻到。 苏林在自己的床上翻过来,调过去的睡不着,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就是没有,所以我这心才烦的慌呢。”李丹就把今天发生的事里里外外的都说了一遍。 拿出手机,叶语嫣左右看了一圈,朝着一条没什么人的地方走去。 烟雾消散了些,裴思柔躲在灌木丛后,看着半空之中正胶着的一黑一红。 派一辆装甲车过去问问怎么回事?上次是李云龙和尖刀分队,这次任来风亲自带着车队来了,那场面当然不一样。这会派过去问话的就是装甲车。 医生:……这强度堪比三倍钢铁的超厚隔离玻璃门请问是怎么砸开的?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先养着?”李丹不甘心,李战国肯定也是想到了这点,才这么肆无忌惮的把孩子扔给了她。她不想如了李战国的意。 “唉呀妈呀,这是咋地了?”吴平兰看到李丹这满身的伤惊讶的不行。 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之后,宋凌雁随机应变,第一次完全将自己手中的魔杖挥舞了起来。 “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么…总之我还是担心!”燕飞紧紧盯着艾米丽亚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找到位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让他满意的是如此清澈的眼神已经证明精灵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完全出自真心。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南方告急 入了大密林之后,树木变得愈发繁多,体积稍大船只行动起来就有点费劲了,难免磕磕碰碰。 左辰干脆就让大家下了船,把并不情愿的小船收到了袖口当中,随后使用腾云术,架空而飞。 终于在彩衣的瑟瑟发抖当中,大朵云雾也落在了密林中央平原。 当云雾来到地面附近之后,位于这空地当中的小狐狸们纷纷大呼 男人带顾予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前,打开房门后示意顾予自己走进去。 岳飞早在前年被奉为兵马大元帅以后,赵匡胤就给了岳飞入宫无需禀报,入殿无需卸剑的优待。 樊城北面的主营,营门大开,七千苏军悉数出营,向着敌城前汇集。 在床上正思考着自己身体什么时候恢复,什么时候会再次步入逃亡之旅,刷完盘子碗的老太太,慢慢的走回到房间里。男人一看老太太进来,赶紧用力的坐直了身板,表示对老太太尊敬。 “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来。”苏哲看到一个将官模样的家伙,便喝问道。 靳烽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皱着眉思索片刻,然后朝顾予招了招手。 窗外的男人笑了笑,伸手在玻璃上屈指一弹,整片玻璃瞬间全部崩碎。 慕元宝攻势凶猛,柳湘涵被他抬着腰抱在怀中,她背部枕在他手臂上靠着光滑的假山石壁,双腿腾空十分没有安全感,只得紧紧夹住。 只这转瞬间,黄忠已踏着血路杀至,手中战刀卷着天崩地裂的雄浑之力,直取颜良人头。 江彩蝶与楚怀臣冲上去后,立刻靠在了墙边,尽可能的隐藏自己,在王四没有解决那个伪军军官之前,他们绝不可以惊动城楼上的伪军。 “你能告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我认识的天鹅吗?但是她最后吼的这句,我又肯定她就是她。 这哪里是接吻,更像是战役,甚至到了后来,锦洋都硬生生的咬破了林深深的唇瓣,又血腥味,随着他们的舌-吻,扩散在彼此的口腔之中。 顾阑珊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人报歌名,便微微的转过头,恰好就和苏娇娇的视线对撞在了一起。 体内的气血再次沸腾,黑衣人的脸色从黑变成青,再从青变成红,再从红变成紫,最后停留在灰白的色彩上。捏成拳头的双手,骨头摩擦得咯咯作响。 大约三分钟之后,露西的眼晴缓缓地睁开了,眼中已经没有原先那种凶横暴戾的光芒,取而代之是对李辰的感激和庆幸。 太子府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太子这么紧张过,原本懈怠的神情都不见了,一个个跟着忙碌起来。 不理邓先哲的再三要求,李辰手一招两瓶白酒握在手里,轻轻一捏把瓶盖给捏碎,往邓先哲手里一塞。 想到这个,他干脆什么都没说,直接两眼一翻,咕咚一声躺了回去。 切~鬼才信。赫连和雅暗暗腹诽,他若想送怎么可能会等到东方凌风开口了才说这话,分明就是在王自己脸上贴金,好吧,他脸上就是戴着个金子做的面具。 火烈鸟恢复了平静,保持着战斗姿态,一边静静炼化着体内的丹药,补充着自己的体力。 世界各地正在观看池乔直播的池家人也都愣了,他们最是知道池乔没有借助他们的手,所以也最是知道池乔是有真本事在身。但是,被雷劈什么的还是有点让人难以相信。 第三百三十二章 灾祸?赐福? 左辰听完对方的描述之后,眉头也是微微的皱了起来。 南方随海起法尸,一朝浪潮万木生。 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感染的状态听起来颇有些苦海的味道。 但细究细节,却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首先,苦海的感染效率可要远远比这树木快出许多,真要是有苦海进入了扬州,那么用不了太长时间,整 罗雨大手一挥,瞬间一片蓝云在他的头顶生成,蕴含着庞大的雨水神力。 “你要是能保证每个英雄都能玩的利索,可以拿呀。”教练笑眯眯的。 第一节课恰好是班主任的课,张老师的课,在她戴着一副老旧的眼镜出现在教室里那一刻,整个教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用她那双犀利的眼神扫了眼讲台下,目光最后落在了季久儿的身上。 直到夏侯惇的残兵从鄄城逃回来的时候,众人才不得已相信鄄城陷落的事实。 秦天悦动人一笑,她不是在安慰前一世的自己,而是说的是实话。 汉末三国中,顶尖的智者,也就那几个。吕布如今身边能有李儒贾诩两人,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纵然比之袁绍曹操来,还是差上不少,可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冯晨易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向门外,他住的地方很偏僻,一般不会有人来到这里,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声音,现在外面居然有走动的声音,哪怕是放低了脚步声,他也听到了。 问天此时面色苍白,在众人的搀扶下回到己营休息,刚才那一剑几乎抽干他体内所有灵力,点滴不剩。问攸宁神情急切,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血渍,接过问天,找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让他枕在自己匀称而光洁的腿上休息。 孟离面带笑意点了一下头,阳光洒在孟离的发梢上,也撒了他半张脸,此刻带着温和的笑意,平添了几分气质。 孟离悄悄地离开了这里,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用精神力看那边。 姚霜此时浑身无处借力,只能听天由命,那手里剑蹭着姚霜鼻尖便再次飞向了半空,姚霜只感觉鼻尖一凉,却来不及查看伤势,仰着身子便已经跌落至海面。 落鸦坊并非南丐帮专门兴建,其前身原是落鸦庙,供奉三国时期甘宁大将军的一座破落古庙。丐帮祖传规矩,从不置办地产、兴建堂口,因此谢杞贤南下后,便驻扎在了这破庙里,久而久之,成了南丐帮总舵所在。 像这样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但人类明显处于下风,因为要塞好像只是在防守,并没有主动进攻,但人类却根本攻不进去。 不过,戒念一脸的淡然,而天夜谭则是阴沉无比,右手在不停地颤栗着,似乎受了一些伤势。 当然了,孙吉也名言,他这样的,是特例,无论是吐纳,还是外功,他都已经超越了曾经记载的极限,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兰开斯特城下,威廉率军将兰开斯特团团位置,诸多攻城器械都已经完全整备完毕并在阵地之前展开,只待威廉一声令下,诺曼人就会对兰开斯特城发动排山倒海的攻势。 林浩在得知了前来星河帝都追杀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人曾极有好感,将其认为朋友的叶天之后,心中怒火中烧,便决定要返回星河帝都,向紫涵提兵,前去讨伐河朔帝国。 第三百三十三章 灯灭 这是左辰见过的、最独特的灵炁。 灵炁似乎有着基础的本能反应,它们积极、态度“友善”,在感应到左辰的炁之后飞速贴了上来,绕着其转圈。 左辰的灵炁和患者体内的灵炁交融、分散,混合为一,有拆解开来,在这个过程中,左辰也对这股灵炁有了最初步的了解。 炁息游走于凡人经络,不断修改奇经八脉,让 “我叫成自强。隶属于国防部特勤处。这是我的证件。”成自强递上自己的证件。 我原本以为黄天愁会发飙,没想到他脸色虽然难看,但是咬咬牙还是忍了下来。 “过段日子吧。”叶三少看叶宁远的状态,果断决定不能刺激他,免得他真的发狂了,这消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笼罩在黑暗里的屠叔立即退到她身边,那一大片触须般的黑影同时倒卷而回,敛入他周身的阴影里。 楚风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直接沁入了骨髓。 “谢谢叶少,胡教官和袁教官就等着你这句话呢。”那个被另一个便衣称为胡教官助理的听了,兴奋地说道。 楚风很是严肃地说道,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事情,但是能够影响到整个冥土世界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剑界和刀界的人马,都是使尽吃奶之力,拼命往自己的位面之中,逃回去。 “说不清哪儿好,都好。”银云道,他并不擅言词,只能如此说,起码在他眼里,许星的确是如此,你没法说她哪一点好,只能说,全都好。 