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末日》 1 捡到末日少女1 九月中旬,上午十点。 大多数人此时正在上班或者上学,我却向自己就读的学校请了假,留在了这间校外的出租屋里。今天的我有着远比上课更加重要的事情。 我十分明白,自己做的是不可告人的事情。 受做贼心虚的情绪影响,我今早没有开窗通风。走到窗边时,我只敢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炫目的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清晨小区的风景映入眼帘。 外面的世界一派和平,没有人知道这间屋子里潜伏了两个为社会所不容之人。 我把右手边这个正在散发寒意的金属物件拿起来举到了眼前。 这是一把手枪。 具体的类别和型号我不清楚。在过去的人生里,我从未接触过真正的枪支弹药,更是对此一窍不通。唯一能够鉴别的,就是这绝对不是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模型枪,而是如假包换,扣下扳机就能够把人脑袋打爆,同时让自己牢底坐穿的真枪。 想要确认真伪很简单。我生涩地卸下了弹夹,里面冷冰冰地装了三枚黄澄澄的金属子弹,另有一枚早已杀气腾腾地上膛了。毋庸置疑,这就是实弹。 从网络上查询到的法律条文自动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端详手中这件杀器良久,我转头看向了在床铺上坐立不安的美丽少女。 “我复述一遍你刚才说过的话。你是说,未来的世界陷入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浩劫,诡异的现象层出不穷地出现,魔物四处游荡大行杀戮之事,人类文明在无数超自然力量的冲击之下支离破碎……”我整理着刚才听说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情绪,“而你,则是末日世界的幸存者,从很久以后的未来,跨越时空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 她点头。 “然后呢,你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我继续询问,“你是想要在这个时代阻止末日的降临?” “没错……”她看着我手里的枪,“所以你可以把我的枪还给我了吗?” - 与这个陌生而又危险的少女初次见面,是在昨晚,去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做怪谈调查的时候。 怪谈调查是我的兴趣爱好,具体内容,就是实地考察坊间流传的怪谈以及都市传说是否名不虚传。 这种求证行为本身并不算是标新立异,好奇心人皆有之。有的学校流传鬼故事,里面的学生就有可能自发性地检验流言真伪。我做的事情与那个没有本质性差别。 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在我与他人之间划出了决定性的一线,那就是我把这件事情从小做到了大。 从小,我便痴迷于书本上描绘的魔幻故事,喜欢想象亲身经历那些跌宕起伏的冒险,与足以毁灭世界的强敌龙争虎斗;也热衷于现实中匪夷所思的奇闻轶事,诸如百慕大三角未解之谜、神农架野人,或者网络上流行的瘦长鬼影、裂口女等等,那些距离我的现实生活无比遥远的非现实性存在令我心驰神往。 同样地,我还非常喜欢风水、奇门遁甲、黑魔法等等具有浓郁非现实性神秘色彩的概念,并且不吝于亲手实践,以求证其真实性。 自不用说,我的切身实践几乎都以证伪或者不了了之告终,而对于怪谈传说的探索则为我招来了一些不好听的名声。 每当我听说本地有人目击到了无法以科学解释的灵异现象,便会设法上门拜访求证真伪,而被求证的对象有的是闹了乌龙,有的是连基本科学常识都欠缺的迷信者,有的是含糊其辞,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偶尔还会被问得恼羞成怒。 某些人在我这里受挫,还会愤愤不平地对周围人说:“他庄成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倘若遇到真货,铁定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一些听众亦是深以为然。 而在大学内部,我也被大多数人视为特立独行的怪咖。虽然不至于惹来多少祸端,但正常与我来往的同学的确是难得一见。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也困惑于我尽往虚无处使劲的作为,曾经刺探过我的内情,并劝说于我。 “既然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又为什么一直在调查怪谈和传说?”朋友当时大概是这么问的,“不管一开始再怎么热衷,失败几次之后也该退热了吧,但是我听说你从刚上初中开始就在这么做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看你又不是在做什么探灵直播,没有任何收益,连些许成果都没有过。总得有一些正反馈……有一些相关的证据或者线索才能够坚持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索性直奔主题:“不要绕那么多弯子,有什么想说的,你直接对我说就是了。” 闻言,他不再迂回,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你以后还是不要继续冒险调查怪谈比较好。” “为什么?连你都和那些人一样,以为我会在遇到真货之后吓得屁滚尿流吗?” “倒是不担心那个,只是害怕你犯法。”他吐槽,“有时候你会散发出来一股无法无天的气质,让我感觉很恐怖。你不会为了找刺激就去盗掘古人的墓地,或者是去做邪教祭祀活动吧?” “……” “你不会的吧?”他的声音变了。 先不论我有没有计划去做那种事情,或许他并不是真的害怕我犯法,只是见我反问尖锐,才会使用那种夸张化的措辞回避冲突也说不定。要知道,我向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总而言之,他最后还是没有把我说服。 而就在最近,我把目光转向了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 据传那里正在闹鬼,过去因施工事故而死亡的厉鬼会在深夜时分浑身是血地出没,绑架途经此地的女学生。 在听说此事的当晚,我就直接提起大号手电筒,独自一人步行了过去。 事发地点是废弃建筑工地里的烂尾楼,由于施工中断,墙面上连门和窗户都没有安装。当我穿过黑乎乎的门洞之后,四面八方就只有煞风景的灰色混凝土楼墙,到处都是尘埃和建材垃圾。 连流浪汉都没有接近这处地方,蚊虫好像也不乐意进入这片不毛之地。外界的灯火和喧闹都被阴郁地隔绝在外,空气里只余死寂和黑暗,陪伴着自己的只有孤独的心跳和呼吸。 手电筒的光柱只能照亮自己的前方,后方的黑暗仿佛有着实体一样湿乎乎地压在了背上,令人生出回头的冲动。而一旦回头看向后方,这一次又会担心前方是否出现了某种东西,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东张西望。 这股非现实性的氛围令我在毛骨悚然之余倍感亲切。 朋友的话语有其道理,人无法总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方向上满怀热情。 不知何时起,我便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实世界不会如同幻想故事一样光怪陆离,很多谜题的真相总是庸俗而又单调的。说自己能够使用法术的人仅仅是精通魔术,自称擅长占卜的人只是擅长心理学技巧,能够保佑平安的道士只是有着一口好辩才,兼之信徒擅长自我欺骗而已。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确陷入过如泥沼般的消沉。 但是呢,人终究是要死去的。 比起在波澜不惊的生活中死去,我更加期望在就像是故事一样光怪陆离的冒险之中死去。 我想要让自己的人生脱离掌控,幻想怪物突然闯入课堂当众杀死老师和学生们。如果真的出现那种荒唐局面,我会如何反应?说不定会爆发出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勇气,又说不定会超乎想象的懦弱——我想要知道,我希望自己生活的世界失控。 真正令我欲罢不能的,并不是狭隘的牛鬼蛇神,而是完全超越我的经验和生活,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冒险。 虽然不指望这次一定可以邂逅真正离奇的体验,但我还是尽可能反复地打磨自己的警惕心。真正离奇的体验,必定会带来超乎想象的危险。纵使是我,也无法保证全身而退。 我一面步步为营地深入这片废墟,一面拿手电筒射出的光柱全神贯注地扫描环境里的每一处细节,想象致命的危险就藏匿在那些难以觉察的角落里,它们就像是凶猛至极的猛兽一样屏息潜伏,等候着要在我放松眨眼的瞬间扑食上来,咬断我的喉咙。 怪物啊,如果你真实存在,就在我的面前现形吧。 我会证明,我不是叶公好龙。 突然,附近传来了坚硬重物剧烈碰撞的动静。 这片空间原本就寂静到足以令人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动静一响起来,简直就是平地起惊雷,狠狠地叩击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顿时惊醒,立即把握住了声源的方向,第一时间就往那里飞奔过去。 不过是一条走廊的距离而已,我很快就来到了目标所在的地方,并且借助照明看清楚了声源的本体。 那是台倒在地上的脚手架。原来如此,这种重物摔倒,的确是会发出很剧烈的声响。但是脚手架不会无缘无故地摔倒在地,肯定是有谁将其碰倒在地的。 我很快就用余光注意到了,就在视野的边界,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有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背靠着混凝土墙壁坐在地面上。 血液在地面上顺势流淌,就像是数条蜿蜒前行的小蛇一样,从黑暗处缓缓地、缓缓地,游入了手电筒照亮的光明处。 听说,在这片废弃建筑工地出现的,是过去因施工事故而死亡,浑身是血的厉鬼。 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原来是我无意识间死死地屏住了呼吸,孤立无援的处境令我的手脚如尸体般僵硬冰凉。 我含着战栗和热切,慢慢地移动手电筒的光柱,照亮了那道模模糊糊的黑影。 出现在我眼前的,的确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但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恐怖厉鬼。 而是个穿着蓝白条病号服,手脚纤细,面容秀丽的少女。 2 捡到末日少女2 女孩浑身是血,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双眼闭合。 照明的光柱直接打在她的脸上,她都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是昏迷过去了。 我一时间陷入了错愕。 在这片废弃建筑工地深夜时分出没的厉鬼,其真身是个少女? 不对,除去“浑身是血”,这个女孩与我道听途说的厉鬼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 所以说,这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但是她为何身负重伤,又为何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既然她是个身负重伤的活人,我现在最应该做什么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我快步来到她的面前蹲下,一边利用业余的知识检查她的生命体征,一边拿出手机,打算呼叫急救电话。 同时,我仔细地观察了她的外貌。 她估计只有十三四岁,还是在上初中的岁数。虽然脸颊上沾染了血液污渍,但是看得出来她有着端正而又稚嫩的美貌,吹弹可破的肌肤在照明下白得晃眼。她的脑袋楚楚可怜地歪斜着,半长不短的黑发顺势流泻在一边的肩头上。 而她穿着的蓝白条病号服则多处遭到严重撕裂,深红色的血浆从里面渗透出来。这绝对不是自己在路上不小心跌倒、或者从楼梯上摔下来会产生的重伤,而是受到了致命暴力的证据。必定存在着手持利器、冷血残忍的暴徒。 血液非常新鲜,她只可能是在附近受伤的。 暴徒就在附近! 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是任何第三者的动静都没有捕捉到,但是我没有放弃警觉。 看样子,我等等还得再打个报警电话。 然而我没想到,我就连急救电话都没能够来得及打出去。就在我快要按下拨号键的这一刻,女孩冷不丁地抬起了胳膊,以不符合稚嫩外貌的巨大力气逮住了我拿着电话的手腕。 她有气无力地睁开了双眼,意识似乎不大明晰,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看清楚了我的脸。 “不要报警……”她气若游丝地念出了这一句话。 说完,她的眼睛便重新合上了,手掌却依旧执着地搭在我的手腕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不要报警?为什么? 她这个要求我恕难从命。且不论报警不报警,急救电话我肯定是要打出去的,我可没有冷漠到对陌生人见死不救的地步。而医院看到她是这么个情况,必定会联络到公安机关。 原本我真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连急救电话都没有必要打了。 我拿开了她的手掌,就在这时,由于她穿着的病号服受到动作拉扯,我看到了她衣服破口下露出的肌肤。 那肌肤看上去竟毫发无损。 我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直接上手去检查她衣物下的伤势。 这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我马上就触碰到了另外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隔着她的上衣,我感受到了某个无比陌生、坚硬、冰冷的物件。掀开她的衣摆往里面一看,里面居然夹着一件杀气腾腾的道具。 感受到的杀气化为一股未曾体验过的冷气,直冲我的天灵盖。 这是一把手枪! 我难以置信地掏出来这把手枪,反反复复地检查。就算是我这个业余人士也能够鉴定出来,这绝对是把真枪! 而且,如果我对女孩身体的检查没有错漏,她现在真的是毫发无损的状态。 既然如此,为何她会陷入宛如失血过多一样的昏迷? 总不能是她困了,想睡一觉吧? 她身上的又是谁的鲜血?既然不是她的,难不成其实是动物血液?开玩笑的吧,一个连枪支都带真货的人,要我怎么相信她身上浇的是冒牌的人血? 我必须订正自己的看法:起先,我以为这里发生了一起犯罪事件,她是受害者,但真相弄不好与我先入为主的印象截然相反。 必须报警。 即使先假定她本身是无罪的,也不应当任由枪支出现在民间,这是最合乎道德和良心的做法。 然而,在这个谜团重重的少女的身上,我无法不去意识到一种充满诱惑的光辉,一种完全超越我的经验和生活的、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戏剧性潜力。 倒在废墟里的神秘染血美少女——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未经历过比这更加非现实性的邂逅。 这一刻,我的猎奇欲望战胜了我的道德观念。 我要把她带回去。 说做就做。 - 定下方向之后,我马上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把这件对于女孩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给她裹住,然后将其横抱起来。 我这个人平时没什么异性缘,对于异性缺乏免疫力,抱着这个女孩柔软的身体时不由得浮想联翩。其实如果放在平时,只是与异性发生身体接触而已,绝不至于令我想入非非。但是在此刻的我来看,这个陌生的美少女有着致命性的,宛如毒花般的魅力。 她是那么的神秘、危险,暗含着把我迄今为止的人生破灭的可能性。 真的有必要将其带回去吗?就算听从她的要求停止报警,我也大可以把她弃置于此。但是,我真的很好奇,非常好奇——她为何会这般衣不蔽体、鲜血淋漓,又为何会非法携带枪支弹药,其中藏匿着何等匪夷所思的故事。我非得一探究竟。 我抱着她离开了废弃建筑工地。 我在校外居住的出租屋和这片废弃建筑工地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在我就读的咸水大学附近,从这里到我家的距离并不遥远。 问题在于,虽然前半程路可以走小道避开他人的耳目,但是走完全程的话还是无法避免被路人目击到,或者是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而且进入小区的时候保安也会看见,有可能会被拦截询问。 所以走到半程,我就先把女孩藏进了附近的草丛里面,自己先快马加鞭回去一趟出租屋,拿出了以前搬运行李时用到的大号行李箱,接着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原先的地方。 返回的路上,我心里真是担心得不得了,非常害怕女孩已经苏醒,趁我不在的时候自行离去,或者是我运气实在太差,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女孩就已经被路过的人给意外发现了。 所幸我的运气还没有稀烂到那种地步。 我把女孩从草丛里抱了出来。她身体娇小,把她手脚蜷缩起来放进大号行李箱里并不困难。原本我还担心这种做法会不会是自己想当然了,但是真的能够装进去。 天地良心!过去买这个行李箱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像是某些成人故事里面的变态性犯罪者一样把未成年少女装进行李箱里搬运。 我心跳不已,胡思乱想,但是比起那些下流的念头,更加令我心醉的,是这种非常识性的体验,以及做出非常识性行动的自己。 没错,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绝对不是在正常生活中会出现的正常事件。 之后还会再发生什么呢? 我进入了自家所在的小区,经过小区入口的保安亭时回头看了一眼。 保安正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都没有看我这个在大半夜拖着行李箱去而复返的可疑人士。一路上遇到的行人也一次都没有关注过我。 无论今晚对我来说有多么意义非凡,在其他人看来都不过是平凡的又一天而已。 - 我拖着大号行李箱回到了家里。 还好我现在是个校外独居的大学生,否则真是不知道要如何向父母报告这种事情。 我把女孩从行李箱里面抱了出来。显然,行李箱的内部绝对不是个舒适的交通环境,就连深深昏迷的女孩都在无意识里难受地蹙起了眉头。 得多亏一路上的颠簸没有把她震醒,纵然路上和保安再怎么对我漠不关心,倘若从这个行李箱里面突然传出来未成年少女的呼救声,我必定也要陷入狼狈窘境。 我姑且再次试了试能不能把她唤醒,果然失败了,她暂时醒不过来。那就还是先让她休息休息吧。 我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将其放平到床上。 虽然让她继续穿着染血的衣服从卫生角度出发不太好,床单和被子也被染上了血污,但是我没有打算亲手帮她更换衣物。等之后她起来了再让她自己把衣服换掉吧。如果她明天也没有苏醒,届时再帮她换就是了。 今晚我就先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暂且把卧室的床让给她。这么做倒也不是出于所谓的绅士精神,而是如果让她睡客厅,她苏醒之后离去我可能觉察不到。只要我在客厅,她在卧室,她想要离开就必须经过我这里,必定会惊动到我。 以防万一,我还特地在卧室外侧的门把手上小心地摆了个可乐空罐。这个门把手并不是球形,而是条形的,在没有外力影响的前提下可以把空罐摆得很稳定,但是如果她从卧室内部转动门把手,空罐必定会落地并发出醒目的声响。 她是会为我的生活带来破灭的魔女,还是别的什么呢?离开卧室前,我看着她熟睡的脸蛋,难以抑制心中的热气,连耳朵后面的血管都能够感受到充满活力的跳动。 真是期待明天会发生什么啊。 3 捡到末日少女3 面相威严的警察站立在我的面前,他的咆哮宛如怒雷般发聋振聩: “庄成,你犯法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个女孩是手上有很多条人命的杀人犯,你不光是私自藏匿枪支弹药,还包庇窝藏了她! “你是帮凶,是她的共犯!” 我无法直视他的目光,匆忙地捂住耳朵,回过头去,却见到父母双双站在了我的背后,语气和眼神都流露出了失望透顶的情绪: “我们花钱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不是为了培养出来一个破坏社会稳定的罪犯。 “你死心去坐牢吧,出狱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们了。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朋友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却在对上我的视线之后连连后退,站在远处对我发出了声音: “阿成,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犯法…… “以后不要跟其他人说你认识我,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不想要被你牵连……” 周围顿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旋即再度亮起。 刺目的灯光之下,一个法官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我,以庄重而又无情的声音宣布: “被告人庄成包庇窝藏杀人犯,私自藏匿枪支弹药,死不悔改,情节严重,数罪并罚,处以无期徒刑,即刻执行!” “!!!” - 失衡感,剧烈冲击,疼痛。 我猛地清醒了过来。 周围却不是我最熟悉的卧室。 过了两秒钟,我才迟钝地缓过神来。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噩梦,我由于睡在沙发上翻身而摔落在地。这里是我家的客厅,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依稀听见了城市活动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为什么我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对了,昨晚我把卧室的床让给了从外面捡回来的神秘美少女……这个部分倒不是梦境啊。 我边整理脑中杂乱的思绪,边撑着沙发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注意到了沙发上面放着的金属物件。 是手枪。 昨晚,我没有立刻在客厅睡觉,而是一直都在把玩手枪。虽然不至于把“真枪实弹就是男人的浪漫”这类话当成座右铭挂在嘴边,但我之前确实为其所深深吸引,把玩手枪的同时想象着瞄准假想敌开枪射击的情景,逐个瞄准家里的餐桌、冰箱、电视机,乐此不疲。 倒不害怕擦枪走火,我在动作电影里时常看到一些角色由于忘记打开枪支的保险装置而陷入危险的情节,尽管对于枪支本身了解甚少,却惟独对保险装置印象深刻。之前我把笔记本电脑拿到了客厅,结合在网络上查询到的相关知识,我发现这把手枪的保险装置是事先打开的,所以就先将其关闭了。 然而无论如何,真枪就是真枪,是会轻易夺走人命的恐怖杀器。一旦被官方势力发现我私自持有枪械,还窝藏了无比危险的杀人犯,只怕噩梦之中的场景就会化为无情的现实,顷刻间把我的未来彻底葬送。 不对,不对……现在还不能确定那女孩就是杀人犯呢,我对于她尚且一无所知。 她现在如何了,苏醒了吗?会不会已经偷偷地离开了? 我拿起手枪并将其藏至身后,忐忑不安地移动到了卧室门前。 空罐仍然如昨晚那般纹丝不动地放在门把手上,我暂且松了口气,把空罐拿下来,然后像是丧尸游戏的角色一样悄无声息地把门推开,往里面探头探脑地观察。 幸好,女孩还在卧室里,她就像是那空罐一样毫无变化地仰躺在床上,只有微微隆起的胸膛还在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经过一夜,她身上沾染的血液也不再新鲜,变成了干涸的深色凝固物质。 如果忽略她脸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又脏又破的蓝白条病号服,这张天真无邪的睡脸看上去分明是个清纯可爱的邻家少女,与枪支弹药、杀人犯、无期徒刑等等残酷严肃的词语没有丝毫瓜葛。 而经过一夜的睡眠,我热血沸腾的心境也算是冷却了,开始思索起了自己一时兴起的后果。 我绝对不会后悔自己所做出的抉择,那不符合我的脾性。眼下唯一无法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孩是否能够满足我的期望。她隐藏的秘密会不会并没有我期望的那么不可思议呢? 假设我在她苏醒之后询问她的来历,她也愿意如实回答,最终交付的却是张毫无魅力的答卷,便真是对不起我为此承担的巨大风险。 届时,为了自保,说不定我只能把这个女孩秘密地处理掉了。 秘密地处理掉……我居然会有那种杀手般的想法。 或许秘密处理也无济于事,假设这个女孩真的是个被官方势力通缉的危险角色,以我三脚猫的反侦察手段根本无法指望能够摆脱追查,昨晚残留的痕迹可能足以让官方势力精确定位到我。 不过,我大概也有在期望那种意外会发生的念头。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被放过了未免无趣,要是官方势力能够抓住我的蛛丝马迹,找上门来就好了。 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之下,我又上前两步,凑近了去观察女孩的睡相。 意外发生了。 女孩倏然睁开了双眼,藏在被子下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拉住了我的衣领。 同时她的身体宛如行猎的猛兽一样从床上骤然翻起,将自己的腕力与体重相结合,破坏了我原本就不稳定的姿态平衡。 我条件反射地挣扎,却是无果,反倒可能是被她用柔道还是别的什么技巧借取了力量。一时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过程,只觉得视野地覆天翻,强烈的冲击狠狠地拍打在了躯干上。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我是被她按倒在了地板上,手脚的关节都被锁住了。 虽说这是预料之外的偷袭,没想到她这个岁数的女生居然能够把我压制到这种地步。她之前一直都是在装睡吗?原来她真的不是一般人?我不免一阵惊喜。 在做完这套精彩的摔跤动作之后,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用全身压住我的后背,在我的耳畔吃力地喘息着。 “你醒了?”我率先抛出话头,期待着她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说出话来。 “你是……什么人?”她的声音清甜,带着稚气,语气却含有露骨的威吓性质,“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不想吃苦的话,马上回答我。” “我叫庄成,这里是我家。”这个问题并不超出我的预料,我坦诚而又简略地回答了,“我昨晚在外面发现你浑身是血地倒在了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里,所以就把你带了回来。” “……我听不懂。”她继续维持着高强度的警戒姿态,同时不乏疑惑地问,“什么叫所以把我带了回来……这前后文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你跟我说‘不要报警’的吗?”我耐心地回答,“总不能把你就那样扔在外边吧?万一被居心叵测的流浪汉捡到了该怎么办?” “是吗?但是……” 她先是做了一遍深呼吸,然后在我的背上支起身体,腾出了一只手,似乎是在摸索着自己的全身。她这是在检查我有没有趁着她昏迷时侵犯她的身体吗? 不对,她更有可能是在寻找自己随身携带的枪支。 她现在多半还很虚弱,突然,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险些倒了下来。 而我则当机立断地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迅速地抽出了被她锁住的左手,旋即快速拔出藏在后腰上的手枪,头也不回,将枪口顶住了她的躯干。 “你在找的是这个吗?” 闻言,她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扳回一城! 我对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超常发挥非常满意,这一幕是不是都可以加入到动作电影里了? 果然与精力饱满的我截然相反,她现在的状态很差,明明都压在了我的背上,却连我藏在后腰处的手枪都没有及时发现。从她一开始的对策和气质之中,我感受到了宛如战士般老练而又锋利的韵味,但正常的战士是不会犯下刚才这种错误的吧?也就是说,现在绝非她正常的状态……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或许她毫发无损的仅限于外表,实则伤在了别的地方……是内伤吗? “礼尚往来,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了避免被她觉察到我高昂的情绪,我尽可能以沉稳的口气说话,“你是谁,从何而来?” “你以为这样就算是赢了吗?” 显然,我出人意表的反击非但没有使她退怯,反倒是激化了她的斗争心。 仅仅如此确实无法算作我的胜利。事发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先打开手枪的保险装置。况且即使打开了保险装置,也不方便在小区里开火射人。更加重要的是,我是真的舍不得射杀她。 只不过,她应该还不知道这把手枪的保险装置现在是关闭的。 难道她也不害怕实弹吗? “你也不想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吧。”我不打算在言语交锋上落入下风,“先从我的身上下来。” “我拒绝。”现在的她就像是炸毛了一样,不假思索地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态度,“现在……” 咚咚咚。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了不速之客的敲门声。 我们同时闭上了嘴巴。 “有人在家吗?”外面传来了陌生的呼喊声。 什么人,快递员吗?我最近有什么快递吗? “我先去把人支走。”我扭着脖子跟女孩说话。 “不行。”她立即拒绝,“万一……” “或者我现在大喊大叫,甚至是直接开火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句虚张声势的威胁,她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权衡利弊,或者是在揣摩我的威胁是否真实。 很快,她就把我松开了,并且主动后退,像是满怀警惕的野生动物一样居高临下地站到了床上。 我立即从地板上站起来,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t恤,走出卧室之后顺手把门带上。刚才与女孩的零距离接触让我的衣服染上血污了,我在朝着玄关处移动的同时手脚麻利地换掉了上衣,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用脏衣服裹住手枪,随手藏到了沙发的后面。 走到玄关处,我把门打开,看清楚了门外站着的是何许人也。 这一看,我心脏都险些停跳了。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一个面相老成,眼神肃穆的警察。 “有什么事情吗?”我有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肌肉。 “打扰了,我是警察,现在正在寻找一个潜逃中的连环杀人犯。”他先是向我出示了证件,又拿出来一张照片,“如果你有在附近见过这张面孔,还请提供相关线索。” 我接过照片,低头看去,这下连心脏病都要患上了。 照片上的这个“潜逃中的连环杀人犯”,赫然是被我藏在卧室里面的那个少女。 4 捡到末日少女4 打从接触到真枪的那一刻起,我就很清楚自己之后有可能会与官方势力打交道,并且暗中期望这种发展。 却不料警察会如此之快就找上门来,更加难以置信现实的发展会与之前的噩梦如此相似。 那个女孩子是连环杀人犯,真的假的? 恐惧和兴奋同时在我的胸膛中剧烈跳动。 或许是我对于自己面部肌肉的管理出现了些许松动,眼前的警察眉头一挑,出声询问:“怎么了,你是认得这张面孔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 “觉得?” “这么小的女孩子……居然会是连环杀人犯?”我把自己先前难以置信的情绪部分转移到了此刻的语气上。 “喔,你说这个……”他深以为然地点头,“之前也有人这么问,其实是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到了一把手枪。叛逆期的小女生,思想容易走极端,有时候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回事儿。心里对于成人和社会也都有怨气,又正巧搞到了把真枪,心理和物理上都容易擦枪走火。” “她也可以被定性为杀人犯?”我探究性地提问。 “情节特别严重的话是会的……你回头自己上网查查就知道了。”他似乎不打算在延伸话题上多说些什么,又问了一句,“那么,你到底见没见过她,对这张面孔有没有印象?她在这附近一带出现过,会对周边居民造成严重生命威胁,早一分钟抓获都是好的。积极举报还会有现金奖励。” 举报有奖励,反之,包庇就要负重大刑事责任,这我很清楚。虽然不至于如噩梦所说那般是无期徒刑,但绝对会使我的未来一片黑暗。 我昨晚搬运女孩的前半程有意识地避开了行人和路面监控,后半程则是把女孩装入大号行李箱里移动,按理说不至于轻而易举地暴露。但问题在于我又不是平时就在积极做好犯罪准备的危险分子,无法言之凿凿地咬定自己真的避开了所有的监控摄像头。说不定在哪个死角处还有着我未曾注意到的监控摄像头呢?被官方势力揪出来的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 可能面前这个警察已经把握到了我的不利证据,眼下是在给我主动交代的最后机会,我最好在真正无法回头之前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速速把那烫手的女孩供出去。 但是,好不容易遇到了如此脱离常轨的事件,还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却要以热心群众的身份虎头蛇尾地结束这场神秘的邂逅吗?我还什么故事都没有听到呢! 在那女孩的身上还有着数处捉摸不透的疑点,单单用“不知何故捡到真枪的叛逆期小女生”这种解释远远满足不了我的胃口。一旦把她放手,只怕我也就永远失去了继续参与这起离奇事件的立场。 还不能把那个孩子交出去,在我心满意足之前。 面对警察的询问,我先是装模作样地回忆,然后才回答:“应该没有见过。” “好吧……耽误你时间了。”警察并未流露出意外或者失望的情绪,只是熟练地帮我把门掩上,“要是之后目击到了她,记得立刻报警。” “我知道了。” 我语气正常地回应,同时把门关闭,接着窃听起了门外的动静。 警察的脚步声移动到了我家隔壁,敲门声再次响起来。看来他是去邻居家继续询问目击线索了,他应该是打算一家一家地走访吧。 以前好像在哪里有听说过,在现代,九成以上被侦破的案子,其实都是靠着这种朴实无华的走访工作以及查监控录像解决的。 以防万一,我没有立即回到卧室里去和女孩说话,而是在沙发旁边拿起手机之后返回玄关处,边默默地窃听着门外警察的动向,边拿出手机去查询我所处的这座城市——咸水市最近出现的连环杀人犯案件。 一查之下果真有。 最近两三个月,咸水市市区内有五具死相惨不忍睹的遗体被陆续发现,死者皆是有着较高社会地位的官员和富人。 媒体的报道似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管制,我能够查询到的新闻里都没有详细记录他们的死因,也没有关于“惨不忍睹的死相”的照片和具体文字描述。只知道官方势力从五具遗体的指甲缝隙里采集到了不属于本人的纤维和皮肤组织,疑似是他们在临死挣扎之际从凶手的衣物和身体上抓挠得来。可以确认五次作案的凶手均为同一人物。 目前凶手的真实身份仍然没有被侦破,上流社会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成为下一具遗体。 我对于这条新闻有点印象,上个月看到的时候还想过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凑热闹调查调查,但因为当时我在专心调查其他怪谈和都市传说,所以就没有对这起发生在本地的猎奇连环杀人案报以更多关注。 本以为不过是又出现了一个仇富的变态连环杀人犯而已,大约很快就会被神通广大的官方势力抓获。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案件还是没有半点儿进展。 那个神秘的少女就是这起案件的凶手吗? 我感觉不大对劲。假设受害者们的死因是被手枪射杀,不至于被说成是“死相惨不忍睹”。 当然,万一五具遗体都是脑袋被手枪打爆,那自然就是另当别论,但是那种情况下真的会出现“受害者临死挣扎之际抓挠凶手”的余地吗,而且还是不止一次?说到底以手枪的射程,受害者想要与凶手零距离接触也不怎么现实。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那么死。说不定女孩枪法稀烂,必须在受害者够得着她的距离下才有把握命中;又说不定女孩是用拳脚功夫作案的,就像是她之前用关节技对付我一样。 而且之前那个警察确实指控女孩就是凶手,再加上女孩虽说打扮像是受害者,本身却是没有受到过丝毫的伤害。 如果她真是杀人凶手,那么我现在所做的事情…… 不,先停一停,线索还是太少了,现在就下结论未免操之过急。 不如先直接问问她,看她是什么反应。 - 等到门外的警察结束了这一楼层的走访,我转身去把藏在沙发后的手枪拿出来,重新打开保险装置,然后来到了卧室前,推门而入。 女孩正盘腿坐在床上,抱着手臂作冥想状,对于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浑不在意。 她貌似一直都待在原地,但是我注意到房间各处都有被动过的细微痕迹,看样子她是趁我和警察说话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调查过这间卧室,想要从中探究我这个人的内情。 听到开门声响,她低着的头立即弹起,先是迅速地扫了一眼我的身后,再向我注视过来,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要藏匿我?”她深深地皱起了眉毛,语气透露出强烈的怀疑味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吧,我是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你既然只是个普通市民,不是应该把我举报出去才符合道理吗?” “那么你是杀人犯吗?”我反过来问她。 “我不是。”她先是坚决否定,接着神情一顿,反倒是自己先不确定了起来,“……我不是吗?” “是或不是,希望你可以给出确切答案。” “是也不是。”她这回措辞仍然不确切,语气却是确切了,“至少,我没有在这个时代杀过人。” “不知所云。”我说,“难道你是想要说自己是未来人吗?” “先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她的口吻变得强硬,意图重新把握住这场对话的主导权,“为什么要藏匿我?” 我没打算和她吵架争夺主导权,同时早已备好腹稿,对答如流:“因为你不是凶手。” “何出此言?”她狐疑。 “那些受害者的死因皆非枪伤。”我先是把显示着网页的手机扔给了她,又说了下去,“况且,我也不认为这起案件的凶手会像是受害者一样,大晚上浑身是血地倒在废墟里。” 这是谎言。虽然还没有看到足以证明她是凶手的直接证据,但是我早已做好了她就是凶手的心理准备,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做好了暗中处理她的心理准备。 她锲而不舍地追问:“就算你不相信我是凶手,也没有理由藏住我。无论我是不是凶手,我违背这个时代的法律持有枪支弹药一事确是事实,把我的事情告诉给警察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你让我不要报警的。”说话的同时,我缓步走到了书桌旁边,先是把手枪搁到桌面上,再转身面朝向她,“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隐情,但是既然都与枪支弹药扯上关系了,那就说明你的隐情性命攸关。 “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衣衫褴褛地倒在夜色中的少女而已。我想要挺身而出保护你,这种事情……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精心准备的“台词”用力过猛,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脚并用地后退到了床角处,然后吞了一口唾沫,目瞪口呆地问:“就、就……就因为这点理由?” 事已至此,我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出戏演到最后。 “这还不够吗?”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代的人难不成真的……”她出人意表地动摇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再花费更多唇舌,谁知道她貌似这就信了。 但是她说的这个时代那个时代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有着中二病吗?还是说她真的有着我无法想象的隐情? 我正要再次道出自己的困惑,她便先一步平复了自己的动摇,又看了我好一会儿,接着暂且放松少许戒备姿态,做出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麻早,芝麻的麻,早饭的早。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庄成,庄严的庄,成功的成。”我回答。 麻早似乎是在心里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她端正仪态,在床上正坐,双手放在膝盖上。 “好,庄成。……接下来,我要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和来历。我知道你多半不会相信我,但是希望你可以先听我说。” 她终于要坦白了? 会不会太快了?她是要实话实说,还是要编织谎言欺骗我? 我满怀期待,点头示意:“你说吧。” “正如你先前说的那样,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的人。”她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而在未来,人类文明已经毁灭,世界进入了末日的时代。” 5 捡到末日少女5 我可真是懵住了。 “对不起,我没听懂。” “哪里没有听懂?”麻早询问。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我双手虚按,示意暂停。 先说好,我认为自己的接受能力是非常强的,也提前给自己做好了无论她道出的身份和来历有多么匪夷所思,我都姑且先无条件接受的思想工作。 哪怕她宣称自己是窥探到了国家或者大企业的黑暗绝密文件,目前正在被无数刺客所追杀;或者就像是某些幻想故事里面出现过的情节一样,说自己是从某个神秘的研究机关里面潜逃出来的人工超能力者,我也不是不能够先站在相信她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但是,时空穿梭、文明终结、末日降临? 你这个叙事的广度是不是一下子飞跃过头了,原来我拿的不是都市怪谈,或者犯罪惊悚片的剧本吗?反倒是更加像我以前看过的科幻灾难大片……之后总不会再出现一个从未来穿越到现在追杀她,或者是意欲刺杀这个时代某个重要人士的恐怖反派机器人吧。 况且,作为一个穿越者,不是应该保守自己的秘密,利用价值连城的未来信息为自己谋取最大化利益才正确吗?还是说其实是我网络小说看得太多才会那么思考,没有经历过网络小说文化熏陶的末日来客无法第一时间想到这一点? 不妨先听她继续叙说吧。纵使她真是在编故事消遣我,好歹也要给我编个足以充当消遣的故事,而我也就当听说书接着听下去便是了。至于今天的课,我等下就拿手机向学校请假。上课何时都能上,眼下这般魔幻的交谈却是千载难逢。 “你是多少天前穿越过来的?”我先是问了这个。 “如果我之前只睡了一夜,那就是昨天。”她回答的速度不像是在现编。 “刚才你说了‘末日’,那具体是什么样的末日?”我再问,“是有着能够把人类化为行尸走肉的病毒传播到了全世界吗?还是说天上有小行星坠落了,亦或是核战争终于打起来了?” 她肯定捕捉到了我的怀疑,却同样决定先把话题继续下去。 与一开始装睡偷袭我的时候相比较,她的态度不知为何变得软化了。 “末日的起因是什么,人类文明对于末日做过何种程度的抗争……这些我无从得知。自我懂事起,世界就已经是末日的时代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世界原本就应该是那样的……”她短暂而又真切地流露出了追忆的情绪,旋即收起表情,耐心地说了下去,“对比现在的世界和末日的世界,两者最大的差别就是时空——末日世界的时间和空间是畸变的,幸存者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怪异而又离奇的现象。 “再加上还有数量众多、力量强大的魔物出没,纵使人类之中有着赐福修士的存在,却依旧无法收回失地,更加无法复兴人类文明,只能一步步地走向衰亡,生存方式亦在衰亡的过程中愈发扭曲。” 没想到不是科幻灾难大片,而是魔幻废土故事……听着听着,我的耳朵捕捉到了某个无法坐视不理的词语。 “‘赐福修士’是什么?” “用现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应该是‘超能力者’?”她不确切地说。 “现在这个时代果然也是有超能力者的?” “大概有吧,我听说是有的……但是与末日时代不一样,现在这个时代的超能力者好像声名不显。” “难道说是他们在这个时代的数量很少,末日之后反而由于某种因素而急剧增加?”我联想到了很多网络上的末日小说的设定。 “不……虽然数量是多是少我没办法打包票,但是我听说他们在这个时代有着非常庞大的势力……”话题显然来到了她不熟悉的领域,她无法再像是一开始那么对答如流,语气变得吞吞吐吐,“至于为何声名不显,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存在着某种禁忌和规矩吧。我昨天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就打听过关于他们的线索,却没有能够马上就找出来。” 能够马上找出来就有鬼了,我去过很多名山秀水探访仙人和鬼神,也试探过很多装神弄鬼的算命道士和风水大师,更是不知道多少次调查了大量坊间流传的都市怪谈,到头来皆是败兴而归。 这个时代真的存在着庞大的超能力者势力吗?就算真的有某种禁忌和规矩,也总该不小心被我撞到至少一次吧? 她果然是在欺骗我吗? 我咽下了心里话,同时注意到话题被带偏到了其他方向,便先将其拉扯回来。 “既然你是时空穿越者,那么你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手段是什么?” “你误会了……并不是我使了某种手段才会来到这个时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我在那个时代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与朋友一起努力逃离大魔的手掌心……”说到这里,她浮现出了落寞的颜色,“但是我与大魔之间的力量差距过于悬殊,我们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追上。最后我尝试使用空间转移带着朋友做最后一次挣扎,却不知为何把我自己转移到了这个时代,而朋友则不知去向……一定都是因为我……” “——嗯?”我觉察到了关键点,“你?力量差距?空间转移?” “对了……忘记说明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就是刚才提到的赐福修士。” “就是说,你也会超能力?” “是的。” “说实话,你刚才讲的那些事情,我一个标点符号都无法相信。突然跟我说什么末日时代,我只觉得天马行空。”我先是坦言。 “我想也是。”她毫不意外地点头。 “但是既然你会超能力,一切就都好说了。”我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只要你当着我的面用出至少一次超能力,我就愿意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我是真心的。 然而她却是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迟疑是不是应该诚实答复。 片刻后,她才吃力地回答:“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在逃离大魔的时候被灼伤了灵魂,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还勉强自己使用了赐福——也就是超能力,那件事情加剧了我灵魂的创伤。”她咬牙切齿地说,“之前你和警察对话的时候,我已经在房间里尝试过使用力量了,结果就是做不到。” 看来在我的面前承认自己的虚弱令她感到非常不甘心。 “你这么说,我就无法信任你了……”我说,“而且说到底,为什么你要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给我这个局外人呢?” 一开始,她浑身是刺,口气专横强硬,对我展现的是威吓姿态; 而现在的她,尽管仍然对我维持着露骨的警戒和距离感,却是变得愿意花费很多唇舌,像是毫无城府一样尽心尽力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我不清楚她是经历了何种心路历程,难道是因为我在警察的面前包庇了她?还是说我之前装好人的台词和演技真的有那么精彩,就连她冰冷多疑的心灵也被触动了? 她再次回答了我的问题。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但是我已经想清楚了。如果说我的穿越真的蕴含着某种重大的意义,那么或许就是让我在这个时代阻止末日的降临。”她正色,“关于末日将近的消息,我势必要警告给更多的人,而你只不过是其中的第一个。我想要试探你这个‘生活在末日之前的人’会对我的预言做出何种反应,以便于我今后取信于更多的人。” “那么现在你也试探出来结果了。只要你用出超能力,大多数人都会至少先相信你一半的。可惜你用不出来。”我小小地刺了她一句。 “哼……”闻言,她脸色一臭,立刻反击,“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没事找你了。现在我要离开这里,没空继续陪……” 说话的同时,她撑着膝盖就要从床上站起来,却突然身体一软,摔倒下去。 很多低血压低血糖的人在深蹲之后猛地站起来就会眼前一黑,她现在的症状与那很相似,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柔软娇小的身体,而她已经再次昏迷过去了。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我把她在床上摊平,然后到书桌旁边坐下,边看着她稚嫩可爱的面容,边推敲着她先前向我交代的末日信息。 末日降临、时空穿梭、赐福修士和超能力者…… 在我看来,麻早与我刻板印象里的“冷血、残酷、自私的末日求生者”形象不大吻合,最多就是个身手高强、性格乖僻的神秘美少女而已。“末日降临”和“时空穿梭”更是天方夜谭,我无法马上相信这些“设定”在现实中真实存在。 但是,我相信“超能力者”在现实中真实存在。 朋友过去的话语,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既然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又为什么一直在调查怪谈和传说? ——总得有一些正反馈……有一些相关的证据或者线索才能够坚持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的,我有。 我有超自然力量真实存在的线索和证据。 那就是我自身。 我是一个超能力者。 6 捡到末日少女6 如今是二三年的九月中旬,而我觉醒超能力的时间,则是一九年的四月上旬。 距今差不多是四年半,当时我在读初中三年级的第二学期,仍然是心中充满幻想的年纪。 虽然现在的我也被周围人说是个爱幻想的人,但过去的我比起现在还要更加天真。因此当我觉醒超能力之后,我对于超自然力量的真伪便再无任何怀疑,得以专心致志地找寻那些被周围人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的神秘事物。 传说中的妖精、恶魔、神明,说不定都是存在的,而像我一样的超能力者则毫无疑问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能力者。有一就有二,非常简单的道理。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侥幸地踩到了何等离谱的狗屎运才得以意外觉醒超能力的,但纵使那是亿分之一的概率,全世界可是有八十亿人口呢,再少也总该有几十来个超能力者吧。如果把检索词从“超能力者”扩大到“超自然力量”,那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数量了。我的想法应该没有错误才对。 但是,足足四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我的搜索进度仍然为零。 只有我的力量在进化的跑道上突飞猛进。 - 这一次,麻早并未如同上次一样昏睡一夜之久。 才没过去几分钟,她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像是还在梦中一样看向了我。 我主动释放出了善意。 “你现在应该还很疲惫吧。没关系,你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 闻言,她却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我,同时眼神越来越清明。片刻后,她翻开身上的被子走下床,向门口蹒跚移动。 “你要去哪儿?”我先一步抢到了她的面前。 “让开。”她像是受伤的幼狼一样瞪视着我。 “你这就想要离开了吗?” “我说过,我已经没事找你了。” “但我有事。我好歹是冒着被警察逮捕的风险包庇窝藏了你,之后可没办法坐视你任性行动。”我给出了正当的理由。 她充耳不闻,想要快步绕开我。 然而才走出一步,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摇晃,紧接着膝盖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我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她倔强地甩开了我,接着立马警戒地后退了两步,与我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够做什么呢?”我乘胜追击,“连路都没办法好好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昏迷。更何况你还浑身血迹,又穿着这身衣不蔽体的病号服,走在外面很快就会被警察抓到。”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这样总行了吧。”她皱着眉头回应。 “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先洗个澡吗?”我绞尽脑汁设法争取时间,好思考应该怎么劝服她留下来,“这身衣服你就先扔掉,换的衣服你可以穿我的,内裤我会给你拿新的。” “洗澡?”她先是疑惑,接着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又后退了两步,以更加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你难道……” “不要误会。”我立即打消她的疑心,“如果我对你有那种意思,早就什么都做了。” “说的也是……”话虽如此,她还是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很不甘心地承认了,“洗澡吗……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不能就这么走到外面……” 好说歹说,她总算是听从我的劝说,三步一回头地进入了浴室里面。 我给她拿来了备用的拖鞋,再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以及新的内裤和毛巾递了过去,并且一路跟着她到了浴室门口,看着她把磨砂玻璃做的门关上。 门的后面传来了哗啦哗啦地拆开毛巾塑料包装的声音,接着是宽衣解带的声音。磨砂玻璃门上映射出来一道模糊而又娇小的影子,她似乎正在分辨那些洗浴用品,能够听到瓶子被拿起又放下的细微响动。 花洒运转,水流唰唰倾洒在地板上的响动透过门扉传了出来。一开始出来的肯定是冷水,她像是被惊吓到的小动物一样出现了短促而又可爱的叫声。 很快,水大概是变热了,她终于变得安静,并且发出了舒适的嗓音。 一门之隔就是个活生生、赤条条的美少女,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站得那么近,便先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做法,一边拿出手机打算向大学请假。 就在这时,我发现手机上积攒了几条短信通知,是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发送过来的。时间是昨天晚上,他问我晚上有没有空。那会儿我正在忙麻早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来信。 这么突然想要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给他回复了询问的短信,同时补充说明自己今天不去学校,之后再向学校请了假。 只过去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便停止了。 说不定末日时代的生存者对于水资源有着难以割舍的节约习惯。我本以为既然是女孩子,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用来洗澡。如此一来,我也就有很多时间用来编织留住她的话术了。但是麻早洗澡的速度较之我这粗人亦是只快不慢,她没过多久便穿上我的衣服,搀扶着墙壁,蹒跚地走出了浴室。 我给她准备的衣服是灰色的长袖t恤和长裤,内裤则是黑色的平角裤。很遗憾,我这里没有专门给女孩穿着的上身内衣,不知道是否会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造成不良的影响。 原本用来给我穿的上衣穿在她身上显然是过于宽松,袖管长到能够遮住她的双手,衣摆长得像是连衣短裙。她索性把袖子和裤腿都卷起来,露出了白净细瘦的前臂和小腿。 我领着她先回到了卧室里。肮脏的床单和被子都已经被我撤掉了。她在床上坐了下来,身上还残留着暖热的水汽和柠檬香洗发水的芬芳。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她身上的柠檬香气明明就是我最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现在只是换成了从她身上飘散过来而已,却给我以截然不同的氤氲氛围。 衣服也是,那么司空见惯的衣服,现在只不过是套在了她的身上,就莫名散发出了奇妙的魅力。 网络上说的“男友衬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虽然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那样的想法光是在脑子里转转都觉得是自作多情。 “谢谢你,我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洗这么舒服的澡是什么时候了。” 说不定是热水暂时软化了这只“刺猬”的硬毛,麻早现在的态度变得柔软了。 然后她便向我要求拿回自己的手枪。 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有手枪,是穿越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吗?” “……这与你没有关系。”她依旧是那么不配合,语气却是和缓的,“既然你不把手枪还给我,那就自己留着吧,我要走了。” “你是想要去调查末日降临的原因吧?但是你有线索吗?” “没有。但是,末日并不是突然就降临的,而是有其征兆和前奏,只是现在的人们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罢了。匪夷所思的现象、或者是奇形怪状的魔物……诸如此类的事物,一定已经在这个时代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她稍微变得耐心,然后发出了警告,“你也必须当心,一旦遇到疑似的迹象,不要犹豫,有多远就要离多远。还有……” “还有什么?” “……不要再靠近我了。”她似乎在有意识以平淡的口吻说话,“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扫把星。 “跟我在一起的人、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总是会远比其他人更加容易被卷入无法以常识解释的怪异事件,直到悲惨地死去。 “你如果珍惜生命,就别再继续纠缠我。” 啊?还有这等好事? 我精神一振。 “这怎么能行?”我立即义正辞严地说,“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我之所以会救你,是因为无法对于你——对于一个衣衫褴褛地倒在夜色中的少女坐视不理。而现在你却要我把你抛到脑后,这难道不是要在精神上杀死我吗?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我还是我吗?”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死到临头之际,你一定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她语气变重了。 “不要小瞧我了,我说不后悔就是不后悔,而且你才是应该重新审视自己。”我说,“现在的你无法使用超能力,无法随意活动,还是必须静养的时候,却要到外面去奔波,这不是伤上加伤? “与其如此,不如先在我这里养精蓄锐,才能够更好地为阻止末日的使命而服务,不是吗?还是说对你而言,满足自己的逞强心理更加重要? “况且,就算你真是个不得了的扫把星,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法预测的灾祸,也不至于说曹操曹操就到,连短短几天时间都等不住吧?” “这……”她貌似被说到意动了,“只是几天时间的话……” “怎么样?”我试探。 “……”她沉默。 我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如果说…… 如果说我无论如何都劝服不了她,那么说句难听的,我就是打断了她的腿用铁链子拴起来,也要把她监禁在我家里。 虽然非法监禁未成年少女又犯罪又变态,但就算是为了避免被官方势力发现我的劣迹,这也是必须的。我都已经非法持有枪支弹药兼藏匿“连环杀人犯”了,也不差这么一道。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要使用这种极端手段。对我来说这也是需要攻克极大心理难关才能够办到的事情。 良久,她才终于吐出来一口气,勉为其难地点头。 “……我明白了。”她像是被打败了一样,“但是以防万一,我不会在这里住很多天。无论之后我的恢复情况如何,最多五天……不,最多三天,我就会离去。 “还有……谢谢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 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暂且落了地。 咚咚咚。 突然,玄关处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我们同时沉默,面面相觑。 又是警察?是之前那个警察去而复返了吗? 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他终于意识到了我这里的不对劲?门外现在有几个警察? “来了来了。”我对着玄关的方向喊了一声,同时对着麻早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她点了点头,在床上缩了起来。 我来到了玄关处,没有凑近猫眼窥探门外,而是提高警惕心,慢慢地转动门把。 外面没有突然强行拉开门。 我顺势把门推开,看清楚了站在门外的人。 “是你?”我意外。 站在门外的,赫然是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 只不过他现在的脸色很差,隐约能够看出惶恐残留的痕迹,像是之前经历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怪事。 7 十五楼的地下室1 “长安,你怎么了?” 我一边主动询问,一边率先走出玄关,随手把自家大门虚掩上。 朋友见我故意把对话场地放在居民楼的走廊上,虽然有点疑惑,但是没有对此提问,而是先跟我寒暄了起来:“我看你发短信说是要向学校请假,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有急事?如果现在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方便,只是今天没有心情上课罢了。”我先是把请假一事糊弄过去,再把话题绕回到他身上,“先说说你的问题吧。我看你脸色不怎么样,还特地来找我,是有事要我帮忙吗?” “对,是有事……”他的注意力比起平时更加容易被引动,并且明显心事重重,“这件事情……我只能找你商量。” “哦?”我立即起了兴趣,“莫非……” 不等我试探,他便开门见山地承认了:“就是你想的那种事情。” 我意料之中地点头。 朋友和其他人都是如何看待我的,我再清楚不过。如果说有什么话题有必要特地指名我作为咨询对象,只会是具有怪谈性质的事件。 只不过,我主动拜访怪谈事件当事人的次数固然很多,当事人主动找我咨询的例子却是难得一见。 况且,这一次找我咨询的还是我的朋友。他可不是那种缺乏基本科学常识的糊涂蛋,也不是会故意编故事拿我寻开心的人。从他那里传过来的线索,我是必须重视起来的。 念及此处,我的脑海中冷不丁地回响起了麻早刚才说过的话。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扫把星。 ——跟我在一起的人、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总是会远比其他人更加容易被卷入无法以常识解释的怪异事件。 等等,她前脚才跟我提起这些,后脚就有与怪谈相关的事情找上门来,难不成真是她的招灾之力起作用了? 居然灵验到了这个地步?这也太药到病除……我是说祸不旋踵了吧。 还是说仅仅是个巧合? 在我看来,麻早是个十足不可思议的少女。如果说这件事情还与她在冥冥中存在着因果关系,那么我对其重视的程度就有必要提升到最大级别。 但是,说句心里话,在没有得到切实证据的前提下,就算是我也无法百分百严肃对待麻早的“扫把星”言论。 “既然你有空,那么就先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吧。”朋友这么说。 现在麻早还在我的家里,我不想出远门。 “不可以先在这里说明吗?” “可以是可以……”他迟疑了下,“但是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实际亲眼看到,或许就连你都不会相信我。” “是吗……” “你果然是有急事抽不开身吗?那么我等到你解决了再来也不迟。” 话是这么说的,朋友看着我的眼神却是充满了热烈的期待。我要是在这里拒绝他,他肯定会沮丧到无以复加。 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先给我一分钟,让我想想。” 朋友只能耐住心思,而我则低头思考了起来—— 我一开始想要从麻早身上得到的,无非是她藏着的秘密,而她已经全部说出来了,所以我的课题也可以说是已经解决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的课题,就是检验她对我所说之事的真伪。 也就是先养她几天,等她恢复到能够使用超能力的程度。一切都要看她是否真的能够使出超能力。换而言之,现在麻早的事情已经从“急事”变成了“急也急不来的事”。 我很想要形影不离地监视麻早,却总不能够在她恢复之前的时间里一直都闭门不出——不,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吃饭可以靠外卖解决,一直大门紧闭是完全可行的,更加重要的是我本人也有那个意愿。 不过在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忍痛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我们走吧,现在就出发。” “好!”朋友顿时喜出望外。 “你先等等我,我要去家里收拾收拾,很快的。” 我让朋友先在门外等待,回家之后把门关上,接着去卧室向麻早说明自己要稍微外出一趟。麻早似乎也没有联想到自己宣称的“扫把星体质”会这么快便响应,只是嘱咐我出门小心。而为了防止她拿回手枪,我出门时带上双肩包,把手枪藏进了包的最深处。 现在的麻早无法自由活动,我也就没有必要担心她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独自离去。然而关心则乱,我还是会胡思乱想,生怕她趁我不在便远走高飞。而我现在跟着朋友外出,也是存了其他的用心。 独处最能够暴露出一个人真实自然的状态,我想要看看,当我不在场的时候,麻早会在我的家里呈现出何种状态。 为此,我需要在自己的家里设置“监控摄像头”。 理所当然,那种东西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以避开麻早的感知为前提布置妥善,况且我也不是那种会随时在自己家里准备隐蔽式监控摄像头的人。 所以我要在这里使用我的超能力。 回到玄关处,我转身对着空气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关于我的超能力具体是何种内容,这里我就先卖个关子。 其实我所掌握的,并不是有必要遮遮掩掩到这种地步的复杂力量;相反,这份力量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很可能是非常简单和普遍的。 但是朋友接下来说不定就要带着我去见证与超自然事物相关的事件,在那种特殊的场合下,可能会出现这份特殊力量的用武之地。很多幻想故事里的超能力者都是一边对着目标发挥自己的本领、一边解说自己的能力设定,我其实有点向往那种情节,想要到时候做做看。 这里我就先展露出自己力量的“冰山一角”。 一个橘红色的光点出现在我的指尖上,像是萤火虫一样飞舞到了半空中。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十几只“萤火虫”接二连三地飘散到了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这些小东西与我之间存在着精神性的联系,它们就是我本人不在场时的“眼睛”。 做好这些布置之后,我便转身打开门,对着等候在外面的朋友说:“久等了,出发吧。” 他跃跃欲试,和我一起下了楼,离开小区,往他居住地点的方向移动。 我默默地通过“萤火虫”感应着自己家里的画面和声音。 “萤火虫”共享过来的信息严格地说并不是视觉和听觉的信息,硬要形容,就像是想象力不受控制地在意识里描绘出画面和声音一样。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看完一部电影之后高潮镜头在脑海里反复出现、或者是在听完洗脑的歌曲之后脑海里反复地播放那首歌的体验,其实就和那差不多。 在我刚离开的时候,屋子里的麻早还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休息而已。而随着时间流逝,她似乎大体确信了我暂时不会返回,脸上和缓的表情便迅速地褪去,变成了冷漠而又麻木的颜色。 她立即下床,穿上拖鞋,缓步移动到了玄关处,再把门扉打开,来到屋外的走廊上四处打量。 这就准备逃跑了? 我心下一惊,想要即刻返回。 但是还没等我拧身,她便转身回了屋子里,顺手把门带上。 朋友注意到了我脸色不对劲。 “阿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打喷嚏……” 我暂且抚平心跳,继续偷窥那个神秘而又美丽的少女,揣摩她的一举一动。 麻早就像是刚刚被陌生人类收养的小型流浪犬一样背脊紧绷,在屋子里左看右瞧,时不时还会突然回头看看玄关的方向,应该是在警戒可能途中返回的我。 偶尔也会翻动周围的物品,拿起来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放回原地,但不像是在特地找寻某物,貌似只是想要调查我的底细而已。 或许不止是在我看来她浑身谜团,在她看来,我同样是个浑身谜团的角色。 意识到这一点,我有些开心——原来我也是个“神秘角色”了? 对于我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她一开始的态度就是浑身冒刺,有着极其明显的抗拒心理和攻击姿态。然而当我对付完警察之后,她便突然偃旗息鼓。我先前还在想会不会是自己装善人的演技骗住了她,现在我也算是回过味儿了。 她之所以突然变得随和,大约是基于一个非常现实的理由——我手里有枪。 然而,即便是居于如此不利的立场,她也丝毫未曾对我采取曲意逢迎的姿态,是因为她本身就有非凡的气节吗,还是觉得态度改变如此之大反而会令我反感呢? 说到底,为什么她会被警察认定为连环杀人犯? 为什么我最初发现她的时候她穿着的是病号服,她之前是待在某家医院里面的吗?或许她是从某个精神病院里面逃窜出来的患者,对我述说的全部是疯言疯语? 我已经不着急立刻得到答案了,之后还有很多时间,我想要慢慢品味这种非日常的同居体验。 - 朋友心事重重地带着我在附近的茶餐厅里坐了下来,我就把注意力先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为了避免之后有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误会,在正式让你看到那个东西之前,我要向你说明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面色沉重地说。 “你说吧。”我示意。 他先是抛出来了一个问题:“你应该还记得我住在什么地方吧?” “记得,就是那个死过人的房子。”我回答。 8 十五楼的地下室2 在说明朋友现在的住处之前,先说说他这个人。 我和他是在大学里面认识的,他的全名叫祝长安,所以我称呼他为“长安”。他同样就读于咸水大学二年级,是个外表风流倜傥,浑身穿着名牌衣服的青年。 虽然截止目前他的谈吐还算是正常,但其实他是个远近有名的“二代”,父亲在政府位高权重,家境非常殷实。具体多有钱我不清楚,至少不是我这种出身平凡的学生所能够揣度的,我也对那方面的事情提不起兴趣。只不过偶尔会在学校里听到有人怀着恶意喊他“祝少”。 这种恶意要说全是基于仇富心理,那就是以偏概全了。如果说我在学校里的名声仅仅是特立独行,那么长安就是千夫所指,简简单单的仇富二字不足以解释。原因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是校内知名的“恶少”,经常听说他仗着自己父亲地位更高就跋扈恣睢、惹是生非,甚至有传闻说他带着狐朋狗友一起经常出入某些学生不应该出入的伤风败俗场所,久而久之,他便遭到了绝大多数洁身自好者的排挤。 他的恶名其实是有隐情的,只不过他确实做过一些坏事,我和他也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 要展开细讲其中故事就说来话长了,这里就先集中在他目前的住处上。 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他和我一样对于都市怪谈有着一定程度的兴趣,而且由于他在学校里没有其他关系要好的同学,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正巧在咸水大学周边的一处普通居民小区里有个死过人的闲置房屋,位置在十五楼,算是高层住宅。 这里所说的“死过人”,指的可不是曾经有老人猝死在里面,或者有租客想不开在里面割腕自杀了,而是正儿八经地发生过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件。 案件发生在八个月前,长安之前的租客被发现在浴室里遭到不明人士开膛破肚,场面一度异常血腥,连隔壁的邻居都被吓得搬家了。杀人凶手身份成谜,至今依旧逍遥法外。没人敢去租住那房子也是完全可以理解。 听说那里半夜闹鬼,我去做过调查,也在那里住过三天三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距今差不多也就两周不到吧。事后长安以试胆为由将其租下,胡闹性质地搬了进去。 “现在看来,那个房子真的闹鬼?是前任租客化为厉鬼找上你了?” “不,不是的……”他连连摇头,“是地下室,我找到了地下室。” “原来只是地下室……”我先是失望,紧接着便觉察到了异样,“……等等,你刚才说‘地下室’?在那个房子里?” “对,就是在那个十五楼的房子里。” 他心有余悸,向我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起因是在前天夜晚,他在网站上看到了其他人清洁陈旧地毯的视频。地毯——尤其是毛绒地毯这种东西很容易藏污纳垢,视频上传者还会特地拿特别肮脏的地毯出来清洗并且拍成视频。所以在他看完之后便想到了自家客厅里的黑色毛绒地毯。 那是从他搬进来时就已经放在客厅里的物件,不知道迎接过多少任租客。以前他从未对其关注过,如今却是对那地毯起了意见。黑色原本就是耐脏的颜色,很可能里面存了大量污垢,说不定还有着前任租客的血液,自己却一无所知。他想要将其撤换掉。 而当他把地毯掀起来之后,下面的地板却显露出了一个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东西。 那居然是个用黑色颜料绘制的,线条繁复的“魔法阵”。 难不成过去有一任租客是个满脑子黑魔法的中二病,这玩意是他遗留的产物?长安会有这种想法亦是在所难免。 而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在魔法阵里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物件,一面镶嵌在地板里,长宽约为一米的方形木头盖子。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把盖子打开了。 却不想,盖子之下,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阶梯,往下一片漆黑。 他顿时大吃一惊。 这是地下室吗?但这里可是十五楼啊,十五楼哪里来的地下室? 他马上就得出了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这道阶梯大概是通往了楼下的住户那里。以防万一,他没有从这道阶梯下去,而是出门去楼下询问,并且在得到允许之后进门查看。 楼下的住户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阶梯,天花板上也没有打开的洞。 一时间,他陷入了无法形容的惶恐。 那道黑暗的阶梯,通往的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 - 我被他的描述深深地吸引,好奇心随之浮现。 “你下去过了吗?” 长安一拍桌子,情不自禁地喊道:“怎么可能下去啊!” 茶餐厅里的店员和顾客们纷纷看向了他,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坐了回去。 “总之我没有下去过,而且我现在已经临时搬到了附近的酒店,实在不敢继续住在那里。”他平复情绪之后说,“不过房子我还暂时没有退租,钥匙也还在我的手里。” 我点头,继续询问:“那么,你有没有尝试过照亮那道阶梯下方的空间?” “试过了,下方的深度应该是三米多,阶梯底部是灰色的混凝土地板。”他颓然地说,“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敢下去探查。” “除了我,你还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其他人吗?” “有,我昨天跟我的妹妹说过,但是她没有相信我。” “你说祝拾?昨天白天你也跟我见过面吧,你跟祝拾说了,却没有跟我说?”我有意见了。 祝拾,也就是长安的妹妹,她比长安和我小一岁,我以前和她见过几次面。 今年她升入了咸水大学的一年级,与恶名远扬的长安不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令人联想到小溪、清泉、氤氲的湖面等等意象的,像是水墨画一样清秀的女学生。 她不会相信长安也很正常,或者说,只要正常人都不会相信长安的叙述。 长安连忙尬笑两声,扯回话题,补充道:“还有……前晚遇到那件事情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你找了警察?”我反射性地皱眉。 以我现在的立场,实在是很难对警察产生安全感。 “然后呢?你跟他们说自己家里出现了怪异事件,他们就真的来了?” “怎么可能直接说?我当时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先让警察过来的。然后在警察到场之后,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再次掀开了那张地毯,结果……”长安的脸色愈发难看,“消失了,那个木头盖子不翼而飞,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消失得无影无踪,地板上只有那个可疑的魔法阵。我被当成报假警,差点就被拘留了。”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连忙解释:“等等,我真不是在骗你,我当时真的看到了地下室!” “虽然我个人是很想相信你……” 在过去,我拜访过的很多灵异事件亲历者都有着这么一种共同特征: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某些场合下遭遇到了灵异现象,但是当我陪同他们,或者我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自行调查时,灵异现象便销声匿迹了。 而长安此刻的情况则与我那些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声称自己遇到了怪异现象,但是这种现象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接触到,而当他之外的人在场时,怪异现象便自觉地隐身了。 这要我如何能够全身心相信他呢? 不过,他毕竟是我的朋友,我还是想要给予他最基本的信任。 “相信我!我知道你以前遇到过很多欺骗你的人,所以昨天白天我才没有在学校里跟你搭话,因为我害怕你把我也当成那样的人!”他焦头烂额地说,“但是……但是!昨天晚上我忽然怎么都无法释怀,觉得于情于理,还是应该找你商量商量,现在可能愿意相信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昨天晚上,忽然?”我捕捉到了关键之处,“大约是几点钟?” “啊?嗯……差不多是十点左右?”他不确切地说。 那是我刚刚遇到麻早的时候。 假设长安和麻早都所言不虚,那么我原本是应该会与长安亲身经历的怪异事件擦肩而过,却由于麻早招引灾厄的体质作祟,使得远在他处的长安忽然更弦易辙,带着这起事件的线索叩响了我家的门? 长安的证言有着诸多可疑之处,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呼应麻早的说法…… 我一边推敲着两件事之间的逻辑,一边对着长安说:“口说无凭,你先带我去你的住处看看。” “好,但是……”他迟疑。 我反问:“你之所以来找我,为的不就是让我陪你再去看看那房子吗?” “……是的。那绝对不是我独处时产生的幻觉或者噩梦,而是真实存在的怪异。希望你能够帮助我证明这一点……我大概是这么想的。”他先是承认,又变得瞻前顾后,“但是,如果这一次也没有出现……” “你只管带我去就是了。”我坚定语气,“我保证,就算地毯之下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埋怨你。” 都已经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在这边的茶餐厅匆匆填过肚子之后就和我一起前往那个房子。 我们穿过了小区的入口,然后通过了住宅楼的防盗门,乘坐电梯一路来到十五楼。长安拿出钥匙把目标房屋的门给打开,带着我进入客厅。 说是死过人的房子,看着其实和一般人的房子没什么差别,反而由于长安这段时间的入住而多了些许生活气息。说人话就是多了些杂物,沙发上还扔了几件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垃圾桶里装满了残留菜汁饭粒的外卖盒子。 在沙发和电视机中间,就是他所说的黑色毛绒地毯。看着就是很普通的陈旧地毯,上面画了几个大号咖啡色英文字母,拼写起来就是“地毯”的意思。 “那么……我要打开了。”长安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没有在他家里自作主张,只能口头催促他:“打开吧。” 他花费了十几秒钟才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上前蹲下,双手抓住了地毯边缘,猛地将其掀开。 只见在地毯之下的地板上,有着一个用黑乎乎的颜料绘制而成的,线条繁复的魔法阵。 而在魔法阵的中央,则有一个浅褐色的木头盖子。 9 十五楼的地下室3 看到魔法阵中央的木头盖子,最吃惊的人不是我,而是长安。 我还没有来得及对此发表什么感想,他便先情不自禁地怪叫一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木头盖子。 片刻后,他激动地喊道:“出现了……出现了!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臆想……阿成,你也看到了吗?你也看到了吧!” “我看到了。”我简单地回应。 “……你好像不怎么激动?”见状,他稍微冷静了,然后疑惑地问,“你不是对这类东西最感兴趣了吗?” “是很感兴趣没错,但我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而已。” 在亲眼看到长安先前所说的地下室之前,我是不会“开香槟”的。话虽如此,我也只是口头上非常冷静。基于对朋友的基本信任,现在的我确实蠢蠢欲动,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变快了。 我没有贸然去揭开木头盖子,而是先蹲下,观察起了地板上的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由大量扭曲的线条和符号组成,却蕴含着一目了然的秩序性,令人不至于将其误认为乱七八糟的涂鸦。而对于西方的神秘学,我仅仅是有着不成系统的凌乱知识,拿来分析这个魔法阵更是一窍不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算是看出来了。 我伸出一只手,轻微抚摸魔法阵边缘的线条,沾上了一点点绘制线条的黑色颜料。略微摩擦指腹之后,我完全确信了。这个颜料是氧化干涸之后的血液。 结合“曾经发生在这个房子里的猎奇凶杀案”这条线索来看,难道绘制魔法阵的是凶杀案的犯人,颜料是受害者的血液? 假设事实如此,那么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把魔法阵留在这个房子里? 凶手是否还在关注这个房子? “要打开盖子看看吗?”长安在旁边试探询问,却不敢自己上前揭开木头盖子。 “嗯。”我点头起身,主动上前,径直踏入了魔法阵的中心。 木头盖子没有把手和凹槽,我弯下腰,直接把手指抠入了木头盖子与地板之间的缝隙。 旋即,木头盖子被我高高地抬起来,下方的事物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一刻,我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 出现在木头盖子下方的,正如长安所说,是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而在洞穴之下,则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深不见底的阶梯! 但这里可是十五楼! 长安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然后用生怕惊动什么似的口气说:“你看到了吗?我没有骗你……”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阶梯。 构成阶梯的物质是灰白色的混凝土,外表没有经过任何的装修。一部分光秃秃地呈现在我的眼前,而另外一部分则深深地没入了黑暗,仿佛通往了未知而又恐怖的幽冥世界,光是看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 一时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掠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影子。 这道诡异的景象就像是重重砸入心湖的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过去为了探索怪异而做过的所有努力都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 就连麻早之前说过的话语也加入其中,浮上了我的心头。 ——对比现在的世界和末日的世界,两者最大的差别就是时空——末日世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畸变的,幸存者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怪异而又离奇的现象。 ——末日并不是突然就降临的,而是有其征兆和前奏,只是现在的人们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罢了。 ——匪夷所思的现象、或者是奇形怪状的魔物……诸如此类的事物,一定已经在这个时代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难道说,这就是麻早所说的,末日的征兆和前奏? 但是,从现场的魔法阵来看,这应该是有着人为因素的怪异,而非天灾……不,等等,是我先入为主了。谁说促使末日降临的就一定是天灾,而不是人祸呢? 眼前这个怪异现象会不会与麻早提及的末日征兆有所关联? 慢着慢着,我的想法跑过头了。不要先去联想那些远在天边且缺乏证据的事情。现在我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长安,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楼下做个确认。” 说完,我便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同时在房子里留下了个“萤火虫”。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我发现自己还是患得患失,生怕这起诡谲的怪异事件到最后依旧是一出处心积虑的骗局。所以我没有立刻操纵“萤火虫”去探查洞穴下方的空间,而是先让“萤火虫”在那里监视长安。 而我本人则先是在走廊上撑着围栏看看风景,把暴走的头脑冷静了下,然后去到楼下,装作敲错门的访客敲响了楼下住户的门。 趁着住户把门打开的时候,我偷偷地往屋内放进了个“萤火虫”,在里面探查了一圈。 正如长安之前所描述的那样,从那里看不到什么降下的阶梯,天花板上也没有洞穴。 与此同时,我也通过监视长安的“萤火虫”完成了至关紧要的确认——长安在此期间没有关闭木头盖子,我仍然能够持续观测那个洞穴的存在。 这下终于可以百分百确认了。 那个洞穴,确确实实通往了“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 - 我梦寐以求、寻找至今,过去只在幻想故事里才得以一睹的怪异之物,是真实存在的! 过去我无数遍地想象过自己终于证实这件事情的情景。而现在,我终于用自己的双眼验证了怪异之物的存在,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若狂。 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了,或者我对于不可思议事物的热情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然退潮了。我想,我现在产生的这种情绪应该具有相当的普遍性。 据说很多人在突逢剧变之际反而不会表现得像是电影里那么夸张。例如,突然得知自己彩票中头奖的人,或者说是得知家人事故死亡噩耗的人……他们也不会一下子大喜或者大悲,而是必须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消化过于巨大的事实。 如坠梦中——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形容我现在心境的词语。 我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的双脚是否好好踩着地面。 今天对我来说是人生中格外重要的一天,就连这种两脚悬空般的感受都是如此珍贵。如果可以,我真想要多多沉浸在这种梦幻般的体验里。 但是,我必须尽快找回自己的正常思考能力。越是面对怪诞诡异的事件,越是需要清醒的头脑。恐怖故事里面不少角色都是在忘乎所以之际死去的,我可不想变得那么逊色。 况且接下来我必须严肃面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既然长安所言为真,麻早主张自己是“扫把星”这一说法的可信度也就连带上升了。而如果麻早真的会给身边人招来灾祸,那么这种恶劣影响是否会波及到“身边人的身边人”? 也就是说,长安之所以会遇到怪异事件,会不会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我遇到麻早是在昨晚,而长安遇到怪异事件则是在前晚,从时间先后顺序来看,长安的经历与麻早的招灾体质并不构成正常的因果关系。但是涉及到怪异,就无法以一般常识对待,也必须把倒果为因的可能性考虑在内。 即:因为我在昨晚遇到了麻早,所以长安在前晚遇到了怪异事件,而其目的就在于,他要在今天响应麻早的招灾体质,把我卷入怪异事件——这种离奇的因果关系在怪异的世界里说不定也是成立的。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如何处理与麻早之间的关系? - 我回到了那个洞穴所在的房子里。长安正拿着手电筒站在洞口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照,似乎生怕从里面会突然钻出来什么怪物。见我回来,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我这会儿也差不多理顺了自己的状态。 “对不起,长安。”我叹息,“或许是我牵连到你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他错愕。 “之后我会向你解释。”对于如何处理那件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现在还是先集中眼前的问题吧。” 闻言,他便不再多问,也跟着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洞穴上。 借着手电筒的光芒,我看清楚了阶梯下方的场景。下方的空间只有三米多深,底部是灰色混凝土地板,看着确实很像是个地下室。 我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这个洞穴。 在意识到这个洞穴的超自然属性之后,它对我来说就具备了无可阻挡的吸引力。就好像是把盛满水的浴缸的塞子拔掉,然后默默地凝视水旋转着被吸入那黑暗的洞穴里一样,似乎就连自己的心也要跟着流入洞穴之下了。 在心里品味着这种魔性的感受之余,我又上前了两步,想要再凑近点看看。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从旁抓住了。转头看去,是长安,他抓住了我,并且露出了罕见的严肃表情。 “你想要下去?” “这不是当然的吗?” 要说我不想下去看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瞠目结舌地说:“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我可不是为了让你下去而找你过来的啊。” “你都把我喊到这里来了,我怎么可能不下去实际调查一番呢?”我先是反问,接着恍然大悟。 对了,从我的角度来看,遇到怪异事件不去亲力亲为从里到外翻查个底朝天是不可能的,我认为其他人肯定也会这么看待我。而不用说,长安作为我的朋友,肯定也对我的习性了如指掌。 但是这次不一样,长安大概是因为自己先经历了这起怪异事件,对其先入为主地产生了“这个洞穴不能进”的第一印象,然后在将其告诉给我的同时,无意识地把自己做的判断移植到了我的身上——他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产生下去看看的念头。 “放心吧,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鲁莽。就算是想要下去,也不会现在立马就下去。”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利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他的视线,操纵“萤火虫”飞到了洞穴之下。 但是,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当“萤火虫”进入洞穴之下——进入到那片“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之后,我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性联系就此中断,“萤火虫”本身也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一样凭空消失了。 10 十五楼的地下室4 违背世间常理的事物是无法存在的,就如同失去燃料的火焰无法继续燃烧。 而我的“萤火虫”固然是违背世间常理的造物,却绝非无根浮萍。 它之所以能够持续存在,是因为与我之间存在着精神性连接,我的精神力量在顺着连接为其存在源源不断地添加柴薪。 但是,眼前的这个洞穴就像是覆盖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壁障。当“萤火虫”下去之际,无形的壁障尽管没有对其横加阻拦,却无情地切断了我与其之间的精神性连接。就好像是在说,“现实的空间”与“现实中不应存在的空间”之间像是阴与阳一样泾渭分明,阳间之人不可以违背常理,妄图僭越天地法度,与阴间建立起自由往来的信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长安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异变。 他先是询问着我的意见,又面露不安之色:“我觉得还是赶紧把盖子合上吧,万一洞穴之下还藏着什么脏东西……” “先不着急。”我在思索之后询问,“你家里有蓝牙摄像头什么的吗?” “你是要把蓝牙摄像头扔到下面去,代替自己的双眼?”他立即反应了过来,然后遗憾摇头,“但是我这里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老老实实地把手机交给了我,而我则拿出来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向长安的手机发起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之后,我去厨房取来扫把,再拿出他以前收烧烤外卖附带的橡皮筋,把自己的手机和手电筒同时固定在了扫把末端,将其当成发光自拍杆,蹲在地板上往洞穴之下探去。 “原来还有这种办法!” 长安眼睛一亮,凑上来看向了自己的手机,想要查看从下面传输回来的视频画面。 旋即,他发出了疑惑和失望的声音:“……咦?” 很可惜,什么画面都没有传输回来。 因为自打我的手机进入洞穴之下,网络信号便自动切断了。 我先是把自己的手机取了回来,把网络连接改成了共享长安手机的数据热点,再尝试把自己的手机送到洞穴之下,结果还是不行,网络貌似被肉眼看不见的结界给切断了。 看来不止是精神性的连接,电子信号的连接也行不通。 我再次把自己的手机收了回来,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一次,我直接伸出自己的手臂,探进了洞穴之下! 长安阻拦不及,只能惊呼:“你做什么!” 我对于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全心全意地感知着自己的手臂。 人类对于自身肉体的感知和操纵,归根结底也是依赖于电子信号。如果说这个洞穴是连电子信号也会阻断的洞穴,我现在应该无法操纵自己的手臂才对。 但是这一次,信号没有遭到阻断,我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手臂,也能够流畅地活动自己的手掌。 “精神性的连接”和“电子信号的连接”说到底都是“无线连接”,而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既然大脑对于手臂的生理性连接行得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其他形式的“有线连接”也都行得通呢? 还是说生命的肉体就是具备着某种神秘性质,就好像很多幻想故事里的空间收纳道具惟独无法收纳生命一样,这个洞穴也惟独无法阻断生命信号的连接? 如果是后者,我就只有亲自进入一途了。 慢着,我好像是被一开始“萤火虫”的消失带偏了思路。 如果只是想要了解洞穴的内情,其实没必要讲究有线连接还是无线连接,直接把手机调成录像模式,再重复刚才的做法不就可以了吗?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那么简单的做法,都是因为我太想要探究这个洞穴内部与外部断绝连接的现象了。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由得一门心思去探究其中具体机制。 见我平安无事,长安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拉住我,想要让我远离这个洞穴。 “你太冒险了吧!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出事吗!?”他心有余悸地说。 “长安,我们再试一次。”我转头对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听完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你真的只是想要用手机录像看看下面是什么,没有打算亲自下去吧?看完之后你应该就会心满意足了吧?” “……” “为什么你要把头转过去?”他瞪视着我。 长安的预感是正确的,我不可能只是往里面看一眼就心满意足。纵使下方真有某些“脏东西”,我到头来还是会坚持下去。 我开始思考怎么说服他,或者把他支开。 虽然直接闯入洞穴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的话他或许会跟着进来。万一里面有危险该怎么办?他之所以遇到怪异事件固然可能是受我牵连,但我自己并没有牵连他的想法。 最妥善的办法或许是先在这里佯装答应,事后自己独自返回调查。反正他现在也不住这个房子。 看来我暂时是无法更进一步调查了。 “长安,我……” 话才只说出来一截,突发情况就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咚咚咚。 玄关处传来了不速之客的敲门声。 我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嘴巴。怎么感觉今天一直都能够碰到有人敲门?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吧?虽然这次被敲响的不是我家的门。 “谁?”长安喊了一声。 但是门外的人没有回应,只是一味地敲门。 我索性起身向玄关走去,而长安则抄起了卷在旁边的黑色毛绒地毯,姑且先把那个洞穴遮挡住了。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机密,但是对于这种不知道蕴含着何种危险的超自然事物,或许确实不应该将其暴露给无关路人。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在门外的,先不说有关无关,起码不是个素未谋面的路人。 当我打开门扉之后,门外的人也看到了我。 “嗯?”这个人先是疑惑和意外,片刻后才终于把我的脸认了出来,“……你是住这儿的吗?这不对吧?” 这个人正是不久前敲响我家大门,走访调查连环杀人犯目击线索的警察。 他走访都走到这里来了? “不,是我的朋友住这里。”我按下了意外情绪,然后往屋里回过头去,把长安喊了过来。 长安立刻赶来,向警察自报家门。 警察疑惑地看了看我,最后还是先对着长安说起了话:“是你吧,前晚报假警的。” “我没有报假警。”长安梗着脖子说。 “我们局里的人后来回头查过了,你这个房子以前发生过情节非常严重的凶杀案,凶手至今未能逮捕归案。”警察严肃地询问,“你说你这里闹鬼了,真的只是闹鬼吗?再把你之前发现的异常说一遍。” 原来这个警察是要来调查八个月前的凶杀案。 听说官方势力对于命案确实都非常重视,以至于有着“命案必破”的口号,可那都是八个月前的凶杀案了吧,原来官方势力对于命案会紧追不放到这种程度吗? 以前在网络上风闻有的通缉犯在躲过风头之后去看周杰伦演唱会,却被官方势力从人山人海之中揪出来当场抓获。如此一比较,官方势力对于迄今为止都逍遥法外的命案重犯紧盯到这种程度,好像也不算是有多么奇怪了。 但是我记得这个警察之前面向的还是最近的连环杀人犯案件,现在却要抽空来询问另外一起案件的线索,这种忙前忙后的情况在他们那边是很常见的吗?还是说…… “真的有闹鬼!” 长安这会儿急着证明自己,便让警察进来屋子里,自己走到了黑色毛绒地毯跟前,一把将其掀开。 “你看!”他指着地板上的魔法阵,“看啊,这里真的……真的有……”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继续不下去了。 只见那地板上光秃秃一片,哪里还有什么洞穴?只有用黑色颜料绘制的魔法阵留在原地,连木头盖子都找不着了。 不光是长安,我也是大吃一惊,洞穴居然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前晚长安报警,警察来了之后洞穴便不翼而飞;今天也是警察来了,而洞穴居然再次销声匿迹。 难不成是警察身具阳刚正气,而那洞穴则是个阴邪之物,因此警察一来,它便两股战战,忙不迭隐去了身形?岂有此理! 事实放在眼前,我只能告诉自己先不要着急。洞穴不是第一次出现和消失,或许这也是怪异现象的一环,也是我有必要探索的内容。 “鬼呢?”警察面无表情地问道,“让它出来啊?” “鬼……鬼……”长安呐呐不敢言。 警察叹了口气,接着貌似注意到了什么,当即走到魔法阵前蹲了下来,用手指去摸边缘线条的颜料。 他沉思着摩挲手指,表情越来越严肃,片刻后自言自语:“……血液?” -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怪异洞穴,但是在接触到魔法阵之后,警察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原本就严肃老成的面容顿时变得更加深刻。 他把我们带到了楼下,然后对着长安问:“你有没有其他住的地方?” “什么?”长安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租下的那个房子,从现在开始要再次作为案件现场保护起来,至少今天和明天你是不可以再回去住了。”警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啊?但是……”长安貌似原本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他突然闭上嘴巴,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口气确凿地对着警察说:“没有问题,我原本就不打算回去那种地方住了。烦请你们一定要把现场保护好,一只老鼠都不要放进去!” 把我说成是老鼠还真是有够过分。 他是为了预防我进入那个洞穴才会这么说的吧。真是在操没用的心。我要是铁了心进入那个洞穴,普通人来得再多、防备再怎么严密都是无用功。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保护那个房子?”长安这才问了起来,“是为了八个月前的凶杀案吗?但那都是八个月前的事情了吧,说不定凶手都已经逃窜到外地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命案。还是作案手段非常残忍,情节非常严重的命案。局里一直都对这起大案非常重视。而且……”警察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透露之后的话。 良久,他看着长安,又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而且,凶手现在仍然在咸水市里游荡,甚至还在继续兴风作浪。” “什么?”长安悚然。 而我则通过对方的眼神产生了联想,并且结合自己之前的怀疑得出了推测。 “最近两个月在市里作案的连环杀人犯,就是八个月前在那个房子里杀害前任租客的凶手?” 麻早的面容亦随之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11 罗山幽影1 对于我的提问,警察微微点头,口头上则是采取了保守的说法:“至少当前的线索是这么显示的。” 难怪这个面向麻早相关案件的警察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全盘采纳警察的证言,那么麻早就既是最近两三个月出现的连环杀人犯,又是八个月前杀害前任租客的凶手。 而根据麻早自己的证言,她从末日时代意外穿越到现在的时间点是昨天,这个时间点同时也是她的“不在场证明”。 想要让这两种貌似矛盾的说法同时成立的推理倒也不是不存在,但是这里就暂时不先展开细说了,而且那还必须建立在全面相信麻早的前提下。 必须承认,我确实有着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欲望,期盼着足以击垮一切既存秩序的末日。 并不是说我想要的是“人类文明毁于一旦”这一“结果”,我真正想要的是周围的一切都与可能会带来那个结果的超级劫难发生大碰撞、并且自己也加入其中的这一“过程”。在这个地覆天翻的过程之中,我可能会被吓破胆,嘲笑现在自己的天真思想,也有可能会认识到其他不一样的自己。 但是从理性角度出发,我仍然对麻早描述的未来持保留态度;换句话说,她是连环杀人犯的可能性在我心里仍然是存在的。 别的不说,警察的手里甚至掌握着麻早的照片。 那可是一张正儿八经的大头照,而不是街边恰巧抓拍到的照片。如果不是有相关需求,一般人是不会特地拍摄这种照片的。这条证据进一步降低了麻早“昨天才穿越到这个时代”那句证言的可信度。 麻早给我的印象的确不像是会肆无忌惮到处杀戮的人,但是如果什么事情都能够靠暧昧不清的印象来判断,还需要什么推理、什么证据呢? “我们可以走了吧?”长安在知道凶手仍然还在市里继续作案之后顿时待不住了。 “你们先不要走,来做一下笔录。” 警察拿出公事公办的姿态,带着我们来到了小区的凉亭。 “不用去局里做笔录吗?”长安问。 “没必要。”警察简略回答。 见长安还有点疑惑,我就补充:“我们不是犯罪嫌疑人,没有必要非得去询问室,在外面做笔录也可以。” 长安以前四处惹是生非的时候就见过几次警察,这方面的见识却是丝毫不长进,还不如我这个素来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虽然我这个“素来遵纪守法”的头衔事到如今已经变得颇具幽默感了。 警察貌似不经意一问:“你倒是知道的多,以前做过笔录?” “只是小说看得多而已。”我回答。 警察在凉亭里坐下来,拿出了纸和笔,以及录音工具,然后看着我说:“既然如此,就先从你开始吧。” 我在对面正襟危坐,心里其实是有点发虚的。 不光是做贼心虚,我这个背包里面还藏了把真枪呢。现在只觉得这把枪仿佛在发烫,隔着背包布料烧到我背上来了。 笔录只是一些简单的问答,说到底对方也没办法问我太复杂的问题。我不是十五楼房间的租客,询问的大头还在长安那里。 途中,我见缝插针地提问:“那个房子里的‘魔法阵’是八个月前凶手作案时留下的吧,当时现场取证的警察没有发现那个吗?” 藏在地毯下的魔法阵,如果是普通的租客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还好说,专门负责调查命案现场的警察也发现不了的话,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而从眼前这个警察的态度来看,他们分明是到了八个月之后的今天才终于意识到有那个魔法阵的存在。 这里面八成藏匿着某种我尚未掌握到的重要线索。 “这个就得问当时负责这个工作的人了。”警察先是打了个太极,接着说,“还有,别打岔,现在是我问你。” 果然无法那么简单就得到答案。毕竟我的立场只是普通市民,他没有理由把案件相关的线索告知给我。 我只能先口头上答应,然后掉转方向,尝试拐弯抹角地打听关于麻早的事情。 上次警察直接称呼麻早为“连环杀人犯”。而从程序上来说,在未经任何审判的情况下,就算凶手的作案证据再多再明确,也只能称呼其为“嫌疑人”,而不可以直接称之为“罪犯”。 当然,那仅仅是程序上的严格说法,在普通的对话环境下,把某个证据确凿的嫌疑人直接称之为罪犯显然也不会有人会发牢骚。 我想要知道的是,官方势力是否已经掌握了麻早犯下杀人罪的铁证。 然而眼前的警察对于案情依旧是守口如瓶,我套取不到分毫有用的线索。 很快,警察就结束了对于我的询问,然后转头看了长安一眼,再对我说:“接下来我有话要单独询问他,你可以先走了。” “啊?”长安纳闷。 我隐约猜到了警察接下来打算对长安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先是起身,然后对长安说,“那么我先到小区外面等你。” - 虽然口头上说是要离开,但是我怎么可能那么老实。 在离开的时候,我偷偷地在凉亭旁边放置了个“萤火虫”,暗中窥视警察给长安做笔录的全过程。 对话的过程不出所料,长安一口咬定自己真的在十五楼房间里遭遇了怪异事件,却始终拿不出证明自己经历的证据。而警察询问的,大多数也都是一些符合常识的问题。 但是,官方势力真的对于那些“超越常识的存在”一无所知吗?这个世界上有着像我这样的超能力者,也有着像是十五楼的地下室那样的怪异之物,纵使很多异乎寻常的秘密不为群众所知晓,官方势力也应当是知晓的。 况且公众不知晓怪异之物的存在,本身也足以佐证存在着某个“看不见的大手”阻止了与怪异之物相关的信息流入民间。而想要进行这种程度的信息管制,幕后必须隐藏着人数足够庞大的组织。 问题是,官方势力为何要进行信息管制呢?是担心怪异之物的存在会造成社会恐慌吗?这种程度的理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还是说存在着能够通过人的认知传播危害的怪异之物,所以官方势力才必须出此下策?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虽说我觉得不大可能,总不能是像我以及十五楼的地下室这类超越常识的事物真的就罕见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步吧。 “那个,警官,为什么要跟我单独沟通?”长安终于忍不住提问了,“是有什么不能让我朋友知道的吗?” 警察看上去也没有注意到我暗中设置的“萤火虫”,在我的注视下,他回答:“算是吧,不过主要是为了警告你。” “警告?”长安不解其意。 “那个连环杀人犯在最近两三个月夺走了五个受害者的性命,受害者们的共同特征是非富即贵。不是家财万贯的企业家,就是身居要职的官员。而你虽然并非企业家或者官员,但是同样有着非同凡响的家境,所以……” 这件事情我早已在新闻上查阅到过,而长安却是一无所知,他露出了毛骨悚然的表情:“你认为我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只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之后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警察以有力的语气安抚。 长安惊慌失措,又突然爆发出急智,注意到了一个盲区:“等等,这不对吧?我的前任租客也是你说的非富即贵的角色吗?” 十五楼房间所处的仅仅是普通的居民小区,而根据我过去的调查,前任租客的确没有非富即贵的背景。 “不是,他仅仅是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同时也是这一连串事件里的唯一例外。关于他与其他受害者之间的潜在联系,我们仍然在调查之中。”警察先是摇头,然后叮嘱,“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放松警惕。父母长辈没有跟你说过最近的风波吗?” 闻言,长安脸色一暗:“这个……” 其他人或许不大清楚,但是我知道,长安在自己家里并没有那么如意。 警察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见状就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总之你要注意周围,远离无人的场所,并且戒备可疑的人员。尤其是当你发现了大型野兽的踪迹,一定不能逗留在原地。” “大型野兽?”长安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的五个受害者,以及那个房子的前任租客,他们的遗体都有着大量撕裂和啃咬的痕迹,并且在现场有着掉落的野兽毛发。”在长安的面前,警察说出了之前没有提到过的线索,“虽然在咸水市动物园里没有走失的猛兽,市区里也没有出现过目击到猛兽的证言和监控录像,但是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撕裂和啃咬的痕迹……那些受害者的死因果然不是枪杀吗? 但是根据他上次的说法,连环杀人犯应该是个意外捡到手枪的叛逆期女孩,利用手枪的力量才能够兴风作浪的。 我回忆起了一开始遇到麻早时的情景,她当时穿着的病号服也有着多处遭到严重撕裂的痕迹,以至于我一时以为那是手持利器的暴徒所致。但如果改口说那是遭到了猛兽的袭击,似乎要更加贴切。 也就是说,麻早是事件的受害者,她遇到了连环杀人犯,被后者以某种手段重创了?但是就结果来看,麻早鲜血淋漓的模样之下却是毫发无损,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麻早会反过来被指控为杀人凶手? “话就先说到这里,之后你记得去和房东沟通,把那个房子退租掉。还有,房子的钥匙你先交给我,之后我们还要保护现场。” “哦,好的。”长安拿出钥匙,递给了对方。 “等会儿我的同事会打电话过来联络你,我还有其他重要工作,就先失陪了。” 说完,警察收起了纸笔和录音工具,起身离开了。 我有些疑惑。既然是打算保护长安,不应该先把他带到局里,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然后让他的同事过来吗?万一在中间的空档期里凶手袭击过来岂不是会很尴尬? 越是深入思考,越是觉得这个警察令人疑惑。 我甚至情不自禁地怀疑——他真的是警察吗? 我操纵着“萤火虫”,尾随起了这个有着老成外貌的男人。 12 罗山幽影2 “警察”口头上说着是有重要的事情,步伐却是不急不躁,从小区的东门离开了。 而长安则来到了小区的南门,也就是我们来时通过的地方和我汇合。 见到我之后,他毫无芥蒂地把自己和“警察”刚才交流的内容告知给了我,然后忧心忡忡地说:“我最近可能有危险,大概不好去上学了。你也最好不要接近我,免得受到牵连。” 我一边关注“警察”的动向,一边回应:“我知道了。” “不过,他刚才为什么要把你支开?”长安疑惑地问。 “是为了避免案情外泄吧。你是半个当事人所以无所谓,我基本上是无关人士。”我这里也只是以门外汉的见识做个简单分析,“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的受害者几乎都是本地的权贵,性质很可能不是死了几个人那么简单。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想要闹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长安恍然,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我说:“我之后有个地方要去,就先在这里说再见吧。” “你下午不是有课吗?”我疑惑,“难道你又要翘课去会所了?不是我说,都现在这个时候了……” 长安在大学里饱受非议的其中一大理由,就是据说他频繁出入风月场所。 更加糟糕的是,这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以他的外貌和经济条件,想要异性那简直就是唾手可得。就算是顶着如今这个名声也不例外,有的是异性会对他投怀送抱。所以我始终无法理解他怎么会有用钱购买性的兴趣。 “不是不是,我是去医院探望我妈!”他连忙辩解,“至于今天的课,我已经请假了。我至少得在医院待到晚上,正好那是家安保很厉害的部队医院,我可以避避风头。我妹晚上应该也会去,她一直唠叨我,说我不去探望妈……” “那就好。但是会所你以后也最好别去了,祝拾不也一直在批评你不洁身自好吗?”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唉,不知道怎么跟我妹说话,她八成已经觉得我神经错乱了。”他抱怨。 “你就当无事发生过就好,祝拾也不会主动提起你神经错乱的事情。” “我没有神经错乱!” 他大声抗议,又碎碎念了几句,然后向我道别,转身离开了。 我又偷偷放了个“萤火虫”黏到他的背上,以防他出现不测。虽说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会成为连环杀人犯的目标,但是他的背景条件与之前五个受害者接近,还与案件扯上了关系,这种程度的防备是要做好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在街上找了个炸鸡店进去坐好,默默地监视着“警察”的动向。 - 在我与长安分别之后没过多久,“警察”就在路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萤火虫”的感知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我能够通过它一清二楚地感知到这片空间里的所有画面和声音,所以也能够看到他拨通的号码具体数字。我在另外一边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其记录,同时继续监视。 “警察”打过去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祝长安的住处确实出现了非比寻常的痕迹。”“警察”率先说话,“我没有看到他报警时提到的‘洞穴’,但是‘魔法阵’确实存在,并且那确实是个几乎有效的仪式法阵。” “谢谢你,孔探员。”电话对面传来了年轻女子的声音,能够感受到一丝不苟的个性。 而我则通过“萤火虫”清晰地窃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孔探员? “警察”是姓孔吗?但为什么是“探员”? 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国家的警察一般不会加上“探员”的后缀。我之前也就是稍微怀疑了下,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果真不是警察? 电话对面的年轻女子继续说话。 “你刚才说那个仪式法阵‘几乎有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个法阵不应该有效。”孔探员耐心地解释,“我虽然不是你们猎魔人,但是以前也在罗山进修过仪式学问。所以我看得出来,它作为仪式法阵有着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完成度,目标是为了打开某些与现实时空重叠的异空间,却由于缺失了最后一两个法术符号,无法把目标异空间精确检索出来。 “要形容的话,那个仪式法阵就像是在开头部分少了几个牌的多米诺骨牌。无论整体完成度多高,少了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跑不起来。” 年轻女子理解地说:“原来如此……但是那里确实出现过怪异的现象吧?” 孔探员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祝长安应该没有撒谎,但是我无法解释那个仪式法阵为何会突然运行。” 等等,他们突然在说些什么? 仪式法阵?异空间? 猎魔人?罗山? 是我想的那个猎魔人吗,就是“猎杀魔物的人”的意思? 至于罗山……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组织或者势力,但是我知道这个概念。 道教的地狱,被称为“酆都”,亦有着“罗酆山”,或者“酆都罗山”的称呼。所谓的罗山,就是地府冥界。道教典籍《洞渊集》亦有记载:酆都罗山者,在北方,癸地为鬼户,死黑之根,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万里,其山有洞宫,皆鬼神之都。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始料未及地接触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话仍然在继续。 “或许现象的源头不在仪式法阵上?”被称为猎魔人的女子推测。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个‘探针’,只负责把怪异事件的存在本身告知给你们。后续的调查是由你们猎魔人负责的。”孔探员先是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又继续说,“对了,我还在那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应该是祝长安的朋友,名字叫庄成,你有没有印象?” 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被提起,我在炸鸡店里反射性地坐直了身体。 “庄成……”猎魔人女子念着我的名字。 “我也听说过这个人的传闻,他是咸水市有名的怪谈爱好者,一直都在调查超自然的事物。”孔探员居然对我的事情颇有了解,“三年前还是四年前,不是有个海外的风水大师给我们本地的富豪指点迷津,然后被他当场打假了吗?听说他甚至还在外地省份协助过官方势力打掉封建迷信势力。 “现在他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起事件里存在的诸多疑点,比如说为什么那个仪式法阵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是我们罗山的人刑侦经验太少了,如果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肯定不会错过那么大的线索。”猎魔人女子叹息,“罗山最近几年的做法大有问题,至少应该在办案环节上与公安部门加深合作吧,怎么能够把所有工作都独占了,自己还做不好。” “这不是我们前线人员应该谈论的。”孔探员对此避而不谈,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追逐超自然事件。” “你的意思是……”猎魔人女子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 孔探员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最近两年的趋势你也是知道的,庄成有可能早已接触到了猎魔人的世界,甚至是掌握了一定程度的力量也说不定。” 啊?我早已接触到了猎魔人的世界? 这件事情我知道吗? 还有“最近两年的趋势”是什么意思,听他的口气,好像最近两年是我这类人比较容易接触到“猎魔人的世界”的时期?那我过去怎么从来没有接触到过? “你是说,怪异现象的源头不是仪式法阵,而是他?”猎魔人女子反问。 听到这句话,我稍微收敛心思,然后觉得这种推测并非毫无道理。 如果说我真的是被麻早吸引怪异的扫把星体质所影响,而长安是作为我的朋友受到波及才会遇到怪异现象,那么要追溯到我身上来是完全合理的。就算源头不是我而是麻早,我也难辞其咎。 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的分析或许是正确的。 “我只是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其实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线索。归根结底,我们甚至不知道堕落猎魔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房子里留下不完整的仪式法阵……”孔探员对于我的怀疑只是蜻蜓点水,“接下来我们说说实际的话题,你之后有没有时间抽出空来,把那个房子里的仪式法阵给处理掉?那种东西像是我这种普通人不方便动手动脚,还得是你们猎魔人来处理。” “我晚上还有事情要去一趟医院,就下午吧,我很快就会去处理那个仪式法阵。”猎魔人女子快人快语,“只不过暂时不知道那个洞穴的成因是什么,实在不行,就把那个房子的客厅地板全部打通,从物理层面上移除洞穴产生的基础条件。” “这也是一种办法。”孔探员赞同。 而我的内心却是立即升起了巨大的紧迫感。 他们想要消灭那个洞穴? 不行,我还没有下去探索过。 我不能接受。 对我来说,无论是麻早所说的“末日”和“赐福修士”,还是眼下这两个人所说的“罗山”和“猎魔人”,都仅仅是停留在口头层面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 而那个洞穴不一样。那个洞穴,是我迄今为止亲眼目睹的唯一的怪异之物,具备独一无二的价值。 它可以不再出现,但是,必须得是在被我探索之后。 必须做点什么,阻止他们。 就在这时,孔探员再次说话了。 “另外,我有点担心堕落猎魔人的下一个目标可能会是祝长安。被那种级别的家伙盯上的话,无论带他到哪里去都保证不了安全,我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保护,只能靠你出马了。你上一次不是正面击退了堕落猎魔人吗?如果手头上暂时没有其他线索,我建议你去祝长安那里埋伏试试。” “可以,我这就去保护他。”猎魔人女子先是痛快地答应,又回过神来,“但是这样的话,我就暂时没功夫去处理那个仪式法阵和洞穴了。” “那边暂时不用着急吧,反正之前也一直都没有闹出过伤亡来。” “不行,未知的怪异事件必须尽快解决……”猎魔人女子沉吟片刻后说,“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就拜托其他猎魔人暂时接替我的保护工作,我亲自去处理,或者拜托对方去把仪式法阵和洞穴都处理掉。” 13 帚星1 猎魔人女子对于怪异洞穴的死刑判决从“即刻执行”转变为了“缓期执行”。 这个转折也使得我小小地松了口气。 既然洞穴被消灭的时间被推迟到了明天,那么我在今天去再次探索就可以了。 只不过这么一点点时间能够得到多少探索结果就不知道了。首先最要命的一点,就是我不知道洞穴出现和消失的规律。 洞穴为什么会在长安前晚独处、以及我和长安两人在场之际出现,又在孔探员到来之后消失,答案必定存在于这其中。 我继续监控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的对话,思考着他们之前提及的名词。 他们所说的“堕落猎魔人”,无疑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至于具体是不是指麻早就暂且不知了,总之光是从字面上就能够看出来,所谓的“猎魔人”应该是狩猎与魔相关之物的人。“魔”的定义范围多半不局限于“洞穴”这种怪异之物,也涵盖了堕落猎魔人。 而所谓的“堕落”,或许是指某些猎魔人的猎物从“魔”变成了“人”,这个推测与连环杀人犯近期的犯罪行为能够呼应。 猎魔人女子的语气里有着消灭怪异之物的使命感,同时也提及过罗山应该与公安部门加深合作。我认为,“罗山”应该是一个得到了官方认同的匿名超自然组织,或者索性就是与公安部门不同系统的匿名官方组织。 专门处理超自然事件的组织果然是存在的! 我对此产生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振奋,仿佛亲眼见证天马行空的幻想一步步走入现实。 之后,猎魔人女子似乎也没什么话好继续和孔探员讨论的了。孔探员很快便结束了通话,然后转身返回小区,来到了那个房子的门前。 他拿出钥匙把门打开,然后进入屋里,到处检查。 主要检查的还是地板上的仪式法阵,他没有贸然走进法阵的内部,而是在周边绕行走动,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法阵的状态。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法阵连续拍摄了多张照片。 为了避免被他突然回头看到,我操纵的“萤火虫”索性粘附在了他的背上。 “不应该啊。”他自言自语,“为什么这种残缺的法阵也可以发动?周围明明也不存在什么足以弥补法阵缺陷的条件……” 他又看了好几圈,之后终于放弃,随手把卷在旁边的黑色毛绒地毯盖了回去,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房子。 - 在继续监控孔探员的同时,我本身也没有闲在原地。 我一边维持着监控的状态,一边移动到附近的电脑城,购买了之后在探索洞穴的时候需要用到的器材。 在孔探员离开之后,我并没有猴急地返回到那个房子,而是在小区的内部和外围多放出了一些“萤火虫”,检查是否存在着形迹可疑的人物。 就连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都无从知晓堕落猎魔人为何要在那个房子里设置仪式法阵,所以我必须把这么一种可能性也纳入考虑,即“洞穴的出现符合堕落猎魔人的预期”,有可能就是堕落猎魔人有意为之的结果。 那么堕落猎魔人是否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十五楼房间的动向呢?虽然不大可能密切关注了八个月之久,但是仅限于在十五楼房间有人入住期间,他持续投以密切关注是完全可能的。 我可不想在自己探索洞穴的时候,有那种未知危险人士在暗处窥视我的一举一动。 或许应该把房东纳入怀疑名单,这个立场的人能够知晓何时有人入住,也能够合情合理地关注房间的变化。 现在的我同时监控了四个不同的区域,分别是麻早、长安、孔探员所处的地方,以及十五楼房间所处小区的内外。也就是说现在就是有这么多情景在我的脑海里同时呈现,最后一处更是重量级。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高强度同时思考多件各不相干的难题一样,哪怕我把大部分重心都分配在了最后一处上,专注力也在急剧消耗。 我时不时地休息一会儿,看看远处的风景放松头脑,然后继续投入检查。然而,直到我检查到了傍晚,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在小区内外找出来符合“形迹可疑”这条标签的人物。 是真的不在这里,还是我没有找出来?我可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耗费过多时间,之后我还得去探索洞穴。 今天晚上估计我是没办法回家了,得先知会麻早一声。不巧的是,我家里没有座机,麻早更是没有手机(至少我昨晚没在她身上搜到)。看来我得先抽空回一趟家,跟她说上一声。 正好,我也有些问题,必须当面问问她。 我肚子也饿了,回家也可以吃个饭。 ……话说回来,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 我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的门口。 通过房间里的“萤火虫”,我在开门之前就已经先看到了麻早。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挽起的袖子和裤腿层层叠叠地卷着,宽大松弛的衣服令她显得愈发娇小。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打开电视。仅仅是一言不发地坐着,眺望落地窗外的风景,令人联想到进入待机节能模式的小型家电。 而此刻落地窗外的天空正处于暗蓝色与昏黄色渐变的傍晚时段,更是把她小小的背影衬出了一股淡淡的伤愁感。 我把钥匙插入了门锁,细微的响动立刻就让她像是被按下了看不见的开关一样急速苏醒,脑袋极其警觉地转向了玄关处。 当我把门打开之际,她已经迅捷地跳下沙发,然后没站稳,摔了一跤。 “……你在做什么?”我哑然。 “……”她撑着旁边的茶几站起来,像是掩饰尴尬一样板住了面孔。 然后,她慢吞吞地走到了我的身前,绕着我走了两圈,目光上上下下地观察。又上前凑近距离,更加仔细地查看,似乎想要从我衣服布料的缝隙里观察出什么迹象。还时不时地抽抽鼻子,意图闻出某些气味来。 我不解其意,配合着她的观察举起了两条手臂,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她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接着后退了两步。 “……你回来得真晚啊。”她像是在刺探着什么,又好像藏着些许不满。 我在出门前跟她说过自己只是稍微出门一趟,结果大半天都待在了外面,确实是我不好。话虽如此,我总不能和她说出实情,只能含糊其辞:“跟朋友有点事情。” “你该不会是在外边遇到了什么吧?”她皱着眉头询问。 “遇到了什么——是指?”我明知故问。 她开始逐条列举:“比如说,有没有遇到应该已经死掉的人突然活着出现在你的面前,或者在某些不应该出现道路的地方出现了道路,亦或是自己的身上突然莫名其妙地长出了人类不应该长出来的肢体和器官……” 最后说的是什么东西,原来她可能会吸引来的种种灾祸里还包括这种听起来像是人体基因突变一样不可名状的现象吗……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 她不放心地询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睁眼说瞎话,但其实“洞穴”就非常符合她列举的第二条例子。 “那就好。”她似乎是觉得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在这件事情上弄虚作假,便流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旋即,她又迟疑了下,看向了我身后的门,“但果然我还是先离开吧,如果一直留在这里……” “不行!”我反射性地发出了声音。 “啊?”她被吓了一跳。 “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一个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在外边到处乱走呢?”我连忙降低音量,尽可能让自己显得靠谱,“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出意外的,也会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掩护你。” “呃,谢、谢谢?”她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也感觉自己确实反应过激了,但是没办法,我是发自内心不想放走她。不光是还没有解开关于她本身的秘密,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怪异事件,大概就是托了她“扫把星体质”的福,我恨不得在网购软件上买个抱娃背带把她像是婴儿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如影随形紧密贴合。 我承认自己对于小几岁的青春期异性萌生这种想法实在是令人看不过眼,就算真的给我这个机会,我可能也不会真的这么做,这么说纯粹只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心境而已。 不过说起麻早招引灾厄的体质,我还有件事情必须询问。 虽然这会使得她对于我之前的情况产生怀疑,但是出于责任,我必须尽早做好确认。 我把背包放在了鞋柜旁边,又打开了客厅的灯开关,然后看向了她。 “麻早,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吧。”麻早谨慎地说,“至于是否回答,这要视你的问题而定。” “你身边的人会被你的特殊体质所影响,变得很容易与怪异之物相遇,之前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 “这种现象是仅仅局限于你身边的人吗?”我问,“还是说会进一步向外扩散,就连身边人的身边人都会受到波及,连带着遇到诡异凶险的怪事?” 14 帚星2 果不其然,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麻早的眼神立即就变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观察着我的表情,“难不成你之前……”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以不紧不慢的口吻回应,“只不过是为了防范于未然,我需要事先做个确认。” “这种事情要怎么防范于未然?”她皱眉,“而且你不是完全没有相信过我此前说过的话吗,现在却突然问得这么深入……” “我难以相信的仅限于你关于末日的言论,而不是你对于自己会招引灾厄的描述。看你对于自己可能带来的厄运那么介怀,我也无法完全当成玩笑话看待。而且……” 她怀疑地问:“……而且什么?” “我无法相信你,但是,我想要相信你。”我真心实意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麻早,可以让我相信你吗?” 这的确是真心话。无论是末日,还是她的扫把星体质,都是我难以全信,却想要相信其真实存在的事物。 但是,再让我说一句心里话吧,我是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台词,有朝一日居然会从自己的嘴巴里跑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人在扮演自己不熟悉的角色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体现出自己对于这种角色的刻板印象。或许是我漫画看多了,当我想要扮演老好人的时候,说出来的总是这种用力过度的台词。 不晓得是不是被恶心到了,麻早再次情不自禁地后退。这次她都后退到背靠墙壁了,目瞪口呆地说:“你这个人真的是,真的是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所以,你招引灾厄的体质到底会不会连累到身边人的身边人?”我也忍不住逃到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上。 她定了定表情,思考片刻之后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 “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奇怪,“这种事情,你自己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你只要稍微想象就会明白了。在我生活的末日时代,怪异之物遍地都是。生存者们虽然会尽可能地避开怪物们,但是谁都有可能会在下一刻被怪物发现,陷入危险之中。”她解释,“在这种情况下,我其实无法分辨哪些怪异是我的扫把星体质吸引而来的,哪些怪异是纯粹自己运气不好才遭遇的。” “既然所有人都有不小的可能被怪异之物袭击,你又怎么能够确认其中存在着因为你的错而袭来的怪异之物?”我没有错过这个问题。 “……是统计。”她的语气变得低落,“结合与其他生存者交流得来的信息,我发现自己遇到怪异之物的频率明显很异常,并且这种异常还会逐渐带给与我合作的人……其中有些人,原本或许可以活得更久的。明明应该去死的是我才对……” 说到最后,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消极和沮丧。 看来这件事情对她造成的创伤真的很严重,她浑身散发出了脆弱和厌世的气息。 见此,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明白了,就好像黑色的颜料要画在白色的纸面上才最显眼,而画在黑色的纸面上则朦胧,你招引灾厄的体质在充满灾厄的环境下只能被观测出一个雾里看花的结果,是这个道理吧?” 话虽如此,或许就算是在那种环境下,只要实验次数足够多,依旧可以得到更加精确的结论。只不过那也意味着需要消耗更多的人命,显然不是麻早会做的事情。 “是的……”麻早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疲惫。 忽然,她双腿一软,摇摇欲坠,差点再次跌倒在地。 我连忙上前把她搀扶住了。之前她也昏迷过,现在似乎又要出现这种症状。 好在她这次没有昏迷过去,而是扶住了我的胳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把她搀扶到了沙发旁边,让她坐下。 “你没事吧?”我回忆起了她一开始穿着的病号服,“你是不是有病在身?如果需要什么药物……” “不,这不是身体上的疾病。”她严肃地说,“我之前不是有说过吗,我的灵魂受到了末日大魔的重创,连赐福之力都无法用出。现在动不动就会昏迷也是因为灵魂……”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唤。 她陷入了沉默。 “你肚子饿了?”我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回家前感觉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我忘记给麻早吃东西了! 从昨晚捡到她到现在,我都没见到她吃过什么东西,而她则一直处于虚弱状态。 我自己还是第一次把人留在家里这么久,所以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的吃喝问题。就好像是第一次养猫猫狗狗没有经验,忘记给家里的猫猫狗狗准备饲料,就这么把人家放置在了家里,大摇大摆地跟着长安走了。 难怪刚才麻早见到我回来会有不满的态度,她大约原本以为我很快会回来,没想到我会把她饿着肚子放在家里这么久。 我对此感到非常惭愧。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你现在肚子很饿吧?” “没什么,我习惯了。”她脸色习以为常,手却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么一说,我就感觉自己更加对不起她了。 “没想到你会饿到昏迷过去……” “不是因为饿!”她先是皱着眉头争辩了一句,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刚才说了,是灵魂创伤。食物的话我昨天就有吃过,只是饿了一天而已,不至于饿晕过去。我是因为灵魂创伤才会昏迷的……等等,你这是什么眼神?” “嗯,我明白。灵魂创伤是吧,我明白的。” “不,你这个表情,是完全没有相信我的表情……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刚才你不是还说‘想要相信我’吗?” 似乎比起肚子饿丢脸,她更加介意的是被我投以同情目光,生气到仿佛想要狠狠咬我一口。 我立即转移了话题:“不过,冰箱里面不是还有吃的吗?卧室里面也有些零食吧,你没动过吗?” “你是说冰箱里面的炒肉和米饭吗,那是你的食物吧。”她一脸天经地义,“之后三天我还得先在你这里躲藏,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去动你的食物和水。做出那种行为的人就算被杀了也是自找的。” “这里可不是末日世界,没有人会因为那种程度的小错就活该被杀。”我希望她能够在我这里得到放松,“这次是我不对,我没有提前想清楚。之后你可以随意使用我家里的东西,就当成是在自己家里,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食物和饮料也可以随便吃随便喝,不够了可以跟我说。” 对于这种宽容待遇,她非但没有高兴,露出了狐疑的眼神:“这怎么能行?” “反正你只会留下三天,不是吗?”我用这句话打消她的怀疑,接着走向了冰箱,“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做饭。以防万一,我先做个确认,你真的不是由于饥饿才会昏迷的吧?身体方面真的没有问题?” “没问题。”她不像是在撒谎。 “那么我就给你做点炒饭,但是你记得要细嚼慢咽。”我拿出了冰箱里面的食物。 这是上次点外卖点多了留下来的。因为外卖软件上多点有大额优惠,所以我经常会点很多盒菜,把吃不完的保存在冰箱里,饿了的时候再拿出来放锅里炒热。现在剩下的有青椒炒肉和米饭,还有炒土豆丝,以及几个鸡蛋,我打算全部混合起来,给麻早做个炒饭。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询问她,但还是先把她的肚子填饱吧。 不过,她似乎从我的态度里看出来了什么。 “你应该还有其他问题想要问我吧。”她一边把我喊住,一边反复地观察着我手里装着饭菜的塑料盒,“你的上一个问题我没有能够好好回答,这无法作为食物的交换。你可以再问我一个问题。” “我问了,你就会回答吗?”我反问。 “我无法保证,这要视你的问题而定。”她的态度依旧不变。 我把装着饭菜的塑料盒先放到了旁边的餐桌上。 “好……那么,首先,你从末日穿越到现在的时间点,是昨天,对吧?” “我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上午敲我家门的警察说你是连环杀人犯,在最近两三个月杀死了五个人,你对此怎么看?” “我没有做过。”她言之凿凿地说,“昨天之前,我根本不在这个时代。” 是的,这就是她能够主张的不在场证明。 麻早和孔探员之间,肯定有人在撒谎。麻早撒谎的可能性更高,因为在这个时代有着麻早的大头照记录。 但是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可能性,能够让两人的证言同时成立。 麻早是一个穿越者,而“穿越”原本是个文学架空概念,指的是当事人由于某些原因而移动到其他时空的现象。这种现象大致上能够分成两种形式:一种是当事人连灵魂带身体一起移动到其他时空;一种是只有灵魂移动到其他时空。在很多文艺作品中,只有灵魂移动到其他时空的穿越者往往还会附体到其他人身上。 麻早曾经说过,她是在空间转移失败之后才来到这个时代的。因此我下意识以为,她是连灵魂带身体一起移动到的这个时代。 但是,假设麻早现在使用的并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才是真正的连环杀人犯,那么大多数谜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麻早,你的这具身体,真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吗?” 15 帚星3 “……你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 麻早并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她不像是没有正确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 我的问题显然是超出了她的预料,以至于她似乎是想要遮掩自己的惊讶,却反应不及,让我捕捉到了她面部表情的变化。 看样子她是打算装傻……不,应该不是打算装傻。或许从她的角度来看,我是不可能提出这种问题的,毕竟末日时代不可能流行穿越小说文化。所以她大概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我的话语。 见此,我便详细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提出刚才的问题。 她在听完之后慢慢地平复了表情,然后陷入了思考。 良久,她才做出了回应:“不好意思,你的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这样?”我简直就是一头雾水,“是带着肉体一起穿越,还是只有自己的灵魂穿越,这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就可以弄明白的事情吗?前者或者后者,这应该是非常明确的吧?” “你说的没错,但是……”她沉吟。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的,一般来说,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被换成了另一具,甚至都不需要照镜子看,闭上眼睛都能够感知出来。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当事人才会“无法弄明白”。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与你原本的身体相似度非常高,就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更换过一样,但是又有些细节部分的异样使你产生了怀疑?” “……我暂时无法多说什么。”她的态度非常警戒。 我反问:“你不是说过要回答我的问题,来作为食物的交换吗?” 闻言,她表情顿时有点挣扎。遗憾的是,挣扎过后,她还是维持住了警戒。 但这好像不是在警戒是否会被我得知多余的信息,而是在警戒自己的问题是否会把我卷入。 她此前也多次流露过相同的情绪。或许在她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是那么的诡异而又未知,在彻底确认安全之前,她不想要让自己以外的人深入接触。这种做法从她的角度出发也是无可厚非,根据她的自述,她曾经不止一次毫无自觉地把别人卷入自己带来的灾厄之中,以至于现在的她变得疑神疑鬼,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触碰到她敏感的神经。 “好吧……那么至少回答我这个问题,你的手枪是从哪里来的?”我只能更换问题,“总不能连这个问题你都要说不知道吧?” “这个我可以回答。”她的表情稍稍地松弛了,“这是我从负责维持本地治安的部门那里盗窃来的。” “是从局里偷来的?”我一惊,“你为什么要冒险去偷这个?” “我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盗窃武器。”她心平气和地解释,“在昨天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我对于周围一无所知,迫切需要信息来把握自己当下的处境是否安全,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调查。思来想去,我索性就潜入了维持本地治安的地方。” “一上来就潜入那种地方,你真是有够胆大包天的啊……”我对她刮目相看。 “既然是维持治安的地方,肯定对于本地可能存在的危险有着最多的了解,去那里调查是最有效率的。”她理所当然的态度之中,透露出来一股无法无法的气质,“而且我的‘赐福’在逃跑方面无人能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及时转移。” 我觉得最有效率的办法应该是找个网咖才对,但是她会不会使用网络都不一定。 “然后呢,你在潜入调查的时候摸到了保管枪支弹药的房间,接着就顺手牵羊了?”我好奇,“现在官方势力在追捕你,你是在潜入的过程中被发现了吗?” “……是的,我对这个时代的安保措施不是很熟悉,所以……”她不情不愿地承认了,似乎觉得潜入被人发现很丢脸。 我继续询问了下去:“上午你说过,你现在之所以无法使用超能力,是因为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强行无视灵魂创伤勉强自己使用过,就是为了逃避官方势力的追捕而使用的吗?” “……不是。”她抿了抿嘴唇,“具体的原因我不方便和你说。” 虽然她不打算告诉我,但是也没打算编假话欺骗我。或许真正的原因与她浑身是血倒在废弃建筑工地里的事情有关,她很可能是判断了那个真正的原因属于“会给我带来危险的灾厄”的范畴。 这样我岂不是更加想要知道了吗? 我知道这件事情急不来,只能先说点别的:“嗯……这么说来,我上午跟警察说话的时候,你之所以马上就能明白警察找的连环杀人犯就是指你,也不是因为你真的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 “我对于这个时代的基本治安情况已经有过了解了,‘手持真枪在附近游荡的小女孩’,不管怎么想都是在说我吧?之后我也通过你确认了这一点。”说着,她露出了纳闷的表情,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当成连环杀人犯。” 原来我那时候居然还被她套话了,自己却一无所知。 是我小看她了。 不过,或许问话也该到此为止了,她还饿着肚子呢。 我走到沙发旁边拿起了遥控器,把电视机打开,然后对着她说:“话就先说到这里吧,你先在客厅看一会儿电视,我很快就给你做好饭。” “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立即就被五光十色的节目画面所吸引,但是对于电视机这个家电本身,她并未流露出任何新鲜惊奇的情绪。 我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将其记在心里,然后转身走入了厨房。 仅仅是把各种材料混在一起简单地做个炒饭而已,没有花费我太多时间。只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有点重油重盐,对她的肠胃产生负担。是不是应该多加点米饭,降低油盐和配菜的比例?但是她说过自己的身体没问题…… 算了,还是先相信她吧。 而且要是她之后肠胃出问题了,我也好找理由让她在我家里多躺几天。 一想到这里,我就毫不犹豫地增加了炒饭里配菜的比例,还回头从冰箱里拿出来拌饭酱,往炒饭里面多加了一些。 很快,我就端着两盘豪华炒饭走出了厨房。 而麻早或许是闻到了从厨房里传出来的炒饭香气,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电视节目上挪移开,翘首以盼地注视着我的方向。 俗话说,饥饿就是最好的调味料。况且如果她真是出生于食物严重匮乏的末日世界,或许对于美味食物的防御力比起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要低得多。 听说在物质条件不那么丰富的上个世纪,就连方便面都会被当成难得一见的奢侈美食,而如今的方便面在群众的眼里早已变成了相当凑合的东西。 我招呼麻早坐到餐桌边上,然后把其中一盘豪华炒饭搁到她的面前,再把调羹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握着调羹,两眼发直地凝视着豪华炒饭,整个人动也不动。 “你可以吃了。”我提醒,“小心烫。” “啊?哦……”她被点醒了过来,但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炒饭。 过了好一会儿,她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动起调羹,混着配菜勺起米饭,将其送入口中,然后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我站在桌子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她咀嚼到一半,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皱着眉头抬起头来,怀疑地问:“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你不吃吗?” 闻言,我自己也端起盘子,吃了一口炒饭,然后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评价。” “很好吃。”她矜持地回应,然后继续进食。 我还在期待她会不会像是幻想小说里吃到现代烤肉的异世界居民一样失态惊呼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慢慢地,我注意到她的嘴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原本像是警戒的野生动物一样紧紧绷住的全身逐渐地放松了大半,藏在桌面下的膝盖也轻微地摇晃了起来。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炒饭上,调羹动得越来越快。 “别吃得太快,多咀嚼几下,当心肠胃消化不良。”我终于忍不住提醒。 “嗯,嗯……”她目不转睛地点头,稍微放缓了进食的动作。 吃着吃着,她毫无自觉地漏出了幸福的微笑,脸色都变得红润了。 真是的,我在提醒她什么呢。 但是这时候的她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个正值青春年纪的小女孩一样,而非警戒又冷漠,害怕他人伤害自己,又害怕自己伤害他人的穿越者。 我从未思考过如何让她展露笑颜,也从未想象过,原来她也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我在她的对面落座,注视了她吃饭的模样好一会儿。对我来说,这可能是多余的情感,会让我在需要对她残忍的时候妨碍自己的手脚。但是这么可爱的笑容,多看几眼也不会遭报应吧。 …… ……如果她知道了我真实的内心,会如何看待我呢。 16 初入末日1 吃完炒饭之后,麻早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一次应该不再是饥饿,而是已经把肚子填饱了。但她貌似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眼睛还在恋恋不舍地盯着自己的盘子看。而盘子已经空荡荡到一粒米饭都没有剩下了。 一开始我还想着看到她像是原始人一样大惊小怪的模样呢,但是现在看着自己亲手炒的饭居然被她珍惜对待到了这种地步,反倒是我感到受宠若惊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看得起我亲手制作的东西。 真的算是我亲手制作的吗?只不过是把成品外卖菜加上米饭扔进锅里加热搅拌在了一起吧,我的手工成分或许连一成都不到。 “今晚只能先拿出这种程度的饭菜,明天我会用心准备。”我打算知耻而后勇,“所以你没有必要不舍,下次会有更好吃的东西。” “真的吗?”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炯炯发亮,旋即觉察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害羞地咳嗽了一声。 “真的。”说着,我还是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如果你再多住几天,还能够再吃到更多不同的好东西。” 闻言,她的脸色变得黯然。 “……你对我很友善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对我怀有什么想法,但是你确实款待了我,还对我那么关心,我必须感谢你。谢谢。”她慢慢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远离你。否则你也早晚会唾弃我、诅咒我,视我为敌寇,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和我来往。” “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我极力让自己的承诺显得真挚。 “如果你没有那么做,那就意味着你还没有来得及那么做就已经死了。” 她似乎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了厚厚的墙壁,我的声音无法传递到她封闭的内心。 我只恨自己不是擅长连哄带骗勾搭异性的花花公子,无法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用语言打开她的内心。纵使有万般不甘心,当下也只能暂时放弃劝说。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更多的闲工夫了。外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色彻底黑暗。从一开始,我回家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来向麻早报备自己的行程,顺便询问她扫把星体质和穿越形式的问题而已。我必须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完成对于十五楼房间洞穴的调查。 我一边起身,一边说:“我要再出门一趟,今晚不一定回得来。” “你要去哪里?”她警觉地问。 “跟朋友一起去洗浴中心,洗完澡以后说不定还要在那里吃个夜宵,再过个夜。”我开始胡说八道,“如果条件允许,我其实也是很想要带着你同去的,但是你现在应该不方便出门吧?” “是,我现在是被官方势力通缉的身份。”她万分惋惜地点头。 “所以你就先在我家里安心休养吧。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我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取用。要看电视也可以,要用电脑也可以,或者你也可以看看我收藏的小说。” 说到后面,我走到了电视机旁边的柜子前,拿下来一本悬疑小说,然后递给了她,试探性地问:“你以前有看过这种类型的书吗?” 她看了看书的封面,又翻看了几眼内容,然后摇头:“没有看过。不过既然你推荐我看,我就看看吧。” 说完,她从餐桌前起来,坐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然后真的低头阅读了起来。 看来她是识字的。 假设末日真实存在,不知道末日时代人类的识字率如何?悬疑小说里面提及的诸多现代概念,她又是否能够理解?跟我说话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过任何不理解的地方。或许她在末日时代受过不错的教育。 末日时代应该没有“报警”这种说法,她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要求我不要报警,这尚且能够用她之前接触过警察来解释,但是也有其他难以解释的部分。比如说,就算是在和平社会,不同时代的人也会产生交流方面的代沟,更何况是文明时代和末日时代的人。而我在和她交流的时候却极少感受到代沟的存在。 话虽如此,她又确实在某些细节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末日生存者的影子…… 我再次感受到,自己果然是发自内心愿意相信她的。因此先前才会在无意识里对于很多疑点视而不见,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在主动寻找她是末日穿越者的证据。不知不觉地,我愈发地为她——为这个谜团重重的少女而着迷。 我拿起了背包,走出家门,然后回头把门关上。 透过愈发变细的门缝,我悄然凝视着她在沙发上低头阅读的娇小身影,直到缝隙完全合拢。 - 我再一次进入了十五楼房间所在的小区。 同时操纵“萤火虫”,先一步侦查了十五楼房间的周围。 虽然之前听说这里会重新作为案件现场被保护起来,但是显而易见,那仅仅是为了把我和长安这样的普通市民赶走而编造的借口,根本就没有人员在保护现场。似乎在罗山看来,这里没有需要再次搜查的线索,只有必须在明天早上处理的负面遗留物。 我还特地通过“萤火虫”在小区周边做了事先侦查,也没见到疑似是罗山的人员在附近盯梢。是潜伏起来了,还是真的没有人?如果是后者,未免有些疏忽和粗心了。连我都能够意识到堕落猎魔人有可能仍然在关注十五楼房间,换成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就更加没有错过的道理了。 但罗山并不是公安部门,猎魔人女子也有承认过,罗山缺少刑侦经验。战斗方面姑且不论,至少在刑侦方面远远无法与我曾经在省外调查封建迷信势力时接触过的专业人士相提并论。 那么自称警察的孔探员又如何呢? 我试着确认了孔探员和长安的动向。 孔探员对着猎魔人女子自称为“探针”,从他的话语和字面意思来看,他在罗山这个超自然组织里的职责应该是侦查超自然事件,并将其上报给组织,再由组织派遣猎魔人到达前线处理事件。 “警察”应该仅仅是他的表面身份,或者说得更加明确一些,那多半只是他的假身份而已。通过“萤火虫”监控得来的信息能够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在做符合警察身份的工作。 上午时段的他似乎还在以追踪连环杀人犯的名义追踪麻早,而现在的他则是在市区里到处乱走,时不时进入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观察,并且拿出纸笔记录着一些什么。可能是在履行“探针”的职责。 我不由得意识到这么一种可能性:会不会目前正在积极搜索麻早下落的,根本就不是公安部门,而是罗山这个组织? 为了什么?难道是麻早不知不觉暴露了末日穿越者的身份,罗山是在寻找穿越者? 我暂且按下心中的困惑,把注意力转向了长安那边。 长安目前正在医院和他妹妹一起探望自己的母亲,关于他妹妹和母亲的详情这里先不做赘述,总而言之,我注意到他附近有几个形迹可疑的男人。那些人并不是在盯梢长安,而是在盯梢长安的周围。虽然他们行动隐蔽,但是由于缺少防备“萤火虫”的意识,还是暴露出了少许破绽。 我想,他们大概就是罗山的人了。至于那个猎魔人女子的所在,我却是完全找不出来。按照她在电话里对孔探员说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场了才对。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情况反而非常合理。孔探员说她正面击退过堕落猎魔人,或许她是被敌人记住了长相,为避免打草惊蛇而潜伏在了暗处。 如果堕落猎魔人(连环杀人犯)真的是麻早,那么他们的防备就算是白做了。因为麻早现在别说是战斗,就连正常行动都有所不便。 一边观察,一边思考,此时我已经来到了十五楼房间的门前。 既然长安已经有人保护了,那么我就负责调查洞穴吧。长安曾经接触过这个原因不明的怪异现象,也不知道这个怪异现象是否会像是某些灵异故事里面的诅咒一样,以玄之又玄的方式对于当事人纠缠不休,直至将其拖入无底深渊。 所以,为了我的朋友,我必须设法将其查个底朝天。 不,我还是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是我自己想要探索这个东西。 我是个比起朋友,更加优先于自己欲望的恶人。 我握住了十五楼房间的门把。门是锁上的,我身上也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但是我未曾烦恼过自己应当如何进入其中。在超能力的作用下,锁芯迅速地融化了。我顺势把门拉开,像是进入自己家一样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没有开灯,现在是夜晚,所以里面自然是一片漆黑。我伸手一招,就有几只事先来到这里的“萤火虫”从四周角落里飞了出来,并且散发出了明亮的橘红色光辉,像是烛光一样充满神秘主义氛围地照亮了客厅。 我随手把门合上,然后来到黑色毛绒地毯前,俯身将其掀开。 黑色的仪式法阵依旧如故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原本已经消失了的木头盖子,竟也重新出现在了地板上。 17 初入末日2 洞穴再次出现了! 现在的我仍然没有掌握洞穴出现和消失的规律,因此洞穴何时出现、何时消失都不足为奇。原本我都已经做好了坏的预计,打算花费大量时间调查如何让洞穴再次出现,而洞穴现在却自己跑了出来,我如何能不感受到惊喜呢? 换成长安和麻早在这里,或许会把洞穴视为极度不祥的征兆。但是在我眼里,这只能说是开门红。 我把木头盖子揭开,幽暗深邃的入口又一次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与上次不一样,现在的我是在夜晚独处观察这个洞穴,心境是云泥之别。长安曾经担心洞穴之下会不会有“脏东西”爬出来,当时的我完全无法共情。对我来说在白天时段,和长安在一起时的这片空间,似乎充满了世俗生活的气息,鬼魂是断然不会来到这边的。 但现在,我只觉得这片空间似乎化为了不容于现实的魔境。远方城市的喧嚣在我的意识里彻底远去,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独属于我的“怪谈故事”。再没有第二个目击证人,再如何对公众诉说也无法取信于人。换而言之,已经是牛鬼蛇神可以肆意妄为涉足的领域了。 而这一次,已经没有长安在身边阻止我,也没有孔探员突然敲门来妨碍我了。 如果我现在走到楼下房间,对着洞穴所在方位的天花板打个洞,会产生如何的结果呢?我兴致勃勃地想象着。但要是这么做会导致洞穴无法出现就不好了,而且楼下房间是有住户的。我不想要破坏这种独处时才有的神秘感,惟恐在惊动外人之后,洞穴也会受惊再次躲藏起来。 背包被我卸在了地板上,我从里面取出了有线摄像头和自拍杆。有线摄像头被我连接在了手机上,再与自拍杆固定,伸到了洞穴之下。然后我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与我上次的设想不一样,手机上没有显示出来任何画面。 看来有线摄像头也不起作用,洞穴内外的信号阻断机制与有线无线无关。既然如此,为什么人的肉体就不会被阻断电子信号呢?果真是因为人的肉体在怪异事件之中有着特殊地位吗? 如果是科学家,或许会追求更加严格的结论,但是我对于这种带着神秘主义的结论也能够欣然接受。接着,我收回了有线摄像头和自拍杆,再把手机切换成录像模式并打开照明功能,用自拍杆送到了洞穴之下。 拍摄大约一分钟之后,我把手机收了回来,低头查看录像。 其实我也事先做好了“电子设备在灵异空间里无法正常运转”的预期,很多恐怖故事都是这么讲的。但是这回超出了我的预期,手机成功地拍摄到了洞穴之下的场景。 这個场景符合我和长安对于洞穴的第一印象,确实是个地下室。 而且是个颇为宽敞的地下室,粗看之下,面积大约有三分之二个教室那么大。理所当然,墙壁上没有安装门窗。内部也没有经过任何装修,地板和墙壁都是光秃秃的混凝土,四处像是倒闭的便利店一样摆满了寂寞的灰色货架。 大多数货架都是空置的,表面积满了尘埃,少数有物件的也仅仅是摆放了一些敞开肚子的黄色纸箱子。基本上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位置,看不到任何怪兽或者鬼魂,以及其他怪异之物的踪迹。 也不好说,万一是电子设备无法拍摄到鬼魂呢?或者说存在着体积像是虫鼠一样小的怪物呢?不能以常识揣度怪异。 忽然,我在录像画面里面注意到了奇怪的东西。 在地下室尽头的墙根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我把眼睛紧紧地贴在了屏幕上,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看不清楚。并不是拍摄角度有问题,只是那东西的体积太小了,距离拍摄位置也有些远,从这里无法确认其真面目。 只能勉强辨别那大概不是玻璃碎片什么的,而且这间地下室里面也没有其他玻璃制品,或者其他任何会反光的物件。 那个东西在这间地下室里非常突兀。 没有发现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发现了,我便感觉那个未知之物有着说不出来的存在感。虽然那仅仅是个放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的“看不清楚是何物的东西”,却好像落在白色纸面上的漆黑墨迹一样。回过神来,我的注意力便全部被其吸引住了。 那是什么? 我翻来覆去地咀嚼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感受,把手机收了起来。 那么看也看了,差不多该回家了吧——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程度仅仅是开胃小菜,只能勾起我的食欲。都让我把口水滴下来了还要我走,想都别想。 接下来,我要深入这个洞穴。 - 我设想过自己之后有可能遇到的危险。 对我来说最没有威胁的情况就是物理性质的危险。 往夸张处说,就算在这间地下室里面突然刷新十头哥斯拉出来,我也有着作为必杀技的“第二形态”,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果出现的是具有神秘莫测力量的厉鬼,那就不好说了。万一对方能够对我施加精神攻击,或者诅咒攻击,我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抵挡得住。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受过那种形而上性质的攻击。 而最具威胁的情况,无疑是在我下去之后,入口突然消失,之后再也不打开,把我彻底困死在内部。 或许还有其他更加巧妙而又聪明的办法去调查内部详情,没有必要亲身涉险。但是,真的存在比起用自己的肉身直接深入更能够体验这个洞穴的办法吗?文字、图画、视频……我不想要通过那么无聊的东西去认知另外一个神秘莫测的时空。我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洞穴之下的空间,亲口呼吸这片非现实性空间的空气。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 直白地说,我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的理智度被大幅度地削减了。在追求“超越现实的冒险”的我眼里,这个洞穴具有无法拒绝的魅惑性,我是无法凭借理智抗拒它的。无论如何,我都要一探究竟。 我注视着洞穴之下的阶梯,然后上前一步,右脚落在了第一个台阶上。 感觉就像是踩进了幽邃浑浊的泥沼里,我这只脚已经踏入了不存在于现实的时空,只觉得浑身发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另一只脚,继续向下。 一步、一步、一步……我沿着阶梯慢慢地向下,而周围的地板则逐渐地升高,直到没过了我的头顶。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现实的空间此刻已经变成了我头顶上的一个方口。我努力控制自己收回目光,再伸出右手,把“萤火虫”召唤出来。 橘红色的光点在空气中浮现,发出了明亮的光辉。果不其然,“萤火虫”并不是无法在洞穴之下召唤,而是无法当我身处于洞穴之外时存在于此。 “萤火虫”接二连三地出现,数量迅速地增加到了二三十只,然后在我的调遣之下分布到了地下室的各处,并且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亮,把这个地方照得宛如白昼。 我的双脚落到了地下室的地面上,然后观察周围。没有怪物,也没有鬼魂,暂时也看不到其他怪异现象。这片空间已经全部处于我的感知笼罩之下了,别说是有形的危险,就连一只虫子我都没有发现,简直就是生命绝迹之地。 稍微停顿之后,我径直向着地下室尽头移动。 很快,我就看清楚了之前在录像里面反光的未知之物是什么。 掉落在墙根处的那东西是个形状不规则的坚硬物质,通体呈现出黑色,约莫有乒乓球那么大。虽然颜色是黑的,但材质就像是玉石一样,所以用光线照射上去才会微微反射光芒。 我将其捡了起来,拿在手里反复观看。这块黑色玉石不止是看上去像是玉石,摸上去也和玉石一样有着温润的触感,只是边缘处有些咯人,不小心的话说不定还会把手割伤。 就我的判断,这块黑色玉石不像是完整的物件,更加是从某个尺寸更大的玉石摆件上破碎下来的。 于是我再次观察了周围,却没有找到疑似是主体的物件,也没有找到第二块碎片。 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黑色玉石上。明明就连地面摸着都是冰冷的,这块黑色玉石却没有传递出来丝毫凉意,更加没有暖热的感觉,就像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温度这个概念一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愈发仔细地观察。 而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当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黑色玉石上的瞬间,我感觉这块玉石的黑暗就像是黑洞捕获光线一样,把我的目光给“抓住”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挪移开目光,就连眼球都转动不了丝毫。黑色玉石在我的视野里开始变大,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变大,还是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凑近过去。 转眼间,黑色玉石便填满了我的全部视野,而我的心灵也像是坠落一般,生生撞进了黑色玉石之中。 随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灰色的雾气浮现了出来。 18 初入末日3 在黑暗的世界之中,灰色的雾气在我的四面八方浮现了出来。 说是“我的周围”,其实我现在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在这片遍布灰色雾气的领域里,我变得像是电子射击游戏死亡后的“幽灵视角”一样,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手脚,无法说话和行动,无法呼吸和眨眼,什么都嗅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知不到肉体的存在,现在的我就连感情的起伏都没有。原本应该非常吃惊和恐惧的,但是不知何时,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以一种未曾设想的达观面对着这片神秘的空间。 停顿片刻后,我开始尝试控制自己的视角转动和前进。 由于缺乏参照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活动,只是在脑子里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动起来”这个念头上。或许我现在是有在前进吧,只能先这么相信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的前方出现了新鲜的东西。 大约是数十米外的地方,我看到了八张用白色岩石雕刻而成的座椅。当然,“数十米外”也是个缺少参照物的说法,只是感觉上是如此罢了。那八张岩石座椅,其中七座比普通的沙发椅要大上一号,呈现出一字排开的阵仗;而还有一座则更是再大一倍,并且单独放置,与其余七座是面对面的关系。 在那最巨大的岩石座椅上,坐着一个体型异常巨大,犹如神明般的人影。因为隔着雾气,所以看不清楚具体的外貌和穿着,只有一道雾里看花的黑色影子。 靠近之后,我发现在其他的岩石座椅上也有人影,不过只有两個,另外五座是虚席。那两个人坐在靠左边的两个位子上。其中坐在最左边位子上的,是个高大瘦长的影子;旁边紧挨着的位子上还有一个影子,娇小得像个小孩子。 与那犹如神明般的人影比起来,这两个影子的体型至少像是正常人。 慢慢地,我萌生出了好奇的情感——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坐着? 明明现在的我是不应该有感情活动的,好奇心却无法抑制住。 忽然,我感觉自己快要醒过来了。似乎这里只是个梦幻之境,而取回正常的思维能力,意味着我无法继续做梦。 就在这时,最左边那道高大瘦长的影子貌似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他猛地转过头来,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什么人?” “嗯?”旁边那道娇小得像个小孩子的人影也回过头来。 而那犹如神明般的巨大人影则像是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正想要回应他,只是话到嘴边,我便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感觉得到嘴巴,而所有的座椅则连带着雾气一起统统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原来我已经苏醒了。 我睁开了双眼。周围不再是遍布雾气的空间。我依旧站在地下室的墙壁前,手里拿着那块黑色的玉石。 - 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居然站着做梦了? 不,与其说是做梦,不如说是被拉到了什么幻觉的世界里…… 是这块黑色玉石干的好事吗? 我立即就把黑色玉石放到地上,接着快速后退数步,谨慎地观望这个神秘的物品。然而黑色玉石这一次没有再显示出任何神秘力量,像个普普通通的石头一样躺在地面上。 没有异常?但刚才这个东西分明就是支配住了我的意识……不,说是支配,其实也没给我带来任何危险,只是平白无故地让我经历了一趟怪异的幻境而已。 刚才的幻境又有着什么含义?遍布灰色雾气的领域、八张岩石座椅、三道怪异人影……他们都是人类吗?还是栖息在那片幻境之中的不可思议生物? 线索太少了,我什么都分析不出,只能先去把黑色玉石捡起来。 我知道这块黑色玉石可能还蕴含着其他神秘莫测的危险,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将其扔掉。如果这是十分明确的有害物质,那倒是另当别论。但是既然暂时摸不清楚本质如何,我就得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要是害怕危险就远离怪异之物,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来到这间地下室。 我还打算继续在这间地下室里面调查一会儿。虽说我估计自己今晚的收获差不多也就这样了,这间地下室实在是空空荡荡,何有何无都是一目了然,我设置在各处的“萤火虫”更是将其观察得贯微洞密。只是,这里好歹也是“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存在本身就足够令我着迷。 忽然,我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间地下室,较之我一开始进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化了。有什么非常关键的地方—— 我猛地回过头去。 原本我下来时的阶梯居然已经消失不见,而天花板上则是一片平整,根本就没有什么出入口! 这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情绪从我的心中冒出,仿佛有数只冰做的蟑螂,拥挤着从我的尾椎骨沿着脊椎爬升到了后脑勺。 出口消失了?为什么? 我明明一直在通过周围的“萤火虫”关注着阶梯和出口是否出现异动,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是我刚才陷入幻境的时候吗? 我立即到了阶梯原本所在的位置进行检查,但是无论怎么检查,都看不出来这里原本应该有着阶梯。天花板也是,就连细微的混凝土纹理仿佛都在说,自己原本就是长这样的。 真是荒唐至极,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入口,我又是怎么下来的呢? 得先冷静,好好思考之后要怎么办。 洞穴的出现和消失应该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律,只要找出这个规律,我应该就可以重新打开出口了。 只不过,“万事万物皆存在规律”是人类对大自然总结分析出来的常理,而我目前面对的,是超出常理区间的怪异事件。所以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规律,我所有的思考都是无用功。 诚然,洞穴是出现在仪式法阵里的,而仪式法阵则是人为的。但是孔探员也有提及过,仪式法阵本身并不具备打开洞穴的功能。这或许是超出堕落猎魔人思路的未知现象,脱离了人为的范畴。 而等到明天一早,猎魔人女子就会前来十五楼房间,无论她是打算消除仪式法阵还是打通十五楼房间的地板,到头来都会以她自己的做法把洞穴怪异事件彻底结束。 如此一来,我就永远等不到洞穴再次开启的一天,只能困死在这片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里了。 真是绝境! 不过,这都是我自找的苦果。 我绝对不会说出“早知道……”之类的窝囊话,至少现在不会。我得往好的方向思考。这或许是一场试炼,人有时候就是要把自己置入绝境才能够认知自我。我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在面对绝望险境的时候会如何表现吗?现在就是这个关键时刻了。 先分析洞穴出现规律的问题吧,我刚才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洞穴消失? 不对,我应该转换思考角度……是不是“因为我没做什么事情,所以洞穴才会消失”? 陷入幻境的时候,我暂时失去了对于洞穴和阶梯的监控能力,而洞穴和阶梯就是在此期间消失的。……那么……答案会不会是,“洞穴会在无人观测的时候消失”? 这个假设似乎很合理。 白天孔探员敲门到来,长安暂时用地毯遮挡住了洞穴。再次打开地毯的时候,洞穴便消失了。而毫无疑问,在此期间我和长安都丢失了对于洞穴的观测。 而长安第一次遇到洞穴怪异事件的时候,他为确认洞穴是不是通往楼下的房间而暂时离开过十五楼房间。这个状态下的他肯定也丢失了对于洞穴的观测。然后他报了警,警察过来之后,洞穴就消失了……不过他在报警之前有没有再去十五楼房间观察过洞穴?他好像没有对我说过。 纵使我这个假设是正确的,我也仅仅是知道了洞穴消失的原因,而我需要的是让洞穴重新出现。 只有这个我是实在没有思路。 万一洞穴出现的条件无法在地下室里达成,而是必须要在洞穴之外才有机会达成,那么我就真是束手无策了。难道我要指望其他人进入十五楼房间,机缘巧合地达成洞穴出现的条件吗?问题是十五楼房间如今不会有任何人过来——除了计划消灭洞穴怪异事件的猎魔人女子。 或许我得再次转换自己的分析角度,打开一下格局。 为什么我非得遵循那种毫无线索的规律去破解眼下的困境呢?我并不是没有特殊本领的普通人,而是一个超能力者。不如找找“盘外招”,尝试暴力破局的方向。 但……遗憾的是,我的超能力,好像还真不适合这个场面。 我的超能力,拿来杀人和搞破坏那是超一流的,但是拿来解谜,就跟用链锯做精密外科手术一样,怕是只能整得乱七八糟。 对了,说起暴力破局,我之前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 这间地下室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那么在地下室的外面又是什么呢?这里说的“外面”,并不是指通过洞穴出口才能够到达的十五楼房间,而是“墙壁的外面”。 我不认为破开墙壁之后就是现实世界,但是此刻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任何新的发现都有可能成为破局的线索。 更加重要的是,我很好奇。 想到这里,我走到墙壁前,抬起右手。 我发动了超能力。 19 初入末日4 我抬着的右手呈现出掌心朝上的动作,当我发动超能力之后,掌心上方便凭空涌现出来大量的火焰。 火焰向中间汇聚,形成了一个直径接近半米的大火球。 超能力是在很多幻想故事里面都有的概念,其中有的能够停止时间,有的能够支配意识,有的能够改造肉体;也有的超能力具备复杂的机制设定,光是解释清楚都要耗费数百上千字,把听众讲得晕头转向。 与那些或强大或复杂的超能力不同,我的超能力简单至极。 一言蔽之,就是“操纵火焰”。 可以凭空召唤火焰并加以操纵,也可以操纵自己视野中现成的火焰,简单到了经典的地步,以至于但凡是以超能力战斗为主题的幻想故事里,多半都会有那么一个能够操纵火焰的前期角色。而那些虚拟出来的角色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不说是全部吧,也起码能够做到八九成。 前面我所召唤的那些“萤火虫”,本质上也都是一个又一個小火苗。而之所以能够作为侦查工具使用,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正常的火焰想要产生,离不开燃烧三要素,也就是燃料、助燃剂、温度。而我的火焰皆是凭空产生,不需要那些物质条件。或者说,所有的物质条件其实都是被我的精神替代了。 我的精神既是燃料,也是助燃剂,又是温度。 换而言之,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散播在外的“萤火虫”,就是散播在外的“我自己”,自然能够代替我去感知周围。 同时,理所当然,既然是火焰,就必定具备着强大的物质破坏力。 我把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缓缓托举起来,而大火球则向中心塌陷,化为了一个眼球大小的炽热光球。旋即我向前一指,光球便撞击在了眼前这面坚固的混凝土墙壁上。 没有受阻,没有爆炸,具备高密度的光球像是调羹扎入豆花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洞穿了混凝土墙壁,并且来到了地下室之外的空间。 借助与火焰之间的精神性联系,我顺利地得到了地下室外部的视角。 然后,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什么都没有—— 地下室之外的空间,什么都没有。 没有大地,没有天空;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从外部的视角来看,我所处的地下室就是一个悬浮在无垠虚空之中的小小混凝土盒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使操纵光球来到正下方,也找不到任何支撑着这个“混凝土盒子”的物质。甚至别说是其他物体了,就连最基本的空气和重力都不存在。 就像是外太空一样,但是外太空最起码也还有数之不尽的群星,还有对人体有害的宇宙辐射,以及极其稀薄的宇宙尘埃,某种意义上还挺“热闹”的。 而这里则不同,彻头彻尾的死寂,是虚无之地。 仿佛所有的物质都迎来了末日,这里是业已完结的时空。 孤独,恐怖,窒息。 无边空旷的这片虚空,像是化为了无边的窒息涌入了我的呼吸道。这间地下室简直就是偌大死后世界的渺小尘埃,而我则是尘埃上唯一的乘客,随时随地都会化为无意义的泡沫,在虚空之中溶解得无影无踪。 呆愣良久,我散去了外部的光球和视角,坐到地上尝试重整思绪。 “从盘外的路线回归现实世界”这一方向铁定是走不通了。 所幸,尽管外部是虚空,地下室的空气却没有顺着我打开的口子往外部泄露。虽说只要进入“第二形态”,我在真空环境里也可以正常活动,而且要堵住那么小一个口子也不是很困难。 苦中作乐地想想,此刻还可以从这个现象分析出另外一条真相。那就是在这个地方,某些物理规律是不灵验的。这个发现也算是一种“探索收获”了。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果然是要重新研究洞穴出现的条件吗? 如果设置在现实世界的“萤火虫”与我之间还有连接,倒是可以试试看其他办法,可现在连接早已断开了。 说来也是自嘲,今天上午长安刚找上门来的时候,我还想着如果长安真的遇到了怪异事件,自己就有机会使用超能力大展身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像是漫画角色一样边展现力量、边解说自己“能力设定”……果然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我的超能力在这种场合之下毫无用武之地。 有人说过“一切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可纵使有着再强大的火力,大概也拿当下这个情况没辙吧。 或许这也是我必然会遭遇到的绝境,是一种早晚要到来的宿命。 我的超能力固然具备着任何人都能够理解的简单粗暴的强大,但是怪异之物诡谲多变,谁都不知道会以何种形式置人于死地。就算手里有着能够破坏一切的长矛和防御一切的盾牌,也终究存在着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我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四处踱步,在货架上找寻其他有用的线索。 其实货架上的那些黄色纸箱子也不是全然空荡,有的还装着些许小物件,比如说卡通贴纸、塑料钥匙挂件、蜡烛等等,看着也都不像是能够对目前的情况有帮助。要是之前,我还会兴致勃勃地想着将其当成到此一游的纪念品将其带走,现在却没有了这个心思。 为了集中脑力,我不再维持从四面八方提供照明的“萤火虫”,而是点亮了从货架上捡来的蜡烛,将其放在地面上。地下室回归到了黑暗,而黑暗之中的一点光源也有助于我集中,同时让我回忆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说起来,初中三年级那时,刚刚觉醒超能力的时候,契机也与蜡烛有关…… 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们常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过去。 我现在突然回忆过去,会不会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呢? 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又经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我对于困境的分析依旧毫无进展。 既然我的肚子还不是很饥饿,那就意味着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这里是现实世界之外的时空,说不定时间的流速也遵循着异类的规则。外面的世界没准早已经过不止一天了,就像是古典志怪故事里讲述的“观棋烂柯”一样,我被世界遗弃在了这处宇外之地。 马克思主义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此时此刻的我,无疑是被切断了与社会的一切联系,就连是否能够回归都不知道。就这样死去的话,与其说是作为人类死去,不如说是作为一头无名的动物死去。 或许是受到了怪异环境的影响,我甚至生出了更加怪异的念头——会不会我从一开始就是这间地下室的住民,从未在现实世界生活过,迄今为止的人生都仅仅是我的幻觉?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有着家的钥匙,但是这无法证明我有在外面的家里居住过,甚至无法用来证明我记忆中的“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钥匙是与锁成对的概念,这里没有任何的锁,因此无法证明这块金属物质是把钥匙。 身份证和零钱也是,这些东西都是处于社会之中才有其意义。一旦脱离社会,就仅仅是具有特殊形状的物质而已了——就像是现在的我一样。 所有建构在“社会”这一概念之上的意义在这里都化为乌有了。无论是这些物质也好,还是我的人格也罢,乃至于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都要被这片昏暗的空间所溶解,显露出最原始自然的裸体。 我在奇妙的战栗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微醺的情绪。在这片与一切都隔绝的领域,我仿佛正在逐渐蜕变为某种未曾设想的异质性存在。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明。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我虽然充满了恐惧、不安、悲观,但是惟独没有后悔和慌乱。 因为我是怀着决心和觉悟走进来的。 先前也多少提到过,我之所以一路找寻超越现实的冒险,也有部分理由,是非常想要知道自己会在届时呈现出何种面貌。大言不惭地说,我认为这或许也能够被归类为一种“求道渴望”。而现在,面对困境,面对绝望,面对近在咫尺的,孤身一人的死……我似乎终于求索到了更加真实的自己。 换成是日常生活中的我,或许会为现在的自己引以为豪,感到兴奋和开心吧,但是现在的我没有那么慷慨激昂的感情。 并不是说我已经被负面情绪给左右了,正相反,对于现在的自己,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怀。 这是何等的拨云见日。心中涌现出再多的负面情绪,也惟独无法感染到这片洁净的心境。 只不过,我可不会说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可是非常贪婪的,这种程度的报酬无法满足我的胃口。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通关”这个困境,证明自己不是会在超越现实的冒险故事之中随随便便就会死去的前期角色。 之后,我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里重新见到麻早,早晚要让她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吐出来;我还想要探索罗山和猎魔人的秘密,搞清楚这个世界上的超自然力量以何种格局分布自己的势力。我还有更多想要探索的东西,真是数不胜数。 ——那么,问题来了,我真的能够做到吗? 就如同负面情绪无法感染我拨云见日的心境,再如何释然的心境也不可能否认客观存在的绝境。 正因为我很冷静,所以我才清楚。 或许,这里就是我冒险的终点。 我的冒险刚开始便要结束了。 20 祝拾1 我是祝拾,罗山的猎魔人。 我的哥哥,也就是祝长安,最近可能会成为堕落猎魔人的目标。虽然我感觉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是我们手头上确实没有足以追迹堕落猎魔人的线索。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来医院探望妈妈。虽然他难得有这个心我很高兴,但是万一堕落猎魔人真的袭击过来波及周围怎么办?又不好跟他解释为什么就连部队医院都不安全,我也不擅长撒谎,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他支走。 而且和他共处一室也很不自在,他周围有数个探员在盯梢,我还要在他面前假装文艺女大学生,探员们的视线有点烫人。所以我就找了個借口到外边去放个风,稍微缓解疲惫的精神。在他身边不止是有人盯梢,也布置了我的法术,住院部还被我的感知遍及,倒是不用担心会被趁虚而入。 出去的时候还被他问了为什么带上吉他包。这里面装的其实是我的灵装,但我只能说是为了在院子里弹弹吉他。我没有打算告诉他自己在罗山的工作。 刚走出住院部,我就看见孔探员从对面走了过来,应该是准备来和其他探员换班的。 在罗山,探员的正式名称是“探针”,主要工作是侦查怪异事件相关线索并通知猎魔人前来处理,也会干其他杂活。 而孔探员则是其中的精英,他对于怪异事件的见解比我更加丰富。目前我就读的大学也在他巡逻的区域里,我们有过几次合作。听其他人说他现在被上级强加了很过分的工作,不得不冒充警察身份到处奔波。 很多猎魔人都看不起探员,认为探员是无法成为猎魔人的残次品,这种说法听上去就像是只要无法成为猎魔人就是低他们一等一样。是的,他们真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也看不起普通群众。恐怕孔探员的上级也是那种看法吧,我和他们实在合不来。 距离换班还有半小时,我们就在院子的凉亭里聊了一会儿。孔探员是三十多岁的男性,和我聊日常话题自然聊不到一起去,所以只能聊工作了。很快便聊到了白天电话里提到的十五楼房间发生的异常。 “祝长安提到的洞穴出现的原因还是不明,虽然是我先问你有没有空去处理的,但是你真的没问题吗?”他忧心忡忡地问。 “有问题没问题都要试过才能知道,而且不知道那个洞穴是否属于会无视距离对接触者造成影响的怪异现象。他是我的哥哥,我必须保护他。” “但是,你的专长是战斗吧。实在不行,你可以拜托其他更加擅长这方面的猎魔人,” “总不能拜托其他猎魔人去处理我都不知道底细的怪异现象……”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多劝了。”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在处理洞穴的时候,你也可以顺便去试探一下那个庄成。” “庄成?伱还是认为他与洞穴的出现有关吗?” “那是次要原因,而且可能性很低。”他解释,“我主要想说的是他很可能早已接触到了我们的世界。最近两年怪异事件频发,像他这种坚持不懈地追逐怪异事件的人,却始终平安无事,你不认为有些奇怪吗?或许他是掌握了某些护身的力量。” 他上次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这次我听出了另一种意思:“你是说,把庄成作为伙伴吸纳到我们这里来?” “就算他无法成为战力,也肯定可以成为优秀的探员,对他来说也算是满足心愿了吧。”他笑了,“从民间挖掘有潜力的人士原本是我这个探针的工作,但如果是由你去挖掘,之后就可以作为他的带路人让他从旁辅佐你。他就算没有法力也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一定能够对你起到帮助。” “谢谢好意,但是……” 虽然我也承认庄成是优秀的人才,但是某些实情可能和孔探员想的不一样。 我回忆起了自己与庄成结识的过往。 - 大约是在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我从哥哥那里听说了庄成的事情。 与普通家庭不一样,我所在的祝家是猎魔人家族。听说祖上还出过大无常,只是如今落魄了。原本会继承家族法器成为猎魔人的应该是哥哥,然而由于意外,继承人变成了我,而他则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家里也对他封锁了所有关于猎魔人世界的事情。 说他是失忆,其实好像也不是完全失去,还残留着部分片段以及暧昧不清的印象。所以他从小就非常相信怪异之物的存在,对周围人声称自己曾经看到和接触过怪异之物。 家里自然不会承认他的说法,而外面的人更是不会相信他。他在上初中的时候还被同学嘲笑和欺负,老师也经常找他谈话。人是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尤其是在青春期,正是人格急剧成长变化的时候,来自于外部的否定和承认就更是至关紧要。 再加上失忆之后的他确实再也没有接触到过怪异之物,久而久之,他可能自己也慢慢地接受了那些零碎的片段和印象都只是自己儿时的妄想,终于不再提起那些事情了。 只不过,他肯定还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有着不服和期待,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将其向外部宣泄释放出来。 我对哥哥非常同情,与此同时,我也非常羡慕他。 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成为猎魔人。 某天,他突然在吃晚饭的时候跟我提起一个人,说是在他就读的高中里,有一个热衷于调查都市传说的怪咖,名字叫庄成。 这个人有些像是过去的哥哥,虽然没有对周围人宣扬怪异之物的存在,但也是在极力地求证其存在,甚至比起过去的哥哥还要激进。 我以为哥哥又是要重新燃起对怪异之物的兴趣了。出于无法对外人解释的理由,我和家人都不希望他接触这边的世界,所以就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对这个话题做出了“那是白费功夫”的批评,哥哥沉默片刻后也赞同了我。 后来我对庄成做过调查,他并不是从高中时期才开始调查怪谈的,而是最晚从初中时期就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热情。与他同班的学生都对他印象深刻,但是基本上没有人与他交好。我高中有个学姐就和他做过初中同学,她提起庄成的时候一脸恶寒。 “那个人,经常把蜡烛带到学校里。” “蜡烛?” “对,蜡烛。他有事没事就会把蜡烛从课桌抽屉里拿出来,然后以非常恐怖的眼神盯着蜡烛看,像是魔怔了一样。他不是非常喜欢鬼故事,还经常会去闹鬼的地方探险吗?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除此之外,我还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他以前专注于研究风水和玄学仪式等等概念,经常把罗盘和卜算工具带在身边做实践。过一阵子似乎丧失兴趣,又转移到其他领域,也都是与神秘学相关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思想幼稚,对于他的指指点点比起初中时期的哥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他简直就是旁若无人,周围人的声音好像根本传不进他的耳朵里,做的事情也全部是我行我素。 高中时我班级上有个女孩子喜欢灵异言情题材的小说,继而产生了某些奇怪的幻想,想要把自己包装成“灵异少女”,说自己“看得见”。结果他就闻着味道追上来,将那个女生“当场抓获”,所有的演技都被毫不留情地拆穿。 甚至有一次,海外来的风水大师找上本地的富豪招摇撞骗,他一个高中生不知道从哪里嗅到风声摸了过去,当场揭穿了那个冒牌货。 之后几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见过了多少遍冒牌的超自然事物,却依旧是那么的“脑子有病”和“思想幼稚”。 虽说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哥哥说不定就是被这一点给吸引住了。 所以后来我当着他的面批评庄成,他不再像是过去那样口是心非地赞同我,而是站在了庄成那边。 我也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从第一次跟我提起庄成开始,就一直在偷偷地关注对方的动向,像是粉丝一样收集对方的消息。 他提起庄成时的语气也是愈发眉飞色舞,仿佛把对方当成了另外一个可能性的自己。 “你知道吗?他在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去了一趟外省,调查那里的儿童失踪案。据说与当地的民俗传说有关,类似于日本的神隐怪谈。其实这牵扯到了当地幕后某个不得了的邪恶势力……” 类似的话题听得多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传奇人物”。 但是,这很危险,太危险了。 终有一日,庄成会陷入无力回天的绝境,怀着悔恨之情死在自己不懈追求的事物上。 大约是从两三年前开始,全世界与怪异相关的组织都注意到,原本隐藏在世界暗面的怪异之物不知为何开始频繁活动,过去难得一见的时空扭曲现象也在不断增加。其程度逐年升高,普通群众因怪异现象而死亡的报告更是堆积如山。 罗山甚至有人做出了离经叛道的预言,说这是大劫将至的征兆。 如果把人类迄今为止的历史都定义为“人类的时代”,那么从今天开始计算,十年之内,繁荣昌盛的人类史就将迎来终焉。 之后不止是所有的人类,就连所有的生物、所有的怪异之物也要在大劫之下悉数毁灭。 最终,一切的物质都将化为乌有。 而下一个时代……大概不会再有下一个时代了。 非要为其命名,那便是“末日的时代”。 21 祝拾2 继续说说庄成吧,不过这个话题依旧得从哥哥的事情开始说起。 虽然我们家原本是打算把家族法器传承给哥哥,但是哥哥在家里其实不受待见。 或者说,就是由于不受待见,一开始才会被立为传承人。 祝家历代猎魔人的水平是逐渐走低的,到了祖父那代,已经计划从猎魔人世界退出了。 只是想要退出也没办法一蹴而就,祝家在猎魔人世界仍然有些恩怨和人情债,还需要我和哥哥两者之一扛起旗帜作为过度。祖父对于猎魔人世界心怀厌烦和忌讳,因此他反而准备把这个危险的责任放到哥哥身上。 而哥哥在家族里地位尴尬,我们的父亲是入赘的,而哥哥则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妈妈很受祖父宠爱,祖父自然对于父亲的外遇深恶痛绝,同时也无法给哥哥好颜色看。 按理说既然哥哥会成为家族猎魔人,家族就是有求于他的,摆出臭脸实在是不应该。况且冤有头债有主,应该受到唾弃的是父亲才对。但是理性上想得明白,不意味着感情上处理得好,祖父就是那种不擅长隐藏爱憎的人。而父亲已经行踪不明多年,想要找其算账也是找不到,祖父积累的怒火都无处发泄。 哥哥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是无比抑郁,从高中起便染上了与狐朋狗友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恶习,因此我也与他渐行渐远,而他在升入大学之后就更是变本加厉。 既然肆意妄为的行为变本加厉,他在外面惹到的祸事自然更是雪上加霜。后面的事情也是我听说的,他好像是被什么人雇佣打手蒙住脑袋绑架到了野外,遭了好一顿毒打。 毒打倒是没把他打断骨头,并不是因为他皮糙肉厚,或者说是对方手下留情,而是他被毒打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路见不平把他给救下来了。 那个拔刀相助之人,就是当时正在野外追查怪异事件线索的庄成。 两人直到这时才算是真正认识,之前都是哥哥单方面认识对方。被自己热切关注已久的对象拔刀相助,哥哥当然是感恩戴德,主动去结交对方,两人在这個时期关系大概还挺不错的。 好景不长,庄成没过多久就听说了哥哥以前做的那些坏事,还当面撞见了他做坏事的场面。这次是庄成为受害者拔刀相助,把他打了一顿,并且当场与他割席断交。 这件事情给哥哥造成了沉痛打击,后来他痛定思痛,一点点改变自己,最后与庄成重新建立起了朋友关系。 两人现在关系很要好,至少哥哥是这么跟我吹嘘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对于哥哥的转变,我非常高兴,同时也对庄成无比感激。 与此同时,我也产生了忧虑。 庄成今后极有可能会遇到真正的怪异之物。如果是老实本分过着生活的正常人倒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够遇到,但像是庄成这种“不老实的人”甚至可能已经有过了相关遭遇……不光是怪异频发的近两三年,说不定他在童年时期就早已接触过怪异事件了。要不然,他何以能够如此坚定不移地追踪怪异事件的线索呢? 他的初中同学提到过,他曾经频繁魔怔地盯着蜡烛看,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一样……这种特立独行的行为会不会也是受到了某种外部灵异力量影响的表现? 更加重要的是,今后的他是否会把危险带给自己身边的人?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通过哥哥的关系亲自去见了他一面。 那是二二年的冬至,我当时还在念高三,计划考入哥哥和庄成所在的咸水大学。见面地点也定在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商业中心。当时用的理由是“一起去附近吃新开的火锅店”,我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桌旁见到了他和哥哥。 百闻不如一见,只是看着外貌,旁人肯定无法想象那是个满脑子魔幻思想的狂人。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羊毛衫,把羽绒衫挂在椅背上。没有在玩手机,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正在加热的火锅白汤锅底,貌似是在发呆。粗看之下,从长相到穿着就跟路边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非要找出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看着很独,对于周遭的现实性事物也不放在心上,多半是那种动辄就会沉浸在自我内心世界里的人。 不过这个真的算特殊之处吗?其实不少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吧。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注意力马上就回到了火锅上。我明白的,我也很想吃火锅,陪朋友吃火锅的时候比起聊天我更想吃吃吃。 “我妹来了。”哥哥坐在对面介绍了我,“老妹,他是庄成。阿成,她是我妹,祝拾。” 见到庄成再次把目光投射过来,我脑中浮现了他以前做过的诸多“不解风情”之举,心中油然生出了肃然起敬,以及敬而远之的心思,并且情不自禁地称呼了一声:“庄师兄,你好,我是祝拾。” 他先是错愕,然后说:“祝师妹……不,祝拾,你直接叫我庄成就可以了。” “好的……” 除非对方是长辈,否则我大多数时候也是喜欢直呼其名。 只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我会扮演普通人。而问题在于,我不知道作为普通人长大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忘记是以前的谁说过的了,当一个人模仿自己不熟悉的角色时,往往就会体现出对于这个角色的刻板印象。我对于日常自我的扮演是基于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里面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时候会用力过猛。 也就是说,呃,怎么解释才好呢,总之就是班级里有人会说我有些茶。和做猎魔人工作的时候不一样,我日常说话的声线是比较夹的。当我意识到这样不行的时候已经积重难返,那些表里如一的人可能不太理解,一个人要违背自己已经做好的“人设”,其实存在着不小的心理难关。 “庄师兄,你以前有见过幽灵,或者妖怪之类的东西吗?” 席间,我找到机会,问出了作为此行目的的问题。 庄成没有再次订正我,只是遗憾地摇头:“不,一次都没有。” “真的吗?”我怀疑。 “我倒希望是假的。”他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这个空手而归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我还是难以置信。 虽说没有哥哥那么热心,我也持续跟进过对于庄成的调查,结果令人疑窦丛生。明明是在这个怪异逐渐活跃的时代,庄成却是仿佛在怪谈调查的道路上毫无收获。 我也有去过他曾经做调查的地点,那些地方并不是百分百没有异常,有的地方甚至盘踞着明目张胆作祟的魔物。而他就是每次都能够与其擦肩而过,就像是……就像是怪异事件本身在畏惧着他一样。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还是说,他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到今天,纯粹就是因为运气太好了? 我更加愿意相信他是藏起了自己的见闻。 然而,经过反反复复的试探,我的内心反而愈发倾向于“他说的全部是实话”这一结论。 随后我便尝试劝说他放弃调查怪谈。显然,我的劝说无法动摇他坚持多年的决心。同样地,我也没有办法劝说哥哥与他断开联系,哥哥在私底下简直就是他的铁杆粉丝。 我只好与他交换联络方式,在线上以了解哥哥的近况作为借口找他聊天,打探他本人的活动信息,密切关注他的动向。虽然我们在线下见面次数不多,但是在线上交流甚多。 不知不觉地,我自己也对他产生了不小的亲切感。 与传言不一样,他其实不是那种百无禁忌的狂人,而是有着充分的理智和良心,仅仅是比任何人都要喜欢怪谈,时不时会做出见义勇为之举的年轻人而已。 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所以我才更加认为,不应该把他卷入怪异……卷入我们世界的危险之中。 他也是身为猎魔人的我必须保护的对象。 然后,时间到了前天晚上,哥哥把“洞穴”的事情告诉给了我。 我直到那时候才知道,他最近居然住进了堕落猎魔人作过案的房子,但是由于无法在他面前显示出猎魔人的身份,我就只好拜托孔探员先去调查事情真伪。 而没想到的是,孔探员不止是确认了洞穴和仪式法阵的存在,还把另外一条惊人的消息带给了我——哥哥居然带着庄成去亲眼见识了洞穴和仪式法阵。 始料未及的发展令我险些眼前一黑。 居然不是庄成把怪异事件带给了哥哥,而是哥哥把怪异事件带给了庄成? 哥哥你在做什么啊哥哥? 以哥哥胆小怕事的性格,多半是不会主动接近那个洞穴的,但是庄成又如何呢?他一定已经起了调查洞穴的心思。如此明确的怪异事件,像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虽然听说洞穴暂时消失了,但是既然已经出现了第二次,那就必定会在不久之后出现第三次、第四次……万一他为了调查洞穴,选择冒险亲身进入其中…… 不不不,这果然还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他那么执念深重的人,也不可能会在明知道出入口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前提下,冒着无法归还的风险亲身进入那种未知的领域。 以防万一,等到天亮之后其他猎魔人到我这里来换班,我马上就去把洞穴怪异事件给处理掉。 我是罗山的猎魔人,而庄成现在也同样是我的朋友。纵使是出于私情,我也必须捍卫他的生命安全,把他从潜在的怪异风险之中拯救出来。 22 祝拾3 “祝拾,你在思考什么?” 似乎是见我低头陷入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了,孔探员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然后摇头,“刚才不是提到了怪异事件频发的话题吗,所以我想起了罗山流传的那条末日预言。” “你是说那个……世界会在十年内毁灭,所有的生命和物质都将在大劫之中荡然无存的预言吗?”孔探员停顿了两三秒钟才回忆起来,“那根本就是危言耸听吧。确实现在全世界的形势都有点怪怪的,但要说是世界末日,也未免太言过其实了。” 孔探员的态度,也是罗山绝大多数人的态度,包括我也是这么想的。 末日预言并不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从古至今,危言耸听地宣称“世界将在某某时刻迎来结束”的预言从未断绝过。有人预言恐怖大王将在一九九九年降临,世界会被毁灭;也有人预言世界将在二零一二年毁灭。但现在都已经是二零二三年了,所有的末日时刻都被证明了不过是“平凡的又一天”。 怪异现象进入活跃期在历史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以长期的眼光来看,这种事件对于人类文明的威胁甚至不见得比全球变暖和北极冰盖融化等等地球环境问题更加严峻。 提出预言的人总是喜欢把坏事放大了说,无论是神秘学家还是科学家皆是如此。当然,这不可以怪罪他们。当一个人注意到了坏的征兆之际,他的责任就是尽可能地让周围人将其重视起来。 问题在于,那条“末日预言”源头不明,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流传开来的,也没有任何直观证据能够为其置信度添砖加瓦。 我倒是没有小看这个怪异现象频发的趋势。时代的砂砾,落到個人头上便成了大山。纵使这个趋势不足以动摇所有人的世界,动摇我和身边人的世界却是轻而易举。 “世界会不会在十年内迎来末日我是不知道,但是如果我无法完成上级给我的工作,我的末日就要在十天内到来了。”孔探员叹了口气。 “你是说那个找人的任务?” 孔探员时常会给我分享他调查怪异事件积累的经验,在我刚刚成为猎魔人的时候起到过不少帮助,所以我想要回馈他:“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到的地方,我可以提供力量。” “那就不必了,毕竟这个工作说出去不太好听。”他先是摇头,然后吐槽:“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主意,居然要我冒充警察身份,把一个看着十四岁都不到的小姑娘指控为连环杀人犯,挨家挨户地走访去调查她的行踪线索。 “你知道吗?今天我走访的其中一家还是那个庄成的房子。我把小姑娘的照片递给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仿佛在问我是不是在说梦话。”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全世界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失魂症苏醒患者吧?”我搜肠刮肚地翻找自己听说过的信息,“我记得她是叫,叫……” “是叫‘麻早’。麻烦的麻,趁早的早。”孔探员接过了我的话,“就是昨天上午的事情,她在医院里面苏醒之后,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知道她非常重要。如果可以,我也想要把她找出来。但是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上头直接就将其指控为连环杀人犯,根本就没有把人家的人权放在眼里吧。”我想想就觉得很不对劲,“而且如果要找人,为什么不去拜托公安部门呢,他们在这方面比我们罗山强太多了吧。” “上头好像非常着急,把小姑娘指控为连环杀人犯也是先斩后奏。现在还在和公安部门交涉,想要把这个嫌疑敲定。但是公安部门还没有松口。”说着,孔探员叹了口气,“至于说拜托公安部门去找……你也知道,罗山与官方势力的关系愈发紧张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爆发全面冲突了吧。” 罗山很多猎魔人恃才傲物,相信力量才是决定阶级的首要因素,进而相信自己才应该成为统治阶级。他们在如今的社会里格格不入。 名义上,罗山是受到官方势力管辖指挥的“猎魔人部门”,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在普通群众看来(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罗山),我们大概就是个游离于社会之外的邪恶暴力组织吧。 这种冲突是早晚会爆发的。 倒不如说,这个社会居然能够一直把这种地雷深埋到现在并发展至今,我只想问一句“这合理吗”。 “好了,先不说那些……”孔探员拿出了平板电脑,“我帮你找来了堕落猎魔人的战斗录像。官方势力一直都在思考怎么以热武器对付猎魔人,他们不久前赶在我们之前找到了堕落猎魔人,并且派出一支队伍,与他发生了冲突。而这就是结果了。” 我接过了平板电脑,低头观看了起来。 冲突发生的场地是在郊外的竹林,无人机以俯瞰视角拍摄下了全过程。 只见画面中的竹林被数个照明弹打亮,宛如白昼,而一头奇形怪状的怪物则出现在了画面的一角。 怪物看上去宛如油画里的恶魔,有着狰狞的羊形头颅,两米多高的巨大躯体,浑身皮肤呈现出暗红色,没有穿戴任何衣物和装饰品,手腕、脚腕、私处等地方覆盖着黑色的毛发。 这个形似恶魔的家伙,就是堕落猎魔人。 理所当然,他不是恶魔,而是有着变身能力的人类。 竹林之中还有着一支训练有素的现代化队伍,他们不止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还带来了搭载重火力武器的战斗载具。 当堕落猎魔人明目张胆地出现之后,他们当即举起了手里的武器,从不同的角度对着敌人发动了紧锣密鼓的攻势。自然风光顿时化为沙场,枪林弹雨就好像毁灭的风暴一样,摧枯拉朽地碾过了大片大片的竹林,同时也完全地覆盖了堕落猎魔人。 但是这一切都是毫无作用,堕落猎魔人就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做,旁若无人地做出了蹲踞起跑的姿势,接着宛如离弦之箭,身体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爆射而出。 火力网顿时就被这道恐怖的影子轻而易举地撕裂,而不起作用的不光是枪炮武器,火焰喷射器和声波武器,以及其他特殊武器也对其毫无作用。堕落猎魔人如入无人之境,在竹林之中大肆杀戮,整个场面就像是割草一样。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仅仅是堕落猎魔人单方面的机械作业而已。 不久后,战斗录像便结束了。 “……伱怎么看?”孔探员貌似冷静地询问。 “和我上次与他战斗时得到的信息差不多。”我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起码有着‘住’级的水平,而且还是很全面的肉体强化型,放在罗山全体猎魔人里面也属于一流高手。想要靠着热武器将其打败其实不是行不通,但这种程度的火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小说和漫画里,肉体强化能力给人的感觉就很普通,似乎是杂鱼的标准技能。 但是从战士的角度来看,“肉体强化”可以说是第一梯队的能力。强大的肉体意味着强大的攻击力、防御力、机动力,有些肉体强化能力还会增加使用者的感官能力、恢复能力、免疫能力,使其具备强大的侦查力和更高的生还率,以及对于毒素和诅咒的抗性。 而其他的能力又如何呢?就拿操纵火焰的能力来说吧。 能够凭空召唤火焰确实具备绚丽的视觉效果,同时也有可观的杀伤力。但是无法为使用者提供防御力,意味着战斗中的容错率极低,很可能普通人从背后打一枪就当场毙命了;无法为使用者提供机动力,意味着只能以普通人的速度水平进行活动,遇到快速且灵活的敌人就会陷入被动,唯快不破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更加不要说是侦查力和其他方面的缺陷了,很多火焰能力者甚至会不小心被自己的火焰烧伤,或者在近处引发爆炸把自己也给卷入,亦或是把所处环境变得到处浓烟导致自己窒息死亡,诸如此类的死伤案例甚至多到被罗山内部刊行的杂志收罗进了黑色笑话集锦。 其实不光是火焰能力,很多特殊能力由于其“攻高防低”的性质,使得操纵者与其说是真正的猎魔人,不如说是手持特殊武器的凡人。而既然是凡人,自然有着无数种被打倒的方法。 决定水桶能够装下多少水的,永远是最短的那块板。 一个凡人,纵使连时间都能够停止,在偷袭和下毒等等手段面前,也会变得和其他凡人一样脆弱。 别看录像里的现代化战斗队伍在堕落猎魔人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如果面对的是那些特殊能力者,真是不知道有多少种办法置其于死地。 “那么你呢?”孔探员收起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如果你对上这个堕落猎魔人,胜算能有几成?” “我无法精确计算到具体有多少成的地步。”我保守地说,“只能说如果是以我本身的修为去与他发生厮杀,胜负是未知数。无论死的是他,还是我,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么如果换成最顶尖的‘成’级猎魔人呢?或者……” 孔探员还没有把话说完,我便骤然感应到了强烈的法力波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我转头看向了远方。 远方出现的法力波动有两道,彼此之间正在爆发冲突。 其中一道我认得,是堕落猎魔人的法力波动。 而另外一道则是陌生的,我感觉,那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 火焰的势头顷刻间便彻底压倒了前者。 23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1 我是庄成。 我并不是个无法忍耐独处的人,但是在不得已处于长时间封闭、并且不知道是否能够回归文明社会的状态下,纵使是我也无法以日常心态进行思考。 这间地下室的线索太少了,也没有多少能够帮助我产生正向联想的物件。没过多久,我的脑子里就像是在播放宇宙天文纪录片一样陷入了漫无目的的流浪。某种意义上,现在的我就和那些上厕所又没有带手机,只好去思考生命的意义和宇宙的终焉的无聊人士一样。也不是我不想好好推理如何离开此地,谁叫我现在是在上厕所。 不过在一段时间之后,当我像个被冲刷到海滩上的鱼一样仰躺在地板上,企图从混凝土天花板的纹理之中找出某些启示的时候,一道思维的火花骤然在我的意识之中闪亮了。 我猛地坐了起来,反复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线索,推敲自己刚刚得到的灵感。 我好像知道洞穴消失和出现的规律了。 洞穴的消失和洞穴的出现,很可能遵循的是同一套规则。一开始我还以为“光是知道洞穴为何消失是不行的”,那是我弄错了。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或许以为洞穴的成因是在仪式法阵之外,但是不对,答案就是“仪式法阵”。 孔探员曾经提到过,那个仪式法阵的目的是“打开某些与现实时空重叠的异空间”,而之所以被他判定为失败品,是由于“缺失了最后部分法术符号”。 我不大清楚法术符号具体是什么原理,但是既然洞穴会出现,应该意味着仪式法阵缺失的法术符号在某些意外之下被补足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补足了仪式法阵缺失的法术符号? 我此刻怀疑的对象,是那個黑色毛绒地毯。 严格地说,是黑色毛绒地毯上的字母图案。 并不是说那些字母就等同于法术符号,但是或许构成字母的部分线条正好符合了法术符号的要求。同时,我也有着足以佐证这条推理的情况证据。 好好回忆一下洞穴每次出现和消失的情况,每当我和长安做过一轮把黑色毛绒地毯盖上和打开的动作,洞穴的状态就会在出现和消失之间转换。 今天上午我和长安打开了地毯,洞穴出现;然后我们盖上了地毯,又在孔探员面前将其打开,洞穴消失;之后下午孔探员在独自检查房间时随手盖上地毯,而我在夜晚独自前来时将其打开,洞穴出现。 同样的情况在前天晚上,长安首次目击到洞穴的时候也有出现过。他在第一次打开地毯之后发现洞穴并且报警,然后在警察的面前将其“再次掀开”——对,他在跟我叙述的时候明确提到了“再次掀开”——意味着他在警察到来前盖上过地毯。 为什么他会在中间盖上地毯?因为他害怕。今天他和我一起的时候说过,他担心洞穴之下会不会还藏着什么脏东西,所以他前天晚上就选择了先把木头盖子和地毯一起封上。 在这一系列情况之中,黑色毛绒地毯就像是起到了“开关”的作用,所有的变化都与其直接关联。 我这个推理正确吗?是不是可以就这么确定了? 不对,等等,等等……我还漏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那就是为什么在我进入洞穴之后,洞穴的出入口会消失。 如果说只有经历过盖上黑色毛绒地毯这个动作,洞穴的状态才会出现变化,那么我进入之后的洞穴就不应该自己消失。 除非……除非在我进入洞穴之后,有个“身份不明的人士”潜入了十五楼房间,出手封闭了洞穴。 我确实一直都有在监控周围,但是现在的我惟独无法监控洞穴外的现实世界。而且洞穴是在我被黑色玉石拉入幻境的期间消失的,那就更加无法观测到洞穴之外是否有人了。 而且这个推理还有另外一个令人绝望的问题。 那就是和我一开始所做的坏预想一样,洞穴的开启和关闭果然只能在洞穴之外进行,无法从这一侧打开。 我真的穷途末路了。 不行,我还没有战斗到最后,就这么举手投降的话实在是太丑陋了。既然是向往着超越现实的冒险,就不应该如此简单就坐以待毙。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挣扎到底,这才符合我的美学。 那么应该如何挣扎才好呢?我所在的位置和外面的仪式法阵甚至不在同一个时空……慢着,孔探员之前提及过,这里的异空间应该是与现实时空重叠的。既然是重叠,那就无法简单视为“不在一起”。 换而言之,如果我在天花板上画下黑色毛绒地毯的字母图案,是否也能够与外面的仪式法阵相重叠? 还是有点问题,首先,天花板的表面和地板的表面并不完全在一个平面……但是黑色毛绒地毯上的图案也和地板上的仪式法阵并不完全在一个平面,如果说那边是行得通的,我这边或许也可以尝试。虽说两边的偏差程度大不相同,这块楼板的厚度是多少厘米来着…… 不管了,想得再多都不如实践一回,先试试看! 我举起右手,指头对准了天花板上,洞穴出入口原本所在的位置。随后火焰乍然凭空出现,宛如一条条细蛇在空气之中高速游走,攀爬到了天花板的表面。 黑色毛绒地毯的字母图案,拼起来就是“地毯”的意思,这个我记得很清楚。然后是字体的式样和大小……我一边回忆,一边改变火蛇的姿势,最后调整到了符合记忆的模样。 完成作业之后,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忐忑地观察起了天花板。 毫无变化。 我不由得大失所望。 这样还是不可以吗?果然是因为不在一个时空,还是因为楼板太厚了,两个平面的偏差程度过了头? 或者是因为不应该用火焰描绘图案?仪式法阵是用血液绘制的,或许我也应该用血液……但是黑色毛绒地毯的字母也不是血液吧,难不成是因为那块脏地毯作为凶杀现场物件,里面浸入了血液污渍…… 我仰着脑袋观察,同时到处移动,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自己拼凑起来的火焰字母。毕竟搞不好是我把单词给拼错了。 用这种姿势到处乱走容易把脑袋弄晕,我没过多久也有点难受,把脑袋低下来,闭上眼睛休息了两秒钟。 而当我重新打开眼睛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混凝土材质的阶梯。 愣怔片刻后,我的目光沿着阶梯往上移动,只见在阶梯尽头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浅褐色的木头盖子。 洞穴的出入口再次出现了! - 为什么我在用火焰描绘字母图案之后,出入口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这件事情我也是在事后才有了一个不知真伪的推论。 这个推论说起来也有些哭笑不得,一开始我是站在洞穴的正下方,混凝土阶梯后来也是出现在那个位置上。就像是经营战略游戏里新建筑物的位置不可以与其他目标重叠一样,说不定是因为我把阶梯的位置给占据了,所以阶梯和出入口都不方便及时显现出来。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意外,我在目视到出入口之后立刻行动,沿着阶梯来到了木头盖子前,然后直接将其顶开,回到了十五楼房间的地板上。 终于回归到现实世界了。 我环顾周围,长长地松了口气。 同时,我隐约地感受到,之前在洞穴之下,面对孤独和死亡的时候浮现出来的,近乎于开悟一样的心境,此刻正在缓缓地退潮。 那种开悟的心境一定是在特殊情景下才会出现的特殊心境,死里逃生的我是无法继续拥有的。但是,我想,那道心境一定在我的心中留下了特别的痕迹。 现在的我与没有进入洞穴的我,已经是截然不同的自我了。 我反刍着自己的感想,然后回头看向了身后。 务虚的问题先放到一边,先来看看现实的问题吧。 在顶开木头盖子的过程中,我并未感受到理应盖在上面的黑色毛绒地毯。而在出来之后,我也看到了地毯依旧如故地堆放在旁边。这意味着,当我身处于洞穴之下期间,并未出现过进入十五楼房间把地毯盖上的“身份不明的人士”。 既然我的做法令我成功脱身,那就意味着我对于洞穴出现消失规律的推理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没有“身份不明的人士”,又要如何解释之前洞穴的出入口会消失? 我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回头看向了洞穴入口。 这个洞穴,这间地下室……我以为自己是把它给弄明白了,其实未知的事情还有很多。 别的不说,我其实还不知道从地下室里获得的黑色玉石到底是个什么物件,之前看到的雾气幻境以及三道影子又是怎么回事。 下面还隐藏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要不……我再下去一趟? 虽然刚刚死里逃生就想着回头是有些不妥,但是这个洞穴到了明天就会被消灭,现在不完成探索的话,以后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本我是真有这个想法,但是旋即,另外一个异常令我暂时放下了这个打算。 我设置在现实世界的所有“萤火虫”都已经消失了。不用说,这是之前我在地下室里与其断开连接的缘故。而最大的问题则是,现在的我失去了对于麻早的监控。 这下我就待不住了。 麻早时不时就提出要离我而去,如果我只是短时间失去对于她的监控状态还可以接受,大不了快去快回,这也是我一开始的想法。但是现在我长时间失去对于她的监控状态,事情的性质就要另当别论。万一她在此期间真的离去,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有可能就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让我得以与怪异事件邂逅,我还不至于连“一顿饱”和“顿顿饱”都分不清楚。 我也没有办法一边探索地下室,一边派出“萤火虫”前往家里,只能先放下这边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对着仪式法阵和黑色毛绒地毯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了照片和视频。说不定以后我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复刻这个法阵。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离开十五楼房间,一路走出了这栋住宅楼。 看着夜空中的月亮,我终于升起了“重见天日”的感受。 然而还没有走出多远,在我视野的前方,一道奇形怪状的阴影以诡异的方式浮现出来,拦截住了我的去路。 24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2 小区现在已经夜深人静,乌云遮挡住了月光,使得周围陷入更深的黑暗。路灯像是即将损坏一样神经质地提供着闪烁光亮,忽然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微风吹过绿化带,树木和灌木丛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这种仿佛预示一样的情景下,一道黑暗,比起夜色更加浓墨重彩的黑暗,从灌木丛之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道非常诡异的阴影。初看之下,我以为那是污秽的积水,想要绕行。但阴影就像是有着生命一样移动着,把我拦截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立即站定了步伐。 这是什么? 由于先前经历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我的意识暂时没有脱离面对怪异的心境。换成是之前的我一定会大感震惊吧,而现在即使看到了这么怪异的画面,我也只是有些意外。现在的我,无论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变化都可以接受。 这道来历不明的阴影肯定是来找我的,而变化显然不可能到此为止。从那令人联想到积水的阴影里,突然伸出来了一条无比粗壮的手臂。就像是从湖水里挣扎上岸一样,手臂紧接着就落下,撑住了旁边的地面。光是这个动作居然就把混凝土地面拍得粉碎,手掌整只深陷其中。 这条手臂的主人随后就把之后的身体部位从地里拔了出来,头颅、另一条手臂、躯干、右腿、左腿……来者很快就展露出了自己恐怖的全身。 这是一头仿佛从油画里面走出来的,长着黑色山羊头的恶魔。接近三米的裸露身躯拦截在我的前路上,简直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肉墙。赤红色的皮肤和肌肉好像蕴含着无比强烈的愤怒一样血脉偾张。 恶魔像是羊一样的面部看上去无比狰狞。说起羊,很多人或许会联想到温顺的白色绵羊,但是在羊这种动物里面也存在着面相丑陋恐怖的成年大马士革山羊,眼前这头恶魔就是如此。而且它的口部没有嘴唇,牙齿和牙龈都直接暴露在外,更是显得嗜血残忍。 “庄成。”它发出了宛如剐蹭黑板表面一样尖锐嘶哑的嗓音。 我情不自禁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头恐怖的怪物身上。 “你知道我的名字?” 光是从登场方式来看,就能明白这绝对不是穿着皮套、吓唬路人的恶作剧演员。 而恶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动着像羊一样前突的嘴巴,以不符合狰狞外貌的冰冷语气跟我说话:“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取我性命……”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它的全身,“比起那种事情,你是什么生物?看你能够说人话,应该是有着不下于人类的智慧……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的异种族,在其他地方也有吗?你的种族是叫什么名字,主要栖息在什么地方?” 我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候问这些话显得不合时宜,但我确实对于这种非人的智慧生命很感兴趣。继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之后,又是这种妖魔鬼怪出现,未知而又魔幻的冒险似乎正在一步步向我走来。 与此同时,我也不是毫无戒备。这头怪物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杀我的,却在堂堂正正地现身之后先向我搭起了话。是打算我让死个明白吗,还是故意站在明处吸引我的注意力呢。我把左手背到了身后,悄无声息地点亮了一只“萤火虫”。 借助“萤火虫”,我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感知周围。而此刻,我感知到了它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我面前的理由。只见在我后方的十多米外,有一道阴影正在缓缓地接近我,就像是企图偷袭猎物的毒蛇。 用心观察可以发现,那道阴影与恶魔的脚底板有着黑色的影子细线连接。借助夜色的掩护,人类的肉眼不可能捕捉到。 比起勉强那具巨大的身躯搞偷袭,倒不如声东击西……这就是它的策略吗? 为什么对付我一個“普通人”还需要使用这种小心翼翼的策略,它知道我是超能力者? 那道阴影会突然变成尖刺把我贯穿吗?还是说会化为沼泽,把我拖入其他的空间里?亦或是呈现出更加怪诞的变化? 我期待着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展开,并且在心中拟定届时的反击手段。别看我这样,我姑且还是有着不小的危机感。先不论我的实力强弱,怪异之物带来的危险可能是无视强弱的。十五楼房间的洞穴算是给我上了一课。 但是比起危机感,此刻在我心里更加浓重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高涨情绪。或许接下来我就要与未知的敌人展开伱死我活的战斗了,这种事情在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也是我一直都心驰神往的戏码。 而面对我的问题,恶魔似乎有些愣怔,然后问了一句:“你……不怕死吗?” “你打算怎么杀我?”我对于那道阴影故作不知,同时好奇询问,“退一步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们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闻言,恶魔竟发出了无比怨恨的声音:“或许你已经彻底抛到脑后了,但我可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在两年前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你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一些?”我大惑不解,“我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对你做过什么事情?” 我可不记得自己在过去对着哪个非人之物做过招致如此恨意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 我更加愿意相信它是为了十五楼房间的事情而来的,而从概率的角度出发也可以佐证这个想法。 过去我未曾见过的怪异之物,今天居然同时见到了两个。一个是之前的“洞穴”,一个是眼前的“恶魔”。如果说它们是互不相干的巧合,那就实在太牵强了。先假设它们之间存在着关联才更加合乎情理。 洞穴、仪式法阵、堕落猎魔人……白天得到的线索像是从抽屉里取出来一样在我的心中浮现。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怀疑——这头口吐人言的“恶魔”,真的是非人种族吗? 它会不会其实是个人类,进一步说,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堕落猎魔人变身而成的?又或者是堕落猎魔人召唤出来的怪物手下? 而说到“两年前”,那时候我做过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就是曾经根据外省的儿童失踪案和民俗传说的线索,协助官方势力排除了当地某个封建迷信势力。难不成这头恶魔想说自己就是那个教主,或者是其相关人员? 但是我记得那个教主好像是因为信用破产而被信众给烧死了,总不能是他下地狱之后转生成恶魔开启第二人生了吧。而且我在那起事件里面也没有把自己的超能力当面暴露给任何人过。 这头恶魔提到的“两年前”八成是个烟雾弹,目的是为了误导我的思路。 “死到临头还那么多问题!看来你归根结底也和那些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是个被和平生活麻痹到不知死活的蠢材。”恶魔发出了难听的嘲笑,“到此为止了,你将会连自己为什么会输掉都不知道……” 它一边说话,一边压低重心,声音陡然变得巨大:“——就死在我手里!” 话音落下,它便以恐怖的势头向我冲刺了过来。但是在知道它算盘的前提下,这个准备动作过长的冲刺就有些露骨了。它显然是希望我的注意力能够集中在它身上,才会如此煞有其事。真正的杀招还是阴影的背后偷袭。 当对方发动攻势之际,那道平面的阴影居然化为了立体的利刃,从后方向我急速突刺过来。 我把藏在身后的左手向前展露出来,而在指尖上停留的“萤火虫”则蓦然膨胀。 “萤火虫”本质上是我召唤的小火苗。而此刻,我往这个小火苗里添加了额外的精神力量作为燃料。就像是往火盆里倒入了大量的汽油一样,“萤火虫”顷刻间化为了火球。 火球旋即就爆裂开来,灼热耀眼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同时袭向了前方的恶魔和后方的阴影。过度炫目的光芒足以使得普通目击者陷入暴盲的状态。 好在这里没有恶魔和我以外的目击者,而我本人并没有被火焰和强光所伤害。无论是火焰自身,还是火焰散发出来的光和热,本质上都是我的精神力量所化。因此除非我打算自己伤害自己,这股力量就不会对我本人造成任何影响。 似乎是料算到我会反击,一见形势有变,恶魔就马上警觉地后跳撤退,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火势的范围。 而后方向我袭击的阴影则是瞬间匍匐回了地上,旋即在我脚边跳起,从火势未能照顾到的死角处再度化为利刃向我急速突刺。虽然是阴影,但是强光似乎无法将其驱散,真是神奇的技能。在冒出这种感慨之余,我立即侧身躲避。 其实原本以这一突刺的速度,我是不可能躲开的。只是由于我提前发现,而对面显然也没计算到我早已发现了这一击,居然真的叫我侥幸躲开了。 虽然就这么吃下这一击也无关紧要就是了。 “——原来是火焰能力!” 恶魔并没有被强光刺瞎双眼,它落到了路灯旁边的地面上,然后发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声:“你完蛋了,庄成……下一击就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它伸手握住路灯,居然将其直接从地里拔出,然后向我猛地投射过来。 要知道它投射的可不是标枪,而是整座沉重的路灯,投射出来的速度居然跟运动员投射标枪别无二致。这已经不是对人兵器,而是攻城兵器了,视觉效果吓人到就连我都反射性地再次躲避。 而我抬起来的脚都还没有来得及落地,路灯也是刚刚从我的脸颊旁边擦过去,恶魔居然就已经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冲刺到了我的身前。 与此同时,它的双臂还变化了形态,从血肉手臂变化为了像是螳螂一样的白骨刀刃,移动速度更是不知道比起刚才的攻击快出了多少。 从这个前后反差的表现来看,刚才它应该仅仅是在戒备我未知的力量,才会以声东击西的策略为重;而现在它则是完全确定了自己的胜利,毫无保留地宣泄出了自己的力量。 它残忍的面孔在我的视野里放大,而我就这么注视着它。 然后,我的目光点燃了它的身体。 25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3 稍微聊聊过去的事情吧,关于我是如何成为超能力者的事情。 在成为超能力者之前,我经常做某些看似特立独行的事情。而或许是我以己度人,我认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其实并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特立独行,其他人应该多多少少都有做过,只是很少会对身边人分享而已。 那就是把水笔,或者橡皮擦,亦或是其他触手可及的轻盈物件摆放在自己的眼前,然后聚精会神地凝视它,想象自己的精神意念能够入侵物理现实,使其受到影响而发生移动。 不需要很猛烈地移动,只要一点点就好,肉眼看得见就可以了。只要自己足够心无旁骛,压上自己所有的脑力,最终换来那么一点点奇迹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期望吧。 当然,我也不是真的相信这套诡辩,更多的是出于兴趣爱好。从记事起,我就非常喜欢魔法和超能力等等概念,那些故事偶尔会煞有其事地编出一套取材自神秘学的设定,告诉读者如何修炼便能够窥视到得道成仙的门径,我在阅读之后会生出模仿之心也是顺理成章。那时候的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深山老林寻找合适的“灵脉”和“洞府”,但是在床上五心朝天打坐冥想还是很容易就能够做到的。 就算最初那么做的时候我还在念小学,心里其实也非常清楚,这种做法坚持时间再长也没有可能真的帮助我接触到“天地之间的灵气”。我只是想要尽可能地接近幻想故事的世界而已。在模仿故事角色打坐冥想的时候,我仿佛也成为了幻想世界里的一员。 最后一次尝试是在初中三年级,那时候我在杂书上看到这么一种说法。据说古代的僧侣会在静室里准备一根熄灭的蜡烛,然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烛芯,想象自己的目光将其点燃的情景。 这种做法并不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靠目光把烛芯点燃,而是要通过这种方法排除自己其余的杂念,方便之后进入玄之又玄的禅定境界。我在看过之后觉得颇有道理,并且心向往之。僧侣的禅定本身虽然没有任何神通外显,但同样也是神秘体验的一种,我对此非常好奇。 之后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随身携带蜡烛,在空闲时候拿出来凝视烛芯,想象烛芯燃烧起来的画面。 而未曾想到的是,久而久之,我尽管没有成功进入神秘的禅定境界,却毫无征兆地引发了另外的荒诞现象。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上学日,老师宣布下课之后夹着材料走出门外,教室进入了课余休息时间的喧嚣。没有同学来找我搭话,我如往常一般拿出蜡烛,继续通过看蜡烛发呆来打发无聊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大约五六分钟过去了,我依旧未能进入所谓的禅定状态。这本来就在预料之中。我继续放空意识,习以为常地凝视着烛芯。 但是这一次,与往常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在我目光的注视下, 烛芯凭空燃烧了起来。 - 恶魔凭空燃烧了起来。 就像是整具肉体都化为了巨大的火柴磷,在向我高速冲刺的过程中与空气摩擦生热,旋即轰然爆燃。 滚滚热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四方,路旁的树丛灌木纷纷东倒西歪。我自己也被卷入热浪之中,却没有受到任何灼伤,只是顺着热浪冲击的势头后退两步并转动身体,避开了恶魔的行进路线。而恶魔则像是失控的汽车一样无比狼狈地撞倒了不远处的充电桩。 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尖锐狂乱的惨叫声,痛苦到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失态地满地打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与此同时,我周围的影子开始躁动起来,十数道的阴影利刃同时从四面八方向我发起了迅捷致命的突刺。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触及我的身体,我就已经从全身爆发出了火焰。这些阴影利刃遇到了我的火焰,就像是棉花被火烧到一样迅速土崩瓦解,一步都无法跨越这道熊熊燃烧的防御圈。 恶魔在关键时刻做的事情还不止这些,部分影子并未袭击我,而是迅速地涌向了它自己。 据说在一些消防灭火行动里,灭火用到的并不是水,而是沙子。原理和水一样,只要覆盖住了燃烧物,就能够隔绝氧气,使得燃烧现象无法进行。想必这些影子意图起到的也是类似的作用,影子像是蚕茧一样全面覆盖住了痛苦不已的恶魔。 然而在压住火焰之前,影子就先被火焰所点燃。非但没能够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成为了新添加的燃料,令恶魔愈发痛不欲生。 “庄成——”它像是被打入了炎热地狱,从那地狱里面发出来饱含负面情绪的声音,“——庄成啊啊啊!!!” 咆哮的同时,它的身体猛地从地面上弹起,眨眼间就袭击到了我的面前。 但是我可没有眨眼,我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它的身上。 它的速度真是非常快,力量也是非常强。以我正常形态的动作,连手指都来不及动弹就会被它撕裂身体。然而我的攻击并不需要自己动弹手指。如果它以为我必须像是某些战斗游戏里的火焰能力者一样,必须经历“先在身边凝聚出火球,再亲自动手将其抛射出去”这一过程,那就实在是太小看我了。 我的目光、声音、吐息,这些日常性的东西,全部是我传递力量的媒介。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因此凡是我的精神所能够到达的地方,就是我的火焰所能够破坏的地方。有些人会以“如果目光能杀人……”这类话来形容他人的杀意有多强,而我的目光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就像是现在这样。 恶魔再次被点燃了。这一次,我让火焰只在它身体的正面爆发。巨大的热浪就将其掀得倒飞了出去,逼迫它继续在火焰之中拼死挣扎。 “这不可能……”它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只是看了我一眼……啊啊啊!!” “只不过是操纵火焰而已,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能力吧。”比起早已习以为常的自身力量,我更加在乎对方的真本事,“反倒是你,就没有其他更加新奇的……更加怪异的能力了吗?” 恶魔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回话,只顾着再次操纵阴影力量,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却派不上半点用场。 火焰仍然在一刻不停地分解它的身体,但是我能够观察到,它的血肉组织正在以违背常理的速度自我修复。每有部分血肉碳化破碎,就有新的血肉再生顶替。总体上来说,再生的速度还是赶不上破坏的速度,只是按照这个变化,要将其烧死的话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想要一口气就把这头恶魔烧成焦炭倒也不是做不到,现在这个局面也有我故意放水的因素。其实我不太清楚自己的火焰最高能有多少度,我火焰的破坏力也不取决于物理温度,而取决于我使用火焰时的念头。只要我注入了肃杀的念头,就连岩石都能够当场蒸发;而没有那個意思的话,也可以做到把人体包裹在内却不损伤其分毫。 原本我是真的打算杀死它。反正对手都要杀我了,被我杀了也怨不得任何人。而在真正动杀手的关键时刻,我却迟疑了。 并不是因为我就连敌人的生命都要珍惜,如果对手是人类还有的说,对手就连人形都没有,我烧起来是毫无心理负担的。但是当场烧死它会不会有点可惜呢? 或许我不应该将其杀死,而是要活捉起来才对。然后找个地方将其监禁起来,询问它更多关于怪异的事情。当然,它也有可能还藏着其他诡异凶险的,足以置我于死地的底牌杀招。只不过这个风险,我认为有冒的价值。 说起“风险”,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做,趁着现在就做一下吧。 “你这么挣扎是没有用的。”我主动解释起了自己的能力,“只要是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我的火焰就不会消失。就算你真的找到办法将其扑灭,我也可以无数次地使其重燃。” 很多战斗漫画里的反派会在处于优势地位的时候主动向主角解说自己的能力,虽然我同样认为这种做法绝非明智之举,但这也是我的执念之一。 如果要我去写人生遗愿清单,其中一条绝对会是“一边当着对手的面展示能力,一边解说自己的能力设定”。之前在洞穴之下怎么都找不到这个机会,我可是相当惋惜的。 纵使之后真的由于这种做法而令自己陷入困境,我也可以坦然接受。洞穴之下的经历令我认识到了真正的自己,我已经完全确信自己拥有那样的精神力。 看得出来,恶魔还没有打算老老实实地服输。正当我打算多解说一些的时候,它便突然发出了屈辱的咆哮,旋即再次从地面上弹跳起来,发起了冲刺。 只是这一次,它并不是为了接近我,而是为了尽可能快速地远离我。 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快速得像是曲折的闪电,转眼间,它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或许这是它现在所能够想到的最正确的策略了吧。它已经意识到我能够用目光来点燃物体了,在己方影子和本体的攻击都无法触及到我的情况下,趁早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才是上策,否则就只会被我继续燃烧,痛苦至死而已。 但是,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只要脱离我肉眼的注视,就一定会变得安全。 听人解说到一半就逃跑可不是好习惯。 我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了恶魔所在地方的画面。 只见恶魔在逃离小区之后便迅速来到了一公里外的河边。它的身上依旧被我的火焰灼烧着,此刻见到河水,便毫不犹豫地扎入其中。河水与火焰接触,立刻就爆发出了大量白色的水蒸气。 就算是我的火焰也不能蒸发一整条河,至少我本人从来都没有试过能不能。恶魔这是想要用大量的水把火焰给扑灭吧,但这还是无用功。我的火焰不需要氧气就能够凭空出现,自然也不会由于缺乏氧气而凭空消失。 而且从我的面前逃跑也是个错误的选择,跑得再远也脱离不了我的注视。诚然,它的身边现在没有我的“萤火虫”,但是“萤火虫”之所以能够给我分享视野,是因为那是我的火焰,是我分散的精神。而现在,恶魔身上正在燃烧的火焰,也成为了我的眼睛。 火光所及,便是我的目光所及。 一旦被我点燃,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离我的燃烧。除非得到我的允许,否则那就是不会熄灭的火焰。 26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4 先前在小区内部发生的战斗动静非常响亮,又是我火焰形成的冲击波,又是恶魔拔出并投射路灯。以单次噪音分贝而论,普通的施工作业都没有扰民到这种地步。 因此没过多久,周边的住宅楼就出现了一些在阳台和窗户边上张望的居民。 为了避免被人拦住,我匆匆地离开了小区。 同时,我也在密切关注一公里之外恶魔的动向。 恶魔在潜入河水之后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就像是中学化学课上演示的水下燃烧现象一样,缠绕着它身体的火焰始终没有熄灭。 那张恐怖的山羊脸顿时露出了无比恐惧和绝望的表情,并且在地狱般的烧灼痛苦下吐出了一连串惊慌失措的水泡。然后,它挣扎着从河里爬到无人的岸边,再次发出了痛彻心扉的惨嚎声。 看得出来,它很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逃离了我的视野,还钻入了水中,这都无法把火焰熄灭。想要冷静思考也做不到,烧痛怕是把他的脑浆都快要煮沸了。 现在它唯一的退路就是十五楼房间的洞穴,去到洞穴之下的话就可以阻断我与火焰之间的连接。但是看样子它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或者是它并不知道洞穴的开启方式和特殊性质? 在惨嚎片刻之后,它终于捡起少许理智,再次往远离小区的方向疾驰了起来。 真是有够顽强的肉体,以及有够顽强的求生意志。正常人被烧到这种地步的话应该已经被耗尽所有精神力了吧,虽然我也没有实际尝试过就是了。 说实话,我对于这头恶魔实际表现出来的水平是有些期望落空的。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它在我的面前展现的就尽是物理性质的招式。刚才的影子攻击也是,尽管是从视觉上就给人以神秘莫测印象的阴影力量,到头来却还是化为了物理形式的利刃来攻击我。这种用法会不会太无聊了,就没有其他更加诡异的技能了吗? 难不成那边的世界里就都是它那样的战斗方式?还是说,它只是个等级非常低的杂鱼而已? 看它现在做出的决策,应该是在怀疑自己离我还不够远,所以才会被继续灼伤吧。虽然就算它逃到大洋彼岸也没有用处,但是我等下还要回收它,可不能让它跑得太远了。 我暂且站定,对着一公里之外的远方抬起了右手掌,然后用力一握。 缠绕在它全身的火焰,其中双腿外部的火焰在我的操纵之下,突然像是具有生命一样往肌肉内部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轰然一声响,它的双腿当场爆炸了,身体则来不及刹车,在惯性作用之下狼狈地撞进了路边的林子里,滚出去很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停止。 它双手按在了满是落叶的泥土地面上,支撑起来自己的身体。因为我没有损害周围环境的意图,所以纵使浑身是火的它摔倒在遍地都是可燃物的地方,火焰也丝毫没有蔓延出去的迹象。它回头看了看自己爆炸断裂的双腿,突然发出了神经质的笑声。 “庄成,你在看着我吧!?”它抬起头,对着空荡荡的夜空,发出了疯狂的嚎叫,“有本事……有本事你就给我一个痛快!你杀了我啊!” “那可不行。”虽然知道它那里听不见,但我还是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回应了,“你还有用处。” 片刻后,我来到了恶魔所在的那片林子里。 它倒在地面上,纹丝不动,浑身焦黑的样子就像是残留余火的煤炭一样。看上去是死了,但是我知道它还活着。毕竟除去双腿外,我只是让火焰破坏了它的皮肤和肌肉,而故意没有深入到内脏部分。我甚至能够通过火焰感受到它有意识压低的呼吸。 或许它已经被灼烧到就连痛觉神经都死去大半了吧。以前我怀着某些好奇心在网络上查询过(先不讨论为什么我要查询那种资料),因为人类的痛觉感受器主要分布在表皮和真皮,所以烧伤深度和疼痛程度未必是成正比的,有些严重烧伤患者甚至反而会感受不到多少痛苦。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头恶魔在这方面的生理结构是否与人类相似。 “你还有意识。”