王宗诘心里纳闷,不是说董贤都是山匪盗贼吗?怎么竟然拿的这么大的气势?莫非老子上当了? 太空母舰里的古鲁军人,一些甚至都没有看到这金色光芒的到来,身体瞬间便被镀成了金色。 原因就在于这个鬼地方的地质,其密度以及硬度相当于地球的十数倍,地罗盘钻起来相当吃力,所以速度也就变得很慢。 “大哥放心,这一次一定要宰了他们,全灭‘火狼寨’,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冯胡子也是愤然说道。 “父皇金口玉言,臣的礼品父皇一定会满意的。”说完,高宠从胸口掏出一叠图纸让孙公公交给崇宗。 他也想着逃命,只要让他逃出去保住了性命,即使被领导处罚也是可以的,现在的他,心里在犹豫着要不要抛下自己的队员,逃命而去。 大戟和拳头相撞,迸发出了道道涟漪,吹动了四周观战之人的衣襟。 下方的数万人马连大气都不敢出,明眼人都看明白了,今日的苗头不对,东方瑞清死掉好像是一个标志性的转折,两位天尊对少年各有不同的看法,以前不宣诸与口,现在忽然挑明了,这是极为不妙的兆头。 “多纳他,难道你还敢在我大天朝国杀人不成?!”朱可凡义愤填膺,正义凛然怒喝道。 现在两族联合,倪月这一次又作为妖族的传讯使者,于是就光明正大的进入了空冥宗,来到罗平的第十峰通知他消息。 李婉儿这时候,发生自己居,然斗智斗勇,用自己这个三分不烂之舌,而收服了一帮强盗。 而在这篮舆的旁边跟着一位人类魔法师,他步履从容,既使面对全身都是死气的家伙,也不卑不亢。 角木派遣所有的斗客纷纷的向着朱武能追尾杀去,在斗晶石废料切成的大街上撒腿就跑。 第三百三十四章 手足相残之罪 幻象渐渐消散在左辰的眼眸当中,四周的一切重新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驴爷仗着船,俩小娃娃玩累了沉睡,彩衣蹲在船边戏水,李幺九沉默着,朱老八一副束手无措的模样,似乎想和李幺九搭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异常复杂起来。 时至此刻,他大概确定,这具法尸大士。 “我说朋友,你不觉得有点过了吗?”冷冷的声音响起,傲慢无比的靖少走了过来。 半个时辰之后,只见不断后退的幽冥魔尊的身形突然一顿,随即极速向着北穹妖尊的方向冲了过去,好像他知道北穹妖尊就在这个方向一般。 “还是算了。好歹有席琴在,这又是城里,我想不会有大事。席琴这点分寸还是知道地。 陆诏明白了,彻底无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到刺‘激’这位陛下了。他为着轻看她的朝臣们默哀了两秒。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暗叫不好。 正所谓一样米养百种人,这不开眼的人也自然总是会有的,不过其结局就可想而知了,重伤算是最好的结果,轰得连渣都不剩,那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这里,脸上全是得意的笑,一旁的春花秋月不动声色的继续整理床铺。 如果是一般人,他们可能会就此放弃,然而这里是青云宗的地盘,而且门内的前辈正向这里极速赶来,只要再过得一时半刻,这些人就都得死。 “那……!”皮蛋急了,自己研究的玉简中只有提到可以将进入识海中的能量化为已用,但过于庞大的能量? 大笨熊摇着摇着忽然停了下来,不由的使劲耸了几下鼻子,向着不远处的大松树闻了闻,却是没有看到人,但那股人的气味却真实在留在它的鼻子。它还是恼怒,走过去使劲拍着树身,使的一人合抱的松树一阵摇晃。 尽管怀袖的棋技当年在宫里头,康熙没少领教,俩人也时常平分秋色,但当着儿子的面儿,要承认他不及自己的老婆,康熙一时还真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回到学校的第一时间我就回教室了,林若昕看见我也是幸福的冲我笑一笑。 苏白合上了报纸,把最后一点油条送入自己嘴里咀嚼着,把报纸就放在桌上,结账后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三轮车。 不管是舒水柔还是紫元彤,又或者刘凡、尚明,此刻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刘悦儿,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治疗好身体,就需要负责了? 让我占便宜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是等下被老师发现了,她的名声也不保了。按照学校的八卦,肯定会传出她和我有一腿的。 那短信是十点来钟发过来,不过我想了想还是去了网吧,因为短信里所说的消息好像蛮严重的。 所以,当两人准备解石的时候,玉石一条街的众人都忍不住围观了起来,就连商铺老板王老虎也在。 熏儿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拿出手机给楚兆重新打电话过去,楚兆那边显然是有些为难,但是苏白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再推脱了,只能答应把手头上事情推一下中午出来。 “有病吧你!”男同学看着林天羽震惊的模样,连忙转身远离了林天羽,好像碰到了瘟疫一样。 秦凌雪对于衣服一般都比较挑剔,不管是细节和丝绸用料都要最好的,所以挑起衣服来就很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玄城 因半边身体生长着的树木,男人的面孔也变得模糊而难且难以辩识,他就像是扣了大半张的面具在脸上,剩下的半张脸也因为侵蚀而变得扭曲,呈现出明显的非人特质。 然而就算如此,台下李幺九仍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就是自己家中的哥哥。 想要杀死自己的四哥。 在看到四哥面容的一瞬间,李幺九脑海 陈铮闻言一笑,拍了拍谢祈的铁甲,“以前金陵要个将军镇着,因为有些个老臣子,恋栈不归也就罢了,还想用朕的头颅还一顶更大的帽子,今时不同往日,都是秋后蚂蚱,活不长的。 “来的好!”熊霸不闪不避,却是大踏步地迎面而上,就是一副真男人就要刚正面的硬汉架势。 猴子双手合十,往前一推,一圈无形的气浪凭空形成一只大手往地上轻轻一按,坚硬的地表出现一只巴掌印。 张松到荆南的这几天,明察暗访,发现刘备是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宠辱不惊,卧薪尝胆,心机深沉似海,将荆南弹丸之地治理得井井有序,兵强马壮。与刘璋相比,根本就没得比,刘璋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两人再度纠缠了好久,要是换作别人,恐怕身上的能量早就已经干涸了,然而叶凌寒有着一个强大无比的心脏,萧何有着一滴神秘的血液,两人的源力都仿佛源源不断一般,身上的气势没有减弱一丝一毫。 要说最近的国际中反响最大的事情是什么,只要稍微看过新闻的人都知道,华夏和菲佣国因为华南海域的国土纠纷闹的不可开交。 “鬼手,残影!”石惊天赶紧招呼着他们,不是说今天就回皇城,这样的话天黑也到不了了。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撞开了,一个身着特殊战斗服的“炎黄”战士冲了进来,他左侧的袖子空荡荡的,还流淌着鲜血,要不是身为一名强大的源能者,恐怕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看上去王翠山心性最为坚定,姚星身体承受能力最为强悍、俞明心态最为放松。至于顾明轩嘛……”静怡师太有些欲言又止。 别人惊骇的是这神出鬼没的虫子令人胆寒,他们惊骇的是这个黑袍人恐怖的速度和敏锐的感知使人心惊。 一个时辰猴公孙无风衣不蔽体的从客栈中走出来然后回到公孙府。 经过庚土淬神丹的强力洗刷,流淌在血管内的血液微微泛着亮光,除了骨骼更加密实,连骨髓也更加饱满和细腻。 他上次离开兰若寺之后就已经做好了再次去兰若寺灭妖的准备,只是因为种种事情,再加上没有收到消息所以耽搁了下来。 陈庆国知道事情要糟,齐震要是栽了,自己这一方又该重新陷入被动局面,甚至齐震都会殒命当场。 莫不是他久居深山,老婆耐不住寂寞,到隔壁老王家偷汉子生的? 黎世高不忘调侃道:“就这种水平还特么人屠白起?简直就是侮辱了我心中的偶像,去死吧!”紧接着狮鹫发力,一脚将这白起给踩死了。 与此同时,在黎世高扯开符咒的那一刻,天地之间黯然失色,狂风大作,乌云低垂,厚重地层云笼罩大地。 看来陈翰站在人家的坟头上了,打扰了亡灵清修了!特意从坟墓爬出来报复了。 最后,二人还留下了“吴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破齐。齐破于燕,吴亡于越,此除疾不尽也……”的感慨,这种巧妙的借古喻今,引发了齐人中有识之士的深思。 第三百三十六章 符起漫天 大梦难醒。 左辰四张符箓每张上面都对应的写了一个字,随着他手中掐起道印,这些字迹也逐个的发出了璀璨的金光。 “枕上片时夏梦中,行尽王屋十万里。” 轻柔的诗歌载着乡风,伴随着符箓瞬时之间,便以左辰为中心,向着天玄城东西南北四角飞去。 符箓在四角处凌空飘旋,其上方光辉大盛,哪怕此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萧镇的手指一屈,在洛裳的脑门儿上敲了一下子。 “奶奶的,这里的热度,怕是神王下来也得玩完!”萧凌皱眉,很是难受。 不是说什么装修的很豪华,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空间拓展,而是墙上贴满了各种,游戏、动漫以及影视作品的海报,最奇葩的是还有一张,他cos甘道夫手拿ak,叼着雪茄的全身照,拍摄地点还是一处漫展。 三个萌娃见到晓晓两人都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事情,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周晓涵走了。 总统之所以被钳制,因为他没有几个师随时在身边听命令,也没有几十个师忠心于他,但是周欢呢? “你们娘俩这是装傻装上瘾了吗?”萧镇没好气儿的去捏洛裳的腿,洛裳在他背上满足的哼哼了一声。 不过,在朱茜茜想凑坐到辰柏霖身边时,却被朱龙给阻隔开了,这让朱茜茜挺生气的。 无鸡男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闪避,仓促之间只能抬起右手进行防御,不过他低估了白云增强三倍的力量,再加上腰间有伤,无法使出全身力量进行防御,挨了这一拳连带着脚下的楼板,直接被轰进了下一层。 