我主动发出声音搭话,“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只要伱愿意回答,我可以先不烧你。” 恶魔没有回应。我又向前走了几步。而当我与它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有四五米的时候,它便突然双臂拄地,蓦然暴起,身体向我飞射过来。 “庄成——!!”它发出了充满浑浊仇恨的咆哮。 看样子这就是它的殊死之搏了。由于是在预料之内,我毫无吃惊情绪。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预料。 正当我打算反击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光芒从我身后飞出来,与我擦肩而过,径直撞击在了恶魔的躯干上。恶魔像是被运动员大力抽射的皮球一样倒飞了出去,然后撞击在不远处的树木上,把树木都给撞歪了。 这一次,恶魔好像不再是演戏,而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这是什么人做的? 我立即回头望了过去。 林子的另外一边,有一道手持利剑的人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乌云在夜空上飘动,终于露出了月亮。而月光则顺势倾洒到竹林之中,照亮了那道人影的面貌。 那居然是个穿着打扮像古代侠客一样的人物,这個人穿着棕黑色的蓑衣,头戴同色的斗笠,负着一把黑红相间的剑鞘。而长剑则被其拿在手里,剑尖斜对着地面,维持着似乎随时都能够挥刺的剑拔弩张气质。 从这个人刚才出手相助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敌人。说实话,在我看来那是多此一举,但是这种被神秘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感觉也很新鲜,我升不起负面看法。不过就算我判断对方不是敌人,对方可能不见得那么想。或许我应该先自报家门,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你好。”我率先说话,“我是庄……” 突然,对方好像看清楚了我的面孔,惊呼一声:“庄成?” 是年轻女性的声音,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认得我?”我意外,“你是谁?” 对方迟疑片刻,然后抬起手来,把自己的斗笠摘下,露出了真面目。 这一看,我更加意外,甚至可以说是震惊。初次看到恶魔时的情绪起伏都没有现在来得大。对方露出来的真面目,居然是我的熟人。 在我的记忆里面,那张面容总是显得乖巧温顺,令人联想到小溪、清泉、氤氲的湖面,像是水墨画一样清秀,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尽力回避人际关系之中可能发生的冲突; 而现在,对方的面容没有任何改变,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就好像是威风凛凛的剑士,对于任何争端都会始终以率直飒爽的姿态去面对。 “……祝拾?”我念出了她的名字。 来者正是长安的妹妹,祝拾。 “你这是……”她迟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倒下的恶魔,声音难以置信,“……这是你打倒的吗?” “不,这是你刚才打倒的吧。” 其实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要争取一点点时间,好让我抚平内心的波澜。 “我的意思是,他身上积累的这些烧伤……”起初,她的语气还有些无法接受。 但是慢慢地,她找回了精气神,口吻也变得镇定了许多:“——都是你做的吗?” 她的说话方式与我记忆里的祝拾大不相同,就连声调都变得不太一样。这么一比较,她以前的说话口气好像是有些装乖。或许现在表现出来的,才是她真实的性格吧。 我也差不多平复好情绪了,一边分析着现在的她,一边做出了肯定:“就是我。” 她观察了我片刻,然后主动收起利剑,试探性地问:“你也是猎魔人?” “也?……我没有在做那种职业。”我回答,“非要说的话,我应该是超能力者吧。” “那也算是猎魔人。”她居然这么说。 也算是?猎魔人这个名词我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应该是一种职业吧。没有在做这种职业,仅仅只是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也可以被称呼为“猎魔人”吗?我对此感觉有些违和,同时从猎魔人这三个字产生了联想。 难怪我会觉得祝拾现在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这个声音,就和白天在电话对面与孔探员说话的猎魔人女子一模一样。 祝拾就是那个猎魔人女子! 震惊之余,我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猎魔人女子——祝拾是隶属于罗山的人员,而罗山很可能是官方性质的超自然组织,那岂不是说我现在很难独占那头恶魔了? 有没有办法把那头恶魔抢回来……不对,这就是短视了。现在官方性质的超自然组织可是已经在我面前真正展现出了其端倪,我还惦记着什么来历不明的恶魔。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怪异世界信息,我直接去找对方岂不是更好吗? 正好祝拾还是我朋友的妹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只能说是天助我也! 我顿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祝拾的身上。 “忘记重新自我介绍了。我是罗山的猎魔人,负责这片区域的安全工作。”祝拾以非常正式的语气说话,“之后就你打倒堕落猎魔人一事,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你,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27 非日常交流1 要是我在这里真的回答了“不方便”,难道你会就这么放我回家吗?我产生了这种想法,然后回答:“方便。” 虽然我很想要先回家确认麻早的状态,但是与之前选择是否重新进入洞穴之下不一样,选择与祝拾交流又不会切断我与“萤火虫”之间的连接。 而在赶到这片林子来的路上,我已经放出了几只“萤火虫”先代替自己返回家里做确认。 “你刚才说,这个怪物是堕落猎魔人?”我没有错过祝拾对于恶魔的称呼,“也就是说,它其实是……人类?” 换而言之,这头恶魔有可能是麻早?绝无可能。现在的麻早别说是那么活蹦乱跳,就连在平地上正常走路都有概率摔倒。 麻早是堕落猎魔人(连环杀人犯)的嫌疑应该可以排除了。 “没错。原来你之前都不知道他是人类吗?……也是好事,对付这种邪魔外道不应该手下留情,如果你知道他是人类,说不定就很难直接动手了……”祝拾先是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走向了倒在地上的恶魔,“你应该已经从其他地方听说过了,最近在咸水市里出现了一个连环杀人犯,其实他在八个月前……嗯?” 忽然,她迟疑了下,目光停留在恶魔的身上。 恶魔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警觉,通过残留在恶魔体表的余火进行感知。 祝拾再次向前移动,先是绕着恶魔走了两圈,再俯身接触了对方的胸口,然后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 “……死了?”我也得出了结论,“你杀了他?” 此刻的恶魔已经彻底没有了呼吸。 这不是装死,他刚才装死我是感知得出来的。而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一個生命,不如说是一大块死气沉沉,外焦里生的肉。 “不,我没有。”祝拾摇头,“刚才我只是打晕了他。” “我也只是破坏了他的皮肤和部分肌肉,没有对重要脏器和其他致命部位造成过伤害。”我也做出解释,“虽然炸碎了他的双腿,但是很快就用火焰灼烧了创口,他没有流出很多血液,所以也不可能是失血过多死亡。……难道是烧伤性休克,他休克死亡了?” 如果原因在我,也就是说,我杀了人? 我想要从自己心里找点罪恶感出来,却别说是罪恶感了,连真实感都无。这头恶魔看上去不像是人,烧起来也不像是人,我真的很难觉得自己是把人给杀了。 “不可能,像是他这种水平的肉体强化型猎魔人,只要大脑和心脏没有出问题,就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生理损伤而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死亡……”祝拾再次摇头,然后走上前去,“总而言之,先让组织过来回收这具尸体,之后再做尸检分析吧。” 听到她说要做尸检,我就把尸体上的余火都先撤去了。 在撤去之前,考虑到恶魔有万分之一概率是在生死边缘突然悟透了装死的奥义,我再次认真感知了一遍。这头恶魔——这个堕落猎魔人现在非但没有呼吸,甚至没有心跳,血液也没有在正常流动,感受不到丝毫生命力。 我判断,他是真真切切的死亡了,就连那个万一都不存在。 而祝拾的做法则更加直接,她再次拔出了后背的利剑。 只见剑光一闪,她把堕落猎魔人的首级当场剁下;又使剑刺进胸膛搅烂心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生死检查”——只要亲自上手把人杀了,那么检查出来的死亡结论不对也变对了。 简单粗暴的同时,又透露出专业人士的冷酷和高效,似乎这种事情她做过不止一遍。和我这种初次涉及怪异战斗的新手不一样,她早已非常熟练。 她旋即空挥利剑,把剑身上沾染的血液振落在地,然后再次收剑归鞘。 - 祝拾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一些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赶到了现场,把恶魔的尸体装到车上之后就离开了。 而她则带着我移动到了另外一处僻静的地方。我在路上仔细观察着她的穿着打扮。蓑衣、斗笠、利剑,再配上她美丽的面容,现在的她就像是古装武侠剧里的女主角一样。 这身非比寻常的打扮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还是说这就是罗山战斗人员专属的制服?无论真相如何,这身装束都是非常符合我的爱好,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并不是说我喜欢武侠风格的打扮,而是在如此非现实性的夜晚,她以一种非现实性的打扮介入了我和恶魔的战斗,非但没有不解风情,反而令我更加兴致勃勃。 再回忆起她方才“补刀”恶魔之际冷酷老辣的姿态,更是展现出了我心目中“猎杀魔物之人”应有的沙场作风。 美中不足的是,在蓑衣之下隐约能够窥见到她还穿着日常性质的便服和短靴,这种“破绽”放在古装武侠剧里都可以说是穿帮镜头了。但是说不定这样也有这样的好,从不协调性之中诞生的美感也是存在的,我这么说服自己。 不止是我在反反复复地打量着祝拾,祝拾也在反反复复地打量着我。 虽然她一直都在维持镇定的姿态,但最开始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应该才是她最真实的心境吧。直到现在她好像还是无法接受,打量着我的目光像是要从我的身上搜索出什么破绽来,好证明我不是她记忆里面的那个庄成。 我虽然没有她那么无法接受,但也不是理解不了她的心情。朋友的妹妹居然是在超自然组织里面从事怪异处理工作的猎魔人,如此神奇而又巧合的事情,恐怕只在故事里才可以看到。今晚真是如坠梦中的一晚。 “伱刚才说我也算是猎魔人,这是什么意思?”我率先起了话头。 祝拾先是定了定神态,然后回答:“就是字面意思。一个人,只要掌握着与怪异相关的力量,就会被称呼为猎魔人。”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一边思考一边说,“假设存在这么一个超能力者,他只是有超能力而已,却从来没有猎杀过魔物,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愿,甚至能力本身也不适合战斗……他也会被归类为‘猎魔人’?” “对。”她做出肯定。 “这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叫超能力者,或者叫术士,亦或是像网络小说一样叫超凡者呢?”我疑惑。 “这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是这么称呼的。”她随口回答。 稍微思索之后,我心中浮现出来了些许不成文字的想法。 而她显然不打算在这种细枝末节的称谓问题上继续打转,索性单刀直入地问:“庄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超能力者的?” 你平时不是叫我“庄师兄”的吗,怎么现在突然直呼其名了……我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以前祝拾那么称呼我,我总有种被她捧起来的感觉,多少感觉不自在,也建议过她直呼其名比较好;而现在她真的那么做了,我反而从另外一种角度感觉到了不自在。我也真是个麻烦的人。 但那都是小细节,我还是态度正常地回答了她:“我觉醒超能力,是在四年多以前。” “四年多……也就是刚刚上高中的时候吗?或者是再往前一点点,快要初中毕业的时候……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些年一直……” 慢慢地,她似乎是自顾自地想通了什么。 沉吟片刻后,她又问:“从堕落猎魔人受到的伤势来看,你的超能力,应该是与火焰相关?” “我的超能力能够召唤并操纵火焰。”我毫不吝啬地给出了答案。 “居然靠着这么普通的能力就把那个堕落猎魔人给解决了?” 她好像很吃惊,但是有必要这么吃惊吗? 火焰能力在超能力战斗漫画里确实是最朴实无华的一档,但是和变身成浑身肌肉的怪物比起来,我感觉至少在时髦程度上是要胜过一筹的。放在以前看过的很多战斗故事里面,堕落猎魔人那种大体型物理攻击属性角色恐怕只配做最前期的反派,而就算是那些有格调的大反派,要是也用了巨大化怪物化技能,那就等同于是在说自己接下来肯定要被打败了,结局多半是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只不过我也很清楚自己对于怪异世界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罗山对于猎魔人力量的评价标准,拿着半吊子的故事知识去做参考是行不通的。说不定其他的火焰能力者都出乎意料的弱小,以至于火焰能力在旁人看来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能把事情的全过程告诉给我吗?”祝拾追问。 “可以。” 我把从自己遇到堕落猎魔人开始,到最后祝拾介入为止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自己战斗时候用到的所有技能。 而祝拾则再次从蓑衣内侧拿出了手机,作为临时的录音笔记录了我的叙述。 其实像是我这种超能力者,如果仅仅是为了明哲保身,最好还是把自己战斗的方式藏起来比较好。但是我希望能够通过祝拾,给罗山方面留个良好的印象。今后经由罗山这一官方性质的超自然组织,我或许可以获得更多可信的怪异事件线索,进而邂逅更加丰富多彩的怪异事件。 在我的心里,接触罗山的重要程度甚至在麻早之上。 更进一步地说,如果我可以加入罗山,成为其中的一员,麻早对我来说就不再是必要的了。 罗山是个非常巨大的组织,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已经知道了罗山的存在,我以后有的是办法与其接触。 但是麻早又如何呢?且不论她本身就有着相当坚定的离去意愿,她甚至还声称自己有着空间转移的力量。假设她所言真实,她在恢复之后就可以直接转移到我不知道的地方。虽然也不是没有办法通过超能力在此基础上继续追踪并将其寻回,但是现在的我似乎已经有了更加优质的选择。 当然,其实我还有一个要再更加优质的选择。 那就是“我全都要”。 我与堕落猎魔人之间的交锋其实没有那么多好说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我一面倒的压制。很快,我就把全过程都对着祝拾讲了个清楚。 而祝拾从我讲述自己能力的部分开始,就默默地收起了作为临时录音笔的手机,脸上则逐渐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能用目光点燃目标,视力范围之外的目标也可以烧……无法熄灭的火焰,无论对手逃到哪里都可以一直燃烧下去?”愣怔片刻之后,她忍不住大声吐槽,“你这是哪门子‘普通的操纵火焰’啊!” 28 非日常交流2 我是认为自己的超能力相当普通,不过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很弱。 虽然一直都没有全力出手过,但是根据我的预期,只要我认真动手,一发大火球摧毁一条街道估计是不在话下的。然而破坏力很强就意味着水平很高了吗?不见得吧。之前我被困在洞穴之下,使我脱困而出的可不是足以摧毁整座地下室的破坏力,而是分析和推理。 因此对于我的力量是否能够被划入“强”这个档次里面,我是心存疑虑的。谁知道猎魔人们的平均强度是如何,对于强弱的评价标准具体又是如何。或许很多人会把“能够在地面上砸出多大的坑”作为力量的评价标准,现在的我已经无法那么看待了。 “你有着这么强大的超能力,却一次都没有对周围人显露过吗?”祝拾在冷静下来之后忽然起了疑心,“那么多人非议你,说你脑子有病,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报复他们? “既然你有着这种‘用眼睛杀人’的能力……不,你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在场,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可以隔着数公里远的距离把自己想要报复的目标凭空点燃。是要烧出轻伤还是烧出重伤都全凭心意,其他人根本怀疑不到伱身上吧?” 见她疑神疑鬼,我就有意顺着她的话说:“原来还有这种办法,谢谢你,我下次就去试试。” 她瞪眼。 “那是玩笑话。放心吧,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那种事情。”我承诺。 她瞪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放松了肩膀,无奈地说:“最好是那样,我可不想要看到你成为堕落猎魔人啊……” “多谢关心。”我说,“这么说来,那个堕落猎魔人并不是你们之中的叛徒,而是从一开始就在使用非比寻常的力量做坏事的恶人?” 因为称呼就叫“堕落猎魔人”,所以我起初听闻这個称呼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原本是正面势力的猎魔人,后来才堕落,沦为了猎杀人类的暴徒。但是既然我可以就地转职为“堕落猎魔人”,那么对方当然也可以是。 祝拾点头说:“是的,他首次出现,就是八个月前,发生在十五楼房间的凶杀案。他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对于堕落猎魔人的来历,我仍然有些疑问,但我还是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以你的眼光来看,他算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 “……算是强大的。”祝拾给出了很明确的答案,“罗山大致上把猎魔人分成四个级别,从强到弱依次排序,分别为成、住、坏、空。大多数猎魔人都在‘坏’级别,而那个堕落猎魔人则是在‘住’级别,并且他还拥有着非常全面的肉体强化能力,就算是在‘住’级别里面也是佼佼者。” 成、住、坏、空,这是佛教的概念,用来描述世界从形成到毁灭的四个阶段。 “成”对应的是诞生和形成的世界,“住”对应的是形成之后持续稳定的世界,而最后的“坏”和“空”对应的则是世界步入衰败,以及毁灭之后不余一物的阶段。 明明“罗山”是个道教概念,猎魔人的等级用的却是佛教概念,听上去有些怪怪的。可话说回来,道教和佛教的互相影响在历史上原本就是随处可见。比如说道教的地狱世界最初就是在佛教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酆都罗山”也是在这之后形成的概念。 祝拾做出补充:“我是在一个星期前才开始处理堕落猎魔人事件的。而在我之前,已经有两个负责此事件的罗山猎魔人被堕落猎魔人所杀害。” “他居然有那么危险?”我惊诧。 “非常危险。”说着,她便替我做出分析,“你的超能力既然能够破坏堕落猎魔人的肉体,那就意味着你的攻击手段最起码也有着‘住’级,这种威力在猎魔人里面也是难得一见。” “那么按照你的看法……”我顺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是否能够加入罗山?” 却没想到,她居然当即就是大皱其眉:“你要加入罗山?” “有问题吗?”我意外。 “以你的性格,会想要加入罗山倒是不奇怪,但是……”她犹豫了起来,“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加入罗山为好,尤其是在这个时期……罗山内部非常混乱,很可能会在近期爆发冲突。具体内容不方便多说,总之我建议你不要在这种多事之秋加入。” 混乱?冲突?我一听就精神了。超自然组织内部发生的未知的混乱和冲突,听上去就很有吸引力。她想要我远离纷争的漩涡,能看出来是对于我心怀善意。我对此只能说声抱歉,是否要涉足其中,得在我了解详细内幕之后再说。 不过她的表情貌似非常抗拒,我也就只能先切换到另外一个比较关注的问题:“你在罗山做猎魔人的事情,长安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不止是不知道我是猎魔人,他对于我们这边的世界也是一无所知。” 她这句话让我有些开心。针对的倒不是“长安不知道”,而是她说了“我们这边的世界”。身为猎魔人的她亲口把自己和我绑定在了同一个领域里,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受到某种认同。 她接着说了下去:“另外,我也希望你不要告诉他。无论是我的工作,还是与怪异之物相关的事情。” “是需要保密吗?但是他已经接触过十五楼房间的怪异现象了吧。”我指出,“归根结底,罗山为什么要对于普通社会隐蔽关于怪异之物的信息?”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想必以后你也会和我有相同的感觉了。”她叹了口气,“至于十五楼房间,那是个意外,只能无可奈何接受下来,总不能破罐子破摔吧?明天一早我就会去把那里的仪式法阵和洞穴都处理掉。” “仪式法阵,是指那个魔法阵吗?”我装作没有监听过她和孔探员的电话。 “对。”她点头,“只不过仪式法阵和洞穴的出现并不一定存在关联,后者还是未知的事件。你没有处理真正怪异事件的经验,我建议你不要去接触……”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了疑点:“——嗯?等等,之前你说自己遇到堕落猎魔人是在什么地方来着?” 我没有先回答她后面这个问题,而是主动给她提供起了关于洞穴的信息。 “那个洞穴其实是和仪式法阵有关联的,洞穴出现的谜团我已经破解了——答案就是法阵缺失的符号,地毯上的字母正好补足了那缺失的部分。所以每次盖上地毯,洞穴就会在消失和出现之间切换状态。” “啊?”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问,“但是地毯和地板不在同一个平面上吧?” “不在同一个平面也没有关系,就算是从洞穴之下隔着楼板,只要在对应位置补足符号就可以把洞穴重新打开。”我耐心解释,“只不过还有其他没有解明的地方,比如说外面的人进去之后,不知为何洞穴出入口会自己消失。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发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你要进去的话必须警戒这一点……” “等等等等,你先等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你能不能先说说……为什么你会知道就算是在洞穴之下也可以重新打开洞穴,还有为什么进入之后洞穴出入口会自己消失……” “因为我进去了。” “你进去了!?”她突然大声反问,紧接着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连忙平复下来,“你就不怕永远出不来吗?” “那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吧……”她吐槽。 我继续说了下去:“总之,既然你要处理那个洞穴,我就先把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先交给你……” 然后,我就开始交代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信息。 其实我是希望她暂时不要处理那个洞穴的,这样我也能够继续调查洞穴的其他未知部分。但是一来,洞穴的存在是否会影响作为接触者的长安,我现在还不知道;二来,比起站在祝拾的对立面阻止她,我更想要给予她方便,与她以及她幕后的罗山势力建立起好关系。还是那句话,一顿饱和顿顿饱我是分得清楚的。 而她听着我讲述自己在洞穴之下的亲身经历,眼神变得愈发古怪。 在我说完之后,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把内容消化完,表情变得非常空虚。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非常喜欢怪谈而已,外面那些人说你是个狂人,我都当成是因为他们没有我那么了解你,他们都深深地误会了你……” “且不论他们对我有没有误会,你和我也仅仅是在线下见过几次面而已吧?”我疑惑。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们不是经常在线上聊天吗?” 那只是在线上吧。 她确实经常在线上跟我聊长安的话题,我们之间交流很多。但网络终究是网络,连彼此的面都见不到的交流,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够把握对方的真心呢。我也不可能抓着朋友的妹妹尽是聊那些自己调查怪谈失败的经历,而后者其实才是我生活的重心。 她该不会是那种很容易被别人电子诈骗的类型吧。 看样子她貌似一直以来都单方面把我当成了好朋友,而我现在才回过味儿来,难免有些惭愧。 “但是现在我也必须承认,真正产生误会的人是我。”她非常挫败地说,“之前听到你很久以前就觉醒了超能力的时候我甚至还在想,你之所以能够这么多年来都坚持追求怪谈,是因为你自己就是怪异之物存在的证据。现在看来那也是我误会了。” “不,确实就是那么回事吧。”我说,“没有超能力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今天。” “是否确信怪异之物的存在,和对于怪异之物的执念深浅是两回事。”她摇头,“现在我是真的确信了,无论有没有超能力,你肯定都会一直走下去吧。” 29 非日常交流3 人生无法假设,就好像人无法知晓十年后自己会如何生活一样,人也无法知晓过去的某个条件变化了,现在的自己会如何生活。 因此对于祝拾的说法,我只能不置可否。不过,她有件事情仍然是误会了。过去我也强调过,我真正怀有执念的对象,并不是怪异之物,而是无法预测的,超越现实的冒险。只不过怪异的世界最接近这个答案而已。看似雷同,实则这个差别在我心里相当重要。 “既然你提到了我的超能力,有個问题我想要问你。”我郑重其事地说,“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见我严肃,她也认真了起来:“你问吧。” 我这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的超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她困惑,“这个问题,你问我?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 “其实是这样的……” 我说出了自己觉醒超能力的来龙去脉。 “啊,难怪你初中的时候才会老是随身携带蜡烛,还时不时拿出来盯着看……”听完之后,她顿时恍然大悟,旋即说出了无心的残酷之言,“我还想过伱是不是真的被什么恶灵给附体了才会那么举止反常,原来反常的是你的脑子啊。”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而且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初中时候的事情。 “咳咳!”她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咳嗽两声,终于变得正经了,“那个,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想要知道的是自己超能力的产生原理是吗?” “对。就算是在架空的故事世界,也总是会解释清楚超能力的源头吧。是某种科学家尚未发现的异能基因带来的,还是某种特殊矿物的辐射带来的,亦或是人类原本就能够觉醒超能力,只是比例很少之类的……”我举出了几个例子。 “这个问题我很难准确回答你啊。”她上下观察着我。 不知道她在这时候是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力量,我忽然有一种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剥光,被人赤裸裸打量的异样感受。 很快,这种感受就消失了,她把观察的目光收了回去,然后得出结论:“产生超能力者的原因有很多,你之前提到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案例,而我现在也只能说你应该至少不是混入了妖魔鬼怪的血脉。更加具体的结论我也得不出来,或许只有做精密检查才能够知晓。” 拜托罗山进行精密检查吗……我在心中反复权衡着这种做法。 “但是,这很奇怪啊……”祝拾忽然想起来什么,“怪异与怪异之间按理说是会互相吸引的,你既然早已是超能力者,那么就是我们这边的人,迄今为止你无法遇到怪异事件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怪异与怪异之间会互相吸引?这又是为什么?”我好奇。 她给出了个不负责任的说法:“不知道,就是有这个公认的现象。” “这种答案是不是过于粗糙了?”我吐槽。 “而且你以前调查过的那些地点,我也有去调查过。”她随后说出了我根本无法理解的话语,“其中很多地点是真正存在怪异的,对你来说要找出来也没有那么困难。但你就是一直遇不到……” 她的话语在我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等等,我不理解,你说的这是……” “我也想不明白,就好像你与怪异事件不是互相吸引的关系,而是互相排斥的关系一样。”她不无疑惑地说。 以前调查过的怪异事件里面有很多真货?我与怪异事件互相排斥? 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如果她之前也所言非虚,那么我确实应该比起正常人更加容易遇到怪异事件的才对,追踪多年都毫无收获确实不合情理。 我稍微定住心思,然后试探性地问:“……那,按照这个趋势,假设我加入了罗山……” “如果无法查清楚原因是什么,就算你成为了罗山的一员,大概也是注定无法与怪异事件结缘吧。”她先是给出结论,又陷入了思考,“说起来,按理说这一次你也应该会像是以往一样,与十五楼房间的洞穴擦肩而过才对……是出现了什么特别的变化,才会让你在这一次终于遭遇到怪异事件的吗?” 闻言,我只能想到一个决定性的变化——那就是我遇到了麻早。 先前我还想着只要能够与罗山搭上关系,就再也不需要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果然还是不能放麻早离开! 她依旧是无可或缺之人,甚至比起之前更加重要。 我必须把她牢牢攥在掌心里,绝对不可以放任她离我而去。 罗山现在似乎也在寻找麻早,但我不知道罗山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可以通过祝拾这里了解一二?我在心里仔细斟酌问话的技巧。稍有不慎,我可能就会反过来暴露出破绽,导致对方发现我知道麻早的行踪。 “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祝拾似乎注意到了我含在嘴里的疑问,“没关系的,今天我们是重新认识了彼此。我先前也从你这里知道了不少,你有什么问题也尽管问我,我会尽可能回答你。” “只是关于堕落猎魔人的事情。”我终于在心里拟好了具体的说辞,“你之前不是说,这个堕落猎魔人就是八个月前凶杀案的凶手吗?而我之前遇到了一个警察,他说八个月前的凶手就是最近出现的连环杀人犯。” 她想了想:“你说的警察是孔探员吧,是我拜托他替我去调查十五楼房间的。” “那个警察也是你们罗山的人?”我故作不知地问。 “对,不过他的本职是我们罗山的前线调查人员。是出于任务需求才会冒充警察的,并不是真正的警察。” “原来如此……”我继续说了下去,“总之,那个孔探员跟我说过,凶手和连环杀人犯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难道之前那个堕落猎魔人,在变身之前是个女孩子吗?” “啊,你说那个……”她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不,不是的。放心,你没有烧过那么小的女孩子。” “也就是说,孔探员当时是对我说谎了,故意把没有杀过人的对象指控为了杀人凶手?”我追问,“为什么?他在找的少女是什么人物” “这件事情与孔探员正在执行的任务有关,从我这里不太方便透露……” 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也觉得罗山把麻早指控为连环杀人犯是不合良心的行为。但我毕竟是罗山的外人,在她眼里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如果追究过深,恐怕会招致怀疑。只能再想想其他试探的方向。 就在这时,祝拾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表情变成了公事公办的颜色,然后接通电话。 而我则默默地把右手背过身去,悄然点亮“萤火虫”,利用特殊的感知窃听起了电话的内容。电话对面似乎是先前回收堕落猎魔人尸体的灰色制服人员,语气有些怪怪的,说是尸体检查有了初步结果,希望祝拾也过去看看。 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让祝拾这个前线人员回去查看? 祝拾答应之后挂断电话,然后对我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得先回去一趟,是工作的事情。” “与那个堕落猎魔人有关吗?他在死亡之前说自己在两年前见过我,还与我有过恩怨,但是我完全不记得他了。” 这件事情先前向她描述战斗过程的时候我也有提过一嘴。 “我会去调查的。”她先是点头,然后说,“其实我觉得堕落猎魔人的死亡还有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是什么?”我问。 “他还有一个技能,那就是以阴影作为通道,在不同的空间之中转移往来。”她说,“然而按照你的描述,他在逃跑的过程中,却没有将这个非常适合用来逃跑的技能用出来过。虽然可能只是我多虑了……这起事件或许还没有结束。” 她说的技能,我并非毫无印象。 堕落猎魔人最初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从阴影里面出来的。 既然可以从阴影里面出来,那就肯定能够进入到阴影之中。 然而仓皇逃遁的他,直到死亡都没有逃入阴影之中——为什么? 这起事件或许还没有结束——我也不由得产生了这个念头。 祝拾跟我道别之后匆匆地转过身体,我也正准备先返回家里。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我原本还想要拿出从地下室里获得的黑色玉石,委托祝拾帮我做个鉴定的。但是看她透露出来的对于怪异之物的警戒态度,以及身为罗山猎魔人的使命感,说不定我在把黑色玉石交出去之后就收不回来了,只好先放弃这个盘算。 忽然,我注意到祝拾在走出数步之后,又回过身来看向了我,眼神似乎有些迟疑。 我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便在原地站住,等待她的声音。 片刻后,她终于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神情慢慢变得柔和,声音也回到了日常生活时的语气,向着我微微一笑。 “明天见,庄师兄。” 她一边含着笑意说话,一边做出了挥手道别的动作。 30 毒之花 我最后还是没有用“萤火虫”尾随祝拾。 且不论随时都有可能离去的麻早,既然打定主意要与祝拾和罗山建立起关系,就不方便做出那种破坏关系的行为了。祝拾可不是长安,身为猎魔人的她有可能会发现我的“萤火虫”。尽管之前和长安一起在医院的时候她貌似没有觉察到,可凡事都要讲究个万一。 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仍然在回味着先前和祝拾的交流。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在其他人,尤其是在认识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是超能力者。虽然迄今为止我都是坚持隐瞒自己的真实力量,但是未尝没有暗暗期望过自己人前显圣的场面。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获得强大力量却不向身边的任何人展示,这种行为也与锦衣夜行一般无二。 高中时期的我甚至会忍不住在睡觉前产生幻想,想象存在着一个观察和推理能力非常出众的人,他会通过蛛丝马迹发现我细微的可疑之处,然后经历一系列的魔幻推理和自我否定,在痛苦之中重组自己的世界观,最后顺藤摸瓜地找到我的面前,怀着无比震惊且无法接受现实的情绪道出自己的推理——庄成,你真的是超能力者吗? 而那时候,我就会在他的面前风轻云淡地承认他的推理,并且显示出自己的超能力——没错,我是。 谁能料到,这一次,我固然是在朋友的妹妹面前承认了自己是超能力者的真相,朋友的妹妹却居然也摇身一变,在我的面前展现出了神秘组织猎魔人的身份。 总感觉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 正当我难以释怀地想到这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了接收到短信的音效。拿出来一看,是祝拾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段话: “对了,庄师兄,你今晚可不准再返回调查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拜托探员看住那里辣!(<ゝw·)☆” 真是个前后反差巨大的师妹。 第一次见面时她称呼我为师兄,好像是因为当时已经有打算升入咸水大学。而最近她真的升入了咸水大学一年级,我这個师兄倒也算是当得名正言顺。 “我知道了,祝师妹。”我把短信发送了回去。 一段时间之后,我回到了家门口,路上还特地买了些夜宵,装在两个塑料袋里面。 “萤火虫”早已先我一步回归,并且确认了麻早的状态。麻早仍然待在家里面,而且就和我离开时一样,就在客厅的沙发上。 只不过她现在貌似已经很疲惫了,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躺着。而我之前推荐给她的悬疑小说现在则翻开一半,搁在了她的脑袋旁边。还有一些我以前出于好奇购买的旧杂志也放在了茶几上,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衣服穿着的还是我给她的灰色上衣和裤子。或许是把我那句“家里的东西随便用”给听进去些许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橡皮筋,把层层叠叠卷起来的袖管和裤管固定在了手脚腕上。 我开门走进了家里,然后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睡眠质量看着就很差,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喉咙像是小动物一样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明明都睡着了,全身还是像弓一样紧绷着。 虽然之前我还在想着什么“既然有了罗山,是不是就不需要麻早了”,但是这会儿重新看到她,我却是情不自禁把那些念头全部扔掉了。 不止是由于我与怪异事件的未知排斥效应还需要麻早来中和。说实话,我第一时间完全没去想那方面的事情。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是个更加偏向于触手可及之物的短视之人,也是个很容易被情绪左右的幼稚之人。她的身影唤醒了我脑海里沉淀的有关于她的谜团,令我再次对她无法自拔。 我转身把两个塑料袋放到了茶几上。为了方便监视她,我还是想要像是上次一样把她抱进卧室里,自己睡沙发。然而我刚刚用手指触摸到她的膝弯,她便猛地受惊,双眼便刷地打开了。一瞬间,她便灵活地弹起,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另外一只手袭向了我的喉咙。 总感觉这种发展在白天也有过,我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被她用关节技锁住了? 我反射性地生出这种念头。尽管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可这就好像从走廊转角处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故意跳出来吓人,谁都会被吓到的,所以我也有点被吓到。 而下一瞬间,她迅猛灵活的动作像是按下暂停键一样停止了。原本即将把我喉咙掐住的手,也从“掐”紧急刹车变成了“摸”。 “庄成?”她惊疑不定地问。 “是我。”我也平复了心跳,“我回来了。” 她呆愣了两三秒钟,这才把身体放回去,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你以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问。 “对不起。”她闷闷不乐地说。 “我没有怪罪你。”我把其中一个装了东西的塑料袋搁在了她的大腿上,“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她低头看去,鼻尖动了动,眼睛一亮:“这是……” 我从塑料袋里面拿出来一块热腾腾的芝士夹心鸡排,以友好的口吻说:“我想伱在这个点差不多想吃东西了,所以给你带了夜宵。” “我才没有那么贪吃。”她不满地反对,眼睛却无法离开我手里的油炸食品。 我故意反问:“那么,你不想吃吗?” “……想吃。”她不甘心地说。 “吃吧。”我把鸡排放到了她的手里,又从另外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新东西,“这里还有雪糕,吃完鸡排以后可以再吃这个。” “雪糕?我以前在文字资料上有看到过,是很好吃的东西……”她瞪大眼睛,看向了我手里的巧克力味雪糕。 没错,吃吧,你就尽管吃吧,最好把肠胃吃坏,然后你就无法离开我家了……我把坏水藏在肚子里,继续推荐她吃夜宵。她听得愈发蠢蠢欲动。 忽然,她抬起头来,疑心地问了一句:“你不吃吗?” “吃。” 看样子如果我只是看着她吃,她是不会动的。好在我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东西买了两份。 良久,我们把东西全部吃完。她似乎是姑且满足了,再次无意识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或许是原本就很困,吃了东西以后她就变得更加困了,眼皮子逐渐打起架来。我劝说她回卧室床上睡觉,她坚持要睡在沙发上。 “床不是只有一张吗?这里是你家,应该你睡床。”她现在变得比先前放松多了,“你这个人是真的奇怪,难道在这个时代真的就只有你这种老好人吗?如果是在末日时代,像你这样的人很快就会死掉的。” “那倒不至于。这个时代也有很多坏人。”我厚颜无耻地默认了老好人的头衔,然后问,“听你之前的说法,你过去似乎接触过关于这个时代的资料,上面都是怎么说的?” “我接触到的资料不多,而且有很多都是末日时代的人根据自己的记忆和印象书写的。听说在文明的时代,人们的品德都非常高尚。”她一本正经地说,“在末日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相信,只知道互相欺骗和伤害,心里只想着为自己谋取利益;而在文明时代成长起来的人则诚信、团结、理性,勤劳并且乐于奉献……” 她想了想,又补充:“还有,对待自己的工作无比认真,就连刷马桶都会刷到干净得能把里面的水喝下去……” “等等等等……”我听到后面愈发觉得不对劲,“你最后那段都是什么人根据什么记忆留下来的什么资料?” 她把茶几上的旧杂志拿起来,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上面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我直接盖棺定论:“这是一种编造的怪谈,是假的。” “其实我也不相信那些,但是在看到你之后,我开始觉得自己过去听说的关于文明时代的种种传说是不是真的了。”说到后面,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喝马桶水。”我说。 “怎么会要求你这么做呢,你对我有恩,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她愈发困倦,身体摇摇晃晃。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再次睡着了。 这么容易困倦,会不会也是因为她所说的灵魂创伤呢?我再次尝试把她横抱起来。虽然她坚持要睡沙发,但是为了能够在睡觉之后及时觉察她的动静,当然是她睡床,我睡沙发。这可不是我心软,是理性选择。这次她没有惊醒,我就这么把她抱到了卧室里面,在床上放平,给她盖上棉被。 不知道是不是又做了噩梦,她的眉头又逐渐皱起来,身体也出现了紧绷感。 我伸出手指,替她抚平了眉间的褶皱,同时默默集中起了热量,把被窝里面弄得暖烘烘的。她的表情逐渐和缓,全身都放松了。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她吃到美食之后幸福的笑容,以及像是小孩子一样微微摇晃的膝盖,再看着她此刻和缓放松的面孔。 我缓缓地抽离了手指,思考起了此前所有的经历。 虽然还有部分无法断定的事情,但是就我的观察和体验,已经不需要为麻早扫把星体质的真实性加上或许、可能、说不定等等不确定性前缀了。 洞穴、仪式法阵、罗山、祝拾、孔探员、堕落猎魔人……自从麻早到来以后,我就开始接二连三地遭遇那些在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接触过的神秘事物。 就好像是幻想故事的主人公,在故事开始之前只是过着无聊的、波澜不惊的人生,在故事开始之后却像是走了天大的厄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过去的我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却始终无法接触到与怪异相关的事物,而现在那些事物就像是会自己找上门来一样,似乎接下来每走一步都有可能邂逅新的冒险。 如果这不是麻早在眷顾我,又如何能够解释呢? 至少,我愿意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而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以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会影响到“身边人的身边人”为大前提,决定今后如何处理与她之间的关系。 我要做出选择—— 要么是放弃继续与麻早来往,现在马上把她赶出家门,回归到无聊的、波澜不惊的、但是能够保障安全的,不会连累到任何人的生活之中; 要么是远离一切普通的人际关系,与亲人、与朋友、与同学……与正常社会分道扬镳,选择与麻早保持关系的道路。 …… 真是一朵不得了的毒花。 很好,正合我意。 我就是喜欢毒花,越剧毒越美味。 我选择了与麻早保持关系的道路。 31 步入尾声1 我失算了。 垃圾食品和雪糕没有搞垮麻早的肠胃,反而搞垮了我的肠胃,当晚我就拉了肚子。 或许也有睡在沙发上没有好好盖被子让肚子受凉的缘故。麻早香甜酣睡了一整夜,反倒是我在中间起夜不得不跑厕所。回头看到她丝毫不受影响的天真睡脸,就感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失算的地方还不止这一个。我在洞穴之下的时候有好奇过现实世界与异空间的时间流动速度是不是不一样,本来在回归现实世界之后正好可以用手机确认时间差异的,但是之后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等到我总算是回忆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手机好像是由于连上网络而自动把显示时间给修正回去了。 洞穴的事情我可以跟祝拾诉说,却无法对麻早诉说。而在洞穴之下捡到的黑色玉石,原本我有想过是不是可以交给麻早鉴定。与我不同,麻早应该有着对于怪异的知识,说不定可以辨别出来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她鉴定不出来还好说,万一真的鉴定出来黑色玉石属于怪异之物,反而会破坏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最后只好暂且搁置。 次日早晨,我在楼下买了早饭,回来之后把麻早从床上喊起来。她发现自己是睡在卧室的床上,又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我,似乎还是无法接受我对于她的“友善”。 我自然不会特地解释自己的险恶用心,只是搬出了符合人之常情的说法:“我怎么可能放着你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孩子睡在沙发上,自己却心安理得地睡在床上呢?” 她坐在床沿上听我说完这段话,很不适应地扭动了下身子,语气不满地说:“你怎么又讲这种话……末日可是不分男女老少的,而且我也不是娇弱的女孩子。” “但这里不是末日时代,我也不是末日出身的人。”我一本正经地说,“另外,在我看来,你就是娇弱的女孩子。” “我不娇弱。” “昨天动不动就昏迷和摔倒的人是谁?” “……是我。”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答得好。”我把塑料袋里的早点递过去,“这是奖励。” 她立刻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满怀期待地看向了早点。 早点只是個简单的起手式,我没有忘记自己昨天跟她约定过要给她做更加好吃的东西。等到了晚上,我就要给她做一顿重麻重辣、装满大鱼大肉、充满冲击力的川菜,给予她脆弱的肠胃系统以沉痛一击。 这一次绝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应该不会吧。 只不过,确实不好总是通过她睡床我睡沙发的方式来避免她在我入睡之后悄然离去。我其实也有思考过新办法,其中一种办法就是对“萤火虫”做点改造。 “萤火虫”是我分散的精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分身。虽然无法像是本体(也就是我)一样独立思考,但是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变通能力才对。 比如说,我可以尝试把一些“预设指令”输入到“萤火虫”的内部,使得“萤火虫”能够在观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出现某些变化的时候,自己也会相对应地做出变化。以麻早作为例子,假设麻早做出企图离我而去的动作,观测到这个变化的“萤火虫”就会沿着与我之间的精神性联系发出警报,把正处于睡眠状态的我惊醒过来。 目前我还在练习和测试阶段,理论上是可以做得到的,实践效果如何还要看后续。 而在吃完早饭之后,我告诉麻早自己还要出门一趟。 “去哪里?”她像是警惕丈夫外遇的妻子一样习惯性地询问。 会这么比喻倒也不能算是我自作多情。与外貌美丽的异性同居,刷牙洗漱吃饭都在一起,吃饭以后其中一人说要外出,另外一人立刻警觉——在这么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情景下,想必大多数人都会产生这种联想。 虽然警觉的那个人比我小了五六岁,我与她正式认识也才只过了一天。 但我也像是习惯于外遇的丈夫一样面不改色地回答:“上学。” “上学……上学?”她像是念着不顺口的词语一样重复着,随后恍然,“对了,这个时代是有学校的。” 末日时代没有学校,这也是当然的。 我又对她说谎了,等下我要去的不是学校,而是十五楼房间。 这次不是为了探索洞穴,而是为了观看祝拾准备如何处理仪式法阵,当然也有部分心思是想要继续设法与罗山搭上关系。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远离正常社会的人际关系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与长安之间的交际。 而祝拾是怪异世界的猎魔人,她不属于“正常社会的人物”,也有着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能耐,我与她维持人际关系倒不像是与长安维持关系那么危险。然而她毕竟是朋友的妹妹,如果可以,我不想要把她卷入因我而产生的危险。在正式与罗山搭上关系之后,我也有必要远离祝拾。 念及此处,我的内心便滋生出了孤独的情绪。 不出意外的话,我与长安——与这个朋友的缘分就要到此为止了。 从小到大,愿意与我成为朋友的人屈指可数,在大学里更是只有长安一人。与他从相识到相知的一幕幕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又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一样接二连三地消逝而去。 其实早在遇到麻早之前,我就应该这么做了。就算自己的身边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扫把星体质”,身为追逐怪异之人,原本就有可能把灾厄带给身边的人。随意与人来往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洞穴之下的体验,对我来说是求索,而对于我身边的人来说,仅仅是灾厄。 现在正是个杀死软弱自我的大好机会,我就是个比起朋友更加重视自我欲望的恶人。要是真心相信与长安之间的友情比起麻早为我打开的怪异世界大门更加重要,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那么选。 与麻早暂且道别之后,我把“萤火虫”留下作为暗处监控,然后向着十五楼房间所在的小区移动。 我在那个小区里与堕落猎魔人之间的战斗肯定被监控拍摄到了,却没有官方势力的人过来敲门,估计是祝拾和罗山那边做过了报备吧。昨晚罗山对于堕落猎魔人的尸体检查好像也有问题,这也是我打算去询问的部分。 ——这起事件或许还没有结束。 祝拾这么对我说过。 虽然我很难认为堕落猎魔人会死而复生,但是暗地里可能还潜伏着其他未知的危险。 这种危险是否会以我为桥梁波及到麻早呢?我倒也不是没有那么想过,只是与对于长安和祝拾的态度不同,在我的心目中,麻早从来都不是个被卷入的弱小少女,而是把身边的事物全部卷入风波的神秘角色。我也很好奇总是把末日和灾厄挂在嘴边的她,在面对真正怪异之物的时候会有何种表现。 当我到达十五楼房间的时候,祝拾已经先一步到达了。 令我遗憾的是,她没有穿着昨夜的蓑衣和斗笠,而是穿着白色的女士衬衣和黑色的半身裙,背着个大大的黑色吉他盒,像是不知道从哪个练歌房里溜出来的乐队女子。 她应该也是刚刚到,此刻她正在绕着地板上的仪式法阵走动,而地板上的木头盖子和洞穴则是处于消失状态。我过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她昨晚说的负责盯梢的探员,八成是在她到场之后就离开了。她看着仪式法阵的表情像是在思考从哪里开始擦除。 门没有关上,所以我就直接进去了。想要关门也做不到,锁芯在昨晚就被我融化了。她听见动静便警觉地抬起头看了过来,见到是我就先放松了表情。话虽如此,她的神色依旧一本正经。 看来现在的她不是温柔如水的“祝师妹模式”,而是会对我直呼其名的“猎魔人祝拾模式”。感觉有点遗憾。 “庄成,你怎么来了?”她问,“还有,门锁是你破坏的吗?” “是我破坏的。”我说,“我现在就是来看看而已。” “只是看看?不是想要进入洞穴?”她怀疑。 “我答应过不会进入的。”我认真回答。 她小声嘀咕:“好可疑……” “说起来……洞穴为什么消失了?”我现在更加关注那边,同时拿出了手机。 “你果然是想进入吧?”她一惊。 “没有没有,就是纯粹好奇。” 根据我的观察,房间里卷在旁边的地毯还是我昨晚刚刚离开时的模样,也就是说没有人用地毯覆盖过仪式法阵,洞穴是自己消失的。为了排除是自己记忆出错的可能性,我还特地拿出手机确认了昨晚拍摄的照片。 如此一来,“只有在地毯覆盖过仪式法阵之后,洞穴的显现状态才会出现变化”的推理就不攻自破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洞穴本身就有着在显现一段时间之后自动消失的规律,就好像是手机无操作一段时间之后会自动熄屏一样。这样也能够解释昨晚我在进入洞穴之后为什么出入口会自动消失。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又有一个人进入了十五楼房间。 32 步入尾声2 我和祝拾同时看向了来者。 穿门而入的来者是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这身制服我在昨晚有见过,就是上次回收堕落猎魔人尸体的罗山人员们穿着的衣服。 而这个人的面孔我更是印象深刻,正是曾经敲响我家的门,又在之后无意间妨碍我探索洞穴的孔探员。 “嗯?”孔探员一见到我的脸,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你是庄成……” “早上好啊,‘警察’先生。” 再次看到对方的脸,我心中颇有些感慨。 虽然我身具操纵火焰的超能力,但毕竟是从小在法治社会长大,在各式各样的宣传和口号之下腌渍入味,无意识里面有着对于官方势力的敬畏心。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为社会所不容,就会反射性地生出忐忑不安的情绪。 而起初我满心以为孔探员是真警察,还为自己包庇“连环杀人犯”以及私自持有枪支弹药而在心里捏过一把冷汗,现在反倒是对方由于自己曾经冒充警察而做贼心虚。这立场一下子就交换过来了。 “可别讽刺我了,你应该已经听祝拾说过了吧,那都是罗山的任务。” 闻言,孔探员的尴尬之色更是浓重,连忙摆摆手,紧接着转移话题:“我已经听说了,打败堕落猎魔人的就是你吧,我是负责巡逻这片区域的探员,不得不感谢你惩奸除恶的举动。对了,你是不是要加入罗山?我建议你……” 见他提到我加入罗山一事,祝拾眉头一皱,立即插话道:“孔探员,我拜托伱调查的‘那件事情’进展如何?” 从祝拾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不希望我加入罗山。是因为她上次提到的罗山内部的混乱与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冲突吗,还是因为存在着其他的理由? 我先不着急询问,也没有继续讽刺孔探员,只是顺着祝拾的话说了下去:“‘那件事情’是指?” “是关于你与堕落猎魔人之间可能存在的恩怨。”回答我的是孔探员,“与堕落猎魔人事件相关的所有信息,都是由负责这片区域的‘探针’——也就是我整理汇总之后交给祝拾的。如果祝拾在处理事件过程中发现新的可疑之处,也会回头委托我继续调查。 “而她在报告文件里面提到,堕落猎魔人对于你似乎存在着非常强烈的仇恨,线索在于‘两年前’。” 我对此做出补充:“没错,不过当时的他应该没有现在的力量,也不会变身为非人类的外貌,要不然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遗憾的是,堕落猎魔人在死亡之后并没有变回原本人类的姿态,而是保留了怪物的姿态。我们无法鉴别出他原本的社会身份,更加调查不出他在两年前与你发生过何种恩怨。”孔探员惋惜摇头,又说了下去,“倒是有另外一个结果被调查了出来……” “是什么?”我好奇。 “是死亡原因。”祝拾把话接了过来,“堕落猎魔人的死因,既不是你的火焰,也不是我的剑气,而是急性器官衰竭。” 我在脑袋里检索了下自己门外汉级别的医学知识:“也就是说……是休克死亡?” “差不多,但不是你想的烧伤性休克,而是原因不明的衰竭现象。”祝拾解释,“像是堕落猎魔人这個级别的强者,在急性器官衰竭之后原本还可能会由于力量失控而自爆,但是他在临死前貌似消耗掉了太多力量,所以就一声不吭地死了。” 大概是因为在他临死前我一直都在追着烧他,而他一直都在高速再生肉体组织,在这个过程中损失了很多能量吧。听完祝拾的发言,我在心里产生了对应的合理化解释。 但是她居然把那个堕落猎魔人称之为“强者”,着实是令我无法生出认同感。还是说强弱判定基准不对劲的人其实是我? “虽然无法排除他急性器官衰竭的原因是不是力量消耗过度的可能性,但我们还是要提起警觉。涉及到怪异之物的事件,任何非比寻常的痕迹都必须重视并怀疑。”祝拾语重心长地说。“尤其是你,庄成……假设那个堕落猎魔人会卷土重来,你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目标。” “我会注意的。” 不过,比起自己,我反而更加关心如果麻早受到波及,我要如何保护她的安全。 而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祝拾转过了身,继续观察房间里的仪式法阵,又走到旁边蹲了下来,去翻看黑色毛绒地毯。 片刻后,她发出沉吟和疑惑的声音:“……果然不对劲啊……” “是有什么异常吗?”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庄成,你昨天晚上说过,是这块地毯的字母符号补足了仪式法阵缺失的部分……”她迟疑地说,“以我的眼光来看,你说的不无道理,仪式法阵确实是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被补完,但是……就算补完了,这也还是个有着严重缺陷的法阵,成功发动的概率几乎是天文数字级别的低。” “也就是说基本上不可能发动?” 她言之凿凿地说:“这种法阵要是能够发动,那只能说是奇迹。” “奇迹……”我再次想到了麻早。 难道说这也是麻早的眷顾吗?就是为了能够把我卷入洞穴怪异事件之中,原本出现概率几近于零的洞穴这才以奇迹般的“厄运”出现了? 但是把所有的厄运都推给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是不是过于“放弃思考”了呢?今后我也打算把自己遭遇的厄运全部推卸给麻早吗? 会不会还存在着我未曾注意到的其他线索……慢慢地,黑色玉石的存在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但是作为线索,黑色玉石仍然过于模糊…… “只不过,这下也可以确定了。或许打开洞穴确实是堕落猎魔人设置这个仪式法阵的目的,但是洞穴最后能够出现并不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或许最想要知道洞穴为什么能够出现的反而是他才对吧。”祝拾撑着膝盖站直了身体,“现在已经可以擦除这个法阵了。” “要不要再按照我提供的方法亲手打开洞穴试试看?或许会有别的发现。”我还是惋惜于十五楼房间的洞穴被消除。 “不行,能够在不触发怪异现象的情况下将其消除,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祝拾再次表现出了极度保守的态度,然后转身处理起了仪式法阵。 只不过,说是要擦除,她却并没有直接用像是拖把之类的工具将其擦拭掉,而是拿出白色粉笔,从法阵的外圈开始绘制全新的神秘符号。 孔探员见我疑惑,便在旁边做出了解释。 因为有些复杂,所以我就以自己的理解将其精简了。简单地说,仪式法阵之中可能仍然积蓄着部分力量。在破坏法阵的时候,猎魔人的力量可以将其压制,却依旧有可能对周边造成损害。而祝拾现在布置的,是针对可能存在的力量进行吸收,将其安全排放到环境之中的新法阵。 这个工作的过程虽然也算是在正常社会里无法见识到的景象,但是就我的直观感受来说是有些枯燥的。要我就这么离开的话也有些遗憾,因此就找孔探员打听起了关于罗山的事情。 孔探员闻弦歌而知雅意,三言两语之后,他马上就理解了我的意图:“也就是说,你是想要加入罗山吗?” 我把满心期待藏在心里,故作镇定地问:“是的。像是你们这样的超自然性质组织,对于加入者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你看我合适不合适?”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要更加单刀直入的,只是我目前能够接触到的罗山人员也就只有祝拾和孔探员。在这个层面上,他们虽然不是面试官,但在我心里有些那种味道。面对祝拾的时候我尚且会放松,面对孔探员的时候却有了面试者的自觉,希望自己可以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情绪,以避免被“面试官”觉察到自己急不可耐的真心。 孔探员微微颔首,沉吟道:“这个嘛,就我来看,你……” 忽然,他停住了话语。因为正在地板上绘制神秘符号的祝拾已经瞪过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孔探员连忙做出了投降的手势,祝拾面色稍霁,继续回头作业。而趁着她专心于绘制神秘符号,孔探员又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默契地点头,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离开十五楼房间,然后直接来到了楼下。 过了一会儿,孔探员好像也找到了抽身的借口,在楼下和我碰面。 “我跟祝拾说之后我要去处理‘探针’的本职工作。倒也不完全是借口,我们边走边说吧。”他走在前头,带着我向小区外面移动,声音有些唏嘘,“刚才你问了自己是否能够加入罗山是吧?我的答案很明确,既然连我这个毫无法力的人都可以,那么你当然更加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可既然如此,为什么祝拾那么抗拒我加入罗山呢?”我疑惑地问,“是因为罗山内部正在多事之秋吗?” “祝拾跟你说了那些事情吗?只有一部分是吧。罗山正处于多事之秋是没错,但那是大人物们需要操心的问题,我们小人物只需要操心自己的生计问题就可以了。”他说,“祝拾之所以抗拒你加入罗山,多半是因为,你是个火焰能力者。” 33 步入尾声3 “我是火焰能力者,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问的同时,我想起了自己把超能力告诉给祝拾的时候,她吃惊于我是靠着火焰能力战胜了堕落猎魔人。 以及在与堕落猎魔人交锋的途中,当他发现我是火焰能力者的时候,戒心顿时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明明先前他还是步步为营,对着我这个未知能力的对手小心翼翼地使用声东击西的策略,之后居然就大胆地拉近了距离。似乎不止是因为未知变成了已知,也是因为他真心以为火焰能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 难道祝拾也是这么想的吗?但是我都已经把自己战斗的过程告诉给她了,既然她认为堕落猎魔人是强者,那么能够相对轻松地打败堕落猎魔人的我,至少也不应该被当成弱者吧? “火焰能力者的普遍问题,在于防御力和机动力的严重缺失。”孔探员给出了答案,“像是你们这些操纵自然元素的能力者,尤其是你这种操纵火焰元素的能力者,特征就是具备极其强大的破坏力。一旦对手正面吃下你的攻击,很容易就会当场粉身碎骨。即使对手有着强悍的防御力,也无非是再多攻击数次的问题——前提是对方老老实实当个木桩让你打。 “而相应的,你面对危险的容错率远比你的对手更低。一旦踏上猎魔人之路,伱就要会面对无数危险的怪异,其中有的怪异甚至能够在你面前失误无数次;而你只要失误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想要把猎魔人之路走得长远,关键不在于能够获得多大的成功,而在于能够承受多大的失败。” “原来如此,是容错率的问题……”这下我是完全理解了,“也就是说,只要提升防御力和机动力就可以了是吗?” “说是那么说,其实那很困难。怪异之物带来危险的形式数量众多,不止是有物理力量那么简单,也有精神力量和诅咒力量,甚至存在着时空力量和规则力量,以及更加无法理解的力量。所以我从来都不羡慕那些猎魔人,他们面对的世界太恐怖了。”孔探员感叹,“你也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吧,那种真正束手无策的绝境,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绝望…… “祝拾在报告里面提到了,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之下是绝对隔离的异空间。不止是电子信号无法传递,就连超自然形式的连接也会被切断。你与你召唤的火焰之间好像是存在着精神性连接,那应该就是经过你的探索得到的结论吧。” “没错。”我回忆起了洞穴之下的封闭体验,感同身受地说,“纵然有着强大的力量,面对无法预测的怪异,总有无力回天的时候……所以这就是祝拾抗拒我成为罗山猎魔人的理由吗?” 如此想来,祝拾没有直接对我搬出这套说法,或许是害怕伤害我的自尊心。 “不止如此。”孔探员想了想,“祝拾还非常厌恶杀人和流血。虽说就算如此,她在应该动手的时候也还是会动手的……总之,猎魔人的对手不止是魔物怪异而已,也有着操纵法力为非作歹的人类。她或许是不希望你杀人吧。” “明明我都已经与堕落猎魔人战斗过了?”我反问。 “那不一样。一来,堕落猎魔人不是死于你手;二来,他也不是以人类形态被你打倒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以你的超能力,想要杀死一個人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有这么一种不知真假的说法,在如今这个时代的战场上,人类比起古代更加容易克服互相残杀的心理负担。你知道这种说法的依据是什么吗?” 我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第一时间就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因为武器的差别?” “不错,在古代,人类以刀枪杀人,虽然也有远程武器,但更多的是面对面把武器刺入对手鲜活的肉体之中,甚至还要近距离聆听敌人的惨叫、观看敌人痛苦的面容,这个过程非常残忍。”他缓缓地说,“而在现代,人类使用的是枪械,扣下扳机就能够夺走对手的性命。 “比起使用枪械的士兵更加轻松的,则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他们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面吩咐一句话,就可以让千里之外的某些人死去,更加没有心理负担。很多上位者祸害群众无数,不是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是冷血的恶魔,而是因为这一切在他们看来太轻松了,就跟玩战略游戏摁下鼠标左键没什么差别。 “那么你呢?身为超能力者的你,天生就拥有比起上位者更加恐怖的‘权力’。你不需要移动自己的手脚,甚至不需要吩咐自己以外的谁,只需要动动念头,就可以夺走很多人的性命……一旦开了杀人的头,你真的还回得去吗?” 听了他的话语,我也是不由得产生了严肃的思考。 这是在审问自己的心灵。 我很清楚自己有着动动念头就能够夺走他人性命的力量,因此过去也常常会想象自己杀人的画面。此刻我也是在脑海里模拟着真正动手杀人的情景,反复确认着自己的决心。 但是,一个活在和平社会的人能否在关键时刻痛下杀手,没有事到临头是无法真正确认的;而在以无比轻松的手段杀人之后是否会变得漠视人命,将其视为无比轻盈的草芥尘埃,更是没有实际体验过就无从知晓的事情。 想着想着,我注意到孔探员似乎没有在等待我回答,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深深地陷入了他自己的思索。 忽然,我的脑海里面闪过一道灵感。他的问题,不止是适用于我,同样适用于猎魔人群体。他们不也与我一样,拥有着“比起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更加恐怖的权力”吗? 或许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着轻而易举把人类化为飞灰的力量,但是精神操纵和诅咒攻击等等手段应该也是应有尽有。自古以来,很多草莽英雄在起势之际,都会宣称自己天降祥瑞。功绩之中稍微有那么一点巧合因素,都要美化成天命所归,美化成有着人类无法想象的存在眷顾了自己,如此就能够博取众多迷信者的拥戴。 就连弄虚作假都有这般效果,更何况是真正掌握超自然力量的猎魔人们? 为什么在存在罗山这种超自然组织的情况下,历史还会是以普通人为主的?现在的政治体系也应该是以“超凡者”为主才比较合理吧。倒不是说“超凡者”在治理国家方面必定能够做得比普通人更加杰出,而是在争权夺利方面,很难理解普通人如何争抢得过对方。 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猎魔人在社会上造成过巨大风波,这意味着有一股强大的抑制力将其压住了。 这股抑制力是罗山吗?那么罗山的猎魔人群体又要如何保证自己不成为动乱的源头呢? 根据祝拾的说法,目前的罗山似乎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动荡……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目前的对话环境下联想过度,我似乎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身为局外人,我没有立场去探究罗山的内情。就连上次询问罗山为什么对普罗大众隐瞒怪异事件信息,祝拾都是含糊其辞。 果然还是要先成为猎魔人才能够解锁更多的线索。 孔探员把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然后笑了笑,以缓解严肃氛围的语气说:“讲了那么多,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加入罗山的。” 我立即关注了起来:“为什么?” “我是罗山的探针,从民间挖掘有潜力的猎魔人也是我的工作,但这是其次。更加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够由祝拾成为你的引路人,而你则站在她的身边帮助她。”他表情和缓地说,“她身为肩负猎魔使命之人,却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害怕自己流血、也害怕对手流血,就算杀死的是坏人也会于心不忍……实在是过于天真和易碎。如果你可以支撑她的心灵,那就再好不过。”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如果她身陷险境,我必然会全力相助。”我认真回复。 “那就好。”他欣然点头,“不久后,我就会被调动到其他区域。有你关照她,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我们早已远离小区,来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街道上。现在还是上班高峰时段,道路上车水马龙,街边有很多行人和学生路过,也有早点餐车停在路口出售手抓饼和汉堡。 我们的对话内容夹杂着很多社会群众所不知晓的神秘内情,然而孔探员毫不在意是否会被路人听取,我见状也就放开说话。显而易见,就算路人听取了我们的对话内容也不可能当真。什么猎魔人,什么超能力者,在不知情者看来都是幻想架空的概念。 我尽管是行走在这片充满日常性空气的、习以为常的风景之中,却忽然逐渐生出了“远离正常社会的一切”的真实感。 这是一种和隔绝于洞穴之下截然不同的孤独滋味。 “孔探员,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只要不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孔探员回应。 “就是关于上次你冒充警察的事情。” “咳咳……”他再次面露尴尬之色,“这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不,我不是打算调侃你……我想问的是那个被你指控为连环杀人犯的少女。”我先是无语,又说了下去,“之前我问过祝拾,祝拾说这是你负责的任务,无法透露更多信息,所以我就来问你。 “为什么罗山在寻找这个少女,她到底是什么人物?” 34 步入尾声4 孔探员先是面露疑惑之色,又审视了下我的表情。 “你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因为刺探与麻早相关的情报可能会招致怀疑,所以我事先已经准备好了借口:“我对于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很感兴趣,而且这件事情说不定也与堕落猎魔人事件有关。” “嗯,是这样吗……”孔探员思考了下,然后回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祝拾之所以不告诉你,大概是因为从罗山人员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不怎么体面吧。” “你的意思是……罗山做了恶事?”我试探性地问。 “是否如此我不知道,我不是上头的人,也没有把握所有的信息。还是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关于那个少女是什么人物……”他说,“据我所知,她是全世界已知唯一的失魂症苏醒患者。” “……失魂症?”我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望文生义,这应该是一种“失去灵魂的病症”。 恕我见识浅薄,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症,除非这是代指植物人。 “你没有听说过也难免,这个神秘的病症在表面社会只被当成是原因不明的植物人症状,只有在我们这边的世界才将其称之为‘失魂症’。”孔探员语气低沉地说,“它是从四年前开始在全世界范围流行的,目前已经传播了很多人,传播源头未知、传播方式未知、治疗方式未知……罗山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专家,花费四年时光也只是搞明白了两件事情: “第一,这是由某种未知怪异现象传播的病症;第二,患病者的肉体虽然还在正常运转,但是灵魂统统消失了。” “灵魂消失……”我顿时产生了一些想法。 我以前询问麻早是肉体穿越还是灵魂穿越,麻早的态度非常模糊。但是看得出来,她无法确认自己现在使用的身体是不是原装的身体。假设她真的是来自末日的穿越者,那么她是灵魂穿越者的可能性就很高。 非常巧合的是,麻早现在使用的身体,在这個时代原先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空壳,简直就是专门为了让灵魂穿越者进来而放在那里的。我以前看过的有些穿越小说甚至会专门写原主由于溺水或者发烧等等原因而魂飞魄散,之后穿越者主角就正好过来接管那具身体。 但是架空归架空,我还是必须关注现实问题。 比如说,那具空壳身体里原先的灵魂到了哪里去,又是否与麻早的灵魂穿越有所关联? 我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是原本的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不知为何丢失了自己所有的记忆,错误地以为自己是末日居民,又不知为何穿越回了现在的时代? 不对,这个假设有个很严重的漏洞,那就是麻早在末日时代应该也有容纳她灵魂的身体,然而在不同的时代又怎么会出现一具与现在的麻早相似度极高的身体呢? 结合麻早原本的身体很可能与现在的身体相似度极高这一点,似乎另外一种假设更加合理,即: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麻早,而末日事件则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未来的灾难。 也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理论。 但是……平行世界理论到现在都还只是个科学界的假说呢。以此作为推理的根据,会不会过于胡扯了呢? 说句实话,现在我脑子里又是“穿越”、又是“末日”的,以这些过去只在小说漫画里看到的词语为核心展开分析,想要不胡扯都很困难。 “我大致上明白了。”我决定先让思维重心回到现实,“换而言之,这个少女是仅此一例的苏醒病例。只要对她的身体展开研究,就有可能拯救众多失魂症患者,是这样吧?” “对。”孔探员微微点头,继续说了下去:“然而在苏醒之后,她立刻就从医院里面消失了。不是普普通通地出走,而是就像被空气吃掉一样凭空消失。” “空间转移?”我立即回忆起了麻早曾经提到的,她所拥有的“赐福之力”。 “罗山方面也认为是这样。但问题是,这个名为麻早的少女在患上失魂症之前,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在作为植物人期间,她更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接触到超常力量。”孔探员缓缓地说,“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醒来之后突然具备了空间转移的手段。更加令人费解的是她的行动,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她再次现身的时候,居然已经潜入了本地的公安部门,并且从中盗窃了枪支弹药……这同样是原本的她绝对不应该做,也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身体原主的名字居然也叫麻早,平行世界假设的可信度似乎上升了。但是这也可以成为麻早在说谎,末日和穿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依据。 而当孔探员说到后面的时候,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你是想说,她并不是真的从失魂症里苏醒了过来……而是空空如也的身体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恶灵鸠占鹊巢了?” 这下貌似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罗山会以对待犯人的方式追踪麻早,因为他们追踪的并不是“仅此一例的苏醒病例”,而是侵占少女肉体的邪恶鬼魂。 甚至就连我自己都没有足以排除这个可能性的证据。 但是相较于“末日穿越者”,“附体恶灵”这个可能性难免令人扫兴。而且,如果罗山是正义的立场,祝拾和孔探员又为何会觉得罗山的所作所为不体面呢。 “我也有过那样的怀疑,不过上头那些人不是那么认为的。”孔探员摇头,“他们是真心建立在‘那是苏醒的失魂症患者’的前提下对其展开了大规模的搜索,甚至还急切到先斩后奏,先是把目标定性为连环杀人犯,再去要公安系统把这个嫌疑落实,只不过对面一直没有答应……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附体恶灵,上头是断然不会用出这种手段的。” “会不会是他们其实也不确定呢?”反倒是我这个外人故意站在相对善意的角度做出了解读,“那个女孩子既有可能是苏醒患者,也有可能是恶灵附体者,而他们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比如说:因为那个女孩子之前潜入公安部门盗窃了枪支弹药,所以他们也不方便使用寻找被诱拐或者走失少女的名义;而正好我们市最近真的有个身份不明的连环杀人犯,所以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个名义给用上了。” “以高等级猎魔人们的手段,想要侦测病房内部是否有恶灵入侵简直是轻而易举,他们必然是确定的。虽然无法理解那个女孩子是如何得到力量,又是为何性格大变,但是他们并不将其视为另外一个人。”他说,“另外,考虑到对方拥有未知的空间转移手段,上头已经决定把搜查范围蔓延到全国了。 “更多的搜查手段自不用说,之前用到的激进指控手段也不会落下。又是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如此不择手段……庄成,伱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全国搜查?不择手段? 我为麻早并非性质简单的附体恶灵而放心,又为孔探员叙述的内容而心震,继而沉思。 以麻早在罗山眼里可能具备的潜在价值,全国搜查合情合理,而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毫无疑问是麻早的过错。从世俗法律角度出发,说是重大犯罪都不为过。但罗山并不属于公安系统,所作所为也不像是公平公正的官方组织应当呈现的官方态度,除去行动规模是官方级别的,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子不走正道的感觉。 真是扑朔迷离! 我感觉自己血液流动速度都在加快,同时缓缓地道出了对于孔探员所言的感想:“只要能够把那个女孩子得到手就可以,对方的基本权利并不重要……是这样吗?” 等等,这说的不就是我自己吗? 孔探员点头。 “我所知道的关于那个少女的内幕,就只有这些了。原本不应该对你说那么多,但是你似乎有着对于奇闻轶事刨根问底的习惯。与其任凭你在其他地方胡乱打听,不如由我说清楚。”他说,“当然,我希望你不要对罗山有误解。罗山也有不止一座山头,现在做出这件事情的,仅仅是其中一座思想比较偏激的山头而已。” 最后这段话感觉也像是在骂我……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也是那一座山头的吗?” “山头”这个词语给我一种不好的印象。 “我不过是个基层的小人物,哪里敢自称是什么山头的。只不过是身不由己,被人当成皮球踢来踢去罢了。”他自嘲地笑笑,然后补充,“顺带一提,祝拾她和涉及到这件事情的山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多谢提醒。”说着,我看了看前方,“话说回来……我们这是在往哪里移动?” “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要处理‘探针’的本职工作。”他在我的前面站定了,“怪谈调查——这也是你最熟悉的事情。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陪我一起看看。说不定在有些地方,我这个专业人士还比不过你呢。” 此刻我们已经来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 前方就是一片冷冷凄凄的空地,空地里杵着一处光秃秃的烂尾楼。也不知道原本建造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为什么而遭到废弃。从远处看过去就像是一座突兀地立在城市里的灰色简陋墓碑,似乎就连风吹过这里的时候都要冷上三分。 这里是我初次邂逅麻早的地方。 35 步入尾声5 站在这片废弃建筑工地里,我心中感慨万千。 我就是在这个地方捡到麻早的。一直以来仅仅是身负不可思议之力,却无法迎来不可思议冒险的我,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才终于翻开了自己人生的第一章。这里是我的命运之地,也是我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纵使这里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凄凉空荡,在我眼里却好似是加上了魔幻的滤镜,无论是在冷风中晃动的杂草,还是堆砌在旁边的建筑废料,尤其是前方矗立的烂尾楼,似乎都具备了暗示性的韵味。 这座烂尾楼的低楼层有着相对完整的外墙和隔断,而高楼层则还是处于没有外墙和隔断的状态,粗看之下,就像是一层层架在高空的停车场。 孔探员毫无感触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庄成,你知道在这附近流传的怪谈吗?” “知道。”我说,“据说这里是在闹鬼。过去这片区域还在施工的时候,有个没戴安全帽的监工从正在建设中的楼房下方经过。不巧有个硬物从高空坠落,命中了他的头颅。 “而在他死亡之后,这片建筑工地就开始莫名闹鬼,致使人心惶惶。最后开发和建设的工程被废止,建筑团队撤离了这個地方。” 孔探员点头认同,走在前面带着我进入了烂尾楼内部,我的视野也从亮堂转变为了阴森昏暗。 他似乎是在腹中整理了下自己所知晓的信息,然后接过我的话,说了下去:“大致上就是这样了,这是我在被调动到这里之前的事件。而这件事情还有后续,也是最近几天才火热起来的内容。想必你也已经有所耳闻,据说潜伏在这里的恶灵会尝试绑架放学后途经此地的女大学生。 “当事人声称自己在在深夜时分途经此地的时候,目击到了烂尾楼上站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之后一晃神,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烂尾楼的内部,而那浑身是血的扭曲人影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 “只不过恶灵似乎法力低下,把当事人转移到建筑内部之后就难以为继,只能眼睁睁看着当事人惊慌逃离,无法重新将其抓回来。” 这也是我听说过的内容,只可惜,不,应该说是幸好,我在这里遇到的并不是就怪谈内容而言毫无新意的恶灵,而是给我带来“幸运”的麻早。 孔探员这次显然是作为罗山探员来调查此地怪谈的,而我还是第一次和超自然组织人员一起调查怪谈。 过去的我总是独来独往,不受周围人所理解;现在却与正经对待怪异之物的人结伴探索,只觉得非常新鲜,甚至生出了很难不说是感动的情绪。 他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这里你有来调查过吗?” “我……”我正想要说自己来过,却忽然想起了烂尾楼内部的某些痕迹,便中途改口说,“没有来过,原本是打算最近来看看的。” “是吗?那么正好,一起来看看吧。我在流言刚刚传播之后来调查过两次,倒是没有遇到恶灵。不过当事人谈论自己亲身经历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所以我觉得还是再来看看比较好。”他冒充警察的时候态度相当肃然,现在却是变得诙谐了,“没准是因为我不是女大学生,恶灵对我这个中年大叔不感兴趣,所以才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到这里,我们沿着走廊从低楼层某处粗胚房间的外侧经过,孔探员突然咦了一声,走进粗胚房间里面查看。 那里正是我发现麻早的地方,地面上还残余着前晚留下的血迹,这也是我刚才为什么要说自己没有来过。 孔探员蹲在地上抚摸血迹。 “这是……血液,是人类的血液吗?”他面露思索之色,“看样子是不久前留下的……是已经有人遇害了吗?” “或许这里是真的有恶灵。孔探员,你有办法找到这里的恶灵吗?”我对于血液佯装不知,故作担心地询问,“如果恶灵一直不出来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专业人士,自然是有办法的。”他自信地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有些怪异具备特殊的活动规则,比如说只以儿童为目标,或者是只以患病者为目标,亦或是像是这次一样,只以特定性别人士为目标……因此不会在除此之外的目标面前轻易现身。 “但是我们探员总不能够因为这种程度的理由而放弃自己的调查工作,也必须具备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绕过那些特殊规则的手段。” 我的胃口被钓了起来,他这是要在我的面前展现迫使怪异暴露出自身存在的真本事了吗? 说实话,比起猎魔人的战斗手段,我更加对于罗山探员调查怪异的真本事感兴趣。 孔探员从兜里拿出来一块手机大小的银灰色方片。 方片表面有着深灰色的纸质贴膜,他将其撕扯下来,显露出简洁玄奥的阴刻符号,就像是金属材质的符纸一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怪异与怪异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他对我解释,“虽然这条规律的具体原理尚且不明,但是如果把范围缩小到恶灵怪异上,还是有理论可以解释的。 “就好像饥肠辘辘的人类会觉得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非常美味一样,那些内在空虚的恶灵也喜欢吞噬高质量的灵魂。而当那种灵魂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算那是不符合自己狩猎兴趣的目标,也会无法克制自己的本能,情不自禁地出手。” 我看着他手中的“金属符纸”,做出猜测:“这件物品里面就封印着伱说的那种灵魂?” “怎么会!你说的那种东西也太邪恶了吧。这只是会朝着附近的恶灵散发出相同气味的道具而已。”他先是无语,然后说了下去,“如果怪谈所言非虚,这里的恶灵应该是只具备本能的低等级恶灵。就算它平时只会对女大学生动手,也必定会对这件物品垂涎三尺,浑然忘我地扑食过来。” “原来如此……”我四处观察,警戒着可能会出现的敌人,“但是如果恶灵真的出现,孔探员你不会陷入危险吗?” “我有罗山给旗下探员配备的护身符,低等级恶灵无法伤害我。”他笑了,“而且就算有个万一,这里不是还有你吗?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吧,预备猎魔人庄成。” 听到这里,我也打定主意,要在这里露一手。 普普通通地露一手恐怕还不够。既然祝拾觉得我防御力不足,无法在猎魔人的道路上走得长远,那么我就要在这里展现出自己之前没有使用过的技能。就算祝拾本人不在这里,先让孔探员看看也是好的。 如果我只是口头上说说,说不定他们会觉得我是吹牛,但要是在实战之中表现,相信谁都无法否定。 我聚精会神地警戒周围,满心期待着恶灵突然跳出来袭击。孔探员也是闭上嘴巴,凝神张望。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这片空间依旧一片寂静,孔探员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又过去片刻,他终于忍不住说:“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这里的怪谈也是虚假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应该啊,按照我以往的经验,这里十有八九是真的存在恶灵的……”他大惑不解,又低头检查金属符纸,“诱魂符牌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难道是存在着什么其他因素,导致恶灵无法过来?” “传闻恶灵是在深夜时分出没的,会不会是时间不对?”我问。 “恶灵确实害怕阳光,但这里是室内,而且还是恶灵诞生的地方。它就算是讨厌白天,也肯定会在诱魂符牌的吸引之下忍不住出现才对。”他反复思量,“该不会是这里真的没有恶灵吧?还是说存在着其他影响因素,使得恶灵不愿意靠近这里……” “在等一会儿吧,说不定是恶灵还在起床。”我早已习惯期待落空,在这方面有着更多的耐心。 他微微颔首,和我一起等待。然而良久,依旧没有恶灵出现的征兆。 祝拾昨晚说过,我与怪异之物就像是在互相排斥一样,所以过去我才会总是无法邂逅自己追求的事物。 恶灵现在之所以不出来,会不会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就连能够吸引恶灵的诱魂符牌似乎都没有能够抵消掉这个未知排斥现象,但是按理说,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应该已经把我的未知排斥现象给抵消了才对……这又应当如何解释呢? 莫非这里是真的没有恶灵? 还是说这里作为我的“命运之地”,就连这种方面都要展现出与众不同的风格? 事已至此,孔探员只能先把诱魂符牌收起来,暂且和我一起离开了烂尾楼。 我们去到了远离废弃建筑工地的地方,而在路上,他对着我抱歉地说:“对不起,原本我带着你一起过来,是想要让你见识一下怪异的,却没想到是白跑一趟。” “没事,我不在意,已经习惯了。”我的心态还算是稳定。 “习惯了……”他先是无奈一笑,又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既然你对于追寻怪异一事如此执着,又有着非同凡响的超能力,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暴露过自己呢?”他探究性地观察着我。 “怎么说?”我反问。 “虽然你是现在才知道了我们罗山的存在,但是这个国家有着超自然组织的事情,你是从一开始就能够推测出来的吧。”他露出了好奇的颜色,“只要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着周围路人展示出自己的超能力,罗山自然就会找上门来,而你也可以借此与罗山发生接触。为什么你没有那么做过呢?难道是害怕被官方势力当成实验体遭到关押,甚至是被解剖研究?” 36 步入尾声6 “你说的那种方法,我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我斟酌着自己的话语。 我之所以没有像是孔探员说的那么做,理由其实很简单。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我的超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理所当然的,与我自身强绑定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思考过。 为什么我会觉醒超能力——这是我从觉醒超能力的那一天就开始思考的问题。真的是因为我天生就有着这方面的潜质,所以才会在青春期正好觉醒的吗?还是说我当时沉迷的“用目光点燃蜡烛”的方法真的行之有效,只要足够坚持就真的可以觉醒操纵火焰的力量? 亦或是我的祖先有着妖怪或者神明的血统,在我这一代得以灵验?再或者是我在不久前接触到了某种足以使我觉醒超能力的外部契机,只是我自己没有回忆起来? 我总是觉得自己超能力的来历有些蹊跷。当我想着要点燃蜡烛的时候,我便正好觉醒了对应的超能力,并且这个超能力成长的速度也令我心惊肉跳。 一开始,我对于自己身上出现的不可思议力量无比惊喜,反反复复地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练习超能力的操纵方式;而在这个练习的过程之中,我的超能力也像是肌肉会在反复锻炼后变得强韧一样急速成长。 但是慢慢地,我意识到了异常之处。 似乎就算是没有在刻苦练习的时候,我的超能力也在我行我素地变强。虽然没有我主动练习的时候那么快速,但是就我的感受,哪怕是我随便找块草坪躺下来,超能力都会随着我的呼吸而自动强化。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股力量逐渐成长到了我自己都看不大懂的地步。 这真的是可以随随便便地出现在我一个人类身上的力量吗——我时常这么怀疑。 在很多超能力主题故事里面,超能力不是一得永得的,会因为某些因素而退化,甚至是消失。甚至有的故事更加过分,超能力是只在青春期才会出现的特殊现象,一旦长大成人,无论此前掌握着多么巨大的力量,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不知何故获得的东西,说不定也会在某天不知何故就失去。 我从来都没有以心安理得的心态看待过这股来历不明的力量,也早已做好了它会在什么时候无法使用的心理准备。在这种前提下,我当然也不会理所当然地视其为自己的固有资本,以它作为自己今后人生的立足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人前显圣。 当然,在必须使用的时候我也会抛弃自己一切的顾虑,毫不吝啬地使用这股力量。当类似于堕落猎魔人那样的威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如果脑子里还矫情地想着什么明天后天的人生如何如何,结果就会变成连今天都过不完。 而且我也没有打算真的要把超能力带到坟墓里边去。虽然对于这股力量的底细仍然心存审视,但是“超越现实的冒险”才是我最关注的方向。如果在大学毕业走上社会之前,我仍然没有能够通过追踪怪谈的路线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届时我就会主动在社会群众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力量,以吸引超自然组织的来访。 好在没有等我走到那個地步,罗山就先一步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见我长时间没有回复,孔探员便善意地提醒道:“要是不方便回答,没必要勉强自己。” “倒也不是不方便回答,只是说来话长……” 正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非比寻常的声音。 那是就像用棍子插进粘稠的液体里面大力搅拌一样的声音,沉闷而又古怪,而且似乎还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令我第一时间闭上嘴巴,朝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不远处路牙边缘的一小片阴影,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浓郁深沉,以至于和周围的阴影格格不入,并且像是倒在地上的墨水一样不停扩散变大。从那片怪异的阴影之中,居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沸腾的气泡,表面不停地波动着,声音就是来自于此。 旋即,一条无比粗壮的胳膊从中骤然探出,像是墨汁油漆一样的阴影液体溅射在了周围。这一幕我再熟悉不过,是昨晚堕落猎魔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很快,一头与堕落猎魔人一模一样的恶魔怪物就这么从阴影之下攀爬了出来。 而且变化还不止于此,周围其他的阴影也同时出现了相同的异变,第二头和第三头恶魔也接连攀爬到了地面上。其中一头和第一头一样出现在了前方,而另外一头则出现在了后方,堵死了我们的退路。三头恶魔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如果只是出现一头恶魔,我还能够猜想是不是昨晚的堕落猎魔人复活了,但是连着出现三头,我就只能认为是堕落猎魔人原本就不止一个。 这三头恶魔没有口吐人言,而是发出了兽性的低沉嘶吼,涎水都从嘴边流淌下来。或许它们并不是人类变化而成的。 果然,堕落猎魔人的事件还没有结束。 它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报复昨晚的事情吗?目标是只有我,还是连孔探员也涵盖在内? 与堕落猎魔人跟我之间的恩怨有关系吗? 真是不凑巧,如果只有我在这里也就罢了,这里还有不擅长战斗的孔探员。 而见到这一幕,他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庄成……” “孔探员,我来对付他们,你看准时机逃跑。” 我拿捏不准这三头恶魔是否具备着与昨晚堕落猎魔人不一样的能力,因此没有把话说满。 “……不,看他们这个阵仗,我是逃跑不了的。”孔探员定了定情绪,从怀里拿出了把手枪。 我情不自禁转头扫了一眼。这是一把枪管比较长的灰色左轮手枪,上面铭刻着奇形怪状的符号,似乎是能够用来对付怪异之物的装备。 “这是罗山给探员配备的武器,虽然是登不上台面的应急武器,但是现在只能先凑合着用了。”他强自镇定地说,“接下来,我们……” 他似乎想要跟我商量接下来如何合作,但现实不是回合制游戏。并不是说我们在没有结束自己回合的时候,敌人就无法行动。 没有等他把话说出来,敌人们就发起攻击,同时冲锋了过来。 而就在他们冲锋的同时,我也把目光转回到了他们身上,并且发动了自己的超能力。 其中一头处于正面,冲在最前方的恶魔当场就被凭空点燃,像是身上浇满汽油一样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炬。 这一招用目光点燃对手的技能是有缺陷的,那就是同一时间只能点燃一个目标。 因为这个技能的原理就是要把目光——或者具体地说,就是要把自己的精神转移到对手的身上。 很多时候,当我们谈论“某个人把精神转移到某个对象上”,其实就是指“某个人把注意力转移在了某个对象上”。而人类是依赖于视觉的动物,当人把目光集中在某个具体对象的身上,也就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里。 因此人常常把眼睛比喻为心灵的窗户,目光所向,便是人的精神所向。而目光的集中之处,便是精神的落脚点。 火焰虽然能够扩大我目光所能够遍及的领域,甚至严格地说这已经超出了生理视觉的定义范畴,只能说是超自然感知,但只要我这个使用者还是人类,某些道理就还是相通的。想必没有人可以让眼睛在同一时间对复数方向完成对焦吧,而我“注意力的焦点”,或者说“精神的落脚点”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 处于我正面的第二头恶魔立刻就把冲在前面被点燃的恶魔当成盾牌,顶在前方向我继续冲锋。这样固然是会被自己燃烧的伙伴给烧伤,却避开了我肉眼的目光。 从这个反应可以看出来,它们知道我肉眼的目光可以成为火焰攻击的媒介,看来是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到了昨晚战斗过程的信息。但它们仍然不知道火焰所及就是我的目光所及。 另外,就算我用目光点燃对手的技能同一时间只能攻击一个目标,也不意味着我同一时间只能使用一个技能。 之所以用这个技能,只是因为这是我学会的第一种超能力用法,也是我最趁手的用法。一看到敌人在动,我就条件反射地用出来了。而在用出这一招的同时,我也迅速地抬起右手,从掌心处召唤出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大量的精神力量灌注其中,“萤火虫”迅速膨胀,化为巨大的火球发生自爆。 排山倒海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席卷,顿时吞噬了从前后同时袭击过来的三头恶魔。我所处这片地带顿时化为了充斥火焰的炼狱,过度的强光使得人类的视觉暂时失去了用武之地。 这一次,因为身边还有孔探员需要保护,所以我也就不再怀着轻松心态手下留情,在火焰之中注入了认真毁灭对方的意志。 在毁灭火焰的冲击之下,处于冲锋状态下的三头恶魔顿时就像是被卷入激流之中的鱼一样身不由己。 甚至就连一次眨眼的功夫都没有撑过去,顷刻间化为飞灰。 37 步入尾声7 汹涌澎湃的火焰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所以无可避免地,不光是我自己,孔探员也被像是浪潮一样的火焰卷入其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恐的声音:“啊!”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提醒他了,匆匆忙忙地提醒了一句:“别担心,我的火焰不会伤害自己人。” 实际上不止是没有伤害到自己人,就连地面和旁边的绿化带都没有烧着。无论是破坏一切的热量,还是足以使人暴盲的强光,都只是对着敌人起效。只要我有那个意思,火焰就会呈现出这种多重标准的特殊效果。 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在三头恶魔被消灭的瞬间,又有两头恶魔从火焰和强光笼罩不到的远处阴影之中爬了出来。 同时通过刚才的交锋,我也确定了一件事情,它们的战斗力不如昨晚的堕落猎魔人。 块头都是一样巨大,速度却降低了很多,机动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至少在它们冲刺的时候,我虽然来不及移动脚步,但至少能动动手臂,做个象征性的出招动作。攻击力是不是一样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刚才还没有等到对方攻击砸过来就已经干掉了。 至于防御力……其实刚才我打出去的火焰,落在昨晚的堕落猎魔人身上其实也只会是差不多的效果,所以也完全看不出来丝毫差别。 总而言之,昨晚的堕落猎魔人应该算是它们之中的精英吧,而眼前这些都只是杂鱼。 两头恶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不顾及自己生命一样发起冲锋。 这么做就只会和刚才的三头恶魔是相同的结局。 考虑到刚才会拿伙伴做盾牌的恶魔,它们虽然像是不通人性的野兽,但最起码是有着智慧的,我并不以为它们是愚蠢到了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这种过于强调自身存在感的正面冲锋,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吗? 我没有回头,而是通过周围的火焰感知了自己的后方。 果不其然,有一道阴影已经沿着地面悄然潜行到了我后方的远处。那里其实仍然是火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但是阴影完全不受到光照的影响,从内部吐出来了一头恶魔。 而此刻,那头恶魔一边避开地面上的火焰,一边向我接近。借助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以及前方两头恶魔的咆哮冲锋,纵使是它如此巨大笨重的身躯也可以执行这個潜行暗杀战术。 原本我想要直接将其烧死,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是个大好机会吗? 祝拾和孔探员认为我只有攻击力了不起,那么我就在这里展示自己面对偷袭的容错率。刚才原本是打算借助恶灵做展示的,可惜恶灵不现身,而现在是瞌睡遇到枕头,没有错过的理由。 正好这次的恶魔没有堕落猎魔人那么敏捷,纵使多出这么一节,我也护得住孔探员。 我对着前方两头恶魔抬起右手,周围地面上的火焰顿时在我的操纵之下向它们急速涌去,将其化为飞灰。 而后方的恶魔见到地面上碍事的火焰被转移走,立即毫无顾忌,加快步伐突进到了我的近处。 它的两条手臂化为螳螂一样的骨头刀刃,犹如剪刀一般对着我的躯干交错斩击。 我故作不知,头也不回。 而孔探员却是注意到了这头恶魔,当即脸色剧变,大喊一声:“小心!” 同时他对着这头恶魔扣下了扳机。 如果是昨晚的堕落猎魔人,那就完全不会被人类级别的反射神经给赶上。就算孔探员脑子里反应得过来,动作也绝对来不及。 但是现在这头恶魔就做不到了,只听一声枪响炸裂,也不知道那把左轮手枪里面装的是何种特殊弹头,恶魔巨大的身躯当场就被打偏冲锋轨道,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 而就像是孔探员自己也说过的那样,这终究是应急武器。尽管勉强影响到了恶魔的冲锋,却无法对其造成显著杀伤效果。 意识到自己的偷袭失败,恶魔发出了憋屈的嘶吼。要是它这时候还能想起来继续攻击就好了,只可惜它不再恋战,直接就向着远方逃跑。 我只能叹口气,然后看了远处那头恶魔的背影一眼。 随着目光落到它身上,一道短促到像是闪电一样的火光亮起,它的躯体瞬间化为飞灰。 战斗结束,周围所有的火焰和异样的动静全部散去了。除了地面上散落的灰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按照孔探员的话,这无疑是一种“过于简单的杀生”。 因为有堕落猎魔人那种前例,所以无法完全断定那些恶魔不是人类。我只是觉得它们看上去不像是人类,才会杀得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如果刚才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些敌人都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并且要我杀死他们。先不论克服心理难关的阻力,至少在实践难度上是没什么差别的。他们都会被我轻而易举地杀死。 在这股力量的面前,生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我在脑海中模拟着那个情景,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要被那个怪物给得手了。”孔探员在旁边松了口气,“庄成,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一想到孔探员刚才横插一杠,我刚浮现的感叹就被无语所替代。果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看来我最好还是再找其他实战表现机会为好,或者不去强行要求实战表现机会,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演示自己会的技能也不失为一种妥协的方法。 当然,如果可以,我还是期望能够有一个更加戏剧性的表现机会。 我暂且放下了乱七八糟的心思,然后向前走去,想要摸摸看地上这些灰烬。 不知道怪异之物燃烧之后的灰烬,与普通的灰烬会有什么区别呢? 而才走出两步,我就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孔探员此刻应该就站在我身后,他的影子被后方的阳光投射到了我前面。但是地上这道人类影子的手臂不知何时起已经变了形状,看上去就像是一对长长的刀刃。 我反射性地转过身去。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把对方纳入视野,天与地便陡然旋转,我的视野摔落在了地面上,随后一具既熟悉又陌生的无头身躯也跟着摔落在了我的旁边。 我挣扎着抬起目光,想要去看袭击自己的人。 紧接着,一道势大力沉的斩击毫不留情地劈入了我的眼眶,甚至劈碎了我的大脑…… 38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1 我是孔达,罗山的探针。 在工作场合,我一般被称呼为“孔探员”。 看着倒在眼前的庄成,我把化为利刃形态的手臂变了回去。 “我早已提醒过你,庄成。”我拿出来手帕,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把脏手帕扔到了对方的尸体上,“火焰能力者的弱点,在于容错率。只要像是这样,被人暗算到哪怕区区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是的,我就是真正的堕落猎魔人。 此时此刻的庄成毫无疑问已经死去了,他的头颅被砍落在地,双眼被利刃破坏,斩击甚至还深入他的头颅深处,彻底破坏了他的脑组织。 我的手掌上还残留着些许擦不干净的血液和脑浆。都已经杀死过那么多人,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再为夺走他人生命而伤春悲秋,但这种黏腻恶心的感觉真是令人不快。 这也是肉体强化型的弊端。与使用枪械和权力,以及杀人于无形间的部分能力者不一样,肉体强化型的猎魔人必须要用双手去杀戮。有时候甚至还要近距离聆听死者的惨叫、观看死者痛苦的面容。 如果我拥有的是庄成那样的火焰能力,或许就能够更加清爽利落地杀人了。当然,要是真的把那种只有攻击面突出的超能力拿来跟我做交换,我是绝对不会换的。 眼下的情景就是最好的理由。庄成的超能力非常强力,我召唤出来的分身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毁灭。哪怕是我本人去抵挡,结局也不会好上多少。但是那有什么意义呢? 一击就能够杀死对手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古代冷兵器战场上,只要用刀枪击穿敌人的要害就可以夺走性命;在现代热武器战场上,只要比敌人先举枪射击就能够胜利。哪怕是街头徒手搏斗有时候也会出现不小心一肘把人打死的现象。在人类与人类的厮杀之中,攻击力溢出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以为“一击清空血条”很厉害只不过是一种游戏思维。 真正重要的是先下手为强。哪怕自己拿着的是匕首,对手拿着的是大炮,只要自己先命中了那就是胜利。像是庄成这种战斗的门外汉大概是无法理解的。 能用目光杀人又如何,只要从背后偷袭就可以了。有心的话普通人都可以杀死他。在怪异的世界,比这更加犯规的技能简直就是数不胜数。而这已经算是个很容易得出破解方法的技能了。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他放出全方位火焰攻击杀死那几个分身,顺便把我也卷进去的时候,真是吓得我差点当场变身。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或者是他打上头忘记场上还有我这个“同伴”了。结果原来他的火焰能够识别敌我,而他居然忘记提前提醒我了。真是個缺乏伙伴意识的家伙。 我简单分析过他的性格,在我眼里,他应该是个非常典型的,得到强大力量之后就自视甚高的人。 很多人或许会以为这种类型的人在得到力量之后势必会在社会上肆意妄为,其实未必如此。根据我这么多年来观察到的案例,这种类型的人起码半数只是觉得自己比起周围人更加了不起,对于强大的国家集体依旧会敬畏三分。 他们多半会觉得自己比起普通人更加超然,并且有着一定程度的漠视人命倾向。这是十分正常的。换成任何人,拥有了只需要瞪人一眼就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力量,并且保持“随时都能毫无代价杀人”的自觉活上数年,思想必定要出现畸变。俗话说手里拿着榔头看什么都像钉子,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可不是白说的。 他很可能时常会在脑子里演练杀人的情景,甚至想要实际杀个人试试看。并不是因为有那么做的动机,仅仅是因为自己做得到。他的眼底潜伏着无法无天的颜色,说不定还会思考如果与警察和军队发生冲突要如何做才能够反杀。表面看似谦虚谨慎,实则对于自己的力量非常自信,虽然不会主动惹是生非,但是打从心底里相信“就算真的战斗,赢的也一定是自己”。 在没有遇到任何冲突的情况下,他会尽量隐藏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但要是真的藏不下去,他也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暴露。祝拾在报告里面提及自己目击到他身处于战斗现场并与其交流,他没有对自己的作为做过任何的隐瞒。这是因为他的心底里潜藏着把自己的特殊性向周围人暴露出来的愿望。 稀松平常的生活对他而言是多么的不自由,所以他才会想要前往非凡的世界,就好像被扔在陆地上的鱼想要返回水中一样,他或许是认为那里才是他应该居住的世界。 这是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愿望。 - 我初次接触怪异和猎魔人的世界,是在二十年前。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热衷于闲书上煞有其事记录的种种不可思议现象。诸如所有乘员神秘蒸发的幽灵船、从世界最深钻探井下传来的地狱之声,或者鬼打墙、灵异照片、二重身等等,从记事起我就对于这类怪力乱神的事情有着超越其他的兴趣, 这些常识解释不通的见闻完全超越了我的生活和经验,令我在害怕之余心驰神往,想象自己真的遇到这些事件会如何反应,又是否能够如同故事角色一样机智勇敢,甚至是在破解困境之后得到超越现实的力量。 同样的,我也喜欢那些玄学和灵修知识。冥想、通灵、驱邪、占卜……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瞒着亲朋好友偷偷在私底下尝试这些东西,如同真的相信一样亲身实践。 如果亲朋好友知道我在做那些事情,恐怕也会觉得我是真的相信了。我当然没有真的相信,只是希望这些东西能够让我相信而已。正是这些东西令我的精神得以从枯燥乏味的学习和工作之中暂且解脱,去往魔幻的想象世界。随着时间推移,我愈发地痴迷其中,甚至是到了狂热的境地。 然而好景不长,当一个人真正痴迷于某物的时候,势必会在自己的生活里显示出蛛丝马迹。当家里人和朋友们发现我的秘密之后,他们便纷纷对我投来了异样的视线,把我当成特立独行的怪咖,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实际上,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若是把我的心里话掰开来讲出去,不说是所有人,至少大多数人都能够产生共鸣。想要脱离现实的重力,前往不可思议的时空,在那里经历精彩纷呈的邂逅和冒险,是不知道多少人在年少时期都有做过的梦。就算是那些嘲笑幻想,自诩现实的人物,心里又何尝没有暗暗期望过幻想之物是真实存在的呢?我只不过是对待自己的欲望更加诚实,并且把这场梦做得比周围人更长一些而已。 大学毕业之后,我依旧没有放弃这些兴趣爱好,甚至还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外部的非议有时候不一定会让人放弃自己的爱好,反而可能会使人更加坚持,更加团结。我们开始利用空闲时间和假期四处调查都市传说和超自然力量的线索,分享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的线索和失败体验。 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超自然事件。 在一处据说闹鬼,无人问津的死胡同里,我和几个线下聚会的朋友怀着“顺便看看”的轻松心情踏足其中。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放在所有失败体验里都丝毫不起眼的探索,藏着货真价实的恶灵。 一开始,我们走到了死胡同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发现。异变是在折返路上发生的,我们在路上边走边笑谈,随后慢慢地发现无论行走了多长时间,自己等人都看不到进来时的胡同入口。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我们惊慌失措地找寻逃离的办法,身边的伙伴却一个接一个地失踪。胡同外边闹市的声音更是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上方的城市霓虹光和星星也在不知不觉之际悉数熄灭。死胡同一步步地化为了远离文明的魔境。 当我怀着黑暗恐怖的想象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的伙伴已经一个不剩,只有我独自被抛弃在了这条诡异的死胡同里。 这里真的在闹鬼! 在极度的恐慌之下,我拔腿狂奔,朝着出口的方向狂奔。 然而无论跑了多久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原本应该是直线的死胡同,现在就如同成为了头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我是在这条环的表面徒劳奔走的蚂蚁。 就连左右两边的高墙都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异变。我尝试通过爬墙离开这条胡同,先不论我本身就没有多少城市攀爬的经验,当我绞尽脑汁拼尽全力爬到比较高的位置时,墙壁的高度居然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被拔高了。 我只好回到地面上,尝试继续移动前往出口。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行动不抱期望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积沙成塔。之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小时,死胡同始终处于恐怖的黑夜,口渴和饥饿逐渐涌现。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是一天还是两天,灼烧般的饥渴终于来到了无法忍耐的红线。 分不清率先枯竭的到底是体力还是心气,我终于再也走不动了。长时间的焦虑和恐慌使我的心灵变得非常麻木,就像是一块彻底失去弹性的肉。 而在漫长的麻木之后,我终于崩溃了,在看不见尽头的死胡同里绝望地大声哭泣。 我后悔了。 我憎恨迄今为止的自己。 为什么我要进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为什么我那么不知天高地厚,要去追求什么怪异之物? 曾经那么令我厌烦的生活,那无聊的、波澜不惊的,但是能够保障安全的生活,在此刻的我看来是多么的温暖炫目。 我只想要回到那里去,回到我的家里,回到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把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统统忘记。在那之后,我就会好好工作和生活,再也不会去思考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所以,放过我吧……求求你,让我回去…… 我对着不知道从哪里注视着我,也不知道是否有在注视着我的鬼魂下跪磕头,泣不成声。 然而黑暗中没有传回来任何反应,我的心灵被绝望所吞没。或许,我就要在这里死去,失去一切的体面和尊严,就像是一头饿死的动物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不幸中的万幸,到头来,我还是没有死在那里。 我由于饥饿而陷入了昏迷,然后被人唤醒了。 原来就在我昏迷期间,有新的来客进入了这条死胡同。这个来客亲手消灭了盘踞在胡同之中的恶灵。我也因此而稀里糊涂地得救了。 那个人在救下我之后询问我此前的经历。我心力交瘁,却还是强撑身体,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 勉强自己说完之后,我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无常。”他回答。 “无常……这是你的名字?” “不,无常是我的身份。在罗山,负责在前线处理怪异的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他的态度相当友好。 罗山、猎魔人、无常……我的脑子还没有脱离噩梦,以至于难以消化这些概念。 忽然,我想起了与自己一起进入死胡同的几个朋友,向眼前的“无常”询问是否有看到他们。 “我没有看到他们,肯定是全部被吞噬了。”他说,“活下来的就只有你。估计是你在恶灵的吞噬顺序里正好被放在了最后一位,这才侥幸生还。” “只有……我一个人……”恐惧像是反涌的胃酸一样令我颤抖不已,“伱……你是怎么消灭那个鬼的?” “你问我怎么消灭……就是很正常地找到它,然后斩了一剑而已。”他说,“这次的恶灵本身没什么强大的力量,只是擅长入侵人心并操纵恐慌情绪创造幻境而已。对付你们普通人也就罢了,想要对付我们猎魔人,以它的法力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都是直接免疫的。而就算是普通人遇到了,其实只要把持住内心,就不会为其所害。 “就以你作为例子,只要你在那条死胡同里面没有被恐惧摆布自己的心境,就不会被困住那么长时间;或者只要你直面死亡也能够坦然视之,将其看作可以接受的一种结果,那种程度的幻术对你也是无效的。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在束手无策的境地里不受恐惧摆布,还是面对死亡也能够坦然视之,那都是连很多猎魔人也做不到的事情,要求你一个普通人做到确实是强人所难……” 闻言,我默默地低下了头。 是的……那不是我的错。 任谁意识到自己会在远离一切的地方独自一人直至死亡,最后都会陷入崩溃。因为人类是社会动物,不可能忍受绝对的孤独和死亡。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便是野兽。 被脱去社会外衣的人类都是屈服于本能恐惧的野兽,而我也不过是其中一匹野兽。 无论把谁放到我那个位置上,最后都会变得和我一样。 39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2 被无常从死胡同里救出来之后,我便做好决定,今后再也不去接触任何与怪异之物有关的事情。 那条死胡同势必会成为我余生的梦魇。我已经不想要再陷入那么恐怖的绝境了。 而无常的话语却打破了我的未来规划。 “看样子你已经知晓了怪异之物的恐怖。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算是让你能够对自己的未来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要说什么?”我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当你意外身陷怪异事件的那一刻,你与外面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之间就已经划出一线了,从今往后还是不要想着能够安然度过余生为好。”他或许是怀着善意在提醒我,然而在我听来,他的话语却是无比残忍,“在罗山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与怪异相遇,便是与怪异结缘。 “虽然罗山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这个现象是什么原理,但是根据统计,曾经遭遇过怪异事件的人,之后再次遇到怪异的概率会被大幅度提升,简直就像是遭到诅咒一样。 “除非伱是传说中诸邪不侵,令妖魔鬼怪望风而逃的‘大无常’,否则未来还会再次遇到类似的危险。” - 无法面对,无法逃跑,怪异的阴影已经与我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选择就只有一个。虽然做出这个选择从理性角度出发是顺理成章的,但我还是花费很多功夫才成功说服了自己。那就是深入怪异的世界,学习处理怪异事件的技术。 在那個善良无常的帮助下,我拿着推荐信加入了罗山,在那里成为了一名门生。 其他罗山门生大多数和我经历差不多,都是曾经遭遇过怪异事件的普通人,为了学习生存手段才会加入罗山。学制普遍是四年,虽然也有少数例外,但是毕业方向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成为真正具备狩猎怪异之力的猎魔人;还有一种是无法成为猎魔人,只能为其先驱的“探针”。 光是看名字也能够看出来,探针是罗山的消耗品。虽然在外面会互相称呼为“罗山探员”,但无论是在罗山看来,还是在探针看来,自己都是半个外人。而即使罗山会出于义务给探员配备安全装备,探员们在外面的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 我想要成为猎魔人,想要拥有力量。既然未来势必会再次遭遇怪异,那么至少就让我掌握足以保护自己的手段吧。我怀着极度的恐惧和热切的愿望,像是海绵一样学习与猎魔相关的知识。在我过去的记忆里面,哪怕是在高考前夕,自己对待学习都没有那么热心过。 当时的我之所以那么无力回天,一定是因为自己缺乏力量。如果我具备了足以突破那条死胡同的力量,甚至是像当时的无常一样,具备了直接免疫幻术、一剑诛杀恶灵的力量,我哪里会那般狼狈? 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恐惧和绝望,都源自于当事人的力量不足。 然而我再次绝望了。 大多数罗山门生都没有成为猎魔人的天赋,我也没有。四年过去了,我依旧是那么的无力,最后只能以探针的身份回归世俗。 之后过去了数年、十数年…… 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说,过去救了我的无常,现在已经转职为了“游巡”,好巧不巧成为了我的上级。 也有很多一成不变的事情,比如说,总是无法得到渴望之物的我。 以罗山探员的身份,我接触到了诸多怪异事件。凭借着出于恐惧的谨慎,更加重要的是凭借着关键的运气,我依旧没有死去。但是心中的恐惧仍然没有消退,我非常清楚自己能够存活至今不过是侥幸。而相识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凄惨地死去,就像是过去与我一起进入那条死胡同的朋友们一样,把我独自留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在此期间,我也有尝试过再次进修,向着成为猎魔人的大门屡次发起挑战。可是天赋的世界无比残酷,有的东西就是有,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猎魔人的大门始终紧闭。 或许,我无法达成自己的愿望。有朝一日,我终究会再次浮现出悔恨的颜色,被埋葬在那片黑暗之中吧。 当我如此绝望之际,一个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陌生人,带着暗藏剧毒的希望,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成为罗山探员那么多年,我积累了大量观察怪异的经验。因此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个佩戴假面的陌生人从头到脚都裹挟着诡谲而又疯狂的味道。看似理性自信的谈吐之下,潜伏着狂人的面孔。 他是个疯子,他说出来的任何话语都不应该采信,我必须立即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只是他吐出来的话语,令我无法拒绝。 “你想要力量吗?” “……力量?” “看你这个眼神,你似乎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一样,我能够窥视到你辛苦隐藏的懦夫面孔。 “没有必要那么生气。面对危险的事物会恐惧,会想要远离,这是人之常情。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勇气也是如此。人们常以为勇气是弱势者的伙伴,这是被和平和秩序洗脑的傻瓜才会说出来的荒谬之言。没有力量的勇气仅仅是愚者的自我满足,真正的勇气必定是从力量之中诞生的。 “而我现在给你带来的,正是你渴望至今,苦求不得的宝物。” 当着我的面,他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我的目光无法离开那个东西。 “这是什么?” “真正的勇气。” 他的声音仿佛魔鬼魅惑的呢喃。 - 我最后还是接受了那个人的“赠礼”。 他自称“怪人制造者”,真实姓名和来历皆为不详,行踪神出鬼没。而他给予我的东西,则被称呼为“心之种”。是能够与我的身体相结合,带来力量的怪异之物。 在使用力量的期间,我会变身为羊头恶魔的姿态,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阴影之力。这股力量异常强大,光是刚刚得到,就使我超越了坏级别的领域。 猎魔人群体普遍把自己的修行之路划分成四个领域,分别为成、住、坏、空,取之于佛教对于世界从诞生到末日的四个阶段。 其中,“空”对应的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正如其名,他们无法施展出来丝毫的法力,身体里面等同于空空如也。很多刚刚行走在修行道路上,仅仅只是能够操纵外部的自然力量,而自身尚不能够施展法力的猎魔人也会被归类到这个档次里。 而“坏”对应的是大多数猎魔人。正如同不经常复习知识的人会把曾经掌握的知识逐渐忘记,不经常锻炼肌肉的人就算有着强壮的肌肉也会一点点变弱一样,这个阶段的猎魔人处于“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状态。部分坏级的猎魔人甚至具备着不下于住级的力量,却仍然必须面对力量衰退的风险,日益精进和苦修。 “住”级猎魔人却没有那样的担忧,法力已经反过来改造了他们的灵魂和身体,并与其深深结合,成为了常在的力量。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坏级的猎魔人其实就和仗着强力法器的幸运儿,以及那些意外觉醒的超能力者一样,本质上仅仅是手持厉害武器的凡夫俗子。而住级猎魔人才可以称得上是超凡脱俗,是“真正的猎魔人”,同时也是罗山的中流砥柱。 “成”级猎魔人则象征着修行之路的极限,这个阶段的猎魔人再也无法继续往上进化,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是如同字面意义上的“完成”阶段。 原本我就算是可以成为猎魔人,也必须以“空”作为起点,沿着世界从诞生到毁灭的道路逆行而上。但是在“心之种”的帮助下,我立即就接触到了“住”的门槛。这种东西如果被罗山知道,必定会掀起巨大动荡。 但是我也非常清楚,怪人制造者把这种东西交给我,绝对不可能是免费的。 “心之种”本身就有着不容小觑的副作用,怪人制造者非常明确地告诉了我,凡是被我杀死之人,其灵魂会自动被我吞噬,而越是吞噬灵魂,我就越是渴望吞噬灵魂。这是一种身体本能,就好像把散发香味的烤肉扔到饥肠辘辘的人面前,后者必定会想要将其撕咬吞咽一样。只有在消化期间,这种邪恶的渴望才会停歇。 而怪人制造者本人也对我有着要求,只是与副作用比起来,这种程度的要求或许也不算是什么。那就是他需要定期检查我的身体,并且采集我的血液和其余身体组织,而我也要像是疾病患者一样对其汇报自己的身体近况。 显而易见,他是把我当成了实验体。对他来说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之种”在我这个人身上会发生何种变化。 我也没有愚蠢到用暴力反抗他,靠着在枪店里买下的枪当场威胁店主的做法只在弱智笑话里面才会成立。虽然不知道他有着何种力量,但是他必定掌握着压制我的手段。 从“心之种”得到的力量令我志得意满,而杀人冲动却又令我深陷焦虑。比起反抗怪人制造者,必须先想办法处理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40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3 心之种给我带来的变化不止是能够变成羊头恶魔和操纵阴影之力那么简单。 根据怪人制造者的说法,这只不过是心之种的标准配置而已。如果心之种与结合者的相性足够高,结合者就会产生自己的独有异能。 不过他也有说过,他亲自挑选的结合者都不是随便选选的,都是他认为相性高到足以产生独有异能的对象,所以我在这里面也不算是特殊。 既然他都自称“怪人制造者”,那么与心之种结合之人的称呼,自然也就叫“怪人”。正如其名,是化身为怪物之人。 而我作为怪人的独有异能,则是“替身”。 我能够让心之种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暂时转移出去,把自己之外的某个人类变成怪人。在此期间,力量也会全部转移到此对象身上,而我则会暂时失去力量,对于灵魂的渴望也会发生转移。 被我通过这种方法变成怪人的人类会沦为我的替身傀儡,我可以对其下达任何命令,也可以与其远程共享感官。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收回自己的力量,同时对于灵魂的渴望也会回归。这个过程只有一瞬间,不需要担心自己本体身陷险境之际来不及回收力量。 怪人通过猎杀人类吞噬灵魂能够使得自身力量继续进化,而替身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并且当我回收力量之后,替身力量的成长进度也会反馈到我这里来。而作为代价,替身会死亡。 即使此前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这个异能,我也把握住了异能的详情。这些事情都如同本能一样浮上心头,不会出现误会自己异能本质的情况。 怪人制造者在前来检查我的时候打听过我的异能。由于不知道他的底细,我无法选择隐瞒和撒谎,只能如实相告。而在听说我异能的详情之后,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没想到会是这种异能。”他感叹,“在我迄今为止制造的所有怪人里面,你的异能或许是最接近原体的。” 我立即询问原体是什么,但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不打算在这個话题上多做阐述。 “比起这个,你似乎还没有吞噬过灵魂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如果一直不吞噬人类灵魂,你早晚会在杀人冲动的驱使下失控暴走,然后沦为罗山的讨伐对象,死在某个无常的剑下吧。就算是这种结局你也可以接受吗?” “……我不想杀人。”我挣扎地说,“难道非得要杀人,吞噬人类的灵魂吗?动物的难道就不可以——” “不可以。”他说,“既然能够想到那种办法,你应该已经尝试过了吧。心之种只会接受人类的灵魂。” “那么……是否能够把心之种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立即后悔了。 “你确定吗?心之种已经与伱深度结合。除非你死亡,否则心之种就无法从你身上离开。” “……”我沉默。 他想了想之后说:“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心之种会从你的身上离开。” “是什么情况?”我问。 “为了防止心之种被罗山捕获,当怪人陷入无法逃离的困境时,心之种会自动从怪人身上离去。当然,这种情况下,怪人依旧会由于失去心之种而死去。”他说,“遗憾的是,心之种本身不具备判断局面的功能,判断局面的终究是你自己。因此,当你发自内心地绝望和认命,认定自己无力回天的时候……” “……我就会死。”我说。 “没错。所以,快点杀人吧,孔达。”他笑了,“一旦放弃思考,任由自己接受被罗山讨伐的未来,心之种就会离开你。你会回到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一事无成地死去。” - 百般挣扎之后,我还是选择了杀人的道路。 因为我不想要失去力量,也不想要死。 为了避免被罗山和官方势力追踪到,杀人的不能是我,只能是我的替身。 替身本身的素质和忠诚心并不重要,反正我的异能会将其提升到可以使用的水平,对方也无法反抗我的任何命令。我也没有什么巨大的野心,没有打算操纵社会上的权力者。只要是个人类就可以了,社会上的边缘人也无所谓。 而且操纵权力者也有个问题,那就是被我变成替身的对象会直接变成羊头恶魔的形态,死亡之后都无法解除变身。如果说我是“能够变成羊头恶魔的人类”,那么替身就是直接从生理上接受怪异之力的改造,变成了羊头恶魔本身。 所以我在外边找了个看着就非常落魄的流浪汉。这种类型的人就算是从社会上消失了也没人会在乎。是最安全的选项。 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意外,这年头其实就算是流浪汉也不容小觑。我以前在网络上还看到过类似的新闻,说是某些在路边拾荒的流浪汉被路人认出身份,原来是很久以前的千万富豪或者其他什么厉害人物,历经变故之后落魄至此。 那种新闻我以为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没想到经过询问之后才发现,自己抓到的这个流浪汉,以前居然还是个封建迷信势力的教主。 原本他在乡下作威作福,过得不知道有多么舒服,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个高中生民俗爱好者,居然把他的把戏全部揭破,还协助官方势力清算了他的罪行。失去支持的他甚至差点被愤怒的信众抬出去烧死。要不是他过去想着万一,事先准备了被他洗脑并动过整容手术的替死鬼,他可能真的就死在了那里。 然而风水轮流转,他大概做梦都没有想象过,靠着替死鬼死里逃生的他,有朝一日居然会成为我的替身。 在我的异能作用下,他的心灵迅速被击溃了。 我这个替身异能也不是那种无条件生效的离谱力量,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我转化为替身的。当我对目标施展这个异能的时候,目标会先被关押到幻境之中再接受转化。 怪人制造者对我说过,怪人的异能,与其过去的人生经历,以及发自内心的愿望息息相关。 而我创造的幻境,正是曾经令我恐惧不已,深陷绝望的死胡同。 困入幻境的人越是恐惧和绝望,被关押的时间就越长。普通人被关押到里面怎么也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够脱离,而我把目标转化成替身傀儡只需要一分钟。 “困入”阶段尚且可以用法力抵抗,“转化”阶段却是无视力量差距的规则性进程。只要过了这一分钟,无论待在幻境里面的是多么法力通天的强者,都只会沦为任我摆布的傀儡。 在得到替身之后,我开始命令他去杀人。 虽然替身能够代替我承受杀人冲动,但如果任由他积攒杀人冲动,当心之种回归以后我就会继承他全部的杀人冲动,那样是不行的。 不过,我也没有打算让他随随便便地杀戮普通人。反正现在操纵的是个替身,而且都下定决心要杀人了,不如放下所有的顾忌和良知,去猎杀猎魔人。 大多数猎魔人的法力源自于灵魂,他们往往有着更高品质的灵魂。而就算心之种暂时不在我身上,我也还是怪人,能够感知到什么人的灵魂品质更高。 只要吞噬那些灵魂,我就可以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并且由于消化那些灵魂所需要的时间更长,不至于必须频繁杀戮。 以防万一,我没有去猎杀罗山的猎魔人,而是以民间的猎魔人作为目标。说是民间“猎魔人”,其实他们未必有着猎魔的经验和愿望,说是超能力者更加贴切。 在暗中行动的同时,我的心中还有着其他的阴云。 ——在我迄今为止制造的所有怪人里面,你的异能或许是最接近原体的。 这是怪人制造者说过的话,我从来没有胆敢将其忽略过,或者忘记过。 原体,听上去似乎是我们怪人的原型体,亦或是源头。 当怪人发自内心绝望之际,心之种就会离去,那么……离去的心之种,最后会前往什么地方呢? 我的能力是把心之种移植到其他人类身上,将其回收之后能够获得替身傀儡所有的力量。那么……在具备相似力量的原体看来,我们怪人也都是他的替身傀儡吗? 或许在某个时刻,原体就会发动自己的异能,回收所有怪人的心之种。 所有怪人都会回归无能为力的自己,一事无成地死去。 一想到那个情景,我就感到恐怖。 我必须探索……探索心之种的源头,及其所有相关的信息。我必须知道如何防止那种事态,至少也要做到在那种事态发生之际,我能够幸免于难。 每当怪人制造者到访,我都会向他旁敲侧击。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缺乏戒心,还是觉得那种信息说出来也无所谓,他在闲聊之中向我提了起来。 “心之种的技术原型,来自于某个与现实世界在空间上完全重叠的领域。” “与现实世界完全重叠……你是说其他的时间?”我震惊。 在我所接触到的神秘学里,与现实世界“几乎重叠”的异空间是存在的,但是不存在与现实世界“完全重叠”的异空间。 非要举例的话,那就只能是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 也就是过去,或者是……未来。 41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4(第三更) 根据我在罗山查阅到的资料,有的怪异现象确实能够让当事人往返于过去和未来,但那都是以人类之力绝对无法复刻的超常现象,同时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体验。 罗山对于这种“无法复刻”和“可遇不可求”的主张到底坚定到了何种地步呢,去看看他们公开的资料保存库就可以明白了。与时空穿梭相关的仪式知识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上面任人查阅,其内容概括来讲就是“我通过以下步骤成功穿梭到了过去和未来,但是之后不知为何总是成功不了,反正我先写在这里,你们爱信不信”。 而罗山对其的态度虽说没有正经科学家看待“民间科学爱好者一夜悟道发明永动机”那么轻蔑,但真的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如果怪人制造者没有说谎,他很可能也是通过无法复刻的方法穿梭到了过去或者未来。考虑到怪人技术的创新性,更有可能是未来。当然,他也有可能只是通过“预知未来”的方法得到了很久以后才会问世的技术,只是从他的口气来看不像是如此。而如果我想要让心之种永远变成自己之物,从“未来”下手似乎不失为一种方向。 我不知道如何“预知未来”,更加没有把握能够“穿梭未来”,但是在没有其他线索的前提下,我也无法闲着,只好先去实践看看公开资料保存库里查阅到的仪式知识。反反复复地描绘强调脑海里的种种困难最是无意义,万事先从实践起。 然后我就先去杀人了。 这次的猎物当然还是民间的特殊能力者,而具有特殊能力——或者说“法力”的人,往往也能够代替很多仪式材料。在现场杀死他们,把他们的血液当成仪式法阵的素材,仅仅如此就足以使得很多仪式法阵发挥出超越预期的效力。 作为一介罗山探员,如果我贸然通过关系收集很多仪式材料,或许会被有心之人怀疑,杀人是最方便的;同时出于工作性质,我比较擅长从民间发现身负法力之人。很快,我就在某个距离咸水大学较近的小区里发现了一名租客。 他表面上仅仅是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在小区住宅楼的十五楼房间租住,实际上是处于蛰伏状态的超能力者。我一见到他就嗅到了从他身上冒出来的高品质灵魂芬芳。 凭借着罗山探员这一官方身份以及多年以来的经验,我很快就在一定程度上博取了他的信任。经过打探,我获悉,他的能力是“穿透”,其效果是使自身化为虚影,能够穿透任何对象。 换而言之,在能力发动期间,任何对象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恐怕就算是核弹落到他身上,甚至是小行星砸过来,只要他还在发动能力就是无敌的。这是具有极高价值的,强调防御性能的异能。 他之所以没有暴露自身,大概是因为对于国家社会仍然有着敬畏心理,以及对于新鲜刺激的生活不感兴趣吧。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眼中有着对于芸芸众生的傲慢,他早已不拿自己当成凡人。即使是在人群之中生活,他估计也是自比为潜伏在羊群里的狼,并以此沾沾自喜,自得其乐。 只可惜,这种只有一块长板特别长的“超能力者”,大多数都能够用背后偷袭的方法解决掉。能力发动期间是无敌的——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只要来不及发动能力,那就只是个凡夫俗子。 我把替身派了出去,略施小计便轻而易举将其杀死在了他的租房里,他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没能够来得及发动他那“无敌”的超能力。 至于用他的血液布置的仪式法阵,其中有一两个作为检索目标时空的法阵符号,由于我无法确定怪人技术的源头具体是多少年以后的未来而无法写入;作为替代,我往法阵里面加入了自己作为怪人的血液,理论上这可以作为代替的检索条件。 而果然,理论归理论,我还是失败了。 非但如此,失败之际泄露出去的法力波动还把当时正在这片区域巡逻的罗山无常给吸引了过来。 当时负责巡逻此地的无常是祝拾。她可不像是那個超能力者一样好对付,我也不想要把事情闹大,只好命令替身暂且撤退。 然后时间到了八个月后的今天。 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狩猎,我心之种的强度已经提升到了瓶颈。 怪人制造者告诉我,如果想要突破到下一阶段,要么是克服自己的心魔,灵魂自然升华;要么是吞噬足够量的灵魂,强行升华自己的灵魂。 我选择了后者的道路。 而在这八个月里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 首先,怪人制造者又在咸水市增加了一个怪人。 我暗中接触过这个怪人。他从来都不隐藏自己的作案痕迹,并且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仇恨权贵心理。其实他自己也算是个有钱人,却嫉恨比他更加有钱有权的人,在这两三个月里接连杀死了五个当地权贵。 我非常厌恶他,他甚至会漫不经心地在作案现场留下自己的生物学线索。我故意让替身在十五楼房间留下些许带着毛囊的毛发是为了方便与我本人撇清关系,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好咸水市的罗山势力缺乏现代刑侦经验,暂时把我和他混同了。可或许他早晚会把自己暴露,并且牵扯出我的存在。 要想暗中处理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怪人都有着通过阴影之力召唤自己镜像分身的技能,虽然这种镜像分身比起我们本体要弱得多,但是他还有一个名为“移形换影”的固有异能,效果是无视空间距离,让自己与远处的分身瞬间交换位置。 这个异能还有个耍赖的功能,那就是可以被动触发。如果他遇到了自身无法反应的致命打击,异能就会出于神秘的判断机制,为了保护他的生命安全而自己发动。简直就是赖皮中的赖皮。 说不定这也是他肆无忌惮的理由之一吧,我反正是对他无能为力。现在是祝拾在处理他的相关事件,只希望他早点死在祝拾的剑下。 然后,我在前天遇到了一个神秘的超能力者。 这是发生在白天的事情,当时我正在公安部门对面的罗山办事处休息,对面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骚动。赶过去才知道是有人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对于那边来说这可是件大事情。而且我还在那里闻到了灵魂的味道。 就好像肉食动物能够从空气中嗅见受伤流血的猎物,如果我的附近有着灵魂受创的猎物,我也能够更加轻松地找到对方。而那时候,我就是闻到了这样的气味。我命令替身向着那个方向移动,然后在某处炸鸡店的后方发现了气味的源头。 那居然是个约莫十三四岁,脸色苍白而又疲惫的少女。她的手里握着真枪,可见就是先前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的犯人。 根据我对于灵魂气味的判断,她原本应该是个相当厉害的超能力者。在她状态完好的时候,只怕我和替身这种程度的角色根本就不被放在眼里。只是她目前状态奇差,反而就连替身都有所不如。 只要吞噬她的灵魂,我的心之种必定可以突破到下一阶段,甚至还会有更多的盈余! 我立即命令替身去偷袭她,然而结果令我大失所望。 她居然具备空间转移的力量,虽然起先落入下风受了重创,但是马上就转移到了我的灵魂嗅觉也鞭长莫及的远处。 而在不久后,又有始料未及的变化出现。我的上级把某个人的资料给了我,要求我以不择手段的方式将其找出来。这个目标正是先前从我面前逃脱的少女。 想要这个少女行踪的不光是我,也不光是我的上级,还有上级的上级,以及罗山其他方面的山头也都纷纷行动了起来。他们都很清楚少女有着空间转移的力量,因此甚至打算把搜查范围扩张到全国,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把握到自己的手里。 超乎想象的风暴,把我的脑子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 ——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 既然事件性质重大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敢再去动那个少女的主意,只能专注于另外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本身也是我无法忽视的,那就是祝拾的哥哥祝长安——他租下了八个月前的十五楼房间,也就是那个穿透能力者的住处,并且发现了我遗留的仪式法阵。而那个仪式法阵居然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自己发动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成功的发动。听说在仪式法阵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洞穴,我只能将其理解为是仪式法阵的作用。在祝拾告诉我这件事情并拜托我前去查探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动身了。 而这一次,我依旧扑空了。我没有在十五楼房间看到那个洞穴,反而看到了庄成。 庄成在本地的罗山势力里面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在这个日渐混乱的世道,像他这种追踪怪异之物的人居然会屡次无功而返,只能说是匪夷所思。我和几个熟识的罗山探员偶尔会聚在一起把他的话题当成闲聊的话题,就连我的上头和本地的几个无常都记得他这号人物。 我在知道他的信息之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觉得他是不是真的遇到过怪异事件,只是故意藏起了自己的见闻,装出对于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模样。那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他才会故意藏起自己的见闻呢?我顺理成章地产生了怀疑——他从过去的怪异事件里得到了好处,甚至是得到了怪异的力量。 又或者是,正因为他得到了怪异的力量,所以他才能够从怪异事件之中脱身。因为无法在隐瞒自身力量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经历对外述说,所以他选择了不说。 而这种特殊能力者,正是我的猎物。 但或许是巧合。过去,每当我想要动身刺探并猎杀庄成,总是会出于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放弃原本的打算,最后不了了之。 42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5(第四更) 与过去遇到的特殊能力者不一样,从庄成的身上,我感受不到高品质的灵魂气息,也感受不到任何法力波动,他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人类。 这种程度的反馈不足以说明庄成真的就是个普通人,擅长隐藏自己的怪异从来都不在少数,或许庄成拥有的力量也是其中之一。 我打算派遣替身去刺探庄成,同时,我还必须调查十五楼房间。 其实我并不认为十五楼房间的洞穴就是通往未来的入口,更有可能是通往其他异空间的入口。它的表现形式和仪式法阵理论上应该展现的效果截然不同,应该是仪式法阵错误启动的结果。 但就算是错误启动好歹也是启动了,祝拾第二天就会把仪式法阵处理掉,我必须在此之前搞清楚仪式法阵启动的原因。 其实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要把仪式法阵的存在告诉给祝拾,但是我做不到。 毕竟就是祝拾委托我前来调查十五楼房间的。我也无法对自己的所见所闻撒谎,因为祝拾可以从祝长安和庄成那里了解情况。当场灭口后两者也只会给我引火烧身。而作为罗山探员,我又无法不对祝拾提出处理这起怪异事件的申请,那违背了我的职责,还会显得非常不自然。 因此我只能在提出申请之后建议祝拾拖延处理此事的时间。当她驳回之后,我又建议她换个人过来处理。 像是洞穴这种怪异现象其实不是祝拾这种专精战斗的“黑无常”擅长处理的,交给更加擅长此事的“白无常”才算是合理。而如果妨碍者换成了白无常,我也可以在将其轻松消灭的同时吃到高品质的灵魂。 只不过,祝拾这個人对于怪异事件的危险性看得过重,又有着过度的善良和责任感,只要是在她辖区里出现的危险,她都不想要交给其他人承担。过去也发生过几次类似的情况,当我看到她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的打算没戏了,也只有放弃挣扎。 以防万一,为了保证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我在晚上见到祝拾之后才把替身派遣了出去。而当替身来到十五楼房间的楼下时,我却通过与替身连接的感官看到庄成从那里走了出来。 显然,热衷于怪异之物的庄成也对于十五楼房间感兴趣。这下他真是撞到了虎口,我立即命令替身先去试试庄成的身手。而替身对于庄成早有恩怨,迫不及待地现身了。 因为怀疑庄成有着怪异之力,所以我就让替身小心行事。他听进了我的建议,谨慎刺探庄成。然而他终究还是犯了冒进之错,当他发现庄成是火焰能力者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说替身冒进,其实连我都没料到,庄成居然与大多数火焰能力者有所不同,他光是用目光就能够点燃对手。 而直到他显露出自己的力量,我依旧无法感受到他身上的法力波动……不,确切地说,我能感受到他的火焰具备着相当强烈的法力波动,作为源头的他却是没有那样的迹象。 法力是个泛指的概念,无论是用来施展法术所必需的能量,还是法术本身的威力,都可以算作是法力。纵使是超能力也在法术法力的定义之内。虽说法力的来源也千差万别,有的是灵魂力量,有的是生命力量,有的甚至就是动能、热能、电能等等,总之只要有力量运转就必定会出现波动。不可能没有。 难道火焰的源头不是他,而是他携带的某个外物?但就算是外物,也应该能够在发动的时候作为源头被我感知到才对。那些火焰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无根之水令我莫名其妙。 我只能姑且将其作为这么一个事实来接受——怪异的世界就是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或许这也是庄成作为特殊能力者的某个属性,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中招之后的替身想要通过阴影转移逃跑,我还想要让他继续试探出庄成更多的能力信息,便禁止他使用阴影转移。而他似乎在被火烧之后便恐惧到失控了,居然无视我的口头命令用双脚逃跑。原本我是想要强制他回头去攻击庄成,却在这时发现了个新的东西。 就算是脱离了庄成的视野,火焰仍然对替身纠缠不休。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断定,这个火焰与庄成之间貌似存在着精神性连接,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够延伸其感知,但是顺着连接继续为火焰添柴加薪还是能够做到的。 遗憾的是,替身能够试探出来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些,在祝拾赶到战场之后,我就远程回收了心之种,以免其落入罗山之手。 其实光是这些信息就足够贵重了。根据庄成在打败替身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压倒性力量,只要我把他吞噬,就足以让心之种突破到下一阶段。 没过多久,我从祝拾那里得到了新的情报。 庄成亲身进入过十五楼房间的洞穴,出入口意外消失,他险些困死其中。 而他却以自己的力量找到了破解困境的办法,从中生还…… - 我经历过类似的绝境。 同样是被困在看似绝对无法逃脱的绝境之中,我能够理解那份恐惧、那份绝望……以及如同海水一样多的悔恨。 所以我能够体谅庄成的情绪。 虽然祝拾在电话里面向我感叹庄成面对怪异事件的平静态度,但是显而易见,除非是彻头彻尾的狂人,否则没有人能够在那种处境之下保持平静。我也是,庄成也是。想必庄成为了收拾自己恐慌不已的情绪而花费过很多功夫,在对着祝拾述说自己经历的时候也辛苦地压制了自己心有余悸的内心。 换成是我也会想要在祝拾的面前逞强。祝拾是个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非常出色的女子,男性想要在她的面前装腔作势只能说是合情合理。我要是再年轻十岁说不定也会去追求祝拾。 与此同时,我也非常钦佩庄成,过去的我就连这种程度的表面功夫都做不到。 而且过去的我也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生天的。或许就是因为有了自己克服困境的自信,他才得以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面。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在钦佩之余,也是有些嫉妒他的。 而他不为人知的恐惧都被隐藏在了体面之下,说不定能够成为他的理解者的就只有我。 想到这里,我便对庄成无法抑制地产生了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到了凌晨时段,我结束了祝长安那里的盯梢工作,又去了一趟十五楼房间。附近虽然有探员在把守,但是对于我这个同事没有戒心。我轻松进入了房间,想要试试看利用庄成提供的新情报打开洞穴。 只是这次还是失败了,法阵本身确实变得完整了,想要成功打开洞穴却还是要有极高运气要素。庄成之所以能够成功,大概是还存在着他也没能够发现的额外要素。而我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探索了,只能先放弃这里。 在祝拾和庄成接连到来之后,我便像是才过来一样靠近,然后把庄成带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想要通过那里的恶灵刺探他更多的能力细节。 理解庄成,不意味着不杀庄成。 为了让心之种突破到下一阶段,我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只不过废弃建筑工地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恶灵,我只好切换第二方案,自己召唤影子分身去攻击庄成,近距离观察他使用能力的样子。 祝拾在晚上已经撰写并递交了关于庄成的报告,上面虽然有提到庄成的能力,但是只写了一句“就是普通的火焰能力”,这应该是为了帮助庄成保密他的能力细节吧。我在路上和庄成对话时表现出对于他能力的多余理解,也只是为了刺探他。 就算他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些,我也事先花心思准备好了借口。只是看样子祝拾好像没有对他邀功过,真是个不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白费我一番心思。 我真正想要刺探的情报只有一个,那就是庄成是否对于背后偷袭有对策。 既然庄成会用目光点燃对手,攻击力又如此之强大,那么背后偷袭自然就是最正确的解法。而在替身与庄成的战斗中,也曾经尝试过了用影子突袭发动背后攻击,却被避开了。 我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庄成运气好,还是真的能够感知到背后。而且那道影子突刺也为了避开庄成的火焰而中途改变过攻击路线,从背后攻击改成了从脚部左边攻击。可能庄成就是因为这个变动而反应过来的。 在我的战斗经验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可能”这类含糊不清的说法,我必须拿到确切的说法。因此就让其中一头分身从背后偷袭了庄成,同时自己则用手枪攻击该分身。后者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庄成在成功应对偷袭之后质疑我为什么只是看着。 这是一次成功的刺探,庄成对于背后偷袭毫无反应,而我也通过救他一命,增加了他对于我的信赖。 没想到他在上次战斗里还隐藏了自己的力量,他的火力居然可以提升到这种地步,足以瞬间就把我的分身灰飞烟灭。 然而就算有着如此强大的火力,他的短板依旧短到可怜。 当刀刃斩到脖子上的那一刻,无论他的手里拿着的是手枪还是大炮,甚至是导弹,都会变得于事无补。 于是,趁着他转身放松警惕的那一刻。 我操纵自己的手臂局部变身,化为怪人形态的利刃,斩下了他的头颅。 人类在被斩首之后,头颅仍然会维持数秒钟的意识。 为了防止他在临死前用目光点燃我,我再次挥动刀刃斩入了他的眼部,并且直接捣碎了他的脑组织。 - 庄成之前与分身战斗所形成的法力波动肯定已经吸引到祝拾了,她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转过身去,打算直接离开此地。 之前对庄成说的“我会被调动到其他区域”并不完全是谎言,我确实是计划在完成突破之后离开咸水市。 今后的我就不再是身为罗山探针的孔探员,而是怪人孔达。 可是,才走出两三步,我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按理说当我杀死人类之后,就能够感受到灵魂进入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尤其是超能力者的灵魂,进入的感觉应该会格外明显才对。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捕食到灵魂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庄成还没死一样。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自己身后的空气被加热了。 庄成倒下的地方传来了燃烧的声音,火光蔓延到了我的前方。 43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6 我错愕地看向了庄成倒下的地方。 那具身首分离倒在地上的尸体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燃烧,就像是有个隐身人趁着我没去注意的时候往尸体上浇了汽油,还放了一把火。不止如此,就连地面上晕开的血泊和溅射四散的脑浆也像是汽油一样跟着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纵使陷入火焰之中,那具被灼烧的尸体,还有血液和脑浆,都没有焦黑损坏。何止没有损坏?仔细观察,这些东西貌似都不是被点燃了,更加像是正在转化为火焰本身。 对,就是在转化为火焰本身。我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这些具备实体的生物组织仿佛原本就是由火焰幻化而成的,此刻正在逐渐变回自己的原本面貌。 紧接着,更加令我怀疑自己眼睛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在视觉上逐渐变得如火焰般虚无缥缈的无头身躯,居然当着我这个凶手的面,像个没事人一样缓缓地爬了起来。 他稀里糊涂地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脑袋,摸了個空之后顿了一下,又俯下身去,找到并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脑袋,将其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他居然还能够活动? 始料未及的一幕令我瞠目结舌:“你、你……” 他复活了?不,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杀死? 被砍掉脑袋也能够存活,这是什么超能力,不死之身?但他不是火焰能力者吗,这种能力与不死之身又能够扯上什么关系? 他稍微调整怀中脑袋的方向,使其面朝我这边,眼部被斩击破坏的恐怖面孔仿佛正在凝视着我。 而完好无损的口部则动起来,发出了感慨的声音:“刚才我躺在地上好好想了想,才终于想通……原来你之前一直在演戏啊,你就是幕后黑手吗?” 他是怎么做到在脑袋和身体分开的情况下说话的,他的声带根本无法正常工作吧? 不,冷静,冷静下来孔达。虽然我是第一次遇到被人砍掉脑袋还能够继续活动的超能力者,但是在这边的世界,这种程度的不死性没什么好奇怪的。对方的力量看来不是操纵火焰,而是其他神秘莫测的异能。但是那又如何? 神秘莫测的力量多了去了,大多数探员和猎魔人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面对自己完全想不明白的怪异之力。而现实的战斗不像是智斗漫画,没有必须破解敌人的能力谜团才能够获胜的道理。要想在无法预测走向的战场上占据优势,从来都只有一种方法,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在使用的方法—— 先下手为强! 我毫不犹豫地变身成了怪人形态,同时挥动化为利刃的手臂发动冲锋。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瞬间,在普通人看来恐怕连眨眼都来不及的一瞬间,我的斩击便接二连三,不留丝毫余力地落到了庄成的身躯上。 之前局部变身挥出的斩击仅仅是以隐蔽为最高优先级的偷袭,威力是次要的;而现在完全变身的斩击追求的则是极限的破坏力。 如果庄成以为我仅仅是会物理攻击,那就是大错特错。怪人形态的斩击不止是可以灭杀物理身躯,也可以用来诛杀灵性存在。 换而言之,我具有直接攻击灵魂的力量。 尤其是现在我的内心饱含杀意,且心中只想着要去攻击灵魂,集中在刀刃上的法力就更是杀伤力惊人。毫无法力的普通人光是被其蹭伤就会魂飞魄散,而不具备灵魂相关力量的大多数超能力者也只会是相同的结局。 斩击全部命中,庄成顿时四分五裂。而完成冲锋的我则在他的身后刹车,结束了自己的攻击动作。 是我赢了…… 正当我反射性地浮现出这个念头之际,身后传来了庄成的声音:“物理攻击对我是没用的。” 话音响起的同时,我的右手和双腿同时凭空燃烧,剧烈的痛苦使我情不自禁地惨嚎。 右手会燃烧我能够理解,我的右手上还残留着庄成的血液和脑浆。既然他溅射在其他地方的生物组织会烧起来,我的右手自然也会。但是凭什么我的双腿会凭空燃烧?他现在明明没有用眼睛注视我! 在这之前,为什么他没有死? 惨嚎的同时,我扭身跌倒在地,他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居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怀中抱着的脑袋还在对我说话:“现在这个形态,原本是想要在之前显露给你看的,要不是你当时突然开枪……原来如此,之前那头背后偷袭的恶魔是为了试探我能不能感知到背后吗……” 说到后面,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我的利刃明明都斩开他的身体了,为什么他身上没有出现新的伤口?更加重要的是……灵魂攻击居然没有作用!何止如此,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灵魂被攻击了! 不行,必须先处理自己身上的火焰! 我连忙挥动左手刀刃,快速切断了自己的右手和双腿。剧烈的痛楚令我痛不欲生,但是与其任由火势蔓延到躯干,这种程度还是可以接受的。只要给这具怪人身躯时间,右手和双腿之后还能够再生回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际,接下来我也暂时不打算继续尝试杀死庄成了。对付无论怎么攻击都杀死不了的对手简直就是白费功夫,实在不行以后再想办法暗杀他。我要逃跑,通过阴影力量转移! 在我的意识操纵之下,周围的阴影立刻如潮水般涌来。必须尽快逃跑,庄成的攻击速度并不缓慢,威力也无与伦比。如果迟了哪怕零点一秒钟,我都会被当场烧死。 然而我还是慢了一瞬间,庄成的火焰瞬间抵达。 依旧看不到火焰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甚至这一次都不是从我的身体表面开始燃烧。我感到自己的胸腹深处凭空传出来一阵恐怖的热量,就好像有人往我的胃里传送了大量的沸水。由内而外的剧痛以及内部压力,令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 视野突然陷入黑暗,声音也什么都听不见了,旋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口鼻眼耳处疯狂地涌了出去。 不,我明白的,是火焰……火焰直接出现在了我的身体内部,并且从内到外喷了出去! 与此同时,我全身上下的肌肉组织似乎都遭到了破坏,直接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居然能够直接把自己的火焰在我身体内部召唤出来?岂有此理! 不过……我还没有死。按理说以他的火力我一瞬间就该死了,实际上现在的我也感觉自己差不多要死去,就连意识都被剧痛折腾到毫无余力。但是我还没有死,他手下留情了。这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周围的阴影还在遵循着我先前的指令,当火焰从我七窍喷涌而出,地面上的阴影也打开了传送的入口,使我顺从重力掉落其中。 “阴影转移”成功发动,我直接进入了阴影的世界。 与五彩缤纷的现实世界截然不然,阴影世界没有光线也没有声线,是如同深海一样的地方。并不是因为我现在眼睛和耳朵都被烧毁了所以才这么说,这里就是如此单调。就连上下左右前后都感知不到,只能够勉强感知到“自己好像在往某个地方移动”。 没有相关能力的人在这里就连思考和生存都做不到,因为这里甚至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而就算是对我这个使用者来说,这里也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再也无法回归现实世界。能够通过阴影转移去往的地方,也就只有我曾经在现实世界到达过的地点而已。 庄成曾经提及,他与自己的火焰之间存在着精神性连接。而在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之下,这种精神性连接却是一度遭到了断绝。 为什么会断绝,理由可想而知,因为洞穴之下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异空间。 而阴影传送所进入的时空同样是不遵从现实世界常理的异空间。在这里,任何形式的电波信号都无法到达,庄成与自己火焰之间的连接也定然如此。作为证据,我身体里熏烧的火焰在我进入阴影时空之后迅速地熄灭了。我受折磨的意识也终于稍微取回了冷静。 我把自己的法力集中在了双眼和耳朵部分。没过多久,我感觉自己应该是取回了视力和听力,随后便像是浮出水面一样脱离这片阴影的时空,来到了先前来过的地方。 这里是之前和庄成一起调查过的废弃建筑工地,我是直接转移到了烂尾楼的高层部分。由于停止建设,这栋烂尾楼的高层部分只有骨架部分,从我所处的地面往上看,上方的楼层没有天花板和墙壁,只有钢筋混凝土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形成的灰色骨架。 逃到这里的话,应该算是安全了吧……我暂且松了口气。 阴影化为立体物质形成了义肢,我得到了右手和双腿的临时代替物,得以站立起来。 忽然,一道法力波动出现在了我的附近。 44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7 现在的我真是害怕了庄成,害怕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火焰能力者”。 从来都没有见识过那种火焰能力者,用目光把对手点燃就已经足够犯规,直接把火焰在对手身体里面召唤出来又是什么荒唐的技能?无视我的物理和灵魂攻击又是个什么道理?我已经再也不想要去面对他了。 现在我浑身的血肉有部分已经化为了焦炭,并且还在冒着滚烫的热气,把我折磨得几欲疯狂。而在心理上,我也是沦为了惊弓之鸟,任何细微动静都能够令我心惊胆战。 当附近那道法力波动出现的瞬间,我真是被吓到魂不守舍。然而定睛一看,来者并不是庄成。 那是个脑袋缺了一半,身形扭曲,浑身是血,穿着橙色工地夹克的男人。他站在远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能够隐约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方的光景。此刻他面色麻木呆滞,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理性智慧的光芒,像是受到血肉气味勾引的动物一样缓缓向我接近。 这是個幽灵……不,应该说是个恶灵。 看来这就是这片废弃建筑工地传闻中的恶灵了,应该是嗅到了我身上诱魂符牌的气味。虽然我把诱魂符牌收了起来,但是封纸没有贴回去,像是这种只知道顺从本能的恶灵会找过来也是理所当然。 我上次还差点以为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为什么之前和庄成一起来的时候它没有出现呢? 先不想那么多,把这个碍事的恶灵处理掉为好。 我一边走过去,一边举起利刃。它似乎是被我惊吓到了,突然停止在了原地,浮现出来惊恐之色。事到如今才知道害怕又有什么用处呢,要怪就怪自己傻乎乎地靠近过来吧。 正当我要杀死的时候,却见它嘴唇蠕动,像是精神病人一样惊恐地自语:“来了……要来了……” 闻言,我的步伐打住,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阴影:“……什么来了?你说清楚,什么东西要来了?” 就如同某些只有本能的虫蚁和走兽,有时候反而能够敏锐地预测气候变化,甚至是捕捉到地震、海啸、暴风雨降临的征兆。像是这种只有本能的恶灵,正因为其弱小,反而在灵性方面比起很多猎魔人都要来得敏感。 此刻它浑身颤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满是血污的脸上流露出了绝望的颜色。 “他……他要来了……”它无比畏惧地嘶吼,“他已经看过来了……他正在看着这里!他看到了!啊啊啊!!!” 它话音刚落,我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 火焰从四面八方爆发开来,瞬间就将这处楼层化为一片火海。 被气势磅礴的火海卷入,我连忙用阴影之力护住自己的身躯。然而这种程度的阴影弹指间就被澎湃的热量所摧毁,而远处的恶灵像是落入滚烫油锅的水珠一样当场就被蒸发。 火海的中央,大量火焰汇聚凝缩,最后形成了一个如同神明之眼般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火焰眼球。 而火焰尽管消灭了护体的阴影和恶灵,却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我已经被惊骇占据了头脑。巨大火焰眼球在空中微微转动,旋即对准了我。 我立即转身拔腿就跑,同时操纵附近的阴影,想要再次发动空间转移。可是才刚刚拔起腿,形成双腿义肢的阴影就立刻凭空爆炸开来,使我摔倒在地。对面向我靠近过来的阴影也是被火焰贴地一燎,蒸发得无影无踪。 巨大火焰眼球向内部收缩,化为了一个火焰形成的人形,而那悬浮在空中的人形旋即变换成身穿常服的人类,双脚落到了地上。 那个人正是庄成。 “没想到你会回来这里,这里是有什么东西吗,才会让你特地回来?”他好奇地四处张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这里还有个被自己波及烧死的恶灵。 周围都是盛大的燃烧动静,我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怀着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震怖情绪地看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干涩的声音是否能够被他听见。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同时,在见到他在火海之中形成的画面之后,我也终于理解了他不死之身的原理是什么。 操纵自然元素的能力者固然只有长板突出,但是当这种能力造诣高深到超脱人间常理的地步之后,区区猎魔人的常识便无法再对其造成束缚。 在古代猎魔人的世界,有一重被称呼为“显灵”的传说境界。 从古至今,踏上修行之道的人,大多会追求将自身与天道和自然结合的道路,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操纵水之灵气的人,会效法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性质;操纵地之灵气的人,会效法大地厚德载物的性质。而效法的终点便是成为效法的对象,或者与其合二为一。 到达传说中“显灵”之境界的修行人,能够舍去肉身,自由自在地变化自己的灵魂,并且与自然万物相融合,在必要时如同神明般显现人间。 那已经不再是凡人,而是陆地神仙的领域。 我无法相信庄成是陆地神仙,但是这种貌似理所当然一样把自身化为自然元素的作为,显然已经具备了显灵之境的部分特征。 他所展现出来的毫无疑问是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技艺。纵使是君临于罗山顶点,如同神明降世,单枪匹马就能够毁灭这个国家的大无常们,都未必做得到相同的事情。 我不期望自己的问题能够得到回答,但是庄成真的回答了我。 “为什么?我应该有对你说过吧,我与自己放出的火焰之间存在着精神性联系,所以当然可以锁定到伱的位置。” “但是我身上的火焰已经消失了……” “看来是我没有对你解释清楚。我所放出的火焰,以及火焰产生的光与热,本质上都是我的精神。”不知为何,他有问必答,非常耐心,“虽然火焰熄灭了,但是热量还在,这样当然是不行的。” “什么……不,不对!”我无法接受地说,“阴影世界是有别于现实世界的异次元,就算是与热量之间的连接也应该已经被断开了才对!” “你是说那个啊……”他点头,“虽然连接一度变得不稳定,但是并没有完全断开,只是暂时看不清楚你那里的场景罢了。而无论是要重新点燃火焰,还是要移动到你那个阴影世界里去都是可以的。 “原本我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过去了,结果你先一步离开了那里……也没什么,之后你再帮我把通道打开就可以了。” 这不合理,阴影世界明明和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一样属于异空间。既然后者能够断开庄成的连接,前者就没有道理做不到。 难道说十五楼房间的洞穴真的就特殊到了那种地步吗? 还是说…… 忽然,我意识到了一个更加合理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你撒谎了?” “撒谎?”庄成一怔。 没错,他一定是撒谎了。 难怪他能够那么平静地对着祝拾和我谈论起自己在洞穴之下的经历,他原本就具备着通过火焰在不同的时空自由往来的力量,自然无所畏惧。 我刚才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能够通过我身上的热量召唤出火焰,又能够通过火焰从其他地方穿梭到这里来。既然他与火焰之间的精神性连接强韧到足以穿透现实世界与异空间之间的障碍,就没有道理会被困在洞穴之下里面,还被逼迫到必须找出仪式法阵缺失的符号才能够离去。 仔细想想,他原本也不应该能够用所谓的“仪式法阵缺失的符号”打开洞穴。我自己也按照那种做法做过相同的尝试,却是以失败告终。这就说明这个方法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庄成在困惑之后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你是在说什么,但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对于你还有更多的问题,还是先换个场所吧。等我把想要知道的事情都问清楚了,再把你转交给祝拾处理。” “是吗?不好意思……那你可要失望了!” 我可不会坐以待毙。就算他不打算马上杀死我,我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交由给对方随意处置。再怎么说也要拼死一搏。 我已经与二十年前的自己不一样了,现在的我有着力量,以及随之而来的,真正的勇气。 ——没有力量的勇气仅仅是愚者的自我满足,真正的勇气必定是从力量之中诞生的。 念及此处,我直接对着庄成发动了自己的替身傀儡异能。 以他所表现出来的法力,我的异能不可能将其转化为替身傀儡。但是只要拖延了他一秒钟,不,哪怕只是拖延了他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能够找到机会脱身。 之后我就按照他说的,在阴影空间里面等待热量散去,这样他便再也无法追踪到我了。而纵使他要追入阴影世界之中,没有相关能力的他也无法在那里生存,更加无法对我造成杀伤。 我一定会从这里逃出去! 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光芒,仅仅是我念头一动,我的异能便瞬间发挥了力量,向着站在前方的庄成侵蚀而去。 然而,当我的异能之力触及到他精神的那一刻。 一轮充满毁灭波动的太阳亦随之出现在了我的意识之中。 45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8(第三更/第一卷完)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非常重大的错误。 庄成说他的火焰就是他的精神,我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是,他的精神在待机状态就只是普通的精神而已。只有当他发动超能力之际,他的精神才会充当火焰的燃料,或者是直接化为火焰本身。 但是,如果事实不是这样的呢? 庄成可是能够把自我与火焰之间自由转化的超能力者。如果他的精神在待机状态并不是普通的精神,而是同样具备火焰熊熊燃烧的属性,甚至更加近似于“拟态为精神的火焰”这种形式…… 那么我的所作所为,岂不就成了往工作状态的焚化炉里面伸手一样的愚蠢之举了吗? 而现实甚至超越了比喻,这一刻,我产生了目睹太阳的幻视。 当我对庄成发动异能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轮熊熊燃烧的太阳。毁灭、死亡、灰飞烟灭、汽化升华……我已经无比逼真地看到了诸如此类的结局。 与此同时,很多过去我无法理解的问题也在我的脑海里面迎刃而解。比如说,庄成为什么会说自己过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怪异之物。 他没有在撒谎,恐怕他是真的没有遇到过。 怪异与怪异之间会互相吸引,这是人间常理,但是这种老掉牙的常理同样无法束缚住真正的强者。甚至会物极必反,使得其他怪异与其退避三舍。 凭借本能行动的怪异会出于恐惧而避让,具有智慧的怪异则会无意识地避免对其加以关注,就连纯粹作为现象而出现的怪异都会出于未知的法则与其擦肩而过。 现在的我也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法力波动。并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的属性,而是我们之间不在同一个次元。就好像二次元的存在无法感知和干涉到三次元一样,除非我感知的对象是作为他精神碎片的火焰,或者说他故意降低自己所处的层次,否则我就不可能感知到来自于他的法力波动。 身在山中不知山,对我来说他是过于巨大的存在,而在他看来我是过于渺小的存在。恐怕他也无法感知到我的法力波动,就好像之前我对他进行了灵魂攻击,他却浑然不知一样。 这分明是大无常所处的领域…… 等等……我怎么还没有被烧死? 我这才回过神来,幻觉早已结束了。而庄成则站在我的面前,他似乎还在等待着我的出招。 “怎么了?你不打过来吗?”他问,“你不过来,我可要过去了。” 说着,他向着我走过来一步,而我则忍不住后退,同时急忙检查自己的精神和异能。 我立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去。在我被幻象太阳烧死之前,异能的发动就自己停止了。 原本幻象太阳要烧死我只需要一瞬间,但是异能从发动到停止的时间就连一瞬间都不到。就好像螳螂虾能够产生超越太阳表面的瞬间温度,却不可能造成什么厉害的破坏一样,一瞬间都不到的接触是无法把我杀死的。而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为什么异能会自己停止。 并不是因为庄成用法力防住了我的异能,也不是因为我的异能有什么保护机制。仅仅是因为,异能的持续时间结束了。 我的异能把目标关押在死胡同幻境里面的时间,取决于目标的精神对于这种幻境会产生多少如我当时一般的情绪。而如果异能在与目标接触之后马上就自己结束了发动……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我的异能还没有来得及被他的法力破碎,就先被他的精神给克服了…… “不,不可能,我不承认……我不承认!”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暴怒令我不成体统地吼叫了出来。 “你不承认什么?”他一脸纳闷。 异能的接触过于短暂,他貌似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异能有发动过。 我不再去理会他的反应,而是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地——甚至是超出自己全力地操纵起了自己在周围能够操纵的所有影子。 无数的影子从缝隙和角落之中疯狂地涌动出来,以万箭齐发的势头化为利刃从四面八方向庄成电射。他操纵周围的火海掀起波浪,把所有方向的影子箭矢都一扫而空。但这只不过是我声东击西的战术,此刻的我就连下方楼层的阴影也掌控住了。 当他将注意力专注于能够看见的攻击的这一刻,他脚底下的地板就被潮涌而出的阴影所破碎,趁势把他吞噬其中。 阴影旋即消散,原本处于中间的庄成却是不翼而飞,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并不是他躲开了我的攻击,而是我直接把他转移到了阴影世界。 把目标放逐到阴影世界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收益的事情,因此过去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招式来对付别人,就算是之前都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想起来这种用法。 而现在,我只想要庄成去死! 按照常理,就算是他应该也无法在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世界思考和生存,更加不可能返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破碎了我的希望。 庄成再次出现了,随着空中一道火光闪现,一道通体由火焰组成的人形身影出现在了只有无数钢筋混凝土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上空。 我无法理解他为何可以回归,只能连忙聚集起了周围所有的阴影,化为一道巨蛇向他攻击而去。但是我很明白这种貌似声势浩大的攻击不过是虚有其表,对于他更是徒劳无用。 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阴影巨蛇的方向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无比炫目的火光,旋即整個人都被爆炸所笼罩了,身体也在冲击波之下宛如经受狂风暴雨的落叶一样被吹飞到了远处。 我被爆炸击飞到了烂尾楼的外面,甚至飞到了比起烂尾楼更高的空中。 在上下颠倒的视野里,只见一道无比壮观的火焰瀑布逆流而起,把整座烂尾楼都从中间竖着劈成了两半! 阴影巨蛇之流更是已经荡然无存,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如此荒唐的对手要怎么才能够对抗?落地之后马上遁入阴影逃跑的话……一定会被追上的…… 不,就算是逃得掉…… 我也…… 过去人生的一幕幕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地浮现。 少年时憧憬魔幻怪异的世界,青年时在死胡同里绝望下跪,中年时为了追求力量而放弃良心杀戮…… 而怪人制造者过去的言语亦是穿插在其中: ——当你发自内心地绝望和认命,认定自己无力回天的时候…… ——心之种就会离开你。 最后定格在我意识里的,是庄成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异能发动过的表情。 我无比空虚地闭上了眼。 培育至今的心之种像是梦幻泡影一样,从我的身体里消失了。 而遍布全身的力量则失去了中枢,开始失控暴走,从内部把我的身体撕成了碎片…… 46 番天时刻之梦 我是庄成。 自从觉醒超能力已经过去四年多,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目前的水平。 要评价自己的水平,就必须明确评价的标准。“超能力”这个概念覆盖范围广大,如果有人的超能力是“读心术”,就不适合以“能够破坏多么坚固的物质”作为判断其水平高低的标准。但是我的超能力就很擅长破坏和战斗,因此这里我就以自己能够与多么强大的敌人抗衡作为假想的判断材料。 假设——有一支来自于冷兵器时代,全副武装且训练有素的大军出现在我的面前,要与我死战到底。我想无论这支大军是十万人规模还是百万人规模,到头来胜利的都只会是我。纵使是把全世界的军队聚集在一起,我都想象不出来自己可能败北的道理。这是我超能力的性质使然,直来直去的物理攻击没有可能对我造成杀伤。 如果那是近现代以热武器为主的军队呢?我仍然不认为自己会败北。子弹、炮弹、导弹,还有化学武器和细菌武器等等,那些东西对我统统不管用。就连核弹都杀不死我。 只不过我倒也没有真的被核弹打中过,要坚持这个结论其实多少底气不足。说不定就像是某些科幻故事说的那样,人类的灵魂是电磁场性质的,而核弹的爆炸能够扰乱电磁场,所以也可以毁灭灵魂云云。 况且,科学家的智慧也是不可小觑。在怪兽电影里面偶尔会出现貌似毫无破绽的究极生命体被人类科学家找出死穴的情节。我有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代入到怪兽的立场上去。心想要是真的以为自己的超能力天下无敌,搞不好会在预料之外的情景下遭遇滑铁卢。 至于与我以外的超能力者为敌会如何,这我就真的难以判断了。前面也有说过,超能力的种类实在太多。万一敌人会直接攻击我的灵魂,我又如何才能够防御呢? 我并不是满脑子想着如何战斗的暴力狂,但是在“超越现实的冒险”之中,与他人之间的,甚至是与同类之间的冲突是必须事先想定的,很多幻想故事也都出现过类似的情节。 我想,要是真的存在擅长读心术的超能力者,他能够经常阅读到我的内心,或许会产生这么一个疑问,为什么我这個人总是会提到“幻想故事”。 或者说,我对于“超越现实的冒险”到底是如何定义的。 我时常会在心里把“追求超自然事物”与“追求超越现实的冒险”明确地区分开来,这是因为在我心中,“超越现实”并不一定需要“超自然”。 每个人的现实都是不一样的。几千年前的古人会认为现代的飞机是超现实的,对于科学一无所知的傻瓜会认为量子力学现象是超现实的,生活在和平国家的人们或许也会觉得战乱国家的乱象有别于自己所经历的现实。而我认为的“超越现实的冒险”,就是超越我的经验和生活,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冒险。 所以不久前麻早仅仅是浑身是血带着真枪倒在我面前,纵使当时她尚未显露出任何超自然的迹象,我也按耐不住地把她带回了家里。 是的,超越现实的冒险,并不一定存在于幻想故事之中,一定也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在战乱国家涉险取材的战地记者,穿梭于高山和丛林之间的探险家,刀口舔血朝生暮死的雇佣兵,甚至是破坏社会稳定的犯罪者……就算没有超能力、没有怪异之物,现实世界照样有着很多正在经历荒诞冒险的人物。 就连在政治和商业的战场上也有着一代又一代的传奇,就算我面对的现实单调乏味,也不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面对的现实都是如此。 这个道理我其实早在十四岁就已经想明白了,然而…… 我做了一个梦。 那是我觉醒超能力不久前做的一个梦。在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梦里面,这个梦境并不特别。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左右上下都是灰色的混凝土。 看着就像是废弃楼栋的走廊一样,就连照明灯泡都没有,我却像是恐怖游戏里面的人物一样莫名其妙就能够看见自己附近的景象。仅限于附近,再远就不可以了,走廊的前后方像是深渊之口一样黑暗。 我心中浮现出了隐约的预感,向着前方行走。没过多久,我就在走廊旁边找到一扇铁门。将其打开,里面是个空空荡荡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套木头桌椅,椅子正对着门口,上面坐着一个人。 或许因为这里是梦境,所以我无法形容出对方的具体外貌和穿着,只能知道这是个男人。在看到他之后,我的预感更加强烈了。这个怪异之人,能够实现我的愿望。 ——你想要力量吗? 怪异之人这么问我。 ——力量? 我反问。 ——是的,力量。 ——梦寐以求的力量,幻想的力量,与你心目中超越现实的冒险相衬的力量。 怪异之人像是魔鬼一样诱惑我。 我希望自己能够坚定不移地拒绝他。因为我早已看清楚了,超越现实的冒险,不需要在梦中追求。 现实世界自有精彩,我只需要抛弃幻想,认清现实,努力前往那个地方就可以了。 然而,当时的我,一定是还不够坚强…… 时隔四年多,我再次做了这个梦,来到了那条黑暗破败的走廊上。 我能够认出这是自己曾经做过的梦,甚至能够一清二楚地回忆起上一次与怪异之人对话的所有细节。而这一次没有奇妙的预感指引,我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走廊上行走,很快就找到了曾经的铁门,然后把门打开。 房间里面孤零零地放着当年的木头桌椅,怪异之人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进入了房间里面,并且随手把铁门关上,然后坐到了木头桌椅上,无所事事地观察周围。 片刻后,门外传来足音,由远至近。 有人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那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他有着我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神警惕,动作紧绷,透露出拒绝他人的气质。 他就是我,另一个我,仍然没有长大的我。 他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像是在无声地催促我快点报上名来。 我没有自我介绍,而是回忆着自己当年与怪异之人的对话,然后抛出了问题。 “——你想要力量吗?” “力量?”他反问。 “是的,力量……”我有意识地使用蛊惑性的口吻,“梦寐以求的力量,幻想的力量,与你心目中超越现实的冒险相衬的力量……” 闻言,他陷入沉默,似乎是陷入了内心挣扎。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期待着他的回答,希望他能够给出和上一次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面,不知为何浮现出了灰蒙蒙的雾气。 雾气很快就浓郁到了难以目视场景的程度,再也无法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甚至无法看到自己的身躯。 我的视野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之中渐入黑暗。 直至睁开双眼,从梦里苏醒。 - 距离真正的堕落猎魔人——孔探员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天。 与孔探员打到后面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崩溃地吼了一句“不可能,我不承认”云云,但是由于他总算是使出了别出心裁的招式,我之后就一时兴起,忍不住用了个威力比较大的招式反击回去。 说是“招式”,其实我这个人在运用力量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无非是把很多火焰集中在一起,就那么轰了出去而已。后果却是一不小心就把烂尾楼劈成了两半,扩散出去的冲击波好像还把附近建筑物的窗户给打碎了。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来了还在远处处理十五楼房间的祝拾。 我只能把孔探员的死讯告诉给了她,并且把在爆炸里破碎四散的大多数尸体给收集了起来。还好上面仍然留有我火焰的余温,找起来也没有那么费劲。其实这应该不是我的攻击导致的,我当时故意对他手下留情,谁能够料到他倒飞出去之后自己就在空中自爆了,从头到尾都令人摸不着头脑。 自爆也就算了,他的遗体居然还变回了人类的形态,这样简直就像是失控的我把无辜的孔探员给谋杀了。这件事情一开始我都不知道怎么和祝拾交代,只能先实话实说。 好在祝拾没有怀疑我,她仔细去观察了孔探员的遗体碎块,那全神贯注的眼神令我回忆起了上次她判断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的时候。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得出结论,承认了孔探员确实就是堕落猎魔人。我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对于我所说的其他部分,她表现出了难以消化的震惊态度。 “所以说……这座楼是你亲手劈碎的。你还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变化为火焰,脑袋掉了都不会出事。就算孔探员从背后偷袭伱,你也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是这样的。”我点头,“现在我可以加入罗山了吗?” 47 外道无常1 “加入罗山……” 祝拾愣怔片刻后叹了口气。 “难道还是不可以?”我介意地问。 “倒不是不可以。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了不起的力量,无论是要加入罗山,还是要做其他事情,我都没有理由或者资格去阻止你。” “那么,你是认为我对于自己的力量弄虚作假?”我认为她这种反应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她却是摇头:“我没有怀疑你对于之前战斗过程的叙述。” 你倒是怀疑一下啊。 我都已经打算当场演示了。 “之前我是认为你在战斗方面存在缺陷,所以才会反对伱加入罗山;而现在则截然相反,强大也有强大的糟糕之处。”祝拾似乎在顾虑着某些事情,又看向了放在地上的遗体碎块,流露出了哀伤的颜色,“详细的原因我之后会对你好好解释清楚,现在还是先处理堕落猎魔人的遗留问题吧。” 孔探员似乎是祝拾的熟人,看到熟人变成恶人并死去,她的情绪想必非常复杂。 “抱歉,我之前没有打算动手杀他。”我说。 “不用对我道歉,我知道杀死他的不是你,而是其他未知原因。就算真的是你杀死的,错也是错在孔探员,不在于你。”说到后面,她浮现出了惭愧的表情,“况且……我才是负责这片区域的猎魔人,这原本是我应该承担的杀业。” 原本我还为害死祝拾的熟人而生出些许没什么道理的歉意,现在反倒是她对我感到了愧疚。我这才想起来,孔探员还在伪装自己的时候跟我说过,祝拾不愿意我加入罗山的其中一条理由,就是不希望我杀人。 那句话应该不是孔探员随口说说的,祝拾确实有着非常天真的一面。 孔探员并不是被我直接杀死的,但是他的死亡必定有我的原因。而且与上次的堕落猎魔人不一样,孔探员在我这里的印象始终是人类。我或许应该产生杀人的罪恶感,然而我的心中毫无感触。 我反而是更加惋惜于孔探员死亡之后,很多我所不了解的真相就这么埋葬在了黑暗之中。 堕落猎魔人事件显然还存在着诸多谜团,孔探员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力量的?为什么他在最后突然自爆死亡了?上次的堕落猎魔人为什么会认识我?十五楼房间的仪式法阵和洞穴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把游戏速通之后发现还有很多收集要素没有拿全,现实也无法重新来过,似乎只能投身于下一场冒险。 无法再次通过孔探员进入阴影世界也令我深感遗憾。 阴影世界的内部情况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甚至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身处于那里具体是个什么感受。硬要说的话,如果把我这个存在比喻为一段软件程序,那么进入阴影世界这种行为就好比是强行用文本软件打开视频程序,差点就把我变成了一段不知所谓的乱码。 所以我只好用力忍耐了下,才在那里维持住了自己应有的存在和思考。 祝拾之前听我说到这里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了,像是完全搞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搞不懂,就是跟着感觉走而已。 原本我是打算在那里多观察观察的,但是想着万一孔探员趁着这段时间逃跑就不好了,而且只要把他抓住就还可以让他再次打开通道,这才连忙赶了回来。却没想到…… 与祝拾道别之后,我又在附近找到了孔探员破碎四散的其他遗体部件。当然不是多么大块的遗体,仅仅是根在爆炸中四散掉落的手指罢了,而且还被火焰烧成了焦炭。出于缺憾情绪,我捡起来带走了。或许因为这是在他死亡前被烧成焦炭的,所以还保留着堕落猎魔人形态的模样,颇具纪念价值。 称之为“纪念品”可能会显得我有些变态,今后的我或许还会遇到很多怪异事件。相较之下,这根焦炭手指肯定算不上什么。只是至少对于当下的我,这个东西还是有点意义的。 - 一天后,也就是今天清晨,我和祝拾约在大学附近的公园里见面。 或许是她那里做了什么,虽说我做出了劈断烂尾楼这么大动静的事情,也始终未见官方人员来找我谈话,又或者她就是那個负责与我谈话的官方人员。 她依旧穿着白色女士衬衣和黑色半身裙,背着黑色大号吉他盒,打扮得像是个乐队女子。 相较于昨天,她的脸色已经镇定很多,似乎已经处理好了熟人变成恶人并死去带来的情绪,也可能仅仅是将其全部深藏在了内心的柜子里。 周围没有其他人,我们可以随意谈话。而现在她是作为罗山猎魔人,要同我正式商量商量我今后的问题。 她先是拜托我实际演示了自己把身体转化为火焰的技能。我照做之后,她一边围着我走动观察,一边露出了像是见鬼一样的眼神。 “……虽然我是没有怀疑过你说过的话,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的眼睛没问题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个技能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我好奇地问。 “已经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了,这是神技。”她给出了评价,“把自己的身体自由自在地转化为自然元素,在猎魔人的世界,这被认为是‘显灵’之力,通俗来说就是‘元素化’。这种技能被猎魔人们视为神明或者仙人的特征。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能够强行模仿这种神技的方法,但基本上都有着某些条件或者代价,亦或是限制,不可能像是你一样自然而然地使出来。” 我以毫无真实感的心情接了一句:“也就是说,我是神明或者仙人?” “……这就要看你是如何掌握元素化的了。”她似乎也觉得那有些离谱。 闻言,我回忆了下自己过去的经历,然后对她做出了解释。 我学会元素化——或者说“第二形态”的过程并不复杂。 祝拾和孔探员似乎都认为火焰能力者比起“超凡者”,更加像是“拿着强力武器的凡人”,其实正常形态下的我确实也有那种感觉。 过去的我始终觉得自己与火焰之间有着无形的隔阂。当我在操纵火焰的时候,就好像是在对着手下发号施令,总是存在着一个“我发出指令”到“火焰接收指令”的间隔。无论再怎么练习,都像是在培养我与火焰之间的默契度,而不是真正的如臂使指。 按理说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不应该存在这种说不上来的延迟。所以我只好建立这么一个假设,那就是“我本人的精神”和“已经转变为火焰的精神”是存在差别的。 进而,我就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我无法如臂使指地操纵火焰,是因为我依旧是人类,而不是火焰本身,那么我来成为火焰不就可以了吗? 而为了落实这个念头,我选择了非常简单粗暴的做法。 我用火焰点燃了自己。 除非我有那个意思,火焰就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伤害。我能够直接把火焰填充在自己身体内部的每一处缝隙里,感受着自己与火焰合二为一的滋味。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与火焰之间终于变得不分彼此。 我自身变成了火焰。 这个过程其实连我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 听完我的叙述之后,祝拾目瞪口呆。 “你这种做法……”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我只能说,真正的神明和仙人对于自己达成元素化的过程,虽然无法对旁人用语言述说,但自己肯定是非常清楚的。对于前者,那是与生俱来的状态;而对于后者,则是一种悟道的成果。 “至于你这种随便逮着个不知所云的点子,练着练着突然就会了的情况……根据我的见识,你的做法是没有其他例子的。” “原来如此……” 看来我与神明和仙人果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作为超能力者,我显然非常特殊。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对于自己的“与众不同”感到开心,这种特殊性似乎意味着我难以找到其他参考例子,加大了我摸索出自己超能力觉醒原因的难度。 “我大概也明白了过去你为什么总是遇不到怪异。”她释然地说,“怪异与怪异会互相吸引,但是物极必反,你的力量过于巨大,怪异反而会主动退避你。不止是有着本能和智慧的怪异之物会退避,就连作为现象而存在的怪异都会不知为何无法与你发生关系。 “而这原本是会发生在绝大多数大无常,以及极少数力量过于强大的猎魔人身上的特殊现象。” 我听到了新的名词,不由得好奇起来:“‘大无常’是什么?” “所谓的大无常,就是君临于罗山顶点的最强猎魔人们。”她解释,“他们力量强大,数量稀少,如今坐镇在罗山的大无常只有十位不到。” “你说他们力量强大……具体有多么强大?” 提问的同时,我自己也在心里揣测起来。考虑到罗山这类组织没有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也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过属于自己的记录,大无常们的力量应该不会超过古代军队的水平,最多最多也不会超过现代军队。 只不过……连我都有信心能够战胜古代军队,最强的猎魔人们真的做不到吗? 还是说我太小瞧军队了,自古以来的军队都有着压制如我这般超能力者的底牌? 而接下来,祝拾说出了非常荒唐的话语: “排除在历史上或许存在的某些特殊例子,据我所知,大无常们普遍拥有能够单枪匹马摧毁整个国家的力量。” 48 外道无常2 大无常可以单枪匹马摧毁整个国家—— 原谅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难以置信的情绪,这句话从祝拾的嘴巴里面说出来,放在我过去的世界观里就好比是国家官方人员公开承认“五大常任理事国其实都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提线傀儡”这种胡说八道的地摊文学设定。 随后我回过神来。 “你说的‘整个国家’是指什么规模的国家,非洲的小国吗?还是工业文明发展之前的古代国家?” “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祝拾指了指地面。 “你是认真的吗?”我质疑。 “是认真的。”说着,她想了想,又补充,“我其实也没有实际见过大无常认真战斗的场面,至少就我过去学习到的知识,大无常是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 “历史上的大无常,能够呼唤海啸和洪灾,引发地震和旱灾,以及像是台风之类的其他种种自然灾害。只要他们认真起来,其灾害规模甚至巨大到足以载入史册。 “就连核武器集中轰炸都无法杀死大无常,因为他们要么是具备超越世间常理的防御力,要么是有着纵使肉体和灵魂全部被毁灭也能够卷土重来的不死性。 “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中,部分神明的原型其实就是曾经祸遍大地,或者造福一方的大无常。” 能够引发海啸和地震,洪灾与旱灾…… 我不知道祝拾所言是真是假。虽然她肯定不会欺骗我,但那种记录是否真实可信?我对于自然灾害了解不多,却起码知道一些常识。比如说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记录的大地震,其能量规模至少都是成百上千個广岛原子弹起步的。 海啸或者台风也是如此。核武器固然被誉为现代文明终极杀器,成为了大国之间互相牵制维持和平的基石,可如果拿去和超大规模的自然灾害较量总能量,依旧远远不够格。 能够操纵这种大型自然灾害的大无常会不害怕核武器也很正常。 只是,这就非常令人困惑了,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大无常,为什么依旧在名义上服从于国家的指导? 或者换个粗暴的说法——既然这帮子人都已经具备如此天威,为什么还要建立什么罗山,他们怎么不去建立天庭? 为什么他们会默默无闻地在水面之下的世界面对危险处理怪异,而不是站到台前来统治世界? 说到底,既然我们国家有着那些能够在字面意义上惊天动地的人物,为什么历史还会存在那些令人看不过眼的曲折? 我把自己所有的疑问都抛向了祝拾。 而她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回答不了你。” “这也是你们罗山的秘密吗?”我问。 “不,并不是那样……这非但不是秘密,在我们这里反而是个公开的常识。”她似乎正在挑选措辞,“我之所以不回答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因为包括我在内,所有我认识的猎魔人都不知道答案。” 我愈发疑惑了:“你是说,连罗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她点头,“为什么不向世俗社会公开猎魔人和怪异的存在,以及为什么不去成为这个国家的支配者……我们不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做的根本理由。” “那么,如果不是站在组织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伱个人的立场上,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做法?”我追问。 “因为周围的人都那么做,所以我也就跟着那么做了。”她直接回答了,“毕竟我没什么支配他人的欲望,也不追求扬名立万,只要能够保护无辜的人就可以了。” “这……”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疑云笼罩,“至少罗山的核心高层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吧。他们——也就是大无常们向你们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并且强行要求你们那么做。你们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是这样吗?” 这一次,她说出来的话语把我打入了更深的迷雾:“不是这样的,大无常们也不知道真相。” 我反问:“你怎么能够判断大无常们是否知道真相?” “因为大无常们最近三年就在为了这件事情而发生冲突。”她说,“你还记得我前晚对你说过的话吗?罗山现在陷入了混乱和冲突,所有人都在逐渐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不是那么理所当然,自己其实可以向社会显露出自己的真迹,也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支配者,甚至可以去尝试做到更多的事情。” “你这个说法就像是有史以来所有猎魔人都中了莫名其妙的催眠术,而现在催眠不知为何终于被解开了。”我吐槽。 她不置可否地说:“‘催眠假说’在罗山也很流行,只是很难想象就连历史上和现在的所有大无常都会被催眠。” 我原本只是随口乱说,没想到她居然没有坚定否认。 原来如此,难怪我上次问她为何罗山要向社会隐蔽怪异存在的真相,她会含糊其辞,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 “慢着,你刚才说这是最近三年正在发生的混乱……”我仔细品味她说过的话,“为什么这场混乱会持续三年之久还没有结束,大无常们不是可以轻松征服这个国家吗?” 何止是这个国家,假设外国没有同等规模的超自然组织,能够操纵大型自然灾害的大无常们就算想要征服世界也是手到擒来。 或许是我问到了非常关键的部分,祝拾的眼神顿时变得非常认真。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庄成,我想要先向你发问——” 见此,我也不由得聚精会神,要认真对待她的问题。 她有意等我做好心理准备,才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如何看待现在的世界? “如何看待自己这样的超能力者,以及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你认为超能力者是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的群体吗?是否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世界的支配者,让没有力量的人们臣服于你,把你视为高高在上的神明?” 听到这些话,我瞬间理解了罗山内部现在到底在发生何种混乱。 而她此刻抛出来的,应该是一个立场问题。 现在罗山内部恐怕至少暂时存在着两种争执不休的声音:其中一种声音就如之前所说,认为猎魔人应该高高在上,成为人间神明,支配众生;另外一种声音则认为猎魔人应该以某种相对和平的形式重新加入现有社会体系。 以祝拾的性格,她的思想十有八九是后者。而我既然要通过她加入罗山,就应该说出符合她喜好的话语。换而言之,这是一种政治站队,必须严肃对待。 我张开嘴巴,正要把谎话说出口,却没来由对于这种政治性质浓郁的问答感到无比腻烦,索性什么都不顾,把实话说出去。 “是的,我认为超能力者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我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这可不是我的即兴之言。 自从觉醒超能力,并且逐渐变强,我反复思考过如果超能力一直没有离我而去,我应当以何种态度面对自己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具体地说,我是否就可以认为自己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 答案是肯定的。我是超能力者,我有着远超普通人的暴力。我就是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 过去周围人非议我,有时候还会说出难听的话。我之所以没有用超能力找他们麻烦,除去确实提不起那个情绪,说不定也有“我随时随地都能够杀了他们”的缘故。正因为在力量上占据高地,我反而能够以异常宽容的态度看待他们。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要模仿玄幻小说里生杀予夺的强者,摆出淡泊超然的架子,以淡淡的语气说话。 只不过我经常会忘记之前还给自己加过那种设定,有人在我附近说笑话或者做出搞笑的事情我还会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久而久之,就觉得“算了算了”。纵使我真的有着在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力量,也不是特别向往那种生活。 另一方面,在得出“超能力者更加卓越”这条结论的同时,我其实难免心生疑窦。 诚然,如果有着另外一个超能力者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便宣称自己就是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我也会对他予以承认。暴力是很重要的。人类的历史就是较量暴力的历史,自古以来就是把持最强暴力者霸占正统。批判的武器再如何强大也不如武器的批判。 不过说句心里话,我总感觉那种做法有些没品。 或者用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没有逼格”。暴力固然能够按着所有人的脑袋强迫对方承认自己的卓越,也能够除掉所有不肯承认之人,但是那样只是让人口服而已。我觉得一个比起普通人更加高贵的人,应当具备某种令人心服口服的说服力。不止是物理层面上的卓越,最好思想层面上也要有品味。 我把后面这些部分也向祝拾说了出来。 她越是倾听,越是无言,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总体来说,你还是觉得超能力者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是这样吧?” “大致上是这样的。”我承认。 “那你为什么会和哥哥成为朋友呢?哥哥不也是你心里‘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类’吗?”她问。 49 外道无常3 “我说超能力者比普通人更加卓越,只是我出于理性思考的结论而已。”我诚实回答,“对着那些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的好事者也就罢了,但是对着长安,或者说只要是对着能和我正常交流的人,我就实在拿不出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感情。” “那么,如果你的理性和感情发生冲突了,你会选择哪边?”祝拾接着问。 我不假思索地反问:“我像是理性优先的人吗?” “……确实是我多此一问了。”她哑然。 “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重视我的回答,你是想要确认我的立场,对不对?”我说,“现在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不会站在认为超能力者应该融入世俗的人这边,也不会站在认为超能力者超凡脱俗的人那边。我对于你们的政治站队毫无兴趣,那些事情我想想就觉得厌烦。 “但是,祝拾,我会站在伱的身边。既然你是长安的妹妹,那么就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谁成为了你的敌人,那个人就也是我的敌人。 “现在,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祝拾微微张嘴,片刻后混合着叹息发出了笑声:“你这么说是犯规的啊……” “我只是说了真心话而已。” 其实有故意演出的成分,平时的我不会说得那么威风。 但话是真心话,也是真的打算那么做。 “真心话才是最犯规的。”她先是小声回应,接着发起了牢骚,“你或许会觉得我之前抛出来的话题很讨厌,其实我也很讨厌这种政治性质的话题。哪里有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讨论严肃政治话题啊?所以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真的没打算对你做政治劝诱。” “我不会误会你。”我承诺。 “好,那么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她整理了下表情,继续说,“我希望你可以先对罗山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 “如果我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力量,会有人对我不利吗?”我好奇。 “相反,罗山大多数势力都会为了让你加入自己这边而抢破脑袋。除非他们脑子进水,否则一定会这么做的。你可以从中随意挑选,并且得到巨大利益。”她缓慢地说,“而我之所以向你提出这种建议,并不是我想要代表自己的势力,为了独占你而这么说。这仅仅是我出于个人的请求。” “理由是?”我问。 “我希望你可以观察清楚。”她认真地注视着我,“一旦你暴露,就会有心怀各种鬼心思的人接近你,在你的面前说出浮夸的话语,虚饰自己的立场。那都不是真实的他们。你可以先蛰伏起来,观察他们的真面目,之后再决定自己的方向。 “就算你最后选择的方向和我选择的方向不一样也没关系,我希望你选择的是自己喜欢的方向。” 都说了我对于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了。 虽然想要这么说,但是我感受到了祝拾真诚的善意。 而且,仔细思考,现在的我确实不适合把自己暴露在多方人马的目光之下。 我本身不介意陷入所谓的“政治旋涡”。陷入就陷入了,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有谁想要强迫我去做其他事情,大不了一概不理。而要是有谁来妨碍我,那就是我的敌人。简单明了。 问题在于麻早。 罗山目前正在重点通缉麻早,而麻早就在我的身边。虽然不知道正在这么做的具体是罗山的哪些势力,但是我有必要把麻早从他们的目光之下隐藏起来。 黑色幽默的是,我可不是想要从坏人手里保护弱小少女的好人,而是另外一個坏人。 在不知道我与怪异之间互相排斥的事情之前,在罗山迅速站稳脚跟对我来说更加重要,当时的我肯定不会为了麻早而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但是现在,麻早是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必选项,罗山才是那个次要的。 见我同意,祝拾也变得放松了。 “隐藏真实力量其实对你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他人不知道如何正确地针对你。”她感叹,“像是孔探员这次的事情……如果他事先知道你会元素化,肯定就会使用以杀伤灵魂为主的方法来偷袭你了。” “是啊,幸好他只擅长物理攻击。”我也感叹,接着问,“对了,说是要隐藏,但是我之前和孔探员的战斗动静那么大,藏是藏不住的吧?” “这方面我会想办法处理,等结果出来了会告诉你。” “好,那么关于我加入罗山的事情……”我旧事重提。 “要成为罗山的猎魔人,需要通过测试。不仅仅是测试力量水平,也要测试对于怪异的知识水平。”她委婉地说,“如果你过去从未正式学习过相关知识,那就需要经过至少三年的学习才可以通过罗山的猎魔人测试。” “需要这么久?”我意外,“可我之前听孔探员的说法,说是可以由你成为我的引路人……他的口气好像是我马上可以加入罗山一样。” “在罗山,引路人与被引路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实质上的师生。”她面露尴尬之色,“他的意思应该是你可以成为我的学生,在我的身边学习几年之后再加入罗山……” “原来如此,那么,祝拾老师。” 对着师妹喊老师还是第一次,我喊得一本正经,心里却也有点窘迫,和些许说不出来新鲜感、刺激感。 反倒是祝拾比我狼狈多了,她大吃一惊:“你真的叫了啊?” 这种时候先动摇的人才尴尬,我继续努力面不改色:“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会觉得我配不上吗?像是年龄啊,实力啊……”她扭扭捏捏地问。 “你懂的比我多,经验也比我丰富。俗话说达者为师,你当然配。”我实话实说。 她仔细观察我的表情,像是拿我没办法一样泄了气,说:“……其实想要成为猎魔人,并不是一定要通过测试,还有其他的道路。” “愿闻其详。”我精神一振。 她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成为‘外道无常’。” “什么是‘外道无常’?” “负责处理怪异的罗山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而所谓的‘外道无常’,则是指游离于罗山体系之外,得到罗山认同的强大猎魔人。”她解释,“你可以将其理解为罗山的统战对象。对于罗山来说,大多数民间猎魔人与其说是猎魔人,不如说是潜在的危险分子,更是管理对象。而对于其中尤为强大的个体,罗山会有意授予其与正式猎魔人等同的资格。” 我搜寻到了自己过去学习过的杂学知识。 佛教把自己的学说称呼为“内道”,对于自己之外的学说称呼为“外道”,而“无常”则是道教的勾魂使者。 外道无常……我咀嚼着这个名词,先不说由来,总感觉有股莫名其妙的帅气和邪气,很符合我的品味。 “我要如何得到罗山的认同?”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我能够在报告里面隐藏你的真实力量,那座被你劈断的大楼也是隐藏不住的。”她说,“虽然火焰能力者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只有攻击方面的长板突出,但要是长板长到这种地步,想必罗山方面也只能点头认同了吧。这方面我也会帮你申请的。” “那么就交给你了。”我认真地拜托。 她短暂地变回了“祝师妹”模式,笑意盈盈地点头:“交给我吧,庄师兄!” - 分别之前,我还拜托了祝拾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关于我超能力源头的检查。 祝拾只能判断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具体如何还要进行精密检查。而我对于自己超能力的源头非常在意。她在知道我的需求之后,便向我要走了几滴血液,说是拿回去检查看看。 我之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给长安打了个电话,把他约了出来。 因为堕落猎魔人事件结束得不清不楚,所以我留在他那里的“萤火虫”暂时都没有撤回来。 而就像是长安自己说的那样,他为了避免被“神秘的连环杀人犯”找上门的时候牵连到身边人,最近都没有去上过学。其实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想要去人群聚集的地方才对吧,他的思考方式好像不太一样。 原本在他身边暗中盯梢的几个探员如今都已经撤去,看来是罗山那边认为堕落猎魔人事件已经结束,就不需要继续盯梢了。而他貌似也得到消息,神态轻松了很多,昨晚还特地给我发了短信。 我们约在了一家炸鸡店见面,他到场的时候依旧穿着一身俗不可耐的名牌衣服。倒不是说我对于名牌衣服有刻板印象,而是他这个人仅仅追求昂贵衣服,对于穿着搭配却是毫无研究。 祝拾身为对方的妹妹,对于穿着搭配似乎也研究不多,但是她穿衣讲究简洁风格,倒显示不出坏处;而长安则是突出花里胡哨,像是钱太多了不知道怎么花。 只是,如今就连他这身惨不忍睹的穿搭,我看着都开始怀念起来了。 他一边笑着走过来,一边大声说话:“哎呀,最近两天真是憋坏我了……怎么突然把我喊出来了?是要我请客吃饭吗?我请我请!说吧,你想要吃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我是来结束与他之间的友情的。 50 朋友1 长安从来都不是个擅长虚饰自己的人,而我身为他的朋友,也算是自认为对他的性格有着深入的了解。 他的性格有着执拗的一面,或者说是别扭的一面。如果直接要求他去做什么,他可能会照做;但是如果强令禁止他不做什么,他可能就会涌现出逆反情绪,非要把禁止的事情做出来,还要大张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自己做了。 所以我非常清楚,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就突然远离他,或者在这里直接跟他说断交,他必定不会接受。何止如此,搞不好他还要天天过来纠缠。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不想要把麻早传染给我的祸事传染到他身上去。 我的心底已经有了远离长安与其他正常人际关系的具体计划。这种远离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的。 只是,原本我都已经酝酿好了自己的说辞,可一看到长安的脸,便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好不容易酝酿好的说辞亦随之烟消云散。 我只能重新努力找回自己应该有的状态。 或许这都是借口,我只是想要和好朋友在最后的时间里多说说话而已。说什么都可以。 长安和我一起坐在了炸鸡店的长桌旁,他笑着拉扯放松自己的领子,跟我聊起了自己最近两天的事情:“我之前一直都待在部队医院那边,那里的饭菜健康归健康,吃起来可难受了。而且还没有人陪我说话,我妈也说不了话。” 我干巴巴地接了一句:“阿姨现在情况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没反应。”他说。 长安和祝拾的母亲是植物人。根据长安的说法,有一天,她突然神秘昏迷,之后再也不省人事。虽然根据医学检查,她所有身体检测数据都呈现出健康的状态,但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要不是生理活动还在继续中,基本上已经可以当成遗体。 长安对此自然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不过祝拾肯定是清楚的,而现在的我也已经明白了。 这是“失魂症”。 传播源头未知、传播方式未知、治疗方式未知……这甚至不是符合正常医学定义的病症,而更加近似于怪异之物造成的诅咒。中招之人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是在全世界范围流行的怪异现象。 麻早就是全世界唯一一例的苏醒者,这也是罗山找遍全国也要找到她的根本动机。 如果麻早真的是末日穿越者,那么按照常理,她的苏醒就和失魂症没什么关系,研究她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更加谈不上帮助长安的母亲。 但是我对此还有着其他的想法。为什么她会正好穿越到失魂症患者身上,并且这个失魂症患者还有着与她原本身体几乎一致的身体呢?她的穿越真的与失魂症毫无瓜葛吗? 从我的角度出发,如果她拒绝继续与我保持关系,我就只能选择监禁她,把她隐藏到任何人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反过来说,只要能够保证继续与她维持关系,并且她自己愿意,那么就算罗山要通过她去找寻治愈失魂症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这必定也是长安乐见其成的事情。 而这里却有個关键问题,那就是罗山某些势力在搜寻麻早过程中表现出的对于麻早本身基本权利的漠视,令我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不走正路的味道。我自己是没什么资格说他们漠视他人基本权利,却不妨碍我对于做出类似行径的人报以忌讳警惕之心。 长安还在继续发牢骚:“我妹倒好,平时她经常去探望妈,我一去,她反而就不见踪影了,就留我在那里独自面对。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知道祝拾当时是在忙碌堕落猎魔人事件,这个话题无法对长安诉说,只好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或许是你平时行为不端正,被她讨厌了吧。” 他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唉声叹气:“她小时候明明是个喜欢音乐的可爱女孩,还喜欢抱着吉他玩呢。你看,她现在也背着吉他盒到处走,八成也是在哪里玩乐队吧。可是自从好几年前改了名字,她就不知为何对我态度很冷淡……” 现在祝拾的吉他盒里面装着的可不见得是吉他,八成是她上次在我面前拿的利剑。 这么想的同时,我注意到了长安话语里的关键信息:“改了名字?” 以前长安好像对我提及过类似的话题,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祝拾的真实身份,对于祝拾亦是兴致缺缺,所以就把那个话题给错过了。 “对,她现在不是叫‘祝拾’吗?你没有觉得这个名字不怎么像是女孩子吗?”长安反问。 “祝拾这个名字听上去是挺中性的,但是把中性的名字起给女孩子也不是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吧。” “我跟你说,这个‘拾’,其实不是‘拾起’的‘拾’,而是大写数字‘十’的‘拾’。”长安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了我答案,“我们祝家是个有些奇怪传统的家族,不知为何总是会给后代起个数字名字。比如说我妈的名字就叫‘祝玖’,再往前就叫‘祝捌’、‘祝柒’、‘祝陆’……” 这倒是个颇为神秘的传统。 祝家是本地的隐形富豪家族,我过去一直没有将其与怪异联系在一起。 之前看祝拾在长安面前隐瞒自己是猎魔人的事实,还以为祝拾是单枪匹马的猎魔人,家人对此不知情。现在看来,会不会是祝家本身就有着某些秘密,只是长安自己不知道? “如果有其他兄弟姐妹呢?”我问。 “一般是先给所有孩子起个非数字的名字,在从孩子里面挑选出继承人之后,单独给那个继承人改名。”他说,“比如说,我妹以前是叫‘祝久幸’,上初中以后就开始叫‘祝拾’了。” “你叫长安,她叫久幸,倒确实是对兄妹的名字。”我评价。 “虽然我们不是亲生兄妹就是了。”他惆怅地说,“伱也知道的,我只不过是混账老爸在外面找其他女人生下的私生子,现在躺在医院里面的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虽然在我心目中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她对我也非常好,但是……”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去探望阿姨?” “我知道是自己在闹别扭,但是……你说祝拾现在疏远我,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呢……”他语气空虚地说,“我爸一直不来见我,是不是也是因为……” 他总是在其他人面前摆出神经大条的模样,此刻却在我的面前流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以前也有打听过。他的父亲是官方势力的高层官员,如今已经行踪不明多年。 并不是说长安的父亲在哪里遇难了,而是好像在暗地里从事着不方便对外透露的秘密活动。或许是与政府的某些保密工程项目有关吧。他在官方势力的官职也一直都在,只是人不在岗位上而已。而且貌似也在暗中默默地关注着长安,每当长安做了需要他擦屁股的坏事,他就会特地派人过来处理。 他是祝家的入赘女婿,立场本身就不怎么厚实。长安作为其私生子,在祝家自然感受不到正常的家庭温情。我以前有过怀疑,长安之所以总是在外面惹是生非,除去要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会不会也暗藏了想要吸引自己父亲注意力的动机。 “他应该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你吧,只是出于工作原因,不方便抛头露面而已。”我安慰。 “希望如此吧。”他草草地结束这个话题,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另外一件事,“对了,阿成,关于那个洞穴……就是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你还记得吧?” “当然不会忘记。” “我其实……有些后悔。我并不是在认识你之后才对怪异之物感兴趣的,以前我也一直想要证明怪异之物的存在。但是我……我从那个洞穴面前逃跑了,连进去都不敢。”他咬牙,“最近两天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洞穴里面有一只大手伸出来,把我抓进了黑漆漆的洞穴之下。之后入口消失,我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我觉得与其一直都那么担惊受怕,倒不如……” 说到后面,他忽然变得沮丧,自嘲地说:“对不起……我在说什么傻话啊?还是把我刚才的话忘记了吧。不管怎么想都太疯狂了……” “不好意思,或许你听到接下来的消息会感到失望。”我说,“关于你提到的洞穴,那个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啊?”他睁大了眼,“什么!” “其实我把你约出来,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坚定决心,“我已经去探索过了那个洞穴,出于一些不方便说清楚的过程,洞穴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等等!你不要一笔带过,不方便说清楚的过程是个什么过程啊?”他追问。 我吸了一口气,再次坚定决心,然后开始编织谎言:“问题不在那里,在于之后。” 他盯着我看:“之后?” “我或许是被那个洞穴给诅咒了。之所以无法告诉你全部过程,也是因为不知道由我诉说的信息是否会对你造成危害。你应该知道的吧?光是对怪异之物知情,可能就会形成危险。”我使用了严肃的语气。 “啊,嗯,有些新怪谈故事是有这样的设定,像是模因什么的……”他先是一知半解地点头,而后大吃一惊,“所以你是被那种东西给缠上了!?” “是的。光是从电话里面告诉你,你可能缺乏真实感,所以我现在就当面跟你说。”我郑重其事地说,“之后一段时间,我们之间还是不要继续来往比较好。” 51 朋友2 长安顿时变得惊慌失措,从长桌前站了起来。 “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或者你还是直接把实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不用担心牵连到我!”他非常着急地说。 周围的客人和店员纷纷看向了他,又把目光收了回去,没有人特别在意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 看到长安那么慌张和急切,就算是我都忍不住脸皮发烫,产生了一阵羞愧和罪恶感。 只是都已经把谎话给说出去了,现在只能坚持到底。 “不要那么紧张。”我有意识地拿出有力且自信的口吻,“这件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我已经准备好了万全的应对策略。你就当成我是得了个比较特殊的传染病,最近这段时间不方便随随便便和熟人来往和谈话……尤其是和我一样目击过那个洞穴的人。” “与是否目击过洞穴也有关联?”他追问。 “我不方便透露更多。”我采取了神秘主义。 其实没有,从头到尾就是我胡扯的,打上这个补丁只是考虑到了长安会不会在这之后偶然目击到我和其他人正常交流的情景。 我的思路非常简单,就是打算先在前期“暂时性”疏远他,然后慢慢地把这段时间延长,最后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淡。如果他在此期间想要过来找我,我也可以再搬出更多理由,比如说“你靠近过来反而会激化事态,让我们的处境变得危险”等等。 总感觉非常对不起他,但这也是为了避免他受到波及。 长安坐了回去,又不甘心,问:“真的没有我可以帮到的事情?” 我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这样啊……”他沮丧地说。 这次轮到我起身。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 看着他的面孔,想着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正经交谈,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老调重弹:“你以后也别尽是去夜店那种地方,洁身自好一些。又不是交不到女朋友,好好跟女同学谈個恋爱,不是比去夜店找女人强得多吗?”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反驳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去夜店找女人,建立的是只有肉体和金钱的纯洁关系,找女同学的话还要谈乱七八糟的感情。我又不傻,何苦自投罗网?” 这是过去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的对话,我并不为他的反驳而生气,只是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感慨和伤感,之后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 走在回家路上,我低头思考。 以长安的性格大概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他就是那么别扭的人。或许他之后还会再次前往十五楼房间,但是那个地方的仪式法阵已经被祝拾抹除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仪式法阵仍然存在,那原本就是个发动概率低成天文数字的缺陷产物,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不,还是要担心下的,因为长安也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触发过仪式法阵。 如果说我能够打开洞穴是因为麻早的眷顾,那么长安也是如此吗?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身边人,之前也受到了麻早扫把星体质的波及? 还好仪式法阵已经被抹除,去掉了最后危险因素。虽然也不是没有对于仪式法阵的消失而惋惜过,但是我手头上还有仪式法阵的视频记录,未尝无法在其他地方重新打开那个“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的入口。 我顺路买了两份麻辣烤猪蹄,然后进入了自家所在的小区。先是取快递柜那里取快递,然后回到了自家门前。 通过设置在自己家里的“萤火虫”,我看到了麻早现在的状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眺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发呆,活像个被坏人囚禁的金丝雀。 她在独处的时候会读书,也会打开电视机,通过时政新闻了解现代社会如何运行。而像是这种发呆的情况也很频繁,不知道是在回顾过去生活在末日世界的记忆,还是纯粹喜欢像是植物一样安安静静任由时光流逝。 现在的我已经初步设计出了能够储存预设指令的“萤火虫”,就算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也能够代替我监控麻早的活动。只是就好像人类的精神会逐渐淡忘过去的事情一样,“萤火虫”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忘我的预设指令。想要维持的话就必须定期矫正。 我留在麻早附近的“萤火虫”储存的预设指令是“一旦麻早踏出离开这个家的范围,就向我发出警报”。而在最近这段时间里面,麻早确实遵守约定,一次都没有过尝试离开这里。 只是有时候,我会产生另外的担忧。过去我因为担心“萤火虫”会被祝拾觉察到,所以就没有让“萤火虫”对其进行尾随。而既然麻早也是具有非凡力量的“超能力者”(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她会不会也有着觉察到“萤火虫”的可能性呢? 直到目前她总是表现出觉察不到的样子,是因为她真的觉察不到吗?还是因为她灵魂受创,所以才无法觉察到? 亦或是……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在监控她? 一旦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我难免心跳加速。 而比起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其实还有更加严重的,迫在眉睫的问题。 现在就是“第三天”了。 三天前,麻早与我做过约定,说是只会在我家里待三天,而现在就是这个“第三天”。换而言之,明天她就会动身离去,我却还没有找到足以说服她在我这里久留的方法。 如果只是要在此基础上再延期两三天,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因为她目前恢复的进展没有那么理想,现在还暂时无法动用所谓的“赐福之力”。然而在延期结束之后呢?如果有办法,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出于自愿留在我身边。 当然,并不是说她不愿意,我就留不下她,否则我刚才也不会特地去和长安道别。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还可以使用强制性手段。就算她能够用空间转移离开也没有用,我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记号”,以便于我能够随时把握到她的位置,并且在必要的时候进入“第二形态”,直接把自己传送到目标位置。 会“空间传送”的可不止是麻早和孔探员,我也能够模仿类似的技艺。 而所谓的“记号”,并不是指“萤火虫”。归根结底,“萤火虫”是在外部监控她的道具,无法深入到她的身体内部。也就是说,当她使用空间转移之力离开,“萤火虫”就无法起到定位她的作用。 记号的真实身份,是一段“热量”。 我的超能力不止是能够用精神变换出来火焰那么简单,也能够把火焰的热量单独变换出来,而这个热量也是我精神的显化。上次之所以能够追踪到通过阴影世界逃跑的孔探员,也是多亏了他身体里还残余着我火焰形成的热量。 在麻早身上留下这种热能记号,照理来说比起“萤火虫”还要容易暴露。仔细想想就知道,谁要是身上有块地方的温度比起其他地方还要高,而且还莫名其妙无法消褪,肯定会觉得不对劲。只不过也是多亏了与孔探员的战斗,我的思路被打开了。 为什么我非得要把热能记号放在对方的体表呢,我直接放进对方的内脏不就可以了吗? 人类的内脏对于温度变化的感知不如皮肤那么灵敏,而且内脏原本就是温暖的,稍微有块地方的热量细微上升一点点也不会被觉察到。而且保险起见,我还是趁着麻早睡觉的时候放入这个热能记号,这样她在醒来之前可能身体自己就适应了,更加难以觉察到变化。 我把热能记号放在了她的胃部,就当是暖胃了。 只是,光是做到这个地步,我觉得还是不够保险。 我还要再做一重保险工作…… 念及此处,我把门打开,走进家里。 麻早对于外界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我一开门,她马上就有反应,把头转向了这边。 然后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然后噔噔噔地跑到了我的跟前。 我把装着两份麻辣烤猪蹄的塑料袋拿到了她的面前。 “你又买吃的回来了?我不是小孩,不要总是给我吃东西,显得好像我很贪吃。”她无语地说。 不,伱实际上就是小孩吧。 “你不吃吗?很好吃的,再放着可就要凉了。”我说。 她虽然刚才那么说,但是对于食物还是很珍惜的。闻言,她便伸出手来,正要取出其中一份烤猪蹄。又忽然陷入了迟疑。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 她拿过了其中一份烤猪蹄,又看了我一眼。等我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烤猪蹄,她这才跟着开动,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沙发上。 我大概知道她的心事。这段时间我总是表现出全力挽留她的姿态,而她明天就要走了。 换成刚刚认识的时候,她肯定会直接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是她似乎对于“来自他人的善意”防御力很低……不对,应该不是这样,或许她确实不擅长对付善意,但是在确认这份善意是真是假之前,她反而会倍加警觉。 只不过她对于生活在和平社会的人有着比较高的预期,所以才会稍微认同我。眼下估计是在思考怎么样才能够在不让我伤心的前提下和我道别。 而面对这样的她,我的选择是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剪刀,拆开刚才从快递柜里取来的包裹,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做工精良的红色手环。 这是我从网络上买来的gps手环。 我背对着麻早,把红色gps手环和自己的手机配对到了一起,然后转过身去。 麻早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好奇地看了过来。 而我则一本正经地说:“麻早,我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52 末日少女约会1 我在网络上购买得到的gps手环,原本的用途是用来防止儿童走失的。手环外表呈现出红色,看着有些像是玩具,但要硬说是符合初中学生风格的精巧装饰品也未尝不可。 如果是对于此类道具有着了解的人大概一眼就能够识别出其真实用途,而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麻早虽然对于现代电器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浅显的。比如说她知道冰箱和电视机,却对于智能手机很陌生,看到我以前闲来无事买的运动手环时也好奇地问过我那是什么。我也是那时候才萌发出送出gps手环这个点子的。 诚然,热能记号的隐蔽性肯定强于gps手环,但既然我已经对基于超能力的“萤火虫”是否会被麻早发现这一点产生了些许怀疑,自然也不会对同样基于超能力的热能记号百分百放心。 超能力要用,现代科技也要用。 把麻早留在身边对我来说是人生头等大事,只有一重防备怎么可能安心。 听到我的声音,麻早先是一怔,旋即困惑地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 “送我礼物?” “对,就是这个。”我把像是普通装饰品一样的红色gps手环递了过去。 她却是没有立刻接过去,而是踌躇了下,小声提醒:“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的。你没有必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个就当是饯别礼物。”我以自己能够拿出来的最大诚恳态度说话,“虽说只有三天时间,我们也好歹是在同一個屋檐下吃饭和睡觉的关系。 “你是被官方势力追查的犯人,而我则是包庇你的同伙,从这一层面来说,我们还藏着不能为他人所知晓的共同秘密,说是共犯也不为过。你说是不是?” 闻言,她思考了下,只能点头:“言之有理……” “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不会把你忘记;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伱在离开之后把我忘记。”我接着说,“而这个手环,就是我给你的纪念物。” 她看上去快要被说服了:“……但是,我可拿不出回礼啊。” “没事,只要你今后还记着我这个人,以后愿意回来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我索性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臂。 当我触碰到她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她反射性的紧绷。不过很快,她就有意放松下来,任由我牵起她的手臂。她还穿着我的灰色长袖t恤,我替她把过长的袖子卷起,露出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然后把红色gps手环小心翼翼地佩戴到了上面。 她收回手腕,以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gps手环。 看着她这么仔细地打量,我难免心里发虚,情不自禁地多说了几句话,以期望能够牵扯她的注意力:“我只是个学生,经济条件并不宽裕。如果有条件,我原本是想要给你买个更加昂贵的装饰品。但是现在只能给你买来这种像是玩具一样的手环。” “不,没关系,我很喜欢。” 也不知道她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但是被人送了礼物,她肯定不至于当面说自己不喜欢。 在回应的同时,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抚摸着这个居心叵测的gps手环。 “上一次收到礼物,到底是多少年以前了呢……”她流露出了些许缅怀的情绪。 看来她没有鉴别出来这个手环的真实功能。 说真的,把gps手环当成普通装饰品送给十三四岁少女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变态的事情了。连我都不由自主惊叹于自己的变态。昨天晚上梦见的少年时期的我绝对无法想象,未来的自己居然会沦为这般卑鄙无耻的男人。 看着氛围逐渐走好,我决定再接再厉,打出下一击。 “麻早,虽然你刚才说明天就要走,但是我希望你明天还可以再等等。” 闻言,她回过神来,狐疑地问:“为什么?” “你看,你现在不是还穿着我的衣服吗?”我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正常的女孩子是不会穿着尺码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衣服在外面行走的。现在的你确实不像是一开始那样穿着浑身是血的病号服,可就这么走出去也会容易惹人怀疑。更何况外面正在通缉‘持有枪支弹药的未成年少女’,就更加容易惹上麻烦。” “但是只要我避开路人的目光……” “我不知道末日世界的人口密度如何,但是现在这个社会,城市人口非常密集。如果你仅仅是要一味躲藏起来,或许真的可以避开路人的目光。不过一旦想要在外面做些什么事情,就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我非常认真地说,“你可能会说自己可以偷窃其他人的衣服,可我不希望你在外面偷盗其他人的衣服,那是不好的行为。”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怎么做呢?”她反问。 “很简单,我已经在网络上为你订购了几件衣服,尺码是按照你脱掉的病号服来算的。”我直接给出答案,“只是快递送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今天还没有送过来,最晚明天应该就可以送到了。到时候你就穿着新衣服走到外面去吧。” 我不敢说是后天或者大后天,不然她可能转头就走了。 只能先拖延这么一段时间,再利用多出来的时间继续说服她久留。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艰难点头:“好吧,那么明天我就再等等……对了,那套病号服现在在哪里?” “因为太脏太破,所以我就扔掉了。” 其实是被我作为“邂逅离奇事件的纪念品”珍藏起来了。 为了防止被她误会成变态,这件事情我决定隐瞒。 - 麻早说是“明天再等等就走”,然而经过我的不懈努力,还是把时间延长到了后天。 在纠缠她的同时,我也在通过网络调查自己需要的信息。 虽然官方平台还没有正式发声,但是网络上已经多出了“持有枪支弹药的未成年少女”的通缉新闻,并且还编造了出现在最近几天内子虚乌有的事件被害者,甚至登上了热搜榜单,各式各样的谣言都在群魔乱舞。 就如同孔探员过去所说,罗山对于麻早的搜查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全国。这种程度仅仅是水面上的波纹,想必罗山在暗地里还有着更多我看不见的动作,而后者多半才是真正的主力。 我也向祝拾那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答案大差不差。另外,我还向她打听了关于“扫把星体质”的事情。 扫把星体质是会吸引怪异的体质没错,但是怪异与怪异之间原本就会互相吸引,拥有怪异之力的猎魔人也会吸引怪异。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在猎魔人看来,会不会其实没有那么特殊呢? 而祝拾则否定了我的想法。 猎魔人确实具备吸引怪异的性质,但是这种性质不会波及到身边人,更加不要说是波及到身边人的身边人;其次,猎魔人吸引怪异也不会特别频繁,一年下来都不见得有几次,最多只是保证“猎魔人无法真正过上常识生活”的程度而已。 像是“在晚上捡到麻早,次日早晨立刻就被怪异事件找上门”那么立竿见影的情况只能说是被什么东西给诅咒了。而且,如果所有猎魔人都拥有那么荒诞的体质,结合六度分隔理论(即一个人最多通过六层关系就能够认识到世界上的任意一个陌生人),只怕人类社会根本延续不到今天。 她还让我知晓了另外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最近两三年,怪异事件在全世界发生的频率正在显著走高。 通过网络也可以佐证这条信息的真实性。最近两三年,怪谈和都市传说,以及超自然事件的目击记录显著增加。自不用说,我早已注意到了这种异常现象,也曾经多次实地调查过那些目击记录发生的地点,却始终一无所获。 要不是祝拾亲口告诉我,我原本还以为那些目击记录统统是胡说八道,仅仅是最近两三年新怪谈文化正在网络上兴起而已。 每当细思此事我便觉得匪夷所思,纵使这波怪异频发的浪潮持续了那么长时间,我居然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如果没有邂逅麻早,只怕我直到今天都依旧会误以为这是新怪谈文化兴起的现象吧。 顺带一提,我之前与孔探员战斗时候劈断烂尾楼的场景也被路人目击到了,甚至有人在附近拍摄视频并上传到了网络上。拍摄者言之凿凿地声称这个画面没有经过任何特效处理,也有一些当地人在视频下面发表评论说自己能够作证,而大多数观众则认为这应该是某种能够用常识解释清楚的不明爆炸事故,或者索性认为是做得很好的特效视频。 没想到我也有成为事件主角的一天,搞不好还会有其他怪谈事件爱好者过来实地调查。 既然已经以超能力者的身份登上猎魔人世界的舞台,我自然不会再说隐藏自己力量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再继续遮遮掩掩,讲究什么“不能在人前使用超能力”云云。不需要使用的时候不会显摆,需要使用的时候也不会再谈这个忌讳那个忌讳。顺其自然就是了。 只是在麻早的面前,由于我先前竖立了普通人的形象,事到如今再显露力量,恐怕会令她起疑。我总不能一直瞒着,有必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而现在已经是我与她认识的第五天。 这一次,我再也找不到理由说服她推迟离去的日期。 她去意已决。 53 末日少女约会2 只是靠着日复一日地推迟麻早离去的日期,是不可能真正把她留在我身边的。 她的心中必定存在一条死线。一开始提出的“三天”就好像食品保质期一样,与真正的保质期之间尚且存在缓冲地带。而当这片缓冲地带消失,花言巧语的余地也便消失了。 这天上午,她醒来之后吃过早饭,和我一起在客厅里面看电视。电视播放的是本地新闻,正在讲述不久前咸水大学附近由我亲手造成的“烂尾楼神秘爆炸事件”。专家以盖棺定论的口吻将此事件定性为煤气爆炸。且不论罗山如今对于“是否需要继续隐蔽怪异”这一问题的态度如何,看来至少官方势力的态度是希望继续隐蔽的。 节目进入广告时间之后,麻早便向我提出了离开。这个表情完全就不是和我商量,而是义务性的通知。 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也是想好了如何让她自愿留下。 我是第一次如此花费心思诱骗女孩,之前也有很多生疏的地方。而俗话说实践出真知,经过这些天的实践,我慢慢地摸索出了心得。 一开始我的想法是通过美食勾引她,或者通过让她肠胃得病使其不得不在我家里逗留,亦或是借口说快递明天才能到等等。这些把戏都是小道,只能起到些许拖延的作用。 为什么之前她愿意留在我家,是因为她真的认为自己需要在我这里养伤和躲藏。而现在,她再也不会动不动就昏迷,走路也不会不小心跌倒,气色也好了很多。就算说她已经可以使用空间转移的力量都不足为奇。我这个人在她眼里就不再那么必要了。 正所谓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我现在真正应该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让她觉得我这个人本身是必不可少的。 找到正确思路之后,我便感觉自己的灵感和智慧迅速泉涌,坏点子一個接一个地浮现而出,并且组织成了具体详细的方案。原来我居然还有诱骗女孩的才能吗?真没想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再次滑坡之后头脑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我反复斟酌着脑海里面逐渐成型的计划,愈发胸有成竹。 麻早这会儿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现在她身上不再是我的灰色t恤和长裤,而是我给她网购买来的衣服和鞋子。 虽说过去在心里嘲笑长安穿衣搭配品味低俗,其实我自己同样不明白穿衣搭配的讲究,对于色彩搭配也是一知半解,更加把握不住女装的穿搭。只不过我有个肤浅的窍门,在不明白穿什么颜色的时候,选择黑色总是不会出错的。 她眼下穿的是黑色的印花帽衫和短款裤裙,线条好看的双腿被黑色棉质裤袜包裹着,鞋子穿的是黑色短帮马丁靴。而左手腕则戴着我赠送的红色gps手环,算是这身暗系穿搭里面的例外。就我自己的审美来看应该可以说是没有踩到雷,她本人对此也没有发表过不满的意见。 