想必在那其中的必定是某位尊贵的王室成员吧,不过他们也很意外,因为白银帝国与海上之国的恶交,它们之间通常没有什么来往,哪怕是交易会,最多也就派遣一些干部来处理这些,从未有过王室成员的到来。 可是,这一个个被无缘无故带到太平镇公安j一趟,还被审犯人似的问问题,村民们心中是各种不满跟怨言。 沐毅看见刘旭以极速向着自己冲来,也不惊慌,心神一动,一道由精神力形成的精神墙立竿见影的竖了起来,当然了,其他人并不能看见这道无形的精神墙,只能通过感知来察觉。 正因为拥有如此强大的底气,对雍闿征收军饷相当不满,在劳军会议上发了几句牢骚,税兵上门的时候,硬生生的把十几个税兵打残。 灵宓端着点心出来,碰着急匆匆离开的叮当,原本想询问一番,结果还未开口叮当已经飞奔离开了。 凯恩在诺克斯家族中,已经消失了一些日子,诺克斯家族也已经接受了维洛贝斯和凯恩迟早分离的事实,必定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难以弥补了。 月轻声说着,听到这里韩月也是脸色红红直接将自己的头埋在了萧炎的胸口。 楚河见到荆雄脸上还是狐疑之色,心中微微一叹,荆雄到底不如秦胜男一样相信自己,干脆略微一想,一首名篇就出现在脑海之中。 帝的出现,不然的话,天鹰都不敢去冒险接收雷电,让其体内的紫云声音度过雷劫。 椰蛋树双眼在此泛蓝,紧紧地盯着烟雾,然后双眼猛地一瞪,一道七彩光波再次从椰蛋树的眼中射出,精神干扰直接被射进烟雾中,然后迅速的冲破烟雾,打中了另一边的烈焰马。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告不还 小船顺着扬州大路走,过水过河过桥,却早已没了前两天那么热闹,队伍又重新缩成了原本的老三人。 驴爷、彩衣、左辰,那个从最开始就一起走的旅伴,到了现在仍是他们三人。 唯一一点和之前不太一样的,帮了他们很长时间的那个驴板车,留在了京都里,被李荣轩收走了。 据说李荣轩把驴车放在了仓库里面, 今晚庆功宴,再加上已经清剿完丧尸的镇子应该很安全,所以大家都没带对讲机。 一声尖叫响彻寂静的夜空。随后便是什么东西摔倒地上的声音,和逐渐远去的僵硬的脚步声。 大黄蜂的内心是绝望的,解说席的三人也是懵逼的。因为洛彦的埋伏地点隔着一道很厚的墙壁,虽然有视野共享,但天机和联盟不同,并不是俯视视角。所以要命中墙壁对面的目标是有很大的难度的。 黑暗飓风切割手握着长矛,借着长矛攻击距离更长的优势一步一步的压制着黑暗艾克斯。然而,在面对对方使用长矛这种武器的时候,黑暗艾克斯并没有落入下风,而是使用手中的短剑一一破解了黑暗飓风切割的攻击。 那三道龙纹的帝王器,天下霸唱剑,居然没有在凌霄的胳膊上留下丝毫的伤痕。 “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火是没错,但是这一次,同样惹上大麻烦了!”九朵玫瑰无奈的道。 “行吧,我的错。”鬼谷子狠狠地咬了口烤红鲤,鱼鳞都没有剔除。 没有任何夺目,耀眼的攻势,就是一句话,折断了翼龙一族天才的龙翼,龙骨? “我是龙神镇龙神军团参谋长锦毅,很高兴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你见面。”陈锦毅拉下湿哒哒的头套,调侃道。 “这样就好,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带你们回去吧。”云万清说道。 看了看那漫山遍野的尸首,再看了看侥幸存活下来,但依然满腔战意的各界联军,蓉蓉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相信,呵!”曾经她也相信过,可是结果呢,不只自己伤得体无完肤,还连累养父养母惨死,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信? 她气得脖子一伸一伸的,睁大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还不上口。 经过这段的突进前面已经是一片零星长着杂草的工地开阔地了,无遮无拦的,为了减少被打黑枪的几率,所以陈志力让大家先停一停。 他看着林羽满脸失落绝望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却又无可奈何。 贺荣骑兵飞驰散关发动突袭,奚傥立刻动身返回汉州督战,对留守的长史楼碍,他心里有点不放心。 可是,一旦教廷的人来了,第一,这些人丧心病狂,无底线的杀戮一定会出现在港岛。 议事厅里挤满了人,多是奚傥带来的随从以及将领,楼碍及其部下被挤到一角,已没有插话的余地。 “人死后会分解为品果、亡魂,亡魂无人接收则会溃散,品果储存着感悟,亡魂储存着今生记忆。由于黑杀位面6000年来屏蔽秩序,最早的亡魂居然成了生世储存器,难怪6000年来,黑杀位面没有成为阴物位面”。 不过自己死了也没什么吧?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下半辈子的生活不用操心,因为梁萧每个月给她们的钱就足够她们花费了,更何况可以说是自己的遗产也有不少。 看到自己老大的行为之后,那些乞丐对着秦俊熙就开始了大声的喊叫。 换个意思说,不是自称是神极阵营那就是神极阵营,而是必须符合“泽”字教义。 柳拓以此瓦解了北麓丛林的摩羯蛛的悍然进攻,全部杀灭,又得到了十八颗魔蛛兽晶,咕咚石的肚量似大海滔滔,将摩羯蛛的尸体全部吞噬。 倘若他真的像刚才说的那样去做,是可能让刘伟身败名裂,但问题的关键是,gt战队怎么办? “怎么,这血流沙不是号称信誉天下第一?从来做都没有违背过信誉的事情吗?”总统大人挑眉说道。 看着那弥漫在梵蒂城的魔气,陆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鬼门之人果然霸道,但这里可是梵蒂城,红衣主教并不是最为强大的。 “如果我没猜错白俊那时候正在沉睡当中吧。”陆羽听到这里,已经彻底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牧枫说话间,紧握这存有血迹的玉简,道元再度运转之下,空间骤然传出如同破布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那被牧枫紧握的徐姐玉简之上,再这样一刹散出一抹白芒。 彭天涯大吼一声,半步通天境的气势狂涌而出,而这时,天阳终于反应过来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牧枫此时都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此时的面部表情,心中更是震撼无比,同时暗道。 “我的昌儿没有母亲!”白发老人大吼一声,声音在上林间回荡有声。 “人都会变的,我在外面见的多了,再说你也一样嘛,你现在跟以前比变化也挺大的。”老白也笑。 “我朱家就好惹吗?我朱家六老威震天下,他离家不过就两个上位武者,如今他们坏我朱家好事,怎么能轻易绕了他们?”朱永江义愤填膺。 依依见到吴振祥被对方这么一顿狂抽,也是急了,毕竟吴振祥是他们这一边的人。 白纯暗暗自语,肌肉的训练方法,也只是世间流传的几种,不是最好。 恢复修为当下对三无来说无疑是重中之重,但他不得不考虑林道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柳惜雪看了眼三无,见后者同意们随机才接过菜单,翻看了几页,点了一个牛排套餐。 现在,方辰唯一的办法就是,参悟第五种本源,然后一举修复内脏伤痕,恢复修为,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在死之涯活下来。 北堂风开口追问道。难道说左丘冷要做北堂家族的后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北堂家族崛起不是问题。 顾林柄转过头一看,发现一个头发卷得不行的人,正叼着一根烟,歪着脖子在打量着他。 就这样没有任何审讯的的,没有任何预兆的,更是没有所谓的逼供的,对方就这样赏给他一刀子了。 后面,吴一迪又跟钟师姐耳语中,我看他的唇动,应该是在请求钟师姐对此事保密。 又一阵剧痛传来,自己的大腿上又刺入了一根硬物,剧烈的疼痛,让陆良的神经不由得清醒了一下。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看你演戏 驴爷把这姑娘从河里捞了出来,她身体已经彻底被水渍浸透,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显然是进气少出气多,若再不想些方法的话,可能她直接就死船上了。 左辰走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脸看了一眼。 很漂亮。 她大概二十多岁,身上穿着宫服,头发全都散开,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胸部还有一点点微微的起伏,看样子 到了2016年这些房子的价值已经超过了八个亿。韩东持有的房产价值也超过了二个亿。两人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亿万富豪。 也不知道他怎么两年就毕业了,明明比自己晚两年上学,却和自己一起毕业。商茜微笑地摇摇头,想不通就不想。这家伙全身充满神奇之处,让她爱到骨子里。 苏秦这样一说,田辟疆算是彻底明白了。只要田婴这种言语传出去,所有的黑锅和责任都是他田辟疆的了。而田婴就是那个委屈之人,世人只会同情弱者,而谴责自己这个昏庸之人。 整个空间都在震动着,像是在对将要到来的磁海喋喋不休的发出不满似的。 当浅羽还是宫本夏洛的时候,他在身担“沉默的莫里亚蒂”的鼎鼎大名的同时,身为怪盗的老本行——魔术也没有放弃,这个论坛也是他当时注册加入的,用来讨论魔术一类的事情。 游夏菡听了这话,又见秦言一双眼睛果然有意无意地朝自己扫来,心中暗凛,跟着宋晴纱和陆羽清一起绕开秦言,从侧门走出去。 艾米莉娅因为魔力的透支而变的站立不稳双手握着魔杖跪倒在地上,而她的同伴艾米莉娅早就被眼前这恐怖的景象吓的说不出话来。 在三宝如法炮制之下,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失去反抗力的肌肉男越来越多。没过两分钟,六个肌肉男全躺在地上呻吟。好在韩东事先吩咐三宝手下留情,否则他们几个不死也得残废。 苹果卫视这事一了,韩东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接母亲治病。这一回他倒是没带商茜,韩东家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噩梦,自然没必要再带她重温旧梦。 