容貌美丽的少女身上穿着自己亲手挑选的衣服,我心中难免对此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新鲜感,情不自禁地思考起了继续优化的方向。 而此刻看到麻早正走向玄关,并低头拉下风帽遮住面容,我便开口了:“我们一起出门吧。” “一起?” 她停住了步伐。这两天她显然对于我的花言巧语有了抗性,见我开口说话,她回头看我的眼神非常警觉。 “你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陌生的地方吧,我正好可以给你介绍介绍。”我也从沙发上起身了,“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到处逛逛,然后友好分别,这样才算是画上圆满的句号。也正好作为我对你的饯别。” “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你和我这个通缉犯在一起……”她仍然有着顾虑。 “没事,你戴上这个就可以了。”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口罩。是个有着猫咪白色胡须图案的黑色棉布口罩。 她质疑:“戴着这种遮掩真容的东西走在外边,岂不是更加形迹可疑?” “你放心吧,最近这几年,戴个口罩在外边出行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说。 思考过后,她点头同意,把猫咪胡须口罩接过戴上,然后跟我一起出了门。 来到楼下之后,上午的阳光把她的全身都照亮。她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为久违的宽敞天地而感慨。 我现在的情绪很是奇妙。虽然已经相处数日,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她一起漫步在阳光下。这里我绝对没有在心中异化麻早的意思——我现在的感觉或许近似于第一次把猫猫狗狗带到外边去溜达,而且手里还没有绳子,生怕她突然奔跑起来,逃到我追赶不到的地方。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家的方向,又看向了我,眼神释然。 “怎么了?”我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话虽如此,她过了两秒钟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伱不要嘲笑我。虽然我体格小,身材也不丰满,但是脸应该算是好看的。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怎么说呢……我其实一直都有那么一点怀疑。” “怀疑什么?” “你会不会其实是个想要监禁我的变态。之所以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看上了我的身体……”她说,“现在看来,果然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我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虽然我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但是真的有思考过监禁她,而且现在也是将其作为最终打算。 我顾左右而言他,同时也是作为试探:“比起这个,你现在身体没事吗?不会突然跌倒在地吧?” “已经好多了。虽然灵魂的损伤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痊愈,但是现在的话就算跑起来也没问题。” “可我看你最近经常发呆。” 她突然给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那是因为我在禅定。” “禅定?”我一惊。 那不就是我把超能力练出来了都没有练成的,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的传说中的冥想境界吗? “禅定有助于帮助灵魂恢复,也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这种效果就算是在禅定结束之后也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任何场合和姿势都能够进行,对于我现在的情况是最合适的。”她解释,“我现在灵魂受创,很容易泄露出多余的气息。上一次偷袭我的家伙很可能也是通过这条线索找过来的……” “偷袭你的家伙?”我听到了不容错过的部分。 她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打住,没有把更多的信息透露出来。或许这也是在害怕把我卷入。现在的她简直就像是个想要独自背负一切的黑暗英雄。 进入这种模式的她是不会再透露出任何相关信息的,我只好记在心里,之后再打探。 我们走出小区,来到了外边的街道上。现在正是早高峰时段,路上有很多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学生。我在路边的餐车购买了两份袋装甜豆奶,有意当着她的面展示交易细节。 她注意到了我拿出手机扫二维码。或许之前在电视上她也有看过类似场面,如果她真的是末日穿越者,那么实际看到应该是第一次。此刻她流露出了对陌生事物感到好奇的眼神。 我把其中一份袋装甜豆奶递给她,和她一起离开餐车附近,然后对着她解释:“刚才那个就是移动支付,要用移动设备扫描二维码才可以完成交易。” “移动支付、移动设备……也就是只要有手机就可以了吗?”她探究性地提问。 “不止如此。还要下载相关软件,并且将其与自己的银行卡绑定,银行卡里面也必须有钱。而办理银行卡则需要相关手续,其中就有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一环。”我说。 “身份证明……”她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通缉犯也可以办理银行卡吗?” “当然不可以了。”我说,“现在电子移动支付是这个社会的主流,人们正在逐渐脱离现金支付,在大城市就更是如此。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和活动就很难脱离这一环。很多难以习惯时代潮流的老人时常在这方面遇到困难,你在新闻里面也有看到过吧?” 说话的同时,我观察着她的反应。而她则掀起口罩下半边,吮吸袋装甜豆奶,同时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在她的面前强调她短时间内无法克服,又有必要去克服,且需要借助我之手才能够克服的问题……这就是我当下的计划。现在的我就像是个狡猾的面试者,试图打动她坚硬的心肠。 而这只是第一步。 我还需要进一步提升自己的价值,提供一些额外的、她当下需要的信息。比如说现在正在追踪她的不止是明面上的势力,也有罗山这一潜伏在暗处的组织;又比如说她现在使用的身体原本属于某个身患失魂症的少女。 失魂症是只有猎魔人们才知道的事情,而根据麻早的证词,现在的她还没有接触到这个时代水面下的世界,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不知道失魂症的存在。 我很好奇当她知晓失魂症这一概念之后会有何种反应,但是在提供信息的同时,我必须慎之又慎。因为现在我在她面前的身份是普通人,必须要好好找个借口才能够透露出这些不为人知的信息。 打好腹稿之后,我再次开始说谎。 54 末日少女约会3 “麻早,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我对于你的身份进行过调查。”我说,“并不是对于作为末日来客的你,而是对于你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 “……嗯。” 麻早继续吮吸袋装甜豆奶,眼神并不意外。身为共犯,会对身边人进行调查再正常不过。她也在我房间里面调查过,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信息。 “你起初应该是在某家医院里面苏醒的吧,然后你立刻就从病房里面消失了,那时候你使用的,应该就是伱提到的空间转移能力?但是或许你还不知道,你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其原本主人的名字,也叫‘麻早’。”我说,“她是个出于未知原因而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在你到来之前,她一直都出于昏睡状态。” 闻言,她的耳朵慢慢地竖起,注意力变得非常集中。 看来我现在所说的确实是她不知道的情报,她已经被吸引了。 而更加重要的部分还在后面。 “我在大学里面认识几个门路多的朋友,之后拜托他们稍微做了调查。虽说他们也只是打听到了只言片语……”我一边说,一边注意她的反应。 真不愧是没有经历过互联网蛊毒的末日来客,她貌似对于我“无中生友”这件事情并未产生反射性的怀疑。见此,我继续说了下去:“……听说身体原主之所以会变成植物人,是因为一种名为‘失魂症’的神秘病症。” “失魂症……”她似乎又是困惑,又是恍然。 “失魂症具体是什么病症,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现在有很多人成为了此病症的患者。而根据这个名字,我产生了一些联想……”我说,“你先前又是说自己灵魂受创,又是说要恢复自己的灵魂,那么你是否能够感觉到,在你这具身体里面,有着第二条灵魂的存在?” “我感觉不到。”她摇头,“按理说肉体没了灵魂,就会陷入死亡状态。但是当我进入这具肉体的时候,肉体本身还是正常运转的,灵魂却似乎早已不翼而飞。” 她这句话出来,等于承认了自己是“灵魂穿越”。 或许是由于我提供了她不知道的情报,她也愿意多说一些内容:“而且不知为何,这具肉体和我原本肉体之间的相似度极高,与我灵魂之间的契合度也是极高,就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一样。如果不是身体原主在这個世界有着自己的身份,我甚至会误以为自己是带着原本的肉体穿越过来的。” “既然如此,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我图穷匕见,“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做了一场名为‘末日’的噩梦,现在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毫无动摇地回答:“如果那一切都是梦境,就无法解释我的赐福之力从何而来。” “目前无法使用赐福之力的你,又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赐福之力真实存在?”我故意试探。 “之前你不也是提到的吗?我是使用空间转移从病房里面消失的。”她说。 “那只是道听途说,我更加相信眼见为实。” “……好吧。”她想了想,“现在的我,应该能够勉强在不损伤灵魂的前提下使用赐福之力,就用这个来向你证明。” 说完,她一口气就把手里的袋装甜豆奶吮吸干净,然后向我展示了空空如也的包装袋。 我不解其意,同时心怀热烈期待,安静观看。 而接下来的一幕,彻底令我相信了她自述的“赐福之力”。 她双手捧着空空如也的包装袋,目光集中在了上面。下一刻,包装袋所处的一小片空间就像是倒映风景的水面被棍子用力搅浑一样,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这种扭曲仅仅持续了一瞬间,空间平复之后,装满甜豆奶的包装袋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时间被倒转了! 不,这真的是时间倒转吗?或者是其他似是而非的现象? 这和“空间转移”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她拥有的“赐福之力”不止一种? 无论如何,她总算是满足了我一直以来的期待。虽然我清楚她非常特殊,但是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在我的面前,以如此直观的形式展现出了自己的特殊之处。 现在的她在我眼里简直就是闪闪发光。 “我不方便对你透露自己能力的核心,但是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经历并非梦境的最佳证明。”她认真地说。 “既然你都做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只有相信了。”我只能心服口服,接着说,“那么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可能性:你依旧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只不过你的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在那里遗忘了自己的真实过去,又穿越回了现在的世界?” “遗忘吗……” 我原本只是不抱期望地提出,却没想到她陷入了沉思。 难道有戏? 片刻后,她却是再次摇头:“你这个说法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两个不同的时代会出现两具相似度如此之高的身体,甚至就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我记下了她刚才的奇怪反应,然后回答:“或许末日时代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你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又或者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你的母亲,她在末日降临之后生下了你,给你取了和自己相同的名字,外貌雷同也是因为是母女。” “前者姑且不论,如果是后者,那么未来岂不是我生下的女儿会变成我,然后穿越成我的母亲,再把我给生下来?”她先是瞠目结舌,又连忙摇头,“不对不对,这种荒唐的因果关系是建立在未来不变的前提下,而我的目的就是改变未来……” “或许你觉得这些假设全部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必须认真考虑的。”我确实没有在跟她开玩笑,“末日、穿越、怪异、超能力……这些东西哪些不是荒诞不经的?与这些相比较,我刚才提出的种种可能性,真的有那么荒诞不经吗?” “……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还是无法相信。”她保守地说,“另外,你前面提到,‘失魂症’这个病症有着很多患者……” “如果你真的是从这个时代灵魂穿越到末日时代、再穿越回来的,那么失魂症很可能就是你穿越的契机。而这也就意味着,其他失魂症患者的灵魂可能也穿越到了末日时代。”我提出了自己的分析,“你对此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在末日时代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穿越不穿越的。”她果断否定,“而且,我是在末日时代出生和成长的。虽然我遗忘了过去的很多事情,但惟独这一点我很肯定。” “遗忘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又补充,“想要确定失魂症患者们是否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报出自己过去认识的人们的名字,然后我们再去对比失魂症患者们的资料就可以知道了。” “很遗憾,就连那些人的名字,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叹了口气,“还有,庄成,你不是说我们今天就要分开了吗?为什么还要说得像是我们今后还会继续在一起行动呢?” 说完,她便不再说话了。 看来我的“面试”暂时还没有通过。 我只好先耐心,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带着她前进,然后来到了附近的水族馆。 咸水市水族馆入场需要购买门票,而购买门票则需要出示身份证。自不用说,麻早是没有携带身份证的,只不过在我这个成年人带着她这个未成年人的场合下,后者的门票可以由我一起购买。 水族馆这种地方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来过了,上一次来或许还是小学班级集体活动的时候。步入展览区的走廊之后,就像是步入了童年的时光。两边是透明的玻璃墙壁,墙壁后面有五花八门的海洋动物在游动。昏暗的走道上遍布粼粼波光,显露出梦幻浪漫的氛围。 麻早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边,她好奇地观看着周围游动的海洋动物,还是没忍住提问:“这个场所,进来的时候必须要出示身份证吗?” “对,不过你这个岁数还没有领取到身份证也很正常,只要有我走在前面帮忙买门票就可以了。”我继续展示自己的价值,“类似的场所在如今的社会还有不少。” 她肯定已经看穿了我的意图,以劝说的口吻说:“庄成,和我在一起,你只会变得不幸。 “或许你心里想的是就算有个万一,只要到时候再反悔就可以了,但是我给你带来的坏影响不会那么快就消失。比如说……你现在和你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她问的应该是长安……我回答:“在上次他来敲门之后,我们只见了一面。” “那么,就算我的影响会波及到身边人的身边人,他现在也肯定已经没事了。”她笃定地说,“但是你不一样,庄成。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天,即使我现在就离开你,你也需要再等待这么长时间,才能够等到影响完全消除。我们已经不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你的朋友却可以呢?”我反问。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什么?” “你第一次和我提起末日的时候就有说过吧,你原本有个朋友,但是在‘大魔’的追击下,你没有能够成功带着朋友一起逃跑,而是意外转移到了这个时代。”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在我的面前提到的一字一句。 “还是说你只是随口说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那种朋友?如果真实存在,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呢?” 55 末日少女约会4 还有,那个朋友到底是男是女? 虽然我确实是有点在意这个问题,但是感觉问出来的话事情的性质就变味了,只好咽了下去。 麻早似乎被我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她是例外。” “什么例外?”我追问。 “她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在那么危险的幻境下,如果身边没有人去保护她,她只会死得更快。”她解释,“虽然我在她的身边也会给她带来危险,但就算是那样,也比起放任她独自一人来得好。” “十岁的小女孩……”我点头,“那么,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既然你直到最后一刻都与她在一起,总不至于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吧。之后我们可以去查查失魂症患者的资料,看看有没有她这号人物。” 她似乎也意动起来,旋即叹息否认:“我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她自己也已经遗忘了。” 居然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障碍。我问:“这又是为何?” “之前我也提到过自己遗忘了过去的很多事情吧,这是在末日时代非常普遍的现象。”她流露出回忆眼神,“末日时代的世界被无形的狂气所笼罩着,在其中生活的人们会逐渐被狂气侵入内心,迷失自我,遗忘过去经历的事情。曾经被我害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外貌和名字,我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而当一個人把自己的名字都遗忘,甚至是把一切都遗忘之后,就会失去自我、陷入癫狂,沦为择人而噬的怪物。 “这种化为怪物的人,被称呼为‘怪人’,或者‘业魔’。” “怪人”这个名字倒是形象。 至于“业魔”……我记得这是个源自于佛教的名词。 佛教把妨碍修行人开悟的障碍,称之为“魔”。而所谓的“业魔”,就是让修行人忍不住妄造恶业——或者通俗地说,让修行人忍不住做坏事的根本原因。佛教认为人之所以会作恶,就是因为被魔侵入内心,这个魔就是业魔。 “我之所以和朋友一起行动,部分理由也是为了防止自己遗忘一切,沦为业魔。”麻早继续说,“在末日时代最好两人以上组队行动,这样就可以互相喊出对方的名字,也可以确认彼此的记忆。哪怕是临时起的代号名字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必须要有名字。” “原来如此……”我消化了这段内容,然后说,“不过,就算你不知道朋友真正的名字,她的脸你总该记得吧?现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你所说的狂气,应该不至于再次遗忘才对。” “我记得。”她点头,“之后我就会按照你所说的,去调查失魂症患者的资料……虽说我不认为失魂症患者失去的灵魂是前往了末日时代。” 看来她还是打算单打独斗,我必须让她放弃这种念头。 逛完水族馆之后,我带着她来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 “这里是……”麻早沉吟。 这里是我与她的初见之地,也是我心中的命运之地。虽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她应该没有忘记自己以前来过。 现在这里变成了危险区域。被劈成两半的烂尾楼虽说仍然矗立,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危楼。周围拉起了警戒带,以防有人贸然接近此地。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应该就会被拆除掉。 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劝服麻早,那么我就会在这里亮出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 我带着麻早穿过警戒带,进入烂尾楼,沿着未被破坏部分的阶梯往上走。她虽然露出困惑之色,但还是跟随在了我的身边。 “我建议伱之后还是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为好。现在正在追踪你的不止是明面上的势力,根据我朋友打听到的信息,暗地里似乎也有不得了的势力在调查你。”我再次尝试用话语劝服她,“前段时间找上门来,指控你是连环杀人犯的警察,恐怕不过是其势力的冰山一角。一旦你露头,就无法继续去收集你想要的信息了。” “暗地里的势力……哪怕真的有这种势力,也是我必须面对的。”她坚强地说,“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那就是向尽可能多的人公布末日将近的消息,把末日阻止在这个时代。”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与我见面的第一句话是‘不要报警’?先把末日将近的消息上交给官方势力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我问。 她毫无踌躇地回答:“因为我需要先收集足够多的证据,才能够取信于人。” “这个证据就由我在外边替你收集。”我说,“你就先在我这里躲藏起来。至少先避过这阵子的风头。” “不,你是做不到的。”她断言。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烂尾楼的中段位置。 说是中段,其实已经是实质上的天台,再往上的结构就是纵横交错的钢筋混凝土骨架。 这片天台也被劈成了两半,断边相隔十米左右。我们就站在其中半边天台上。地面略微歪斜。她走到了天台断开的边缘处。天空蔚蓝,阳光普照。高处的凉风吹拂过来,她半长不短的黑发在风中摇摆。 她脱下了黑色的猫咪胡须口罩,回过头来面对我,脸色非常宁静。 “因为,庄成……你其实并不相信末日吧。” “何出此言?”我反问。 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令我哑口无言。 “你可曾有过一次,问过我‘末日何时降临’?” 这句话,就像是闪电一样劈中了我的脑袋。 “如果你真心相信末日,对此感到忌讳,你就必然会关心末日何时降临。到底是在几年后、几个月后,亦或是在几天后……不可能不会询问,因为这就是毁灭的倒计时。”她凝视着我的双眼,“但是你一次都没有询问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不相信末日,所以你不会产生危机感,自然也不会产生倒计时的概念。” “所以在你看来,我不可能替你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我念着。 “我没有在怪罪你,也没有指责你刚才是在对我说谎。”她以坚定不移的口吻说,“因为就在几天前,你早已经对我强调过了。你‘无法相信’我,但是‘想要相信’我。直到此时此刻,你也一直都在努力相信我,所以才会跟我谈论那么多与末日相关的事情。 “我非常感谢你的心意,不过,光是‘想要相信’是不够的。末日会由我来阻止,你的未来也由我来保护。 “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 她对我的评价大致上是正确的,不过有一件事,她误会了。 在我心目中,末日并不是忌讳之事。即使我真的相信末日,对此怀有的很可能也是期待之情。 那么,我之所以一直没有询问末日的倒计时,是因为我对于末日的期待之情不足吗? 并不是那样的。在我心中,末日无疑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然而这或许就和想要通过购买彩票成为富豪的人一样,在做梦都想要得大奖的同时,又很难想象那种情景真的发生在现实中,无法以现实性的心境去期待。末日对我来说就是那种遥不可及的东西。 每当我在心中思考麻早所说的末日和穿越之事,我总是会冠以“假设”或者“如果”的前缀。假设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又如何能够不那么思考呢?诚然,她之前所说的事情都被验证为真实,无论是扫把星体质,还是赐福之力……然而末日终究是不同规模的事件,说是“云泥之别”都嫌不足。 纵使我再怎么想要相信她,现实就是迄今为止,真的没有一条线索能够证明末日真的存在。 比起指望远在天边的“末日”,不如看住近在咫尺的“扫把星”。这就是我不容辩驳的真心。 “你想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吗?”我追问。 “你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我必定会偿还。但是我无法在你的身边偿还,否则那就不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她的口吻像是铁石一样坚固。 “……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扫把星体质会祸害到我,那么大可不必。” 我终于被逼迫到了最后一步。 “我必须对你坦白,过去,我一直在对你说谎……”我缓缓地说,“其实……我是超能力者。” “——什么?” 闻言,她露出了无比困惑和诧异的表情。 我吐出了一口气。 当着她的面,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 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出现在了我的掌心处,火光映照在了麻早浮现出吃惊颜色的面孔上。 只是,光是这种程度,恐怕还不足以说服麻早。在祝拾和孔探员那些罗山之人看来,火焰能力通常是只有攻击长板突出的畸形力量,无法帮助使用者在怪异世界长久生存。或许麻早对于火焰能力也会有相同的看法,所以我必须再进一步。 我反手就把火球拍向自己的胸口。 随着火球与胸口接触,我全身上下都被点燃。皮肤、肌肉、骨骼、血液、内脏……没有一处不在燃烧。很久以前,我就是像这样点燃自己,才得以领悟第二形态。眼下,我的身体瞬间就被笼罩在了爆燃的火焰之中。 火焰非但没有伤害我的身体,相反,我的身体同化为了和火焰相同的颜色,呈现出微微透明的状态。不光是身体,就连我的衣服也被同化为了火焰。过去我无数遍在镜子前面变化过自己的身体,这种状态下的我就像是橘红色光线编织而成的幽灵,身体轮廓都像是火焰一样摇曳不定。而这种看似不安定的形态,实则是我最强的底牌。 这就是我的第二形态——火元素形态。 56 末日少女的消失1 进入火元素形态的我基本上克服正常人类肉体的一切弱点。 因为这是火焰组成的身体,所以就算把我脑袋炸飞或者心脏捅穿,也不过是稍微给我做了个变形而已。毒素当然也是无效,化学武器也不管用。 我依旧能够正常地看见事物和听见声音,只要有那个意思也可以正常地拿起物体。因为火焰是否会破坏物体取决于我的心意,所以也不用担心拿起物体时会对其造成破坏。 这个形态下的我甚至能够把自己的精神融入到自然界的热量之中。 据说前苏联曾经使用核弹消灭过火灾,虽然具体原理我忘得差不多了,但纵使是在极端情况下,有人使用威力超级巨大的武器把组成我这具身躯的所有火焰都统统打灭,我依旧不会死亡。我可以栖身于周遭环境的热量之中,把自己的存在再次点燃。 想要从物理层面上彻底杜绝我的复活,恐怕就只有制造超大范围绝对零度环境之类的方法了吧,前提是我没有在其他地方设置“萤火虫”或者其他火焰衍生物。 趁着我进入火元素形态之前偷袭暗杀我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这個方法孔探员已经尝试过了。其实我把自己的形态分成“正常形态”和“火元素形态”是不大严谨的。自从我第一次进入火元素形态,我就已经成为了火焰本身,正常形态的肉体不如说是火焰拟态来的。外部偷袭对我造成的致命伤害无法真正致命,最多只会把我从第一形态打入第二形态。 硬要说有什么争议余地,就是这个形态的续航时间。 倒不是说续航时间不够长,相反,我能够维持火元素形态很长时间。最长超过两个月时间也还是感觉不到极限,反而一时间把握不到具体的极限时间。在此期间就连睡眠都不需要。要不是火元素形态过于显眼,还会发出熊熊燃烧的声音,我甚至想要使用这个形态在夜间无间断监控麻早。 按理说既然我已经成为了火焰本身,自然不需要讲究续航时间云云,只不过在火元素形态下,我的感受其实远不如正常形态舒适。就像是容易晕车的人被迫坐进汽车里,哪怕汽车还没有动起来,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由于我的精神仍然属于人类这边吧,火元素形态可能会对我的精神形成看不见的负荷。只不过一般情况下是不需要顾虑这个的。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现在的全部,我将其在麻早的面前统统展示了出来。 “元素化……” 麻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呼吸似乎都变得非常沉重。 “几天前,我在这里与变成怪物的人类战斗过。或许你会觉得那也是你吸引过来的怪异危险,我找不到否定这个可能性的证据。”我说,“但是如你所见,我没有死亡,甚至没有受伤。我把他打败了,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回了家。你应该就连我与人战斗过都没有觉察到吧。 “这个地方你在新闻里面也有看到过,新闻说是煤气爆炸事故破坏的,其实不是。这里就是我和对方战斗的现场,而这座建筑物就是我亲手劈断的。 “现在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只是想要告诉伱,我有着足以帮助到你的力量,也不会因为你招引的灾祸而死去。 “我确实隐瞒了自己的力量,对你说了谎,我必须对你道歉。但是我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帮助你向公众证明末日将近的真实性。我向你发誓,这是我发自内心,毫不作伪的想法。 “希望你能够接受我,让我们一起战斗。” 我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等待她的回应。 而她听着我说话,脸上难以置信的颜色也缓慢退潮,逐渐地化为了思考和审视的眼神。 良久,她居然还是摇头。 “拥有如此程度的力量……就算是把你放在末日时代所有的强者里面,你也一定是尤其突出的强者。但是我所招引来的怪异危险,并不是只要强大就一定可以克服的。” 她说的不无道理,洞穴之下的异空间就不是我仅仅凭借蛮力就足以克服的困难。只是在这种场合下,我不可能说出示弱的话语,只能继续以坚定不移的口吻说:“不,我可以克服。” “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在这个时代过上随心所欲的日子。”她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我的隐瞒而生气和怀疑,而是用前所未有的轻柔声音说,“正因为如此,你不可以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你一定会失去所有的幸福和安心,最后步入破灭。 “我知道你的心意……非常对不起你,但这也是为了避免你受到波及。” 这句话,不知为何,似乎曾经在哪里经过我的心灵。 “我会向这个社会证明末日的存在,或者是找到神印,直接终结末日的降临。”说着,她向着天台边缘后退了一步,“回到你原本应该有的人生里去吧,庄成。这前方的黑暗,只属于我一人。” 神印?那是什么? 正当我反射性地生出疑惑之际,她便再次后退一步,身体离开了天台边缘,向着下方坠落。 “等等——” 她要走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第一时间向她冲刺过去,要抓住她的身体。 然而没有来得及。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刹那,她的身体就像是水中月一样破碎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麻早使用空间转移逃跑了! 我站在天台边缘,徒劳地抓着空气,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十几秒钟之后,我才终于把手收回,然后退出火元素形态,长长地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种地步…… 劝说无用,展示自己的社会价值和情报价值无用,就连把自己身为超能力者的真相都摊牌了也还是无用。麻早对于孤军奋战的坚持,以及对于自己会祸害周围人的恐惧心理,看起来就是有那么的棘手。 搞不好向她表达“自己很强大”反而是招错棋,会让她更加坚定自己不应该留在我身边的念头。 而如果我反过来向她表达“自己很弱小,离开了她就无法活下去”,说不定她反而就会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了,就像是她提到的那个十岁小女孩一样。虽然经历了残酷的末日,但麻早似乎还是有着相当善良的心地,勾引她的同情心可能才是正确的方向。 只是我这么个生活在和平社会且手脚健全的青年男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她觉得我离开了她就活不下去?难道要我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和她分开超过一天就会忍不住割腕自杀吗,那也太沉重和病态了吧?……虽然硬要我那么做也不是不行。 没办法,事已至此,再去复盘过去的错误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先面对现实。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有准备的,那就是我的热能记号和gps手环。既然她做事那么极端,我也只有更加极端。先把她捕捉回来,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她监禁在某个避人耳目的地方。 如此道德败坏的事情,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做,但是如果把我的愿望和道德放在一起,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愿望。 我是个比起道德,更加优先于自己欲望的恶人。 怀着这种不断自我审视的心境,我闭上了双眼,开始感知热能记号的位置。 然而……事情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我居然感知不到热能记号的位置。 就像是热能记号去到某个我无法感知的遥远地方,或者是索性自己消失了。 一股极其糟糕的情绪从我心里升了起来。 等等,等等…… 等等等等……这,这这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会无法感知到自己的热能记号? 过去的我对于自己的超能力做过不少测试,比如说测试自己与“萤火虫”之间精神性连接的极限距离。其中一项就是前往国际航空机场,把“萤火虫”放到某个前往阿根廷的航班上。 距离我国最遥远的国家就是阿根廷,就如字面意义上,那是正好处于地球另一头的国家。假设从咸水市往地下垂直打洞再从地球另外一边出来,那个位置就是阿根廷。而要是我可以在咸水市感知到位于阿根廷的“萤火虫”,那就意味着在这个星球上,我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性连接不可能会因为距离因素而断绝。 结论是,我确实可以。 而我与热能记号之间的精神性连接,同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性连接没有任何差别。后者做得到的事情,没道理前者做不到。既然现在感知不到,那就意味着…… 我只能对此做出两种假设: 第一,麻早现在已经不在地球上了,要么是真的去了其他星球(虽说我还没有测试过自己的精神性连接能否连接到其他星球),要么是去了类似于洞穴之下的地下室那种“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 第二,麻早已经发现了热能记号,并且通过某种超自然手段将其抹除了。 我很难认为是第一种,因为麻早的目的必须在地球上,必须在现实世界才能够实现。……那么会是第二种吗?有这个可能性,我早已怀疑她是否能够感知到“萤火虫”和热能记号了。 就算是第二种也没关系,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已预测到了这种万一的事态,给她装备了gps手环。 我拿出了与那支手环配对的手机,通过gps信号去确认麻早的当前位置。 然而事态再次超出了我的掌控。 手机未能显示出麻早的当前位置。 gps信号消失了。 57 末日少女的消失2 gps是英文“全球定位系统”的缩写简称,正如其名,gps理论上能够覆盖到地球上绝大多数地表和近地空间。至少就我在网络上查询到的知识是这么说的。 而现在,我的手机却无法接收到麻早那里的gps信号。 我应该如何理解这种情况,是麻早前往了信号不良的区域吗?还是设备出现了问题? 首先应该排除手环续航问题,麻早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最长待机时间是三个月,我给她佩戴的时候手环电量非常充足;其次应该也不是在她洗澡的时候进水损坏了,我在购买时特地确认过,那个手环的防水等级非常高。 或许是她发现了手环存在问题,因此立刻将其破坏了……真的是这样吗?从分别时她跟我说话的轻柔态度来看,很难想象她已经意识到了我对于她的真实居心。 所有的事先准备都以失败告终,我真正品味到了无计可施的味道。 不行,还不可以放弃! 我必须挣扎到最后一刻。 念及此处,我再次进入火元素形态,同时凝聚出一个大火球,向着高空发射。 大火球在高空处爆炸,化为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像是爆散的烟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射去, 麻早虽然消失在了我的眼前,但或许还没有离开咸水市。接下来我要对咸水市进行地毯式搜索,直到把她找出来。这是個非常愚蠢且低效率的方法,我现在也只能这么做。 在火元素形态下,凝聚我身体的火焰越是多,我的身体性能越是强。力量、速度、感知……就连意识处理速度都能够被视为“身体性能”一并提升。 因此就算是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传输过来的影像,现在的我也能够进行处理。只是严格地说,这无法称之为“同时且精确的处理”。或许是受限于我的精神结构仍然倾向于人类这边,我的意识仍然存在着焦点问题。 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应该也能够理解我的难处。假设有人拿出三张颜色不同的彩色纸,每张纸上都写了一行字,然后将其展示给另外一个人,后者肯定能够一眼分辨出三张彩色纸分别是什么颜色。可要是想分辨出三张纸上写了什么字,就只能一张一张去分辨。 我只能囫囵吞枣地同时处理那些不同地点的影像,筛选出其中是否存在“出现了穿衣颜色或者身高类似于麻早的人”的部分,再集中注意力一个个地分辨过去。 而且,咸水市再怎么说也是城市规模。成千上万的“萤火虫”看上去是很多,但是想要对整座城市进行地毯式搜索,实在是捉襟见肘。更加要命的是城市不止是有户外地带,还有错综复杂的室内地带,这些部分要找起来就更是困难至极。 一直找到傍晚,再找到夜色渐深、银月高悬,找得脑子无比麻木,我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同时我也在持续关注着gps信号,因为麻早有可能只是转移到了信号不良的区域……但是gps信号始终没有出现,指望这个果然是不成的。 我只能暂且退出火元素形态,给变得僵硬的意识一些恢复弹性的时间。 看了看周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附近传来蝉鸣,街道点亮了夜生活的多彩灯光。这片烂尾楼废墟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我没来由得感觉这里的风很冷,转过身下了楼。 从楼下的走廊经过时,我看到了与麻早初次相遇的房间。里面还有着她当初留下的血液,现在已经是片看不清楚原样的黑色污渍了。旁边倒着孤零零的脚手架,应该是她当初不小心碰倒的,然后发出动静,才吸引我来到了她的身边。 回家的路上,我从人群之中穿过,顺路买了两份麻辣烤猪蹄。然后进入小区,打开自家的门。 家里没有开灯。麻早有个不好的毛病,如果我在外出的时候没有把灯打开,她在入夜之后也不会自己开灯,而是任由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冰箱里面的食物,我跟她说可以随便吃,她也不会自己去取,而是要我拿出来交到她的手里,她才愿意吃。给她买回来的食物,如果我只买了一份,她就不会收下。要么是我给自己也买了一份,要么是我跟她对半分。 一开始她也不愿意自己打开电视机,是我告诉她可以根据电视节目了解这个时代社会的运行方式,她才会在独处的时候打开来看看。并且不会去看娱乐节目,只看那些时政节目。看的时间也不会很久,大多数时候都在看我家里的书本和杂志。表情非常严肃。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她才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像是小孩子一样天真而又幸福的笑容,把我做的很普通的食物当成珍馐非常爱惜地吃完。每当看到她吃得那么香,我便感觉这段用餐的时光仿佛在闪闪发亮,希望时间能够过得缓慢一些。 我一言不发地按下了玄关处的照明按钮。麻早过去总是待在客厅里。当黑暗的客厅被白光照亮,仿佛她也会随之出现在灯光下。然后她会跳下沙发,小步跑到我的面前。我会把其中一份麻辣烤猪蹄递给她,她会一边不满地念叨我把她当成小孩子,一边老老实实地收下烤猪蹄。 但是这一幕没有出现。客厅空空如也,沙发上没有人坐着,空寂塞满了这片空间。 我慢慢地步入客厅,把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扔到餐桌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像是过去的麻早一样开始发呆。倒也没有特地回忆或者思考什么,只是希望能够让脑子空一会儿。 只是还没有过去一分钟,我还是坐不住,去看了一眼卧室。麻早当然也不可能在这里,我就是来看看而已。看完之后,我又在家里到处踱步,心里浮现出过去与她同居的一点一滴。 片刻后,我又来到了冰箱前。冰箱顶部有个旧背包,藏得很靠墙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无法知道上面藏着这个的。旧背包里面装着一些东西,其中就有麻早以前穿的破烂病号服,以及那把装了四发子弹的真枪。 我回到沙发上,把旧背包打开。病号服和手枪都好好地放在里面。我把病号服拿出来展开。 与一开始遍布血污的样子不同,这身病号服是稍微水洗过的。倒也不是我洗的,应该是麻早在我家里第一次洗澡的时候偷偷搓洗过,但是显然搓洗不干净。之后我也没拿去重新清洗,而是用超能力烘干杀菌之后就这么收藏了起来。 我还能够再遇到她吗? 以后的我会如何,会就这么回到无法遇到怪异的日子里吗? 她在外面过得还好吗?她连移动支付都不懂,身上还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和身份证明,肚子饿了要怎么办,又要在哪里过夜? 我怀着无法释怀的情绪把病号服收进了旧背包里。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不对劲。 这个旧背包里面装着的不止是病号服和手枪,也有其他的秘密物品,孔探员的焦炭指头就是其中之一。我将其装在了玻璃空罐里,放在了背包主仓的底部。 这个玻璃空罐现在仍然躺在背包里,然而就如其名,这个玻璃空罐,现在真的是个空罐。 里面空无一物! 我立即就把空罐取出来,彻头彻尾地翻找旧背包,甚至把空背包倒置抖动,却还是不见焦炭指头的踪影。 不可能。我记得非常清楚,焦炭指头确实是被我藏进了空罐里,空罐的盖子也是封紧的,不可能从里面掉出来。而且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把焦炭指头拿出来过,甚至也没有再去把旧背包从冰箱顶部取下来过。焦炭指头不可能自己消失。 除非有人拿走了它! 是谁? 这个家里过去几天除了我,就只有麻早。既然不是我取出来的,就只可能是麻早取出来的。 也不可能是家里进贼了,否则肯定还会有贵重物品丢失,而我刚才在家里乱转的时候没有发现那种迹象。 退一万步说,假设家里进了贼,他在我家冰箱的顶部发现了这个旧背包,还发现了旧背包里面装着的真枪,最后却只拿走了那个在普通人眼里意义不明的焦炭指头……甚至就连装着焦炭指头的玻璃空罐都放回了原处,这可能吗? 被麻早发现了这个旧背包,只能怪我藏得还不够深,但现在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拿走焦炭指头? 她是分辨出了这个焦炭指头的源头非比寻常吗? 可她为什么把手枪留下了,明明前段时间她还想要把手枪要回来……等等,她说过,就算是自己离开了,她对我的影响还会再持续数天……她是想要把武器留给我吗? 我是否能够通过焦炭指头这条线索,去分析她之后的行踪? 我对着空罐不停地思考和分析。 或许是之前通过成千上万“萤火虫”地毯式搜索让我疲劳过度,再加上现在高速运转脑子,我没过多久就感受到困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遍布灰色雾气的梦…… 58 麻早的朋友1 我基本上没有感受到意识的中断,进入梦境的过程顺滑到只能说是羚羊挂角。就像是在某个早到的上学日,教室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同学,便拿出闲书打发时间,再次抬头的时候教室里面已经人声喧嚣。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客厅里面已经遍布浓密的灰色雾气……不,这里不再是客厅了。周围没有墙壁和家具,只有一望无际的迷雾。我也不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成了站立姿态,先前还在怀里的背包和空罐更是不知去向。 脚底下没有地板,而是重重叠加的灰雾。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站立在这种地方,踩在上面的触感就像是踩在沙滩地上一样。 我的身体看上去也变得很奇怪。从直接的感受和触觉上,其实还是与平时没什么差别,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是正常地穿着衣服和鞋子;但是就视觉上来看,我的全身都呈现出黑蒙蒙的状态,就像是由黑色的雾气凝聚而成。 这里貌似是梦境。我之前是疲惫过头,昏睡过去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或许我应该在昏睡之前先进入火元素形态的,那样就不需要睡眠了。现在我必须争分夺秒地分析和找寻麻早的踪迹才是,可没有功夫浪费在睡觉上面。 只是既然都已经睡着了,那就只能先往前看。做个梦应该不会占用现实世界很多时间。而且,这处梦境显然很异常。 这种灰色雾气我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地下室接触到黑色玉石;一次是最近做了过去觉醒超能力前的梦,灰色雾气在最后也出现了。我总是贴身保管黑色玉石,或许第二次也是黑色玉石带来的。 我现在是再次被黑色玉石拉入了梦境之中吗? 这怎么看都是怪异现象。 我的内心被常理难以解释的现象所吸引,好奇心和冒险欲望在我的心中占据了上风。 继续在这里逗留估计什么变化都不会发生,我开始在灰色的浓雾之中前进。 一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也不知道这片神秘的迷雾梦境到底有多么广袤,我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试探出边界,甚至有种原地踏步的感觉。或许这里是没有边界的。手边也没有计时工具,多少分钟我都只能靠着模糊不清的感觉去把握。 又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虽然我自认为足够耐心,但是如此单调的空间还是令我感到乏味。我这才开始思考有没有办法主动从这個地方脱离。这里显然是没有出入口的。上一次我之所以能够从这片灰雾空间里脱离,是因为我取回了正常的意识和情绪。现在我从一开始就具备了这种条件,却仍然被困在这里。 在这段乏味的时间里面,我也尝试过发动超能力。遗憾的是,超能力并未响应我的呼唤。既不是被封印了,也不是被其他外力阻止了。不知道这么形容是否贴切,相信很多人都有过突然忘记某个字怎么写的经历,我现在的感觉就和那个差不多。倒是非常符合“梦境”的风格。 这种“手无寸铁”的感受真是久违。 我时常会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成为超能力者,未来会步入何种人生道路。 如果没有超能力,或许我会努力成为战地记者,或者是成为探险家,亦或是成为刀口舔血的雇佣兵,甚至是成为破坏社会稳定的犯罪者也未可知。当然,忘记一切,就此成为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也是很有可能性的。 只是在经历过洞穴之下的开悟,认识到自己的真面目之后,我就很难再想象“普通生活的自己”了。 而相较于成为战地记者、探险家、雇佣兵、犯罪者的自己,我认为如今这个拥有无与伦比的“超凡之力”的自己,反而可能是最为弱小的自己。是在十四岁的梦境里,说出软弱话语之后延长线道路上的自己。 超越现实的冒险,明明就在现实之中。 明知如此,我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向幻想的世界…… 忽然,一道陌生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从远方的浓雾里传过来,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警觉地抬起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那道脚步声并不是我的幻觉。浓雾深处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楚,听上去和我走路时的脚步声差不多,就像是踩踏在沙滩上一样。没过多久,那道脚步声接近到了一定距离。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非常莫名的直觉。 ——这道脚步声的主人,是个“非常恐怖”的家伙。 我还是第一次对谁产生这种感觉。 尤其是在觉醒超能力之后,我就更是没有从任何人那里感受到过“危险”和“恐怖”。就像是在现实里近距离接触大型肉食猛兽,与在电视机里看到肯定是截然不同的,这其中的差别就是我所品味到的“恐怖”。 当我升起这股陌生情绪的同时,脚步声的主人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冷不丁停止了移动。 然后,对面传来了非常警觉的声音:“——谁?” 是成年男性的声音。 我没有贸然回应,对面的男性也没有继续说话。局面生硬僵持。我隔着浓密的灰色雾气注视声音的方向,而声音的主人显然也深怀戒心。 一时间,我们就像是在深夜的森林里持枪潜行,不巧撞见彼此的陌生猎人。无法分辨出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后退还是继续接近。我们谁都没有妄动。 过了一会儿,我决定还是由自己先行动,向着对方走过去。只不过对面好像也是相同的想法,他同时动了起来。我们很快就碰头了。 对方的身影在浓雾之中显现了出来。与现在的我状态相同,他的身体也是仿佛黑色雾气凝聚而成,只能用“一道人影”来形容他。 他比我高很多,至少有一米八几。从身材轮廓来看应该有锻炼过肌肉,却没有过度壮实,而是给人以修长适度的印象。 审视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他似乎是在鉴定我的威胁度。我没有主动威胁他的意思,可在审视过后,他对于我的警惕目光似乎不减反增,肌肉也是处于紧绷状态。 “谁?”他再次询问。 “这是我的问题。”我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我问出这句话之后,不知为何,他紧绷的肌肉好像放松了。 “我是通过神印碎片来到这个梦境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友好,“你也是一样的吗?” 神印碎片? 我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叫作“神印碎片”的东西。非要说的话,那就是黑色玉石。我应该就是通过黑色玉石来到这里的……黑色玉石就是他口中的神印碎片吗? 神印……这个名词我之前也有听到过,是麻早在临别前向我提到的。 ——我会向这个社会证明末日的存在,或者是找到神印,直接终结末日的降临。 麻早这句话所说的“神印”,和对方口中“神印碎片”的“神印”,是同一件东西吗? 我现在是应该装作知晓神印为何物的样子尝试套话,还是直接对眼前这个人提问? 还没等我作出决策,眼前这个人似乎直接从我的态度里面觉察到了真相。 “原来如此,你不知道神印是什么……”他沉吟。 见此,我索性直接求教:“你所说的神印碎片,是长得像是黑色玉石的东西吗?神印又是什么?” 他先是点头,应该是在肯定我的第一个问题,然后回答了我的第二个问题:“所谓神印,是传说中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器。” “任何愿望?”我以缺乏真实感的口气重复。 “任何愿望。”他说,“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那个黑色玉石,居然是万能的许愿机的碎片?我感觉难以置信。假设这是真的,难怪麻早会说只要找到神印,就可以终结末日。 但是……既然都已经变成了碎片,那就是说许愿机已经无法使用了?还是说只要把破碎的部件收集齐全,愿望依旧可以得到实现? 如果麻早的目的就是收集这种黑色玉石,那么我是不是只要提前向她展示,她就不会离去了?然而,当时我的想法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遇到了怪异事件,自然也就无法对她展示黑色玉石。 而且这些推测都要建立在“黑色玉石真的就是麻早所说的神印的碎片”的前提下。我也没有随随便便就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话语。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种许愿机。 接着,对方再次说话了。 “不知道能否把你手里的神印碎片交易给我?”他的语气十分客气。 “你刚才都说这个东西能够实现任何愿望了,现在却要向我提出交易,不觉得有些矛盾吗?”我问。 “能够实现愿望的是完整的神印,而碎片是没有那种力量的。”他耐心解释,“与其继续保有这种碎片,倒不如交换一些现实性的利益,伱不这么认为吗?” “你刚才好心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要向你道谢。”我说,“但是很抱歉,这个碎片对我还有用处,暂时不能交易出去。” 如果我之后找到了麻早,黑色玉石或许能够成为劝说她留下的其中一块筹码。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打算如何与我交易,但我是不可能在眼下将其脱手的。 “是吗……”对方凝视着我,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 59 麻早的朋友2 在迷雾梦境之中遇到的神秘人此刻正在凝视着我,甚至隐隐约约地散发出了险恶的氛围。我拒绝了他的交易请求,或许他现在是在思考是否应该对我采取暴力措施,强行从我的手里夺走黑色玉石。 真是新鲜的体验,被他这么注视着,我确实感到自己的生命笼罩在了冥冥中的危机之下。 只不过,黑色玉石现在不在我的身上。这里是梦境,物品应该在我现实中的身体那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和我一样,无法在这片迷雾之中动用任何超自然力量。 他大概也是在现实中存在的人物,甚至非常强大。只是在这里,他和我一样都与凡人无异。 现在我之所以会产生神秘的危机感,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办法使用神秘的力量,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质非常巨大”。即使变得像凡人一样,也不意味着他真的变成了凡人。他依旧能够让人感受到压力。 “你要在这里动手吗?”我问。 经过先前数句对话,我对于眼前这个神秘人其实颇有好感。 不止是因为他告诉了我重要的信息,也是因为他看似矛盾的行为。他似乎很看重我所拥有的黑色玉石,想要尽可能将其收集到自己的手里。在这种情况下,他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避免让我得知黑色玉石的重要性,甚至是让我把黑色玉石误会成必须尽快脱手的危险物件。然而他选择了相反的道路。 这肯定不是因为他脑子愚笨。因为当我还在迟疑于是否应该说出自己不知道神印为何物时,他就已经看穿了我的演技。他具备洞悉他人心理活动的智慧和眼力。 他似乎深谙世故,却不染市侩之气,身上有着光明磊落的,甚至是超凡脱俗的气质。 “……真是不可思议。”压力从他的目光中消失了,他回归了心平气和的态度,“你很强大啊。像是你这么强大的人物,我却对于你没有任何印象。这就是所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 他摇头,然后看向了迷雾深处,说:“接下来我想要继续探索这个地方,你要一起吗?” “一起吧。”我自无不可。 随后,我们一起向着迷雾梦境深处前进。 我不再去询问他是什么人。虽然确实好奇,但是和身份未知的人物携手探索秘境的体验也令我倍感新鲜刺激。他也心照不宣,没有继续询问我的身份。一种奇妙的默契产生了。 或许是我先前运气太差,才会在迷雾里面漫步那么长时间都一成不变。这一次和其他人合作深入,没过多久就遇到了新的变化。 只是行走数分钟而已,前方就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事物。接近之后,我发现那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东西。 那是八张巨大的岩石座椅。 离我们这里近些的是七张大小相同的岩石座椅,它们列成一排;而余下一张尤其巨大的岩石座椅则放置在了远处,与其他座椅呈现出对立态势。 已经有三人先我们一步到达了这里。 或许说是“两人”才更加贴切,因为还有一人明显不像是人类。后者身躯至少超过四米,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张尤其巨大的岩石座椅上,好似一尊巨大的神像。 而那两人则坐在了靠左边的两张岩石座椅上,他们的身高就正常很多了。和我们相同,他们也都是呈现出黑影形态。最左边的是個高大瘦长的人影,旁边紧挨着的位子上则是个像小孩一样的人影。 我对于这一幕画面有印象。 在第一次接触到黑色玉石的时候,我的精神就被卷入过这处迷雾梦境。当时也看到了这些岩石座椅,以及坐在岩石座椅上的三道人影。只是当时的我明显不是正常的精神状态,也没有能够与他们进行任何交流。 大概是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体型正常的两人立刻就把目光转了过来。 “谁?”高大瘦长的人影喝问。 而像小孩一样的人影则小心翼翼地问:“是新的伙伴吗?” 听声音,前者是男性。 而后者……虽然确实是儿童的声线,但是过于年幼,还没有到变声期。光是听声音的话有些难以辨别性别。非要判断的话,我感觉像是小女孩的声音。而且隐约看得出来她有着较长的头发。 看了一眼身边的神秘人。原本以为他会率先搭腔,然而在来到这里之后,他就面朝着那个像神像一样的巨人,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我也仔细观察那个巨人,对方即使在我们到来之后也依旧纹丝不动,令人很难不怀疑那不过是尊毫无生机的雕塑。只不过就像是我们一样,那“雕塑”也呈现出了黑影形态,仿佛随时都会像我们一样动起来,并正常交谈。 说真的,对于这个迷雾梦境,我仍然缺乏现实感。纵然与怪异相关,这里毕竟还是梦境。 那两人还在盯着我们。我决定先去跟他们说话。 “我是在得到所谓的‘神印碎片’之后被卷入这里的人。至于这位,我和他不熟,只是在路上碰巧遇到而已。你们之后可以问他。”我说,“伱们也是在接触到神印碎片之后才来到这里的吗?” “神印碎片?果然……”高大瘦长的人影似乎在皱眉,“没错,我们也是神印碎片的接触者。我是‘一号’,她是‘二号’。”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小孩子人影,后者小声说:“你好,大哥哥,我是二号。” “在这里没有必要互通姓名,以数字代号称呼就可以了。”一号以生硬直接的口吻跟我说话,“你就是三号,而他是四号。” 四号就是我旁边的神秘人。 “行,我是三号。那么……”我看向了那个沉默不语的巨人,“他又是几号?” “他没有数字代号,非要喊的话,你喊他零号就是。”一号冷哼一声,“你很好奇他是何许人也吗?” “当然,能否请你为我解惑?”我问。 一号虽然口气不友好,但是有问必答:“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和二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是有件事情很清楚,把我们卷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迷雾梦境的,就是这个家伙。” “就是他……”我再次观察那个被称呼为“零号”的巨人。 而就在这时,神秘人——四号有了动作。 他突然大步流星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巨人的面前,以压抑着无边怒火的语气喝问:“——就是你吗?是你把世界搞成现在这种濒临毁灭的状态的吗!?回答我!!” 之前在我心里,四号是具有不俗修养的形象,而现在的他却像是火山喷发一样朝着巨人咄咄逼人地发问。 而巨人则依旧不动如山。 一号在旁边发出了冷淡的声音:“不用去跟零号搭话,他现在是沉睡状态。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等他苏醒过来再说。” 四号猛地看向了一号:“你和神印之主说过话?” “神印之主……哼,这家伙果然就是神印原本的主人吗。难怪能够利用神印碎片的力量把我们卷入进来……”一号若有所思,然后回答了四号的问题,“没错,我和二号在刚刚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他还是醒着的。只不过把话交代完,他就沉睡了。 “根据他的说法,等到这个地方座无虚席,他就会再次苏醒,然后公布他把我们召唤到这个地方的理由。” 我扫了一眼余下的空座,一共有五个。 如果说其中两个空座是属于我和四号的,那么还需要三个人。 然后,我问出了自己当下最关心的问题:“要是人还没有到齐,我们就会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吗?” “那倒是不会。”一号说,“只不过我们的精神现在已经与神印碎片绑定,偶尔会被吸引到这个地方来。估计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可以从这个梦境里苏醒过来了吧。” 那就好。虽然对这里非常好奇,但是我之后还得回到现实世界去找麻早。 至于他们刚才提到的神印之主……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那个巨人就是“任何愿望都能实现的神印”的主人?他把我们召唤过来是为了什么? 四号提到的“世界被搞得濒临毁灭”又是怎么回事?听他的口气,是巨人对着神印许下了什么愿望所导致的吗?难道与麻早提及的末日有关? 话题的规模真是大过头了,令我内心无处着力。我甚至都还没有完全相信“许愿机”这一概念。 我对着四号问出自己的疑惑,然而他似乎已经浑然忘我,只是怒视着巨人的方向。 “应该和罗山流传的末日预言有关吧。”一号不以为然地说,“听说在罗山有个未知的预言家,认为末日会在不久的将来降临。而怪异事件发生频率剧增,就是末日将近的征兆。” “罗山……末日……”我念着这两个词语。 这个出现在迷雾梦境里的人物突然说起了“罗山”,让我感觉他和我一样,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物。 只不过听他语气,他似乎不是罗山的一员。 而他提及“末日”,则令我升起另外一番滋味。 原本,“末日”也好,“神印”也罢,在我心里都只是麻早单方面抛出的词语。 但是现在有了知晓神印存在的这些人,也有了所谓的“末日预言”,我忽然感到末日仿佛成为了真正具备现实分量的概念。 “怎么,你也相信末日吗?听说就算是在罗山,相信这一套的也不过是极少数人罢了。”一号继续以不以为然的口气说话,似乎并不相信末日,“如果是这样,你大概和二号很有共同话题。” “二号?”我看向了那个话很少的孩子。 “是啊,这个小女孩,声称自己生活在末日降临之后的未来。”一号说。 60 麻早的朋友3 二号和麻早一样,是末日时代的人? 而且听一号的说法,二号甚至都不是“从末日时代穿越到现代社会的人”,而是“现在依旧在末日时代生存的人”? 我的目光立马就全部集中在了二号的身上,而二号则怯生生地在岩石座椅上往里面缩了缩,似乎是被我的目光惊吓到了。 虽然很想要先问问那个巨人的事情,但是比起那种毫无回应的对象,我现在更加关注二号。 “一号说的是真的吗?”我问。 “是,是真的……”二号像是胆怯的幼兽一样忐忑不安,“虽然你应该也不会相信……” “什么世界濒临毁灭,什么实现所有愿望的许愿机,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一号平静地说,“如果真的想要别人相信那种天马行空的概念,最好是把证据拿出来,口说无凭。” 虽然眼下就是身处于不可思议的梦境里,但是他貌似秉持着冥顽不灵的思想。只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或许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把证据拿给我看——这可能才是他最核心的诉求。 我也是如此。要让我真正信服,必须眼见为实。 我对着二号询问:“能否向我描述一下,末日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呃……”二号有些窘迫。 是回答不出来吗?不,或许是我的问题过于抽象了。要是有个异世界人突然让我描述自己现在生活的世界,我也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如果罗山流传的末日预言是真的,那么在末日降临之后,所有的生命和物质都会荡然无存,一切都将归于虚无。”一号说,“那样的世界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类生存呢?” “可我生活的世界还有人活着啊……”二号弱气地说,“虽然数量很少,彼此相遇也很困难,但是还有一些人在废墟里挣扎生存……” “……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性。”突然,四号说话了,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们的对话上,“任何事象皆有过程,就如同世界从诞生到消亡有成住坏空四个阶段,末日应该也有阶段一说。 “我们所处的时间段仅仅是出现了末日的征兆,大劫还没有真正降临;而她所处的时间段可能是在大劫降临之后,却还没有恶化到四大皆空的阶段。” “总算是回过神了啊,四号。”一号说,“怎么,难道你要相信二号那些鬼话连篇的故事吗?” 四号似乎整了整衣裳,以严肃的声音自我介绍:“没有必要给我取数字代号,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宣明’。” “——宣明?” 一号和二号同时对这個名字起了反应。 前者露骨地流露出了忌惮情绪,而后者则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恐惧。 宣明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也感觉这个名字似乎有在哪里听说过。搜肠刮肚地摸索自己的记忆之后,却只能找到某个久远的典故。 这个典故的名字叫“玄鸟生商”。 据说在远古时期的原始部落,有一个叫简狄的女人吞服了玄鸟生下的蛋,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契”。这个契,是商部族的始祖,也是商朝建立者的先祖,和传说中治水的大禹是同一时期的人物。 契的别称是“阏伯”,发明了根据大火星(心宿二)纪时的历法,并且精通管理火种的技术。在远古时期,保存火种非常困难,而他却能够屡屡重新燃起火焰。所以他被后世人尊称为火神。 而到宋代,他又被称呼为“宣明王”。 难道这个自称宣明的四号,与传说中的宣明王有着什么关联?还是说他就是宣明王本人——或许由于这里是梦境,我甚至产生了这种荒诞的设想。 只不过,一号和二号对于四号宣明流露出的情绪,显然不像是对于遥不可及的神话传说人物应有的反应。 “你就是那个宣明?”一号语气复杂地问。 “看来你们两人都有听说过我,那么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你们都有神印碎片吧,能否把神印碎片交易给我?”四号宣明展现出了有话直说的态度,“我愿意为此支付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一切报酬。” “我拒绝。”一号不假思索地回答,“当我们进入这个迷雾梦境的瞬间,就已经与神印碎片形成了绑定,交易是做不到的。就算把神印碎片扔进海里,碎片也只会自动回归到自己的身边。 “更加重要的是,我不想要和伱这么危险的人物在私下接触,或者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至于二号……” “我和大家好像不是同一个时间的人……”二号观察着我们的对话,然后沮丧地说,“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像是四号先生一样报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对不起。” 原本我还在好奇四号宣明的身份,一听到二号后半句话,我立即产生了联想:“报不出自己的名字,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谁会在这种可疑的地方对着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号理所当然地说,又补充,“除了某个心大的家伙。” 我把他的话语当成耳旁风,反反复复地端详着二号这个孩子。 一号之前说她是小女孩,我观察之下也是如此。从身高和声音来判断,最多也就十岁左右,还是上小学的年级。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说起来,麻早也有提过自己的朋友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根据麻早的说法,在末日世界,“报不出自己的真名”有着特殊的意义。很可能意味着当事人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过去,处于沦为业魔的边缘。她的朋友在刚刚遇到她的时候,也是处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的状态。 ——那么,二号会是麻早口中的朋友吗? 我知道自己突然这么推测显得很唐突,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呢? 然而,既然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就像是漩涡一样会吸引怪异,而我的命运暂时还没有脱离麻早的漩涡,那么我就必须重视自己在道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巧合,并且尝试将其与麻早关联起来。在怪异事件之中遇到的巧合尤其如此。 黑色玉石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给我带来的,而就在通过黑色玉石进入的这个迷雾梦境里面,我遇到了和麻早的朋友在特征上吻合的对象。 同样是末日世界的住民,同样是十岁的小女孩,疑似同样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这些“巧合”,使得我顺理成章地问出了下一句话。 “你不是不愿意报出自己真正的名字,而是做不到,是吧?”我对着二号说,“倘若我所料不错,现在的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名,我说的对不对?” “哎?”二号似乎大吃一惊,旋即承认,“是,是的……” 一号朝向我的目光瞬间变得审视和困惑。 四号宣明先是观察了下二号的反应,随后以意味深长的目光望向了我。 看一号这个反应,难道他知道二号报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做不到,而先前之所以摆出那种态度,是为了帮二号打掩护?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态度粗暴的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为什么三号先生会知道?”二号困惑不已地问。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就是说,你现在距离沦为业魔已经不远了吗?” “居然连业魔都知道……”二号貌似意识到了什么可能性,激动地说,“难道,难道三号先生,你是……” “先别急,你还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完全相信她,“业魔的别称是什么?” 二号立即回答:“是‘怪人’!” “怪人?”四号宣明和一号似乎对于这个词语都有反应。 “三号先生,你也和我一样,是末日时代的人吗!?” 二号非常激动,甚至忍不住从岩石座椅上跳下来,小跑来到了我的面前。 “难怪我不知道哪里有你这号人物,未来吗……”四号宣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如果是神印碎片,或许真的能够把未来和现在通过梦境连接到一起……” 我暂时没有打算戳破他们的误会,而且二号好像还有话想要说。 她站在我的跟前抬头仰视,踌躇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三号先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等等。”闻言,我心中预感更甚。 我先是阻止她,看了一眼另外两人,然后对她说:“有什么话不要在这里说,我们离远些,单独说话。”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一号警觉。 二号也是一阵迟疑。就算同样是来自于末日时代,也不意味着我是可信的。倒不如说,麻早也有提及过,末日时代住民的道德水平不怎么高。二号对我怀有戒心很正常。 至于麻早那样的显然是例外,她既有着漠视法律的末日风格,又有着不想要卷入无关人士的良心,某些方面的道德感说不定比起很多现代人还要高。 二号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说:“我知道了……我跟你走,三号先生。” 一号似乎本来想要干预,但还是放弃了,任由我把二号带走。 我们移动到了另外两人听不到对话的地方。周围都是浓雾,再也看不到岩石座椅和其他人。这里也没什么参照物,我只能纯粹靠脑力记下自己来时的方向。 “刚才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就在这里问出来吧。”我对着二号说。 “好,好的……” 她非常紧张,连话都有些不清楚了,最后还是变得坚定,尽可能条理清楚地说:“我在找一个人。那个人之前一直在保护我,但是最近我们分开了……我或许快要变成怪物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所以……我至少想要在变成怪物之前,能够打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伤心,似乎快要哭泣出来了。 “那个保护你的人叫什么名字?”我问。 “……麻早。”她说,“她叫‘麻早’。” 61 麻早的朋友4 二号真的是麻早的朋友! 我这是在做梦吗?虽说这里确实是梦境…… 麻早一定无法想象,我居然有办法联络到她在未来失散的朋友。她自己多半也没想过要去联络。并不是说她不关心朋友,而是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处于死角。 就好像重生题材网络小说的主角,往往不会思考当自己重生到过去之后,原先未来的世界会不会继续发展,又会如何发展。如果问他们想不想和生活在原先未来的人们对话,他们或许会意动;不问的话,就连产生这个想法本身都很困难。即使想到了也不可能将其视为现实性问题认真处理。 我故意念出声音:“你就是麻早提到的,那个和她二人一组的小女孩?” 闻言,二号先是一呆,旋即似乎连伤心都忘记了,又惊又喜地说:“三号先生,你和麻早姐姐见过面,还说过话吗?” “是的,我见过她。”我一边心中组织语言,一边说话,“另外,你误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她连忙追问。 “我不是生活在末日时代的人。”我说,“我和一号、四号一样,是生活在末日降临之前时代的人。” 她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和我还有麻早姐姐一個时代,怎么遇得到麻早姐姐……” “或许你无法相信,麻早她穿越到了我们这个时代……” 我把自己与麻早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自不用说,这些事情全部是经过修饰的。我不可能明着说自己是想要利用麻早满足自己欲望的恶人,而是把自己修饰成了无法对麻早这个“拖着虚弱而又青涩的身体独自深入黑暗的少女”坐视不理的好心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段时间我好像尽是在对周围人说谎。又是对长安说谎,又是对麻早说谎,现在居然还在对这么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说谎。 细数下来,我最近唯一算是真诚交流的对象,居然是交情没有那么深厚的祝拾。 只不过,现在我倒也不是基于恶意在说谎。我确实是打算帮助麻早。尤其是从其他人口中确认“神印”和“末日”的概念之后,我真正地升起了探究末日的欲望。 更加重要的是,如果麻早知道我的手里有着神印碎片,甚至知道我能够通过神印碎片与二号联络,或许她这次就不会再离开我了,我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设法监禁她了。 在我叙述的过程中,二号时不时穿插提问。 她的声线天真稚嫩,说话方式也符合这个岁数的孩子,但提问角度其实相当冷静。其中有的问题似乎暗含试探的意思,想要试探我是否在编造谎言欺骗她,尤其是试探我与麻早之间的关系。 是的,估计在她看来,就算我和麻早交流过,也不见得是作为朋友交流。或许我是麻早的敌人,她必须先试探出我的立场。 她先前以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而表现出来的激动和喜悦,未尝没有演技的成分。 以这个岁数的孩子来说真是了不起,说不定是末日环境带来的早慧。如果这种演技能够与她小孩子的外表相结合,我都未必能够意识到。只可惜她现在是一片模糊的影子,让我能够更加客观地斟酌她的发言。 当我的叙述结束之后,她陷入了一阵沉默。我也耐心地给了她消化信息的时间。 或许她现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吧。现在的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面对着再过不久就要沦为业魔的绝境;而作为保护者的麻早却意外来到了末日降临之前的和平世界。 这里没有狂气,也没有业魔,甚至能够吃到美味的食物,享受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 很多时候,压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寡贫,而是不均。 片刻后,二号吐出了一口气,却是发出了十分安心的声音:“……这样啊,麻早姐姐果然是前往了过去……” 她的声音里面没有愤愤不平之气。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心地善良的人,又或者可能是因为小孩子没有那么曲里拐弯的心思。看着麻早亲手保护的人在知道麻早的下落之后是这种反应,我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开心。 说来也是,二号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却还心心念念麻早的名字,足见其真挚心意。 同时,二号话语中的细节部分也令我感到了意外。 “你说‘果然’?”我没有放过这两个字,“你知道她会穿越到现代?”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有这种感觉吧……”她似乎也在认真回忆,“……对不起,我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的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我只记得麻早姐姐会回到过去这件事情和我有关,但是……真的记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伱们是在逃离大魔的过程中失散的吧?”我问,“麻早拉着你进行了最后一次空间转移,而这个空间转移出现了‘意外’,其结果就是麻早的灵魂被转移到了现代,而且还是转移到了与自己外貌和名字相同的失魂症患者身上……你的意思是,这个‘意外’是你导致的吗?” “我记不清……不是骗人,是真的记不清。”她摇头。 “看来得先帮助你恢复自己的记忆……至少要让你记起自己的名字。”我思考,“如果我找到了麻早,应该就可以从她那里打听到你以前使用的名字,然后再将其告诉给你……这种方法可行吗?” “可行的。”她似乎也燃起了求生的欲望,接着说出请求的话语,“如果条件允许,三号先生……希望你能够尽快。我最多只能再支撑十天时间。” “十天吗……我明白了。”我点头,“不过恕我冒昧,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像是最多再过十天就会沦为怪物的样子?” “嗯,就像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原本是无法进行正常交流的……不知道是不是托了这个梦境的福,现在的我能够破例用正常的精神状态和人交流。”她似乎对此也是不解,却只能接受现状,“而一旦回归现实世界,我就很难维持清醒的意识了。” “原来如此……”我也只有先接受这个说法,然后问,“话说回来,‘二号’这个名字不行吗?我听麻早说只要有名字就可以了,哪怕是临时起的代号也没关系。和麻早在一起的时候,你用的应该也不是自己的真名吧?” “是的,我以前用的是麻早姐姐给我起的名字。而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二号’这个代号,我才能够再支撑十天呀。”她沮丧地说,“但是这个名字与我过去的记忆毫无关联。迷雾梦境也不是每天都能够进入的,如果身边没有人呼唤我,到头来我还是会变成怪物……” 这真是棘手的问题。且不论我是否能够在十天之内找到麻早,即使能够找到,我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够在十天之内再次进入迷雾梦境?听一号提及此事的口吻,这似乎是个随机事件。 我真正的时间限制甚至都不是十天,而是五天。这是我和麻早共同渡过的时间,也是麻早在离开我之后,扫把星体质带给我的影响会持续的时间。结束之后,我就会回到与怪异之物无缘的状态。 二号似乎看出了我的压力,她以童稚的声音柔和地说:“三号先生,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是独自一人,就算取回了自己的名字,也无法在末日生存很长时间。说不定在变成怪物之后,反而能够多活一段时间呢。”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我一定会找到麻早,也会尽全力拯救你。”我说。 她只是笑笑,然后说:“对了,三号先生,你是如何看待麻早姐姐的呢?” “如何看待,是指?”我反问。 “麻早姐姐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因而被无数人忌讳和厌恶,就连以前的同伴们也把她赶出了队伍。她总是在我的面前表现得非常坚强,实际上一直在背地里,或者在以为我睡着了的时候偷偷哭泣。我是知道的。”她轻声说,“她对待我那么好,却从来没有人那么好地对待过她。然后,三号先生,你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觉得自己无法和她在一起。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可能是为了身边人的安全。到那时候,我希望……” 我打断了她:“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眨了眨眼睛。 “下一次,我就不会再让她从我的身边逃跑了。”我万分认真地说,“如果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那么就算是把她监……我是说就算是用点胡来的手段,也要让她老老实实留下来。 “无论其他人再怎么诅咒她,把她当成灾星,我都绝对不会那么看待她。我发誓。 “所以,你就放心吧。” “是吗?那就好……” 她似乎无声地笑了。 而不知不觉,迷雾变得更加浓重了。 我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二号,也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层层叠叠的灰色雾气在视野中化为了黑暗…… 然后,我在自己家里醒了过来。 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 苏醒后,我立刻着手验证迷雾梦境是真是假。 迷雾梦境无疑是怪异力量形成的现象,但就算是怪异的,也不意味着里面发生的种种是真实的。作为一切的大前提,我必须先搞清楚这一点。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实践从梦境之中得到的信息。我试着把随身携带的黑色玉石放置到了远处,然后与其拉开距离。而就如同一号说的那样,黑色玉石与拥有者之间果真存在绑定关系。拉开一定距离之后,黑色玉石就自动回归到了我的口袋里。 迷雾梦境是真实的,二号也是真实的,我真的与末日时代的人物对话了……虽然之前的实践作为判断材料可能还嫌不足,但是我已经在感情上相信了这些事情。 两天之后,麻早行踪的线索,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62 暴露力量1 为了避免睡觉浪费时间,在这两天里,我一直维持着火元素形态待在家里,操纵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咸水市里面搜寻麻早行踪的线索。 反正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我进入火元素形态不会引人注目。而那些“萤火虫”在分散到整座城市之后也没有引起过特别的骚动。成千上万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固然显眼,分散之后即使被路人目击到,顶多也就是“刚才是不是飞过了只发光的小虫?”这种程度的反应。 忙碌的同时,我也在想办法继续优化“萤火虫”。 虽然现在的“萤火虫”能够保存预设指令,但还是无法自动进行地毯式搜索。像是“跟上前面的人”这种程度的自动指令还是能够执行的,“附近出现某个特定的面孔就向我汇报”也可以,却还是无法做到“在错综复杂的城市地带找到某个具体的人”这么困难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必须由我手动操作。 我想要让“萤火虫”至少能够记忆自己接触过的场景。有了记忆回顾功能,好歹我还可以回头去翻找“萤火虫”可能遗漏的线索。这个方向的开发应该是可行的,既然能够记忆我的预设指令,就没道理无法记忆其他东西。 说来真是心情复杂,在遇到麻早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关注过“萤火虫”这种摄像头性质的技能。而现在进化最快的就是“萤火虫”。 搜索工作持续到意识僵硬的时候,我也会暂时放松,让自己想想其他事情,恢复意识的弹性。 迷雾梦境…… 那個梦境还有很多未知的地方。 原本我在迷雾梦境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比如说向四号宣明询问巨人和末日的事情,或者向二号询问她和一号为什么会对“宣明”这个名字反应那么奇怪……但是在问出来之前,我就被迫登出了梦境。 也不知道下一次进入迷雾梦境是什么时候。如果我无法在限定时间内找到麻早,那么考虑到我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的效应,搞不好就没有下一次了。 此时是中午,正当我想要再次搜索麻早行踪的时候,被我散布在外界的其中一只“萤火虫”突然传来了警报信号。 我顿时一个激灵,反射性以为是“萤火虫”发现了麻早,旋即意识到了异常之处。 不对,这只传来信号的“萤火虫”,并不属于我派遣出去搜索麻早的那些。 这是我留在长安身边的“萤火虫”。 因为堕落猎魔人事件还有疑云,所以我尽管已经与长安分别,却还没有把那只“萤火虫”回收,是打着过段时间再回收的算盘。我也有担心过把自己的精神碎片留在长安的身边,会不会对长安造成厄运影响,所以在麻早离开之前旁敲侧击地询问过。 而根据麻早的说法,如果只是与其他人距离接近,其实是不会触发“扫把星体质”的,至少还要再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才可以。正因为如此,麻早尽管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影响到我,却从来没有担心过楼上楼下的住户,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在路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些人。 只是以防万一,我最近就连看都没有往长安那里看过。一方面是不希望影响自己与他分别的决心,另一方面,我甚至担心自己的目光也会把厄运传染过去。 而现在我已经顾不上那些细节了。因为我给长安身边的“萤火虫”设置的预设指令,是“当长安可能陷入生命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向我发出警报”。 我通过“萤火虫”看到了长安那里的场景—— 那是个宽敞的室内空间,光线昏暗,周围有很多尘埃,貌似是个空空荡荡的大型仓库。 长安就在仓库的中央,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怎么看他都不是自愿坐在那里的。他被五花大绑,和椅子固定在了一起,就像是个正在经历残酷审问的犯人。 把“就像是”这三个字去掉也可以,因为此时此刻,长安正在被人殴打。 有两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他的周围。其中一人对着无法反抗的他反反复复地殴打,而另外一人则站在后面,用双手努力把椅子固定稳住。 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发出痛苦的叫声。对方却视若无睹,依旧手下不留情,一脚就把他连人带椅子踢倒在地。再继续殴打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打出人命。 看样子他已经被殴打好一阵子了,为什么“萤火虫”直到现在才向我发出警报? 在下意识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我的心中已经升起了强烈的怒火。 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距离我这里有多远,又具体是在哪个方向,但是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目光所及,就是我的火焰所及。当我对着那两个黑西服男性产生攻击性意识的瞬间,他们就被我的“目光”点燃了。 火焰直接在他们身体上爆燃,不止如此,整座仓库也在我过剩的攻击意识下轰然烧起熊熊烈火,内部陷入了沸腾的火海之中。 我迅速地闭上双眼。现在,我的脑海里面有两个场景。其中一个场景是我家,另外一个场景是长安所在的仓库。因为我现在身处于家里,所以意识的重心也在家里。而就像是交换左右脚的重心一样,我现在把意识的重心偏移到了仓库处。 然后,我再次睁开了双眼。 周围不再是家里的客厅,而是陷入火海的仓库。 长安正倒在地面上,背对着我,像只受伤的蚯蚓一样疯狂挣扎,生怕自己被火海吞噬。只不过和椅子绑在一起的他就连站立都无法做到,更加无法做到从火海之中逃生。而自不用说,我的火焰不会伤害自己人,当然也不会伤害长安。 我向着他走了过去,而他好像是在熊熊燃烧的声音之中听见了我的脚步声,狼狈而又慌张地看向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我的面孔。 “阿、阿……阿成!?”他目瞪口呆,“你你你……” “是我。”我心情复杂。 原以为今后不会再见面了,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 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在长安的面前展现出自己使用超能力的姿态。我很在乎他对于我的看法。 以前我还会介意这个介意那个,觉得不应该在人前暴露超能力。现在的我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已经在祝拾面前用过,也对着麻早摊牌过,没什么不能告诉长安的理由。正好我上次还对他说谎,以自己被十五楼房间的洞穴诅咒为由远离他,现在暴露出超能力也方便让他放心。 而长安呆滞地看了我好几秒钟,这才说出了后半句话:“你……变成鬼了!?” “……”我差点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反应给呛到了。 说来也是,我现在是火元素形态,看上去就和火焰颜色的幽灵没什么差别。 “我还没死呢。”我一边说,一边退出了火元素形态。 他一脸世界观大受震撼的表情。站在他的立场上也不是无法理解,和自己几天没见的朋友再次出现,却是以这种魔幻至极的方式登场。换成是我八成也会难以消化自己目睹的事实。 三四秒钟之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浮现出恐惧之色,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立即回过头去。 但是在那个方向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敌人,没有危险,没有怪异之物。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两个被我的火焰烧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黑西服男性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长安颤声问:“阿成,你杀人了……?” “杀人?” 花了一两秒钟,我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害怕什么。 虽说是刚才还在殴打自己的可恨对象,可看到对方被烧得如此狼藉,他似乎还是会产生同情心理。这不是什么“圣母心”,而是物伤其类,属于人之常情。 只不过他误会了,我没有打算直接烧死那两个人。毕竟我还想要问问他们到底是谁,从何而来,为什么要如此殴打长安。虽然我刚才其实是真的很想要就这么烧死他们,心里也是真的很生气。他们居然敢那么对待我的朋友,我恨不得把他们当场炼成焦炭……稍等一下,我不会是不小心在火焰里面掺入些许这种情绪了吧。 而且他们从刚才开始就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不会是真的被烧死了吧? 我立即走上前去查看,试着踢了一脚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西服男性。对方像是尸体一样毫无回应,身上也没有流出血液和组织液,估计是连创口都被火焰给烧糊了。 通过以余火和热量为媒介的感应,也能够判断出他们失去了呼吸,心脏没有在继续跳动。 真的死了?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刚才烧起来的“手感”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死了?”长安发出了恐惧而又迷茫的声音。 “没办法,直接烧成骨灰,扔到外面的草丛里吧。”我迅速做出决定,“比起这个,长安,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找上你?” 说话的同时,我撤销了周围的火海。 而通过火海先前散布到仓库外边的热量,我也感知到了附近的地形。这里看上去是在偏僻的郊外,仓库本身貌似也是闲置的,刚才发生的动静应该不会立即吸引到目光。 我自己倒是没有关系,但是不能让长安惹上命案。 长安傻傻地看着我:“阿成,伱在说什么啊……” 63 暴露力量2 我理解长安现在的情绪,突然有两个人被烧死在自己面前,凶手还是自己朋友,心境肯定非常复杂。 就算是我也并非对此毫无感触。只是,多愁伤感的环节要做也是放到后面再做。现在应该先尽快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长安,听我说,我……” 我正要继续说下去,情况就出现了新的变化。 借助火焰传来的信息,我感受到身边的两具尸体迅速地转化成了其他物质。转头看去,只见那两具尸体居然转眼间就变得浑身焦黑。 定睛一看,那其实不是被火焰烧灼形成的焦黑,而是好像被墨汁浸泡一样的漆黑。穿着黑色西服的两人原本是淡黄色的皮肤,西服下还有白色的衬衣,领带也是深蓝色的。现在这些“多余的颜色”全部被黑色所晕染。 我认识这种“黑色”,这与过去的堕落猎魔人所释放出来的黑影物质一模一样。 彻底转变为黑色之后,两具尸体立即失去形状,化为了粘稠的黑色液体在地面上散开,随后像是逐渐淡化的影子一样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长安愣怔片刻后说,“他们……不是人类?” 说到最后,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松了口气。 “……这是我想要问的。” 我来到了尸体消失的地方,蹲下抚摸地面,却摸索不出来任何残余的黑影物质。 先前绑缚殴打长安的两人绝对与堕落猎魔人有关,他们的存在形式令我联想到了曾经袭击自己的恶魔。现在回头分析,我过去遇到的恶魔们很可能是孔探员从影子里面召唤出来的怪物,或者是分身之类的东西。 只是孔探员明明都已经死了,这些家伙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难道是拥有与孔探员相似力量的其他人? 堕落猎魔人事件仍然没有结束? 对方绑架长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把长安带出来打一顿吗?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把长安绑缚在木头椅子上的绳索。绳索凭空烧断,长安得到了解放。他吃力地支撑起身体。似乎是由于之前被殴打得太厉害,他还有些头晕目眩。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烧断了的绳索,又看向了我,像是想要问很多话题,却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长安,你是怎么招惹上那两个家伙的?”我问。 “我也想不明白啊……” 在我的引导下,他努力把意识集中在了自己的问题上。 只可惜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接二连三的惊变似乎令他晕头转向。 “我之前就是去学校外边吃个饭,突然就不知道被谁从背后打晕,醒过来之后就被带到了这里,还莫名其妙不停地挨打……”他看了看那两人消失的地方,说了下去,“我还以为是以前惹到的人想要给我個‘教训’呢,还心想他们这次是不是做过头了,没想到……”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想法,而且,我现在也理解了“萤火虫”为什么会那么晚才发出警报。 “萤火虫”作为我的精神碎片,估计和我一样都对于长安有种“刻板印象”,那就是他在外面惹是生非很正常,被人拎出去打一顿也不足为奇。如果不是那两个家伙好像真的想要把长安往死里打,“萤火虫”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情当成是长安的生命危机。 “你再想想,除了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你最近还有没有接触过其他奇怪的事情?”我提醒。 “奇怪的事情……” 长安坐在地上,抱着手臂低下头,艰难思考。 忽然,他的神情动了动。 我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一看到他这个反应,立刻明白他是联想到了什么。 “看来你心里有数,说吧,我会帮助你。”我说。 闻言,他抬起头,却是以为五味杂陈的眼神看着我:“阿成,我要是告诉了你……伱会怎么做?” 我不解其意地说:“当然是要帮助你,我刚才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你会杀人吗?”他沉声,“就像是杀死刚才那两人一样。” “你又不是没有看到,他们不是人。”我说。 “但是,你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不是人吧。”他指出。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会杀人,所以你不让我帮助你?”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长安的执拗劲儿起来了,他说:“你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也是没有让我帮助你吗?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有头绪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就像是你看到的一样,我有超能力,有办法对抗怪异之物。你有吗?”我无法对他的情况作壁上观,“如果你也有,那么就在我的面前展现出来,说服我。没有的话……” 然而,无论我接下来怎么说,长安都没有听进去。他只要一进入这种状态,就没人劝说得动。 我只好暂且换个思路,走到仓库门口,给祝拾打了个电话。 祝拾有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日常交友用的,一个是猎魔人身份用的。她把两个手机号码都给了我。 在大学里,她是温柔可亲的女学生祝拾;而在罗山,她则是坚强冷酷的猎魔人祝拾。前者交到的朋友们对于后者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祝拾好像在过着像是假面英雄一样的双面生活。 我现在拨打的是“猎魔人祝拾”的手机号码。 接通之后,对面传来了祝拾符合猎魔人身份的沉着声音:“是庄成吗,有什么事情?” 如果我拨打的是“女学生祝拾”的手机号码,不知道她开头会不会称呼我为“庄师兄”……在我脑海里浮现出这种念头的同时,她接着说了下去:“正好,我这边也有事情要找你,是关于堕落猎魔人的……” 她那里也有事情?虽然好奇,但我还是想要优先这边的事情:“我这里要说的也是和堕落猎魔人有关的事情,而且还牵扯到了长安。” “什么?”她先是一惊,然后连忙说,“你先说!” 我把自己这里接触到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出来,她在听完之后立刻说:“给我发下定位,我这就来!” 她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我打开聊天软件,往她的聊天框里面发出自己的定位信息,然后回到了长安那里。 长安还是坐在地上休息,也看不出来精神状态恢复如何,毕竟他的面孔还是鼻青脸肿的。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道歉:“对不起,你都来救了我,我刚才对你的态度却那么差劲……” 我没好气地说:“如果你真心觉得对不起,那就把线索都告诉我。” “……话说回来,你居然还是个超能力者啊。真是把我惊得不行……”他转移了话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超能力者的?难道说那个洞穴还会发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辐射,你在接触之后就觉醒了超能力……”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我只能叹息,然后回答:“大约是四年半前,初中三年级末尾的时候。” “这么早……”他愣住,“……说起来,你那段时间好像一直都在研究道术啊魔法啊什么的,突然就放弃了,然后集中在了怪谈和都市传说上面……原来那不是因为失败而放弃,而是因为成功了啊……” 他怎么对我了解那么多,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他聊起过这个吧。 不过就如他所说,“用目光点燃蜡烛”之所以是我的最后一次尝试,并不是因为我打算“这次也不行的话就再也不做了”,而是因为我觉醒超能力了。 其实在那以后我也有继续收集并研究过道术和魔法之类的资料,但都是浅尝即止,所以没有被我计入次数。比起继续“抽奖”,倒不如多研究研究自己手头上的超能力。我是这么想的。 “祝拾再过一会儿就要来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我说。 “祝拾?”长安呆住了,“她过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祝拾打算过来做什么。按照她以前的说法,她在长安面前是隐瞒自己猎魔人身份的,难道她这次也是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过来吗?普通人的身份又能够做到什么呢? 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过多久,祝拾就出现在了我和长安的视野里。 或许是为了在长安面前显示出自己的猎魔人身份,她特地换上了棕黑色的蓑衣和斗笠,负着黑红相间的带鞘长剑,像是古代的侠客一样,姿态凛然地从仓库大门走了进来。 长安一时间似乎都不敢认那是自己的妹妹,等到祝拾走到近处,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流露出了无比惊诧的情绪。 他像是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坐在地上试探性地问:“老妹,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祝拾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端详了长安鼻青脸肿的面孔。然后长叹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白色的符纸,对着长安扔了过去。 符纸没有直接落到长安的身上,而是在半空中就解体粉碎,化为了无数亮闪闪的白色尘埃。当白色尘埃与长安的身体接触之后,他脸上的淤青就不可思议地开始消退。只不过数秒钟,他就已经恢复如初,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受伤过。 他如坠梦中地抚摸着自己的面孔,又抬起头看着我们,目光不停地在自己的朋友(我)和自己的妹妹(祝拾)之间移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难以置信地说:“也就是说……你们两个其实都是超能力者,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64 山重水复疑无路 长安像是大脑过载一样看着我们。 祝拾语气平缓地说:“严格地说,我不是超能力者,而是罗山的猎魔人。” “罗山?猎魔人?”长安茫然地问。 “罗山就是国家专门处理怪异事件的官方组织,而猎魔人则是这个组织的专业人士。”我简单扼要地解释。 长安盯着我的脸:“那……你也是那个罗山的猎魔人?” “是。”我厚颜无耻地承认了,“最近刚刚加入。” 虽然我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暂时还没有落实,即使落实也不算是真正地成为罗山的一员。 但祝拾并未拆穿我,而是对着长安继续说:“庄成已经跟我说过你遇到的事情了,你之前似乎不想要把自己知道的内情告诉给他。但是如你所见,我们都是专业人士,你应该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全部告诉给我们。” 她的态度透露出公事公办的味道,不像是对待哥哥,而像是对待普通的怪异事件当事人。 说话内容是很有道理,然而这种毫不客气的态度只会刺激到长安的叛逆心理。尤其是被自己的妹妹这么说,更是可能会让长安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果不其然,长安变得沉默了。只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傻瓜,应该很清楚对着专业人士说出自己的困难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我试着作为朋友揣测了下长安现在的心境。他现在多半非常矛盾,熟悉的朋友和妹妹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所谓的处理怪异的专业人士。话虽如此,“专业人士”的印象大概也压不过“朋友和妹妹”的印象,他的情绪或许还是停留在“不能让朋友去杀人”或者“不能让朋友和妹妹参与自己的险境”的层面上,一时间拐不过弯来。 现在说服他需要的不是语言,而是时间。估计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自己说服自己。 祝拾貌似也想通了,她转而说:“不要在这里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哪里?”我问。 “我家。”祝拾回答。 - 与独自在外居住的长安不一样,祝拾一直和家人们住在一起。 只不过两人的父母一个下落不明、一個住在部队医院里面,所以和祝拾住在一起的也就只有祖父祖母。 通常来说,祖父和祖母指的是“父亲的父母”,但是祝家的情况和正常家庭不太一样。因为她和长安的父亲是入赘的,所以她口中的祖父祖母就自动变成了“母亲的父母”。 祝家宅邸位于市区的边缘。他们家很大,带着小型的园林,我甚至情不自禁地用了“宅邸”二字。入口还能看到围墙和铁栅栏门。 我们用手机app打车来到了这里,有个面相慈祥的老妇人已经提前等在了大门口,应该是祝拾和长安的祖母。她看到了祝拾身穿蓑衣和斗笠的打扮,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的情绪。 长安一看到老妇人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而后者则把长安招呼到了自己身边,又看了我一眼,微笑着问:“你就是长安一直挂在嘴边的庄成吧?谢谢伱和我们家长安做朋友,进来坐坐吧。” 祝拾在旁边说话:“奶奶,我们之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啊?你们不一起进来?”长安愣住了,“那我也……” 我也有些疑惑,而老妇人则是声音一肃:“长安,你留下来。” “好……好的!” 长安反射性地答应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乖巧的模样。 “那么,你们先去忙吧。”老妇人对着我们恢复了慈祥的声音,然后看着我说,“忙完以后如果有空,记得来做客啊。” 我点头答应,而老妇人则带着长安向远处离去。长安一步三回头,似乎恨不得逃出来。祝拾也看到了,却对此视而不见,带着我远离了祝家宅邸,顺便把自己那身武侠行头收进了随身携带的吉他盒里。 “为什么要和长安分开?他明明还有线索没说出来。而且放着他不管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再次被袭击。” 我在马路旁边停下来,对着祝拾询问。同时偷偷放出了个“萤火虫”,令其前往祝家宅邸。 “哥哥那边不用担心,我已经事先跟家里说过哥哥的情况了。祝家有专门警戒和防御外敌的结界,而且还有我的祖父在。别说是那种程度的影子分身,就算是数个堕落猎魔人同时用本体进攻,也无法在那个阵地里面讨到好处。”祝拾对于祝家宅邸显然很有自信。 见此,我也姑且放了心,然后问:“你们祝家果然是猎魔人家族?” “是的。”她点头。 “这件事情你们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长安自己不知道?”我好奇,“为什么?” “唔……”她面露迟疑之色。 “是不方便说吗?”我想着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说,就自己去调查。 “确实不方便……”她摇头,“算了,还是告诉你吧,不然你说不定会自己去调查。” 被看穿了。 “首先,你应该知道,哥哥他是我们的父亲在外边和其他女人之间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私生子。”她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其实这件事情里面有着连哥哥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的母亲并不是人类,而是魔物。” “——啊?”我呆住了,“魔物?是我听错了吗,你刚才好像是在说长安的母亲不是人类?” 和我在大学里认识,相处那么长时间,对于怪异世界一无所知,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的朋友——他居然是魔物和人类之间的孩子? “你没有听错,我就是那么说的。”祝拾十分认真地说,“哥哥有一半不是人类,他天生就有着魔物方面的血液和力量。所以一开始,祖父打算把他立为祝家的继承人。” “等等……你这么说我就更加不理解了。”我整理了下自己的脑子和情绪,“长安的父亲是入赘的,而母亲则是魔物。换而言之,长安非但没有祝家的血脉,甚至连人类都不完全是。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的祖父一开始却打算立长安为继承人,而不是你……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们的祖父有着非常极端的重男轻女思想?” “那倒不是。”她摇头,“我们的祖父是希望祝家能够花费一段漫长的时间,慢慢地远离危险的怪异世界。而在这个过渡期里,无论如何都需要至少一个家族猎魔人抵御危险。祖父想要让哥哥接下这个任务。 “然而在修行的过程中,哥哥身为魔物的一面发生了暴走。为了保全他的生命,祖父只能封印他的魔物之血,让他变成了普通人。 “之后,继承人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慢慢地消化这些话语,然后问:“那么……为什么长安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是失忆了吗?” “是的。”她点头,“怪异与怪异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不要说是哥哥这种流着魔物之血的人了,哪怕只是接触过怪异事件,或者是知晓怪异之物的信息,都相当于跟怪异结下缘分。 “因此,如果只是封印力量,只会让哥哥在今后遇到怪异的时候手无寸铁。而祖父以前研究过很多远离怪异的秘法,其中一种,就是封印当事人与怪异相关的所有记忆和力量。 “以此作为代价,当事人非但能够切断与怪异之间的缘分,在今后的人生里也会变得不容易与怪异之物结缘。” 我恍然大悟:“你们之所以不对长安提及怪异世界的信息,是因为担心他会回忆起来?” “没错。只是没想到,他会自己在外边遇到怪异事件。一次也就算了,有那个封印在,不至于立刻与怪异之物结缘。可居然连续两次……”她叹息,“或许与最近两年怪异事件频发有关吧,而且那个封印只是让人不容易遇到怪异事件而已,也不是说能够让人百分百遇不到怪异事件。”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是自己波及到了长安。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或许就是因为我把“萤火虫”放置在了长安的身边,所以才会令他被卷入堕落猎魔人事件。虽然根据麻早的说法,仅仅放置“萤火虫”不会造成这种结果,但麻早对于扫把星体质的经验是在混乱的末日环境下得到的,不一定完全可靠。 是我的错。 必须尽快结束这个事件,把威胁长安的幕后黑手找出来杀掉。 明明我还必须尽快找到麻早,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祝拾,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刚才要和长安分开?我们还没有从他口中得到线索。”我问。 “理由很简单,哥哥那边的线索无关紧要,我们不用花时间说服他。要线索的话,我这里就有。”祝拾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数张照片,“庄成,你还记得堕落猎魔人是以什么人物为猎杀目标的吗?” “是非富即贵的上流社会人士吧。”我回答。 “对。我原本以为孔探员就是凶手,但是在最近几天,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依旧是本地的权贵,遇害现场与过去如出一辙。”她把那些照片递给了我,“还有其他的堕落猎魔人,游荡在咸水市的黑夜之中。” 我把那些照片接了过来,低头看去。 大多数是作案现场的照片,触目惊心的遗体或是倒在屋子里,或是倒在室外的草丛里,宛如被大型肉食动物开膛破肚,作案手段极其残忍。 也有少数照片似乎是街道监控录像截屏画面,模糊的怪影在深夜的街道一掠而过,看不清楚真容。 而当我把照片翻到最后一张时,险些手一抖,让这些照片全部掉在地上。 最后一张照片看上去也是街道监控截屏画面。 但出现在画面中央的既不是遗体,也不是怪影,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这个少女佩戴黑色的猫咪胡须口罩,身穿黑色的印花帽衫、短款裤裙、棉质裤袜,脚踩黑色短帮马丁靴,而左手腕则有着红色的gps手环。 65 柳暗花明又一村 出现在照片里的少女是那么的熟悉,正是令我魂牵梦绕的麻早! 照片拍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天空背景是黑色的。麻早行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附近没有路人经过,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这条街道我有印象,是隔壁区的步行街。平时应该是更加热闹的地方,照片里面却那么冷清,说明应该是在凌晨时段。 麻早被口罩遮挡的面孔看不出什么表情,而她的目光仿佛在周围搜寻着某种东西,姿势隐约透露出警惕和紧绷的味道。奇怪的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拍照的人, 为什么祝拾给我的照片里面会出现麻早?现在不是在说堕落猎魔人的话题吗? 罗山正在寻找麻早,难道祝拾也有这方面的任务?我这是在被试探吗? 但是孔探员说过祝拾和寻找麻早的山头并不是一伙人……不对,祝拾只是和“使用偏激手段寻找麻早的山头”不是一伙人,可能在寻找麻早的不止一座山头。况且孔探员已经死去,或许原本属于孔探员的任务现在跑到了祝拾身上…… 也有可能是我的思路跑偏了。堕落猎魔人事件和麻早,两者之间并非毫无关联。麻早在离开前从我家里拿走了孔探员的焦炭指头,而孔探员就是上一个堕落猎魔人…… “庄成,你怎么了?”祝拾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个激灵,脑子还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嘴巴已经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谎话:“没什么,就是这张照片和其他照片不太一样。照片里面的这个女孩子是什么人?她和堕落猎魔人有关系吗?”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孔探员伪装成警察寻找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吗?虽然她戴着口罩,但是根据我们那边的分析,她应该就是那個女孩子。”她貌似没有意识到我正在演戏。 “原来如此,她就是那个失魂症少女,孔探员生前跟我聊起过……”我这句话可不是说谎,孔探员真的跟我说过。 “既然你知道,那么我就不用对此多做解释了。”祝拾点头,“这个少女是在我们寻找新的堕落猎魔人的线索时突然出现的。话虽如此,我们的人也没有直接目击到她过。” “没有直接目击到?”我不解其意地问,“这不是都拍下照片了吗?” “庄成,你手里这张照片看着是不是很像街道监控截屏画面?但其实这条步行街在这个点位是没有摄像头的。”她解释,“这是我们罗山擅长占卜和侦查的人,在堕落猎魔人过去可能经过的路线上读取土地记忆,再结合念写能力得出来的照片。 “他原本是想要占卜堕落猎魔人的线索,却没想到在占卜加念写形成的照片里出现了这个少女。” 难怪照片里面的麻早没有注意到拍照者,原来这是“历史影像”。 我关心地问:“罗山认为这个少女就是堕落猎魔人吗?” “虽然在堕落猎魔人兴风作浪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躺在医院里面做植物人,不过……没错,无法排除你提到的可能性。”祝拾居然这么说,“因为堕落猎魔人显然不止一人,且力量来源和动机皆为不明。而这个失魂症少女也有着‘来源不明的力量’,逃离医院和盗窃枪支弹药的动机也是不明……” 说着说着,她低下头,似乎开始认真推敲起来了。 糟糕,我是不是给她提供了莫名其妙的思路。 我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占卜堕落猎魔人会出现麻早。虽然不清楚罗山的占卜具体是什么原理,但是麻早身上确实有着堕落猎魔人的焦炭指头。 而现在最令我庆幸的,无疑是“麻早仍然身处于咸水市”这一事实。 这两天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麻早,最担心的就是麻早是不是已经空间转移到了其他城市。也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借助罗山的力量找寻麻早,但我现在还不是罗山的一员,更拿不出顺理成章的理由。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通过祝拾这边得到了麻早的线索。 照我来看,或许麻早也在寻找堕落猎魔人。 动机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偌大一座城市,她的身影出现在了“疑似堕落猎魔人经过的路线”,身上还带着堕落猎魔人的焦炭指头,很难想象她当下的目标与堕落猎魔人毫无牵扯。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的扫把星体质正在吸引“堕落猎魔人事件”。 真相是哪边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危害长安的堕落猎魔人”与“寻找麻早”两件事,合并为了一件事。 只要寻找到前者,就有可能引出后者。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忽然,我觉察到了一处违和感,问:“祝拾,你把这些照片给我看,是希望我接下来和伱一起行动吗?” “是的。”祝拾痛快地点头。 “我成为罗山外道无常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吗?”我问。 “还没有。”她摇头。 这就奇怪了。虽然我确实很想要参与追查这起事件,但是以祝拾对待怪异事件慎之又慎的性格,她应该不会把身为外人的我牵扯进来。因为我是“能者”,所以就觉得我应该“多劳”——她不是会那么思考的人。 “其实我之所以来找你参与这起事件,是因为这和你接下来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有关……”祝拾像是在努力寻找切入话题的角度,“不知道孔探员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他是负责咸水大学周边区域的探员。而现在既然他死了,这片区域自然也需要新的人员过来接手。” 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我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和那个新来的探员也有关系?” “对,只不过现在接手我们区域的,并不是探员,而是‘游巡’。”她说。 “游巡?”我立刻产生了联想,“是和‘游神’同义的那个游巡吗?” “正是。”她点头。 在我们国家的民间信仰里,存在着日游神、夜游神这两种神祇,是阎王和城隍等地府神祇的手下。 他们也被称呼为日游巡、夜游巡,承担监察人间善恶的职责。 “在罗山,负责处理怪异的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而负责侦查怪异的猎魔人,则被称呼为‘游巡’。”祝拾说。 “那么‘探针’呢?”我问,“探员们的职责也是侦查怪异吧?” 她想了想,先问了我一个问题:“庄成,你有没有觉得相较于无常和游巡,探针和探员这类称呼过于近现代化了?” “是有这种感觉。”我承认。 “在古代,探员们被称呼为阴差,或者鬼卒等等。因为他们实际上都是普通人,所以罗山并不将其当成自己的一份子,而是视为游巡的私人势力。”她说,“古代游巡数量稀少,想要掌握管辖区域内的怪异活动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必须自己在民间培养势力。这就是探员们的前身。 “直到近现代,探员们才被罗山正式接纳。而因为探员们是罗山最接近民间的组成部分,在对外自称时,总不好自称阴差啊鬼卒啊什么的,所以就取了符合近现代风格的名字。” “原来如此……” 我对于这个解释其实不太能信服。因为不好对外说是阴差和鬼卒,所以就冠以“探针”这种物化意象明显的名字吗?我感觉罗山对于普通人很可能是存在隐形歧视的。 “你的意思是,游巡就是探员的上级领导?”说到这里,我忽然产生了联想。 孔探员说过,他之所以会伪装成警察寻找麻早,是因为上级的命令。 难不成…… “现在接手我们大学所处区域的游巡,是孔探员的上级?”我问。 “是的。”祝拾肯定地说,“同时,游巡还有一个工作,那就是监察民间猎魔人的活动。而如果民间猎魔人里出现了足以成为外道无常的人,游巡也有权力对其进行考核。 “原本我是希望能够通过家里的关系帮助你免除那些程序的,但是那个游巡在知道你打败孔探员的事情之后,就提出了要以这次堕落猎魔人事件作为考核内容,检验你的力量水平。” 我思考之后询问:“那个游巡和孔探员之间关系很好吗?” “非常好。”她说,“那个游巡是去年才转职成游巡的,以前是个身手高超的无常。 “听说在二十年前,孔探员还没有加入罗山的时候,曾经被卷入到怪异事件之中,险些饿死在了恶灵的鬼打墙里面。而那时候将其救下来的,就是当时还是无常的那个游巡。 “我觉得他现在说不定是对你有些意见,想要给你使绊子……”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我就听见一道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在背后这么说我坏话不太好吧,祝拾。” “陆禅?”祝拾皱起眉头。 我循声望去,只见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了一个青年外貌的男人,他穿着现代风格之中掺杂些许古风要素的深蓝色衣服。 “看你在分析案情的途中突然跑了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我就自己找过来了。”那个人先是对祝拾说话,然后看向了我,露出了和气的微笑,“想必这位就是庄成了吧。初次见面,我是陆禅,罗山游巡。” 他对着我伸出了手,而我则是观察着他。 他就是对孔探员下令寻找麻早的人。 66 陆禅游巡1 我仔细观察眼前这个名叫陆禅的罗山游巡。 他外貌俊秀潇洒,比之长安都不逊色。走姿虎虎生风,站姿挺拔端正。虽说是二十年前从怪异事件里救下孔探员的前无常,他却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老成。只看脸,他最多只比我大几岁,甚至变装混入咸水大学伪装成学生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毕竟是猎魔人,纵使在二十多岁的外貌下有着四五十岁的灵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实中也存在着利用化妆和养生技术使得自己貌似青春的所谓“美魔女”。较之种种异能,这种程度的特殊只能说是驻颜有术。 “你好,我是庄成。”我和对方握了握手。 陆游巡的目光在我和祝拾之间移动,他笑着问:“你们之间关系很好啊,是在交往吗?” 我煞有其事地说:“她是我的引路人。” “原来如此,是师生啊。”陆游巡好像当真了。 “不是的,我不是!”祝拾脸都红了,连忙澄清,“我还没有到能够传道授业的水平呢!” “达者为师。”我说。 “好吧,玩笑就先开到这里。庄成,希望你不要因为祝拾之前的话而对我产生误会,我其实没有想要给你使绊子的意思。”陆游巡把手收回,向我解释,“孔达沦为堕落猎魔人,最终被你讨伐……这只能说是因果报应。我虽然为他的堕落万分遗憾,但是绝对不会迁怒于你。” “谁知道伱心里是怎么想的?”祝拾冷眼瞧着他,“如果你真的对庄成没意见,为什么要插手他成为罗山无常的事情?” “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陆游巡倒打一耙。 祝拾一怔:“啊,我?” “你在对于庄成的报告里面显然有着很多语焉不详的部分,我作为罗山游巡,无法对此视而不见。”陆游巡先是指出,然后对着我说,“你可以放心,无论这次考核结果如何,我都会同意你成为新晋外道无常,毕竟你的力量造成的‘痕迹’如今还在那处废弃建筑工地里摆着呢。但是我有着监察民间猎魔人的责任,必须了解你的真实水平。”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而且,我个人也对你有些兴趣。” “什么兴趣?”我问。 “普通的火焰能力者,纵使攻击面再怎么强大,也难以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战胜那种毫无短板的堕落猎魔人。”他意味深长地说,“至少在其他城市,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案例。” “你说‘其他城市’……”我产生了其他的联想,“外地也有像是孔探员一样的堕落猎魔人出没?” 他先是点头,然后说出了宛如惊雷般的话语。 “罗山现在将这种类型的堕落猎魔人,称之为‘怪人’。”他说。 我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怪人?” 怪人是业魔的别称,而业魔,则是出现在末日时代的,因狂气而沦为怪物的生存者。 这难道不是只会出现在末日时代的特殊产物吗?还是说他提到的怪人和我想到的怪人仅仅是名称巧合重复,实则为另外一种对象? 不对,我不应该将其纯粹视为巧合。就好像在迷雾梦境里,我在二号说出自己身份之前就怀疑她是麻早的朋友一样,现在我也应该将这条线索与麻早联系到一起去。不为别的,就为现在的我依旧身处于以麻早为中心的漩涡之中。 回顾过去与孔探员之间的战斗,他确实变身成了怪物姿态。虽然没有像是麻早描述的业魔那样“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过去”,但我认为不妨先假设其与“末日的征兆”之间存在关联性。 在此基础上,麻早拿走孔探员的焦炭指头这个行为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从她的角度来看,那可能不是普通的焦炭指头,而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個时代的业魔残骸”。再结合我对她说过自己最近与“变成怪物的人类”战斗过这条线索,她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应该在咸水市搜索末日将近的证据。 难怪她依旧在这座城市里活动。说真的,这两天总是找不到她的身影,我甚至担心过她是不是回到了末日时代。毕竟她之前就由于空间转移而意外来到了现代,谁能保证她上次从我面前转移走就不会再次出现那种意外呢?这下我总算能够放下心里的其中一块石头了。 “还是不要在马路边说话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陆游巡提议。 - 我们前往了附近的茶馆。 在路上,我感知了下自己派遣去祝家宅邸的“萤火虫”。不知道是否应该说“预料之内”,那只“萤火虫”现在失去了音信。祝拾说过祝家宅邸有着专门警戒和防御外敌的结界,而我的“萤火虫”归根结底只是不值一提的火星,说不定是像撞击在电网上的蚊子一样被那道结界给拦截消灭了。 正巧我还担心自己的“萤火虫”是否会给长安带来厄运,这样也好,算是恰到好处地断了我的念头。 与此同时,陆游巡向我简单地介绍了罗山那边对于堕落猎魔人的调查进展。 且不论他对于我的真实看法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说话相当客气,态度也是尽职尽责,令人难以生出恶感。 首先,在堕落猎魔人(之后统一称呼为“怪人”)一事上,孔探员对于祝拾有过很多隐瞒。 其中最大的隐瞒就是,怪人作案并不是仅仅出现在咸水市的事件,而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生过的事件。虽然并没有频繁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是总得统计起来也有数十上百起,最早能够追溯到十八个月前。只要有心联系,肯定是能够联系起来的。 孔探员之前的任务就是把相关资料提供给祝拾,然而他故意将这部分资料按下,目的应该是避免祝拾意识到“存在更多的怪人”。这种隐瞒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或许他早已有了放弃探员身份并离开咸水市的计划。 直到陆游巡接替了这一工作,完整的资料才终于来到了祝拾的手里。 顺带一提,利用占卜能力收集到那些照片线索的也是陆游巡。这种调查系技能好像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不过祝拾看上去对于陆游巡没有多少好感,似乎不止是因为陆游巡插手了我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 陆游巡走在最前面,我在最后面拿出手机,像是上课瞒着老师传纸条一样偷偷给祝拾发了条短信: “你讨厌陆禅?” 祝拾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扫了一眼陆游巡,然后开始敲字,敲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 “陆禅在组织里是站在‘猎魔人应该成为人间神明,把凡人统统变成奴隶’那一派的,我和他合不来。” 看到这条回复,我情不自禁再次看向了陆游巡的背影。 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是,孔探员说过自己所处的山头是“思想偏激派”,而陆游巡则是孔探员的上级,又怎么会是个思想中正平和的人呢? 然而现在的我有必要得到陆游巡的帮助。 麻早的照片也是他用占卜能力得来的,我这两天已经体悟到了仅仅凭借自己的本领无法找回麻早。虽然在借助他力量的前提下,即使最后能找到麻早,麻早多半也会暴露在他的视野里,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有功夫顾及那些的时候了。 我们在茶馆的包厢里面坐了下来,陆游巡从口袋里拿出照片,像是摆弄扑克牌一样将其一字排开,正是祝拾之前也给我看过的那些照片。 “如今在咸水市负责怪人事件的猎魔人有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战斗的祝拾,一个是负责调查的我。”陆游巡说,“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人,那就是你,庄成。所以接下来,也请你和我们一起分析案情。” “好。”我点头。 “在过去五天里,咸水市被怪人杀害的本地权贵又增加了两人。或者准确地说,其实是四人……”陆游巡拿出了其中两张照片,分别对应着两处凶杀现场。 其中一处是在户外,受害者生前应该是个富态的老人,却像是遭到猛兽袭击一样全身被撕裂得不成人形,无比狼藉地倒在了户外的草丛里; 还有一处是在室内,受害者是个健硕的中年男子,同样是全身被撕裂,能够感受到施暴者歇斯底里的情绪。附近还有两具遗体,分别属于中年女性和男童,貌似是母子。 与老人和中年男子不同,母子两人都是被一击毙命,死因看着像是头颅遭到重击,头骨都明显变形了。估计他们是中年男子的家人,被凶手顺手杀死了。 室内这处现场还有着很多凌乱的沾血足迹,不像是人类的,而像是大型野兽的。我在脑海里对比了下孔探员变身之后的形态——没错,这肯定是怪人的足迹。 陆游巡简单介绍了他调查到的情况。就和照片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一样,在某个在受害者看来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怪人突然闯入,残忍地杀死了受害者,之后扬长而去。两处现场的形成过程都是那么简单。 接着,他又拿出了第三张照片——麻早行走在深夜街道里的照片。 “庄成,你知道她是谁吗?” “略知一二。”我说。 “应该是祝拾告诉你的吧。”他说,“那么,你对于这个失魂症少女有什么看法?” 67 陆禅游巡2 或许是做贼心虚,每当有人主动询问我麻早的话题,我总是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刺探我。 陆游巡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脸上,这种专心的姿态既可以说是礼节性重视,似乎也可以说是审视。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这个擅长调查事物的游巡是不是从我这里发现了某些端倪?我难以遏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是问什么方面的看法?”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既然你与孔达战斗过,那么应该很清楚,怪人们都有着以阴影作为媒介进行空间转移的异能。”他说,“巧合的是,这个名为麻早的失魂症少女,很可能就是通过空间转移的方式从医院里面凭空消失的。而如今,在我们调查怪人事件的过程中,她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面……” “你怀疑她是怪人?” “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斟酌之后,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认为这个可能性非常低。” “这是为何?”他好奇。 “我和怪人实际战斗过,很清楚怪人的破坏力。他们能够把路灯当成标枪投射出去,也能够操纵阴影远程攻击敌人。在这种人看来,就算是真枪实弹也是不足挂齿的玩具。”我说,“然而这個失魂症少女却潜入了公安部门,特地从中盗窃枪支弹药。真正的怪人会做这种事情吗?” “言之有理。”他承认,“但是,她和怪人事件必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也这么认为吧?” “是的。”我无法否认。 “如果你们接下来在前线接触到了失魂症少女,或者是得到了与其相关的线索,希望能够将其分享给我。”他态度谦逊地提出了委托,“实不相瞒,我肩负着寻找失魂症少女的任务。只要你们帮助我,我今后必定尽自己全力偿还这份人情。” 看来在寻找麻早一事上,陆游巡也不是他所处山头的决策者,而是执行者。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祝拾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回答:“行。” 真是毫无诚意的答应,恐怕祝拾根本就没想过要帮这个忙。只不过这方面我也是相同,便回了一句:“我也一样”。 “那么先回到案件上吧。”陆游巡看气氛不对,就把话题拉了回来,“之后我需要使用占卜去搜索凶手的行踪,而为了提高占卜的精确度,需要参考伱们对于案件的感想。能否让我听听你们的看法?” 大概是担心我听不懂,祝拾在旁边补充:“陆禅的占卜法术,本质上是基于自己视角的预测推演。但是如果只有自己的视角就会容易片面化,因此需要其他人的视角来补足自己的占卜。” “另外,我现在就有个问题。”说着,她又看向了陆游巡,“根据我的记忆,凶手虽然以本地权贵作为猎杀目标,但是不会卷入目标以外的人,也不会卷入目标的家人,为什么这次他突然改性了?” 她指了指那张中年男子及其妻子儿子一起被杀害的室内现场照片,一家三口死不瞑目。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如此一看,这个凶杀现场确实有些古怪。 “这似乎是一起意外。”陆游巡给出了自己的信息,“那对遇害的母子原本计划在这一天外出旅游,然而因为母亲这边发烧,旅游计划就临时取消了。” “然后误以为目标独自在家的凶手就闯入其中……”我思考,“如果这个方向正确,凶手就是知道那对母子旅行计划的亲朋好友了?” “不一定,母亲这边有着把自己近期日程发布到网络上的习惯。就算是关系不那么近的人,只要用心调查还是可以调查到的。”陆游巡摇头。 “既然凶手会这么用心地调查,就说明他确实不想卷入那对母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事到临头还要把那对母子杀死呢?”祝拾奇怪地问,“总不能是因为被看到真容了吧?怪人变身之后根本就是自带面具,就连原本的身体特征都看不出来了,根本就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啊。” 陆游巡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 “凶手的动机现在搞清楚了吗?”我换了个提问的方向。 “这个倒是很清楚。”陆游巡耐心解释,“罗山过去尝试过捕捉怪人。而怪人似乎存在着自爆机制,每当我们将其捕捉,他们就会自爆。这个过程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 “但是通过对于残骸的研究,我们还是弄明白了怪人杀人的动机。他们能够通过杀人来吞噬目标的灵魂,并且将其永久性地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杀人炼魂能力。 “吞噬的灵魂数量越多,或者质量越高,他们能够得到的力量就越强。如果吞噬的是猎魔人的灵魂,就更是能够帮助他们突飞猛进。” 杀人炼魂?孔探员过去之所以会对我下黑手,也是因为想要吞噬我的灵魂吗? 我想了想,然后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现在追踪的这个怪人要以咸水市的权贵为猎物,以普通市民为猎物不是风险更低吗?” “这也是我们正在调查的方向。我甚至有怀疑过这个怪人是不是什么‘民间反腐侠’,但是被他杀害的权贵里面也有无论名声还是内在都很清廉的官员。就是这个被牵连到妻子和儿子的受害者。”陆游巡无可奈何地指了指照片,“凶手在离开前还卷走了这家里仅存的几件贵重物品和现金,而之前那些案件里面也有贵重物品被盗走的记录。说不定凶手的动机里面有着求财的因素吧。” “为了钱财而杀人全家,这种恶人——”祝拾流露出了强烈的怒意,又努力平复表情,突然问了我一句,“庄成,你怎么看?” 为什么你也要问我怎么看? 不过,我倒是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是个道德立场坚定的人,同时也在乎身边人的道德立场。可能是因为我上次对她说出了认为超能力者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的真心话,她现在格外重视我对于作恶之人的感受。 只不过,或许这么说会令她失望,我自己就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作恶的人,甚至险些做出了监禁未成年少女的事情。而之所以说是“险些”,并不是因为我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收手了,而是因为人家自己逃跑了。 因此我很难说自己和恶人之间是划清界限的。 当然,要是问我性犯罪者讨厌不讨厌,肯定是讨厌,小偷小摸的窃贼我也看不过眼,为了钱财而入室抢劫甚至杀人的罪犯也令我无法接受。但是我讨厌这些人,与其说是因为他们邪恶,不如说是因为他们的动机普遍丑陋而又软弱。 关于这一点,我不认为是只有自己才会萌发的特殊思考。相信很多人曾经都被幻想故事里面具备强大身心的恶人角色吸引过,他们或是具备与众不同的美学、或是具备坚定不移的心灵、或是具备光芒万丈的理想。可能有人会斥责“只有思想幼稚的人才会被那种虚构的恶人所吸引”,我对此无法否定,因为我确实有着思想幼稚的一面。 所以,如果是基于求道性质的动机,恶事对我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 其实我也很清楚。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所谓的“求道动机”,还是贪财贪色的低俗欲望,本质上都是“一己私欲”,做出来的事情无疑都是恶行。我和那个犯下罪行的怪人客观来看很可能没有区别。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是既遂,我是未遂。 我之所以喜欢把自己包装成好人,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不是因为我有着充沛的良心,而是因为我想要和好人做朋友。我这么说绝对没有“觉得好人容易欺负”的意思。毕竟我无论如何都要承认,和好人做朋友就是要比起和恶人做朋友来得舒心。 我思索着自己和那个怪人之间的区别性,以及无区别性。 想着想着,我忽然很想要去见那个怪人一面。想要问问他做恶事的心境,想要知道他是如何思考的。 “庄成?”祝拾再次呼唤了我。 “我们还是快点去打倒那个怪人吧,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我说。 “啊?嗯!”她用力点头。 接下来,我和祝拾又与陆游巡讨论了一会儿。陆游巡似乎是觉得把其他人的意见吸收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便喊停了我们,然后开始进行起了占卜作业。 说是占卜作业,其实也没见他拿出罗盘或者其他道具,只是抬起自己的双手,像是计算数字一样不停地动着手指。这好像是一种手掌占卜,人的手掌有着很多的纹路和关节,古人认为其中蕴含着人的命运,能够借此运算未来。某些书本里提到的“掐指一算”就是来源于此。 几分钟之后,他停止了运算,然后点点头,对我们说:“算出来了,我这就把结果传送到你们的意识里。” 什么叫传送到我们的意识里? 还没等我想清楚,就看见他伸出双手,好像是要跟我们握手。祝拾大大方方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和他握了一下。我便有样学样,跟陆游巡握了下手。 在我的预想中,这应该是某种能够直接把信息传递到意识里面的方法,我对此很有兴趣。 然而当我和陆游巡接触之后,却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反倒是他突然怪叫一声,像是不小心摸到火焰一样连忙把手抽开,连人都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然后浑身颤抖,惊恐万分,像是看到某种恐怖之物一样看向了我。 68 陆禅游巡3(求订阅!) 陆游巡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人类,而像是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清晨起床穿着睡衣拉开窗帘,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如既往的蓝天白云阳光,结果出现在窗户外边的却是哥斯拉的正脸。 他好像就连思考都已经暂时停止,只是狼狈地坐在地上,张大嘴巴直直地瞪着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祝拾见状大吃一惊,起身呼唤:「陆禅?」 「你没事吧?」事情的起因怎么看都在我身上,我连忙上前去搀扶他。 一看到我走过来,他浑身又是一抖,似乎反射性想要远离。 不过这下他貌似也是脑子重新运转起来,中止了自己意图远离的动作。我把手伸出去,他先是努力平复表情,然后老老实实地搭住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奇。 「嗯……怎么说呢……」他以心有余悸的眼神看着我,「……你对我没有恶意吗?」 「没有。为什么我要对你有恶意?」 其实我倒也不是没有对他产生恶意的理由。在寻找麻早的事情上,他与我可以说是竞争者。但是一方面,正因为还要寻找麻早,所以我之后需要仰仗他的调查技能;另一方面,他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说话和做事的表现真的令我生不出恶感。 「幸好你对我没有恶意,否则我刚才可能就死了。」陆游巡的语气里面透露出了死里逃生的侥幸情绪。 「我之前是做错了什么吗?比如说你把信息传输到对方意识里的能力有着某种禁忌,我不小心犯了忌讳?」我问。 「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他似乎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只是你的力量太强大了。过于强大的力量,仅仅是存在,就会产生不容侵犯的领域。真正触犯禁忌的人是我才对啊。」 我太强大了?就算突然夸奖我我也是不会给好处的。 不过祝拾以前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我作为超能力者的力量过于巨大,所以怪异之物也会绕着我走。陆游巡所说的「不容侵犯的领域」,似乎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你对于自己的力量缺乏很多自觉。」陆游巡好像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接触到的事情,他对着我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没关系,和祝拾不同,我对于传道授业有着些许心得。如果你不介意,接下来我们可以私下交流……」 「等等!」闻言,祝拾顿时变得急切。 她连忙来到我的旁边,像是护食的大型犬一样双手扒在我的肩膀上,非常警觉地说:「庄师兄……庄成是我这边的,你不能抢!」 「没错,我是祝师妹这边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坚定自己的公开立场。 「师兄?师妹?」陆游巡哭笑不得,对着我说,「祝拾不是你的引路人吗?」 我改口:「我是祝拾老师这边的。」 「我不是……」祝拾好像是想要反射性地否认,又停顿了下,脸色发红地说,「我是!」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私下交流的事情之后再谈,还是先回到正事上吧。」陆游巡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祝拾,「目标怪人的行踪,虽然没能够传输到庄成的意识里,但是你应该已经接收到了。之后你们就组队行动,一起对付那个怪人吧。」 「等等,你现在不是知道庄成的水平了吗?已经不需要考核了吧,为什么还要他继续参与这起事件?」祝拾质疑。 「你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性,身边有个实力强大的男人才好令人放心。」陆游巡似乎有些大男子主义。 没等祝拾反驳,他就又看向了我:「庄成,你应该还没有真正杀过人吧。」 我回忆了下,然后点头:「没有。 」 虽然战斗并胜利不是第一次,但是杀人,我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杀过。第一次遇到的堕落猎魔人是莫名其妙死于器官衰竭的,孔探员是自爆的,而救下长安时干掉的两个黑西服男性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罗山方面希望能够尽可能活捉怪人。因为关于怪人的力量源头,罗山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谁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得到的变身为怪人的力量。」陆游巡说,「但是我觉得你们把目标怪人杀死也没关系。战场变化风云莫测,谁都无法预测敌人会打出何种手牌,千万不可以因为手下留情而令自己身陷险境。 「庄成,就算是你也一样,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根据罗山的调查,那些沦为怪人的家伙都已经被捕食灵魂的非人渴望所俘虏,是如同字面意思上的"化为怪物的人类"。 「放下所有顾忌,杀死敌人吧。」 祝拾听得蹙眉,却没有反驳,只是说:「我记得你有着从死者的脑子里调查信息的占卜法术吧。如果我们拿到了怪人的头颅,你能不能从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不能。怪人在临死前或者自爆前,力量的源头会从他们身体里消失,并且自动破坏他们身体里的灵性信息。」陆游巡摇头,「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够得到情报,罗山早已把怪人的秘密调查得水落石出了。」 「是吗……」祝拾说,「那么,我们先出发了。」 「祝你们好运。」陆游巡说。 - 离开茶馆之后,祝拾和我一起打车往目标区域移动。 刚上车的时候还是傍晚时段,下车之后,天空已经黑暗。我们来到了咸水市的老城区,改为步行移动。祝拾在路上告诉我,陆游巡通过占卜法术得到的,是「目标怪人在未来很可能经过的路线」,而我们现在就是在前往那条路线。 难怪祝拾会觉得长安那边的线索无关紧要。不得不承认,有这么方便的办法,效率确实是要更高。 我从怀里拿出之前收到的那些线索照片,从中抽出麻早的照片反复查看。 照片里面,麻早的左手腕依旧佩戴着完好无损的红色gps手环。显然,麻早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手环的真实用途,否则手环多半已经被丢弃或者破坏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这边会收不到gps信号呢? 还有,既然陆游巡掌握着如此方便的占卜法术,就连目标未来的动向都能够预测到,为什么他会无法掌握麻早的具体行踪呢? 这方面或许还能够用陆游巡的占卜法术需要事先收集前置线索才能够顺利发动来解释,我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走在路上重新思考,还是觉得不大对劲。罗山那么大,总有那么几个更加厉害的占卜能力者吧,就连他们都把握不到麻早的动向吗? 祝拾突然回过头来,严肃地说:「庄成,如果我们之后真的遇到了那个失魂症少女,不要告诉陆禅。」 我把那些线索照片收了起来。虽然祝拾的提议符合我的心意,但我还是必须多此一问:「为什么?」 「你应该见识过陆禅所处山头的手段吧。对于那个善恶尚且未知的女孩子,他们又是冒充警察四处打探,又是捏造罪名泼脏水,实在不像是把对方的基本权利放在眼里的样子。」她说,「我也希望罗山能够研究那个失魂症少女,从中得到失魂症的治愈方法,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失魂症患者。 「但是,这必须建立在对方自愿配合的前提下,而不是把对方当成毫无尊严的实验动物对待。 「那个山头很可能是从失魂症少女的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因此才会如此不择手段。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所以,庄成,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有些天 真……」 她放缓语速,似乎在思索如何继续组织语言,而我则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的。」我说,「我不在乎这个山头那个山头,但是我会站在你的身边。既然你觉得不应该告诉陆禅,那么我就按照你说的办。」 闻言,她似乎深受感动,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见状有些心虚。毕竟我这次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祝拾,而是为了麻早,归根结底则是为了我自己。 「说起来,你和陆游巡很熟悉吗?我看你好像对他了解不少。」我习惯性转移话题。 「要说熟悉也说不上有多么熟悉,只能说是有些交情。」祝拾摇头,「陆禅曾经是"成"级别的无常,作为猎魔人的身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对待同僚亦是非常友善。很多无常都受过他的指点,我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过去的他也不是认为猎魔人应该成为人间神明奴役凡人那一派的,而是归属于我目前所处的派系。」 我不解地问:「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不上前线?」 「因为他失去了曾经的力量……」她情绪复杂地说,「在罗山之外也有很多组织,其中有的组织仇恨罗山,认为世界应该继续由普通人主宰。他们觉得罗山想要利用怪异之力支配世界,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使用各种方法捕捉并监禁罗山的猎魔人,对其进行非人道的实验,意图利用科学技术解析猎魔人的力量。 「两年前,其中一支势力最大的地下组织瞄准了陆禅最虚弱的一刻,耗费了无数资源和代价,最后将其捕捉,监禁并研究了足足八个月。」 免费阅读. 68 陆禅游巡3(求订阅!) 陆游巡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人类,而像是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清晨起床穿着睡衣拉开窗帘,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如既往的蓝天白云阳光,结果出现在窗户外边的却是哥斯拉的正脸。 他好像就连思考都已经暂时停止,只是狼狈地坐在地上,张大嘴巴直直地瞪着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祝拾见状大吃一惊,起身呼唤:「陆禅?」 「你没事吧?」事情的起因怎么看都在我身上,我连忙上前去搀扶他。 一看到我走过来,他浑身又是一抖,似乎反射性想要远离。 不过这下他貌似也是脑子重新运转起来,中止了自己意图远离的动作。我把手伸出去,他先是努力平复表情,然后老老实实地搭住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奇。 「嗯……怎么说呢……」他以心有余悸的眼神看着我,「……你对我没有恶意吗?」 「没有。为什么我要对你有恶意?」 其实我倒也不是没有对他产生恶意的理由。在寻找麻早的事情上,他与我可以说是竞争者。但是一方面,正因为还要寻找麻早,所以我之后需要仰仗他的调查技能;另一方面,他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说话和做事的表现真的令我生不出恶感。 「幸好你对我没有恶意,否则我刚才可能就死了。」陆游巡的语气里面透露出了死里逃生的侥幸情绪。 「我之前是做错了什么吗?比如说你把信息传输到对方意识里的能力有着某种禁忌,我不小心犯了忌讳?」我问。 「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他似乎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只是你的力量太强大了。过于强大的力量,仅仅是存在,就会产生不容侵犯的领域。真正触犯禁忌的人是我才对啊。」 我太强大了?就算突然夸奖我我也是不会给好处的。 不过祝拾以前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我作为超能力者的力量过于巨大,所以怪异之物也会绕着我走。陆游巡所说的「不容侵犯的领域」,似乎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你对于自己的力量缺乏很多自觉。」陆游巡好像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接触到的事情,他对着我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没关系,和祝拾不同,我对于传道授业有着些许心得。如果你不介意,接下来我们可以私下交流……」 「等等!」闻言,祝拾顿时变得急切。 她连忙来到我的旁边,像是护食的大型犬一样双手扒在我的肩膀上,非常警觉地说:「庄师兄……庄成是我这边的,你不能抢!」 「没错,我是祝师妹这边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坚定自己的公开立场。 「师兄?师妹?」陆游巡哭笑不得,对着我说,「祝拾不是你的引路人吗?」 我改口:「我是祝拾老师这边的。」 「我不是……」祝拾好像是想要反射性地否认,又停顿了下,脸色发红地说,「我是!」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私下交流的事情之后再谈,还是先回到正事上吧。」陆游巡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祝拾,「目标怪人的行踪,虽然没能够传输到庄成的意识里,但是你应该已经接收到了。之后你们就组队行动,一起对付那个怪人吧。」 「等等,你现在不是知道庄成的水平了吗?已经不需要考核了吧,为什么还要他继续参与这起事件?」祝拾质疑。 「你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性,身边有个实力强大的男人才好令人放心。」陆游巡似乎有些大男子主义。 没等祝拾反驳,他就又看向了我:「庄成,你应该还没有真正杀过人吧。」 我回忆了下,然后点头:「没有。 」 虽然战斗并胜利不是第一次,但是杀人,我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杀过。第一次遇到的堕落猎魔人是莫名其妙死于器官衰竭的,孔探员是自爆的,而救下长安时干掉的两个黑西服男性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罗山方面希望能够尽可能活捉怪人。因为关于怪人的力量源头,罗山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谁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得到的变身为怪人的力量。」陆游巡说,「但是我觉得你们把目标怪人杀死也没关系。战场变化风云莫测,谁都无法预测敌人会打出何种手牌,千万不可以因为手下留情而令自己身陷险境。 「庄成,就算是你也一样,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根据罗山的调查,那些沦为怪人的家伙都已经被捕食灵魂的非人渴望所俘虏,是如同字面意思上的"化为怪物的人类"。 「放下所有顾忌,杀死敌人吧。」 祝拾听得蹙眉,却没有反驳,只是说:「我记得你有着从死者的脑子里调查信息的占卜法术吧。如果我们拿到了怪人的头颅,你能不能从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不能。怪人在临死前或者自爆前,力量的源头会从他们身体里消失,并且自动破坏他们身体里的灵性信息。」陆游巡摇头,「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够得到情报,罗山早已把怪人的秘密调查得水落石出了。」 「是吗……」祝拾说,「那么,我们先出发了。」 「祝你们好运。」陆游巡说。 - 离开茶馆之后,祝拾和我一起打车往目标区域移动。 刚上车的时候还是傍晚时段,下车之后,天空已经黑暗。我们来到了咸水市的老城区,改为步行移动。祝拾在路上告诉我,陆游巡通过占卜法术得到的,是「目标怪人在未来很可能经过的路线」,而我们现在就是在前往那条路线。 难怪祝拾会觉得长安那边的线索无关紧要。不得不承认,有这么方便的办法,效率确实是要更高。 我从怀里拿出之前收到的那些线索照片,从中抽出麻早的照片反复查看。 照片里面,麻早的左手腕依旧佩戴着完好无损的红色gps手环。显然,麻早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手环的真实用途,否则手环多半已经被丢弃或者破坏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这边会收不到gps信号呢? 还有,既然陆游巡掌握着如此方便的占卜法术,就连目标未来的动向都能够预测到,为什么他会无法掌握麻早的具体行踪呢? 这方面或许还能够用陆游巡的占卜法术需要事先收集前置线索才能够顺利发动来解释,我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走在路上重新思考,还是觉得不大对劲。罗山那么大,总有那么几个更加厉害的占卜能力者吧,就连他们都把握不到麻早的动向吗? 祝拾突然回过头来,严肃地说:「庄成,如果我们之后真的遇到了那个失魂症少女,不要告诉陆禅。」 我把那些线索照片收了起来。虽然祝拾的提议符合我的心意,但我还是必须多此一问:「为什么?」 「你应该见识过陆禅所处山头的手段吧。对于那个善恶尚且未知的女孩子,他们又是冒充警察四处打探,又是捏造罪名泼脏水,实在不像是把对方的基本权利放在眼里的样子。」她说,「我也希望罗山能够研究那个失魂症少女,从中得到失魂症的治愈方法,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失魂症患者。 「但是,这必须建立在对方自愿配合的前提下,而不是把对方当成毫无尊严的实验动物对待。 「那个山头很可能是从失魂症少女的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因此才会如此不择手段。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所以,庄成,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有些天 真……」 她放缓语速,似乎在思索如何继续组织语言,而我则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的。」我说,「我不在乎这个山头那个山头,但是我会站在你的身边。既然你觉得不应该告诉陆禅,那么我就按照你说的办。」 闻言,她似乎深受感动,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见状有些心虚。毕竟我这次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祝拾,而是为了麻早,归根结底则是为了我自己。 「说起来,你和陆游巡很熟悉吗?我看你好像对他了解不少。」我习惯性转移话题。 「要说熟悉也说不上有多么熟悉,只能说是有些交情。」祝拾摇头,「陆禅曾经是"成"级别的无常,作为猎魔人的身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对待同僚亦是非常友善。很多无常都受过他的指点,我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过去的他也不是认为猎魔人应该成为人间神明奴役凡人那一派的,而是归属于我目前所处的派系。」 我不解地问:「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不上前线?」 「因为他失去了曾经的力量……」她情绪复杂地说,「在罗山之外也有很多组织,其中有的组织仇恨罗山,认为世界应该继续由普通人主宰。他们觉得罗山想要利用怪异之力支配世界,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使用各种方法捕捉并监禁罗山的猎魔人,对其进行非人道的实验,意图利用科学技术解析猎魔人的力量。 「两年前,其中一支势力最大的地下组织瞄准了陆禅最虚弱的一刻,耗费了无数资源和代价,最后将其捕捉,监禁并研究了足足八个月。」 免费阅读. 69 VS怪人1(求订阅!) 我刚刚觉醒超能力的时候也有妄想过自己力量暴露,而后被官方势力以莫须有罪名逮捕,沦为研究设施里小白鼠的情景。 从理智上来说,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高。一来是把珍贵的超能力者当成实验耗材使用,违背了基本的科学研究常识;二来是官方势力有必要遵循道德行事。道德不止是给外界审视的牌坊,也是团结内部人心必不可少的旗帜。 但是如果「超能力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想象中那么珍贵呢,如果意图对我出手的并不是讲究道德的组织呢。 那种恐怖的情景对我来说仅仅是妄想,对陆游巡来说却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 「八个月之后,陆禅自行从那地下组织的研究设施里面逃脱。然而由于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残忍遭遇,他失去了自己身为无常的大多数力量,只能作为游巡在后方为我们提供支援。」祝拾叹息,「庄成,你之前问过我是不是讨厌陆禅吧。其实我并不讨厌他,相反,我曾经非常尊敬他。曾经的他是立志为芸芸众生而挥剑的善良无常,是我心中的榜样。 「在罗山,"成"级别的无常也被称呼为"国家一级猎魔人"。这个级别的猎魔人往往不以这种头衔自居,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受到世俗政权管辖。而过去的陆禅却以这个头衔为自己的骄傲。 「纵使他如今性格大变,开始认为猎魔人应该奴役凡人,我也无法斥责他。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我懂。他在那研究设施里面经历的酷刑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如果我经历了和他相同的事情,说不定也会变成现在的他。 「只是出于立场,我无法与现在的他谈到一起去,仅此而已。」 我点头表示理解,同时想着陆游巡那张谦虚友好的面孔。 真的很难想象,如他那般情绪稳定的人,居然有过那般令人胆寒的经历。同为「超能力者」,我难免有物伤其类的情绪。想必祝拾产生的这种情绪只会比我更多。 「陆游巡好像已经觉察到了我的力量水平。」我问,「你说过为了避免我被罗山各种山头过早拉拢,希望我隐瞒自己的力量,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无法做到了?」 「陆禅那边的山头肯定会努力拉拢你,不过事情还没有恶化到最坏的地步。」祝拾思考之后说,「至少你还没有在他的面前展示过元素化。火焰能力者有没有元素化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你目前在他心里的评价应该是从"攻击力很强"上升到了"攻击力强到一塌糊涂"。 「他应该还能够根据你打败孔探员一事,推测出你其他方面的"短板"不至于特别短,但不至于联想到元素化这个层面上。」 「原来如此……」我先是点头,忽然想起一事。 这件事情原本我是应该早点询问祝拾的,只是最近忙碌于寻找麻早,与祝拾见面之后又有那么多事情,直到现在我才终于从心里拾了起来。 「祝拾,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印"?」我问。 「神印?」祝拾闻言一怔,「那是什么,名字就叫"神印"吗?」 「应该吧?」 听她这么一问,我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含糊。在神秘学里,「印」这个字不说是普遍,至少不能说是难得一见。就算在前面加个「神」字,也难以说是精确的检索词。 我补充:「我也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知识了,好像说是这个世界上有个叫神印的东西,能够实现任何愿望。」 「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印……」这下她貌似有点反应了,「好像有点印象……对不起,一时间想不起来,回头我替 你查查吧。不过,为什么你突然问这个?」 「就是聊天解闷而已。我们这不是在赶路吗。」我说,「那么……"宣明"呢?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在迷雾梦境里面,一号和二号都对于四号报出的这个名字产生过反应。一号是忌惮,二号是恐惧。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一号应该和我一样,是生活在现代世界的人。然而他和生活在末日时代的二号都对于这个名字有着反射性的情绪,足以证明「宣明」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果不其然,祝拾也对于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严肃。 「庄成,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是孔探员跟我说的。」我把皮球踢给了死人,「只不过他也就提了一嘴,没有细说。」 「他怎么会跟你提起宣明?」她先是疑惑,旋即恍然,「哦,原来如此……是因为你是火焰能力者吧。」 「这个宣明,果然和三皇五帝时期的契——火神阏伯有关系吗?」我问。 「嗯……应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她思索之后说,「我以前也跟你说过吧,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里,部分神明的原型,其实就是曾经祸遍大地,或者造福一方的大无常。」 「你是说……」我顿时意识到了真相。 「没错,宣明曾经是罗山的大无常之一。」她说。 四号宣明居然是罗山的大无常?我在吃惊之余也是恍然。难怪就算是在无法动用超能力的迷雾梦境里面,四号宣明也能够让人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存在感,以及无比鲜明的危险感。 而且,如果是大无常那等就连天地灾害也能够支配的人物,其威名纵使流传到末日时代也不足为奇。 旋即我反应了过来:「你说"曾经是"?」 「大约在半年前,宣明从罗山叛变了。」祝拾说,「详细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一日突然发狂,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死了另外一位大无常"伏红尘",又正面击败并重创了大无常"命浊",之后便离开了罗山。 「大无常是罗山的君临者。通常来说,无论大无常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被视为背叛罗山,就和臣子不可能指责皇帝谋反一样。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大无常之间同室操戈。 「宣明在那之后就被定性为罗山的叛徒,至今下落不明。」 四号宣明居然做过那种事情…… 又是烧死一位大无常,又是重创一位大无常,难道他不光是个大无常,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与四号宣明对话过,看他的谈吐和举止,不像是个疯疯癫癫的人。说他是出于发狂而同室操戈,我很难相信。他多半是出于某种考虑才会出手袭击其他大无常。 我回忆起了他在迷雾梦境面对巨人的愤怒质问。在他的眼里,巨人似乎是致使世界濒临毁灭的幕后黑手,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失态……难道他发狂袭击其他大无常,也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宣明是精通火焰力量的大无常。孔探员之所以会对你提起宣明,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祝拾自顾自地给出了解释,又突然停止了前进。 她抬起右手,压低嗓音,说:「发现目标了。」 闻言,我心中一肃,屏住呼吸,看向了前方。 此时我们已经移动到了老城区的体育公园。这里有个荒凉的操场,红色的跑道围绕着杂草丛生的足球场。我们就潜行在跑道的外边。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偶尔会有人过来慢跑健身。听说这里曾经很有人气,之后慢慢没落了,沦落成现在这种 寂寞的地方。 就在操场另一边的边缘,我看到了一道怪异的人影。那显然不是过来慢跑健身的爱好者或者减肥者,而是个长着羊头,双足步行,身高接近三米,浑身肌肉,像是恶魔一样的怪物。 「怪人……」祝拾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对方,拉着我在附近的草丛后面躲藏。 怪人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他似乎仅仅是经过这里,也可能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狩猎场。如果他是想要袭击普通人吞噬灵魂,这种人迹罕至、又不是完全没人来的地方就是最好的食堂。只需要在这里等个一阵子就有食物送上门了。 虽说之前浮现过「想要问问他做恶事的心境」的念头,可现在显然不是那种场合。 我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首先排除「直接杀死」。虽然陆游巡推荐我直接杀死怪人,但是为了得到麻早的线索,就这么草率地杀死怪人无疑是最差的决策。 但是我也无法活捉怪人。根据陆游巡提供的信息,罗山所有活捉怪人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怪人有着自爆机制,我甚至无法说服怪人不要自爆。那种自爆机制不受怪人自己的意志左右。 不能杀,不能捉,我似乎只能选择尾行怪人,直到「怪人」吸引「疑似正在调查怪人的麻早」前来。 然而,选择「尾行」这条道路,就意味着当怪人杀人的时候,我只能默默看着。 或者我也可以每次都阻止他的杀人行为,同时强行把热能标记置入他的身体里面,就像是给野兽植入信号发射器的动物学家一样,让他变得无论如何都只能处于我的监控之下?这种做法貌似有戏。纵使他之后空间转移,也逃脱不出我的目光所及。 问题是我不知道他用意念远程操纵阴影力量杀人的最大距离是否超出我的感知范围。而且,我也无从得知在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他从影子里召唤的恶魔正在活动和杀人。 对于这些未知之处的忽视就是在拿无关路人的性命去赌博,祝拾一定会主张立即杀死这个怪人。 这是最为他人安全着想的决策,却也是最与我的切身利益相悖的决策。 我该怎么办? 免费阅读. 70 VS怪人2(第三更/求订阅!) 我必须从远处这个怪人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话虽如此,我其实不知道那种线索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或许这个怪人在过去两天里接触过麻早的行踪线索,又或者是在未来有可能吸引到麻早前来。总而言之,我相信「疑似正在调查怪人的麻早」一定会以某种尚不明朗的形式与「怪人」发生关联。 为此,我必须保证对方活着。要么是活着把与麻早相关的信息吐出来,要么是活到麻早被吸引过来。 祝拾一定会反对。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将会不得不与祝拾决裂,甚至是与其发生战斗。或许我应该想出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践行祝拾的理念,又能够保障我的目的。快思考…… 时间不等人,怪人正在向着远处移动。我转过头看了一眼祝拾。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怪人的方向。 我忽然发现,她的双眼变得非常古怪。 并不是说眼神里面蕴含的情绪古怪,而是她此刻的目光仿佛散发出了强烈的洞穿力。我想起来了,她以前也有过这种锐利的目光。一次是断定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的时候,一次是通过孔探员的遗体碎块判断出其确实是「堕落猎魔人」的时候。 祝拾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神重新变得正常了。 「庄成,这次我们就按照陆禅说的,直接杀了那个怪人吧。」她说。 「他是继孔探员之后的第二个怪人,咸水市说不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怪人,要不还是尝试看看活捉他,审讯看看?」我一边用话语争取时间,一边努力思考那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却不想,祝拾却是先把那个办法说了出来:「活捉是白费力气,而且也没有必要活捉,我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什么办法?」我意外。 「只要在杀死他的时候保证他的头颅完整就可以了,之后我们就让陆禅用法术从他的脑组织里面直接提取信息。」她解释。 「陆游巡不是说过那个方法不行吗?怪人的力量源头会在消失的同时破坏那些信息。」我疑惑。 「我有把握阻止那个破坏的进程。」她胸有成竹地说。 我很清楚她没可能在这种问题上对我说谎,一时间却还是难以置信:「真的吗?」 她底气十足地点头:「真的。」 这真是个好消息! 我在脑海里比较起来——如果我固执己见执行尾行计划,之后只会失去祝拾的信任,也无法继续借助陆游巡的支援。而且纵使继续尾行,之后其实只能听天由命,不见得能够等来麻早。虽然我相信麻早必定会被吸引过来,但如果那不是在三天之内就没有意义了。 这个三天仅仅是我的倒计时,并不是麻早和怪人接触的倒计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如果有办法当场提取其脑中信息,倒不如直接杀死这个怪人。纵使这次无功而返,之后也能够再继续设法借助祝拾和陆游巡的力量寻找麻早。 其实无论是「尾行」还是「祝拾的方案」都不是完全靠谱的方向,但如果硬要选择,还是后者更加符合我的作风。 「我明白了。」说着,我做了攻击前的最后确认,「只要留下头颅就可以了吧?」 「没错……」 和我说话的同时,祝拾已经麻利地换上了蓑衣和斗笠,并且拔出了利剑。 忽然,她微微一怔,反应了过来:「哎,等等,你是打算现在就发动攻击?」 「是的。」我把目光集中在了那个怪人的身上。 「现在难道不是我大展身手的场合吗!」她一惊。 晚了,我已经发动攻击了。 顺带一提,这一次我没打算使出「用目光点燃对手」那种慢吞吞的技能。对付初次遇到的堕落猎魔人还有孔探员的时候,我是觉得好不容易遇到超自然类型的对手,肯定要慢慢享受才行。而现在我已经和罗山初步搭上线,对于这种对手也就没有那么珍惜了。 正常形态下的我其实可以使用火元素形态的所有技能,而且威力也未必有那么逊色,只是没有那么如臂使指而已。某些在火元素形态下能够一秒钟以内连续放出几次十几次的强力技能,在正常形态下或许需要几秒钟十几秒钟才能够放出来。 现在我对着那个怪人使用的,就是「从敌人身体里直接召唤火焰」的技能。而想要使用这个技能,我就必须把自己的精神融入到目标周围环境的热量里面。这种做法在火元素形态下就像是呼吸空气一样自然,在正常形态下却是必须全神贯注才可以做到。 在我的感知下,那个怪人躯干内部的构造在我的脑海里一清二楚地浮现了出来。应该有很多人在看过生理课本里关于人体构造的文章之后,想象过自己躯干内部是如何运行的,我现在的感受就和那种想象类似。而在那个想象的画面里,我直接塞进去了一个比起他的躯干还要巨大的火球。 密闭的空间内部凭空出现了无比巨大的热量,会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 远处的怪人在我的目光之下爆炸了。 就像是盛开怒放的烟花一样,无数的血肉和内脏混合着灼热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爆散,夜晚的足球场草地都被璀璨的爆闪猛地照亮了一刹那。 当然,我没有忘记留下头颅。爆炸四散的仅仅是躯干部位而已,而头颅则乘坐着冲击波原地升空。我的视觉无法在夜晚清楚捕捉那么远的画面,但是通过自己融入环境的感知,我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上浮现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据说人类的头颅在被斩下之后还能够维持短暂的意识,看来怪人也是相同。 过了一小会儿,怪人的头颅就像是毫无弹性的皮球一样砸落在了足球场的中央。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脑袋会不会被摔碎——定睛一看,还好没有。不愧是身体强化型的脑袋,就和真的足球一样皮实。 「就这么结束了?」祝拾傻眼地问。 「看来是的。」我说。 「不是,你看人一眼就把人点燃已经够过分了,看一眼就会爆炸……」说着,她似乎找不到形容的词语,不由得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你不会还有比这个更加过分的技能吧?」 「也不算是有多过分吧……」 我觉得自己这个技能单独拿出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东西。而且要说过分,孔探员那个打不过人就把对手放逐到阴影世界的技能也很过分。 别看我打败孔探员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如果我不是正好会通过火焰传送自己,就算是掌握了元素化等等被祝拾吹嘘得很厉害的技能,也很可能会被孔探员打败在那里。 仅仅是通过简单几次接触我就已经明白,在怪异的世界,胜负的关键不在于力量的大小,相性也非常重要。走错一步就可能粉身碎骨,被人找到针对方法就可能陷入败北结局。陆游巡过去拥有成级无常的力量,却被人找到机会捕捉监禁研究,很可能就是出于相同的道理。 不过,对于祝拾如此给面子的惊叹,要说我不开心肯定是骗人骗己。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正式出手,自然是希望能够得到她非比寻常的反应和认同。……话说回来,她不会是知道这么做能让我开心所以才投其所好吧,虽说就算是那样我也很开心就是了。 言归正传,战斗其实还没有结束。 就像是前面说的那样,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自以为有着「离谱的技能」就沾沾自喜,说不定什么时 候就会被另外一个「离谱的技能」给制裁。 而现在,我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么一个「离谱的技能」。 就在我以为敌人已经被打倒的时候,前方只剩下一个头颅的怪人出现了令人惊异的变化。 他复活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是复活,就像是电影被抽去了数帧一样,完好无损的他突然就出现在了那个位置上。没有任何光线和声音,甚至捕捉不到任何过程。远处爆炸四散的尸体碎块也突然不见踪影,像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爆炸过。 而且可以确信,这一切多半都在这个怪人的预料之中。他在复活之后先在原地愣怔了一秒钟。那貌似不是对于自己复活的迷茫,而是对于自己先前所受到攻击的疑惑。 他马上就把目光锁定到了我所在的方向,旋即发出震怒的咆哮声,向我冲刺了过来。 明明刚才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却在确认敌人的所在之后毫不迟疑地冲刺,看来是无惧伤害。显而易见,他所表现出来的,应该是一种不死身系能力。并且还不是「恢复力强到无法杀死」那种简单明了的不死身,而是一种更加捉摸不透的神秘异能。 我回想起了麻早曾经向我展示的赐福之力,她曾经当着我的面,把喝完的袋装甜豆奶恢复成了原装。难不成眼前这个怪人,掌握的是能够逆流时光的异能吗? 怪人的冲刺还没有来得及踏出多少步就遭到了妨碍。 早在怪人复活的一瞬间,祝拾的身影就已经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就像是速度快到无法捕捉身影的超级战士一样。 随后一道明亮的剑光从怪人的侧后方乍现,冷酷地切断了他的脖子。血光冲天而起,头颅坠落在地,只有那具恶魔般的躯体在顺着惯性往前移动。 然而这一切又在下一瞬间化为乌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冲天的血光和落地的头颅都消失不见。顺着惯性往前移动的恶魔躯体原本快要跌倒在地了,却突然恢复了姿势平衡,头颅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祝拾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而他手中则出现一把阴影大锤,头也不回,猛地向祝拾抡去。 免费阅读. 71 VS怪人3(第四更/求订阅!) 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击并未使得祝拾手忙脚乱。 相反,她仿佛早有预见,以灵活高速的身法矮身回避阴影大锤,同时回旋身体再次放出斩击。 横扫的剑光仿佛化为银色的圆扇,当场就把对方拦腰斩断。 然而在那怪人匪夷所思的不死身面前,无论是斩首还是腰斩都徒劳无功。就连我一开始使其从内部爆炸都没有作用,更加不要说是这种简单明快的致命伤了。或许也就是仗着有这种不死身,怪人才会对于自己所受到的攻击毫无躲闪和格挡的意思。 果不其然,怪人又莫名其妙地复原了。他看也不看祝拾,只顾着向我冲锋。 他的算盘一目了然,就是不顾一切先杀死具有强大火力的我。问题是他的复活到底是什么道理?如果实在无法杀死他,我们或许就只有尝试活捉他了。也不知道他的不死身是否能够抵抗自己身为怪人的自爆机制。 我想要试探看看他的复活机制。他的不死身是否存在条件和代价?他是只有在受到死亡伤害之后才会复活吗,还是说就连普通的伤势也能够修复? 我用掌心对准怪人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发动攻击。不是示意给怪人看,而是示意给祝拾看。我们之间没有过任何配合,不能没有这种「多余的动作」。见状,祝拾立即后撤。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目光集中在了怪人的双腿处。轰然一声爆响,怪人的双腿凭空爆碎,他向着地面跌倒。 而在身体撞击在地面上之前,他再次复原。依旧是那种像是电影抽帧一样看不出来任何过程的恢复方式。显然,他的复活并不是只有在死亡之际才会触发。 他迅速地恢复了冲锋姿态。而这一次,我已经没有了再次出手的时间。 怪人的速度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纵使有着祝拾的牵制,我也最多只来得及放出刚才那么一击。而当我意识到自己攻击无效的一刻,怪人已经冲锋到了我的面前,而我的视野则猛然迅速后退。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被打飞了,但不是。好像是我的喉咙被利爪撕裂,然后就连头颅都被扯了下来,过程迅速到就连痛楚都没有来得及产生。我无头的身体甚至还在原地站着,像是喷泉一样喷射出暗红色的血浆。 「庄成!」远处传来了祝拾破音的呼喊。 「哈哈哈哈!」怪人像是得胜的将军一样高举我的头颅,发出了肆意的大笑。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光是火力强又有什么用,不堪一击!」 闻言,我也发出了感叹的声音:「你说得对。」 诚如对方所说,要是没有祝拾的牵制,刚才我就连在他冲锋过程中放出那么一击都未必来得及。速度的差距实在太悬殊了。我都是如此,其他火焰能力者单打独斗只会是相同的结局。 见到只有头颅的我突然开口说话,怪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我顺势引爆了自己的头颅。 我的身体是由火焰拟态而成的,头颅自然也是。爆炸之后,我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然而通过四散的火焰,我能够感知到周围的情景。怪人的手臂被炸碎了,他反射性地发出了震惊的喊叫。如果我有那个意思,让他当场粉身碎骨也可以,但是我需要保证他的头颅完整,只能缩小爆炸的范围。 爆炸只是一瞬间,没有给我带来多少痛楚。在我的操纵之下,散落的火焰像是归巢的鸟雀一样飞到我那具无头的「尸体」上,重新组成了头颅。我的视觉恢复了。 怪人的手臂也恢复了,他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我,旋即竟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在遇到同样具备不死身的对手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继续战斗,而是逃跑。是因为觉得以一敌二对于自己不利吗?还是因为他对于自己 的不死身没有那么自信呢?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就这么坐视他逃跑。 与此同时,祝拾出现在了他的逃跑路线前方,并且隔空挥动了长剑。 一道宛如形如匹练的剑光如同闪电般射出,把怪人再次拦腰斩断。 「庄成,我知道他的不死身是什么原理了!」攻击的同时,她朝我隔空喊话,「他能够复活的次数是有限的,只要一直反复杀伤他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祝拾说的「原理」是什么,但是这种消耗对方再生力的思路本来就很符合常识。 我听进了她的建议,再次集中目光,引爆了怪人的躯干。 而当他身体爆散之后,没等他再次恢复,我便用掌心凝聚出来一发足球大小的火球,对准他所处的地方发射了出去。 一发之后又是一发,火球像是连射炮弹一样落在他所处的地方。爆炸接二连三,操场的草地像是不停落下重石的水池一样泥土翻滚高扬,里面隐约传出了怪人惊恐的惨叫声,地面不停地颤抖。 肉眼无法看清泥土烟尘内部的场景,但是我以热能为媒介的感知能够将其清楚把握住,也能够操纵火球避免对他的头颅造成伤害。 之后就是重复作业了,就按照祝拾说的那样,一直杀死他,杀到他再也无法复活为止。 只不过,祝拾提到的对方的「不死身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这个我不由得很在意。至少,他的复活应该不是时间回溯。虽然他所受到的伤势确实是全部恢复如初,但是我的攻击残留在他身上的余热依旧存在着。如果是时间回溯,余热也应该会被回溯掉吧? 正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从泥土烟尘内部传出了怪人诅咒般的声音。 「这是你们逼我的……」他好似不顾一切,发出了疯狂的声音,「你们都给我进去吧!」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打算像过去的孔探员一样,使用阴影力量把我们放逐到影子的世界里去。那种招式我从一开始就有防备,我时刻都在注意着阴影的动向。就算祝拾那边不知道怎么应对,我也有信心将其保护下来。 但是他使出的招式超出了我的预想。 在那泥土烟尘内部,他被炸碎的其中一块遗体蓦然放出了巨大膨胀的黑色雾气。这黑色雾气眨眼间就突破了泥土烟尘的范围,并且把我整个人覆盖了进去。 我的视野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一股莫名的眩晕恶心感涌上心头。 这是毒气吗?我立即屏住呼吸。虽然毒素对我来说没有丝毫效果,但如果是怪异性质的毒素,就不容我小觑怠慢。而且比起我,现在更加应该担心祝拾那边。祝拾是否有吸入这个黑色雾气?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黑色雾气才过去一秒钟就已经淡化消失,那股眩晕恶心感也是浮现之后便立马消失不见。 而更加令我始料未及的是,眼前的场景也出现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刚才我明明还在体育公园的操场上,现在周围却变成了一条灰色陈旧的室内走廊。看着有些像是某座写字楼里面的走廊,只不过两边看不到门和窗户,仅仅是非常煞风景的墙壁而已。 不光是我被转移到这个地方,祝拾也被转移了过来。 她就站在将近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和我之间的距离与被转移过来之前一模一样。看样子她似乎有些头晕目眩,按着脑袋过了好几秒钟才终于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了我,连忙跑了过来。 我决定先向她求教:「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不属于现实的空间。我们被关到异空间里面了。」她皱着眉头观察周围,「刚才那个黑色雾气并不是毒雾,而是为了把我们转移到异空间而形成的力量。没 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种手段……」 「不属于现实的空间?」我立即尝试去感知自己留在其他地方的火焰。 很快,我就感受到了与火焰之间的联系。 我分布在咸水市里面的「萤火虫」仍然存在,先前连续炮轰怪人的时候散播出去的热量也依旧可以感受到。现实世界操场的画面随之浮现在我的意识里。我和祝拾的身影当然已经不在那边了,但是怪人的身影也同样不在那边。 难道是趁着把我们关到异空间的时候,他在复活之后立刻逃跑了?不对,我没有在现实世界那边感受到我在他身上残留的余热。 倒不如说,我感觉他好像也在这个所谓的异空间里面……只不过这种感觉相当模糊。只能确定其存在,无法确定其位置。既像是在前方,又像是在后方……甚至感觉任何方向都有可能。 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刺耳的,像是怪物一样的笑声。 是那个怪人的声音。 他貌似不在这里,而是通过像广播喇叭一样的装置远程跟我们说话。违和的是,只要观察周围就能够知道,这里并不存在什么广播喇叭。 「我就姑且表扬你们吧,居然能够把我最后的底牌都逼出来。」他好像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胜利。 「这也是你的力量吗?」我问,「把敌人转移到这种异空间里?」 「没错,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他充满自信地说,「而一旦被关入其中,你们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闻言,祝拾发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声。 这显然不是和我在一起时的她会发出的笑声,而是只有面对敌人时才会展现出来的攻击性姿态。 她提着利剑,昂首挺胸,无所畏惧地看着周围。 怪人声音一冷:「你笑什么?」 「你在说谎。」祝拾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刚才的不死身姑且不论,这个把敌人转移到异空间里的现象,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力量。」 免费阅读. 72 破关1 祝拾语气无比笃定,似乎不是在说推测,而是在说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 我作为听众也被她的态度所感染,情不自禁地信服。就连作为对立方,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怪人仿佛也被震慑,一时间陷入沉默。 而在沉默过后,怪人却是发出了老神在在的声音:「那么按你所说,我真正的能力又是什么呢?」 「是"伤害转移"。」祝拾坦然回答。 「……」怪人没有反驳。 「你真正的能力,是能够把自己所受到的伤害转移给分身的异能。」祝拾继续说,「你应该在其他地方设置了很多影子分身。具体有多少个影子分身我也看不出来,但是数量应该不少吧?每当你受到伤害,就能够把伤害转移到分身那里。 「这是一种扭曲因果和现实的异能。不止是能够在受到伤害的时候由你主动发动。就算你死亡,异能也会被动触发,把死亡的事实转嫁给分身,而自己则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你的分身数量终究是有限的。作为一种不死身,这种容易遭到消耗的能力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就算你能够反反复复地召唤替自己承受伤害的分身,可如果把你置入持续性高伤害的环境下,比如说岩浆之中,你的"生命数量"就会跳崖式削减。 「而如果对手把你束缚住,你也无法通过这种异能逃离困境。身为怪人,一旦被活捉,力量源头就会离你而去,并且触发你的自爆。你届时也无法通过已经消失的异能再次复活。我说的没错吗?」 她的这些话应该不是在说给怪人听,而是在说给我听,好方便我增加对于敌人的了解。 「……你是怎么知道的?」怪人在哑然片刻后询问,「如果是靠着乱猜猜到我的异能,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你可以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看穿到这种地步?"看破对手的能力"就是你的能力吗?」 「这就任凭你想象了。」祝拾回道。 「哼……也罢,反正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怪人表现出了仿佛身处于不败之地的从容,「既然你能够看破我的异能,那么你又是否能够看破这个异空间的性质?」 这回轮到祝拾沉默了,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反正你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为了让你们早点绝望,我就直接告诉你们答案吧。」怪人笑了,「这里是一片迷宫,一片面积无限大的迷宫。」 「无限大?」 我对于这个词语出现在现实中有着本能的不信任,同时放出十几个「萤火虫」,向着走廊深处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探索。 「在你们死亡之前,这个空间绝对不会解除;无论你们在这个空间里面走上多少个世纪,都绝对无法到达边界。」怪人用了两个绝对,「你们两个应该都是罗山的无常吧,这个结界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无常的。把我当成猎物,却被猎物反过来关在笼子里面的感觉如何啊? 「我会坐在最好的观众席上目睹你们最后的丑态。你们会在这里渴死饿死,而灵魂则会沦为我的食粮。」 「——最好的观众席?」祝拾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 她再次露出了那种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神。不止如此,她双眼虹膜的颜色也出现了变化。冷彻的湖蓝色光辉寄宿在了她的眼中,散发出神秘的氛围。 这是什么变化?我虽然非常好奇,但是不方便当着敌人的面向她提问。 「你不是自愿坐在那里,而是自己也无法离开吧。」她缓缓地说,「在这个空间展开的同时,你便与这个空间融为了一体。 「而且,你刚才说这是专门 用来对付无常的空间也是谎言。如果真的是为此而存在的,属于你自己的能力,你一开始就会使用,而不是在发现自己无法逃跑之后才拿出来。 「这个空间应该是你通过某种消耗品召唤出来的,并且原本也不是打算用在我们身上……那消耗品甚至未必是你自己的东西。那么特殊的消耗品不是你这种毫无背景的家伙能够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多半是其他人交给你的。那个人是谁?」 说话间,她的性格似乎也出现了怪异的变化。原本的「猎魔人祝拾」虽然也隐约透露出冷酷侠客般的气质,但是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战士。 「你还真能说啊……」怪人似乎被她咄咄逼人的气质给惹怒了,「看来你确实有着洞察方面的异能……那又如何?知道的越多,你只会越绝望。 「没错,在这个空间解除之前,我确实和你们一样无法离开。但是有一点不同,和空间融为一体的我不需要吃喝,而你们却做不到这一点。 「作为逼迫我打破与怪人制造者之间约定的代价,就让我好好欣赏你们步入崩溃的模样吧。」 「怪人制造者是谁?」我问。 然而怪人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他的声音从周围彻底消失了。 怪人制造者……顾名思义,应该是「制造怪人的人」的意思。难道他们这些怪人都是被所谓的怪人制造者以某种方法变成怪人的吗?孔探员也是如此?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之前我也没有从陆游巡和祝拾那边听说过。原本怪人是不应该当着我们的面说出这种信息的。由此可见,他确实发自内心相信我们必定会死在这里。 祝拾眼中的冷彻蓝色光辉逐渐淡去,恢复成了以往的深棕色双眸。 「对不起,庄师兄,是我把你卷入到了这次任务里面。」她叹了口气,旋即眼神变得坚定,「但是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你倒是不用担心我……」 其实我现在就能够通过留在现实世界的火焰从这个空间之中传送离开。 只可惜火焰传送只有我自己能做,无法把祝拾也带出去。如果说出这件事情,祝拾说不定会胡思乱想,所以或许不说出来会比较好。不过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祝拾也不至于如同怪人所说那般渴死饿死。因为我可以在这里留下火焰,从现实世界带着食物和水往返于两地之间。 怪人描述的死局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另外,我放出去的「萤火虫」也大致上探测了周围的地形。确实就如同怪人所说,这里是迷宫。这条灰色走廊的转角之后还是走廊,无论移动多长距离都看不到出口,而且经常会出现分叉路。至于是不是真的无限大,仍然有待商榷。 祝拾再次露出了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神,仔细观察周围的空间。或许她真的有着「看穿对手的能力」的能力,现在她似乎再次把这个能力用了出来,用在了这个空间上面。 只不过她好像很快就遇到困难,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而我也不打算闲着。 我在掌心处凝聚出来一发火球对准前方,随后火球以远超声音的速度发射了出去。 对于这个火球,我输入了「贴着其中一边墙壁进行移动」的指令。以前好像在网络上看到过,大多数的迷宫,只要贴着其中一面墙壁走,都迟早可以找到出口。虽然这个地方不一定有出口一说,但是不妨一试。 同时,我还操纵火焰炸碎了身边的墙壁,想要看看墙壁另外一边是什么。 结果也不算是出乎预料,墙壁另外一边仍然是一成不变的走廊。 我又对着上方和下方发射出大火球,击穿了天花板和地板。都不需要 通过烧融化的洞口去看,我通过长驱直入的火球传递回来的信息就已经感知到,上方和下方也都是单调重复的走廊,甚至上方的走廊上方和下方的走廊下方依旧是走廊。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逐渐变得滚烫。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合时宜,但是对于这个充满未知的迷宫,我确实有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探索冲动。 我非常喜欢「不属于现实的空间」这种概念。无论是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还是孔探员为我展示的阴影世界,都令我心向往之。而这个迷宫异空间也令我生出了挑战的欲望。那个怪人居然说这里是绝对无法逃脱、绝对没有边界的地方? 那么我就先不使用「火焰传送」这种毫无礼数的「盘外招」,试试看能否从内部攻克这个「关卡」! 说心里话,要不是有着「寻找麻早」这桩大事压在心头上,身边还有自己以外的伙伴,我原本也是想要以这种挑战者的心态去享受与怪人之间的战斗,慢慢地破解他异能的谜底。而不是像先前那样满脑子都是「先取下他的头颅再谈其他」的充满目的意识的心态。 我感应着之前发射出去的火球所处的场景。根据很久以前的测试,我在正常形态下认真发射的火球能够轻而易举地超过时速四马赫,也就是每秒钟超过一千三百米的移动速度。至于现在的速度有多快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很快。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那个火球已经不知道飞出去了多远距离,然而周围依旧是单调重复的走廊。 难道这个地方真的是无限大?说起来,听怪人刚才和祝拾对话的语气,这个空间原本应该是具备某种「用途」的。就算不是拿来困死罗山无常,说不定也是要拿来困死其他人……既然如此,「迷宫」这个主题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如果真的是无限大的空间,从一开始就没必要使用弯弯绕绕的走廊式迷宫,无限大的空间本身就是无法逃脱的迷宫。 我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和祝拾一起突破这个空间的方向。 免费阅读. 73 破关2 如果说这个空间具备着「用途」,或者说「设计理念」,迷宫的存在必定有其意义。 我非常清楚,「用途」和「设计理念」是两码事。人能用石头砸东西,不意味着石头就是为这种用途而设计的,自然界不存在被设计的石头。只不过,自然界也不存在走廊。走廊显然是人工设计的。 当然,在怪异事件里,即使出现了人工设计之物,也不意味着真的存在设计之人。正因为怪异是超越常理之物,所以也有可能毫无道理地出现「自然产生的人工之物」。侦探故事要禁止超自然力量也是因为这个。一旦出现超自然力量,那么就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了。 我只能将其作为一种方向提出——既然这个空间存在着走廊,存在着用途,存在着能够卷入外界人类的消耗品道具(虽然这只是祝拾的说法),那么幕后即使有设计之人也不足为奇。至于那个设计之人是不是怪人口中的「怪人制造者」,那就是另外的话题。 我姑且假设这座走廊式迷宫有其意义,那么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够窥见其意义所在呢? 很简单,将其破坏就可以了。很多东西当它们存在的时候,往往难以被觉察出其存在意义;而当它们消失之后,人们便会惊觉其无可替代。现在我就要破坏眼前的走廊。 我再次抬起右手,在掌心处凝聚出来了一个火球。这个火球起初只有足球大,随后快速膨胀,变成了直径超过五米的巨物。 显然,如此巨大之物,这条走廊完全装不下来。天花板和地板都被烧至融化,暴露出了上方和下方的楼层。感觉这么大的火球暂且差不多了,我将其对准了旁边的墙壁。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火球高速轰射了出去。 为了避免形成冲击波伤害祝拾,巨大火球一开始射出的速度只相当于汽车,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巨大火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轻而易举就把音速超越了过去。 祝拾被我这边的动静给震惊到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消失在视野远方的巨大火球,好像是以为我被无法脱离的处境给刺激到了,竟对我发出了安慰的声音:「别担心,别担心,庄师兄。虽然攻克异空间不是我擅长的方向,但是我已经看出来一些东西了。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都说了不用担心我……这句话刚到嘴边,我就被她后面的话吸引注意力,好奇地问:「你看出什么了?」 「这个异空间虽然是不属于现实的空间,但是与现实世界的距离非常近。」她笃定地说,「也就是说,只要将其破坏,我们就会自动回归到现实世界。」 「你有办法破坏异空间本身?」 「只要找到破绽……」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空气上,似乎正在专注于观察空间本身。时不时抬起利剑,似乎在测量着要从哪里砍下去。 她不会是藏着什么破碎虚空之类的技能吧……我一时间看不出来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只好也集中注意力,去感知自己发射出去的巨大火球。 而就是这么一感知,我立马就看出来了异常之处。 紧接着意识到,怪人先前吹嘘说无论走上多少个世纪都无法走出这个迷宫,还说这个空间是无限大的,很可能真的不是在吹牛。 在巨大火球横冲直撞形成的通道上,我能够看到数百米外的景象在细节上出现了暧昧不清的迹象。 原本这么遥远的景象细节变化我不可能用肉眼看清楚,现在我是以巨大火球为中心的特殊感知看到的。就连小小的「萤火虫」都能够让我隔空窃听到其他人手机电话的内容,而这个巨大火球就像是我外置的眼球,能够发挥出远超我正常形态的感知力。 我发现巨大火球周围的景象都很正常,而远方 景象的「分辨率」则显著降低,更加遥远的景象甚至直接就消失了。 出现在我感知里面的景象,令我联想到了很多电脑上的开放世界单机游戏。为了节省计算机运算资源,那些游戏会把处于玩家操纵角色远方的图像质量降低,或者不予显示。比如说角色在室内的时候,室外的图像就不会加载,或者仅仅加载部分。 这个异空间当然不是虚拟世界,但居然也遵循着相同的规律。如果我们向前行走,位于后方远处的走廊就会消失,前方远处的走廊就被创造。走廊的总量是恒定的,我们总是会位于迷宫的中心处。 如果我们老老实实地行走,就永远无法去到走廊的尽头。这是一种变相的「无限」。 与迷宫空间融为一体的怪人姑且不论,现在这个迷宫里面应该存在着接近二十个「中心」。其中两个是我和祝拾,余下的则是巨大火球和贴墙前进的火球,以及一开始被我放出去的十几个「萤火虫」。 为什么那些火焰也会被视为「中心」?是因为我能够通过火焰感知周围,还是因为火焰是我精神的一部分?这些问题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一来,破解的方法也就浮出水面了。 既然有必要节省「运算资源」,那就意味着「运算资源」存在上限。 难怪这个「无限」的空间要用这么多曲里拐弯的走廊来填充。一旦被人看到这么远的景象就会立马穿帮,迷宫的意义就在于遮掩这一点。 如果我同时创造出压倒性数量的「中心」,并且使其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这个空间的「运算资源」就会迎来枯竭——至少我是这么推测的,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实践。 换成一开始,我还会担心这个空间发生故障崩溃的话会不会出现问题,但是既然祝拾说只要破坏这个空间就可以自动回归现实世界,那么我就相信她一把。 我的掌心再次凝聚出了火球。 「我有办法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祝拾也从眼前的空气移开目光,说出了这句话。 旋即她反应过来,大吃一惊:「哎?所以说现在难道不是我大展身手的场合吗!」 晚了,我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现在特别想要实践自己推测出的「通关方法」。 话音刚落,我就已经把火球拍在自己的胸口上,点燃自己的全身,进入了火元素形态。为了同时操纵数量足够多的「萤火虫」,火元素形态是必须的。与此同时,远方那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火球当场粉碎,化为了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我的同时操纵之下向着四面八方高速移动。 区区十几个「中心」完全不足以到达迷宫空间的承载上限,但是如果数量到达成千上万又会如何呢? 每一个「萤火虫」在这个迷宫空间里面都是一个「中心」,每时每刻都会生成大量的走廊。随着「萤火虫」的分散活动,迷宫空间的地面开始疯狂震动,眼前的景象也迅速变得虚幻不定。 「你们做了什么!?」怪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似乎非常惊恐,「迷宫……迷宫正在崩溃!不可能……除非完成怪人制造者指定的"条件",这个迷宫就不可能会被破解才对!」 指定的「条件」?原来这个迷宫空间还有「只有完成指定任务才能够离开」这种设定吗? 如果这个怪人是「游戏出题者」,只能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解题通关。既然如此,我们使用相对邪道的方法解开谜题也是合情合理的。 地面的震动愈演愈烈,颠簸到了几乎无法继续站立的地步,四面八方的走廊也出现了大量的龟裂和破碎。终于,走廊本身完全破碎。几乎是同时,我的视野也陷入了黑暗。 黑暗仅仅持续一秒钟,就像是我们进入迷宫空间那时候一样,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发现自己正站在足球场上,前方是先前被我连续发射火球轰出无数炮坑的草地,而那个像是羊头恶魔一样的怪人就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 我成功地从内部攻克了迷宫空间,成就与释然的感受充盈在了我的心中。 怪人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紧接着,他脸色顿时剧变,转身拔腿就跑。奔跑的同时,他还操纵附近的阴影向自己卷来。显然是想要进入阴影世界,把自己转移到其他地方。 既然我在这里,他想要逃跑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先是看了一眼那片***纵的阴影,用目光将其点燃。虽然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阴影能够被高温破坏,但是在火焰的灼烧下,阴影就像是纸张一样化为了飞灰。 然后我抬起右手。现在的我仍然处于火元素形态下,身体是能够任意变形的。换而言之,我甚至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自己的手臂变长和变大。 转眼间,我的右臂就猛地伸长了将近二十米,手掌更是变得无比巨大,将还没有来得及跑出去多远的怪人一把抓住,就像是抓住一只仓皇逃离的老鼠。旋即火焰从掌心之中爆发开来,瞬间就把怪人头部以下的部分统统汽化。 怪人的头颅从火焰巨手的虎口处掉落在地,转眼间又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的姿态,然后发出了无比失态的大叫声,不顾一切地往远离我的方向逃跑。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手持利剑的人影从夜色之中浮现,拦截在了他的前方。 寄宿着冷彻蓝色光辉的双眼,在黑暗之中缓缓睁开。 怪人貌似看都没有看清楚,便条件反射地大叫:「谁!?」 「罗山无常,祝拾。」 祝拾脸色平静地说,同时迎着怪人,斩出手中利剑。 四道剑光几乎不分先后地斩断了怪人的四肢,使其狼狈地跌倒在地。 「都说了没有用的,我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分身,这种程度的伤……」倒地的怪人情绪癫狂地大喊。 紧接着,他便像是被卡住喉咙一样停止了话语。 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他的身体没有恢复。 免费阅读. 74 浮出水面的敌影1 「没有……没有复原!?」怪人无法接受地大叫,「为什么伤害没有被转移走?这不可能!」 祝拾对着空处挥剑,振去剑身血液,然后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怪人,毫无怜悯地说:「庄成,替他止血吧。」 闻言,我看了一眼怪人,他四肢的断面便蓦然凭空冒火。伤口被烧至焦糊,血液也不再往外喷涌。 他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却还没有放弃求生,仍然在尝试操纵周围的阴影。然而那些阴影才刚翻涌,就被我用火焰破坏,派不上任何用场。 看来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再次把我们困入迷宫空间了。很可能就像是祝拾推测的那样,对方是借助了消耗性物品才能够做到之前的事情。现在的他已经真正败北。 不过,祝拾是怎么做到让对方无法继续复原身体的?我之前可是怎么做都做不到。看样子也不像是怪人的「生命数量」被消耗殆尽了。不知道如果事后私下询问,祝拾是否愿意告诉我答案。 祝拾寄宿着冷彻蓝色光辉的双眼恢复成了正常的颜色,她淡然的表情也消失了。 我也退出了火元素形态,走到她的面前说:「抱歉,刚才抢走你表现的机会了。」 「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在埋怨你的意思啦。」说着,她还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原本也是真的想要在你面前表现一把的……」 「你现在不是表现得很好吗?」我看着地上的怪人。 祝拾也看着地上凄惨的敌人,却没有流露出得意和成就的情绪,只是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就是最近两个月连续杀害本地权贵的怪人了吧,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她说。 然而怪人充耳不闻,只是疯疯癫癫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复原,为什么能够破坏迷宫……」 「你是说破坏迷宫的方法吗,其实很简单,我……」我正要解说,就被旁边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 祝拾故意恶声恶气地说:「庄师兄,可以不要对着敌人解说自己的手段吗?」 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称呼我庄师兄……我只好把自己的解说咽了回去。 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坏影响,是在清楚后果的基础上这么做的。不过就算我这么说,她也肯定不会接受。既然她态度这么明确,我以后还是克制吧。毕竟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也算是完成过愿望清单。如今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为朋友让个步也没什么。 祝拾似乎心累一样再次叹气。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他?活捉是不行的吧?」我问。 没等她回答,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便突然从旁边远远地传了过来:「既然他暂时没有自爆,就先这么审问看看吧。」 我和祝拾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现代风格与古风要素混合的深蓝色衣服,有着青年外貌的男性从远处登上操场,向我们走了过来。 「陆禅,你怎么来了?」祝拾意外。 我先前进入火元素形态的时候没有感应到陆游巡,他应该是在我回到正常形态之后才到达的。 「你们这里传来了那么剧烈且频繁的法力波动,却又突然原地消失,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陆游巡先是笑着回应,然后收起笑容,严肃地看向了地上的怪人,「他就是那个怪人?」 祝拾点头:「对,只不过他好像不想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有办法让他开口吗?」 「交给我吧。这就是我现在的职责。」陆游巡一边说话,一边从兜里拿出一枚黑色戒指,将其佩戴在了自己右手中指上。 当他接近之后,我才看清楚了那戒指的模样。那 是个好像用铁丝编织而成的黑色戒指,表面似乎残留着些许血污。将其佩戴上去之后,他的右手便迅速变得虚幻不定,像是幽灵的手一样。 怪人还在不停挣扎,陆游巡移动到了对方的面前,然后蹲下,直接就用那只虚幻不定的右手刺入对方的胸膛。 别看怪人又是被我炸碎,又是被祝拾斩断,实则其身体强度应该是极高的。然而在这只右手面前,怪人的身体就好像豆腐一样毫无防御力。 不对。我定睛一看,并不是怪人的身体被刺穿破坏了,而是陆游巡的右手像是会穿墙术一样,直接进入了怪人的身体里面。从右手进入的位置来看,好像是抓住了对方胸膛深处的心脏。 怪人顿时像是被掐住后颈皮的猫一样动弹不得。 「他的心脏已经被我攥住。」陆游巡平静地说,「接下来,他无法对我们说出谎言,也无法对于我们的问题保持沉默。」 这是刚才那个戒指的效果吗?居然还有这种道具。 我还在心中惊异,祝拾却是见怪不怪,对着怪人开口问话:「袭击哥哥……袭击祝长安的就是你吗?」 怪人眼球不停转动,似乎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嘴巴却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地动了起来:「祝长安是谁?」 「不是你做的?」祝拾一惊。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长安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然后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怪人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嘴巴,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回答:「我不认识……」 我和祝拾对视了一眼。 袭击长安的毫无疑问是怪人,然而眼前的怪人却不知道长安的名字,也不认得长安的面孔。 换而言之,这座城市果然还存在着更多的怪人。 陆游巡用空着的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我扫见了照片的画面,那是一张大头照,上面是麻早的正面肖像。过去孔探员初次上门的时候也拿出来过相同的照片。 他让怪人看了照片,然后问:「那么,你认得这个少女吗?」 这同样是我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只是在祝拾和陆游巡的注视下,我无法对此表现得过于急切和关心。幸好陆游巡早早地帮我问了出来。 不过如果怪人真的有线索,就意味着也会被陆游巡给听取,这是怎么都避不开的。 怪人在看清楚照片之后瞪大双眼:「是她!」 「你见过她?」我立即问。 「昨天晚上,我原本正在新城区寻找猎物,她突然就从暗处现身并袭击了我……」怪人用无法自我控制的嘴巴说话,「我对她造成的伤害,她都能够在转眼间就复原;而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却不知为何无法当场复原。 「而且在她的面前,我不知为何就连进入阴影世界都无法做到,只能一直逃一直逃,不知道逃了多长时间才终于脱身……」 他真的见过麻早! 而麻早居然袭击了他,为什么? 果然在麻早看来,怪人是末日的征兆吗?她之所以会去袭击怪人,是因为想要调查末日将近的证据? 听上去,麻早好像还具有某种恢复伤势的能力,并且还能够阻止敌人使用力量。只是既然她能够恢复,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恢复过自己的状态?是因为只能恢复肉眼可见的伤势,还是因为当时的她伤重到就连复原的能力都无法使用,直到最近才用得出来? 我立即询问了他是在新城区的什么地方见到的麻早,怪人如实相告。 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她会使用空间转移的力量,你确定自己甩得掉她?」 「空间转移?」怪人听后却是茫然, 「不,她没有在我的面前用过空间转移……」 「居然能够把你打伤,还逼得你逃之夭夭,看来那个失魂症少女最低也有着住级别的身手。只不过,你确定自己真的逃掉了吗?」陆游巡若有所思地说,「想要靠着普通的移动方式甩掉空间转移能力者非常困难,再加上那个失魂症少女似乎故意没有在你的面前展现出空间转移的能力……你真的没有被她尾行吗?」 尾行是我一开始打算对这个怪人使用的方法,我从来没有想象过麻早也有可能会去尾行对方。 但是,这确实有可能的。既然我会想到要通过尾行怪人去钓出麻早,麻早也有可能会想到通过尾行怪人去调查末日相关的线索。 换而言之,麻早现在有可能就在附近?我向着周围观察,却是看不到其他人的踪影,先前进入元素化的时候也没有感知到过其他人。话虽如此,我也无法断定麻早是否正在更远的地方监控这里的变动。 不止是我,陆游巡和祝拾似乎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而就在这时,怪人有了新的动作。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得他发挥出了空前的观察力,他似乎看出来了此刻就是最后一搏的时机。他突然发出了无比响亮的嘶吼声,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几乎是同时,我们脚边的阴影变得无比浓郁,并且急速扩大,地面一瞬间变得像是沼泽一样柔软。 他想要把我们沉入阴影世界。 只不过,就算是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有放松过对于这一招的警惕。他的最后一搏注定是失败的。就连陆游巡都没有浮现出吃惊的颜色,而是把虚幻不定的右手快速抽了出来,好像想要做什么。 而我们之中动作最快的就是祝拾,她面不改色,挥动利剑,往地面如闪电般一刺。 阴影好似被利剑戳中死穴,顿时像是倒放一样急速退潮,恢复成了毫无灵异的影子。 见状,怪人终于流露出了真正绝望的表情。 他强壮而又怪诞的身躯迅速变形缩小,竟变成了普通人类的模样;而与这种普通化的变形截然相反,就在下一瞬间,他全身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臌胀,似乎即将从内部爆炸开来。 他要自爆了! 免费阅读. 75 浮出水面的敌影2 怪人原先是身高三米左右的羊头恶魔怪物,就算被斩掉四肢,凄惨地倒在地上,他巨大的身躯依旧给人以一种相当直观的压迫感。与他对峙就像是站在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面前,令人不由得生出自己随时都会被那巨躯压碎的错觉。 当他变回普通人类之后,那股压迫感便迅速从直观变得抽象,并且远去。不是消失,而是远去。就像是重型卡车满载的货物全部被看不见的手卸下运走,就连那重型卡车本身都被拆成一地零件,大部分零件也被统统运走。留在原地的就只有茫然无措,抱着失火油箱的驾驶员。 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替他把失火油箱拿走,因为他本身就是那个失火油箱。 祝拾仍然是我们之中速度最快的人。 就在对方自爆征兆浮现的这一刻,一道犹如圆扇般的银色剑光当机立断地斩下了对方的头颅。这一剑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如果说那只看不见的手还在继续往对方身上往外运走某些东西,这一剑就是把那只看不见的手给斩断了。 几乎是同时,我也看不出来祝拾到底是出了一拳还是踢了一腿,因为她的运动速度太快了,眼睛只能隐约捕捉到一道模糊的残影撞击在对方的躯干上,将其击飞了出去。 转眼间,那具无头的身体就像是棒球一样被击飞到了二十多米外,然后在空中轰然炸裂开来。 头颅在半空中旋转坠落,隐约震颤,似乎也要炸裂。而祝拾则是把利剑收至身后鞘中,以合掌的动作把头颅接住。当她两只手掌左右用力夹住头颅之后,头颅的震动便停歇,好似是被她的力气给强行镇压了。 「看来就和资料上推测的一样……」陆游巡看着这一连串变化,似乎是理解了什么,以处变不惊的口吻说,「怪人之所以会自爆,并不是因为他们就是被这么设定的。而是因为当他们力量的源头离去之后,身体内部的力量失去管辖,才会从内部暴走炸裂。」 见他对于祝拾神速的反应毫无评价,我觉得应该由自己夸奖一句:「祝拾,你的动作真快啊。」 「是吗?嘿嘿……」祝拾貌似受宠若惊,害羞地笑了。 她的手里还拿着怪人的头颅,这一幕画面说不出来的怪异。不过我就是喜欢怪异的。打扮成武侠风格的美丽女子拿着敌人的头颅露出笑容这种反差完全就是踩在我的好球区。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更多事情,也不知道触发怪人自爆的条件是什么。为什么刚才强迫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没有自爆,反抗失败之后又突然自爆了?」 陆游巡面露思索之色,又看了一眼祝拾手里的头颅,脸色更加奇怪,问:「话说回来,祝拾,你为什么要留下他的头颅?我在你们出发前有说过吧,就算你们留下的头颅再完整,我也没有办法从中提取出来信息。」 「这可未必。」祝拾把头颅往陆游巡怀里就是一塞,「我封住了头颅里面残余的力量,这个头颅暂时不会爆炸,你先拿去看看。」 陆游巡不解其意,只是先按照祝拾的话低头观察这个头颅。 天知道他是从什么角度观察出了什么,只过去两三秒钟,他就愣在原地,惊诧地说:「脑组织里面的信息没有被破坏?」 「在他力量源头脱离身体的时候,我斩断了他与其之间的联系。如此一来,力量源头就无法在脱离的同时破坏他身体里的灵性信息了。」祝拾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游巡大吃一惊:「你还能够做到这种事情?与怪人战斗过的其他无常可是没一个做到过。」 我也是深感意外。斩断与力量源头之间的联系——听上去就像是玄幻里面的剑仙一样,不止是能够斩断有形之物,就连事物与事物之间无形的联系也能够斩断。祝拾居然有着这 么厉害的能力? 她光是在旁边对于我的火焰能力大惊小怪,有时候会让人产生她自己平平无奇的感觉,实际上她自己显然也是非同小可。 「比起我,你还是先关注这个头颅吧,到底能不能调查出来信息?」祝拾催促。 「好好好,我这就看,这就看。」陆游巡丝毫不恼怒,反而好像非常开心,把注意力转移回到头颅上面,「脑组织基本上没有受到损伤,非常新鲜,甚至还留有足够的活性。嗯……你刚才的斩击好像还把部分灵体斩断截留在了里面。好,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了。」 「更多的事情?」我意识到他好像不止是打算调查信息。 「对,就像是这样——」 他直接把头颅往前面一抛,然后抬起右手,隔空一指。 头颅就像是被他的指尖定住一样,定格悬浮在了空中。然后他用空着的左手往口袋里摸索,摸出来一张似乎是用朱砂颜料绘制的黄色符纸,将其拍在了头颅的脑门上。 他后退两步,举着的指头凌空划动数次,最后放下。而那头颅的面孔则忽然颤抖起来,接着居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脸茫然地看向我们。 见到这一幕,祝拾深深地看了陆游巡一眼。 「我……应该是死了……」头颅先是呆滞,旋即惊喜,「……我没死!?」 他立马就看到了我们,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地说:「你们还想要问我什么?快点放了我!」 陆游巡居然把这个头颅给复活了?吃惊之后,我想了想,然后对着头颅说:「还没有反应过来吗,你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我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他先是大声说话,又愣怔了下,「等等,为什么我没办法操纵影子了……你们封印了我的力量!?」 陆游巡瞧着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感叹:「我的手艺似乎还是不够成熟啊……」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好奇地问。 「嗯,是这样的。他的头颅刚刚被斩下来,虽然意识死亡,但脑组织其实还是活着的,甚至还残留着些许灵魂碎片。所以我就用这个大脑作为媒介,结合通灵的法术,把他重新唤醒了。」陆游巡似乎说出了相当离谱的话,「只不过现在的他好像有些精神问题,也不知道是受到死亡的冲击而逃避现实,还是因为我手艺不成熟,唤醒不到位,才会出现这种认不清现实的情况。」 「这已经算是复活了吧……」我说。 「也不算,他再过一会儿还是会死。」他摇头,「所以有什么问题,还是抓紧时间问出来为好。」 我最想要知道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答复,至于更进一步的问题…… 「你是怎么变成怪人的?」祝拾对着这个变回正常人类外貌的头颅提问,「你应该不是咸水市的民间猎魔人吧?」 「这个问题我也非常好奇。」陆游巡也显示出了好奇的情绪,「我是咸水市的游巡,凡是咸水市的修士,无论归属于罗山,还是归属于民间,我全部了如指掌。但是我对于你这张面孔毫无印象。」 「修士?」我听到了新鲜的词语。 而祝拾则不满地看了陆游巡一眼。 「哦,抱歉,一时口误,是猎魔人……」陆游巡先是从善如流地改口,然后对着头颅继续说话,「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以前应该是个普通人吧,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匹敌住级猎魔人的力量的?」 闻言,头颅起初好像不想要回答,但是被陆游巡「唤醒」的他很可能是无法抗拒提问,最后只能像是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怪人制造者……怪人制造者把我从普通人变成了怪人。」 「怪人制造者 ……」陆游巡皱起眉头。 我先把对于「修士」一词的疑惑放在心里,然后对着头颅询问:「这个称呼你在迷宫空间里面也有提到过,怪人制造者是怎么把你们变成怪人的?」 「我也不知道详细的原理,只知道他是把一种叫作"心之种"的物品植入了我的身体里,然后我就能够变身成怪人了。」头颅似乎不止是无法控制自己回答,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信息抖露出来,「心之种能够给予我们力量,也会让我们产生吞噬人类灵魂的渴望。而一旦我们死亡,或者陷入绝望,心之种就会离开我们的身体。」 「难怪你一开始被我们捉住的时候没有自爆,反抗失败之后才会自爆。因为你一开始还没有放弃求生和挣扎……」我恍然。 陆游巡突然提问:「怪人制造者长什么样子?」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头颅流露出了努力回忆的表情,「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又瘦又高。可能做过什么仪态训练,有时候感觉他说话装腔作势。至于脸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因为他戴着面具,银色的面具……」 「你说……银色的面具?」陆游巡突然脸色扭曲,双拳紧握,发出了咯吱作响的声音。 「陆禅,你怎么了?」祝拾意外。 陆游巡却是充耳不闻,又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空白照片,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个头颅,大声说:「给我好好在脑子里回想回想他的外表!」 头颅瞪大双眼,似乎只能按照陆游巡所说,拼命地回想怪人制造者的外表。 陆游巡低头看向了手里的空白照片,我和祝拾也凑过去观看。可能是陆游巡通过接触从头颅那边读取到了什么信息,而那信息则显现在了空白照片上。只见空白照片逐渐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肖像。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西服,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一看到这个人,陆游巡顿时目眦欲裂,把照片捏成一团,发出了充满仇恨的低吼声:「人道司!」 免费阅读. 76 浮出水面的敌影3 陆游巡之前总是和善友好,说话做事风度翩翩,仿佛从来不会生气。因此当祝拾跟我提起他曾经被地下组织捕捉监禁研究的悲惨遭遇,我也很难将其与现实中的他结合在一起。他就像是个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人,有着与稳定情绪相匹配的稳定人生。 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仇恨和暴怒,额头青筋暴露,表情狰狞通红,眼球遍布血丝,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的面孔。如果照片里面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毫不怀疑他会像是恶鬼一样扑上前去,用牙齿将其脸皮咬下,撕扯咬烂对方的肉。 「人道司是什么?」我虽然是对陆游巡提问,但其实已经有了联想。 祝拾看了一眼浑然忘我的陆游巡,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当着陆游巡的面跟我解释。 而后者则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是在努力平复怒气,然后说:「那是一个游离在罗山秩序之外的神秘组织,他们在全国不择手段地捕捉民间修士……民间猎魔人,甚至是捕捉罗山猎魔人,为的就是使用科学技术解析猎魔人的力量。 「这种行为的目的,是创造出完全服从于凡人社会的管理,完全听命于凡人领导的超凡战士。 「罗山未来注定会成为世俗社会的统治者,而他们无法认清这个注定的未来,是一群逆着时代潮流行走的疯子。」 看来人道司就是曾经捕捉监禁研究陆游巡的地下组织。 陆游巡的话语有着非常明显的立场倾向性,我选择性地接受和消化,然后继续问:「怪人制造者是人道司的人吗?」 「是的。我以前和银面具,也就是这个怪人制造者之间有过接触。他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认识。」陆游巡余怒未消地说,「原来如此,制造怪人的人,以及把普通人变成怪人的心之种……这确实像是人道司会做的事情。」 怪人似乎是由神秘组织「人道司」创造出来的产物。 与此同时,怪人很可能与出现在末日的业魔有着关系。 但是根据麻早的说法,业魔并不是人体改造而来的,而是由某种在末日世界散播的,名为「狂气」的神秘物质侵蚀生存者之后产生的…… 难道「狂气」也和那个叫人道司的神秘组织有关系? 能够侵入人体,使人逐渐失去记忆和自我,最终沦为怪物的「狂气」,听上去其实有种「具备强大传染性的病毒」的感觉,令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很多末日恐怖电影。 在那些电影里面,能够把人类转化为丧尸或者其他怪物的恐怖病毒突然在全世界流行起来,最终导致了人类文明的覆灭。这种病毒的出现有时候会与阴谋论联系在一起,被设定为「某些大型组织为了开发生物兵器,或者为了研究永生科技而意外产生的禁忌造物」。 从这个想法继续往后推,不难得出「人道司就是末日的直接推手」这么一个方向。 只不过,事情真的会有那么简单吗?在麻早描述的末日之中,狂气似乎不过是个配角。与其说是末日降临的主因,不如说是在末日世界肆虐的怪异大群的其中一员。就好像很多末日电影的观众都认为丧尸病毒即使真的出现也无法毁灭人类文明一样,我也很难认为光是狂气就能够让人类文明步入终焉。 陆游巡似乎终于找回了冷静和风度,他的呼吸变得稳定,再次对着面前的头颅提问:「怪人制造者在哪里?」 头颅似乎被对方先前的暴怒所震慑,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你之前应该是使用某种消耗品道具才能够把我们卷入迷宫空间的,那个道具是怪人制造者给你的吗?」祝拾问。 「是的。」头颅回答。 「他为什么要把那个道具给你?可别告诉 我只是为了给你防身的。」祝拾问。 头颅给出了预料之外的回答:「是为了对付一个叫"孔达"的人。」 「孔探员?」祝拾吃惊。 陆游巡追问:「孔达不是和你一样,都是怪人制造者转化的怪人吗?为什么怪人制造者指使你去对付他?」 「因为孔达在最近到达了力量的极限,怪人制造者希望他能够突破到下一阶段。」头颅回答,「而怪人想要突破到下一阶段,就必须升华自己的灵魂。 「虽然这种升华能够靠着吞噬大量灵魂强行达成,但是怪人制造者希望孔达能够以突破自己心魔的方式升华灵魂,因此就在一周前把迷宫空间的一次性钥匙给了我,要我在最近找个机会把孔达关到里面去。 「怪人制造者给迷宫空间设置的通关条件是"从住级突破到成级",虽然我不知道迷宫空间和孔达的心魔有什么关系,但是除非孔达能够满足条件,否则必定会饿死在里面。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我去找他,他就先下落不明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他是怪人,那就意味着他是被你们给杀了吧……」 「迷宫空间是什么?」陆游巡向我们提问。 祝拾向他解释了一遍,他在听完之后沉吟片刻,随后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是这样啊,原来我当年没有能够真正拯救他……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心灵都一直困在二十年前的鬼打墙里面吗……」 我想了想之后向头颅提问:「我不太懂,你们怪人不也是能够从影子里面召唤分身吗?只要在迷宫空间里面召唤出足够多的分身,不也是可以无视通关条件强行突围的吗?」 「那个迷宫空间只会把具有精神和感知力的个体视为中心。我们召唤的分身虽然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但是没有真正的精神,我们也没有办法和它们共享感官。」头颅回答,「孔达应该勉强是个例外。怪人制造者跟我说过,孔达的异能是"创造替身"。他能够把自己的心之种暂时让渡给其他人,使其变成受到自己操纵支配的分身,并且与其共享感官。 「只不过他同一时间能够操纵的分身只有一个,而想要让迷宫空间过载崩坏,最少也需要两千个具有感知力的个体在其中分散活动。我们怪人能够同时召唤出来的分身不超过十个,我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也只能同时召唤出数十个。两千这个数量级对我们怪人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 「想要破解迷宫空间还有一种不算方法的方法,那就是在内部一口气输出极大的火力,至少也得是最近在咸水大学附近出现的煤气爆炸那种规模的火力。迷宫空间会被暂时打出一道缺口。可那同样远非我们这种水平的怪人所能够企及的……」 原来那个迷宫空间还可以直接用蛮力破解。 我还特地动了动脑子。 「孔探员可以暂时让渡自己的力量源头?」祝拾恍然大悟,「难怪我一直看不出来他是个怪人,明明他经常在我的面前晃悠。」 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陆游巡的脸色变得阴沉:「你们怪人可以从影子里面召唤分身……说起来我确实是有在资料上看到过……」 「这座城市应该还有其他怪人吧?」我对着头颅问,「除了你和已死的孔探员,还有多少人?」 「只有一人。」头颅回答。 「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身处于何处?」我问。 「我不知道。我成为怪人也不过才十天,和另外一个怪人之间虽然有过接触,但是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孔达的真实身份也是怪人制造者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在此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和那个孔达见过一次面。」头颅说,「我只知道另外一个怪 人大概住在新城区,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袭击长安的,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另外一个怪人。 而如果想要找到麻早,我接下来也必须以此作为方向。 陆游巡听到他成为怪人不过十天,似乎意识到了其他事情:「也就是说,最近两个月猎杀本地权贵的怪人不是你,而是那个怪人?」 「是。」头颅回答。 「这就奇怪了,我们是追踪猎杀本地权贵的怪人,才会追查到你这里来的。」陆游巡思索,「我用的甚至还是占卜手段,你至少应该与这一连串事件存在着重大因果关系才对……」 他从怀里拿出最近几天出现的两个凶杀现场的照片给头颅看:「这两个现场是你做的吗?」 两个凶杀现场,其中一个是老人在户外单独被杀害,还有一个是丈夫与妻子儿子一起被杀害。 头颅的目光集中在了后者上面 片刻后,他才回答:「……那个一家三口被杀的现场是我做的,另外一个不是。」 「是吗……」陆游巡似乎还有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是自己默默思索。 祝拾紧紧地盯着头颅,声音严肃地问:「你是自愿变成怪人的吗?还是怪人制造者逼迫你的?」 「是我自愿的。」头颅说。 祝拾再问:「他事先有没有跟你说过,变成怪人之后就会渴望吞噬人类的灵魂。」 「说过。」头颅坦然,「他甚至跟我说过,如果我长时间不杀人,不去吞噬灵魂,就会失控暴走,沦为只知道贪食灵魂的魔物。而我如果不愿意成为怪人,他就会转身离开。」 「然后你就这么答应他了?」祝拾无法理解地说。 「不然呢?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说到这里,头颅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情绪,声音都变得慷慨激昂,「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成为超人!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绝对不可以错过! 「现在的我已经是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生命。要是穿越到古代,我甚至可以对着那些无知的凡人说自己是降临在人间的神明,而那些凡人——他们都应该对我唯命是从,供奉我、崇拜我,成为我的奴隶!」 免费阅读. 77 怪人闭上双目 拥有强大力量,便以超人自居,甚至希望成为人间神明,奴役凡人。 头颅此刻所说出的话语,简直就是陆游巡所处山头的主义。 祝拾瞥了一眼陆游巡,后者面不改色,仿佛头颅所说的内容与自己所处的山头毫无关联。 「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这些伪善的罗山之人,我想要杀戮就杀戮,想要侵犯就侵犯,自由自在……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头颅仍然在大放厥词。 祝拾格外厌恶地说:「你说自己是超人,但是你不得不去捕食芸芸众生的灵魂,否则就早晚要发狂失控。你算是什么超越人类的存在?分明就是攀附在人类集体身上的吸血鬼寄生虫!」 「无非是说法的不同罢了。这是食物链,是捕食关系。狮子和老虎如果捕食不到猎物也要饿死,但即使如此,它们依旧比起自己的猎物更加高傲,就是因为它们在食物链之中处于上位。」头颅不屑一顾地说,「况且,我们生活的世界不是本来就如此吗?不止是动物要吃动物,人也要吃人,无非是后者的吃法不一样,吃相也更加"文明"罢了。」 「你把自己比喻为动物,看来你好歹还有自己是在茹毛饮血的自觉。」祝拾似乎有了较劲的意思,「现在的文明就是你所看不起的无数普通人建立起来的,你在日常生活中享受的科技便利也都是无数普通人发展出来的。 「相较之下,你这个自诩为超人的家伙又能够做到什么,你能够独自一人建设文明吗?还是能够独自一人发展科技吗?你什么都做不到。」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拥有更多暴力者更加高贵。你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头颅毫不动摇地说,「我过去也是被吃的一方,被上级使劲压榨,当成畜生使唤。现在的我比他们更加强大,我想要吃谁就吃谁。」 「看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力量,以及资料里面对于怪人力量的描述,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杀人吧。」祝拾冷冷地问,「你之前到底杀了多少个人?」 「不多,也就十个不到而已。过去那些欺压我的人,骑在我脑袋上面作威作福的人,只知道把我当成冤大头的人……他们的灵魂都已经变成我的食粮。」头颅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死了这么多人,却暂时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报案……你把尸体全部处理了吗?」祝拾说。 「不错。那些尸体全部被我沉进阴影世界里面了。」头颅坦然回答,「只要找不到尸体,他们就只能暂时被视为失踪人员了吧。」 「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恶棍罪犯……」祝拾似乎找不出更加难听的话了,只能转而跟我说,「庄师兄,你也说点什么吧!」 啊,我?让我这个监禁未遂犯? 我想了想,然后也拿出了凶杀现场的照片:「那么……你不久前杀死的一家三口呢?他们也和你有恩怨吗?」 照片里面,是全身都被撕裂,遭到残忍手段杀害的中年男子,以及在不远处被一击毙命的母亲和孩子。 「我之前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猎物而已。」头颅说。 「既然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们?」我问,「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杀死无辜的人,那种话就算对你说了也没用。只是根据我的观察,你的力量应该不如孔探员,也就是说你还没有到达极限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选择本地权贵那么高风险的目标,而不是路边的流浪汉什么的?」 头颅沉声道:「因为我要测试自己。」 「测试?」我问。 「我已经是超人,看见那些警察和***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敬畏。我很清楚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从小到大植入我心中的社会规训,以及所谓的"道德 和法律"在束缚着我。这成何体统?」头颅说,「我必须杀死至少一个权力者,证明自己是真正能够超凡脱俗的人。」 「那么看来你的测试还是失败了。」我说。 头颅阴沉地说:「你说什么?」 「你在事前费心调查了那一家三口的情况,耐心等到目标的妻子孩子出门的日子再动手,是为了避免卷入那对母子吧。」我一边回忆着之前的案情分析,一边说,「但是那对母子没有按计划出去旅游,你在执行阶段发现一家三口都在…… 「不,一开始你应该以为只有目标在家里。如果一上来就发现一家三口齐聚一堂,你很可能会先等到目标独处再动手,因为你之前就是那么做的。 「而在使用残忍的手段杀死目标之后,抱恙躲在房间里修养的母亲和孩子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直到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对,然后立马就杀死了他们……我应该没有推测错误吧。为什么这时候你改变主意了?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你的真容吗?」 我的推测似乎说中了当时的情况,然而头颅这一次却没有能够回答,而是张了张嘴,显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 见他给出这种答案,陆游巡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你的真容,因为当时的你正处于变身形态。」我看着这个头颅,「但是,你感觉自己被看到了,对吧。」 「这是怎么回事?」祝拾疑惑。 我站在这个犯罪者的立场上思考过。 假设我就是这个怪人,我要杀死自己的猎物,又不想要卷入其家人,却事到临头改变主意,这种情况下会是出于什么理由?不是因为对方想要复仇,对方的复仇在自己看来无足轻重;更加不是因为被看到真容,因为自己别说是脸,就连身体都变形了。 然而,在「无须担心真容暴露」这种理性判断之前,率先涌上心头的,一定会是更加直接的感情。 自己以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一个妻子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而就在这时,对方的妻子和孩子始料未及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们茫然、恐惧、仇恨的眼里倒映出了自己血腥恐怖的身姿。 这种时候,他会思考什么事情,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真相或许没有那么复杂。 「你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必须杀死他们,身体就率先动了起来……是这样吧。」 「我……」头颅的茫然之色更加浓重,甚至逐渐转变为了痛苦。 与祝拾不同,我不是很想要从道德和法律的角度上谴责他,因为我自己也对于道德和法律缺乏敬畏。只不过我基本上不会对其他人这么自我标榜。把自己不敬畏道德和法律这种事情特地挂在嘴边的人多少有些叛逆性幼稚,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就算是叛逆性幼稚,如果这个人知晓自己所作所为的业果,并且能够将其全部接受,那么无论他要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的。拯救、杀害,帮助、侵犯,什么都可以。毫无理智地深入有去无回的洞穴也可以。若是直到死亡的一刻都能够哈哈大笑,亦不失为一种豪快。 但是,我想,他似乎不是能够笑到最后的人。 他无法成为一个好人,多半也无法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他大概只是一个被自己看不起的普通人。 「你后悔了吗?」 我非常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 头颅痛苦地紧闭双眼,甚至颤抖了起来,却还是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只是一味地沉默。 片刻后,他从空中掉落下去,摔在了地面上。 陆游巡从地上拿起 了这个头颅。 反复观察之后,他说:「时间到了,他已经彻底死了。」 闻言,我生出了兴味索然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但是庄成你好像把他给说住了?」祝拾好像依旧有些想不通,却还是高兴了起来,「算了,看他刚才那么难受,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陆游巡也是看着我发出了感叹:「虽然你对于他作案过程的推理中有着很多想当然的成分,但是没想到最后真的说中了他的心事,或许这也是一种天赋吧。说不定你有着成为罪犯……我是说成为侦探的潜力。」 你刚才说了罪犯对吧? 「那么,这个头颅我就先带回去了。他说自己和另外一个怪人见过面,我想要试试看能否通过这个头颅占卜出他们曾经接触的地点,以及另外一个怪人未来可能的活动路线。」他接着说,「只不过……这个工作或许会有些障碍。」 「是有什么问题吗?」祝拾在意地问。 「我们是以过去发生的一系列本地权贵被害事件为线索,通过占卜手段找过来的,而这个怪人杀害的权贵应该只有那一家三口而已,事件的主凶是另外一个怪人。」陆游巡说,「所以从因果关系上来说,被占卜出来的应该也是另外一个怪人。而结果却并非如此。 「另外一个怪人很可能具有妨碍占卜的力量。我就算能够将其占卜出来,估计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今晚应该是不行了。」 「明天可以吗?」祝拾问。 「结果出来了我会通知你们。」陆游巡说,「今晚就先各回各家吧。」 「好吧……那么你们先回去吧。」祝拾只能点头,「我要留在这里做些事情。」 「你要做什么?」我好奇。 「总之就是一些事情啦。」祝拾蒙混过关,旋即貌似反应了过来,「不对,陆禅,你也要留下来,等庄成走远了你才能走。」 「这又是为什么?」陆游巡也好奇。 祝拾震声道:「当然是为了防止你们两人私下相处啊!」 免费阅读. 78 私下相处 祝拾显然是仍然在警惕陆游巡可能对于我的招揽。 其实陆游巡真要是想在私下找我交流,她不可能防得住,这里更多的估计还是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 陆游巡失笑,举起手表示投降:「好好好,我明白了。这次你功绩很大,我听你的。」 「那庄成的功绩呢?」祝拾问。 「当然,我不止是会批准庄成这次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事后罗山也会给予足够的报酬。」陆游巡一边承诺,一边摘掉了右手中指那枚仿佛用铁丝编织而成的戒指。 他先前就是通过那枚戒指虚化右手,抓住怪人的心脏,使其无法拒绝审问。如果之后罗山要给我报酬,我倒是希望能够给我此类具有超自然用途的道具。用不用得上姑且不论,光是手里有那么一件我就能开心上一整天。 道别之后,我先走出了体育公园。陆游巡说话算话,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见状,我心里却是浮现出了其他问题。 他一开始说过,之所以让我参与这次事件,也是为了对我进行测试。虽然在之前尝试把信息传输到我意识里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测试」到了我的力量水平,但是我很难认为他会就那么算了。那么在不与我们共赴前线的前提下,他又要如何了解我的实战发挥呢? 是使用体育公园的监控摄像头吗?其实在捡到麻早以后,我就对于监控这种东西有了较高的敏感度,也有观察过体育公园的监控系统。 很多人大概没有想过,监控摄像头这种东西是需要定期清洁的,否则镜头就会糊到无法使用。这个体育公园基本上没有人在维护,监控摄像头是否损坏我是不知道,但肯定是没办法正常发挥作用的。 或许陆游巡是打算使用读取土地记忆的占卜法术。他之所以能够拿到麻早的照片,用的也是这个法术。如果他之后读取到了我的战斗过程,我能够使用元素化这件事情肯定会暴露。 虽然对不起祝拾的苦心,但是现在的我其实已经不关心自己的元素化会不会暴露了。 过去的我之所以听祝拾的话隐瞒自己的力量,是为了避免被罗山过度关注,继而造成麻早暴露。而现在的我却不得不借助祝拾和陆游巡的力量去寻找麻早,隐瞒力量的大前提早已不复存在了。 所以,陆游巡想要发现就发现吧。 我找了个没有路人看到的角落,然后使用了火焰传送。出于某些念想,我还是有在家里设置「萤火虫」的,想着麻早会不会偷偷回来,那样我立马就能够发现。而现在也是方便了我使用火焰传送随时随地回家。 回家后,我继续使用元素化形态,操纵分布在咸水市各处的「萤火虫」寻找麻早的踪迹。 怪人对我们提到过,麻早在新城区出现过,具体地方也告诉给我了,是一处不景气的菜市场后边。我现在重点搜索的就是那块地方。 遗憾的是,麻早出现在那边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不可能一直逗留在那里。果不其然,我找了半天都还是一无所获。只不过光是知道这里是她经过的地方,有着她的足迹,我就感觉自己距离她再次近了一步,内心比起真正毫无线索的前两天要更加踏实。 寻找很长时间,钟点已经过了零点。我这才退出元素化形态,从家里离开,去小区外边走路。散步有助于把僵硬的精神变得柔软,是一种精神按摩。这也是我最近两天增加的心得。 我在江边的草坡上行走,左手边是缓缓流动的江水,右手边则是马路,马路对面有很多商店,只是大多数都歇业了。 虽说是这个点,其实也有小几家店仍然在营业,比如说烧烤店什么的。顾客居然也不少,店里边坐不下,就在店外边设了很多塑料桌椅。人们一边吃串,一边聊天。一时 间说不清楚这条街道是冷清还是热闹,但确实是稀松平常的风景线。 而说来也是怪异,在刚刚经历过魔幻战斗的我眼里,这种极具现实世俗风味的景象,居然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陌生风光。 超越现实的冒险到底是什么呢?我不由得再度审视自己的内心。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从与我相反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似乎也是在沿着江边散步,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个路人。当他走近之后,我才看清楚他的外貌。 而他也看到了我,笑着说了一句:「还没回家啊,庄成。」 「陆游巡,你不是在调查那个头颅吗?」我问。 「调查几个小时了,暂时还没有像样的成果。脑子也累了,所以中场休息一下。」他说,「你呢?」 「出来散散心。」我说。 「相遇即是缘,不如一起吃个串?」