整个交锋的过程只是一瞬间的事,一旁的老薛惊鸿一瞥中,只瞄到一个熟悉的轮廓,以及那把充满了诡邪之气的紫炎凶剑。 要说杭城游玩的地方,最好的还就数西子湖了,叶宸带着雪痕和雨落,乘着马车来到了西子湖畔,慢慢地走着散步。 谭晴雯却对这轻柔的动作不满,故意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同时嘴巴用力压了上去。 一股温暖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入云天歌的身躯,云天歌一直郁结的心血顿时通畅起来,她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探问城中新近飞升的修士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究竟,一名魔尊境地的修士,在任何城池之中都能算得上高阶的战力了,况且,劣等界面中并没有多少由夜叉族所主导的界面。 “滚!!”忍无可忍的季尊眼睛忽然睁开,低吼了一声,泪水止不住的涌出了眼眶。 经理以为是自己招惹到了这位爷,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利索的滚了。 “你大哥也不在,我哪有银子,要不你们宽限几天,等老太太回来,一定给你们个答复。”张翠莲最后的依靠就是老太太,她相信老太太在家,没人敢冲进院子来。 蒋遇牵着连昕的手跟在他们身后,懒得理两人的牢骚。倒是连昕觉得好笑,跟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现在依旧觉得他们很好玩。 第三百三十九章 偷儿 李云袖姿态并不稳定,身体上下如同虚影般摇曳,像是在雾中凝结出来的幻像,只要稍稍吹来一阵略大的风,就会直接原地消散。 把目光落到了李云袖的周身边缘,能瞧见她的三魂七魄现在正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雾气形态,飘忽不定,胎光泄而不凝,尸犬无精打采,半散不散,半实不实。 这雾气并未继续消散,维持在了一个 赖大是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家中有点余粮,居然没有去外面讨吃。落夜时分来了几条汉子,骑着高头大马气度不凡,被赖大迎了进去,对看热闹的邻居说是远房的亲戚来了。 于是他放开了鲨鱼,手中那牢牢握着船桨,踩水想海面上升的同时,也在注意着鲨鱼的动向。 “大哥,星岩这是怎么回事?”明月吃惊不已,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感觉就跟神话似的。 崔宝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慢慢的用嘴吹走杯中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好!我成全你!”卢震的衣裳无风自动,一股可怕的气势自其身上升腾而起,吹得院子里的所有东西东倒西歪。 所以他们只能在附近安营扎寨,当遇到危机的时候他们就跑到城堡外面呼救。 “劳烦哪位大爷前去通禀一声,就说礼部主事田守楼求见韦大人。”田大人冲着四人躬身礼道。 而君一笑虽然同样战力惊人,可真实修为不过在地仙五品,与夜路一战,被屠,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撼雷三绝斩的威力如何,龙凌极为的明白,丝毫不弱于星属性武技,可以说是此刻他掌握的最强大的武技,而且这还仅仅是第一斩,若是修炼成第二斩,那么自己的实力将会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呢? 徐元兴现在倒是有些庆幸,还好当初燕行天把话都说死了,燕家的先天武者绝对不会对自己出手,否则,就凭自己现在晋升到先天之境,这一战,就没什么好打的了。 “我就说嘛,雨礼这么善解人意,聪明伶俐的,肯定不会生气的。”既然可以顺坡下了夜羽也不会多说,当即也是顺着雨礼的话奉承了一句。 紧握着玉牌,卓一帆再次向洞穴的深处走去,这次他多了信心,他能感觉到玉牌在这里能够帮自己一把,而现在卓一帆也把舞灵媚儿重新审视了一遍,看来对方并不是喜欢惹是生非,还是知道孰重孰轻的。 “哼,如果你再敢放我鸽子,下次,可就别怪我无情了。”冷沉月依旧是白天的装扮,男生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却有着一番别样的风情。 “真的?太好了,历经千辛万苦,现在终于可以拜见华夏总统唐健了!”李爱妍欢呼雀跃起来。 “一千金币,不二价”知道对方的意图卓一帆也懒得和对方兜圈子。 “长风的眼睛是他的姐姐赠与的,那姜熠绯以及梅薇思的眼睛又是怎么来的呢?”姬天成再次开口问道。 若非万灯身具鬼谷血脉,是鬼谷子的传人,那鬼谷子留在这“无泪城”中的一丝灵识,根本就不可能附身在他的身上,而且还能借由他的身体,施展出“赤血神禁符”这等变态至极的绝招。 在我将赵茜收进空间戒指的时候,身子也立刻显现出来,手里的血剑,几乎是犹如闪电一般,再次刺进那个男子的身体。 第三百四十章 待我窃那法尸 命中有睁开眼睛,眸子里面充满了疑惑。 她发现自己啃不动李云袖最后剩下的那一丝命格了。 那感觉非常奇怪。 如果把她比作是正在吃肉的狼狗,那她就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被人用皮套子套住了嘴,别说是咬眼前的肉了,她甚至连张口都有点费劲。 沉吟了几秒,命中有目光看向了还在一边船边看着风景的左 “我打电话了,联系了一个得道高人。”李再贤挂了手机,突然兴奋的说道。 竟然有着外海的鱼人深入到千岛之国内部,这简直就是极大的渎职和威胁,鱼人们开始封锁千岛之国的边境,调查是否还有其他外来鱼人的踪迹。 老子分身闻言自是一愣,没想到来敌居然连自己的打算都能推断得出,看来此间之事还是有所泄露,否则谁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跟他们废话的真正意图。 “唐萱师妹,过得还好吗?”他并没有直接告诉空道人林炎的事。 这个血量,再停留在这里会是直接地被卡莉斯塔的e技能给爆死。 从那个实战罚球线一步扣篮,就可以看出詹姆斯在这方面的天赋,他单脚起跳之后的高度、滑翔的舒展以及单臂扣篮的气势,给人给棒的观赏体验,所以詹姆斯最后选择用这个动作。 经过多次的击杀,严铭发现了自己陷入误区,所感知的那些拥有强大能量波动的人,全都是黑暗进化者,再通过替身,严铭从而发现,那嚣张的幕后黑手应该是普通凡人,又或是用什么手段把自己的能量波动给隐藏起来。 赵皓头戴白玉冠,身着一袭紫衣,与谢瑜并排而立,身旁又各自跟着数名精悍的家将和家奴,赵伝赫然在其列。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到其中的不对劲,那便是银蓝色的闪电在掠动,严铭再次回到地下城市。 神宗皇帝闻言,脸上露出沉吟之色,要他放走这么一个拥有大才之人,是绝不可能的。 不知是这些日子的锻炼我的身手变得非常敏捷,还是这些人太脓包,三两下便让我全部放倒个个挂彩,看着他们在地上哀号翻滚附近的村民全都喜笑颜开,但是都不敢笑出声来。 燃烧的火焰中,她褪去身上的所有,用自己身上的温度将君莫离身上的寒气覆盖,然后一夜睡去。 “切!”云茉雨给她倒酒,两人和乐融融,又开始扯东扯西,直到云茉雨迷迷糊糊的倒在桌子上。 靠的,敲诈勒索,干脆做了一大锅,爱谁吃谁吃去。肚子上的伤已经好了,呆的无聊,趁展昭没回来我溜出去转转。 “是仇人太多,来杀你的吧?”雨兰面上清冷,但实则内心非常担忧。 君梓羽脸上的那抹得意地笑容显而易见,那是在嘲讽她这场比赛最后的结果,如果她输了,那他日后可就是她的主人,这一辈子她都休想离开他。 剑泉谨慎看着天际,生怕那紫龙搞什么突袭,手里的饮墨抱的更加紧,生怕在这个时候失去她。 岳毅则和陈姨一起,对整个舞台剧的每一幕剧情进行了解析和重新的创作编写。 语落,他元神之中迸出金光闪闪,隐约传来了一股“仙”的意味。 “卑职参见厂公!厂公若有吩咐,卑职莫敢不从!”朱捷终于反应过来,竟直接双膝跪地,对周安叩首。 不错,没有一个元蒙将军会忘记龙傲天这个名字,这是让他们又恨却又崇敬的一个名字,龙傲天精湛的兵法让元蒙人叹为观止,每场战役只需龙傲天一句话就可以化解危机,这个名字甚至让一些元蒙军人闻风丧胆。 关于书名 他一声令下,却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真刀实枪的捉贼,此时反而不觉得困乏饥饿了,不过手心却是捏了一把汗。 所以,我认为张司令如果会安排什么任务给我们去完成的话,那这个任务的难度一般都会比之前的还要大,甚至还有可能还是劫持客车。 这一刻,这位大长老对云枫的心情,突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我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回想起上级说的巴方负责接应我们的人就叫拉纳……我承认自己在这集装箱里躲得有点头晕了。 众人在下面听得冷汗直流,袁承言忍不住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冬天都被吴老鬼吓出一头冷汗了,也真是不容易。 结果这一场战我军只一人受伤,而越军躺在山路的尸体和轻重伤员少说也有一个连……那些伤员就不需要我们解决了,那该是越鬼子头疼的事。 所以我们精心的选择了在白天到达昆明机场……夜晚运输会有种欲盖弥障的感觉,白天虽然人多眼杂,但来来往往的众多部队也会使越军间谍眼花瞭乱。 一声暴喝,门外的米尔琪看到这个景象立刻变身雌性张飞,对着李锋就一个飞腿。 说罢,齐成率先听到向前,直接跃入了鲜血染红的护城河里,无数人毫不犹豫一猛子扎进去,泅水向前。 我下这条命令倒也不是为了在李丽面前显摆,而是觉得狙击手就应该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如果仅仅是因为有人来参观就分心的话,那在战场是还能在枪炮下聚精会神的盯着目标? 雨宫纪子看她还是将信将疑的模样,也随便她怎么猜测了,让魔法师给自己想个合理的力量来源也不错。 宫野志保时不时点点头,平静的模样估计也把雨宫纪子的爱好什么都记下来了。 这时,庞大海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拉回,两人二话不说,撒腿就山上跑。 “你问我我问谁?别废话了!回去我一定要让我爹娘把这家伙抓起来扒皮抽筋!”许夏晴一脸愤恨道。 林宇说出这话之后,立即就开始查看起来那辣椒火箭筒究竟是什么购买规矩。 林宇在说完了这话之后,就带着夹头哥一众守卫走入了黄昏森林之中。 最关键的是,她身上明显有着那久居上位的气势,让人不敢与她对视。 但是,今天情况却不一样了,叶凡和江寒来到了乐逸轩亲自约好的谈判地点,诺雅咖啡厅,然后乐逸轩竟然直接打电话来告诉江寒,会面取消。 “那双季稻封县主的事,裴姑娘又是如何看的?”孟定伦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 “谢谢叔叔”我很感动的对黄涛的父亲只说了声谢谢,再多余的话我一句都没说,有时候话不用说的太多,只要放在心里就可以了。 直到他们完全走出大门,身后的掌声才停息来下,正如二哥所言,期间果然没有一个提结账的事的。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一个晚上没回来,其实那天我是跟我的何师叔出去干活了”我对黄涛说道。 到了这一步,二人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说话,想来,二人早已达成了共识。 他的五指分开,右掌爆发出紫色的极具杀伤力的掌印,迎着上空中的巨大佛手杀过去。 可惜,众人并不肯善罢甘休,直接把去药房的路给堵了,后来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有打起来的趋势,医生十分为难。 “你以前做过大夫?”裴芩问他,这货不是说他经商的吗?难道弃商从医了? “恩”我对师父应了一声就将我身旁的那二十斤陈年糯米袋子提到了师父的身边,师父打开糯米袋子抓了一把糯米就向枯井的周围撒去。 一听来的人是县太爷,见他没有穿官服,却带着几个护卫,还坐着马车,孙里正都行礼了,呼啦啦就跪了一片,都掩饰不住的惊疑。县太爷竟然也过来看挖番薯!? “……”宋阳对这个不关心,谁没事关心秦晓的师傅是谁?说白了,和秦晓也就是类似商业合作的关系。 出于对君成道的信任,还有对君成道能力的肯定,苏山南便没在多问。而是招呼着君成道吃了早饭。 他没好气地走进厨房,看见戴辛妮正在往两个盛了半杯的葡萄酒杯里滴什么。 莫巴特深吸口气,刚想要喊,就听到声发动机的轰鸣声,十分的刺耳,疑惑的扭过头去,蓦然瞪大眼。 眼看着窃脂鸟的神魂涨大了几倍,浑身上下开始流淌起红色的火焰,羽翅上更有朵朵蓝色的火焰羽毛滋生出来,与毕方的蓝焰羽毛一般无二。 这周常任务的刷新时间是固定的,每周的周二刷新,你无论是周五完成还是周一完成,任务的刷新点就在那里。 清叶现在是脑袋疼痛,这闹大了影响肯定坏,该怎么办呢,他这负责维护秩序的也脱不了关系。 “法克!我们被暗哨发现了,蚂蚁倒下!蚂蚁倒下!”耳麦中响起病狗着急的呼喊声。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为您托个话 脚下的地面仍然在剧烈的震颤着,就连腾在半空当中的小船都开始晃晃悠悠了起来。 驴爷感觉小船上有点站不稳,干脆用力向下一撑竹竿,将整个小船直接腾到半空当中。 小船下方水流急速变化,转眼之间就化作了瀑布,顺流直下三千尺。 水潭堪堪把小船撑在半空当中,让整艘小船上下波动。 这种腾空方 她说:别逼我!话一出,她的包包内,果然有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 “我劝你们最好闭嘴,否则我不客气了。”兰千月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 “这个地方起码有千年了,千年内没有人来过,肯定有好东西!”老苹果的声音带着激动。 沈凝华正坐在榻上看白渃刚刚绣好的手帕,忽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猛地跳了跳,有些不舒服的用手捂住胸口。 “莫容……”顾兮兮都忍不住打断了云莫容的话,即便云莫容说的都对,可是这对叶赫来说,或许是不能承受的吧。 又是登门拜访,江璃珺只觉得现在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怎么回应纪程楠。 我们进入启示录空间后,启示录凭空消失!谁也不知道启示录去了哪里。 一直不在的萌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看着墨辰风和东方,眼中满是坚定的说道。 林雅然心里苦笑着,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叶建华和老爷子都在家,这种时候,她也只能由她去了。 “唉。”流风挽倾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流风家接班人,内心充满了矛盾。 看出了三人的疑惑,他只能嘴里跑火车,他的青龙之力被封印,不过,以龙族的强悍体魄,拎一捆五百六斤的兽皮,真的跟玩一样。 明镜赶紧道谢,下楼送苏医生出去,也不忘去看明台,叫阿香给他做好吃的,他一醒来就吵着饿了,因为是周末,大哥也没管他,正好可以让他们养伤,大哥是算好了时间,谁叫他是明楼呢? 弟子们啧啧称奇,虽然有点瞧不起龙青尘仗“蜥”欺人,却不得不承认,龙青尘的驯兽手段着实了得,凶猛暴躁的蜥蜴龙在他面前,简直跟自家养的恶犬没什么区别,对外凶狠,对主人却惧怕。 “打架斗殴?你脑袋进水了?我是见义勇为,你懂不懂……”史晓峰大吼道。他本就心情极坏,打抱不平竟然被说成是“打架斗殴”,叫他如何忍得住? 起初苏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方法,能够解决眼前的众多激光,所以,亚岱尔才会想要强行解救苏珺。 他开辟一条短一点的空间通道,走进去,顿时出现在空间大裂谷的面前。 其实就算叶振不准备除了弊爷,相信以后还是有不少人对他是虎视眈眈的。不过以后是多久,叶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目前来说,叶振是打算先忙完家里的私事,既然知道弊爷有走私嫌疑,那就可以再调查了。 当地的警方同时也担任了我们在建设过程中和当地人的协调工作,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减轻了我们的工作负担。 “这地脉元石蕴藏的元气也还可以,星石比较难找,但也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元气,还请师兄不要介意。”地脉元石更为难找,星石一般都有星矿,而且星石可以借助日月星辰的力量不断补充元气。 众护卫闻言齐齐变色,不等吩咐便自动策马变阵,分出一部分人马将封君扬与芸生两人护在马后,另有五六人成扇形散开,各执兵刃缓缓向着穆展越逼压过去。 就在众人的眼皮之下,梁以默被李越堂皇叫走,她知道这下又要给别人制造饭后话題了。 周遥高呼一声好,之前冯青和清荷的演艺事业就是周遥在幕后策划的,有一批很专业的团队在负责冯青和清荷的组合的运转,她们神秘的消失,现在再次复出肯定能引起很大的轰动。 本来就没打算理会这些幻境二层的怪物,变色杀人蜂看都没多看它们一眼,依然紧追不舍的跟在傲天的屁股后面。 雷初雪缓缓得走向雷宇,走得时候侧过头看了李嚣一眼,那眼神中满是哀怨和不舍也有几分喜悦,因为她终于帮李嚣脱离了危险。 一个有眼光的老生看着雷雨并没有被一招秒杀,不由意外的说道。 比起自己的家庭变故,毛青一家可谓是飞来横祸,好端端的,一夕之间四条人命归天,这一切都因为香姨。 秦欢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掉眼泪,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是泪上腺素分泌过剩,眼眶发红,鼻子发酸,只想要哭。 “不是的,这个白色的味道已经进入了汤里面,我不喜欢,闻到我就想吐,真的受不了。”惜如直接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很美很美,美得即便他现在是清醒的,都还会控制不住想回去。 一方面,埃塞俄比亚的战略地理位置及其重要。意大利之所以早就力图吞并埃塞俄比亚,为的就是将其与厄立特立亚、意属索马里连起来,然后向苏丹渗透,再与利比亚相接,建立意属非洲殖民帝国。 关了房门,苏静若去洗漱,换衣服,在镜子前画了一个清新淡雅的妆容。 卓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他发着呆,这个月的业绩又跟不上去,只怕过了这个月就得被炒鱿鱼了。 “你先不要动手,让我慢慢给你说。”未雨绸说道,将当年秘辛说来。 其实莱因哈特是之前看到克虏伯集团那几位技术顾问怪异的眼光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朽虽不是你之对手,但是我若想走,你拦不住我。”太白金星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却也多了几分严肃。 “额,也对!像你这样又老又丑身体又差百无一用的人吃了确实不好。”剑侠客同意的点点头,嘴角挂起微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往过去 命中有的脑袋在地面上滚动,在这颗头颅落下来的一瞬间,命中有的眼眸就已经彻底消散了,只剩下了两个空洞。 这颗脑袋在地面上咕噜噜的转,停下之后便半抬起来,对准了左辰的方向: “道友,佛陀托我给您带个话……” 那声音并非女性,而是一个浑厚清明的男声,平淡、随和。 左辰垂着头,平静的 他雪发满头,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密密麻麻的皱纹仿佛在述说无尽的沧桑。原本挺拔的身材变得佝偻,苍老的身躯巍巍颤颤。 姜汉慢慢的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刃,想都没想就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各大势力的首脑前来参加南宫世家的落成典礼,其实都是冲着结交南宫楚而来,但是南宫楚却是玩起了失踪,这不禁让各大首脑都感到有些许的失望。 “动手!”欧阳谦一声大喝,也顾不得摘烈火仙莲了,一把扯下挂在腰间的一个袋子,而后向着那条银蛟砸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激动,刚才炼器宗的弟子还在向众人吹嘘,说什么:大千之内,无物不尽。因此才取名叫:乾坤尽”听得出来,雪儿对那“乾坤尽”甚是喜爱。 “不行!我不去!”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那金刚猿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顿时一下子就出声传音抗议道。 