他冲着马路对面的烧烤店努了努嘴。 真不知道到底是缘分,还是他有备而来。 我感觉他很可能是来劝诱我加入他那山头的。虽然对于那些政治事情很不感冒,但是之后我还要仰仗他的占卜调查技能,只能先奉陪他一会儿。 我们在烧烤店里面点了一些烤串和饮料,然后到店外边角落的塑料桌椅那里坐下。 烤串和饮料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首先恭喜你,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民间猎魔人,而是受到罗山官方认同的外道无常。」陆游巡笑着说,「正式的文件和证件要过两天才会发过来,具体的报酬也会在那时候落实。至于现在,你可以先收下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了先前我惦记着的那枚仿佛用铁丝编织而成的戒指,然后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开始还在心想什么「很不感冒」,此刻却是无法免俗,立马就被礼物攻势吸附住了目光,同时不解地问:「这是?」 「黑绳锁心戒指,只要佩戴在手指上,就能够让那只手掌穿透对方的肉体,并抓住对方的心脏。」他解释了戒指的功能,「在此期间,对方无法说谎,也无法保持沉默。如果无视阻力强行说谎和沉默,心脏就会停止跳动。当然,佩戴戒指者想要直接捏碎对方的心脏也是可以的。 「另外,如果对方法力过于强大,黑绳锁心戒指的效果就会无效化。即使对方自己愿意配合,戒指也会在使用过后报废。这点必须注意。」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我问,「这是你的私人物品吧,你要代替罗山将其作为报酬奖励给我?」 「这是我私人的谢礼。我一直都在追查人道司的线索,之所以会参与调查怪人事件,也有部分原因是有点怀疑怪人与人道司有关。」他说,「你先前一直都很在意这枚戒指吧。既然你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闻言,我便不再客气,直接就把这枚黑绳锁心戒指收了起来,然后问:「你说自己是为了追查人道司而参与调查怪人事件,为什么之前却建议我和祝拾不要活捉怪人?你那么仇恨人道司,不应该是劝说我们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尝试抓到活口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如果早知道你是就连元素化都能够达成的超级强者,我自然不会觉得那种怪人有可能对你们造成威胁,或许也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劝说你们去抓到活口吧。」 「果然还是被你知道了啊。」我对于元素化暴露一事毫无意外,「是因为你在那个体育公园里用了读取土地记忆之类的法术吗?」 「我就是想用也用不出来,你以为祝拾留在那个地方是为了什么呢?」他笑了,「她是预测到了我有可能会在事后去读取土地记忆窥探你的秘密,所以就留在那里花费时间做了妨碍占卜 的布置。 「明明是在做对你有利的事情,却毫无必要地瞒着你。或许她是觉得有意对你邀功很不好意思吧,真是个不懂得为人处世的笨拙姑娘。」 难怪祝拾会留在体育公园里面,居然是为了我…… 从小到大,除了长安,我很少感受到外人对于自己如此费心的关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情绪。 但是,既然如此,陆游巡又是如何知晓我元素化一事的? 「对了,那个头颅……」我想到了,「那个怪人见过我的元素化,你是从他的头颅里面占卜出了这方面的信息吗?」 「倒也没有,祝拾给那个头颅也注入了些许反占卜的力量。虽然不会妨碍我对于其他方面的占卜,但是惟独会妨碍我去占卜他与你们战斗的过程。」陆游巡摇头。 「她是什么时候做的?」我诧异。 「就是她在封印头颅内部残余力量的时候。」他说,「她为人处世是生疏,在其他方面却是密不透风。除了刚才提到的部分,她应该还针对我的法术做了好几重防备。如果我贸然用法术窥探你,肯定要栽个跟头。 「之前我用通灵法术暂时复活那个头颅的行为倒是可能超出了她的预料,所以她刚才一直在旁边盯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我去询问你们战斗的过程,她肯定就会阻碍我。真是吓人啊。」 「那么你到底是用了什么诡异的法术,才绕开了她那么严密的防御圈?」我问。 陆游巡看了我一眼,然后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定睛一看。 那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电子望远镜。 免费阅读. 79 超凡主义1 看着这个黑色的电子望远镜,我不禁哑然。 刚才听说祝拾在暗中为我费心费力那么多,却还是被陆游巡绕开,我其实是对于陆游巡有些意见的。当然,我很清楚陆游巡只是善尽职责,他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这是我私人情绪的问题。 只是现在一看到这个东西,那些情绪就顿时被冲散,变成了对于陆游巡和祝拾的无语。 陆游巡好歹是个擅长各种占卜和调查系法术的猎魔人,最后居然是使用电子望远镜窥探到了我的秘密,真是反差到令人大跌眼镜。而祝拾做了那么多防范,又是防范读取土地记忆又是防范占卜法术,到头来居然是忽略了这么个物件。 我也无法说他们的不是,因为我自己也压根儿没想到这里会冒出来个望远镜。 「所以说……我们在战斗的时候,你就在远处用这个东西看着我们?」我问。 「是的。职责所在,希望你不要介意。」陆游巡先是幽默一笑,然后说,「也不要怪罪祝拾办事不力,并不是她不了解现代科技,而是她对于超凡主义者有着刻板印象,以为我们鄙视现代科技。我们之中确实有很多鄙视科技的人,但那只是他们愚蠢,不能以偏概全。」 「超凡主义?」 「祝拾应该对你描述过我所处的山头吧。」他说,「超凡主义,就是对于我们思想的统称。我所处的山头,也被称呼为超凡主义山头。」 「你曾经把猎魔人称呼为修士,那也是你们超凡主义的叫法?」我问。 「不错。」他沉吟片刻后说,「庄成,在最初接触猎魔人的时候,你是否有感受到过困惑,为什么罗山会把拥有特殊力量的人们统称为"猎魔人"?」 这个问题我一开始确实有思考过。 如果只是拥有特殊力量,将其称呼为「特殊能力者」才更加贴切。而「猎魔人」这个名词是具有能动性的。如果一个人的力量与战斗无缘,本身也没有与怪异战斗的愿望,更没有与怪异战斗的经历,那么将其称呼为猎魔人显然很不贴切。 罗山甚至会直接把使用特殊力量作恶的人称呼为「堕落猎魔人」,而不是其他更加符合对方实际作为的称呼。假设我在十四岁觉醒超能力以后直接就去为非作歹,也同样会被定义为堕落猎魔人——明明我从来都没有做过猎魔人。 我对此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是为了"定性"吧。」我说。 「正是如此。」陆游巡赞同地说。 小时候,有的孩子会给自己讨厌的同龄人起绰号,并且号召其他人一起喊。这固然是一种幼稚的行为,但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起绰号」也具有不容小觑的威力。因为给指定的事物冠名,这其实是一种权力行为,也是一种定性行为。 给严肃的对象冠以滑稽的称呼,对象的严肃性就会被消解,反之亦然。在实际生活中,这种现象屡见不鲜。如果一个具有猎杀魔物之力的人被冠名为猎魔人,那么周围人都会慢慢地觉得,这个人去猎杀魔物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就算他本身没有猎杀魔物的想法,也没有猎杀魔物的经历,社会也会认为这个人既然被称呼为猎魔人,那么天生就应该肩负猎杀魔物的义务。就连这个人自己也会无意识地产生类似的想法,会为自己不去尽责而惭愧,或者索性承认自己就是个自私之人。 实际上是否有着战斗的力量和是否应该投身于战斗完全就是两码事,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必要惭愧或者觉得自己自私,那是后天赋予的意识形态。 而那些力量本身就不适合战斗的人,说不定也是被认为能够在后方发挥出支援价值,而被这场定义活动给卷入了。 这种现象令我联想到了自己在过去接触到的神秘学知识。在神秘学的世界,名字是具有力量的,正确的名字甚至足以决定对方的命运。 纵使只是从心理层面上来看,「猎魔人」这个名字也的确是为这个群体施加了「命运之力」。但不是以神秘的形式,而是以意识形态的形式。并不是说神秘学是在拿心理学故弄玄虚。就好像在古代,风水也不全是玄之又玄,某些正儿八经的建筑学问也被归类为风水的领域。而很久以前,部分涉及到意识形态的学问最初也是神秘学的疆域。 不过考虑到怪异之物的存在,搞不好「起名」这种行为真的会涉及到所谓的命运之力。 「形式是非常重要的,很多自诩务实的人会看不起形式,殊不知形式在人类的历史上发挥了何等恢弘的威能。名以出信,信以守器。惟器与名不可假人啊。」陆游巡先是感叹,然后说了下去,「超凡主义的诉求之一,就是把"猎魔人"变成"修士"。以后我们不再是天生就应该处理怪异的群体,而是自由自在的强者。」 「那么处理怪异的工作呢?」我问。 「依旧会继续做。」他说,「但是这项工作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付出。自古以来,国家就把罗山当成是理所当然应该冒着巨大风险处理怪异的组织。这种想法是扭曲的,我们必须将其矫正。」 到这里为止,他所说的话其实都没有令我产生反感。很多时候人们说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这里面的力量指的是人的社会权力。个人在群体的支持下得到权力,就应该自觉维护群体。而这套道理如果生搬硬套到猎魔人这种「超级个体」身上,就会出现种种矛盾。 问题在于之后。 「所以,作为处理怪异的回报,你们超凡主义认为自己应该成为这个国家的神明?」我问。 「既然要我们承担责任,那就应该交出对应的权力,这难道不合理吗?」陆游巡反问。 「我不知道与怪异战斗的责任与奴役普通人的权力是否对等,我缺乏那方面的知识。但是如果这件事情真的那么合理,为什么历史上的罗山就没有那么做呢?」我有意说,「这里面应该有着某种至关紧要的道理吧。」 「没有道理。」他毫不犹豫地说,「过去的罗山之所以没有选择统治人间,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而已。我并不是说他们愚蠢或者疯癫,而是有着某种外部的力量,使得他们无法去那么思考。 「那或许是一种集体催眠,又或许是其他不可思议的现象。总而言之,那股力量非常强大,就连历代的大无常们都为其所影响,以至于把本应该是"修士"的我们定义为了"猎魔人",并且禁止我们向世俗公开自己的存在,也禁止我们登上历史的舞台。我们也不知为何对于这种命令毫无质疑,一直持续到了这个时代。 「而如今,那股力量已经消散。我们应该取回自己真正的称谓,并且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还没有行动起来呢?」我问,「听祝拾的说法,早在三年前,那股力量就已经消散,但是你们到现在都没有对社会施加自己的影响力,这是为什么?」 类似的问题,我也问过祝拾。祝拾将其归咎为「罗山内部意见有分歧」,但是我认为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况且说到底,祝拾不像是关心罗山政治风云的类型,她很可能有着很多没有关注到的信息。 而陆游巡则截然相反,他显然是个讲究「主义」和「山头」的类型,且处于和祝拾完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一样的视角,能够看到不一样的事物。 我对于「主义」和「山头」不感 兴趣,对于「谜团」倒是很感兴趣。 陆游巡沉声道:「因为我们在警惕"神印"。」 神印? 听到这个名字,我顿时一个激灵。 「神印是什么?」我立即问。 「这是罗山之中少数人对于那股力量的源头的代称。」陆游巡解释,「关于那股影响罗山,使其无法登上历史舞台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罗山内部众说纷纭。其中一种小众的假设,就是认为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一种名为"神印"的神器,这件神器能够实现任何愿望。 「这个假设认为在很久以前,有个人类得到了"神印",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对着"神印"许下了未知的愿望。 「这个愿望波及了全世界,使得普通人成为世界的主角,而我们修士则只能退居其次,在幕后的世界隐秘活动。」 我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面的神印碎片,然后试探地问:「你相信这个假设?」 「其实我很难相信有那种神器存在。我尽管不敢自称博览群书,却也有刻苦学习过。如果真的存在那种神器,为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他摇头,「只是我上面的人跟我闲聊过这个只有少数人当回事儿的荒唐假设,所以我也跟着那么称呼而已。」 也就是说,虽然他刚才说「我们在警惕"神印"」,但其实这个「我们」里面的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甚至都不知道神印的存在,他只是捡了个方便的代称,用来称呼那股力量的源头而已。 但是我知道,神印是真实存在的。 仅仅是神印的碎片,就能够把我,把叛变的大无常,把末日世界的生存者,把身份未知的一号卷入到那个神秘莫测的迷雾梦境里面。这种超越空间,甚至是连时间都超越的事物,说不定真的有着足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力量。 之所以说是「说不定」,是因为话题的规模太大了。那可是足以左右人类史的超级现象,我怀里的小小碎片,在其完璧的状态下真的有着那般神威吗?我对此依旧难以坚信不疑。 「所以,你们超凡主义是认为……神印之主依旧活着,如果罗山轻举妄动,神印之主就会出手?」我问。 免费阅读. 80 超凡主义2 我多少明白了陆游巡的意思。 他不相信神印真实存在,却相信那股改变一切的力量真实存在。虽然不知道那股力量的源头是人,还是物,亦或是纯粹的现象,但是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那股力量的源头相当偏袒普通人。 纵使是罗山,纵使是大无常,也同样忌惮未知之物。在彻底搞清楚那股力量的真相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我是罗山的统治者,我会认为那股力量的源头在哪里呢? 首先必须怀疑的,就是因那股力量的存在而受益最多的对象,实际统治世俗社会的阶级。 「我们曾经怀疑,"神印"说不定就在官方势力的手里。」陆游巡仍然使用「神印」一词代指那股力量的源头。 而据我所知,神印之主,就是坐镇于迷雾梦境,被一号称之为「零号」的巨人。 巨人会是官方势力的人吗? 是他在遥远的过去对着神印许下了让普通人统治人间的愿望吗?他的愿望又是否与四号宣明所说的「把世界搞到濒临毁灭」存在直接关联? 我对于这个话题非常好奇。 如果仅仅是要跟我聊站队,我只会想要快点结束话题;但如果是跟我聊这种涉及到末日和怪异历史的话题,我就津津有味了。 「你说"曾经怀疑",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已经排除官方势力的嫌疑了吗?」我问。 「至少已经排除了百分之九十的嫌疑。」陆游巡说,「实际上,过去的"神印"影响到的不止是我们修士,也影响到了他们凡人。 「冷静下来想想就能够明白,我们修士与他们凡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想要对于彼此视而不见,不止是需要修士群体远离世俗,也需要凡人群体对修士群体井水不犯河水。而自古以来求仙访道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想要长生不老的皇帝和贵族亦是数不胜数,若非他们也被那股力量所遏制,又怎么可能真的井水不犯河水? 「当那股力量的影响力消失之际,官方势力也陷入了巨大的迷茫。虽然他们做过很多遮掩的努力,但还是瞒不过我们的眼睛。只是正所谓"大隐隐于朝",我们也有想过"神印之主"或许是把自己隐藏在了朝野之中,就连官方势力自己都不知晓,这才没有贸然行动罢了。」 「你们一定做过很多试探。」我说。 「是的。而试探的结果,就是"神印"很可能真的不在官方势力那里,甚至"神印"本身很可能都早已不复存在。」他点头,「这是很容易推测出来的事情。无论"神印"曾经对于我们的世界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其影响力终究是消失了。 「为什么会消失?如果不是"神印之主"改变了主意,那么就是"神印"本身出现了故障。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性,但是我们认为故障的可能性更加具有深挖的潜力。 「假设"神印"真的是一件神器,我们甚至可以大胆怀疑这件神器是否由于某种变故而破碎了。」 这个大胆怀疑还真是正确的。 而且,考虑到身为大无常的四号宣明已经得到了神印碎片,我有些怀疑「神印的存在」以及「神印已经破碎」这两条情报在大无常之间或许并不是秘密。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想必你也能够预见——罗山与官方势力的冲突,会在不久的将来正式打响。」陆游巡把话题推进到了下一阶段,「庄成,我希望你能够加入到我们的阵营里。」 终于还是来了。 「你们内部不还是有分歧吗?超凡主义并不是罗山的绝对主流吧。」我问。 「没错,罗山内部也有声音说修士群体应该融入世俗社会。但是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情,他们所谓的融入,并不是说希望修士成为世俗社会运转的零部件。」他说,「他们同样是以成为全新统治阶级为目标。只不过我们超凡主义的目的是成为"神明",而他们的目的则是成为"君主"。」 「祝拾也是这么想的?」我问。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她可能更加希望一成不变吧。只是她也无法否认,修士群体取代陈旧统治阶级才是历史的必然,犯错的是过去的历史。」 「官方势力不可能坐以待毙。一旦发生战争,会有很多普通人死去。祝拾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情。」我说。 「不会演变成战争的,罗山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冲突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结束。」 「因为罗山有着大无常?」 「甚至不需要大无常出马,罗山就足以统治这个国家。」他淡然的语气里面透露出坚如磐石的自信,「庄成,你认为今晚和你们战斗的那个怪人水平如何?如果罗山不出手,只靠着官方势力和他较量,你认为事态会如何发展?」 我先是思索,然后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而他则自问自答地说:「或许在你看来,那个怪人只不过是路边的杂鱼,不过如此。但是我给你讲清楚,那个怪人实际上拥有着在住境修士里面都出类拔萃的肉体强化能力。 「他的水平放在怪人里面大约是中游,能够以每小时两百公里以上的速度进行移动,受到法力强化的肉体可以轻而易举地撕裂钢铁装甲。具备着足以捕捉子弹移动轨迹的动态视力和将其及时防御的反射神经,同时也能够直接硬生生地抗住热武器枪林弹雨的洗礼。单兵级别的武器基本上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光是把这些条件结合在一起,之后只需要他灵活使用暗杀和游击的战术,并且充分发挥自己的越野机动力,想要击杀或者捕捉他就已经是难如登天的任务。而这里还没有计算他的异能之力。 「怪人能够通过阴影随时随地进行超长距离转移,也能够召唤出具有强大力量的分身。而今晚和你们战斗的那个怪人更是有着被杀死之后立刻复原的异能,这就意味着现代武器在其毫无防备之际以大火力轰炸的突袭战术毫无用武之地。他却能够随心所欲地遁入阴影之中,并且出现在任何地方,想要杀死谁就杀死谁,杀完之后再直接遁入阴影就完事。而杀人数量越是多,他就越是强,越是难以抗衡。 「像是这么一个怪人只需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足以单人肢解一个小国的政体,而在我们修士里面,他不过是个住境而已。如果是以大国为对手,再把他换为成境,我敢说连十个都不需要,就能够使目标毫无还手之力地落败。而我们罗山光是大无常都有接近十个,成境修士更是强者如云。力量差距如此悬殊,官方势力又如何能够与我们较量?」 虽然我并不是现代军事领域的专家,但是必须承认他言之有理。 过去的我曾经以现代军队作为假想敌,甚至想象过自己被导弹和核弹轰炸会是什么后果,并且在网络上认真查询过资料。 之所以会那么认真地查询,倒不是因为我真的计划与现代军队战斗,只是一种基于兴趣的想象而已。很多人这辈子都不见得会遇到老虎,却还是会想象自己和老虎搏斗的场面,甚至在网络上认真询问人类要怎么打才能够徒手搏杀老虎。这是相同的道理。 而仔细调查之后,我意识到了自己作为超能力者对抗现代军队的巨大优势。既不是我能够无视物理攻 击,也不是我能够凭借火焰传送在战场上来去自如。而是现代军事科技从一开始就缺乏对抗「超级个体」的手段。 无论是被我视为现代科技破坏力代表的核武器,还是宛如钢铁巨兽般横行海洋的航空母舰,这些战略级的军事科技造物从一开始就不是拿来对付具有强力攻防手段和机动力的「超级个体」,而是以不方便移动的据点和集体作为目标。它们对于「超级个体」的威胁力远没有我一开始以为的那么强大。 更何况罗山的猎魔人们不止是具有「超级个体」的暴力,陆游巡和怪人还向我展示过玄妙莫测的手段。前者能够暂时复活死者并且强迫其吐出情报,后者有着把对手封闭到「不属于现实的空间」的道具。只怕在猎魔人群体里面还有着擅长精神操纵和诅咒的高手,那些力量更是对于现代社会破坏力巨大。 人间的大权是否会易主、何时会易主,从一开始就不取决于现今统治阶级的努力,而取决于罗山的想法。 罗山对于「神印之主」的忌惮已是过去式,现在之所以仍然没有动作,说不定更多是因为还没有商量好怎么分蛋糕而已。 「另外,祝拾之前和那个怪人说话的时候,似乎也是误会了一件事情。」陆游巡指了指自己之前所使用,此刻放在桌面上的电子望远镜,「她认为现如今的科技文明都是凡人努力的产物,这件事情本身我不否认。但是严格地说,科技并不是"凡人的力量",而是"智慧的力量"。 「科技之力从来都不偏袒任何立场。凡人可以驾驭这股力量,修士也可以,并且只会比凡人做得更好。将其视为凡人在某些方面比起修士更加优秀杰出的证明,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而修士能够使用的,凡人却未必能够使用。这就足以证明,我们修士是在包含凡人所有优点的基础上完全超越了凡人的存在,是真正的"超凡者"。 「现在的我们正处于历史的转折点上。修士取代凡人成为人间的统治者,是历史的必然。 「所以,庄成,我在这里向你发出邀请。 「加入我们吧。」 免费阅读. 81 超凡主义3 说到最后,陆游巡的态度格外庄重。 这里是烧烤店的外边,我们中间的塑料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烤串,照理说不是那么严肃的场合。然而他过于认真的眼神把这些情景要素都给压了下去,令人不由自主地升起想要严肃对待这份邀请的情绪。 我先是想了想,然后说:「在答复你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陆游巡点头。 「我现在已经明白罗山注定会成为这个社会的统治者,但是你之前也有提到,祝拾所处的山头和你所处的超凡主义山头,目的都是成为这个统治者,只是统治的方式不一样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我非要选择你,而不是选择祝拾呢?」我反问。 「你会选择祝拾,是因为你喜欢她吗?」他好奇。 「祝拾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优先选择她。」我说,「另外,我还有一个难以接受你们的理由。」 他认真地问:「是什么?」 「你们超凡主义要仗着暴力奴役普通人,我不会说这件事情不合理,但是我感觉有些没品。」我说。 「没品……」他愣了愣。 说到这里,我意识到这似乎是个机会,正好可以趁机问出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 「而且,你们过去使用的手段也同样让我感到没品。」 他面露困惑之色:「我们对你做过什么吗?」 「不是对于我,而是对于那个失魂症少女。」我尽力维持演技,「孔探员对我提到过,你们对于那个善恶尚且未知的少女使用了捏造罪名泼脏水的手段,还想要先斩后奏,要求公安部门落实这个罪名,对吧? 「就算是那个失魂症少女能够成为失魂症治愈方法的线索,你们这么做也过于不择手段。既然你们认为自己代表的是浩浩荡荡的大势,何不展现出光明磊落的风度,非得使用这种不走正道的方式?」 他似乎被我问住了,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 只不过,我真正想要问的并不是这个。我对于道德指控毫无兴趣。接下来的内容才是我的目标。 「不需要借助公安部门的力量,你们自己就有着把那个失魂症少女找出来的技术,不是吗?」我说,「就比如说你,你不是有着占卜的法术吗?虽然我不是很懂占卜的道理,但如果只是要找个下落不明的人物,对你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吧。我们之前能够找到那个怪人,不也是借助了你的力量吗? 「就算你自己力有未逮,你所处的山头,或者是其他的山头应该也有擅长占卜的猎魔人吧。难道负责寻找那个失魂症少女的就只有你一个,没有其他人能够参与进来?」 闻言,他顿时长叹一声:「恰恰相反啊……」 「相反?」我奇怪。 「想要寻找那个失魂症少女的人,在罗山实在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这其中既有我所处的山头,也有其他的山头。还有很多你所说的"其他占卜者"。」他给出了超出预料的答案。 我心中疑云更重:「那……按你所说,为什么她至今还是下落不明?」 「因为竞争。」他说,「想要找到失魂症少女的人太多了,但是失魂症少女只有一人。谁先抢到手,其他人都只能空手而归。这其中也有些人,意识到自己手慢,无法拔得头筹,便想着"反正自己抢不到,那就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对头抢到",然后对其施加了妨害。」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无法被占卜者找到……」我隐约意识到了个中缘由。 而他果真给出了那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答案:「她过去所处的医院里面有着她的血液和毛发等生物材料。 有的人意图利用这些材料作为媒介占卜她的行踪,而有的人反而以此作为媒介,为不知道身处于何处的她施加了强力的反占卜防护。 「上次我之所以能够读取土地记忆得到她的照片,是因为我要占卜的目标原本是与她毫无关联的对象,这才打到了个相当走运的擦边球。现在的我已经对其产生了意识,纵然让我重复上次的行为,也无法再得到相同的成果了。」 我简直傻了。 对了,是我想当然了。明明知道罗山有着很多山头,却还是无意识把罗山视为整体,觉得他们会意见一致地寻找麻早。 然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就说为什么过去的我能够把麻早藏匿在家里那么多天,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的组织怎么会找到现在都找不到麻早——他们居然在找到麻早之前,自己先在幕后打起来了。 我过去成天操心的「在幕后汹涌的暗流」,居然就是这么汹涌的! 「那么,你们之所以会做出那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也是因为……」 「关于这件事情,我不会找借口。确实是我们不够光明磊落。」陆游巡叹息,「我们之中有人见到还有那么多竞争对手,难免心里急切。人一急,就容易不可理喻,生出抄近路的念头,纵使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 「原来如此……」我只觉得长久以来在头顶上笼罩的疑云终于散去。 「希望你不要对我们产生太多误解,那种不走正道的做法不是我们的常态。」他说,「而对于你,我们也会采取尽可能和平的交往方式。」 见他把话题扯到我身上来,我不免警觉:「比如说?」 「你想要对其他人隐瞒自己真实的力量水平,我会帮助你隐瞒。」他居然这么说,「先前我对于你的刺探,只是为了善尽自己身为罗山游巡的职责。而现在的我则要代表超凡主义向你表达善意。」 「如果我希望你对于自己的同僚和上级也隐瞒呢?」我试探。 他居然毫不迟疑地点头了:「可以,就照你说的做。」 这样也可以?他是认真的吗,不会是在骗我吧?我一时间拿捏不定他的用意。 「既然已经确定你是就连元素化都能够掌握的超级强者,那么我自然会尊重你的意志,至少不会做出会触怒你的事情来。」他一本正经地说,「另外,你之前说我们超凡主义会奴役凡人,是吧?这个观点同样也是祝拾对于我们的误解,是一种刻板印象。」 「什么?」我再次意外。 「接下来的话,我口说无凭。正好我先前给了你黑绳锁心戒指,你可以对我使用。」他示意。 「你认真的?」我反问。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倒是个使用新道具的好机会,我也有想要试试的欲望,只是将其用在认识的人身上真的好吗?观察十几秒钟之后,见他不像是在虚张声势,我便拿出了他刚刚送给我的那枚仿佛用铁丝编织而成的戒指,将其佩戴在自己的右手中指上。 旋即,我只觉得右手忽然一轻,像是整只手掌都消失不见一样。实际上右手还在,只是变得像是虚影一样半透明。用这只手去抓烤串也抓不起来,好似成了幽灵的手掌。 再次看向陆游巡,他面色如常,双手放在桌面上,挺直腰部注视着我。若是再扭扭捏捏,难免让人小看。于是我便不再客气,伸手抓向他的胸膛。 我的右手穿过了他的衣服,穿过了他的皮肉和胸骨,然后触碰到了某个坚韧而又活泼,健壮且有规律地跳动着的湿润之物。 正是他的心脏。 我把他的心脏握住,一道明悟从心中升了起来,又像是戒指在对我诉说——接下来的他,无法说谎,也无 法沉默,只能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超凡主义会奴役普通人是祝拾的误解,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这不止是祝拾的误解,也是部分超凡主义者的误解,实际上超凡主义真正想要描绘的世界,根本不需要奴役凡人。」 纵使心脏被握住,陆游巡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说:「在超凡主义的世界达成之后,就如同猎魔人将会变成修士,罗山也不会再是罗山,而是改头换面,得到更加贴切的名字。可能是"天庭",也可能是其他……我们将会立于天上,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是很明白。」我看着他的眼睛。 「在古代的神话里,就算是神仙的奴仆,也不是凡人可以当的。」他坦然地说,「就如同在西游记里面,能够为神佛看家护院的,怎么说也得是灵兽;而纵使是天庭最低级的兵卒,也不是凡人可以胜任。当然,我们超凡主义远没有西游记里面的天庭那么威风,但确实没有必要让凡人代替自己的手脚,为自己忙前忙后。」 「你这也吹嘘得太过头了。普通人体力确实远不如猎魔人,脑力却并非如此。他们依旧可以操纵科技造物,产生出巨大的力量。」我一边质疑,一边握着他的心脏,却无法从这稳定的心跳之中感受到丝毫说谎的意味。 「你这就是祝拾所处山头的论点了。然而修士和凡人之间地位悬殊。人类之间就算是肤色和五官特征的差异,都足以成为彼此鄙视仇恨的导火索,更何况是如此悬殊的力量?」他沉声道,「超凡主义不关心凡人的生离死别,这种无情的统治反而才是对于凡人的公正。 「反观祝拾他们那些想要和凡人融洽相处的修士又如何?我能够赌上自己的心脏向你预言——到时候真正会去奴役凡人,把凡人统统变成奴隶的,绝对不会是我们,而是他们。 「他们的思想才是最危险的。」 他的心脏稳定如故地跳动着。 就算是在回家后,这种感觉也仍然残留在我的掌心处。 免费阅读. 82 再次出击 我最后还是拒绝了陆游巡的劝诱。 只不过他显然没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我的拒绝大概在他的预料之内。见我没有上钩,他仍然维持风度,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一起吃完烤串,各回各家。 至于他先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超凡主义是否真的没有打算奴役普通人,我依旧拿捏不准。 黑绳锁心戒指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然而这枚戒指原本就是他主动交出的道具,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打好了通过让我使用这枚戒指以增加他观点说服力的主意,因此很难说他是不是有着反制的手段。 况且,纵使他说的全部是真相,也不意味着他把真相全部说了。他有可能故意避开对于自己不利的观点,只交代部分的真实,并且对于这部分真实进行了修饰。 这种拿捏不准的感受,令我想起了祝拾过去对我说过的话。一旦我暴露自己的真实力量,就会出现心怀各种心思的人走到我的面前来,虚饰自己的立场。 不止是陆游巡,或许祝拾也有意无意地虚饰过自己的立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山头和站队。我在理性上是明白的。虽然明白,但在清楚地感受到纵然是罗山这种超自然组织也存在着人与人之间复杂的算计和勾心斗角之后,我还是很难不失望。 好在祝拾依旧为我提供了一种值得信任的应对方法。关于如何在失望之中面对这种处境,她从一开始就给出了建议。那就是戒骄戒躁,仔细观察——没有必要早早做出判断,观察出他们的真面目之后再做判断也不迟。 现在至少有一点非常清楚,那就是陆游巡的确是忠诚于超凡主义。为了取信于人而把自己的心脏送过来让人抓住,这种行为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想,更加不可能去做。他的魄力给我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结合这一点来看,他声称自己不会把我能够元素化的事情透露给自己的上级和同僚,很可能也是真话。 从他和祝拾的反应都可以看出来,「能够元素化的强者」在罗山意义非凡,隐瞒其存在很可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如果只是义务性地完成自己所处山头的工作,他就不会替我遮掩。只有他是真的忠诚于超凡主义,真的想要代表超凡主义对我释放出善意,才有可能冒着被问责的风险自作主张。 就算这些都有可能是他为了拉拢我而施展的演技,我也必须承认,他的表演非常成功。现在的我确实对于他的立场产生了些许不同的看法。 改观归改观,回家后,我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黑绳锁心戒指上。 除去不具有功能性的神印碎片,这枚戒指应该是我得到的第一件正儿八经的「施法物品」,只能用「爱不释手」这四个字概括自己的心情。我用着佩戴之后虚化的右手穿透家里的墙壁和家具,甚至还拿来去触摸自己跳动的心脏,比起第一次触摸真枪的感觉还要新鲜。 玩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了警觉的念头。 这枚戒指真的安全吗?虽然我觉得陆游巡不至于在送给我的礼物里面动手脚,但是这里面应该不会设置了gps之类的东西,或者是法术性质的后门吧?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在礼物里面设置gps,一般人也不会思考自己收到的礼物里面是不是有gps,只不过我在这两个方面都不是什么一般人。 我打算想办法检查检查。 这个机会第二天晚上就出现了。 - 次日下午,我、祝拾、陆游巡再次会面。 就像是陆游巡自己昨晚所说的那样,他利用占卜技能调查怪人头颅的工作出现了一些障碍。 我们接下来要寻找的另外一个怪人很可能真的具有反 占卜的能力,陆游巡无法占卜出与其相关的信息。万幸的是,除此之外的信息都可以占卜出来。也能够以那些信息作为线索,推理出另外一个怪人的大致活动时间和区域。 那些信息里面还有着些许与怪人制造者相关的线索。 如果怪人制造者真的隶属于人道司,那么怪人这一存在其实是有些令人不解的。 人道司的目的是创造出完全服从于凡人社会的管理、完全听命于凡人领导的超凡战士,为的就是对抗罗山的猎魔人们。而我们接触到的怪人却是唯我独尊,把普通人当成猎物,自诩为食物链上位者。那种态度比起我所知道的超凡主义者都要激进,到底哪里符合人道司对于超凡战士的设计理念了呢? 而根据怪人头颅里面的信息,怪人制造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与怪人进行接触,对其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采集其各方面数据。再加上怪人制造者曾经想要无视孔探员的意愿将其关入迷宫空间,逼迫其突破心魔升华灵魂,无法不令人联想到研究者对待实验体的态度。 或许在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看来,怪人不过是过渡期的造物。因为对方只不过是小白鼠,所以对其没有更进一步的期望。不需要忠诚,不需要操守,只要好好发挥出小白鼠的价值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怪人制造者居然允许怪人滥杀无辜,似乎由此也能够窥见人道司这个组织的恶劣性质。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维护世俗社会,还是想要利用「超凡战士」的力量,使自己成为世俗社会的上位者? 顺带一提,在陆游巡同意我成为外道无常之后,祝拾就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占用我的时间和精力,提出了由自己单独调查怪人事件的意见。 我都差点忘记自己在名义上是为了成为外道无常才参与这起事件的。理所当然,我不可能半途而废。陆游巡也对祝拾再次说了「只有你一个女性独自执行任务令人无法放心」那样的话,也不知道那是真心话还是在有意配合我。 那样的话当然无法让祝拾心服口服,所以我就对她说「总不能坐看自己生活的城市被怪人糟蹋吧」。这个理由好像特别符合她对于我的期望,她立刻高兴地点头了。 晚上八点半,我和祝拾再次汇合,地点是在新城区某处老式的居民小区里 说是「新城区」,其实这块地方也有些历史,只是名字还是叫新城区而已。这片老式居民小区距离闹市街道有些路程,到了晚上就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路人经过。我们追踪的目标怪人喜好猎杀本地权贵,而线索居然指向他在这附近活动,真是意想不到。 小区老,不代表住的人一定穷。祝拾这么跟我说,然后把话题转到了神印上。说是昨晚回家以后帮我查了查和神印相关的资料,内容与陆游巡和我说的大同小异。 「神印是在很久以前的古籍里面也有记录的神器,但是提及神印的古籍总共只有那么几本,对其的记录也只有寥寥数笔。如果神印真有实现任何愿望的威能,又怎么会只有那么一点点记录呢。」祝拾说,「要不是罗山有人在推测"番天事件"的源头时将其捡出来说了说,估计根本没人知道神印是什么东西。」 如今使得罗山无法影响人间的力量已经消失,而对于那股力量消失这一事件,罗山将其称之为「番天事件」——祝拾是这么跟我说的。 「番」这个字,有着更替之意。「番天」就是「变天」。 「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神印的?」祝拾问。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也记不清楚了。肯定是孔探员跟我说的。」 孔探员逐渐被我塑造成了逮着个人就胡侃天南地北的形象。 「孔探员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她先是疑惑,旋即恍然大悟,「对了,他以前很想成为猎魔人,还反复去罗山进修,只是一直无法得偿所愿。像是仪式和阵法方面的知识,我都不如他知道的多。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印……他会对于那类东西产生好奇心也很正常。说不定他成为怪人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 说到最后,她摇了摇头,把这个话题打住,然后似乎想要找个新的话题。 趁着这个机会,我向她询问了自己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关心的问题,也就是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我补充:「如果不方便说,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回答。」 「没关系的,庄成,你现在是和我并肩作战的搭档。为了方便之后合作,我本来就有必要对你解释我的能力。反倒是我之前疏忽了,漏掉了这个环节。」反倒是她有些抱歉,然后说,「我的能力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可以找出对手的破绽。」 「找出破绽吗……」我一时间难以把握这个能力的具体效果,「比如说?」 「比如说,如果我的对手很擅长剑法,我就可以找出他剑法技巧上的破绽,打他个措手不及。」她解释,「而如果我的对手有着金刚不坏之身,那么我也可以用这个能力找出他身体的薄弱处,打出效果拔群的一击。」 「原来如此,这个能力可以极大幅度地增加你的洞察力……」我想了想她昨晚那些表现,「我们一开始被困入迷宫空间的时候,你就是打算用这个能力找出迷宫空间的破绽,然后将其破坏掉吗?」 「对。」她点头,「只是我这个能力针对死物的效果远不如针对活物那么强力,所以很难立即把那个迷宫空间的破绽找出来。」 「针对活物的话,应该不止是能够找出对方在技巧上的疏忽和身体上的弱点吧?」我回忆起了她昨晚对那个怪人做的事情。 那个怪人明明有着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转移给分身的能力,却无法复原被她砍断的手脚。 「是的,除了技巧和身体的破绽,还可以找出更多方面的破绽,比如说语言的破绽。」祝拾突然说出了不容忽视的话语。 「等等,什么叫可以找出"语言的破绽"?」我立马产生了非常不妙的感觉。 她风轻云淡地说:「就是说,如果庄师兄对我说谎,我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免费阅读. 83 麻早再现1 我顿时生出了汗流浃背之感。 祝拾的能力可以看破谎言?我反射性地回忆自己是否对祝拾说过谎,又说过了多少谎。 幸好与面对麻早和长安的时候不一样,我对待祝拾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真诚的,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谎……那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就当着她的面说了谎,总是拿着孔探员作为借口说自己听说这个听说那个,还装作不认识麻早的样子在她和陆游巡的面前打探信息。 虽然对祝拾说的谎言确实不如对麻早那么多,但要说自己平日里对祝拾有多么真诚,那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由于最近说谎说的实在太多,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过说出口之后转头就忘记的谎言。 那些全部都被祝拾看在眼里了吗?我以前甚至还在心里吐槽她容易被人诈骗! 「庄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祝拾好奇地问。 「不,没什么……」 等等,她真的看破了我的那些谎言吗?冷静,先不要慌乱。如果她真的能够分辨出自己接触到的每一条谎言,那么过去的孔探员就算能够暂时让渡心之种,也不可能在她面前隐瞒怪人身份。 而且要是她以前对于我的谎言故作不知,现在也没有必要对着我交代出自己具有看破谎言的能力。 结合过去观察到的线索,她这个能力应该不是常时发动的类型。我必须再试探试探。 或许是见我反应不大对劲,祝拾面露沉思之色:「难道你以前有对我说过什么谎?」 她是真的不知道吗? 「说过。」我先是直接承认,然后反客为主,以考验的口吻说,「你知道是哪句话吗?」 见我态度坦然,她似乎觉得那不是多么严重的谎言,以轻松的口吻回答:「不知道。是哪句话?」 「就是刚才说如果你不方便解释自己的能力就不用勉强那句。」我说。 「啊,是那句话!」她豁然开朗,「也对哦,你对于怪异的事情那么感兴趣,肯定会对我的能力刨根问底。原来那只是一句客气话啊!」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另外,其实我之前真的没有打算刨根问底。未知也有未知的魅力,我可没有那么急不可耐。 「你平时是不用那个能力的吗?」我问。 「对于自己人一般是不用的,因为那样很容易得罪人。而且一直使用的话容易累到眼睛。」她回答。 我先是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注意到了她话里的问题:「看破谎言就容易得罪人吗?」 我试着在脑海中建立起那样的逻辑。虽然也不是说不通顺,但是总觉得还不够充分。 「不止是看破谎言那么简单,我的能力还会很容易看破其他人的能力。」她说,「你还记得昨晚那个怪人吗?」 「记得。你让他的能力变得无法发动了。那也与你找到了他的破绽有关吗?」我问。 「当对手在我面前发动能力的时候,我可以找出对手能力的破绽。而在这个过程中,对手能力的真相也会暴露在我的眼里。所以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能力是"伤害转移"。」她说。 原来如此。她以前也对我说过隐藏自己力量的重要性。对于那些希望隐藏自己底牌的人来说,她这个能力是重大的威胁,自然不好随随便便就对自己人使用。 放在那些超能力智斗漫画里面,她这个能力甚至可以说是把整个题材都从根基上颠覆的「金手指」。亏她以前还说我的技能很过分,她这个能力某种意义上比我要过分多了。 「不过,你到底是从"伤害转移"这个能力上面看出了什么破绽,才能够使其突然 变得无法发动?」我思考。 「其实没有那样的破绽。只不过……」她停顿了下,然后说出了更加离谱的话语,「在目标没有客观破绽,或者在没有可以让我利用的破绽的前提下,我的能力能够让我在主观上强行观测出来一个可以让我利用的破绽。 「然后只要我攻击到了那个破绽,就能够造成非同凡响的效果。因为他的能力是"伤害转移",所以我就能够对其造成无法转移的伤害。」 这是什么犯规能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她这是能够让对方身上凭空冒出来一个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 「你的能力其实比我过分多了吧……」我说。 「哪有啦。」她似乎有点小骄傲。 「这个能力有名字吗?」我好奇。 「有的。是我的祖父起的名字。」她握拳放在嘴边,小小地咳嗽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个能力的名字叫"不周山"。"不"是"否定","周"是"完全"。不周,就是对于完全的否定。 「而"山"则是对于这个能力寄托的愿望,祖父希望我能够成长到能够一剑把山峰斩断的程度,就像是远古的神明撞倒不周山一样……」 说到后面,她似乎非常羞涩,声音越来越轻。 我非常理解她。这么煞有介事地解说自己能力名字的内涵,就像是跟人解说自己中二笔记里面写的设定一样。虽然那些「设定」都是她祖父写的,但是自己说出来肯定怪不好意思。一开始她貌似还没觉得不对劲,从中途开始就越说越是脸红。 见到她这么害羞,我便知趣地帮她一把,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既然你的能力以死物为对象也可以发动,那么可以帮我看看这个东西吗?」 她像是抓到救命绳索一样连忙问:「什么东西?」 我把陆游巡送给我的黑绳锁心戒指拿了出来。 「黑绳锁心戒指?」她微微一怔,「这是模拟地府阎王的权威,使得对象无法说谎和沉默,否则就要遭到死亡惩罚的道具……但是我记得这应该是陆禅的物品吧,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是陆游巡送给我的,说是我帮他追查到了人道司的线索,就以私人名义送我礼物。」我说,「但是我和他不熟悉,他突然送我礼物,我不放心,所以想要给你看看。」 「什么!」一听到陆游巡送我礼物,祝拾大惊失色,「你们私下相处了!」 「啊?是的。」想来她是担心我会被陆游巡拉拢,所以我就先做了解释,「他要把我招揽到超凡主义去,但是你放心,我拒绝了。比起这个,你先看看这枚戒指?」 闻言,祝拾立即就把那戒指拿了过去,放在自己眼前仔细观察。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我的内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难道这个戒指真的有问题?我之后是应该将其放弃比较好吗?好不容易得到能用的超自然道具,我是真的不想放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抬起了脸,严肃地说:「这枚戒指没有问题。」 「那你为何表情如此沉重……」 「可恶的陆禅,连我都还没有送庄师兄礼物……」她对于我的问题充耳不闻,只是恨恨地说,又突然问起我来,「庄师兄,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你没有必要送我礼物吧,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情。」我不是很擅长这种对话,只能再次转移话题,「另外,你好像在暗中为了隐藏我的元素化费了很多心思,但是我得说一下,陆游巡已经知道我会元素化了。昨晚他 一直在远处用望远镜偷窥我们的战斗。」 「啊?居然还有这手!陆禅这个家伙……」她再次露出了恨恨的表情。 我想着要如何跟她说明自己昨晚与陆游巡的对话。 虽然陆游巡指控祝拾所处的山头才是会在最后去奴役凡人的势力,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现在就有着那种主观想法。最起码祝拾是没有的,这一点应该就连陆游巡都无法否认。 我没有非得把两边的主义和纲领研究透彻的兴致,两边的明争暗斗我更是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我会集中精力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事物,行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并且坦然接受因自己这般选择而产生的种种困难和报应。 而如果祝拾到时候无法忍受自己所处的山头,我会作为朋友继续站在她的身边。这样就可以了。 没等我说出后面的话,远处突然传来了异常的轰鸣声,并且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高速移动。 我和祝拾对视一眼,立即隐藏到了旁边停着的汽车后面。 才藏好,我就看见远处的小区围墙从外边被撞碎了。一道巨大的黑影硬生生地闯入了小区。尽管现在是夜晚,不过那鲜明的身体轮廓依旧让我第一时间就辨别出来。对方是个长着丑陋恐怖的羊头,拥有三米高的魁梧身躯,浑身肌肉爆发的人形怪物。 那正是我们正在寻找的怪人! 怪人在闯入小区之后还没有停止前进,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往我们这里奔跑过来。 他这是发现我们了?不对,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他好像是在逃跑。而正当他距离我们这里还有二十米不到的时候,他的身后凭空出现一道新的身影。 那新的身影出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被空气吐出来一样直接浮现在半空中,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号反曲刀。 一登场,来者便挥动武器,对准怪人的后颈斩击下去。 我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真面目。 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有着令我魂牵梦绕的容颜、娇小柔软的身体,而她的动作却是凌厉无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刀刃宛如断头台的铡刀般落下,把敌人结实的肌肉和坚固的骨头统统斩断。 突然出现的麻早,一刀砍下了怪人的头颅。 免费阅读. 84 麻早再现2 我无数遍地设想过自己与麻早再会的情景。 可能会是她终于想通,认为以我的力量足以对抗她所带来的灾祸,同时感到以自己的条件难以在现代社会活动,饥肠辘辘地前来求助我;也可能会是我根据手头上已经得到的线索,顺藤摸瓜地寻找到正在外界的夜色中游荡的她;亦或是更加戏剧性,我正好在她陷入险境之际找到她,然后如神兵天降般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而如同现在这般,在调查怪人的途中突然就撞见同样在调查怪人的她,自然也在我想象过的可能性里面。 只是想象归想象,当她的身影实际闯入视野之际,我还是感到自己的心脏就像是猝不及防地被弹丸击中一样,大脑也在惊喜的冲击之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麻早出现了! 出现之后第一时间,她就斩落了怪人的头颅,然而战斗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头颅掉落的一瞬间,怪人全身结构也蓦然解体,化为一滩如同黑色墨水般的液态物质,倾洒在地面上。 那不是怪人的本体,而是他用阴影之力塑造出来的分身。 黑色墨水物质落地之后就化为了阴影。而当麻早双脚落地的同时,从那阴影里面便鱼跃而出一道巨大的身影,赫然便是先前的怪人。 趁着麻早还在用落地动作吸收冲击力,暂时无法衔接下一个动作,怪人便将双臂化为螳螂般的长刀,宛如剪刀合拢般发起了高速的交错斩击,目标是麻早的喉咙。 虽然用语言描述好像不是那么快,但这些变化其实都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秒钟之内。以我的动态视力也无法说是看清楚了全部。在那极短暂的时间里面很可能还发生了更多的交锋,而我能够看清楚并表达出来的内容就只有上述这些内容。 相比起我,想必祝拾能够更加正确地理解眼前的变化,并且做出反应。我还没有来得及脱离「麻早出现了」这一冲击般的事实,祝拾就已经犹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了我的身边,似乎是要去拔刀相助。 只不过,麻早貌似并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落地的僵直好像完全没有妨碍到她回避怪人的交错斩击。也不知道是她的动作过于快速,还是她使用了空间转移。她的身影瞬间就从怪人的前方消失,回归到了自己最初发动断头斩击的空中位置,也就是怪人的正后方,同时再次挥动反曲刀,对准怪人的后颈发动了致命的斩击。 真是难以置信,过去那么虚弱的麻早,居然爆发出了比起怪人更加高速、更加有力的动作。 怪人或许意识到麻早出现在了自己的后方,或许没有意识到。在这个至关紧要的关头,他至少没有选择愣在原地不动,而是连忙护住自己的要害,并且向前翻滚,及时地做出了躲避动作。 这里所说的及时,仅仅是指他及时把自己的生命从刀刃之下捡回来,受伤却是无法避免。 刀光一闪,麻早斩断了怪人的左手腕。 后者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痛苦的惨嚎,身躯向前方滚出去好几圈。 她却没有立马追击,而是第一时间对着突然出现的祝拾做出了防备的姿势,非常警惕地喊道:「什么人!?」 「我……」祝拾似乎是要解释什么。 而负伤的怪人显然没有耐心去聆听她们的对话。见到麻早暂时停止追击,怪人以尽管狼狈,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从地上翻起身来,意图向着远处奔逃。 他一开始出现时的逃跑动作八成只是伪装,为的就是要杀个回马枪反击麻早。而现在的他怎么看都是真的想要逃跑。 只可惜,他或许注意到了明处的麻早和祝拾,却没有注意到藏在暗处的我。 虽然非常想要先去与麻早说 话,但是我可没有大方到对于怪人逃跑的动作视而不见。我的目光集中在了怪人的身躯上,瞬间将其点燃。 原本按照正常程序,应该是我直接把怪人头颅以下的躯体全部蒸发,同时祝拾赶在怪人死亡之前出手切断其与力量的源头——心之种之间的联系,这么做我们才能够拿着怪人的头颅去找陆游巡提取信息。而现在事发突然,我和祝拾还没有来得及形成配合,只能我这边破坏敌人的速度慢点,好让祝拾能够跟上。 被点燃的怪人痛彻心扉地惨嚎着。 如无意外,他就是咸水市的最后一个怪人,同时也是最近一系列杀人事件的主凶。我非常清楚现在被火焰灼烧的他其实也是个人类,心中却丝毫无法生出对于负伤同类的怜悯。派遣影子分身袭击长安的应该也是他。我不关心他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本地权贵,但是我有必要从他的脑子里面挖出他袭击长安的理由。 怪人似乎想要顶着火焰逃跑,我对着他做了一个合拢手掌的动作。而他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骤然盛开怒放,形成了巨大手掌的形状。就像是昨晚我用元素化的手臂把敌人抓住一样,这只从他身上长出来的巨大火焰手掌也反过来把他全身锁在掌心,并且将其拍倒在地。 祝拾那边已经配合地赶了过来。 她的双眼变成冷彻的湖蓝色,神态冷漠如雪,似乎已经看准怪人与力量源头之间的连接,做好了随时将其斩断的准备。 见此,我也就不再留手。为了防止眼前这个怪人使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异能,或者像是上一个怪人把我们关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异空间,我直接将其头部以下的躯体全部蒸发。 而就在这时,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掌心里面——确切地说,是要从我用火焰形成的那只巨大手掌里面溜走。这种感觉来得真是始料未及,我这边都没有来得及做好任何准备。就好像是自己在举起双臂伸懒腰的时候,掌心巧合地碰到了个只路过的苍蝇。虽然想要立刻收拢五指将其抓住,但毕竟自己这边也是措手不及。 最后,这只「苍蝇」还是得以抢先,穿过五指间的缝隙钻了出去,逃得无影无踪。 而祝拾好像也是用她的特殊能力「不周山」观测到了某种无形的变化,顿时面露诧异之色:「——什么?」 仅仅从视觉上来看,貌似没有任何事物从我的巨大火焰手掌里面溜出去。怪人头颅以下的躯体直接就被我的火焰蒸发了,而头颅则是从虎口处滚落了出去。 但是我的手感明显出现了异常。这个手感,绝对不是烧死血肉之躯的感觉,更加像是破坏了具平平无奇的影子分身。 果不其然,那个头颅在停止滚动之后,立即就转变为宛如墨汁般的物质,在地上倾洒摊开,最后化为了一片阴影,淡化消失。 「那是分身?」麻早愣怔了下,旋即立刻看向了不远处的断手。 那是她刚刚从怪人身上砍下来的左手,仍然维持着螳螂长刀的形状。如果刚刚的怪人是影子分身,那只左手也应该是影子塑造的产物。 而事实却是,那只左手腕仍然鲜活地留在原地。何止是鲜活?可能是因为脱离了怪人的身躯,蕴含在里面的力量暴走失控,逐渐使得血肉膨胀,似乎下一秒钟就要爆炸。 但它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顺利爆炸。麻早及时地走上前去,用力地踩了左手腕一脚。天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左手腕被她这么一踩,立即变得萎靡不振,甚至从螳螂长刀的形态直接退化,变成了平平无奇的人类手掌形态。 麻早把那只淌血的断手从地上捡起来,草草地观察了一眼,然后警惕地看向了我所处的地方。 祝拾已经退出了「不周山」的状态。她的双 眼变回正常颜色,神态也不再那么冷漠。见到麻早如此警惕,她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自我介绍,好让对方暂且放下戒备。 而我则是直接从阴影里面走出来,现身在了麻早的面前,仔细地观察她现在的状态。 她现在仍然穿着我过去赠送给她的黑色印花帽衫、短款裤裙和棉质裤袜、脚踩黑色短帮马丁靴。虽然应该已经穿了很多天,但不知道她是不是做过清洗,这身打扮看上去依旧崭新如初。 黑色的猫咪胡须口罩也有戴着,只不过大约为了呼吸舒服,她把口罩挂在了脖子上。 红色的gps手环依旧佩戴在她的左手腕上,而她的右手则握着一把大号的反曲刀。刚才她动作过于快速,我暂时没有看清楚。现在仔细看去,我才发现那把反曲刀是呈现出明暗不定的奇妙虚影形态。任谁看了都会明白,那绝对不是把普普通通的武器。 一看到走出来的人是我,她大吃一惊,就连那只淌血的断手都忘记抓紧,任由其掉落在地。 「庄成——?」她惊愕地念出了我的名字。 祝拾貌似正要开口自我介绍,却听到对方口中突然出现我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啊?」 她的目光在我和麻早之间来来回回地移动,过了几秒钟,才终于像是理解了后者刚才的反应意味着什么,迟疑地问:「你们……认识?」 免费阅读. 85 麻早再现3 祝拾惊疑不定地看着麻早,又看向了我。 这种情况还是很容易就能够料想到的。 只要我和祝拾合作行动调查怪人,之后在找到麻早的时候如果不在一起反而才奇怪。而在没有和麻早事先商量好的前提下,麻早那边就极有可能会暴露出与我之间早已认识的真相。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句话虽然不能说是我的座右铭,但是我在很多时候会遵循这种思想做事。因此现在这种情况,我按理说也是事先做好了准备的。 不过按理说归按理说,我在实际上又是否做好过准备呢? 其实真没有。 或许这么说会让熟悉我的人感到意外,我甚至都没有事先想好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俗话说「关心则乱」,人在面对自己极度关心的对象时就会失去平常心,继而无法正常维持自己的步调。我直到这时候才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俗话的威力。在过去几天,我反反复复地想象自己找到麻早的情景,那些想象却完全无法起到现实指导意义。 我能够比较正常地思考自己找到麻早以前的事情,也能够比较正常地思考找到麻早以后的事情,惟独对于「找到麻早」这个情景本身难以安然。因为这件事情对于我实在是过于重要,说是关系到人生本身都不为过。每当我在脑海里面勾勒自己找到麻早的画面,想象的墨水就尽是在勾勒麻早这个要素,而缺乏对于除此之外的情景要素的描绘。 简单地说,我会去想象自己找到麻早之后麻早可能对我说什么,而我又可能会对麻早说什么,却完全没去想象过当我们在对话的时候旁边是否有人会听见,旁听者又会产生何种反应。 这下真是不妙。 过去的我为了避免被罗山知道麻早就在我身边而对祝拾说过谎话,而现在终于到了还债的时候。 当我还在拼尽全力思考的时候,祝拾的眼神已经变得危险了起来:「——庄师兄?」 所以可以不要选在这种时候叫我「庄师兄」吗。 「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吧。」我条件反射地转移话题,「这里刚才动静太大,你看,已经有人在往这里看了。」 先前怪人又是撞穿小区围墙,又是被我烧得大喊大叫,周边楼群已经有些居民出现,或是来到阳台上,或是打开窗户,观望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远处好像还有几个保安在移动过来。 麻早浮现出了似乎想要独自远离这个地方的表情。她这个反应我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和她同居的时候她也时不时地流露出类似的情绪。 为了防止她突然空间转移离去,我立马对她说:「麻早,不要走,我们有那个怪人的线索。」 她原本都已经有了旋踵的动作,闻言顿时转了回来,警觉地问:「真的吗?庄成,如果你又是在糊弄我……」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有糊弄过你吗?原本我都险些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但是看看麻早,又看看祝拾,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改口说:「保证不会糊弄你。」 「你们好像很熟悉啊……」祝拾似乎已经意识到我有很多事情在瞒着她。 麻早松开手里的虚影反曲刀,那把刀迅速地消失在了空气里面。然后她把那只断手从地上捡起来,又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个塑料袋,把断手装了进去。 我们马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在路上,我的脑子里面不停地转动着这样那样的念头。又是在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对祝拾解释,又是想要询问麻早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事情,为什么热能记号和gps手环都会失去作用等等。 同时,我心中还涌动着足以没过这些念头的情绪,那就是喜悦。终于找到麻早了,现在的我真是喜悦到无以 复加,甚至想要把今天立为自己的幸运纪念日。 离开小区一段距离之后,我们在一处小树林外停了下来。 麻早把猫咪胡须口罩重新戴到了脸上。 「庄成,你刚才说你们有那个业魔的线索,是怎么回事?」她先说话了,「还有,她又是什么人?」 「庄师兄,你和她之间是什么关系?」祝拾也严肃地看着我,「你以前跟我说自己不知道她的事情,那都是在欺骗我吗?」 「等等,等等……」我双手虚按,「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暗中脚踏两条船的事情败露,被同时交往的两个女性当面对质的出轨男性,真是无所适从。当然,我和她们之间都不是那种亲密关系。祝拾只是我的朋友,麻早也只是我的……我的什么呢,目标?前任同居者?犯罪对象?总而言之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男女感情关系。 还是先想想幸运的事情让自己镇定下来吧。幸好陆游巡没有跟着我们上前线,否则麻早的存在就会被他发现。昨晚临别前他还跟我说过,以后不会再用电子望远镜之类的道具暗中窥视我,现在应该也没有看到这一幕,希望他说话算话。 「我可以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吗?」我先是征询麻早的意见。 「你是说末日和时间穿越的事情吗?」麻早似乎正在观察我的立场,「没关系,那些事情我从一开始就是要公之于众的。只不过现在就算说出来了,肯定也没人会相信。」 「末日?时间穿越?」祝拾疑惑。 麻早想了想,然后说:「还是由我来解释吧。」 过去的她为了检验这个时代的人们会对自己描述的末日产生何种反应而向我诉说实情,现在的她似乎也是把祝拾当成了类似的反应样本。 麻早把自己是末日穿越者的身份,以及末日将近的消息都对着祝拾说了出来,也说出了自己在过去那些天里与我之间的来往。 而作为交换,祝拾也对着麻早说出了自己猎魔人的身份和罗山的存在。 在这个过程里,我时不时地穿插几句话,解释了自己与祝拾之间的关系,同时观察麻早现在的状态。 她的健康状况明显比起和我同居的时候好多了。过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脸色显得苍白,走路的时候偶尔会摇晃,就连站立时间久了都会疲惫。而现在她走路和站立的姿势非常稳定,脸色虽然不能说是有多么红润和精神,但至少看不出来是虚弱的。 何止如此,先前她甚至还能够与怪人近身搏斗,就连头颅都能够斩落。陆游巡可是说过的,怪人们的身体能够抗住枪林弹雨的洗礼,并且有着足以捕捉子弹运动轨迹的动态视力和反射神经。然而那些超凡脱俗的素质在面对麻早的时候统统都被其轻而易举地凌驾其上。 既然有着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其实过去的麻早根本就不需要在潜入公安部门调查所需情报时顺手牵羊盗窃真枪。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当时的麻早或许就是虚弱到了连普通的枪支弹药都要用上的地步吧。 灵魂的创伤——她是这么形容自己所受到的伤势的。不知道那个伤势如今恢复到了何种程度。 「罗山……猎魔人……」麻早消化着祝拾那边的信息,「原来如此,这个时代的修士们果然都是隐藏起来的啊……」 我注意到,她使用了「修士」这个词语。 过去的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也使用了「赐福修士」那样的词语。 修士是超凡主义对于猎魔人的称呼,他们的基本诉求之一就是把「猎魔人」修改为「修士」。 如果说在末日的时代,「猎魔人」这个名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修士」,那么是否意味 着,未来在罗山内部冲突之中胜出的是超凡主义? 祝拾虽然在听到修士这个称呼之后蹙起了眉毛,但是没有对此纠缠,而是面露沉思之色。 在先前交流的过程中,我注意到她时不时地流露出那种具有洞穿力的眼神。虽然眼睛没有变化颜色,但是她应该使用了「不周山」,去分辨麻早说的末日和时间穿越到底是谎言还是实话。 她之前说过这个能力一般不会对自己人使用。显然,麻早在她看来并不是「自己人」,而是善恶尚且未知的「民间猎魔人」。 片刻后,祝拾以谨慎的语气说:「……对不起,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所说的末日和时间穿越。 「你之前提到自己打算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应该是希望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够发动自己的力量将末日扼杀于摇篮之中吧。但是如果没有证据,就不可能有人会相信你的预言。 「你能够为自己所说的话语提供证据吗?」 「我的赐福之力无法成为证据吗?」麻早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想起了我以前说的只要她当着我的面用出超能力,我就愿意相信她。 祝拾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说之前对着那个怪人使用的回归之力吗?」 「你!」麻早一惊。 回归之力?这说的是麻早先前展现出来的能力吗?我在心里分析这个称呼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不好意思,我能够在别人发动特殊能力的时候看穿其功能。刚才你在和怪人战斗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祝拾冷静地说,「我承认你之前用出来的力量不属于我过去见识过的任何一种体系,但是在猎魔人的世界,神秘的法力体系实在是数不胜数。你的力量无法成为末日将近的证据。」 「唔……」麻早露出了警惕而又烦恼的目光。 「还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祝拾浮现出了怀疑的表情,「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这个东西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是指什么?」麻早疑惑。 而祝拾的目光则落在了对方的左手腕上。 「你手腕上戴着的这个是什么?」她问。 我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此刻盯着的是麻早左手腕佩戴的红色gps手环。 免费阅读. 86 互通有无1 与麻早不一样,祝拾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理所当然对于现代科技道具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当然,并不是说了解现代科技道具就必定认得出gps手环,也有可能会将其误认为普通的智能运动手环。只是既然祝拾特地以这种口气询问,那就意味着她十有八九是将其认出来了。 我现在真是体会到了那些距离阴谋被主角揭露只有一步之遥,自己却除了眼睁睁看着外什么都做不到的反派角色的心境。 「你是说这个吗?这是庄成送给我的礼物。」 麻早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收到礼物时的情绪,紧绷的眼神都有一瞬间变得缓和。 很快,她就恢复了戒备的姿态,并且后退一步,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左手腕藏到身后。她貌似是在怀疑祝拾为什么要突然问起手环的事情,还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而祝拾先是以震惊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又扭过脖子转向麻早,然后声音莫名其妙变得很温柔,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化身为正义的女性警察,面对的是尚未萌发两性观念却遭到肮脏成人侵害的幼女,想要在尽可能不会玷污对方纯洁心灵的基础上深入了解案情。 「这不就是个装饰品吗?」麻早更加疑惑了,接着好像联想到了什么,「难道说在这个时代,把这种手环送出去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好像在电视里面看到过,这个时代送出礼物有着某些特别的讲究,就连送出花朵都会有特别的含义……」 我硬着头皮说:「没错,这是专门在离别之际送给远行朋友的手环。红色是勇气的颜色,意为祝朋友武运昌隆。」 「庄师兄……」祝拾像是看着欺骗无知幼女的犯罪者一样失语地看着我。 「那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奇怪?」麻早疑惑。 「可能是因为她对于你是我的朋友这个事实感到非常震惊吧。」说着,我连忙转移话题,「比起这个,还是先说说末日的话题吧,那边比较重要。」 「也是。」 对于如何转移麻早的注意力,我还算是有着些许心得。而她果然上钩,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先前的话题上:「既然我的力量无法证明末日的存在,那么之前的业魔……也就是怪人又如何呢?怪人应该是只会出现在末日的,由人类转变而成的怪物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移动到了祝拾脸上。 我在旁边偷偷对着祝拾连打手势。 祝拾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暂时搁置对于我「罪行」的清算,然后对着麻早说:「据我所知,怪人是由名为怪人制造者的神秘人物转化的怪物,而怪人制造者是人道司的一员,人道司的目的是创造出服从于凡人社会的超凡战士……这些都与你所说的末日没有丝毫瓜葛啊。 「你说怪人应该是末日降临之后的产物,而事实证明并非如此,那么你话语的可信度岂不是变得更低了吗?」 「怪人制造者?人道司?」麻早一头雾水。 见她困惑,我就对着她详细地解释了这两个概念,然后说:「我知道你是想要通过调查怪人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而如你所见,我们对于怪人的源头有着更多的了解。之后我们可以合作行动,比起你孤军奋战要好得多。你不这么认为吗?」 「可是庄成,你和她一样,都不相信末日的存在吧。」她显然还是对于合作有着抗拒。 「现在应该谈论的不是我和她的事情,而是你的事情。」我以毋庸置疑的口气说,「你真的想要阻止末日吗?如果是真心想,就应该争取更多的支援。而现在放在你面前的 ,是接触到更多线索的机会。 「以我和祝拾作为窗口,你能够接触到罗山这个庞大的势力。这个时代可没有比起罗山更加了解怪异之物的组织了。而你却打算以"不符合自己的脾性"为理由把这个大好机会拒之门外吗? 「还是说你只是在玩过家家,假装自己很努力,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去真的阻止末日降临?」 「唔……」 闻言,她果真产生了巨大动摇。 只是我很清楚,想要说服无比顽固的她,这种程度的话语或许还嫌不足。 还必须追加攻势。 「我也希望你能够和我们一起行动。」祝拾也说话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自己当下处境的,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有些势力正打算以无视人权和道德的手段把你纳入囊中。 「而且关于末日的消息,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在罗山就有流传着末日的预言。」 麻早惊讶:「什么?」 「你是说……那个说是末日会在不久后降临,所有的生命和物质都会归于虚无的预言?」我回忆起了一号在迷雾梦境里面提到的末日预言。 由于在梦醒之后一直都在忙着寻找麻早,我都忘记了要去找祝拾确认那条预言。 「你也有听说过?」祝拾意外。 「孔探员跟我说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原来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人预见到末日了吗?」麻早皱眉,「那为什么没有人重视?」 「因为没有证据。」祝拾说,「谁都可以宣称世界即将毁灭,哪怕是对于怪异之物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可以预言地球会因为全球变暖而变得不适宜人类居住,但是如果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世界会在十年之内毁灭,就必须拿出足以令人信服的证据。」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虽然不知道能否拿来当成证据,也不知道它如今在什么地方……」麻早沉吟片刻后说,「它在这个时代应该也是赫赫有名的,虽然你们对于它的称呼不一定和我知道的一样,但是应该也对其有着一定程度的认知才对。而根据我过去在末日时代得到的情报,造成末日降临的关键,应该就是它。」 我隐隐预感到了她所指向的对象,有意提问:「是什么东西?」 麻早缓缓地说:「神印。」 果然是神印! 过去的番天事件,以及未来的世界末日—— 神印正是一切的中心。 祝拾愣怔了下,然后看向了我。她肯定是联想到了我最近「不知为何」找她询问神印的事情。 「我曾经有幸在未来见识过神印的碎片。」麻早继续说,「传说中,完整的神印有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大威能,既可以毁灭世界、也可以拯救世界。而在末日时代,有些人相信末日就是神印造成的灾难。我无法确定真相是否如此,只知道末日的降临与其息息相关。 「如果是,那么只需要将其纳入管理之下就可以了;纵使不是,也可以借助其力量,扼杀末日的源头。」 闻言,我便想要把口袋里的神印碎片拿出来,让她知道在调查末日的进度上比较领先的反而是我。如此一来,希望阻止末日降临的她应该就更加不会离开我的身边了。 但是看到身边的祝拾,我还是先控制住了这种冲动。 我相信祝拾,但是,我相信的是她这个人本身。而实际上,她所代表的不止是自己,也代表着在罗山内部与超凡主义相对立的另外一座山头。 现在的她应该还不相信神印的存在,更加不相信番天事件就是神印造成的。但是如果她意识到了神印真实存在,甚至是发现了我手里就有着 神印的碎片,事情的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神印是足以改变世界的神器,其碎片亦有着左右世界命运的价值。正因为祝拾有着极其强烈的正义感,所以她肯定不会将其信息私有化。 同理,她虽然说过自己不会在找到麻早之后把这件事情告诉给陆游巡及其所属山头,但是考虑到麻早的存在关系到无数失魂症患者的治愈希望,她之后多半还是会报告给自己所处的山头。 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神印碎片的信息遭到泄露,也不介意被卷入混乱的漩涡。只不过信息这种东西说出去容易,收回来困难。是否透露神印碎片的信息无疑是极其重大的抉择,就算是我也有必要三思而后行,好好斟酌这件事情会对麻早和祝拾造成何种影响。现在又不是像是十五楼房间那时候一样有着时间限制,我大可以多花些时间去判断交出信息的时机。 只是,我现在还需要加大砝码,好让麻早彻底下定决心留在我的身边。 我还有什么砝码呢? 我很快就想到了。 「麻早,你还记得过去跟我提起的,在末日时代的朋友吗?」我问。 麻早疑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在最近见过她一面。」我说,「她是不是称呼你为"麻早姐姐"?」 「你见过她!」麻早先是大惊,旋即怀疑,「不,这是不可能的……」 她早就跟我说过她在末日时代的朋友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我根据这一点蒙中后者对她的称呼是「麻早姐姐」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我没有道理冒着风险去蒙这个称呼,但是比起相信我能够和末日时代的人交流,她肯定会觉得倒不如相信我是蒙的。 所以我多花费了一些功夫,去描述自己印象里二号的性格和说话方式。 而随着我的描述增加,麻早怀疑的表情逐渐动摇,似乎在慢慢变得倾向于相信我。 免费阅读. 87 互通有无2 可惜在迷雾梦境里面我无法看到二号的真实面目,只能够描述她的言行举止,以及大致上的高矮胖瘦。饶是如此,麻早也是只能越来越相信我说的话。 因为麻早过去从未对我说过二号任何特征,只说是十岁的小女孩。二号是内向还是外向,说话方式是礼貌拘谨还是不拘小节,与麻早之间的关系是冷是暖,这些对于外人来说都是未知数,说错一个就当场出局。 况且就算知道是十岁,其实这个岁数小孩子的高矮胖瘦都是不确定的,我却能够指手画脚描述出来,这也算是一种证据。 只是我也有些无法回答的部分,那就是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明明与二号接触过,却无法描述其真正外貌。一旦解释,就会牵扯出迷雾梦境,而迷雾梦境又与神印碎片有关系。我暂时想不到很好的借口在祝拾的旁听下对着麻早将其解释清楚。 虽然对不起二号,但是为了继续增加自己的说服力,我还是相当委婉地补充了一条证据:「麻早,还有一件事情……有时候你可能以为自己的朋友已经睡着,其实她还是醒着的。」 二号说过,麻早有时候会在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哭泣。 这个秘密更是我这个外人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祝拾听得云里雾里,而麻早一开始貌似也没听懂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片刻后,麻早才艰难地说:「你……真的见过她?」 「千真万确。」我说。 「她在什么地方?」她激动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难道她也和我一样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而且也被你捡了回去?她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我……我还以为她肯定死了,肯定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你冷静。」我安抚她的情绪,「之后我会把与她见面的经过全部告诉你,但是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 她说到一半,忽然惊觉,意识到旁边还站着其他人。 我想她肯定已经领会到了我的意思,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的。她只能强行忍耐,闭上嘴巴,却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我。 二号说过麻早对待她非常好,那句话看来不是白说的,麻早是真的非常重视自己的朋友。 到达这个地步,我终于产生了确信——麻早接下来是不可能随随便便离开我的身边了。 我之前最担心的事情不是自己找不出让她留在我身边的理由,而是还没有来得及将其说完,她就先失去耐心,突然发动空间转移离开。那就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自己舌灿莲花都找不到施展的地方。 只不过口说无凭。任我刚才说的再多,除非真的能够拿出物质证据,否则麻早一定会在心里某处继续保留对于我的怀疑。现在这样也就足够了。我不希求她在这个阶段就完全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只要她觉得我有可能是在说真话就可以了。 祝拾冷不丁地说:「庄成,接下来能和我单独说说话吗?」 「要我先离开吗?」麻早问。 「不,我们就在边上说话。」祝拾摇头。 她把我拉到了十几米外的地方,然后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应该是用了某种猎魔人的法术,周围仿佛竖立起了看不见的结界。外边的声音都消失了,我们对话的声音很可能也传不出去。我预感到了她是打算跟我聊什么话题,只觉得心里很有压力。 「庄师兄……」她以危险的目光看向了我,「你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吗?」 虽然我已经紧急备好了腹稿,但事到临头,居然还是觉得胃部发重。如果换成其他事情我还不至于如此有压力,可这件事情毕竟是我 理亏。不止是谎话暴露,就连gps手环都暴露了。而且欺骗的还不是敌人或者陌生人,而是自己人。 别看我最近谎话连篇,俨然是个身经百战的骗子,其实过去的我根本就没有说过那么多谎话,甚至还觉得自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周围人都把我热衷调查都市怪谈的行为当成幼稚兴趣,我也从来不屑于虚饰自己,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因为说的谎话和暗中做的卑鄙事情而被朋友当面对质,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些事情都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她追问。 「首先,我之所以对你隐瞒麻早的事情,不是因为信不过你,而是因为信不过罗山。」我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我一开始可不知道罗山里面有不同的山头,只知道罗山是以不走正道的手段寻找麻早的组织,而你则是这个组织的成员,所以没有办法直接对你说出实情。」 因为祝拾有着看破谎言的能力,所以我尽可能地说出实话。 严格地说,其实不止是这条理由。在说出理由的同时,我也在审视自己的内心。 诚然,麻早在明面上是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的罪犯,在罗山部分势力眼里也是不择手段都要得到手的对象,因此我有着秘而不宣的理由。但是从私人角度触发,我也有着独占麻早的欲望。而在这种独占欲的驱使下,就算没有秘而不宣的理由,我也不会主动对任何人透露出麻早的存在。 「那种事情我明白,我自己也早已想通了。现在我想要问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祝拾以微妙的语气说,「我好歹也是在做着有时候必须与人类为对象战斗的职业,对于一些道具算是有着基本的理解。不止是法术性质的道具,科技性质的道具当然也是。 「所以有些东西,就算其他人可能不熟悉,一时间认不出来,我也是一眼就能够认出来的……你知道我现在是在说什么吧?」 「算是吧……」我说。 「所以,那个gps手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那个女孩子说你是把那个gps手环当成礼物赠送给她的,她貌似不知道手环的真实功能,甚至好像还挺开心的……」 她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下去:「而且,我看她虽然岁数还比较小,身体也还在发育的阶段,但是脸蛋长得非常可爱。我在网络上经常看到有所谓的萝莉控,喜欢的就是那种类型,还会对那个岁数的女孩子发表异常变态的发言,还会说什么想要偷窥啊、尾行啊、监禁啊什么的…… 「我先做下确认,庄师兄,你不会是对她有着异性方面的兴趣,所以才会送出gps手环的吧?」 「绝无此事!」我挺直腰板断言,「我怎么可能为了那种没品的目的就想着要去偷窥、尾行、监禁异性?你会产生那些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我可以发誓,我送出那个gps手环绝对不是为了你想象中的那些事情。」 「真的吗?」她怀疑。 「我知道你有着看破谎言的能力,怎么可能还会明知故犯再对你说谎?」我一边说,还一边拿出了黑绳锁心戒指,「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就可以戴上这个戒指抓住我的心脏,然后让我再重新发誓一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啦!我相信你了!」她先是连忙制止了我的动作,然后忍不住吐槽,「还有,你冷不防地掏出戒指说什么"抓住心"和"发誓"啊!这是在这种场合下应该说的话吗!」 「你相信了就好。」我把戒指收了回去。 「可别以为刚才那样就可以转移话题!既然不是为了那种理由,那你是为了什么把gps手环送给她的?」她执着地问,「说到底,你一 开始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把她收留在自己家里的?虽然她说你是因为放心不下她那么一个女孩子在外边乱走才会收留她,但是……」 「你觉得我不是会做出那种好事的人?」我问。 「……不。」她想了想之后说,「你就是个会做好事的人。哥哥过去遇到危险,你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在发现哥哥做坏事之后,你也矫正了他的性格……除此之外,你也在其他地方做过很多能够帮助到他人的事情。所以……要是有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在夜色中倒在你的面前,我无法想象你会选择袖手旁观。对,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原来你对我评价那么高。」我说。 「但你应该其实是个非常别扭的人吧?」她接着说,「最起码,如果你真的在做好事,肯定不会一本正经地跟人说自己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自己如何如何有良心云云。我感觉你平时看电影肯定更加喜欢反派角色,就算把人救了也要推脱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你们可不要误会了什么的……」 我不敢苟同地说:「你是不是对于我有什么奇怪的滤镜?」 「那只是个比喻啦。」她说,「总之当你标榜自己是出于良心而做事的时候,肯定是为了隐藏其他目的。我现在想要问的就是这个。你对于那个失魂症少女到底有着什么目的?」 闻言,我在心中反复权衡,最后做出了重大的决断。 我决定对她说出真相,交代自己最真实的动机。 「麻早有着吸引怪异的体质。」我说。 免费阅读. 88 互通有无3 既然我先前对着麻早打出了建议她借助罗山力量调查末日这张牌,之后就无法避免麻早与祝拾继续接触。在此基础上,我就有必要对祝拾说出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让祝拾明白继续与麻早接触的风险。 况且纵使我不说,麻早自己也会主动说,隐瞒是做不到的。 而一旦说出口,祝拾距离我最真实的动机便是触手可及。 我三言两语就把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解释完。果不其然,在听完之后,祝拾停顿了好一会儿。她先是费解,再是恍然,最后仿佛想通很多谜团,显出了拨云见日的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说,「过去的你由于过于强大的力量而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最近却不知为何变得能够正常地接触怪异事件……我就说这种转折里面肯定有着重大的缘由,原来是因为接触了那个失魂症少女!」 「是的。」我点头。 「而你之所以收留她,把她看得那么要紧,还送给她gps手环,也是因为她能够实现你的愿望!」 「没错。」我承认。 「这下就全部都能够说通了……」她顿时变得神清气爽,又情不自禁地吐槽,「但是不管怎么说,gps手环还是有些……」 我诚恳认罪:「是我做错了,下不为例。」 「为什么不对她说出实情呢?」她观察着我的反应,然后说:「不会是因为之前说谎太多,心里有了包袱,担心说出口之后会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人设吧?」 都已经坦白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不再虚饰自己,索性认下她的推测:「差不多就是这样。」 麻早是对于周边环境怀有强烈警惕心的末日生存者,我在与她接触的过程中时常能够感受到她的戒心和防御心理,但是就结果上来看,我们之间拉近关系的过程还是比较顺滑的。这是因为她对于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类有着刻板的印象,或者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我则顺应她先入为主的心理,扮演了好心人的形象。 换而言之,她对于我的信任和好感,很可能都是建立在那个虚假形象之上的。 虽然我曾经也对着她隐瞒了自己的超能力,但那还算是有着辩驳的余地。毕竟这个时代的超能力者就是处于隐藏状态的。在她没有先证明自己有着超能力之前,我隐藏自己的超能力合情合理。 然而,如果我隐瞒的是自己收留她的真实动机,性质就大不一样。她会怀疑我这个人的内在秉性。 最糟糕的是,我很清楚自己真实的内在秉性是个什么颜色。如果将其公之于众,别说是麻早,很可能就连祝拾都要与我划清界限,长安也会对我大失所望。 我哪里是麻早想象中的好心人呢?分明是个以一己私欲为最优先动机的恶人。 「居然担心暴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会破坏自己在异性心中辛苦经营的形象,庄师兄,你是什么怀春少女吗……」祝拾先是错愕,接着说,「而且我觉得你其实没必要遮遮掩掩啊,直接坦白不就可以了吗?只要你足够坦诚,对方肯定可以接受的。 「更加重要的是,纸包不住火,只要你们来往时间一长,她肯定会从其他地方打听到你对于怪异之物的追求,继而意识到你与她来往的目的。」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跟她解释清楚的。」我说,「所以希望你在最近这段时间能够配合我,不要说出实情。」 闻言,她欲言又止,又思考很长时间,最后答应:「好吧……你都对我坦白了,这种程度的小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你回答我了……」我认真地看着她,「刚才和麻早交流的时候,你暗中使用了"不周山"吧?在你看来,麻早所说 的末日和时间穿越是真是假?」 她直接承认:「她说的全部是真话。」 「你相信她吗?」我问。 「……说实话,很难相信。」她迟疑片刻后说,「或许她是有着瞒过我眼睛的方法;又或许她在失魂症期间做了与末日相关的噩梦,苏醒之后信以为真;亦或是失魂症本身就有着让患者精神错乱的效果……」 她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但是既然她对于自己的想法坚信不疑,那么我也无法把她的话语全部当成空谈,一笑了之。」 从她的立场上出发,多半是希望能够纯粹把麻早视为失魂症苏醒患者,从对方的身上找到治愈失魂症的线索。 她的母亲就是失魂症患者,难免会掺杂私情。 然而她还是在强迫自己做出冷静的分析。 「你会把她的事情报告给上面吗?」我问。 「当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她是不是纯粹的灵魂穿越者,或许她的灵魂穿越与失魂症之间有着关联。」她分析,「说不定其他失魂症患者在苏醒之后,也会如她一样以为自己之前生活在末日的世界。」 「要验证这个假设很简单。」我提出建议,「她在末日时代有个朋友,只要罗山把失魂症患者的照片资料全部拿出来让她辨别,从中找到与她朋友特征符合的对象,那就意味着其他失魂症患者的灵魂很可能都是穿越到了她口中的末日时代。」 「你说得对!」她精神振作,又疑惑,「等等,你之前是不是也对她提到了她的朋友?还有,既然你给了她gps手环,她自己也没发觉到,那也就是说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位置吗?」 「关于我是怎么遇到她朋友的,现在不方便说。」我说,「至于gps手环……不知为何,那个手环在她离开我之后就一直发不出信号,我也很奇怪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过度纠结我与麻早朋友之间的接触,而听到后面,她若有所思地说:「可能是和她的能力有关系吧……」 「她的能力是什么?」我对其非常好奇,「你先前提到了"回归之力",那就是她能力的名字吗?」 「是的。」她解释,「她的能力,是"回归",或者用"重置"来形容更加方便理解。 「她既可以重置自己在时间上的状态,也可以重置自己在空间上的位置。所以她就算受到了伤害也可以瞬间复原,或者可以把自己转移到曾经去过的路线上。 「同时,这个能力应该还可以用在她接触到的物体上,衣服或者饰品也在其列。如果我的想法没有错误,那个gps手环现在之所以没有发送信号,或许是因为她将其重置到了尚未与你那边的设备配对的状态吧。 「她超越怪人的运动力大概也是用这个能力得到的,只不过这貌似涉及到了更加复杂的应用操作。我当时大多数注意力都集中在怪人身上,没有看清楚她到底是如何实现的。」 听完,笼罩在我心头上的疑云顿时消散。 既然gps手环是以那种方式被重置的,那么我留在她身体内部的热能记号很可能也是以相同的道理被重置掉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麻早想要逃离我身边,我既无法强行阻止她,也无法暗中留下任何有意义的后手。 果然用二号作为诱饵让麻早上钩是正确的做法。 至于三天前的她在离开我身边之后为什么会选择立刻重置gps手环,我暂且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并不是因为她发现手环有问题,而是因为我当时带着她「约会」走了太多地方,她可能是出汗了,可能是肚子饿了,可能纯粹是想恢复体力,所以就把 自己全身都重置了一遍。 昨晚那个会「伤害转移」异能的怪人说自己曾经在麻早的追杀之下成功逃脱,而后者当初之所以没有使用空间转移,很可能是因为怪人是往她没有踩过点的方向逃跑。 很多扑朔迷离的谜团一旦解开,就是那么的简单。 祝拾解开了隔绝声音的结界,然后和我一起回到麻早那里。 「已经说完了吗?」麻早看着我们,「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拿我怎么办?」 「之后我们就一起行动吧。」祝拾好声好气地说,「我们需要解决怪人事件,而你则需要通过怪人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我们合则两利。另外,关于失魂症的事情,我们之后也需要你配合调查,这样可以吗?」 麻早似乎早有预料,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可以。」 「那么,事不宜迟,可以请你提供线索吗?」祝拾说,「就是先前那个逃跑的怪人,其实我们也缺少与他相关的线索。你之前是在追杀他,那也就是说你应该是有着足以追踪到他的线索,所以才找得到他。是这样吧?」 「不,我也没有线索。」麻早摇头,「我只是在外边乱逛,就正巧撞见了他而已。」 「乱逛……正巧……」祝拾愣住了,随后忍不住问,「你就是这样调查末日的吗?」 「是啊。」麻早理直气壮地说,「我有着吸引怪异的体质,只要我在外边到处行走,怪异之物早晚会自己找过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呃……」祝拾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我过去也有猜测过麻早打算以何种方式调查末日。本来以为身为时空穿越者的她应该是掌握着某些我所不知道的线索,这才有信心单枪匹马调查末日,没想到她的做法居然是如此简单粗暴。 「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麻早看着祝拾,「你说过自己能够看穿他人的能力,那么先前那个逃跑的业魔……或者说是怪人,你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逃跑的吗?」 免费阅读. 89 互通有无4 「我知道。」祝拾胸有成竹地点头,「在被庄成的火焰焚烧的瞬间,他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他的能力是什么?」我也非常在意这个问题。 「嗯……姑且就将其称之为"移形换影"吧。」 说着,祝拾开始解释她观察到的关于「移形换影」能力的详细内容。 这个异能要说简单也是相当简单。上次的怪人是能够把伤害转移给自己的分身,而这次的怪人,则能够无视空间距离与自己的分身交换位置。方便起见,这里就将前者称呼为「不死身怪人」,后者就称呼为「换影怪人」。 换影怪人和不死身怪人的异能有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当自己受到死亡伤害的情况下,异能会被动触发,自行拯救主人的性命。 当我对换影怪人的本体造成致命伤害的瞬间,本体就自动与身处于其他地方的分身交换了位置。这种被动触发的交换甚至具有修改因果关系的效力。原本换影怪人的本体是真的被我灼烧到了,然而在能力发动之后,烧伤的因果也被交换给了分身,现实情况变成了「被我灼烧的从一开始就是分身」。 我听完之后相当意外,而麻早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种修改因果关系的怪异之力是很常见的吗?」我问。 「也不能说是有多么常见吧,但也不算是有多么奇怪。其实我们昨晚对付的那个怪人,他的异能"伤害转移"不也是一种把自己承担的因果转嫁给分身的异能吗?」祝拾解释,「正因为他把自己受伤的因果转嫁出去了,所以现实中的他才会毫无征兆地从重伤濒死变成完好无损。那也同样是现实扭曲性质的现象。」 「具有修改现实和逆转因果等等变化的怪异现象,在末日时代也算是比较频繁的。」麻早点头。 「我们人类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接触到的概念划分出高低等次。之所以会觉得因果和时空等等概念比起肉眼可见的火焰更加高深莫测,是因为那些概念远远地超出了我们的直觉。」祝拾说,「如果我们能够以自然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或许会觉得那些都不过是组成自然的诸多要素,都是人类在大惊小怪而已。 「而怪异之物不遵守常理,更加不会遵守人类的直觉。异能力量也同样如此,涉及因果和时空的异能有时候会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出现在普通的魔物和猎魔人身上。即使如此,那也不意味着那些魔物和猎魔人就很强大。 「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修改现实和因果不过是花里胡哨的小把戏。大无常就算没有那些异能也是大无常,因为规则从来都是由纯粹强大的力量所制定的。所以庄成,你没有必要对于那些异能感到惊诧,你操纵火焰的异能其实比起那些异能要强得多。」 听到后面,我才意识到她是担心我会被吓到。 其实我倒也没有在害怕。 我回忆起了之前用火焰手掌抓住那个怪人时的感觉。在当时,我有种「有什么东西要逃脱了」的感觉,并且由于反应不及,真的被其给逃脱了。按照祝拾现在所说的话,难道当时逃脱出去的就是类似于因果的东西吗? 那么如果当时的我做好准备,就能够抓住「因果」本身吗? 我对于这件事情产生了好奇心。想要知道,想要再试试看。如果我再去抓一次那个怪人,说不定就能够把当时逃脱的东西及时抓在掌心里了。 「既然你没有那个逃跑怪人的线索,那么能不能把他的断手交给我们?」祝拾看向了麻早拎着的塑料袋,「我们那里有着擅长占卜的猎魔人,如果有那个断手,说不定可以追踪到对方的位置。」 「嗯……」麻早有些为难。 「不可以吗?」 或许就连祝拾自己都没什么自觉,她现在的声音变得有些柔和。我感觉她很可能是把看上去和初中女生没什么差别的麻早当成了小妹妹。 麻早确实有着很多触动他人保护欲望的要素。虽然她总是表现得非常警惕且浑身冒刺,还身负阻止末日降临的使命独自战斗,又有着吸引灾厄的不幸体质,但她本身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而已,无法不对她产生怜惜的情绪。就连以恶人自居的我,在看到她面对美食露出笑容时都会不由自主地观赏,希望能够多看到几次她的笑容。 「……其实我也有着类似于占卜的技能。」麻早思考之后说,「既然你已经看穿了我的赐福之力,我就直说了。当我使用赐福之力的时候,能够用意识追溯到对象过去经历的情景。所以这只断手对我来说也是有些用处的。不过……」 「不过?」祝拾问。 「把断手给你也没关系,但是我要截留他的一根指头,这样可以吗?」麻早给出了意见。 「可以。」祝拾直接点头。 麻早把断手从塑料袋里面拿出来,并召唤出那把虚影反曲刀,砍下了断手的大拇指,然后把断手的主体部分交给了祝拾。 我看了看周围,幸好没有其他路人经过。在入夜之后的街道上,初中女生外貌的美少女和美貌的大学女生正在交换血淋淋的人体残肢,这幕画面看着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要是有路人经过并且拍照,把照片流传到网络上面去,指不定又要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都市传说。 而我正是这起都市传说的亲历者——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我心中多出了几分奇妙的雀跃和收获感。 祝拾在收下断手之后对着麻早说:「那么,之后我就要将其交给我们那边的游巡了。你之后打算在那里过夜?如果没有其他地方……」 「麻早当然是要到我家里过夜。」我不假思索地说。 「你还真是毫不犹豫啊……」祝拾傻眼道,「一般来说会有人那么直接把异性带到自己家里住吗?虽然我也不是怀疑你图谋不轨,但是你好歹也要有点瓜田李下的自觉吧?」 「这是基于排除法的选择。」我一本正经地说,「首先肯定不能让麻早露宿在户外,可她没有身份证,没有办法去住酒店和旅馆。你家里还有长安和祖父祖母,不方便把麻早带到那里去。而我是独自居住,麻早也有在我家里居住的经验,那么让她在我那里过夜才是最合理的。」 其实这些都是我现编的理由,我只是不想让麻早离开我的视野范围而已。 「为什么我家里有哥哥和祖父祖母,就不能让她在我那里过夜?」祝拾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麻早已经意识到了,她立即说:「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个会吸引怪异的扫把星……其实光是像现在这样和你们说话,对于你们就已经很危险了。我确实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但是如果你们无法接受我,觉得我会给你们招引灾厄,那么……」 说着说着,她的神色越来越黯然,而祝拾则突然大声说:「没关系!」 「哎?」麻早被对方突然变大的嗓音吓了一跳。 「你过去之所以会离开庄成,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波及到他,对不对?」祝拾双手按住了麻早的肩膀,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麻早的双眼。 「是,是啊……」麻早不知所措,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但是你可以不用担心影响到我!」祝拾义正辞严地说,「我是罗山无常,我的职责就是扫荡怪异,守护社会。如果你能够把潜伏在这座城市暗处的怪异之物全部勾引出来,我反而求之不得。同样地,我也会保护你,把你从怪异的威胁之下拯救出来。」 「呃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麻早以少见的弱势语气说,「还有……我的肩膀被你抓得有点痛。」 「啊,对不起。」祝拾松开了手,继续说,「总而言之,你没有必要担心会给我造成危险,可以放心和我合作。」 「我也一样。」我补充,「我现在是外道无常,外道无常也是无常。如果麻早你遇到危险,可以找我帮忙。」 祝拾吐槽:「我反而觉得庄师兄你就是她身边的危险因素之一……」 「庄成对我有危险?」麻早疑惑,「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她觉得我作为异性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太合适吧。」我说。 「原来如此。没关系的,其实我一开始也有担心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庄成他对于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麻早对着祝拾说,「我之后就回到庄成家里过夜,谢谢你的关心。」 「好吧……」祝拾只能接受。 麻早端详着祝拾的面容,忽然问:「话说回来,我们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嗯?没有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祝拾疑惑。 「就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脸……」麻早尽管这么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默默地记下了她的奇怪表现。 见对方没有后文,祝拾只能不了了之,然后和我们分开行动,说是要带着断手去找陆游巡。 而我和麻早则以我家为目标,朝着相反的方向行走。 走过一段距离之后,我们同时停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就要说一些不方便让祝拾听到的事情了。 免费阅读. 90 回家1 在马路边的路灯下,麻早她又是肃然、又是紧张,以期待之中掺杂不安的声音向我说话。 “庄成,你是时候对我说出实情了吧。”麻早全神贯注地观察我的表情,“祝拾已经走远了,周围也没有其他路人会听到我们的对话。我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无法细说我朋友的事情,但是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没有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了。” “你说得对,我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点头,“在那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自己过去在末日时代见识过神印的碎片?”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是的,见过。” “神印的碎片长什么模样?”我问。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怀疑我为什么要询问这种细节问题、自己又是否应该将其说出口,但或许是想到自己目前有求于我,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从外观上来看,神印碎片是一种黑色的坚硬物质,形状不规则,触感像是玉石。而且不知为何,触摸起来没有冷与热的感觉,就像是没有温度那种概念一样……” “你还触摸过神印碎片?” “我和朋友在一次意外之中得到了神印碎片。”她回答,“只不过在那之后,我们很快就遭到了大魔的袭击,然后被迫失散了。” “你的手里没有神印碎片,换而言之,神印碎片就在你朋友的手里……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给我真的没问题吗?”我奇怪。 “没问题。不如说,我想要拜托你照顾我的朋友。”她说,“我们曾经想要舍弃神印碎片,因为把那么贵重的物品留在身边反而会对我们造成巨大危险。然而神印碎片与我朋友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强力的绑定,我们就算想要舍弃都做不到。 “如果你真的看重神印碎片,那么我希望你能够把我朋友留在你的身边。她只是个孱弱无力的小女孩,不适合怪异的世界,更加不适合留在我的身边。” 原来她是想要“托孤”。 过去在末日时代,她是因为朋友离开自己就会死才会将其带在身边,可如果朋友也来到了和平时代,那种不得已的理由就不复存在,她必须尽快让朋友离开自己。而在这个陌生的和平时代,她唯一能够拜托的对象就只有我。 既然是要我和她的朋友共同生活,那么神印碎片的事情就很难藏住。与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或许她说出这条信息也是为了试探我。如果我真的流露出了欲望,她就要带着朋友远走高飞了。以她空间转移的技能,要逃出我的手掌心简直轻而易举。 “只是,最后……”麻早流露出了有些软弱的情绪,“至少在最后……可以让我和她见最后一面吗?我想要和她说说话。说完之后,我就不会再与她见面了……” “很遗憾,我没有办法让你与她见面。”我说。 “什么?”她呆住了。 “你之前描述的神印碎片,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吧。”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神印碎片,展现在她的面前。 “神印碎片!”她如遭雷击,“为什么你的手里会有这个东西?难道是我朋友交给你的?不可能,这个东西应该是无法转交给其他人的。难道,难道——” 她连忙环视周围,似乎是想要在这里找出第三者,却怎么找都找不出来。 等等,难不成她是以为我手里的神印碎片是她朋友的,而她朋友已经死了,所以我才可以拿着这个神印碎片?看到她越来越惊慌失措,我立马补充:“你的朋友没有来到这个时代,我手里这个是其他的神印碎片。” “啊?”她像是被点穴一样停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 我大致解释了自己进入迷雾梦境与她朋友发生接触的来龙去脉。 “……她仍然独自徘徊在末日的废墟里,甚至还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最多再过十天就会沦为业魔?”麻早不知所措地说。 “准确地说,已经只有七天了。”我说,“所以,她到底是叫什么名字?你先告诉我,等我下次进入迷雾梦境可以转告给她。” “小碗,她叫小碗!大小的小,碗筷的碗!”她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然后急切地问,“庄成,你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进入那个迷雾梦境?” “这个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我先是记下了那个名字,然后在心里计算了起来。 我第一次接触到迷雾梦境是在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当时一号和二号小碗也都进入了迷雾梦境;第二次是在麻早离开之后的当晚,他们和四号宣明也进入了迷雾梦境。两次之间的间隔大约是四天,而现在距离第二次则过了三天。 如果迷雾梦境是每过四天就进入一次,那么我明天应该就可以进入了。当然,由于统计样本太少,这个推测的信用度很低。但是应该不至于再过去七天都无法再进入一次吧? 我试着安抚麻早,她貌似也知道急不来,只能努力压制自己的不安。 我们不再停在原地对话,而是朝着回家的方向继续移动了起来。 “话说回来,小碗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奇怪?”我试着转移话题,“这是你给她起的名字吗?” “也算是有我取的成分吧……”麻早含糊不清地说,似乎仍然在惦记着二号小碗的事情。 “那么,你对于‘宣明’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我转而问,“迷雾梦境里面的四号就自称‘宣明’,二号……小碗也对于这个名字有特别的反应,像是在害怕什么。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吗?” 她的反应顿时变得非常阴沉:“你之前提到的四号就是宣明?” “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奇。 “我以前跟你说过,在末日时代,被狂气吞没的生存者会沦为业魔;而我和小碗之所以被迫分散,则是因为大魔的袭击……所谓的大魔,其实就是业魔之中最高级别的个体。”她阴郁地说,“某种意义上,业魔是末日时代人类的其中一种结局。既然是结局,那就意味着无法再前进。成为业魔之后的人基本上是没有办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继续变强的。 “所以业魔的力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此人生前的力量。如果生前是弱者,成为业魔之后最多只是会些稀奇古怪的异能;而生前越是强大,成为业魔之后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我把握到了她的言下之意:“换而言之,只有生前是最强级别的人,死后才有机会成为最高级别的业魔?” “没错。”她点头,“在末日时代,大魔的数量不超过十个。而袭击我们的大魔,则被称呼为‘灾魔’。 “灾魔是擅长操纵火焰的大魔,末日时代的人们相信祂是过去一个名叫‘宣明’的强者堕落为业魔之后的形态。灼伤我灵魂的,就是这头大魔。” 灾魔…… “灾”这个字的组成,是一个宝盖头加上一个火,有着自然发生的火灾的意思。 如果说有资格成为大魔的,必须是宣明那种大无常级别的强者,那么其他的大魔呢? 麻早说末日时代的大魔数量不超过十个,这个数字也令我格外在意。大无常的数量也不超过十个,难道未来的大魔全部是由大无常转变而来的? “麻早,你穿越之前所处的时间段,距离现在这个时代大约有多少年?”我问。 “我不知道。末日时代的时间和空间都非常混乱,有些地方的人相信末日已经降临了超过百年,而有些地方的人则认为末日才降临没过多久。”麻早摇头。 “那么祝拾呢?你之前好像觉得祝拾很眼熟,难道你过去在末日时代有见过她?” 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我难以避免地想到了自己。 或许麻早仍然没有收集到末日将近的证据,但是我所接触到的诸多线索已经表明,末日的存在绝非子虚乌有。这使得末日在我心中的真实感越来越强烈。很多过去的我从来不会思考的事情,现在的我都会认真思考。 比如说,末日降临之后的我身处于何处,又在做些什么事情? 从麻早和二号小碗的描述可以得知,末日降临之后的世界尽管荒芜而又危险,却依然有着少数生存者在废墟之中挣扎求生。其中既有麻早这种“赐福修士”,也有二号小碗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岁小女孩。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末日具体会以何种形式降临,但是我不认为在那种就连普通人都有机会侥幸存活的灾难之中,自己会随随便便就死去。 末日时代的人们相信灾魔就是堕落之后的宣明,麻早是这么说的。而既然说是“相信”,那就意味着可能没有铁一般的证据去证明这个推论。就好像一个活人不会说“我相信自己还活着”,真正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不需要相信的,只需要将其原原本本地接受就可以了。 所以,虽说如此臆测会显得我过于妄自尊大——有没有可能,灾魔其实不是宣明,而是未来的我? 如果不是,那么我在哪里? 91 回家2 在知晓大无常的存在之前,我总是认为自己具备以一己之力抗衡全世界的力量。纵然无法打败对面,也不至于被对面打败。虽然没有非得与全世界作对的野心,但心里确实是有这种底气,自己也不好说是自信还是狂妄。 然而祝拾告诉过我,罗山的大无常们能够操纵能量规模相当于数百上千枚原子弹爆炸的大型自然灾害。与那种匪夷所思的强者相比较,我显然是远远不如,因此之后再也没有过拿自己和全世界做比较的念头。而在末日时代的大魔是由大无常级别强者堕落转变的前提下,我推测灾魔就是末日时代的自己,显然是过度高估自己。 那种推测我是不可能对外人说出口的,听上去就像是初中男生妄想自己在“黑化”之后肯定会变成某种了不起的反派角色一样,换成是我肯定会在心里嘲笑。只不过我的推测也不是毫无根据。纵使现在的我大概远不及大无常,可我的力量仍然没有停止成长。说不定未来的我就能够成长为大无常层次的强者,然后堕落成大魔呢? 当然,可以不堕落还是不堕落比较好。虽然“未来的自己是赫赫有名的超级反派角色”这种情节我非常喜欢,但是……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但是”。反正不会对其他人说,我就对着自己承认吧。我确实是个幼稚的人,居然真的在暗中期待这种情节。 而对于我刚才的问题,麻早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记不清自己是否有在末日时代见过祝拾。 由于末日时代狂气的影响,除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二号小碗,她已经记不清很多人的面孔。如果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倒是可能认得出来。也可能只是感觉眼熟——她这么对我说。 现在的麻早慢慢变得冷静了,好像也注意到了一些刚才自乱阵脚之际没能够注意到的问题。 “庄成,可以再让我看看你的神印碎片吗?”她问。 我自无不可,再次拿出神印碎片,大大方方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她只是看了几眼,便将其交还给我,同时露出了非常疑惑的眼神。 “这个神印碎片上面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我好奇。 “与其说是这个碎片上面有什么异常……”她无比费解地说,“不如说是这个碎片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异常啊。我想要找到的神印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不是你想要找的神印碎片吗?”我奇怪地问。 “我是说过自己想要找到神印,但是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是要从碎片开始找起啊。”她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根据末日时代对于神印的记录,神印是在末日降临之后才发生破碎的。换而言之,这个时代的神印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才对。” 完好无损?我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对了,神印之所以与末日降临息息相关,是因为其改天换地之力。既然如此,这个时代的神印就必须是完整的。只有完整的神印才有改天换地之力。 那么我手中这块神印碎片要如何解释?我是从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得到的这枚神印碎片,难不成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其实是连接到了末日降临之后的未来? 那种推测也过于跳跃了。而且如果这么说,姑且不论二号小碗,一号和四号宣明又是如何得到的神印碎片? 我在思考之后提出猜想:“会不会是这个时代的神印从一开始就是破碎的,只是后来被人收集齐全了。然后末日降临,又再度陷入了破碎?” “……根据我接触过的资料,神印应该只破碎了一次,也就是末日降临那一次。不应该有更加之前的一次啊……” 麻早陷入了迷茫和思索。 良久,我们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她也总算是从思索的泥沼中暂且上浮。 我打开门,然后把她迎入玄关,同时打开了照明灯光。因为她才离开三天时间,客厅里面的一切都基本上还维持原样。 她脱掉猫咪胡须口罩,看着熟悉的客厅景象,流露出了些许怀念的表情。 “欢迎回来。”我努力营造出家的味道,“要先吃饭吗,还是先洗澡?” “洗澡就不用了,祝拾应该对你解释过我的能力吧?我可以用能力清洁自己的身体和衣服。”她说,“至于吃饭,我也没有必要吃饭。我能够用能力重置自己的饥饿度。只不过……” 说着说着,她似乎还是有点意动。这三天时间里面她很可能都没有吃过东西吧。趁着她说出“还是算了”之前,我立即说:“我这就做给你吃。” “嗯……”她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从冰箱里面拿出食材,进入厨房穿上围裙,像是之前那些日子一样给麻早做吃的。做着这些熟悉的步骤,我不由得生出了失控的列车终于重回正轨的感觉,心里的大石头仿佛终于落地。 麻早终于回来了…… 我情不自禁地放松了全身的力气,总是僵硬紧绷的心思顿时活泛。 无论是宛如大厦将倾的末日,还是深不可测的罗山,对我来说都远不及真正改变了我人生的麻早重要。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末日注定会降临,我只需要在家里坐等,就可以迎接波澜壮阔的冒险。但是未来真的注定吗? 万一末日没有降临怎么办?万一当我坐在家里傻等的时候,末日就被麻早,或者被其他的谁给阻止了怎么办?末日终究是未来的事情,是说不准的事情。在我眼里就和空头支票没什么差别。 就算我现在已经相信了末日的存在,也可以认真地推敲末日的细节,却依旧无法全心全意翘首以盼。也无法将其与真正具有确定性的,能够用双手触摸到的麻早相比较。 这一点纵使是罗山也一样。过去的祝拾就对我说过,如果无法查明自己与怪异排斥的原因,哪怕我成为罗山的一员也无法与怪异结缘。而现在虽说已经查明原因,却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那样就只会重蹈覆辙。 说真的,我其实对于那种发展都是有些好奇的。既然如今的我已经与祝拾和陆游巡搭上了线,也成为了罗山的外道无常,排斥效应又要如何把我赶出怪异的世界呢?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只不过我倒不至于冲动到用实践去探索这个谜团。还是那句话,一顿饱和顿顿饱我分得清楚。以未来回归平凡为代价去解开这个不算是有多么精彩的谜团,我无法接受。最多只是想想而已。 在我最糟糕的想象里面,如果我一直都找不到麻早,或许我周围的世界就会再度回归平凡。“猎魔人祝拾”将会就此消失,以后出现在我面前的就只有“女大学生祝拾”。祝家也不再是猎魔人家族,而仅仅是本地的隐形富豪家族。陆游巡等等角色更是会销声匿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明白那种变化是不符合常理的,然而如果我无法与怪异之物结缘的性质也是某种怪异的体现,那么要指望其遵循常理运行便无疑是种奢望。 而就算是不那么糟糕的发展,比如说像是过去和孔探员联手调查废弃建筑工地时那样,明明就连诱魂符牌都用上了,恶灵却迟迟不出现——就算只是如此也是我无法接受的。那意味着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只会是一潭死水,就算和原本能够遇到怪异的人待在一起也是无济于事。 说起来,当时和孔探员在一起的时候,我应该还处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影响之下才对……也就是说那个地方果然没有恶灵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这会儿正在炖肉,暂时可以空出手来,便拿出手机低头看去。 是祝拾打来的电话。我姑且先走到楼道上,然后接通电话。她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了过来,说是已经把断手交给了陆游巡。 “陆游巡怎么说?”我问。 “他那边很不顺利。”她叹息,“那个怪人果然是有反占卜能力的。我和陆禅分析了下,觉得问题应该出在那个移形换影的异能上。 “与只是能够把伤害转嫁到他处的上一个怪人不同,这次的怪人在异能被动发动的情况下,可以把作用于自己身上的所有因果都转嫁到他处。占卜法术或许是受到了此种异能的属性的影响,所以上次才会偏差到上一个怪人那里去。 “总而言之,我们这次是指望不上陆禅了。麻早之前不是说过她也可以用能力去追踪目标吗,之后你能不能帮忙问问她?” “好,我会问的。”我说。 “还有,你不要忘记提醒她,让她小心被超凡主义发现。”她严肃地说,“最好不要让陆禅知道我们已经找到她了。” “我知道了。”我说,“另外,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她好奇。 “你以前不是说过,我无法遇到怪异的原因是力量过于强大,而大无常们也有着相同的问题吗?”我问。 “嗯,确切地说,除了大无常们,还有极少数力量格外强大的猎魔人也会遇到相同的问题。”她回答。 “那么,他们都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我问。 92 夜话1 祝拾先是一顿,旋即失笑:“你现在才问?” 这个问题我确实是应该早点询问的,而且这也不是那么难以注意到的问题。只不过人在受到情绪左右的时候,视野会变得狭隘。 先前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麻早身上,满脑子都是没有麻早的话我以后就要被怪异的世界拒之门外。而现在我终于放下心来,视野这才拓宽,看到了其他的方向。 假设大无常们都和过去的我一样无法正常接触到怪异,以及与怪异相关的事物,那么他们就不可能统治罗山。 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像是祝拾这样的罗山成员,但当时的我无法认知到她是猎魔人,而她也无法认知到我是超能力者。明明她以前也有怀疑过我是否与怪异之物存在牵扯。只要她抱着怀疑和好奇的心理使用“不周山”观察过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她也可以立刻意识到我是超能力者的事实。 但是她没有,一次都没有。由此可见,过去的我之所以无法接触到怪异的世界,不仅仅是因为“我太强了,怪异之物见了我就怕,不敢靠近过来”这种次元的事情,更是有着命运层面上的影响。因此纵使是那些仅仅作为现象而存在的怪异事件,我也是一次都遇不到。 操纵怪异之力的人类显然也在这种影响的范围内,而罗山就是这种人类聚集的地方,大无常们又是如何能够与他们互相接触的呢? 祝拾似乎在电话对面整理了下自己的知识,数秒钟之后才给出答复:“很遗憾,对于这种与怪异互相排斥的效应,就算是大无常们也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无法治本,也就是说,至少可以治标?”我思考,“难道大无常们用的方法也和我一样,是通过与能够招引怪异的人结交来治标?还是说他们有着能够吸引怪异的道具?” “大无常们具体用了多少种方法,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种方法他们肯定都使用过,而且现在仍然在使用。”她说。 “是什么方法?”我好奇。 “是‘结缘’。”她回答,“大无常们大多数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大无常的。他们有一点与过去的你不一样,那就是他们都在怪异的世界经过了从弱小到强大的历程。在这个过程,他们与怪异世界的人们结下缘分,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足迹。 “船只想要停泊在岸边,就必须锚定自己。锚不够强力,船只就会被波浪冲走;反过来说,只要有着足够多的锚,就能够停留在想要停留的地方。” 听完,我很快便想通了。 排斥效应会斩断大无常与怪异世界的缘分,既然如此,就去缔结多到斩不断的缘分。 真是个简单粗暴的思路。 虽然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但是我或许也应该实践这个方法。 过去的我只是想着把罗山当成自己接触怪异的平台,却对于参与罗山这个组织内部的活动不感兴趣,那种思路可能是有问题的。如果想要像是大无常一样锚定自己,我就有必要在罗山内部缔结足够多的缘分。 难道大无常们就是出于这个理由才会建立起罗山的吗?古代的皇帝能够颁布法令发动海量群众凿山路开运河,堪称人类文明的伟力,而那些犹如神明的大无常自己就能够发挥出那般伟力,似乎没有集众的必要。但是如果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排斥出怪异的世界,集众的必要性好像就形成了。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面灵光一现,冷不丁地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如今,神印的力量已经不再干涉世俗社会与怪异世界,后者能够随心所欲地影响前者,甚至还在愈演愈烈地施加自己的影响力。换而言之,怪异世界早晚会与世俗社会变得不分彼此。 然而大无常们被怪异世界拒绝的效应没有就此消失,证据就是我自己。神印之力消失是在三年前,而我直到这个月与麻早接触之前都还无法接触到怪异。 过去的大无常失去与怪异世界的锚定,最多不过是回归世俗社会,只是失去一半的世界而已;将来的大无常若是再如此,说不定就会被人类和怪异的世界全面拒绝。 沿着这条思路重新审视“罗山想要统治世俗社会”这个问题,似乎能够看到更多的事物。 而若是真的遭到全面拒绝,大无常们又会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又会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 “祝拾,过去有过失去锚定的大无常吗?”我问。 “有过一些。毕竟不是所有的大无常都有必须留在这边的世界不可的理由,也不是所有的大无常都喜欢与他者缔结缘分。久而久之,那些大无常就销声匿迹了。”祝拾说。 “你们罗山还有办法找到那些大无常吗?” “找不到,就连确认他们的生死都做不到。”她似乎摇了摇头,“不过他们大多应该还是活着的吧。过去那些年在全球掀起的大台风,或者原因不明的大地震……那些天灾就被认为是某些失去锚定的大无常的所作所为。” 