风离轻声道,一圈波纹自他口涌了出来,那几名蚁族修者一声惨叫,砰地一声爆裂开来,连骨头都碎成了渣,什么都不剩下。 赵淑僮听了,脸色顿时一红,退后一步,却没有把身子转过去,轻声道。 “管他是谁,去死吧!”斜躺在下水道墙边的精壮汉子忽然跳了起来,抬手对着青年人呯的就是一枪。 只是荒人似乎已然占据了上风,虽然没有了荒帝和荒主的存在,但神尊级荒人仍然不是如今的旧人所能比拟,牺牲大量的人力不是不能硬生生拼掉……可如今大量神尊级荒人扎堆,他们也委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梁凡歆转头就走,反正她已经叫过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爱起来不起。 在甲a职业化的元年,这一批球员的实力都很不错。尤其是在这一年的6月份,中国队4比2击败了桑普多利亚后士气大振,戚务生的上台也被贴上了“成功”的标签。 拿出手机才想起来还没有卢一帆的电话号码,她有点尴尬的看了眼办公室的人。 说实在的,现在抛却那些赌球的伪球迷,有多少人是学习父辈骂国足的呢? 偌大的殿堂之内,无数散发着或厚重,或轻盈、或古老、或凶戾气息的形态不一的宝物被整整齐齐的码好,看起来,就好像欲拒还迎的姑娘们对着这众多贫穷禁欲了多年的修士们招手。 “姐姐,这么久了,你能记起来关于前世的一些事情吗?”龙珠漾对着龙展颜意味深长的说道。 还清醒的学员已经拨打了消防电话,而其他学员则是去附近的商铺去借水桶取水灭火。 剩余的荒人大军皆是惊呆了,众荒人皆是悍不畏死,但这实力差距,是否大的有些夸张了? 虽然此时动画弹幕上的大家都以为空间中静止的碎片,摆钟发条的音效只是做出来的效果而已,但林帆却很清楚的明白,这就是dio的替身【世界】发动它能力的表现。 之后,当百余红枫派弟子返回红枫派,却得知掌门洪义已然以身护教,惨死在紫瞳人“牙苟”手中的时候,红枫派弟子无不悲愤万千。 关于书名的道歉信 先给各位读者磕个头。 我起名废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让我想一个还能兼顾吸量的好名字着实会卡我很久,最后憋出来的东西恐怕也不太好看。 主要名字这玩意吧,太短了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少了,就算真压成四个字,也很难扣住主题,并且对于吸量来说效果不佳。 太长了又会出现“哇,你这个是不是小白文欸”这样的情况,但从流量上来说,长名字确实要比短名字更有优势。 我属于新人新号,对很多东西都快没自信,我不信任自己能纯粹靠文章取得更广的受众,也不信任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现在做这行的压力很大,没有傍身的笔名只能想方设法的往上爬,我也只能在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情况下自己闷着头折腾。 结果昨天改名,招致了不少的读者的不满意,让各位看了笑话,我也着实没办法。 没办法,这个书名只能暂时先改回去,择日再考虑这件事情。 《雷法大成,你告诉我在诡异世界?》关于书名的道歉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过往 眼见着命中有已经化作了烟尘,在地面上堆成了一个小土堆,彩衣心生好奇,蹲了下来,开始细细研究。 刚才命中有身上金灿灿的,彩衣有的看到那邪修穿了一身的宝贝,结果死了之后就全烟消云散了,瞧着也是怪。 蹲在地面上瞧了一会,彩衣想到了之前命中有展示出来的法门,觉得自己不能碰这玩意,要不然的话,说不 “没有,没有找到黑毕生,那么,黑毕生肯定在黑龙家族里了!”朱大妹说。 影子皱了皱眉头,呢喃着:“难道是他?”一个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随即他的目光落到了篮球架下的张云泽身上。 雪衣的跳石一出,很多观看的玩家也猜到了一血的爆发。事实也正是如此,刘峰现在占着一个跳石的先手,他也在找机会看能不能拿个一血。 心知来追杀自己的修士都是高手,根本不是七重天八重天可以比拟的,施展困虚钉,也是为了抵御众多修士,给自己一些时间罢了。 对面看到曹节出来,也是有点呆滞了。他们完全没有料想到曹节这个时候回暴露出视野,这不是作死么? 四王齐临,几乎压的这漆黑的夜空都能渗出水来,一股阴森的气息从他们身上倾泻而出。 一阵狞笑,那个巨狼斥候骑兵手中的利剑,朝着杜变的脑袋,猛地凶猛斩杀过来。 那盈盈的水光反射着晨曦,很淡,却仿佛带着剧烈的锋芒直射向他的胸口。 不但一招一式不能有任何错误,内力迸发出来的剑气,罡气不能有任何错误。关键是要形成这套功法独特的气场,这就极度之难了。 说道这里,李明雪虽然眼睛泛红,却面带微笑,目露追忆,只不过留在眉宇只见的挣扎,以及痛苦之容,还是被苏木瞧得清楚,白发留人,心悲切,子欲养而亲不待,悔恨之时,也只有那自知的回忆,来独自品味。 “你好,我是魔都市公安局的江警官,我想问下您今天是不是和董华先生见过面?”江警官激动地问。 “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那个准提佛母应该不是她的真身,极有可能是某位大能的化身。”红云老祖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当叶知夏出现在乔雅韵的眼前,乔雅韵不禁错愕地看向傅安年与何清欢。 “哈哈哈,本座先前就说了人外有人,你只知世间有五色孔雀翎,可知世间还有九尾仙狐?”季考大笑道。 竹林郁郁,山泉淙淙,玄心观后山的梁祝唱腔低回婉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伴着二人谈笑,岁月静好。 “呵呵呵……”忽然传来一阵沙哑诡异的笑声,三人瞬间警惕起来。 若是楚瑛介意,哪怕得罪忠勤伯府他也会拒绝此事,可若她不介意让李勉进府习武也没什么。 大致是自己大难不死最该感激的就是许凡,让他们以后就把许凡当成自己人。 刚一回到办公室,何清欢都还没坐下,就看到林经理匆匆地朝着她走过来。 “你刚才明明就是在唱海草,不是你还是谁,那分明就是控制海草的咒语。”慈航道人怒道。 李天试图用碎星神剑去阻止!但是却发现碎星神剑虽然碰到了金之妖尊的魂体!但是却根本上还不到金之妖尊! 看着全身只有骸骨,里面还燃烧着淡蓝色灵魂之火的冰霜巨龙,除了韦德,艾瑞克和霍华德怪鸭都没有上去。 阿水立在竹林之中,背后不远处是四五间竹屋,一间大客房刚好够峨眉派四十多人居住。不时有竹叶飘落,随风摇曳。 飞龙破空的第三式飞龙在天,可以说是截至目前为止,洛坤最为拿手的一招,算是他一张底牌了,他没有想到即便如此,杨叶还能坚持住,心中安慰自己了一番,洛坤再度将目光投向了杨叶。 刀疤和袁泉闻言皆是一愣,似乎没有料到秦致力会这样说话一般,更是不明白秦致力此番如此态度的说话是为什么。 “请让我为你打造武器吧,我只收半个金币的辅助材料费用,你会发现,我的刀比你手中的刀要好百倍,整个矮人部落都知道,我狄更斯的手艺强过瓦伦丁十倍。”头发斑白的矮人诚信诚意地说。 随后胡七儿安排身后二人先行回去通知大长老,接着带领二人破开护山大阵朝山顶某处飞去。 她未來得及反应。腰上便多了一双手。那双手触感温暖。自腰身传來那双手手掌心的暖意。她只看得见一袭大红的华服在眼前闪过。而后她的身子便进入了那一身大红华服的男子怀抱。 “你会后悔的,哥哥。”马克西姆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黑蝠王的顽固让他心中恼怒。 “到了,一百二,”特么的,等到了目的地,我看到计价器上面的价格给哥们整的是贼心疼,特么的,打个车都这么贵,不行,说啥回头我也要阎景熙给我报销了。 “清旦少爷,你怎么来了?”元清风可以无视元清旦,元振海却不敢,他身边的元清羽更是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顾国荣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又走了几圈,想起那个头痛的儿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往顾阡陌的房间走去。 顾掣峰凭什么在纠缠她之后,丢下一个烂摊子來留给她收拾,自己像个沒事人一样躲得远远地!几日都不曾出现,突然却让自己的未婚妻來给她一个下马威,他到底什么意思? “元胎境!”他心中暗暗惊呼出声,原本还只是略微有些惊疑和凝重的脸庞上此时尽是一片骇然之色。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菜市场了,想起了那一次在这大门口卖鱼虾的经历,赵敬东还依旧历历在目,也不由自主的就走向了那个祝大有所在的摊位。 “是是是!你是正牌。”结婚了不都还是一样嘛!那有什么正牌不正牌,当时候每天都可以当新郎,星期一李梦瑶,星期二韩雪,星期三夏雨蓉,星期四冷心雨……希望叶冥不会精尽人亡而死。 偷天之术,一种方辰在前世中无疑间得到的诡异魂术。这魂术,不是用于防御,也不是用于攻击,而且极难施展,想要施展出来需要考虑到许多因素,甚至一旦施展,还颇有风险。 第三百四十四章 寻道路之伊始 胳膊向后一撑,左辰坐了起来。 他垂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并非是常穿的那件道袍,而是一件得体舒适的休闲服。 大白背心、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 腰带上面别的钥匙,裤头里面揣着手机,用手一翻拿出钱包,里面还塞着一张身份证。 左辰还记得,这是他穿越之前穿着的那一身行头。 对现在的 不过看着杜蒙坚定的背影,老头也无可奈何,只得加开脚步跟了上去。 坐着同一部电梯,目送两人从三楼走出去后,她独自一人下到二楼。 这才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应该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弗瑞的目光投向了短棒张开的双翼,像是死神张开了拥抱的臂膀。 蟠是泗水亭人士,本为猎户。后来曹秀觉得他这身本事不能浪费了,就将其收为己用。由他在丛林内负责巡逻看守,若是有任何危险就立刻发出警报。 就在漫天火花凭空产生的瞬间,罗西突然发觉自己的精神都变得振奋了起来。 唐华藏在擂台上简单的做了一段第八套广播体操热身,然后嘴里叽里呱啦的开始吟诵咒决,随着一声敕字落下一道三色火焰自他嘴中喷出,直接击中阵法中心。 酒席上的其乐融融不过是幻象罢了,酒过杯空,留下的才是真相。 不得不说,从降临龙亭,到大破商南,这一路似乎虽有波折,总体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尤其商南城一战的大胜,给了他不少的自信。但世上总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战场上的局势向来瞬息万变。 山前的官军从未料及会有如此大变,后方的军报迅速传到了前方,左良玉诚惶诚恐,迅速变攻为守,列出一个防守阵型来。 “好的大人,我明白了。”少年见状,也不再坚持,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稍后,威廉和奥古斯托就分别换下后腰卡塞米罗和右后卫法格纳。 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糍粑族人,其中一个长得牛高马大,相貌跟摩西长老有五分相像,要是不出意外,肯定就是摩西长老的儿子摩天了。 彼得考斯牵着娜塔莉,走到了烧烤城堡前的空地上,开始跳起了当地的舞蹈,看着虽然有些怪怪的,但却是很养眼。 台下众人,无论是四盟中人也好,八荒掌门也罢,都对大宋皇帝这话产生了一丝惶恐与不安。 不说钱财方面了,就单单是外表,哪怕没有她长得那么好看,好看到仿佛带着仙气儿,可是自己这张脸在一众明星里都算是数一数二了。 似乎是因为情绪太激动牵扯到了伤势,巳月咳嗽几声,嘴角又是溢出几道血丝。 目前的丰盛村,村委会的分量更大一些,因为村委会掌控丰盛农业最大的股权。 都说一起见过这东西的恋人,最后都能收获完美的爱情。虽然这些句子都是电视剧导演或者旅游区广告商弄的噱头,但这一刻,蔺池还是愿意相信这种美丽的谎言。 “孙指导,恭喜……”还有其它很多认识的足球人发来的庆贺信息。 罗宾既然打算暂时保密,爱丽丝接下来也就耐住了性子,没有再行追问。虽然她对此很好奇,但知道罗宾绝不会害她,所以这件暂时保密的事,很可能是件好事,而且说不定还是个惊喜。 不过就算反应过来了貌似也没什么用,因为蓝晶儿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收回这些闪电。 第三百四十五章 走上必定悲剧的路 “左辰”和李红衣在整个修真界当中游山玩水,花销其实不算太小。 凡俗的金银好说,但修真者通用的“仙财宝币”可就不好搞了。 尤其是李红衣,她花钱大手大脚,肯定需要接一些简单的委托,赚几枚宝币才行。 这么一晃过了三年,终于在一户镇子中,李红衣接到了一个有点特殊的任务: “前往山连山 在燕王十七开口之后,黑袍的手指才缓缓收回,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之前燕王十七坐的椅子上。 无冥看着床上的夜天瑜,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变成了淡紫色,还能闻到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想到之前她受伤的时候,还没来着急处理伤口。 缓过劲儿来的皇帝便想起要惩罚太子手下,却被万富源劝住,说情况不明,莫冤枉了好人。等太子醒了查明情况再惩罚他手下有过失之人也不迟。 “这是乔装打扮,特战队员必备技能之一……”陆柒一脸得意的冲着郭子眨了眨眼,明明是一双桃花眼,可是经过陆柒一番倒腾,倒是突然变的没有那么显眼,硬生生的掩了陆柒本身的特质。 现在她砸头颅都有技巧了,要是对着整个脑袋砸那里面的液体会溅到身上,而对着头顶那块骨头砸,液体飞出来的几率也很少。 其实在化神修士们没有布置出阵法之前,因为黑色细线死亡的修士,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靠在叶茴安肩头,视线变得模模糊糊,耳畔是叶茴安有些尴尬的声音。 “不用了,把他发配到外面就好。”慕皎对凌野有些特殊的感觉。 夜天瑜听后,手心出现一缕火灵力,随后蹲在将掌心放在地上,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上,突然吃下一个火一样的印记。 最后的结果,妖王被直接打回原形,是一条绿皮的蛇,内丹都被白玉挖了出来,闻着血腥味十足,就嫌弃的扔在他旁边。 刺耳的声音对那头有尾巴的丧尸很明显有着强大的伤害力,不过却不致命,反而激起了丧尸的凶性。 “什么?”犀牛老大眼睛瞪得老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李鹰已经冲了进来。 “人族占领了大半个大陆,所有物资丰富的领地都是他们的,把我们赶到这荒蛮之地,有好处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咱们蛮族,现在他们要遭灾了,就要拉咱们一起送死,大家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一名蛮族将军大声喊道。 体内所沉寂且稳定的生物电流,形成电流的内循环,以便维持天赋的正常运用。这些体内的生物电流仅能够起到如此作用,其余大部分的生物电流都沉寂下来,无法再进一步获得提升,以至于陷入了天赋的低谷期。 此时此刻,教主内心同样纠结无比,这十日当空之事,自己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更是亲眼所见幕后黑手。 闻仲见状,很是正经的掐指算来,然足足半柱香过去,也不见闻仲有所反应。 说吧就要张嘴吐出龙息攻击教主,可是就是在此刻,一只大手直接将其嘴巴捏住,根本无法张开,龙息也就无法发出。 “哼,你个死老头,真是碍手碍脚,干嘛偷吃我蛋糕?”男子愤恨的大骂说道。 就在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老子等人身上之时,伏羲看了自己亲爱的妹妹最后一眼,毅然转身离去,悄无声息绕到老子等人之后,随后冲上前去,自爆全身,彻底打破僵局,使老子等人结结实实承受这亘古未有的攻击。 迎面而来的兵王们,数量增加了许多,看起来应该超过100个兵王。而严铭通过精神能量的释放,从而感应到兵王们的真实数量,严铭发现兵王们的数量达到了127人。 这也是赵易阳的理念问题了,指导性质实在是太强了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蓝星的峨眉山跟地球的峨眉山相差不大,只是政府的旅游开发却远比地球落后的多,似乎是因为什么峨眉山内的门派极力反对过度开发,所以就搁置了。 时药应了声,吞下一瓣时花的花瓣,她才感觉体内的药效逐渐散去,也清醒许多。 从云船上往下望,海神岛之上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鱼人,他们有着人类的外形,却保持了一些鱼类的特征。 刚才他在只剩半成功力的情况下凭借慕容九剑的精妙剑招三剑杀了梁正,此刻功力又恢复了些,料想对付这两个家伙应该不算太难。 “我手机支付好了。”风满楼拿手机付了钱,将零食交给林勇,少年立刻一脸幸福,自己拿起其他东西往超市外走。 江盼夏以为,自己对付柏只剩下恨意,却没想到……在她的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恐惧。 这样也能够将一些不可控的因素降到最低,就拿龙妃怡能够想到冒险者工会能够带来大量人才的时候。 风满楼赶紧在叶清灵和夏岚不解的目光中起身朝外看去,透过窗户,他看到一辆mpv停在路边,窗户摇下,姜语嫣笑着朝他挥手。 本来谢兴河已经准备用上好的天材地宝为他修复丹田了,但就在这节骨眼上,叶辰天忽然杀上了天神山,让他南宫世家再次成为了丧家之犬。 “沈师弟,我说,我说,你不要再用那个刀了。”刘师兄战战栗栗,惶恐不安的道。 还在因为韩胜喊不出自己名字而郁闷的关薪,话没说完,就被方浩一把拉过,躲在韩胜身后。 不过这对沈落来说无伤大雅,自持有几件极品灵器,符宝,众多攻击符箓的他,还是有把握一战。 这么说他们全是打过仗的,对于那些排兵布阵的事情如数家珍,而且这些人从起事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已经对大部分的阵法的操控都非常纯熟了。 “可是我们该怎么破解禁制,难不成要潜入这水中不成吗?”陶道友不解的问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今生只求小欢喜 这注定是一条困难重重的路。 出了安宁身保护范围之后,“左辰”来到了一片硕大的荒野上。 此处全无之前景色雅致,也并不安全。 邪修扎堆,匪贼成山,如若只是个普通人来这里,不出三日就会被吃干抹净,只剩下一地骨头渣子。 “左辰”运气尚可,刚进入边界时并未遇到能够要他命的恶修,倒是碰到 可是,金龙二连击是他的骑士技能,林傲并不愿意轻易暴露出来。 而是紧紧地盯着眼前那张日思夜想甚至还看着岛国爱情动作片yy过不少回的面孔。 黄峰虽然看她可怜,但是却不敢过去扶她,其他人更不敢。现在的苏樱,谁都不敢去刺激她。那是找刺激。 “是琉璃眼兄弟吧!”一个黑瘦精干的中年汉子喝住了狗叫,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知道,突然告诉你这些,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是,这真的是事实。”大黑突然望着霍无殇,用意念交流道。 姬然一听说老爸要留魏君子在家里过夜,还要在自己的房间睡,当时就蒙圈了。 似乎这位被四九城在私底下称之为绝世大祸害的家伙身上总是发生着让她们难以想象的事儿。 原本紧闭的门户,也因为湿润的缘故,轻而易举的被占领了深处。 滔天杀意的肆虐,两万九千多大军振臂高唿,颜良眼中泛起一抹红光,手中长枪挥洒开来。 功效:施展技能,天空浮现数千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光明天马战队,对着敌人一阵展翼冲刺践踏毁灭,根据本身光明元素的威力对敌人造成相关伤害。 他的困惑因此持续了很久。当时对马俊形象的刻画只起由证件照的衣物,是相当跳脱而笃定的推理——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真的对人性一窍不通的人所能做出的事。 陈胜见到叶轩,瞬间便将自己的目光,投到了那边的重力傀儡之上,脸上立即露出愤怒的神色。 这样的事情他们经常会有,李父希望他们能够好好教导一下李旭东,以免他没事做就知道惹祸。 陈凡大概确定怎么回事,嘴里自言自语道,同时心中暗自想到,看来血婆、刘子枫他们想要找回方秋亮的尸体,是不可能了,更加不可能查出什么线索了。 第一第二,儒家承包了,你们道门和佛门,安心争抢第三第四这两位位置就好。 例如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网友,以及自己接洽的实习地点认识的领导——但凡被她加入了通讯录的人,都有着特别设计的铃声,并且以曲调本身的速度和特性可以分清对待不同对象一般的轻重缓急。 韩丽娘将手上捧着的衣服放到了一旁,反手握住邓月茹的手,淡笑着平静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虽然刚才她离李梦然和封天有些远,可她还是听到封天提到什么“主上”,也就是说,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梦然并非是这些事的真正幕后主使,在他们背后还有个主上。 不过这种超负荷的工作,虽然很累,但是对于他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而,把方枝琪四人从菲宾国追回,做完这一切,一天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又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钟。 “给你吃吧,吃个鸡蛋又不会长胖。”婉兮把鸡蛋剥好了,才送到别枝手里。 “你那一枪真的打中段薄擎心口了?”吴凌恒不太确信的问了一句,他要确定段薄擎死了,不会在元术镇里埋伏等婉兮归来。 一看那两人整天泡在线上,一定没见识过,我稍稍找了一下存在感。 听到枪声,看到顶风玻璃上的脑浆,司机手一抖,本来就倾斜厉害的商务车,车头朝左,朝着斜坡路面上方拐去。 我吓了一跳,不假思索的跟着马果往外跑,但是已经晚了。 “这,娘娘的哪里是画?根本就是把大周的锦绣搬到了纸上。”贤妃恭维,但是实话说,贵妃的画与其他人相比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她画的不是山水而是大周的国花牡丹。 确实,这对兄妹这次没有无视他们,而是从城门规规矩矩接受盘查,怎么看都不像闹事。 哎哟差点忘了,要是老板娘知道我打你,岂不是也要打死我?算了算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不适合我。 周围围观之人看向王安风的视线瞬间变得极为鄙夷,转而看向那车厢里的视线则是越加怜爱,不时有着低声赞叹声音,只当王安风是急不可耐的色中恶鬼,而那姑娘则是可怜可爱,受到压迫的良家子。 上官无道迅速缓过神来,抬腿就跑,转身朝包间外面跑去,上官无道的求生本能很强,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来,疯狂地跑着。 狄宝宝没注意她仅吃了一口饭,宫诗勤就跑到她跟前来了,正纳闷谁挡住了她的光线,抬头一看来者竟是他,便意外地呆住了。 多情就算了,情人多也可以,反正这里是古代一夫多妻太正常了,他的地位也足以让她三妻四妾,可偏偏情人多,却个个都是狠角色,段正淳有没有魅力资格让他们共事一夫。 或者,直接冲过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阵蹂躏折磨,然后无论她怎么哭喊求饶他也无动于衷吗? 眼看着肖陈二人的攻击就要降临,陆清宇心中一急,索性将体内光系能量的力量也调动了起來,一股下沉去抵挡因为火系能量离开而急速蔓延起來的寄灵种,另一股则上升,想要向着手掌的位置贯穿过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道心如琉璃明镜 左辰和那小和尚的目光相对。 这小和尚眉目干净,眼神带笑,瞧起来是个非常温和的性子。 可他道行却显而易见的弱,看上去似是刚入门没多久。 仅仅只有这么点道行,却能发现自己。 恐怕小和尚身份不简单啊。 察觉到了左辰目光之后,这小和尚对准他们方向轻轻一鞠躬,随后便再不看左辰他们 力气大的、功夫高的、枪法准的,总是王动哪样都能排到队里的前几名,但却没有一样能排到第一去。 “好了,希斯大哥,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不会再冲动了”夜云微笑着开口说道。 随着徐洁话音落下,那名经理果然拉着一位警察悄悄走到了一旁,然后陪着笑从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了警察的兜里。 云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闪过一丝怅然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可却不知道这种不对劲从何而来。 “那个,警官,如果我说了,能算我是自首吗?”李维苏抬起头时,眼神却掩饰不住的慌乱,瞄了一眼王动喃喃地说道。 “奴婢初次来并肩王府,在后院迷了路,便多耽搁了些时间。”云瑶回答着,这借口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鹰鸣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紧跟着罗丽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楚鸣被他这大胆的想法下了一大跳,转头看着刑楚,本想毫不犹豫的拒绝,但看着他一副极其认真,极其兴奋疯狂的神色,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深深的咽了下去。 甚至就连他们已经到手的穿水石,也会因为净心水洞中灵气的枯竭,而渐渐失去效用,变成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你没有泡妞那你在干吗?不为了泡妞,你居然会为了这事这么上心。”鬼幽灵白面朝天,说道。 鬼七死了,狗熊倒戈,佛爷没将所有人都杀了。他倒是想,可老神经病不是他的打手,借着有这个老头子在,佛爷不但把华清会重新夺了回来,而且连燕子楼和龙虎帮也想抓在了手里。 原来,那句‘恋爱中的人智商会急剧下降’在大哥毕阡陌的身上同样适用。 尹笑笑现在也在构建自己的金字塔。她在拉拢以前的同事。她在张东海的势力里面算得上空降兵,她现在处于金字塔的顶端,可是属于她的基座却是没有的,全都是从下面的各单位提拔上来的人,真和她一心的没几个。 燧人氏心里揣测道:莫非此人正是玄武所说的上仙?看起来她功夫了得,绝非等闲之辈。 炎帝也想知道这位燃灯佛祖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今日至此意欲何为? “我预感,我们方家会出事。”方景瑞说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混沌未开之前,万事万物都在混沌中,天道也未成型,天道的意志就在一块顽石中形成,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被某个盖世人物给打开,万物生灵就此有了生存的场所。 二人因以捉鬼为乐,用桃矢将鬼射死后喂食老虎,所以鬼怪们都惧怕二人。 “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想乘着还行的时候,把这些麻烦给他们解决了,算是我为苏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苏老爷子喘了口气,缓缓地说道。 “逼供的东西,肉/体的饱受煎熬有时候会使人的精神崩溃。”仇圣说道。 第三百四十八章 已经走在过去路上 “道长,你这过去身现在是要去哪啊?” 一行人跟在“左辰”后面,自从埋葬了李红衣之后,“左辰”就好像是有了目标一样,脚步如风,向着一些路人打听位置之后,便直接登上了浮空船,登云走远方。 左辰挥起袖口,登云踏雾,带着彩衣和大士上了浮空船。 他也看了看那个靠着船栏的、遥望着远方的自己,思 所以他才加注,想要在赌局上赢过赤阳仙君,然后趁机逼他自废修为,这样一来就算赌局结束之后,他也可以少一个大敌。 雅蓉才不在乎她的想法,不过是暂管一段时间而已,等汪氏的胎坐稳了,肯定会收回的,等身子更重的时候可能才会放出来。 “白术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顾淮锦对于这事有点好奇,没有了挡箭牌,不知道白术能够幸存多久。 但苏铮却没有将地上的二疤子放在眼里,他今天之所以站出来,一是为了找回当日被抢之仇,二来更重要的是,他想试一试自己突破神桥境之后,实力提升了多少。 此时她依然隐身,不知道息灵拿回了灵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估计被她逃脱了性命恼火的很吧。 苏铮被天劫劈的趴在地底下,动弹不得,全身好似压了一座大神,霸道的雷电之力,更是将他的身体皮肤炸开,血肉横飞。 长沙府是湖湘地区著名的稻米区与米市。吉藩光是在长沙府治长沙和善化两县就占了上等好田七八十万亩。 楚惊蛰也跟了过去,他百花丛中过,如今也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他不矫情,动了心便动了心。 喝到了后来,林雨鸣自己都有些撑不住了,两眼发直,光喘粗气。 “你为什么要帮我?”黎响低声问了一句,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楚云霞。 就在这几天忙于布置封王仪式和邀请外宾闲暇之际,总树头也曾率领护法、祭师们私下觐见过在大木窝歇息的初生妖王,新晋妖王乃是母株化生,正合原木妖母株优于公株的存世传统。 “喂,不是说好的对我不客气吗?怎么坐地上了?”洛天一只手扶在青铜鼎上面,一只手叉腰说道。 感应到镇天旗的混,瞬间消失,在次出现,已然来到战天他们面前。 一年以后,月璃成功了,已经学成归来,成为了世界顶尖的武术大师,学业也步步高升。 现在李易锋能告诉他这么多,已经是看在他们都是老战友的情分上了,否则其它人想也别想,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还要必须进行配合。 不委屈!为了皇拉车是我们无的荣耀!六头麒麟丝毫不在乎身的绳索道。 只是江辰不知道的是,这些记忆对于刘雨彤来说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她自己舍不得从自己的记忆之中抹去,因为那样她会后悔一辈子,她可以忘记所有的事情,但是一定要记得自己爱着一个叫做江辰的男人。 在洪天的提醒下,于是,所有队员又将枪口对准了惊愣中的花精。 阿金近前一眼便认出朦长老在哪座坟墓,家族金丹长老寿终正寝均皆安葬在墓园正中央,圆形坟包后方立着石质的功德碑,黑底白字,一看便可认出哪座是朦长老的。 听到这里之后,这些医馆的老板们脸色才都稍微好看一点了,毕竟他们自己本身的纯收入也是跟这个差不多的,除了个别的医馆收入可能比这个要高出很多之外,大部分的医馆也就维持了这么一个利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