听上去,在罗山的主观视角下,失去锚定的大无常似乎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鬼神莫测的天威本身。 就像是古人会把无法预测的自然灾害拟人化,当成神明供奉崇拜;而在失去此类“锚定”之后,神明就回归成了纯粹的自然灾害。 过去祝拾说大无常们就是神话传说中有些神明的原型,我还没有多少真实感。现在我居然从如此奇诡的角度感受到了大无常们的神性。 怀着这种莫名的感叹,我把自己先前的所有推测都对祝拾说了出来。 而在听完之后,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然后说:“……看来是我之前的考虑太浅薄了啊。” “你之前在考虑什么?”我疑惑。 “我原本是想要劝说你在这起事件之后放弃和麻早交往的。毕竟和我们不同,你有着从怪异世界全身而退的条件。只是我知道你多半不会同意,所以一直都在犹豫怎么跟你说……”她叹息,“但是如果结局会变成你被怪异和人类的世界双重拒绝,我或许反而应该劝说麻早留在你的身边,并且帮助你在罗山站稳脚跟才对。” “劝说麻早……”我只觉得自己的思路顿时被打开了。 刚才我还感觉被怪异和人类的世界双重拒绝是个天大的危机,但很多时候危机也是机会。 我以前也有想过是否应该模仿二号小碗,让麻早觉得我一旦离开她就会活不下去,只是苦于在和平的现代社会背景下,自己这么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要如何演戏才能够让她相信我离不开她。而现在这个情况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我都不需要说谎,只要说出实情就可以了! 我甚至可以将其包装成自己收留她的初始动机……不对,这还是不行,因为遇到她之前的我并不知道怪异世界的知识。而且上面这个方法也必须建立在她相信我不是个坏人的前提下……还是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能够谈论后续。 如果只是直接抱着她的腰说“没了你我要怎么活”似乎有些浪费,是不是应该拜托祝拾代替我说?或者还是先把前置的信息告诉给她,再潜移默化地引导她自己得出这个结论比较好? 暂时没有必要急着打出这张牌,可以再多动动脑筋,想想怎么最大化利用这个机会。 又交谈几句之后,我结束了和祝拾之间的通话,然后把做好的饭菜装盘拿到客厅的餐桌上。 麻早正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先前取得的换影怪人指头。见我把香喷喷的饭菜端出来,她立马把那个煞风景的指头收回去,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她熟练地在餐桌对面坐下,端起碗筷,和我一起吃饭。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只是餐桌对面多坐了个人,这张餐桌给我的感觉便是焕然一新。 过去的三天,我就连做饭的心思都提不上来,最多只是点了几顿外卖凑合着吃。好歹也是吃过的。而我现在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自己在过去的三天里面没有真正吃过一顿饭,现在才终于是吃上一口热饭。 吃完饭菜,麻早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似乎光是为了看到这个神情,我就有了下次再去做饭的动力。 “好吃吗?”我问。 她用力点头,说:“好吃!” 洗过碗筷之后,我回到了客厅。她坐回沙发上,再次观察换影怪人指头。 “上次你从我家里拿走那个焦炭指头,也是为了用能力去追踪怪人?”我问。 “嗯?是啊……说起来,那个焦炭指头应该就是你在废楼的天台上跟我提到的‘变成怪物的人类’的遗体部件吧?”说着,她露出纳闷的表情,“我一开始是想要用那个焦炭指头作为线索去调查怪人的,但是用赐福之力调查之后,却只能看到指头原本的主人在这座城市到处闲逛,完全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孔探员原本很可能是把作为怪人的行动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傀儡,而自己则仅仅负责探员的工作。 “你一开始在我家里发现焦炭指头的时候还不知道我是超能力者吧,你没有对焦炭指头的来历产生过怀疑吗?”我问。 “怀疑……倒也没怎么怀疑。”麻早似乎在回忆自己当时的情绪,“我当时以为你很可能只是受到了我体质的影响,就算从外边莫名其妙捡回来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了。 结合之前她纯粹靠着自己的扫把星体质去调查怪人来看,难不成她只是看上去对很多事情都非常警惕,其实是个“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家伙? “你有没有从现在这个指头里面调查出来什么?”我问。 93 夜话2 麻早能够用赐福之力追溯目标过去经历的情景,我想她之所以总是在观察换影怪人指头,就是为了通过追溯技能调查换影怪人的线索。 既然陆游巡那边指望不上,就只能先指望看看麻早。 而麻早则给出了不负期望的答复。 “算是看出来一些东西了。”她说,“这个怪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频繁前往某个场所,与一些人进行接触。有时候甚至每天都会前去,并且逗留时间很长。不出意外的话,他在未来一段时间应该也会频繁去往那个场所。” “所以,我们只要前往那个场所埋伏他就可以了……”我顿时看到了通往胜利的苗头,“那么,那到底是个什么场所呢?” “我还在继续调查呢。才那么一点点时间,来不及调查出来那么多信息。”她说,“这个怪人似乎有着反占卜能力。我的能力虽然不是占卜,但是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追溯到的画面都是支离破碎的。” “有信心调查出那个场所的具体地点吗?”我问。 “不是很好说,但是我感觉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她说,“就好像是拼图游戏一样,哪怕是不会玩拼图的人,只要花费时间耐心穷举,总可以找到正确的拼接方式。至于这个时间具体是多少,我也没有办法给个准数。运气好的话明天就可以出结果,运气不好的话……至少不会超过一周吧。”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好声好气地说。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时间限制。无论她是要花费一周还是花费一个月,我都是可以接受的。只不过她自己很可能没办法接受。她还有着阻止末日降临这一使命,未必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刚刚起步的地方。 “还有,你记得要当心一个叫陆禅的人。”我提醒。 “陆禅,那是谁?”她奇怪地问。 我把陆游巡和超凡主义山头的事情告诉给了她,建议她不要被对方势力所发现。 原本我以为她会表现出十足警惕的反应,并且贯彻潜伏的策略,没想到在听完之后,她却是直接说:“没关系,就让他们发现好了。你和祝拾也没有必要花心思隐藏我,大大方方地显露出来就可以了。” “什么?”我相当意外。 “这是经验之谈。过去的我在末日时代名声很差,在经过某些生存者聚集地的时候,也有想过要隐蔽行事。但我是容易引起事件的体质,想要安安稳稳隐藏自己……从来都没有顺利过。”她以看开的态度说,“与其如此,不如不要那么束手束脚,以自己会为人所知为前提活动才比较好。那样也省去了对于周围疑神疑鬼的功夫。” “那么,如果超凡主义山头要强行绑架你,你应该怎么办?”我提出问题。 她回答:“我会用空间转移逃跑。” 用空间转移逃跑……之后呢?我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她的下文。她只是以坦然的眼神看着我。 等等,这就结束了? “只是这样?”我问。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说着,她又看了看我的反应,便耐心解释,“我承认,很多怪异力量及其现象都不是仅仅靠着空间转移就能够逃离的,但是我的空间转移不一样。或许在你看来难以置信,但是你不妨这么想想—— “过去的我可是生活在危机四伏的末日时代,在此基础上,我还有着会无止尽吸引怪异灾祸到自己身边的扫把星体质,而曾经与我牵扯上关系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绝,只有我依旧存活到今天……你认为我凭什么那么能活呢? “只要我想要逃跑,就没有谁能够阻止我,也没有谁能够追踪我。” 直到遇到了灾魔——她最后补充。 而我也慢慢地接受了她的观点。 是的,如果她会的是普通的空间转移,那么别说是层出不穷的怪异现象,她就连我的手掌心都不可能逃离。 况且陆游巡可是侦查怪异的专家,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住麻早这么个容易吸引怪异的人也确实不太现实。而要是麻早的空间转移真的是非大魔、非大无常级别的强者不可以攻克,超凡主义是否能够发现她现在的踪迹其实并不重要。 非要说哪里令人忧心,就是怪异之力实在是难以预测,她这种自信貌似有些过度。不过论及对于怪异的见识,她绝对比起我更加丰富十倍百倍。而就是她做出了“没问题”的判断,这个判断的分量非同凡响。 “好,我相信你。”我说。 闻言,她少见地露出了微笑。 “可以再给我讲讲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的事情吗?”她问。 我点头,然后对她讲述。 一夜经过。 - 这天晚上,麻早执意要把卧室让给我,自己睡沙发。 其实这个房子里面是有两个卧室的,只不过其中一个没有床铺。我想自己应该是时候购置个新床铺了。至于现在,我就暂时顺从了麻早。如果总是和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纠缠不休,说不定反而会降低她对于我的好感度。 我现在也没有继续在她的身边设置监控用的“萤火虫”。毕竟现在的她是真正的来去自由,“萤火虫”的存在万一被她觉察到就不妙了。没有坚持让她睡卧室也是出于相同的道理。监控已经没有意义了。 至于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对她讲解清楚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到了后面,我就用笔记本电脑把相关资料显示出来,和她一起边看边讨论。 早在打败不死身怪人之后,陆游巡就把人道司相关资料发送给了我和祝拾。其中既有确定性的情报,也有真假不明的情报。 首先是可以确定的情报——怪人制造者并不是人道司的普通成员,而是其决策层的成员。 因为怪人制造者好像是做着在外界到处走动的工作,所以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地位不那么高的执行人员,其实不是。陆游巡在资料文件里面指出,怪人制造者非但是决策层的领导,甚至还是研究部门的主管,怎么想都是个理应在幕后动脑子的角色。 而且人道司还与罗山有个决定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人道司大多数成员都是普通人——这里所说的“普通人”,仅仅是指他们没有怪异之力,实际上他们放到社会上至少都是正儿八经的专业精英。 换成是罗山那种以猎魔人为主的组织,因为决策层往往都是高级别的猎魔人,所以决策者既可以在幕后发号施令,也可能会跑到前线过五关斩六将。而人道司就做不到那样,更加不要说怪人制造者还要去近距离接触那些丧心病狂的怪人。 怪人制造者很可能具有强大的怪异之力——陆游巡是这么推测的。虽然陆游巡过去接触过怪人制造者,但那是他作为人道司实验体时期的接触,并没有真的和怪人制造者战斗过,所以这个推测也不是十足确定。 资料里面还显示,人道司为了研究猎魔人的力量而绑架了很多科学家,其中甚至不乏某些原本为官方势力服务的,在学术界赫赫有名的科学家。 这般百无禁忌的行径自然是深深地触怒了官方势力,因此官方势力对罗山提出了委托,希望罗山能够尽快铲除这个无法无天的组织。 然而根据资料之中不确定部分的情报,陆游巡主观认为人道司很可能有着官方势力的背景,怀疑人道司是官方势力为了在不久的将来与罗山抗衡而培养的黑暗研究机关。就算不是,人道司也必定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资金支援,是在官方势力默许之下成长的组织。 真的是这样吗?想到怪人制造者培养的那些在民间肆意妄为杀人炼魂的怪人,我不是很能认同陆游巡的怀疑。 次日早晨,我在卧室里面苏醒过来。 一睁开双眼,我就看见麻早像是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凝视我。 虽然我确实非常希望一觉醒来就能够看到她的脸,倒不如说我希望自己二十四小时都能够看到她在我的身边,但是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你在做什么?”我问。 “你昨晚有进入迷雾梦境吗?”她严肃地问。 “还没有。”我老实回答。 她失望地垮了肩膀。 原来如此,她是还在担心二号小碗,期望我能够尽快再次进入迷雾梦境,将其从沦为业魔的危机之中拯救出来。如果有的选,我当然也想要选择当晚就能够进入迷雾梦境,遗憾的是那种事情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我起床把早饭做好,和心神不宁的麻早一起用餐。吃完之后,我向她问起了对于换影怪人指头的调查进度。 “关于那个怪人经常出入的场所,还是没有调查出来那里的内部情况,但是我已经知道怎么前往那里了。”她说,“位置就在这座城市,要现在就出发吗?” 闻言,我拿出手机,向祝拾发起了联络。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三人在新城区汇合了。 94 侦查1 我们三人在新城区的步行街街头汇合。 我和麻早现在居住的地方就位于新城区,从家里来到这个地方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不到。而祝拾家则位于新城区边缘,要过来需要打车。当我们到达的时候,祝拾已经打车先到了。 麻早姑且还是戴上了猫咪胡须口罩。虽然说是不介意被超凡主义山头发现,但是她还有着盗窃枪支弹药的罪名,隐藏真容估计是为了避免被那方面的麻烦找上门来,继而妨碍到我们的共同行动。 一见面,祝拾就看向了我身边的麻早,确切地说是看向了麻早的左手腕。 然后她无语地看了我一眼。 自不用说,麻早现在还没有把gps手环摘掉。倒不是我劝说她继续佩戴,只是她好像相当喜欢自己在穿越之后收获的第一件礼物,而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劝说她摘掉。 然而祝拾就未必是这么理解的了,说不定我把佩戴gps手环的麻早带在身边,在她眼里就好像是变态人士谎称项圈是颈饰,将其赠送给无知少女,之后纵使被人揭穿也不以为意,继续把戴着项圈的少女大摇大摆地带在身边。真是何等的明目张胆、寡廉鲜耻、道德沦丧——但我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那种肮脏的动机,希望祝拾能够理解我的困境。 这个gps手环也是个不知道何时会被触发的地雷。随着麻早对于现代社会见识的深入,相信她早晚会意识到这个红色的手环绝对不是个普普通通的装饰品。到时候我应该如何狡辩?过去的自作聪明如今化为报应,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我的头上。 为了避免祝拾说些有的没的,我直接进入正题:“陆游巡的占卜进展如何?” “陆禅那边还是完全不行,只能看麻早这边调查到的线索。”祝拾看向了麻早。 而后者则点头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到怪人经常出入的场所。” “那就出发吧。”说着,祝拾再次表现出了对于麻早的关心,“你身体的情况现在如何,灵魂的创伤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再生吧?” “我有在尝试使用赐福之力将其复原,但是大魔造成的伤势与普通的伤势截然不同。仅仅是肉体上的……物质层面上的破坏倒是很容易就能够复原,灵魂层面上的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麻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过,至少比起一周前要强多了,也勉强可以进行战斗。” “你的复原应该是时间回溯性质的复原吧,末日大魔的力量就连时间都能够造成影响……”祝拾想了想,“说起来,我之前就很在意一个问题。既然你空间转移的机制是把你传送到自己以前经过的地方,为什么你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就能够把自己转移出医院?你当时还没有去过医院之外吧?” “我不清楚。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是想要去救朋友,想要返回到大魔袭击我和朋友的地方,赐福之力却把我传送到了这座城市的街道上……”麻早回忆着,“或许是我的力量无法把自己传送到未来,发动失败之后形成了随机传送的结果;又或许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来过这座城市的街道,赐福之力将其判断成了我传送的落点。” “你这具身体的身份确实是咸水市的居民。”祝拾有意顺着她的话说,“她过去所处的医院,和我的母亲所处的医院是同一家。” “你的母亲?”麻早问。 祝拾迟疑了下,还是没有立刻把自己的母亲也是失魂症患者这件事情说出来。她是在介意着什么呢,是觉得如果说出来,就会显得自己像是要道德绑架麻早一样吗? 稍作停顿之后,她换了个话题:“麻早,你现在穿着的衣服好像和昨晚穿的差不多,难道庄成家里没有其他能给你换的衣服?” “是我买少了。”我说,“但你自己不也是没有换吗?” 祝拾现在穿的也是一如既往的白色女士衬衣和黑色半身裙,背着黑色大号吉他盒。其实她应该还是有换衣服的,只是换衣款式相同而已。搞不好她衣橱里面放着很多相同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裙子。 她自己好像是挺喜欢这身简单穿搭的,不过根据我对于女性的印象,除非是必须穿制服的场合,否则很多女性就算对于自己当下的穿搭满意,也不至于每天都穿相同的衣服。这种因为懒得思考穿搭所以就只做相同选择的思路反而在很多男性身上比较常见。 我过去印象中充满女性柔软气质的“祝师妹”显然是她的演技,现在的她才更加接近自己的真实面目。她不是会在危机降临之际藏在后方瑟瑟发抖的小女生,而是会威风凛凛地斩下敌人头颅的战士。 甚至在有些地方,她其实比我都表现得更加“男人”。她会把处理怪异事件的责任尽可能地集中到自己身上,甚至提出过让我远离这次任务,自己独自处理的意见。被困入迷宫空间之际,即使知道我的力量远比她更强,她也会时刻注意我的情绪,尽力让我不要恐慌,承诺把我带出困境。 就像是“猎魔人祝拾”这个让外人乍一看无法分辨性别的称呼一样,在她令人联想到水墨画的美丽面容之下,似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硬质棱角。我无法纯粹把她当成女性看待,而另一方面,我又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魅惑。 我们一边对话,一边移动。麻早走在我们最前面,带着我们向怪人经常出入的场所前进。 “庄成,你们在过来之前,有没有罗山的人上门,或者打电话通知你们?”祝拾问。 “没有。”我想了想她之所以这么问的原因,“你已经把麻早的事情报告上去了吗?” “嗯。按理说我所处的山头应该会派人过来和你们聊失魂症的事情,比如说什么时候让麻早过去配合研究治愈失魂症的方法……”她似乎有些困惑,“就算是天还没亮就找上门来都不足为奇,或者至少应该先电话联络你们,怎么会没有人过来呢?”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古怪。总不会是她所处的山头也像是超凡主义山头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扯皮,使得具体的行动总是施展不开吧? 而想到超凡主义,我便把麻早昨晚打算大大方方行动的决定告诉给了祝拾。她在听完之后便向走在前面的麻早询问是否真的如此,后者点头肯定。祝拾深深地蹙起了眉头,片刻后舒展开来。 “……麻早分析的也有道理,而且就算有个万一,或许也可以试试看扯你的虎皮。”祝拾对我说。 “我的虎皮?”我没想到有这一茬。 “对。”她点头,“或许你无法明白像是自己这种水平的强者在罗山意味着什么。我就这么说吧,只要你愿意对着罗山众势力显露出自己真实的力量,能够在声势上压你一头的,恐怕就只有大无常们。” “哪怕我只有一个人?” “在罗山,不是强者依附于势力,而是势力依附于强者。”她非常认真地说,“真正的强者一人成军,纵使孤身一人也足以成为一股势力。所以,庄成,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蛰伏中的人,而是要把自己当成一股蛰伏中的强大势力。 “原本我不想对你说这些,因为我希望你今后能够远离怪异,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今后的你有必要在猎魔人的世界缔结足够多的缘,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让麻早扯你的虎皮大旗或许反而可以成为一种亮相,也可以起到保护麻早的效果。你也正好需要麻早留在身边……” 走在前面的麻早突然回过头来,好奇地问:“庄成需要我留在身边?为什么?” 祝拾意识到自己差点穿帮,连忙用力咳嗽两声,而我则立即打上补丁:“因为你之前几天独自在外面活动,我一直非常担心你,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现在找到了你,我终于可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 “没错,就是这样!”祝拾竟也加入到了我的阵线。 “居然担心我这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到这种地步……”麻早似乎有些赧然,把脸转了回去,“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滥好人啊。” 她居然没有怀疑……不过我也没有说谎。没找到她的时候我是真的吃不好饭睡不着觉。 “你们不用为我费心那么多。如果会对你们造成麻烦,到时候我会自己离开的。”麻早说。 “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那么见外的话了,我们是要一起调查末日的伙伴,不是吗?”我严肃地说,“还是说,你现在仍然觉得我不相信末日?或者以为我即使明知末日将近也会无动于衷,是个只知道坐以待毙的人?” 我持有与末日息息相关的神印碎片,并且与身处于末日时代的二号小碗接触过。从麻早的角度出发,除了她自己,最相信末日存在的人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她肯定已经无法再觉得我不相信末日了。 果不其然,她被我说动了:“这……” “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吧。”我正色道。 她再次回过头来,十分认真地观察着我的面孔。 片刻后,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嗯。” 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没有把我当成被自己卷入的人,而是初步视为志同道合之人。 祝拾不明所以,似乎以为我又在骗人,小声地说:“庄师兄,你早晚是要遭天谴的啊……” 不要说得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祝师妹,现在你也有一份。 我目不斜视。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到达了目标地点。 95 侦查2 我们来到了新城区某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旁,对面就是目标地点。 那貌似是家装潢豪华的酒吧,不过看挂在外面的牌子,其实是家会员制品酒俱乐部。偶尔有几个人会从充满富贵味道的大门玄关处出入,穿衣都是光鲜亮丽。就连迎来送往的侍者都衣着考究,显得训练有素。 这里显然是无关人士没有资格出入的高级场所。实际上普通人别说是有没有入场资格,光是看到这个排场都不会升起进入的念头。 换影怪人虽然以本地权贵为猎杀目标,但是看来他自己在社会上也有着非富即贵的身份,否则无法正常出入这种会员制的高级场所。 又或者他的身份不是顾客,而是侍者,亦或是经营者? 我们没有贸然接近,而是先站在远处仔细观察,同时留意那些出入这家品酒俱乐部的人。 “就是这个地方吗?”我问。 麻早笃定地说:“就是这里。”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吗?”祝拾问。 “不知道,提取出来的画面过于破碎。如果再给我几天时间,倒是能够拼凑出来。但是只有一晚的话,就只能知道‘那个怪人时不时会出入这里’这一点。”麻早说。 “时不时……也就是说,那个怪人现在不一定就在这里面吧?”祝拾问。 “那个怪人确实未必每天都会过来,而且就算是过来,大多数时候也是选在晚上。”麻早想了想,“不过我觉得他现在十有八九就在这家品酒俱乐部里面。” “根据是?”祝拾好奇。 “因为我就在这里啊。”麻早理所当然地说,“我都已经主动冲着怪异之物过来了,那么怪异之物肯定就会出现在附近。虽然那个怪人好像还勉强算是人类,或者说至少有着人类的自我认知,但他也可以被归类为怪异之物。就算现在就主动袭击过来都不足为奇。” 如果说遇到麻早之前的我是调查怪异事件百分百会扑空,那么麻早就是调查怪异事件百分百会见鬼。 甚至她都不需要主动去调查怪异事件,反而是怪异事件要主动来“调查”她。 现在这个情况也是如此。如果把追踪怪人的任务视为一次调查怪异事件的行动,那么她顺藤摸寻找到的目标地点就百分百会有鬼。说是“百分百”可能有些过头,但是以会正中靶心为前提思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真是何等令人羡慕的体质。好在如今的我也能够沾到光了。 与我不同,祝拾对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大半还是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层面上。她只是随口感叹一句“真是离谱”,然后拿出手机,联络到了陆游巡那边。她把品酒俱乐部的名字告诉给了陆游巡,委托后者去找找相关资料。 真不愧是专精于收集情报的罗山游巡,祝拾这边才挂断电话没过多久,陆游巡就把详细的资料发送了过来。 在此期间,我也放出“萤火虫”,潜入了对面这家品酒俱乐部的内部。 现在的“萤火虫”已经做过了版本升级,不止是能够储存更多的预设指令,还能够储存自己周边的环境信息,也就是说可以记下自己见到的东西,方便我在事后查看“录像”。 遗憾的是这些升级后追加的功能现在暂时用不上,我只是普普通通地手动操纵几只“萤火虫”,使其潜入了品酒俱乐部。虽然就算有人目击到了这些“火星”应该也不至于引起重视,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没有让它们直接从正门玄关处进入,而是让它们钻进了通风口和窗户缝隙。 几只“萤火虫”粗糙地在里面转了转,我没过多久就对于这家品酒俱乐部的内情有了初步的把握。 这个地方远没有外表那么光鲜亮丽。 一言蔽之,这里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场所。 几乎是同时,祝拾貌似也通过陆游巡发送到手机里面的文件资料,了解到了这家品酒俱乐部的真实情况。 “这里居然是个‘夜店’啊……”祝拾厌恶地说。 “夜店?”麻早疑惑。 “简单地说,这个品酒俱乐部的外围区域正如其名,是个品尝鉴赏美酒的地方,而在深处却有着很多提供‘特殊服务’的女性,以及一应俱全的按摩、洗浴、住宿设施。”我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出于保护隐私,还是出于情趣,这家夜店里面的顾客们都佩戴着款式各异的头套,而部分女性则佩戴着花里胡哨的面具,无法窥见其真实面目,简直就是化装舞会。 顾客们的头套似乎还内置变声器,说话声音都很古怪。 而对着麻早稚嫩的面容,我也不是很好说出更加直接的描述,只能用“特殊服务”一笔带过。 只不过在末日时代,说不定也存在着一些通过“特殊服务”换取生存资源的女性,甚至有可能比起和平时代更加露骨。我这边只是简单地说了说,麻早就了然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神色。 “你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吗?”她反而对于这个更加好奇。 我先是简单地解释了自己的“萤火虫”技能,然后说:“就算换影怪人现在就在那里面,他也肯定是处于人类形态,我无法从中分辨出来。麻早,你有从那个指头里面调查到他人类形态的长相吗?” “没有。”麻早摇头。 纵使夜店里的人们佩戴头套和面具,我也可以靠着把精神融入到环境热量之中,直接捕捉到隐藏在头套和面具之下的真面目,但是不知道目标长相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尝试追踪目标其他部分的特征。 比如说“伤痕”。 “你昨晚砍掉了换影怪人本体的手掌,以怪人的再生力,有办法在一夜之间就把手掌毫无痕迹地复原吗?”我问。 “如果是末日时代的业魔,是可以的。但要是换成这个时代的怪人……”麻早有些不确定。 而祝拾则给出了确切的答复:“根据陆游巡那边的资料,如果只是手掌缺失那种程度的伤势,怪人连半个晚上的功夫都不需要,就能够将其完全复原。” “通过伤痕找到目标”这条路线看来是走不通了……我一边思考,一边对着祝拾询问:“当怪人处于人类形态的时候,你的‘不周山’能够直接识破对方的真实身份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无法事先知道是谁,我们就只能一个个地排查过去了。”祝拾沉吟。 “业魔……怪人通常可以感应到灵魂的气息。虽然他们难以分辨出普通人灵魂的差别,但是对于具有强大法力之人的灵魂相当敏感,可以做到精确识别。”麻早摇头,“我们曾经与怪人战斗过,对方肯定已经记住了我们的气息。如果一个个地排查,只怕会打草惊蛇,还没有来得及轮到他,他就先跑了。” “这种气息不可以藏住吗?你以前好像说过可以用禅定的方式给自己施加隐藏气息的状态。”我说。 祝拾委婉地提出意见:“虽然我也不是不会隐藏气息,但是对于能够感受到灵魂气息的怪人来说,突然有不会散发灵魂气息的人出现在附近一个个地排查嫌疑人,那种情况也是会激发对方警惕心的。” 看来我们似乎遇到了难关。 我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观察所有人,但是我没有识破怪人的眼力;而祝拾尽管有那种眼力,却没有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观察所有人的办法。 如果能够把我和祝拾的感官连接起来就好了……不,就算有那种方法,似乎也不好使用。陆游巡曾经就想要把信息直接传输到我的精神里面,却被我本身所具有的力量给排斥出去,而他本人似乎险些遭到重创。尝试把我与他人的精神连接起来的行为很可能是伴随巨大风险的。 “或许我可以一直蹲守在这里,等到那个怪人自己走出大门。”祝拾提出了建议。 “那应该是不行的。”麻早摇头,“虽然我调查得还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怪人从两个月前开始就没有在使用正常的移动方法进出这个场所了……看上去不是阴影传送,我追溯到的画面没有突然一黑的过程。他很可能是使用移形换影的异能在这里与其他地方之间进行移动的。” “使用那种移动方式大概是为了制造自己没有出入过风月场所的不在场证明,方便保护人类身份的社会关系,这我能够理解……但为什么用的不是阴影传送,而是移形换影?”祝拾思考,“是因为阴影传送的消耗比较重吗……还是说就算在怪人看来,潜入阴影世界也是具有风险的?” “如果他用的是移形换影异能,那么我就算通过‘萤火虫’监控内部的所有人也是看不出来端倪的。他的影子分身能够拟态成人类外形,并且本体与分身在交换位置的瞬间,姿态没有任何差别。”我说,“但要是那样,我或许可以把嫌疑人范围缩小到‘某些长时间没有离开过这个俱乐部的人员’身上。” “我也可以继续调查那个怪人的指头,几天之后肯定能够把握到目标怪人的身份,只不过……”麻早似乎意识到了其他的问题。 “那个怪人昨晚和我们交手过,他很可能已经知道自己被罗山无常盯上了,之后真的会长时间逗留在咸水市吗?”祝拾沉吟。 “可如果他真的有那种危机感,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进入夜店玩乐呢?”麻早陷入了思索。 我从男性的角度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或许就是由于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压力,反而产生了对于温柔乡的需求吧。” 麻早受教似的点头:“原来如此……” 而祝拾对我投以欲言又止的目光。祝师妹,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的,现在这样反而令人有些受伤。 我收拢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难题上。 万一换影怪人真的选择逃离咸水市,我们就不可能再追踪到对方了。有着阴影传送之力的敌人一旦逃跑,想要将其找出来就只能说是大海捞针。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以及与末日相关的线索也要就此中断。 对于这些线索,我自然是有着巨大的好奇心,而在此基础上,我与换影怪人之间还有着私人恩怨。 我无法接受意欲谋害长安的凶手就此逃之夭夭。 就在这时,祝拾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一怔,然后接通了电话。我没有使用“萤火虫”窃听电话内容,也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说了什么,她马上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什么?”她大惊失色地说,“哥哥不见了?” 96 当场抓获 长安不见了? 我的神经立刻绷紧。 现在正在和祝拾通话的,应该是祝家那边。 为避免再次遭到换影怪人的袭击,长安现在理应是在祝家宅邸受到保护的状态。而就在我们锁定换影怪人所在地的时候,却突然传出了长安不见的消息。我应该如何理解这种事态? 麻早见到我和祝拾脸色不对劲,便小声询问:“祝拾的哥哥是?” “就是你过去在我家里苏醒第一天,上门找我的那个人,他叫祝长安。” 我接着向麻早简单地解释了长安与这次事件之间的关联,同时脑海里面不好的想法此起彼伏。 长安在这个时间点消失,莫非是再次被换影怪人的分身掳走了?但是祝家宅邸应该有着相当完善的警戒和防御措施,甚至还有所谓的结界。按照祝拾的保证,别说是换影怪人的分身,就算是好几个换影怪人的本体亲自上阵都休想从里面掳走长安才对。 现在再思考那些都是无用。既然长安已经不见,接下来就有必要将其找出来。还是先耐心等待祝拾那边打完电话,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再去思考下一步。 通话过程中,祝拾只是阴着脸色,听电话那边的人说话,时不时地反应几句“嗯”或者“知道了”。没过一会儿,通话结束,她面沉如水地收起了手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立即询问,“是祝家宅邸遭到了换影怪人的袭击吗?” 她复杂地说:“不,没有任何敌人袭击过,或者是潜入过我家。” “但是你刚才说长安不见了?”我问。 “是的,哥哥他从家里消失了。”她叹了口气,“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钥匙、手机、充电宝、蓝牙耳机,还有他的单肩包和保温水瓶,当然还有他的鞋子。” 听到她说这些貌似无关紧要的物件也跟着消失,我迅速地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你是说,他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己走出去的?” 那些物件都是出行前会带上的东西,要是换影怪人把长安掳走,当然不可能那么贴心地帮忙把那些物件都捎上。 “我家的安保设施和结界都是针对外部威胁的,基本上没有针对内部人员的部分。所以如果是哥哥他自己想要离开,肯定是没有办法防范的。”祝拾解释。 “你家里难道没有内部监控吗?”我问。 “有是有,但那里是我家,又不是监狱或者要塞,怎么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盯着内部人员的动向啊。”她说。 “言之有理……”麻早认同地说,“就算是在末日时代的生存据点,大多数警戒手段也都是用在应对外部威胁的入侵上,对于内部人员的动态反而很难做到足够周全的监控。这里面也有人心的因素,没有人能够忍受言行举止都受到完全监视的地方。或许也有人能够接受,反正我是肯定忍受不了。” 祝拾连连点头:“对对,像是隐私啊什么的……嗯?庄成,你的表情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因为我现在很担心长安啊。”我一本正经地说,“虽然不是被人掳走,但他现在还是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状态,万一他走在外面的时候再次被换影怪人的分身袭击……” 祝拾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对,必须先找到他……” “刚才不是说他拿走了手机吗?”麻早似乎是根据自己最近吸收的现代社会经验给出了建议,“直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看他目前在哪里不就可以了吗?” “我家那边给他打过很多遍电话了,他一直都没有接通。”祝拾想了想,“但是只要手机还没有关机,应该可以通过运营商锁定对方位置。先拜托陆禅吧,看看他那边有没有门路……”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在夜店内部到处搜索的“萤火虫”便反馈过来了某个令我怀疑自己双眼的画面。 见状,我打断了她的话语:“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祝拾意外:“为什么?” 我勉强压下难以置信的情绪,指了指街道对面:“你看那里……” 祝拾和麻早循着我的指尖向街道对面看了过去,只见夜店的大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浑身穿着名牌衣服,外表风流倜傥,笑容满面的青年。 他的身边跟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看上去大约是女大学生年纪,容貌美丽,皮肤白皙,身段凹凸有致。女子被他勾肩搭背,满脸抗拒,还用手肘顶着他的肚子,他却狼心狗肺地笑着。整个场面看着就跟嚣张跋扈的恶少正在欺负良家少女似的。 祝拾仿佛花了好几秒钟才终于看清楚那个青年的面孔,然后发出了瞠目结舌的声音:“他、他……他他他……” 从夜店里面走出来的青年,正是我的朋友长安。 别说是祝拾,连我都不知道如何该怎么说才好。这算是个什么事?当我们正在担心对方的下落和安全之际,对方居然从那种伤风败俗的场所带着美女没脸没皮地走了出来! 我现在说不定多少理解了那些发现孩子一宿没回家,心急如焚地找了半天,最后却发现孩子是在黑网吧里面通宵打游戏的家长的心情。 我和祝拾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黑着脸走到街道对面,向着长安的身后接近过去。 长安显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后方的我们,只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对着身边的女子说:“你看,我就说可以带你出来吧。接下来我们再去对面吃个饭,一起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我都说了,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是不会跟着你走的。”女子的声音相当不愿意,“你快点回去,现在停手的话还来得及。以后也别再来找我这种肮脏的女人了,跟我扯上关系对你没有好处的。” 长安发出了嬉皮笑脸的声音:“你这么冷漠就不太好了吧,我好歹也跟你经历了那么多个夜晚,你再怎么也应该对我……” 没等走在前面的长安继续说下去,祝拾的脑门就已经浮现出了青筋,她冷笑着率先发出声音:“看来你还是那家夜店的常客啊!” “那当然,我至少从两个多月前开始就在那里……”长安反射性地回话,旋即仿佛被劈中全身麻筋,整个人都瞬间僵硬在了原地,“在那里……” “在那里做什么?你倒是继续说话啊,我们在听。”我也说话了,“想必你在那里有很多值得炫耀的风流韵事吧,也跟我们分享分享。” 听到还有我的声音,长安更是宛如石化一般。而他身边的女子则顺势挣脱了他勾搭自己的手臂,接着转过身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了我们。 “你们是?”她问。 “我是长安的朋友,这是他的妹妹祝拾。”我也在观察着她。 她从潜伏着换影怪人的夜店里面出来,而且还是和受到换影怪人威胁的长安在一起……那么她有没有可能是换影怪人呢? 应该不是。我稍微回忆了下昨晚得到的换影怪人的断手,那是一只粗糙的男性手掌。再看看眼前这个女子,她的手掌白皙纤细,与那粗糙的男性手掌截然不同。 只可惜,靠着对比手掌的方法能够减少的嫌疑人数量有限。在那夜店里面,手掌外形类似的男性还有很多。还有一些男性正在洗浴设施里面泡澡,连手掌的颜色都泡得发红了。我没有办法把换影怪人从中指认出来。 祝拾似乎也有点怀疑那女子,估计已经用“不周山”确认过了,然后对着我摇了摇头。 “请问你是?”我问那女子。 “你可以叫我‘金鱼’,是那家品酒俱乐部的……算是员工吧。”她含糊不清地说。 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她在那里的工作应该也是提供特殊服务。 而长安则像是在强迫自己直面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一样,一卡一卡地把头转了过来,最后终于把我们纳入了他的视野。 “你,你们好啊……”他尬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废话少说。”祝拾毫不留情地说,“先跟我们说清楚,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跑出来也就算了……不,也不能就那么算了,但是你从家里跑出来,居然是跑到那种地方去?你是忘记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还在受到威胁吗?” 麻早也来到了我们的身边,听到祝拾的质问之后,她若有所思,现学现用地说:“或许就是由于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压力,反而产生了对于温柔乡的需求吧……” 闻言,祝拾恍然大悟,然后看着长安的眼神变得更加鄙视了。 “不对,不是那样的!”长安非常狼狈地说。 看着他在我们的质询下如此焦头烂额,我不知为何联想到昨晚的自己,居然同时生出了同病相怜和大快人心的感觉。 想不到他人的不幸竟是如此甜美。长安,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啊。 “你不是去玩女人的吗?”我直接问。 “不是,我没有在玩……不,是的,我就是去玩女人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他这个反应令人困惑,我索性看向了他身边自称金鱼的女子。 而金鱼则转过头去,对着长安说:“你就索性对他们说出实话吧。如果你不说,我就说了。” 97 换影怪人1 这么多人在街道上占据空间对话也不太好,我们就到夜店对面的大饭店里,打算选个包间,坐下来谈话。 长安像是犯人一样被我和祝拾看着,而麻早则在以警惕的目光观察着他。 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麻早到底在警惕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与我和祝拾不同,麻早以前没有见过长安,对其更加没有先入为主的感情。估计她是在怀疑长安就是换影怪人。 在意识到她可能怀疑的方向之后,我也稍微往这个方向思索了下。倒不是真的在怀疑长安——或者说,就是因为我完全没有真心怀疑长安,才能够以相对轻松的,近乎于“做做头脑体操”的心态去推敲“自己的好朋友是否有可能是怪人”这个问题。 结论是“否”,长安不可能是换影怪人。 换影怪人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作案的,纵使去掉十五楼房间的受害者,换影怪人也起码是从差不多三个月之前就开始以怪人的身份活动。又不是能够把心之种让渡给替身傀儡的孔探员,想要在祝拾的眼皮子底下藏住自己怪人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任务。 况且只需要仔细观察长安的手掌也能够明白,比起换影怪人的断手,长安的手掌明显更加年轻和瘦长。或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麻早的眼神也变得略微放松了。 趁着其他人和前台对话,麻早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念道:“庄成。” “怎么了?”我也压低声音。 “有怪人的线索。”她严肃地说。 闻言,我立即集中了注意力,观察着前方的长安等人,问:“在哪里?” “不知道。”她居然这么说。 我不解其意,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会说这里有怪人的线索呢? 而她则相当笃定地说:“根据我的经验,当我在接触怪异事件的时候,如果途中出现了意外,纵使那意外看似与事件本身关联不大,其中也极有可能蕴含着足以使我们逼近事件核心的线索。” 怎么可能?现实又不是虚构故事,怎么会有设计得那么恰到好处的巧合…… 原本我真是想要这么说的,但是考虑到麻早所具有的像是冒险故事主人公一样吸引事件的特殊体质,她很可能真的会经常遇到类似的巧合,而如今也是这么一出。 念及此处,我便更加重视起了眼前这出遭遇长安和金鱼的意外。 我们进入了饭店包间,随便点了几个菜。当然是要长安请客。凉菜和饮料很快就端上来了,服务员离开包间之后,我们开始审问长安。 祝拾眼神凶恶地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你看,我也是男人,偶尔也会犯点错误……”长安的眼睛到处乱转,显然是没打算说实话,“我以前在那家夜店里面夜夜笙歌,突然要我只能留在家里,我就实在是憋得慌,所以忍不住就去那里发泄发泄……” 坐在他旁边的金鱼闻言冷笑道:“你装什么,之前两个多月你每次来都指名我,指名之后什么正事都不做,只知道拉着我在房间里面打游戏和看电影,你的夜夜笙歌就是这么笙歌的?” “不要拆穿我啊!”长安急了。 “不好意思,是我听错了吗?你刚才好像是在说,我这位朋友他频繁出入风月场所,却从来不做风月之事,而且除你以外谁都不指名……这听上去就像是纯粹以你这个人为目标才会总是去风月场所一样,甚至就算是在这个特殊时期都没有善罢甘休?”我说。 “特殊时期?”金鱼先是皱眉,然后承认,“没错,他确实是以我为目标。至于是不是看上了我,想要和我谈感情,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上次是怎么和我显摆的?”我转头看向了长安,故意复诵他过去的话语,“去夜店找女人,建立的是只有肉体和金钱的纯洁关系,找女同学的话还要谈乱七八糟的感情——你这不是完全没有建立肉体关系吗?” 祝拾也看着长安:“也就是说……你其实没有在那里玩过女人,至少在肉体上没有?” “啊哈哈……”长安尴尬地移开目光,看向了麻早,似乎是想要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位小妹妹是谁?” 麻早没有回应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我身边,专心地用吸管喝着可乐。 见到自己的哥哥如此不像样,祝拾只能转向金鱼,以客气而又疏远的口吻说话:“请问,能否和我们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以。既然你们是他的亲人和朋友,那么我就向你们好好说明。之后你们就把他带走,让他以后再也不要去那种地方。”金鱼点头。 闻言,祝拾的眼神稍微温和了些许,她说:“那是当然。” “等等,等等……”见到金鱼就要亲口述说来龙去脉,长安先是阻止了对方。 他看着我们,脸色数变,最后发出一声长叹,对着金鱼说:“总不能让你亲口去说那种事情,那实在是太过于……唉,我明白了,还是由我来说吧。” “这件事情应该还与你前段时间被怪异之物绑架殴打有关系吧。可不要想着糊弄我们,或者对我们说谎。”我对着祝拾示意了下。 祝拾点头表示明白,眼神微微变化,进入了使用“不周山”分辨谎言的状态。 而金鱼则有些疑惑,似乎听不懂我的发言。 “我知道的,我会说出实情的……”长安在组织语言之后说,“你还记得大学里面的传言吗,就是说我带着狐朋狗友一起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那个传言。其实那有部分是谣言。” “你是指‘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部分?”我反问。 “是指‘我带着狐朋狗友’的部分。”他先是否定,然后说,“准确地说,我才是被带的那个……” 他开始向我们述说事情的原委。 而我则记着麻早先前的提示,专心聆听他的叙述,尝试从中找出与换影怪人相关的线索。 首先,虽然我在大学里面只有长安一个朋友,但是长安并非如此。他名声差归差,却还是有其他朋友的。 那些都是他以前在做跋扈恶少的时候结交的狐朋狗友,与曾经的他相同,那些朋友都是不务正业的权贵少爷。长安尽管如今与他们渐行渐远,却还没有完全断绝关系。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可能会认为他是自我改变的决心还不够充足,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没办法分得那么清楚。纵使是从来不干正经事儿的朋友,彼此间也还是有些年轻气盛的义气和剪不断理还乱的人情。他以前和人打架的时候,那帮子朋友也没少助拳过,其中未尝没有些许真情实意的友谊。 因此对于他们时不时发来的盛情邀请,长安不好抹开面子全部拒绝,偶尔会去露露脸。而就是在一次聚餐之后,他们之中有人提出要去某处在本地上流阶级里知名的风月场所玩玩。 如果他们要说是去欺男霸女,长安当场就要走人。可要说是去风月场所,他就没有抗拒心理了。 他对于风月场所的理解大致上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虽然社会主流评价其伤风败俗,但是他主观认为那无伤大雅,况且他本身从来不是个有着道德洁癖的人。在对于风月场所的好奇心,以及狐朋狗友的推动下,他随波逐流地跟了进去。地点便是那家品酒俱乐部。 之后他和朋友们带着各自指名的女子进了不同的包厢,而他当时指名的对象就是金鱼。 两个人就是在当时第一次见面的。 与第一次造访这种夜店的长安相同,金鱼也是第一次作为特殊工作者与顾客接触。她的紧张和抗拒心理溢于言表,以至于长安这种新手都能够一眼看出破绽。 说是新手,其实长安倒也不是什么纯情处男,没有怯场到无法主动对夜店里面的女人下手的地步。只是他如今好歹也是洗心革面过的,看到对方无意识流露出的抗拒,他便失去了兴趣。 话虽如此,要他就这么“一事无成”地离开,恐怕会被那些狐朋狗友看扁。所以他决心至少要在这个包厢里面呆上一宿。在此期间,他就与金鱼攀谈起来。 或许是情绪有些崩溃,金鱼情不自禁地做了交浅言深的事情,把自己进入风月场所工作的动机也跟着语无伦次地说了出来。 长安一开始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在他想来,进入风月场所工作的女性就算有些情非得已的动机也不足为奇,比如说家里面欠了很多钱,不得不卖身还债等等;或者也有可能纯粹是出于拜金和虚荣的情绪,并且轻贱自己的身体,就是打着用自己青春的肉体赚钱的主意。 在他最糟糕的想象里面,说不定金鱼会说自己是被坏人拿捏到了把柄才会沦落风尘。只不过那种事情他只在某些小成本的“动作片”里面看到过,难以产生自己会在现实中遇到类似事情的真实感。 然而金鱼说出的动机还是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听完之后心中直呼炸裂。 金鱼之所以加入这家风月场所,既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被人拿捏把柄,而是因为她的亲生父亲就是这家风月场所的常客。 她想要用自己的肉体,去陷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98 换影怪人2 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地聆听长安的叙述,然而当长安叙述到这里的时候,场间顿时陷入了比安静更安静的沉默。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祝拾难以置信地说,“金鱼加入自己父亲常去的风月场所,和她想要陷害自己父亲有什么关联?” 金鱼似乎故作不以为然地说:“就是你想的那种关联。” 而长安则直接把话说开了:“金鱼想要制造出父亲指名自己,并与自己‘过夜’的结果,最后让对方身败名裂。” 显然,这种阴谋诡计放在祝拾的道德观里面还是过于超前,她混乱地说:“等等,且不论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父亲会认不出自己女儿吗,怎么可能会在风月场所里面玩乐的时候指名到自己女儿身上去?” “那家夜店的顾客都佩戴头套,而员工则佩戴面具,确实可以制造出认不出彼此的条件。”我回忆了下自己先前调查到的夜店内部情况。 “等等,阿成,你怎么会知道那里面的情况?”长安惊了。 “做过一些调查而已。”我说,“先别问我的事情,你继续说下去。” “好吧……” 闻言,他便继续叙述—— 在知道金鱼的离谱计划之后,长安整个人都傻了,连忙追问对方为何会有那般想法。 而或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又或许是把初次见面的长安当成了自己的情感树洞,金鱼像是倒豆子一样梨花带雨地说出了自己的动机。 她之所以会想要通过那种极端手段陷害自己的父亲,自然是因为对于自己的父亲有着强烈的怨恨。 金鱼的父亲和母亲都出生于乡村,两人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文化和家庭背景,彼此之间却是感情深厚。父亲过去是个身强体壮的黝黑少年,而母亲则是个鹅蛋脸,戴着金鱼发卡,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当前者怀着对于外部世界的憧憬和野心进入咸水市闯荡之际,后者竟也不顾一切,跟着对方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当年正值二十世纪的尾声,咸水市的秩序可还没有今日那么稳定,有着各式各样的帮派。为了迅速出人头地,父亲在少年时期加入了其中一支大帮派,之后凭借好勇斗狠的性格和必不可少的运气,在青年时期便积累起了不菲的财富,并且娶了那个追随自己进入都市,陪伴自己从贫穷到富有的青梅竹马为妻。 而随着帮派势力在时代的变迁下逐步退出城市舞台,他靠着及时的洗白和转型免于遭受官方势力清算,甚至还在中年时期靠着房地产事业顺利跻身咸水市的上流阶级,得到了光鲜亮丽的社会身份。 然而就如同那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品酒俱乐部一样,在他光鲜亮丽的外衣之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应酬,所以金鱼自幼只亲近母亲,她甚至还在小学低年级时期闹过乌龙,误以为很少回家的父亲是“时不时上门拜访的和善叔叔”。其实大体上来说,她父母的关系还是比较和睦的。然而好景不长,自金鱼小学毕业之后,父亲就变了。 不知道是经历了何种变故,她的父亲变得喜怒不定,动辄便会勃然大怒,并辱骂和毒打母亲。那宛如恶鬼般的姿态令旁观的她无比恐惧,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心理阴影。 这种恐怖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升入大学之后,父亲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厉。每次回家就是对着自己的妻子一顿毒打,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甚至有一次还把自己的妻子打出严重的内脏伤和骨折,不得不送入医院急诊治疗,令其留下了痛苦的后遗症。 就是这件事情彻底点燃了金鱼心中多年的恐惧,将其转变为了彻头彻尾的仇恨和愤怒。从金鱼的视角来说,母亲才是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唯一家人,而父亲则只是时不时就会闯入自己家中带来痛苦和折磨的恶棍而已。 按理说家庭暴力发展到这种程度,早已经到了可以通报官方势力的阶段,金鱼在这件事情之后也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亲生父亲送入牢狱。然而不知道父亲是运作了何种社会关系,居然能够免于质询和审判,还回头把金鱼也毒打进了医院。 而在出院之后,金鱼心中的仇恨之火非但没有被父亲的惩罚所消弭,反而愈演愈烈。 她开始思考要如何才能够报复自己的父亲。就自己这么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大学生,要怎么才能够让那个有着强大社会关系网络的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一边暗中调查自己的父亲,一边苦思冥想。她甚至想过趁着自己父亲睡觉的时候将其杀害,只可惜父亲最近根本不在家里过夜,她的复仇想法没有得逞的机会。 直到有一天,她打听到自己的父亲似乎经常出入一家品酒俱乐部,有传言说那家品酒俱乐部其实是专门提供“特殊服务”的化装舞会主题夜店。 听闻此事之后,她突然福至心灵,智慧疯狂运转——自己虽然没有办法让那个男人得到应有的审判,但是可以让他身败名裂啊。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想办法混入那家夜店里面,让父亲指名自己并“过夜”,并且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留下足够量的证据,事后再通过网络将其传播,复仇就大功告成了。就算无法引起公众的舆论,只要能够令与父亲相关的那些人都知晓就可以了。 谁会和与自己的女儿发生那种事情的男人继续来往呢?父亲事后势必身败名裂,事业更是要无以为继。 至于事后自己的名声会变得如何,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仇恨带来的行动力令她第一时间便行动了起来,而之后的过程简直是顺利到不可思议。 那家夜店幕后的老板过去是上流阶级权贵的妻子,为了报复出轨的丈夫而精神错乱地投身这家风月场所,后来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此地的经营者。在听闻金鱼的故事之后,夜店老板非但没有阻拦对方,反而不知道是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邪恶心态,还是有着其他的想法,真的就把金鱼招募了进来。 只不过就算是老板也没有办法直接就把顾客和员工配对到一起去,指名对象是顾客的权力。老板声称帮助金鱼到这个地步就算是“仁至义尽”,之后似乎就只是把金鱼当成普通员工,再也没有为其提供过任何方便。 要是事情继续这么顺利下去,之后说不定真的就要被金鱼得逞。然而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某种运气守恒的道理,人在走运之后就要开始不走运了。又或许对于金鱼来说,顺利加入此地才是不走运,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走运。她作为风月场所工作者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就是长安。 长安在知道金鱼的过往之后,对于这个女子产生了怜悯之心,想要阻止对方步入自我毁灭的道路。 他开始劝说金鱼放弃这种复仇的计划。 并不是说他认为金鱼不应该复仇,而是认为金鱼不应该为了复仇而轻贱自己的身体,甚至是葬送自己的前程。 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个很好的劝说者,金鱼完全就没有把他的话语听进心里去。不过他有个不知道是否应该说是优点的地方,那就是为人极其执拗。金鱼越是把他往外赶,他越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一走了之。 于是第二天晚上,长安再次前往那家夜店做客,并且再次指名了金鱼。 他第二次劝说也是以失败告终。然而他还是没有放弃。第二次失败,他就再来第三次;第三次失败,他就再来第四次……他把这件事情坚持了将近三个月,每次都是把金鱼拉进包间里面,然后什么“正事”都不做,就是口若悬河地在那里谈人生、谈前途、谈理想。 就算中间有几次他没有到夜店做客,也会花钱提前把金鱼给预约选中,以免她去接待其他顾客。 当长安向我们说到这里,金鱼突然开口了。 “——像是他这种喜欢说教的客人,在风月场所里面其实没有那么罕见。”她说,“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像是打女性主角成人游戏却非要处女通关一样的中年客人,指名对象之后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喜欢拉着人在那里干巴巴地聊天,说什么‘我在这里架一挺机枪就可以控制整条街道’什么的……真是无聊透顶。” 虽然她嘴巴上是这么说,但或许长安过去的努力也不是白费的,她现在的态度更加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动摇。 “也就是说,学校里面传言你经常出入风月场所,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看向了长安。 而祝拾则对自己的哥哥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没想到哥哥你居然是为了做好事……我一直以来都误会你了。” “嘿嘿……”长安像是偷偷做好事被人发现一样害羞地笑了笑。 不过说真的,就算再怎么脾气执拗,仅仅因为听说陌生夜店女子的荒诞过往而连续两个多月不辞辛苦地劝说对方,他真的会做到这个份上吗? 以我对于他的了解,他希望对方不要自毁前程的动机肯定是真实的,但是俗话说男人自古以来有两大爱好,一种是“逼良为娼”,一种是“劝妓从良”。我很难不怀疑长安的情绪里面是不是掺杂了“劝妓从良”这一古典情结。 难得祝拾对自己的哥哥改观,我还是不要在这方面多嘴吧。 “那么,之后呢?刚才的内容与你被怪异之物绑架殴打有什么关系吗?”我问,“这件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吧?” “嗯,没有结束。”说着,长安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劝金鱼从良……我是说为了劝金鱼放弃那种荒唐的计划才每天去那家夜店的,但是时间一长,我发现那家夜店本身就有着不容忽视的邪恶和黑暗。” 99 换影怪人3 “就我来看,这种风月场所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容忽视的邪恶和黑暗。”祝拾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而我则询问长安:“你发现了什么?” “因为我每次进入那家夜店都是冲着金鱼去的,所以没怎么在里面逛过。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我才发现一件事情。那家夜店里面有很多年轻的女孩——这件事情本身倒没什么,原本这就是一口青春饭。问题是我起初以为像是金鱼这种女大学生岁数的女孩就已经足够年轻了,没想到……”长安踌躇了下,然后说,“在那里面岁数最小的,看上去居然比起金鱼还要小七八岁。” “啊?”祝拾大吃一惊,忍不住去端详金鱼的面孔。 金鱼看上去与我和祝拾岁数差不多,最多二十岁。如果要比起她还小七八岁,那岂不是…… 长安并没有详细描述那些小女孩在夜店里面的具体工作内容,只是以非常阴沉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虽说我不是个满口道德文章的君子,可那种事情再怎么说也是跌破了我的底线。”他沉声道,“一开始我的目的只是劝说金鱼放弃她那个复仇计划,而在发现那种事情之后,我的目的就增加了——我想要捣毁那家夜店。” “那里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捣毁,我劝你还是放弃那种念头比较好。”金鱼看了他一眼,“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在那里做客的富人可是不少。一旦出现问题,与其他风月场所出问题的性质截然不同。所以那里的后台非常坚固,不是走正常路径就可以扳倒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只要我暗中收集的线索足够齐全,上报的层级足够高,我就不信会没有效果。”长安毫不动摇,又对着我说,“两天前我遭受到袭击,被人绑架往死里殴打,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家夜店。” “你是觉得自己暗中收集线索的行动被他们发现了,所以才会被盯上性命?”我捋顺了里面的逻辑。 换而言之,那家夜店的经营者有可能就是怪人,或者怪人就是其后台。因此当长安危及夜店之际,怪人就把分身派遣出去,意图把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给长安一个痛快,而是非得大费周章地往死里暴打,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此基础上,依旧有着说不通的地方,我问:“那你上次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出实情?” “我怕你杀人。”长安给出了这么个答案,却令我更加费解。 “我不明白。且不论那家夜店的经营者及其后台有可能就是危害你人身安全的幕后黑手,光是你之前发现他们做过的事情就已经称得上邪恶。难道你是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吗?”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批判他人邪恶的立场,但姑且还是这么说了,“还是说你觉得必须由法律去审判他们,个人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蝙蝠侠的一面。” “不是因为那些啊。”他复杂地说,“你要我说出具体的理由,我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你表达,只是……” “只是?”我问。 “当时你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他说,“后来发现事情和我以为的不一样,我真是发自心底松了一口气。” 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当时”,就是我两天前当着他的面杀死那两个影子分身的事情。 一开始,我不知道那两个影子分身不是人类,却还是将其杀死了。说是失手确实是有失手的成分,只是我的内心对此的确没起过多少波澜。 然而长安似乎不是这么看的。 当他发现对方不是人类之后,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我错愕。 迎着他复杂的目光,我真是无法与他的想法共鸣,并且觉得他的发言相当不合时宜。 就好像是在充满血风腥雨的魔幻战斗故事里,突然出现一个像是从日常都市故事里穿越来的角色,在那里研究起了人与人之间互相伤害会对当事人的心理健康造成何种程度的影响,为什么人不应该伤害他人等等。彼此之间根本就不在相同的频道。 那种神经纤细的话题还是在光是不小心从自行车上跌落骨折都算大事的日常都市故事里面研究吧,我们这里可是就算随便死掉几个人都见怪不怪的。 而在产生这种感想之后,我反而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的,就好像魔幻战斗故事适配的价值观和日常都市故事适配的价值观不一样,我和祝拾所处的世界与长安所处的世界本来也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无法要求长安按照我的价值观去判断事物,在他的视角下,自己的朋友居然会对于杀人一事如此漫不经心,这种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用“你胆子真大啊”就一笔带过的。 我转过头看了祝拾一眼,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然后她转过头去,对着长安说:“之后呢?既然你觉得那家夜店就是袭击你的幕后黑手,为什么我们先前却看到你从里面走出来。你进去做了什么,不怕他们再次袭击你吗?” “我打算把手头上已经收集到的证据直接上报给相关部门,而在那之前,我想要把金鱼先带出来。”长安老实回答,“至于会不会被袭击……” “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们没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客人出手的。就算要做什么事情也是在暗中做,表面上还是会维持一团和气。否则谁会愿意再到他们哪里去做客?”金鱼说。 “虽然也有那个原因,但主要还是我发现他们好像对我非常忌惮。估计是因为两天前对我出手没成功,他们摸不清我的深浅。我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扯扯虎皮,先把金鱼带出来再说。”长安解释,“不过你们在店外面和我偶遇,他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对你们说出所有的实情比较好。” “你早该和我们说出实情了。就算想要先把人带出来,也可以先找我们帮忙。不想和庄成商量的话就找我。你这种遇到问题就想要自己独自应对的习惯是从谁那里学来的?”祝拾恨铁不成钢地说。 长安似乎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等等,是我的错吗。 “原来如此……”麻早突然说话,“那么现在靠在门外偷听我们对话的那个人,也是那家夜店的人吗?” “什么?”长安和金鱼同时一惊,而祝拾则是波澜不惊。 我打算点亮一个“萤火虫”,感知看看外边是不是真的有人。不过还没等到我这么做,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大约三四十岁的男性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真是个敏锐的小姑娘!既然暴露了就没办法。如果你们装作不知道,我还会让你们再多喘息一段时间。”他先是沉声说话,接着看向了金鱼,“听你刚才的口气,你果然是站在祝长安那边的吧。我就说祝长安怎么在店里摸索线索的时候动作那么准确,你肯定有在暗中为他提供支援。亏老板那么赏识你,你却辜负了她的期望。” “哼……”金鱼隐约浮现出了恐惧之色,却还是强自镇定。 祝拾面不改色地问:“夜店老板会允许哥哥把金鱼带到外边,就是为了看金鱼是不是内鬼?” “只不过是顺便罢了,让我在之后尾随过来试探祝长安的底细才是正事。”黑色西服男性似乎有着把控全场的自信心,他甚至随手把门关上,又看向了长安,“老板原本还在忌惮你是不是有着隐藏的力量,但是你刚才亲口拆穿了自己的虎皮。看来你在两天前能够逃过一劫是有着其他的因素,你自己毫无力量。而既然你和这几个人只是在外边偶遇的,那就意味着他们也不是你的仰仗。你已经完蛋了。” “他是什么人?”我问金鱼。 “他是老板最得力的助手。”金鱼终于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害怕,“听说他以前是个职业杀手,现在负责老板的保镖工作。过去有些外人想要妨碍夜店经营,后来人间蒸发,传闻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你们现在还有闲心说话吗?”黑色西服男性冷笑道,“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这边有五个人,就用不着怕我一个人了?对付你们我都不需要拿出武器。不过正好,也算是为了粉碎你们的希望,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在自己过去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恐怖……”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只见包间里面顿时出现了非常识的变化。阴影像是渗出墙纸的墨汁一样,从房间各处边缘缝隙里面流淌出来,积成黑暗幽邃的池水。 而从池水里面则爬出来一个又一个如同地狱恶魔般的怪物。 这些都是怪人的影子分身。 金鱼目睹这种噩梦般的画面,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长安也反射性地变得很紧张。 “如何?这些恶魔是老板的合作伙伴赐予我的士兵,它们现在都听从我的命令。”黑色西服男性夸张地展开双臂,露出笑容,自信得像是生杀予夺的帝王,“这就是超越俗世常识的力量。如果你们不想被恶魔从手指和脚趾开始啃食,就乖乖听从我的指示…… “……嗯?那边三个,你们这都是什么反应,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100 换影怪人4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是毫无悬念。 虽然能够指使影子分身,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色西服男性显然是个普通人。要真是换影怪人本尊现身,只怕一看到祝拾和麻早,以及我的面孔,便第一时间就要逃之夭夭了。 或许对方在金鱼眼里是个神秘残忍的前职业杀手,有着不得了的杀戮技艺,但是那些本事在这里都没什么发挥余地。至于周围出现的那些影子分身也是只有排场威风,实则毫无威胁,以至于颇具幽默气息。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何时开始窃听,又是如何理解我们的对话,总之他未能理解到我们这里超过半数都不是普通人。可能他是以为既然长安没有选择事先向我们求助,那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应对事件的力量。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直接就放出大量的火焰,使其充斥包间的每一寸空间。周围的影子分身在火焰之中灰飞烟灭。 而祝拾似乎像是昨晚一样用出了隔断声音的结界,外边街道车水马龙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想必包间里面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外边去。 长安还算是能够勉强接受事态的变化,而金鱼就像是世界观破碎一样,如坠梦中地看着这一切。 在我的控制之下,火焰没有伤害到影子分身以外的任何事物,其中也包括了黑色西服男性。说起来真不愧是前职业杀手,面对这种急转直下的变化,他居然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想要转身冲出门外。 “——回归。” 麻早放下吸管和可乐,对着黑色西服男性就是一指。 就是这么一指,后者才迈出去一步的脚不知为何自己收了回来。他愣怔了下,旋即连忙想要再次转身迈出步伐。只是命中他的怪异力量似乎还在继续起效果,这次他只是迈出半步便自己收回来了。 他浮现出惊恐的表情,想要再次移动,这次却连半步都走不出去,身体都来不及转动就自己扭了回来,而脸上惊恐的表现也好似回溯般消失不见。之后的挣扎更是变得愈发轻微,只能看见他的身体在莫名抖动。 不出一秒钟功夫,他的身体就连抖动都已做不到,面部表情也再无变化,好像所有的挣扎都在正式起动之前就被取消。他宛如遭到蛇发女妖凝视的石化受害者般被定身在了原地。 这貌似也是麻早回归之力的其中一种用法。 “她也是超能力者?”长安在吃惊之中隐约透露出了羡慕。 而金鱼则彻底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就连祝拾都面露意外之色。 我这个人是有些“低级趣味”的,就是喜欢看到其他人对于我的力量感到震惊。 而看到他们的注意力有部分被麻早的“人前显圣”分去,我心里同样感到了不打折扣的高兴。没错,我家的麻早就是这么厉害——虽然不至于正儿八经地这么想,但我可能真的有接近这种想法的情绪。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是因为我无意识地以麻早在这个时代结识的第一个人自居吗。我斟酌着自己的内心。 麻早对于其他人的惊叹似乎毫无兴趣,她只是专心地询问我的意见:“接下来怎么办,要从他那里拷问出怪人的真实身份吗?” 我先是想了想,然后问:“你能让他在保持定身的前提下说话吗?” 她点点头,抬起来的手指放松了些许。而黑色西服男性虽然四肢和躯干仍然无法动弹,但是脖子以上的部分貌似得到了解冻。他慌乱地扭动脖子,显露出束手无策的窘态。 我起身走上前去,想着应该从哪里开始问起。首先肯定不能指望他会老老实实开口,就算他说话了也无法保证他说的是实话。对方可是前职业杀手,谁知道普通的刑讯逼供能够对其起效到何种地步。 因此我就索性省略那些多余的环节,直接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黑绳锁心戒指。 虚化的右手刺入黑色西服男性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 我心想,且不论立场云云,真得谢谢陆游巡送我这枚戒指,这就派上用场了。 十分钟之后,我们大致上了解了能够从他这里知道的所有信息。 先说最重要的部分,换影怪人确实就在那家夜店里面,而且还是那家夜店如今的隐形靠山。 他在差不多三个月前出现在夜店老板面前,并提出合作。说是合作,其实就是凭借武力,想要单方面利用夜店老板在本地上流阶级的人情资源。我对于上流阶级的人情往来完全不了解,据黑色西服男性所说,夜店老板虽然是做着这种黑暗经营的女性,但是在上流阶级似乎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好像也是本地上流阶级的一员,但是黑色西服男性不知道其真实身份,只有夜店老板知道。而作为隐形后台,当夜店经营受到威胁之际,换影怪人也会提供帮助。 先前出现的那些影子分身就是换影怪人转让给黑色西服男性的。这种转让程序并不复杂,换影怪人只要命令那些具有一定智能的影子分身跟随黑色西服男性就可以了。而两天前绑架殴打长安的,便是黑色西服男性派出去的影子分身。 动机很简单,长安在夜店里面收集犯罪证据的动作早已被发现,黑色西服男性想要清算长安。影子分身这种东西纵使行动曝光也不会把夜店暴露,当成棋子使用再合适不过。 但是在清算之前,他需要知道长安把夜店的犯罪证据收集到了何种地步,又是否透露给了其他人。因此他派遣的影子分身对待长安只是毒打,而不是直接动杀手。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把长安打到奄奄一息,使其心理防线崩溃,之后影子分身就会用长安的手机向他发起联络,让他远程审问长安。没想到还没等到进入那个环节,他派遣的两个影子分身就莫名其妙失去联络,而长安则在两天后生龙活虎再次出现。 这就是长安两天前经历事件的真相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长安心有余悸地说,“以防万一,我再问问,你说的‘清算’是怎么个清算法儿?” “说。”我用力地握了握黑色西服男性的心脏。 后者面露痛苦之色,不由自主地说出实话:“这个要看你收集到了何种程度的证据,又打算对我们做到何种程度。如果你只是个被打一顿就彻底崩溃的软脚虾,之前的事情都是你年轻气盛,一时热血上头,那么我就会放你回家。 “但是如果你真的有些血性,明知道自己会死也要和我们作对,那么我就不得不承认你是条汉子,只能把你当成真正的敌人杀掉了。” “原来你还有放过我的打算,你不是个杀手吗?”长安意外。 “是‘前’杀手。”黑色西服男性的声音透露出沧桑之意。 听上去他好像有些自己的故事,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听那些的时候。我把右手抽了出来,然后摘掉黑绳锁心戒指。祝拾从黑色吉他盒子里面拿出带鞘长剑,把黑色西服男子击晕了过去。其实我倒是想要直接把对方当场烧死,但是既然长安还在旁边看着,我就只好暂时停手。 现在的我心情好转很多。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长安遇袭之谜终于全部解开,真是豁然开朗。 只可惜黑色西服男性不知道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夜店老板虽然知道,但是我们不方便直接闯入夜店审问老板,贸然那么做很可能会刺激到换影怪人。毕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情报,总不好再对他指望更多。 ……话说回来,他之所以会自己送上门来,该不会也是因为被麻早的扫把星体质给捕获了吧? 我向麻早看过去,麻早无辜地眨了眨眼。 “哥哥,你之后就把自己收集到的那些证据都交给家里吧,然后那家夜店就会从此消失了。”祝拾对着长安说。 “啊?我们祝家有这么厉害吗?”长安迟疑。 “换成几年前,像是我们家这种猎魔人家族确实是没办法对于世俗社会施加多少影响力,对于那种牵扯到很多权贵的夜店也是如此。但是最近两三年就不一样了。”祝拾似乎也是在对我解释,“如今官方势力和罗山关系紧张,那种连小女孩都用的夜店一旦曝光,就会成为罗山批判官方势力合法性的材料。所以官方势力肯定会比我们更加急于将其扑灭,而且还是尽可能用重典。” “我们家还是猎魔人家族?”长安惊了。 祝拾一怔:“啊?爷爷什么都没和你说吗?” 长安茫然地说:“他就让我乖乖在房间里面待着……” “爷爷不是应该先对你解释真相吗?”祝拾先是疑惑,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他是打算直接解除你魔物之血的封印,所以先去做准备工作了?也对,只要封印解除,让你重新想起小时候的记忆,也就省去解释和让你信服的功夫了……” 听到这些话,旁边的金鱼露出了像是看到大型中二病表演会场,却又不得不相信那些都是真实信息的,只能说是风中凌乱的表情。 虽然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与长安相关的这些事情,但是不得不说,这些话听上去确实不像是现实世界应该出现的台词。我真的没有在不知不觉穿越到以长安为主角的魔幻战斗故事片场吗。 “啊?魔物之血?封印?记忆?”长安再惊,“我身上居然还有那种听上去像是古典少年漫画主人公一样的设定吗?”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祝拾心累地叹息,“还是先讨论换影怪人的事情吧,假设换影怪人现在真的就在那家夜店里面,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够将其找出来?” 或许是受到我的影响,祝拾也开始管那怪人叫换影怪人了。 而对于眼下的问题,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101 换影怪人5 我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对现在身处于那家夜店里面的所有人都打上热能记号。 也可以不必是所有人。考虑到换影怪人的断手是粗糙的男性手掌,可以事先将手部外形不符合条件的人员全部筛选掉。换影怪人必定就在余下那些人里面。 纵使他的本体现在不在夜店里面也没关系。既然他过去都是用移形换影出入夜店的,夜店里面就必定有他拟态成人形的分身。我的热能记号打在分身上也可以。只要到时候他发动移形换影,我就知道谁才是目标了。 只不过,这个办法可能存在一个问题。 听完我的说明之后,祝拾提出了异议:“你的热能记号会不会被换影怪人觉察到?既然热能记号本质上是一段热量,那么你贸然将其粘附到目标身上,很容易就会被目标发现吧。任谁身上多出一块温度异常的地方都会觉得不对劲的。” “我可以把热能记号设置在内脏部位。”我说,“人的内脏环境本身就是温热的,而且对于温度细微变化没有皮肤那么敏感,正常来说是不会被发现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麻早好奇,“你以前对谁用过吗?” “嗯?”祝拾貌似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麻早,又看了看我,眼神突然变得很锐利。 我连忙扯开话题:“但是我对这个办法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掌握怪异之力的人感知到。” “……你说得对。”祝拾暂且放过了我。“如果被换影怪人觉察到,他有可能就会使用移形换影,把自己被植入热能记号的因果转嫁到分身上,自己再毫无负担地逃之夭夭。” “等等,是我之前误会了吗。他移形换影异能的因果转嫁效果难道不是只有在他受到致命伤之际,在被动触发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吗?”我立即问。 “你没有误会。那个异能在他主动触发的情况下,就仅仅是与分身交换空间位置而已。但是我们不能排除他用自杀手段触发被动效果的可能性。”她说。 尽管我觉得换影怪人未必会想到这种用法,不过这种谨慎并不是坏习惯。 只是这就问题很大了,移形换影本身就是逃跑能力强到离谱的异能,再加上还能够自己触发因果转嫁效果,就算我们真的有办法将其找出来,也没有办法避免其逃跑的结局。 我是打算试试看能否在他之后发动异能的时候抓住他试图逃跑的本体因果,成功的话说不定就连移形换影异能本身都可以阻止。问题在于那种做法现在终究是纸上谈兵,在实践之前难以指望成功率。 我问了问祝拾和麻早有没有办法对付移形换影异能。 麻早面露难色。 而祝拾则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其实我有思考过具体的战术。那就是先由你在换影怪人身上缠绕火焰,之后无论换影怪人移动到哪里去,我们都能够追踪到他。而只要他自认为无法逃脱我们的手掌心,彻底陷入绝望,心之种就会离开他的身体。 “那种状态下的他应该是无法再使用移形换影异能的。紧接着我再中断心之种破坏脑部信息的进程,就可以把他的头颅完好无损地带给陆禅。任务就成功了。” “且不论仅仅靠着这种做法是否能够让他陷入彻底的绝望……”我说,“就算我可以在他身上纠缠火焰,他不也是可以用移形换影异能把我的火焰转嫁到他分身上吗?” “移形换影异能被动触发时会转嫁的因果,仅限于和他的死亡有着关联性的因果。”她说,“只要对他造成致命伤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和麻早,或者只要你把‘用来追踪他的火焰’和‘杀死他的火焰’分开使用,追踪的火焰就不会被自动转嫁出去。” 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同理,如果他因为我的热能记号而自杀,热能记号就会被转嫁,因为热能记号与他的死亡产生了关联性。 而只要阻止他基于这种动机的自杀,热能记号就不会被转嫁。对我来说这不困难。 仔细想来,这条规则其实早有暗示。昨晚麻早从换影怪人身上斩落手掌,而后者在与分身交换之后,被斩落的手掌却没有作为组成分身的影子而消失,而是作为本体遗留的血肉继续存在。这是因为麻早斩断其手掌的行为,与其之后遭到的致命伤之间没有充分的关联性。 我算是把握住了他异能的详细运转逻辑,同时为祝拾的表现而惊讶。 她居然把换影怪人的异能看透到了这种地步,搞不好就算是换影怪人本人都没有她了解自己的异能。“不周山”之力的强大程度真是超乎想象。 “祝拾,既然你能够看破换影怪人异能的破绽,那么你是否能够破坏换影怪人的异能本身?” 原本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料祝拾居然迟疑了下。 “啊?真的可以?”我吃惊。 “可以是可以啦……”她说,“但以我如今的水平,只能够在对方发动异能的时候才能够破坏异能本身,并且这种破坏效果也只是暂时性的。 “再者,换影怪人异能展开的时间只有一瞬间。要抓准这个时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过于困难,最多只有一成的把握。” “我觉得这已经足够离谱了……”麻早忍不住往我身后藏了藏。 祝拾似乎大受打击:“哎,等等!麻早,为什么要和我拉开距离?” “先不说那个,我们现在姑且是有了阻止换影怪人逃跑的方法,但是还没有把他本人找出来。”我说,“我可以往你们身上植入热能记号吗?你们帮我判断判断,如果是怪人,是否可以觉察到自己身上多出来的热能记号。” 闻言,祝拾情不自禁以看待别有居心者的目光看了我两眼,然后说:“好吧……试试看吧。” 我尝试往两人的内脏处设置了热能记号。 祝拾微微一顿,便立即给出了答复:“我能够感受到热能记号的法力波动,你之前提出的策略是行不通的。”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反倒是麻早摇头了,“但是我的意见无法作为参考。现在的我还是灵魂受创状态,对于法力波动的感知能力大不如前。” “是吗……”我表面失望,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从麻早的反应可以得知,我以前对她身体内部设置过热能记号的事情应该是没有暴露。 “庄成,虽然你本身在使用超能力的时候不会被人感觉到法力波动,但是你分散出去的火焰并非如此,以后你要注意。”祝拾叮嘱。 “法力波动……” 陆游巡以前也提过一次这个名词,顾名思义,应该是指使用怪异之力时会产生的影响,能够被像是祝拾这样的猎魔人感知到。 旋即,我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么我的‘萤火虫’呢?我先前让‘萤火虫’进入夜店内部,会不会已经被换影怪人发现了?” “这你可以放心,你的‘萤火虫’发出的法力波动非常细微。我算是感知力相当敏锐的类型,也难以觉察到你的‘萤火虫’。怪人恐怕就更加无法觉察到。”她摇头,“这个热能记号其实也很隐蔽,要不是直接进入我的身体,我原本也是无法觉察到的。” 以前我用“萤火虫”窃听过她的电话内容,她确实是没有觉察到的样子。 不过,“法力波动”这个东西我还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现在还不是求教的场合,以后我得向祝拾学学怎么能够感知到所谓的法力波动。 现在先集中眼前的问题。既然对夜店所有人植入热能记号行不通,就只能重新整合之前的线索,思考谁是换影怪人。 果然还是必须研究长安之前的叙述吗? 按照麻早的提示,我们意外遇到长安和金鱼这件事情本身,极有可能就有着足以接近事件核心的线索。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在长安对我们述说的自己和金鱼的经历之中,隐藏着足以让我们找出换影怪人本体的线索? 或者说换影怪人就是长安和金鱼经历之中的某个“登场角色”? 在那段被叙述的经历里面,排除长安和金鱼,明确的角色一共有三个,分别是金鱼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夜店老板。 考虑到换影怪人就在夜店内部,我一开始也有怀疑过换影怪人会不会就是夜店老板,但是这个方向已经被黑色西服男性否定了。换影怪人是夜店老板的“合作者”,而且夜店老板是个女性,那只粗糙的男性手掌显然不可能是她的。同理,金鱼的母亲也应该被排除。 那么剩下的就是金鱼的父亲,他不光是男性,也符合“经常出入那家夜店”的条件。 可是,就这么靠着排除法随随便便敲定目标真的没问题吗?我知道麻早的扫把星体质非常离谱,但像是这样光是在外边走走就能够轻松捡到解开谜题的钥匙,未免荒唐过头了吧? 一旦猜错目标,我们之后就再也无法抓到换影怪人了。我必须再得到更多的证据…… 我不停地推敲着长安和金鱼的经历。 忽然,我从中捕捉到了一个巨大的疑点。 为什么之前我会忽视这个疑点呢? 感慨的同时,我确信自己已经真正触及了目标的真身。 “金鱼,你说过你是因为打听到了自己的父亲经常出入那家夜店,为了陷害他,所以才会选择加入其中的吧。”我看向了金鱼,“而且在那之后,老板就只是把你当成普通员工,没有为你提供过任何的方便。” “是的……”金鱼疑惑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家化装舞会性质的夜店,里面的客人都带着头套,工作者都带着面具。无论是为了情趣,还是为了隐私,客人的真实社会身份都是被隐藏的。”我说,“那么你又要如何确认,当你加入夜店之后,你的父亲仍然在那里做客?” 102 换影怪人6 祝拾和麻早没有亲眼见识过那家夜店里面的情景,虽然从我的话语和长安的叙述之中得知了客人们都佩戴隐藏真实身份的头套,但是无法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疑点也很正常。 而长安却也是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说:“对哦,进入那家夜店的人都很在乎自己的真容会不会暴露,大多数人哪怕是进入‘正戏’都不会把头套脱掉,就连员工都有权利在客人要求自己脱掉面具的时候拒绝。 “哪怕有客人脱掉自己的头套,店里也有规矩禁止员工泄露客人的真实身份信息。泄露给其他员工也不可以,否则后果非常惨重。” “你都已经在店里做客两个多月了,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啊……”金鱼无语地说。 长安先是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脸色一紧,向我询问:“阿成,难道你是在怀疑金鱼就是你们要找的换影怪人吗?” 虽然我和祝拾没有向他说明自己等人此行的目的,但是在旁听过我们的对话之后,他显然已经推测出来大半内容。 “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在怀疑金鱼,只是想要知道她如何确定自己的父亲仍然是那家夜店的常客而已。”我摇头。 “所以,你是在怀疑金鱼的父亲?”长安不知道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多半无法理解我为何会往那个方向怀疑。 而祝拾则迅速地理解了我的思路。 “难道是靠着洗浴设施?”她推测,“你之前说过那家夜店里面有着洗浴和按摩,以及住宿的设施。就算那些客人想要隐藏真实身份,也不至于在洗澡按摩和留宿的时候都要继续戴着头套吧?” 我直接询问金鱼本人:“还是说你光靠父亲的高矮胖瘦就可以从客人里面认出他?” “不,那个家伙的身高没什么特殊的,至于胖瘦……他很少回家,就算在此期间胖瘦有什么小幅度变化也很正常,我不可能靠着那种细节去辨别他。”金鱼摇头,“至于洗澡按摩,还有住宿的区域……那些客人确实不至于在那些区域都继续佩戴头套,但像我这种普通员工是被禁止进入那些区域的。” “那么你是如何确认的?”长安疑惑。 金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个答案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一致。 说真的,我都感觉这个巧合已经巧合到近乎于恐怖的地步了。 “——是手掌。”她以无比痛恨的声音说,“是那双丧尽天良、无情无义,毒打母亲和我的手掌。惟独那双手掌,我绝对不会认错。 “就算他在进入夜店的时候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好好地穿着衣服、裤子、鞋子,还戴着隐蔽真容的头套,也肯定会把自己的双手暴露出来。而我就是靠着观察手掌,把他从那些客人里面辨别出来的。 “所以我非常确信,时至今日,他依旧在那家夜店做客。” 听到她说出这些话,祝拾先是一呆,旋即睁大了眼:“手掌……手掌!?” “祝拾,换影怪人的断手应该还在陆游巡那边吧。”我早有准备地说,“可以让他把断手送过来吗?不对,隔了一天,断手说不定已经腐坏了……我记得他不是会把脑海里的信息念写到照片上面吗,让他发送过来那只断手的照片也可以,要尽可能清楚一些的。” 祝拾一边拿出来手机,一边说:“没关系,他给那只断手做过防腐处理,我这就联络他……” “不需要那么麻烦。”麻早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接着便有一只血淋淋的断手凭空浮现,落到了她的手里。这正是昨晚从怪人身上斩落的断手。 仔细看去,这只凭空出现的断手竟呈现出一种明暗不定的虚影形态,与她在昨晚召唤出来的虚影反曲刀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我能够用赐福之力召唤出自己过去接触之物的历史投影。”她先是简单地解释了下,再把断手搁到了桌面上,然后对着金鱼说话,“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父亲的手掌。” 金鱼迟疑着上前,仔细观察断手外形。 不出两秒钟,她就斩钉截铁地说:“是的,就是这个……这就是那个家伙的手掌!” 她知道我们的目标是换影怪人,有可能会为了借刀杀人而把自己的父亲栽赃成我们的目标……我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然后看向祝拾。 而祝拾显然也和我有着相同的怀疑,她貌似不知何时已经启动了“不周山”,然后转头对我说:“她没有说谎。” 见状,我继续询问金鱼:“你的父亲长什么样子?” 金鱼拿出手机,连续点击好几下,然后把手机转向我这边。屏幕上面是一张其貌不扬的中年男性证件照。 我牢牢地记下了这张面孔。直到此刻,我才算是对于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完全的确信。 换影怪人真的就是金鱼的父亲! 这一刻,我心中浮现出来的,既不是对于自己正确推理的自豪,也不是对于事态进展顺利的庆幸。 而是惊叹,对于麻早体质的惊叹。 这是何等的巧合和安排?正当我们在夜店外边苦恼于无法准确定位换影怪人真实身份之际,换影怪人的女儿便把自己送上门来。 而在我们手里只有换影怪人的断手这条线索的情况下,金鱼正好就有着通过断手辨别出其真实身份的条件。 甚至于,如果我是个迷信之人,完全迷信于麻早的力量,其实就根本不需要这些推理和线索。只需要听完长安和金鱼的经历,再单单靠着简单的排除法,就能够直接蒙中“金鱼的父亲就是换影怪人”这个真相! 这种成为事件漩涡,把相关之物统统聚集到自己身边来的体质,已经超出天赋和运气好坏的地步,只能说是一种超自然的诅咒。拥有这种体质的人绝对无法过上波澜不惊的平凡生活,只会像是冒险故事的主角一样身不由己地把自己和身边人一次又一次地卷入意外事件。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无法停止步伐。 就算是将其视为一种祝福和恩赐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绝对不是麻早这种尚且年幼的少女应该承受的命运。拥有这种体质对于绝大多数向往和平安全生活的人来说,就像是活生生被投入熊熊燃烧的火宅,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 我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麻早,而她对于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情绪。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只是在等待我们信服而已。 可我的心中还有一些疑问。 既然金鱼的父亲就是换影怪人,而夜店老板也知道这条真相,为什么后者还会默许金鱼在夜店里面进行陷害自己父亲的活动呢?一旦金鱼阴谋得逞,那就不是对换影怪人说声对不起就能够了结的问题,夜店老板很可能会遭到换影怪人的残酷清算。 不过那种问题是次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换影怪人抓住。我操纵着分布在夜店里面的数只“萤火虫”四处搜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目标。 就在夜店的休息区,有个穿着丝绸浴袍的男性正躺在按摩椅上默默享受。 而他身后则侍立着一个佩戴白色兔子面具,发侧别着金鱼发卡的矮小女孩。 虽然按摩椅上的男性戴上了棕色的羊形动物头套,但是我通过把自己的精神融入环境热量之中,还是能够隔着头套“透视”到他的真容。 他正是金鱼的父亲,同时也是我们要找的换影怪人。 事到如今,我已经对于换影怪人在这么个大白天“正巧”待在夜店里面这件事情再也兴不起任何意外情绪。只是跟身边的祝拾和麻早说自己发现了目标,然后简单商量了之后的战术。 决定好战术,我们便离开了饭店包间,前往自己的战斗位置。麻早还顺便对着昏迷的黑色西服男性重新施加了定身力量,以免对方趁着我们战斗的时候逃跑或者做坏事。至于长安,我们就让他带着金鱼先去买单,等待这边的结果。 各就各位之后,我站在夜店对面的街道上,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身处于夜店内部的换影怪人那里。他这会儿貌似已经坐够了按摩椅,正双手扶着椅子把手,想要站立起来。 他的姿态相当放松,完全没有注意到“萤火虫”,更加没有注意到通过“萤火虫”注视过来的我。 下一刻,我用目光点燃了他的身躯。 这不是为了杀死敌人而施加的火焰,而是为了把自己的热能记号植入他身体里面。话虽如此,我也没有让他好过的意思。火焰出现的一瞬间,他穿在身上的丝绸浴袍和头套就统统化为飞灰。变得赤身露体的他痛苦地喊叫起来,摔倒在地四处翻滚,大概是出于条件反射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 他的皮肤迅速变得焦黑破碎,肌肉滋滋烤熟,就连眼球都在脱水碳化。发声器官也被火焰破坏,再也无法发出惨叫的声音。 在他周围还有几个戴着头套的客人,也有几个戴着面具的女性工作者。他们纷纷惊愕地看向了形同都市传说中人体自燃事件受害者的金鱼父亲,由于无法理解现状而变得呆若木鸡。 这种程度的伤害,如果是普通人,在没有接受及时医疗的情况下肯定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是怪人,那就只能算是轻伤。 在众目睽睽之下,金鱼父亲的身体发生剧烈的膨胀和变形,化为了怪物的形态。 103 换影怪人7 男人焦黑的身躯似乎变成了脆弱的蛋壳,紧接着破壳而出的是比起这具身躯更加巨大的异形怪物。 大马士革山羊一样丑陋狰狞的头颅,忿怒膨胀的黑色肌肉,三米高的庞然巨躯……只能以“恶魔”二字形容的怪物,现身在了夜店休息区人们的目光下。 原先侍立在按摩椅后面的矮小女孩在恐惧之下坐倒在地,发出了稚嫩的颤抖嗓音,像是想要惨叫,却无意识地压抑着。因为她佩戴着兔子面具,所以我一开始还不太好判断。现在我算是确认了,这个矮小女孩大概就是长安提到的,比起金鱼还要小七八岁的夜店工作者之一吧。 只是我现在暂时没有精力去关注那边。怪人已经出现了,我的目标正是他。在显出战斗形态之后,怪人浑身仍然被火焰缠绕,不停地惨嚎着。 想必他的意识还是非常茫然的。好端端在夜店里面享受着,却突然遭到烈火焚身,这谁能够料想得到呢?先前我杀死黑色西服男性所召唤的那些影子分身,作为本体的他看来也是没有感应到。就如同不死身怪人所说,怪人与影子分身之间并不共享感官。 围观群众似乎总算是反应过来,惊恐万分地逃跑。而换影怪人并没有像是他们可能以为的那样袭击他人,而是第一时间对准自己发动了攻击。 他把右手臂变化为刀刃形态,想要斩断自己的喉咙。 这是显而易见的自杀行为。只是出现在他身上,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一旦他自杀,移形换影异能就会被动触发,届时他就会与不知道身处于何处的分身交换空间位置,并且把纠缠在自己身上的火焰都交换给分身。换而言之,他是想要逃跑。 我一开始还在想他不一定能够想得到这种用法,却是有些小觑他了。只是我对此也早有准备。在注意到他反常动作的瞬间,我就已经操纵了缠绕在他身上的火焰,使其化为巨大手掌形态,反过来把他锁死在掌心。 他的动作立刻遭到强力遏制,身体无法动弹。紧接着,巨大的火焰手掌便把他的巨躯对着斜上方投掷了出去。 就像是在纯粹由脆弱玻璃组成的屋子里把铁饼全力投掷出去一样,换影怪人被扔飞的巨躯直接就把墙壁撞了个对穿。穿透墙壁之后他的运动势头依旧不减,在连续撞穿数层墙壁和天花板之后,他径直飞到了夜店之外的高空。 我制造出来的巨大火焰手掌有着极其强横的力气,被抛射出去的怪人在离开夜店之后就这么在空中横飞五六百米,最后落到了远离闹市的小树林之中。 换成是正常的肉体凡胎,这下肯定是要摔成肉泥。然而对方到底是个怪人,身躯强度比起钢铁装甲还要坚固。纵使是枪林弹雨都能够正面承受,想要承受住高空坠落更是不在话下。坠落之后,他尽管被摔得不轻,却似乎只是头晕目眩,并未受到正儿八经的伤害。 通过植入他躯体里的热能记号,我能够感应到他周围一定距离内的景象,也能够在这个范围内随心所欲地召唤火焰。下一秒,我就在他前方远处召唤出一团火焰,并且把我自身传送到了那边去。 眼睛一闭一睁,我的视野就从人来人往的街道切换成了人迹罕至的小树林,二十米外就是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怪人。 他抬起面孔,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然后,他的鼻子非常明显地抽了抽。因为他现在的头颅是比起人类更加近似于动物的形态,所以我怀疑他很可能不止是肌肉强壮,嗅觉也极其敏锐。也不知道是不是通过气味判断出了我就是昨晚在暗中放出火焰袭击他的“凶手”,他顿时勃然大怒,发出了浑浊的咆哮:“是你!?” “是我。”我有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同时抬起手掌,召唤出了个排球大小的火球。 “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吗!” 他似乎以为我要发动攻击,竟第一时间向我发起冲刺。 看来他暂时没有转移逃跑的打算。都已经在我手里吃了那么大苦头却还不撤退——不,或许正是因为吃了那么大苦头,所以他反而才想要在我这里出口恶气吧。至于打不打得过,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的底气毫无疑问就是他的移形换影异能。仔细想想,这种思路是相当容易理解的。移形换影异能既是不死之身,又是随时都能够撤离战场的保证。自己的安全得到了绝对的兜底,之后自然是能多大胆就有多大胆。更何况我貌似还是个孤身一人的火焰能力者,他就更是肆无忌惮。 移形换影异能也是我们必须攻克的难题。对我们来说,想要打败他是轻而易举,真正困难的是杀死他,尤其是要在保证他死后大脑信息不被心之种破坏的前提下杀死他。 为此,祝拾必不可少。 就在换影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的这一刻,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祝拾握着利剑,双眼呈现出冷彻的湖蓝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麻早也从另外一个方向出现,她已经摘掉猫咪胡须口罩,从远处往这里急速赶来。 这个小树林是我们有意挑选的战场,祝拾和麻早事先埋伏在周边。话虽如此,其实我投掷换影怪人的抛物线没办法做到很精准,落点是有巨大偏差的。好在我们事先商量好这一点,两人埋伏在了小树林的不同地点。这样怪人落地之后就能够保证至少一人距离相对较近。 现在看来,是祝拾的距离比较近。她在接近之后,直接就是对准换影怪人后颈挥剑斩击。 同时,换影怪人貌似也觉察到了她的杀气,猛地回头看去。 祝拾的夺命一击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夺走换影怪人的性命。就在她即将得手的时候,她肩膀上莫名其妙地长出来一条黑暗的手臂,抓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我还是凭借热能感知看清楚了这一出惊变的真相。那是阴影形成的手臂。是换影怪人操纵阴影阻止了祝拾的斩击。 说起阴影这种东西,总给人以匍匐在地面上的印象,但阴影是无论何处都可能产生的。可能会投射在墙壁上,也可能会出现在人身上。如果我所料不错,可能是树荫投射在了祝拾的身上,而换影怪人正是操纵了树荫。 更多的阴影物质从祝拾身上产生,化为利刃对宿主发动攻击。 旋即却见银色剑光暴起,笼罩祝拾周身乱舞闪烁,阴影物质皆被悉数绞碎。原来是祝拾把利剑交换到了左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处理了身上所有的阴影物质。 换影怪人没有追击祝拾,而是继续向我冲刺。或许在他看来,先解决我这个具有最大火力的敌人才是最优先事项。较之上次的不死身怪人,这个换影怪人无论是操纵阴影的技术还是战斗的思路都明显要更加出色。 这样也好,我正好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攻克他的移形换影异能。 趁着祝拾为我争取到的短暂时间,我反手就把火球拍在自己的胸口上,点燃了自己的身躯。 我进入了火元素形态。 这个形态下的我没有正常形态那么多不方便的地方,意识运行速度飞快,以至于时间流逝的速度在我眼里都缓慢到像是停止一样。 落叶仿佛定格在了空中,周围的声音拉长失真,刚才还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向我冲刺的怪人,现在看着就像是蚯蚓爬行一样缓慢。而且我似乎还能够再进一步加快自己的意识运行速度。 解决完阴影物质的祝拾正在赶上来,虽然在我的感官里面她的速度也很缓慢,但比起换影怪人是肉眼可见的快。考虑到我之后可能会失手,想要让她也有机会参与,我先是耐心等待她拉近一些距离,然后才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我对着换影怪人的方向伸出右手,就像是用手指摁死蚂蚁一样,一道数米宽的火柱从天而降,把反应不及的换影怪人压入其中。 在火焰的洗礼之下,换影怪人的身躯当场汽化蒸发。 当然,我还是有在控制力度的。经过我有意识地区分,火焰消灭的就只有换影怪人脖子以下的部分,而头颅则是完好无损,就连半根汗毛都没有烧着。 在我此刻的意识运行速度下,这个头颅看着甚至像是自己悬浮在了空中。其实没那回事,只是还没来得及下落。而接下来的才是难点。 通过包围头颅的火焰,我再次如同昨晚那般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有什么无法以大小和形状描述的形而上之物出现了,这个东西想要从我的火焰之中飞快逃离。 或许这就是祝拾所提到的“因果”。移形换影异能企图交换本体与分身的存在本身,象征着换影怪人本体的因果正在逃逸。 上一次的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能措手不及地看着这个东西逃跑;而这一次的我非但早有准备,还提前进入了最强的火元素形态。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反应不及的问题,移形换影异能的发动速度在我眼里甚至显得缓慢。我有充分的时间去观察和研究。 那么,现在的我是否能够直接干涉因果本身呢? 观察着这个因果,我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我能够凭借力量直接干涉这个因果。 但是这种干涉,似乎和我想要的不太一样。 104 换影怪人8 现在的我尽管能够干涉这个因果,不过这种干涉,与我想要达成的“抓住”不同,我只能做到将其“烧却”。 而对于这场作战来说,这是没有任何收益的结果。 要知道换影怪人的“移形换影”和不死身怪人的“伤害转移”有个决定性的不同。 两者虽然都能够做到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坏因果转嫁到分身上,但是伤害转移异能的因果转嫁是把坏因果向外转嫁给远处的分身,而被动触发的移形换影异能则是把坏因果留在原地,同时本体通过修改因果关系的方式逃之夭夭,让分身来承担留在原地的坏因果。 换而言之,现在我感受到的这个正在逃逸的无形抽象之物,象征的并不是“我对换影怪人造成的致命伤”,而是“换影怪人本身”。 虽说总是因果来因果去的,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客观依据能够证明这就是“因果”,仅仅是借用祝拾过去描述移形换影异能用到的词语而已。至少我主观感觉这确实是能够象征换影怪人本体的形而上概念化存在,也确实找不出比起“因果”更加贴切的词语去表达此物。 我想要将其镇压在火柱之下。如果说火柱就是我的手指,现在我在尝试做的事情就好比是想要把随风逃逸的尘埃压在指腹下。然而这个试图逃逸的东西甚至不是尘埃,而是空气。再怎么使劲压住,空气也只会被手指挤到外边去。 是的,因果这种抽象之物,像是空气一样无色无形,就连空气都与其不在一个次元上。所以没办法用手去触摸,更加不要说是在物理意义上将其抓住。 燃烧其实也是个物理概念,所以我也没办法用语言说明自己为什么能够将其烧却,总而言之我就是可以办到。但是我之所以做得到这种事情,是因为我的异能就是燃烧。如果我的超能力是“念动力”或者“意念移物”之类的力量说不定就可以将其一把抓住,遗憾的是我没有。 或者……尽管毫无根据,不过我觉得做不到直接将其抓住的,仅仅是“现在的我”。只要我的力量继续进化……不对,准确地说,只要我对于自身力量的理解和运用再上升一个大台阶,之后再想要越俎代庖地做到“抓住因果”,对我来说就不再是无法企及的事情了。 还是先让话题回到正轨吧,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不应该烧却象征着换影怪人本体的因果,是因为我们的作战目标是至少要保住换影怪人的头颅。 而对于眼下这个无色无形的抽象之物,我的火焰可分辨不清楚哪里是头颅、哪里是躯干。就好像是拿煤气灶去焚烧指甲盖大小的棉花团,真要烧的话大概只会变成付之一炬的后果。那样是不行的。 与其如此浪费,倒不如先将其放跑,之后重新制定战术,再根据我留在目标身体里的热能记号追踪上去。 当然,现在还没到完全放弃这场作战的时候。至少祝拾还没有放弃。当我决定不去烧却这个因果之际,银色的剑光紧随其后地切入巨大的火柱之中。我的火焰是不会对自己人造成伤害的,因此祝拾纵使闯入火柱之中也没有受到丝毫灼伤。剑光刁钻地刺入了换影怪人头颅的下颚。 她的目的肯定是破坏换影怪人的异能本身,只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拍。 我清楚地看到,象征着换影怪人本体的因果就如同迅捷的麻雀般抢先飞走了。就像是祝拾事先所说的那样,移形换影异能的展开速度对她而言过于快速。她的把握最多只有一成,会有如此结果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我觉得一成概率已经足够高,因为我们之后还有无数次重新追击的机会,而换影怪人失败一次就会万劫不复。之后就是水磨工夫。要说哪里不好,就是相当大费周章,而且祝拾切断怪人与心之种的联系应该也是只争刹那的事情。万一之后的作战有哪里执行不到位,我们依旧要空手而归。 我退出了火元素形态,然后撤去自己的力量,巨大火柱像是关掉阀门的煤气灶火焰一样倏然消散。祝拾落到我身边,冷彻的湖蓝色双眼似乎流露出了对于自身失手的不满。 而被击穿下颚的怪人头颅则砸落在旁边地面上。由于因果遭到移形换影异能的修改,这个头颅从本体的血肉变成了“从一开始被攻击的就是影子分身”的状态。因此它紧接着便逐渐融化为黑色墨汁,即将降级为纯粹的影子消失在地面上。 我打算去感应换影怪人的本体现在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麻早姗姗来迟地赶到了这边,她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头颅。 然后,她做了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事先说明,我之前是有同时对着麻早和祝拾问过她们有没有办法对付移形换影异能的,只不过看到麻早当时面露难色,并且保持沉默,我就姑且判断她是没有办法。而且之后她也没有对于作战提出更多的意见,我便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然而她现在的动作不是这么说的。 她抬起右手,对着地上逐渐融化溃散为墨汁的头颅就是一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她念道。 不成形状的头颅顿时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完好无损的换影怪人。 做到这件事情之后,麻早似乎变得很疲惫。 我和祝拾顿时愣住了,而换影怪人似乎也是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原地。我试着感应了下,热能记号就在眼前这个怪人的身体里。对方毫无疑问就是换影怪人的本体。 麻早用她的回归之力,把不知道逃跑到何处的换影怪人给抓回来了! 换影怪人立马反应了过来,我想他有可能是想要再次发动移形换影异能。而几乎是同时,一道银色剑光暴起,击穿了他的胸膛,并将其直接击飞出去。 就像是被箭矢击穿的洋娃娃一样,他的身体被利剑钉在了远处的树木上,吐出一大口血液。 而我以留在他身体里的热能记号为中心放出火焰,并将其再次化为巨大手掌,把他全身连同后面的树干一起用力握住束缚。 他没有能够逃跑,移形换影异能似乎也发动失败了。 祝拾的双眼从冷彻的湖蓝色变回了正常的黑色,她松了口气,然后说:“比起被动触发的形式,主动触发的移形换影异能果然要好破坏得多。 “比起这个……麻早,你居然能够把他抓回来?” 说到后面,她转头看向了麻早,脸上掩饰不住惊喜和诧异。 “嗯,既然知道了他昨晚不是把分身当成转移视线的烟雾弹、本体趁机偷偷逃跑,而是使用怪异之力直接调换了本体与分身的位置,我应该可以用赐福之力重置他异能造成的结果,把他与分身的空间位置重新交换回来。”麻早解释,“只不过对于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下能够用出多少力量,我没有信心。在实际尝试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到。” “所以你之前才一言不发吗?”我了然地说。 话虽如此,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提前说出来比较好。毕竟祝拾也是对于自己的做法没有信心,却还是姑且说了出来。在没有万全办法的前提下,运气也是可以作为战术要素的。这种事先交流也是团队合作的一环。 相比起祝拾,麻早似乎严重缺乏团队合作意识。其实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因为我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尝试。只是我的尝试与其说是具体的办法,不如说是对于办法的模糊摸索,不足以成案提出。而麻早似乎比起我还要重度。考虑到她对于自己扫把星体质的自卑心理,她以前应该是主动过着尽可能避免与人合作的生活,唯一跟在身后的二号小碗之于她也不是对等的合作关系。 说不定她真正欠缺的甚至都不是团队合作意识,在末日时代生活的她可能就连正常的社会集体意识都没有。这么说来,她确实偶尔会给我以野生动物一样的感觉。 麻早“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地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对我失望……” “哎,那我呢?”祝拾凑过来问。 “你明明都不相信我。”麻早似乎对于祝拾质疑末日将近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上次离开我的时候,在烂尾楼天台上说出来的第一个理由也是我表面上相信末日,实则就连末日何时降临都没有问过。看来她尽管总是摆出他人不相信自己是很正常的态度,实际上对于他人或隐蔽或露骨的怀疑还是很介意的。 祝拾露出了想要摸摸流浪猫却看到目标毫不犹豫转身就逃,只能伸手虚抓空气的爱猫人士特有的受打击表情。 “下次记得要提前说。”我也是对自己提醒,然后说,“现在我们先去处理那个怪人吧。” 麻早认真点头,然后移动目光。而祝拾则是重整旗鼓,和麻早一起看向了远处的怪人。 换影怪人正在试图挣脱火焰手掌,只是把他钉在树木上的利剑似乎不光是破坏了他的异能,就连他的力气都压制了。他的挣扎别说是我的火焰手掌,就连身后的树木都没有能够破坏。 我们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向我们瞪视。 无论如何,他已经败北了。与他之间的战斗就此结束,之后就是单方面索取情报的时间。 忽然,他看向了我们的身后。 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道陌生的脚步声。 105 遭遇 听到后方有陌生人的足音,我和祝拾回头望去,麻早也在连忙戴上猫咪胡须口罩之后回过头。 深入小树林,来到这片人迹罕至之处的,是一个穿着现代风格之中掺杂些许古风要素的深蓝色衣服,面相儒雅随和的青年男性。 不是别人,正是陆游巡。 见到来者的外貌,祝拾蹙起眉头。 她先是有意无意地上前两步,遮挡在了麻早的前方,然后故作随意地说:“陆禅,你来这里做什么?” “感应到这边有战斗的动静,所以就过来看看。”陆游巡随口回答,同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祝拾的身后。 上次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陆游巡的黑绳锁心戒指,他便投其所好,将其赠送给了我,足见其察言观色的水平。祝拾故意在他的面前遮挡麻早,这种动作在他眼里或许多少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其实无论祝拾是遮挡还是不遮挡,既然麻早现在和我们两个猎魔人共同行动,他就没有不去仔细观察的道理。而麻早现在虽然佩戴口罩,但是这种程度的遮挡对于眼力惊人的他来说只怕是跟不存在没什么差别。至少我很难相信这种程度的掩饰会起到像样的效果。 纵使排除他赠送给我黑绳锁心戒指一事,我对于他也是有着好感的。实际细数下来,我有很多讨厌他的理由。比如说在麻早的事情上,他本人及其身后势力是我的竞争者,我到现在都对其怀有戒心;又比如说他所秉持的超凡主义思想令我感觉可疑,而且他满脑子这个主义那个思想,还在超自然组织内部积极参与派系斗争,光是想想就让我觉得烦不胜烦。 但是他说话做事颇具风度,为人处世亦是很有分寸,我从直觉上兴不起厌恶他的情绪。或许这些表现也都是他的“处世之术”……那么就当是那样吧,我就承认他的处世之术有着几分火候。 一码归一码,现在我还是要先警惕他在麻早一事上可能会有的动向。 “你说感应到动静……刚才你就在附近区域?”祝拾怀疑地问,“你不是应该在大后方吗?” “怎么会。这次任务可是关系到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既然我手头上暂时没有其他工作,那就肯定要来到距离现场最近的地方待机。先前你打电话问我那家品酒俱乐部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就在这附近,所以就先赶过来了。”陆游巡在回答之后看向了换影怪人,“他就是那个会移形换影异能的怪人吗,看上去还是活着的,真亏你们能够把他活捉……那么她呢?” 说到最后,他果然还是把目光转移到了麻早身上,说:“虽然她现在戴着口罩,但是如果我的观察没有出错,莫非她就是……” 见自己身份已经暴露,麻早索性摘掉猫咪胡须口罩,面无惧色地从祝拾身后走出来。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也听说过你身后的势力。”她对着陆游巡说话,“你们正在为了失魂症的事情寻找我,是吗?” 见她正面问话,反倒是陆游巡这边迟疑了下,然后点头:“是的。关于我们超凡主义此前对你犯下的种种错事,我作为代表在这里向你道歉,并且会在之后给出补偿。” “道歉和补偿之后再商量,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说,“我先把不客气的部分跟你说出来,如果你们要强行带走麻早,我不会坐视不理。” 陆游巡面露诧异之色,在我和麻早之间来来回回地观察,然后问:“以防万一,我先问一下,你说的不会坐视不理,是指……” 我走到麻早的身后,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并且毫无动摇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就是你们会与我为敌的意思。” “庄成……”麻早回头看向了我。 我没有仔细去看她此刻的表情,而是直直地注视着陆游巡。 其实我对于自己现在的实力定位还不是完全确定。在迄今为止的战斗中,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能够与我平起平坐的敌人;而按照祝拾的说法,现在的我放在罗山似乎只有大无常才能够毫无争议地压我一头,其他的强者或者势力最多与我做到对等交锋。 可是在实际接触和碰撞之前,我还是很难把自己当成那么高高在上的角色。现在放出狠话,也不知道能够起到几分效果。就算陆游巡自己会知难而退,可他身后的势力会知难而退吗? “……请不要担心,我们是不会那么做的。”陆游巡最后还是做出了退让,只不过接着他说出来的理由,好像不完全是因为我的表态,“而且,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们现在也是没办法做什么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具体情况说来复杂。”陆游巡回答,“简单地说,上面现在僵持住了,谁都不方便随意出手。” 祝拾疑窦地问:“是你们超凡主义内部之间?” “是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之间,也就是和你那边的山头。还有,祝拾,我知道你对于山头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但有空的话还是再多关注关注自己所处山头的动静吧,对你没坏处的。”陆游巡叹了口气,“这种僵持不会持续很多天,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让我们和平相处吧。” “行。”祝拾点头,“既然你人都来了,那就赶紧过来帮忙。难得活捉了怪人,就暂时不要杀死。趁着他还没有自爆,你先负责审问他看看。” “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陆游巡点头,目不斜视地从我们身边经过,来到了换影怪人的面前,顺便问了一句:“对了,先前从品酒俱乐部那边也传出了破坏的动静,难道这个怪人和品酒俱乐部也有着关联吗?” “他和那里幕后的老板有着合作……”祝拾说着,把那家夜店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那家夜店甚至还雇佣了岁数很小的女孩子,我计划等哥哥之后把他收集的证据交过来,就通报官方势力捣毁那家夜店。” “对付那种家伙还需要讲证据?你就是这方面太天真。我们可是罗山,是‘超凡者’。对付那些凡人恶棍,直接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便是了。” 陆游巡冷笑一声,当场拿出手机,对着电话那头吩咐了几句话,大意是命令手下赶紧去捣毁那家夜店。之前他在我们面前总是没什么架子,我都差点忘记了,他在罗山好歹是个控制众多探员的干部,就连过去的孔探员都要因为他的命令而到处奔波。 祝拾似乎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话。就算陆游巡不讲究证据,遭殃的毕竟是些恶棍。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也算是那家夜店的恶报。反正我是觉得大快人心。 吩咐完毕,陆游巡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开始工作。 他没有先去审问换影怪人,而是先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围着换影怪人在地上画起了玄奥复杂的阵法。他一边画,一边跟我们解释这么做的目的。这是为了封印换影怪人的异能,防止对方在审问的过程中突然发动自己的移形换影异能逃跑。 祝拾虽然能够直接破坏换影怪人的异能,但这种破坏效果毕竟只是暂时性的。根据对方能力强弱和属性不同,重启的时间也不同。祝拾小声跟我解释,根据刚才的手感,效果最多只会持续一个半小时。要是换影怪人的异能突然重启,而祝拾失手没能够将其再次破坏,之后还得再抓一趟。 陆游巡好像是知道祝拾能力详情的,不过这不是因为祝拾对他说过,也不是因为罗山有着猎魔人必须事无巨细报告自己能力详情的规矩。 祝拾对我说,这纯粹是因为她作为罗山无常执行任务比较多,所以能力的信息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出去而已。陆游巡又是以收集信息为专业,会知道详情也很正常。 绘画封印法阵的过程足足花了将近一小时。期间,被火焰手掌束缚的换影怪人似乎还没有彻底死心,正在转动着眼珠子寻找逃跑的机会。换成是其他怪人的话说不定早已绝望自爆了,估计他现在还不是很服气。明明有着如此作弊的逃跑异能,怎么可能还会被抓回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错误——他现在多半是这么想的吧。 希望他还能够再多坚持一会儿,比起从死后割下的头颅里面挖掘信息,应该还是对着活人审问来得更加全面。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眼里的希望光芒愈发黯淡,距离认命大概已经不远。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封印异能的法阵啊……”祝拾稀奇地看着地面上的法阵,又看向了拿着树枝的陆游巡,“能够封印异能的法阵应该是相当高等级的技术才对,而且你居然就连特殊的材料都没有用到,只是靠着阵符就布置出来了……你会布置法阵我倒是不奇怪,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在这方面很厉害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法阵和封印。只不过,他的异能与分身息息相关,而我正好对于分身之术略知一二。”陆游巡淡淡地说。 祝拾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只是似乎有所顾虑,没有继续说话。 陆游巡把绘画法阵线条的树枝扔到一边,然后对着换影怪人说:“真亏你直到现在都没有绝望,那么,接下来就麻烦你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吐出来吧。” 106 审问1 在陆游巡在绘制法阵的同时,远处的夜店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冲击。 因为我在夜店里面设置的“萤火虫”都还没有撤回来,所以那边发生的变动都被我尽收眼底。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姑且把部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地方。 先前陆游巡打电话让手下们去处理夜店的事情。既然是游巡的手下,自然就是探员,而探员们都是普通人,捣毁夜店靠的当然不可能是个体暴力。他们估计是找官方势力沟通了这件事情。就如同祝拾所说,在罗山与官方势力僵持的如今,后者对于这种夜店是绝不姑息的态度。这才没到二十分钟,就有一大队执法队伍不由分说地冲了进去。 接下来的变化简直就是犁庭扫穴。无论夜店的幕后有多少本地权贵,都无法妨碍官方势力将其捣毁的决心。那些正在夜店里面寻欢作乐的客人就连衣服都没能够来得及穿好,就无比狼狈地被执法队伍当场抓获。所有的管理者和员工也被立即制服,保安们看到这幕仿佛天塌了的排场都纷纷放下抵抗乖乖抱头蹲好,脸上则依旧残留着暂时无法接受现实的惊骇情绪。 我在附近看到了长安和金鱼,两人仍然逗留在夜店对面,默默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夜店相关者在执法队伍的控制下被运送转移。 被押送的人们里面也有我先前惊鸿一瞥看到的,侍立在换影怪人身后的小女孩。她现在没继续佩戴兔子面具,但是发卡依旧戴着,我是通过发卡识别出她的。执法队伍对待她姑且还是比较和善。金鱼也看到了对方,目光在对方的面孔上停留了好几秒钟。 而长安则犹豫片刻,然后对着空气喊话:“庄成,你在看着吧?” 原来他知道我正在观察这边。他是怎么发现的?是因为我上次在他被两个影子分身绑架殴打的时候及时赶了过去,先前与祝拾和麻早讨论战术的时候也没有避开他,所以他就产生了某些怀疑吗? 现在的我倒也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萤火虫”的事情,所以就操纵着“萤火虫”来到了他和金鱼的面前。 两人立即注意到这个小光点,露出了疑神疑鬼的表情。我继续操纵“萤火虫”,前往不远处的暗巷。两人对视一眼,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来到没人注意的地方之后,我就让萤火虫膨胀变成火球,在内部构建出发声器官,然后把自己的声音传了过去:“有什么事情?” 说是构建出发声器官,好像很精密,其实完全就不是那么复杂的技能。我都是凭感觉来的。火元素形态下的我也可以正常说话,现在我只不过是远程操纵火焰,模拟出了火元素形态人体的部分功能而已。 要是凭空用火焰变化出喉咙和口腔就感觉有些恶心,因此我就用火焰将其裹住,算是个外包装。 长安似乎不习惯这么和我对话,踌躇片刻之后才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战斗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说。 “你们要找的换影怪人,真的就是金鱼的父亲吗?”他对于这个问题很关心。 “是的。”我说。 “这种形式的对话果然很奇怪啊,总感觉你好像变成了什么怪异之物……”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是吗,我感觉就和用手机通话差不多吧。 金鱼突然开口:“那么,他死了吗?” “暂时没有。”我说,“还有一些需要从他的嘴巴里面挖出来的情报。” 她执着地问:“问完之后呢?” “当然是杀掉。” 虽然是对着换影怪人的女儿,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弄虚作假。不光是因为对方本身就对于换影怪人恨之入骨,就算对方与换影怪人是正常的父女关系,我也没有兴趣在这方面虚情假意。 “你可不要说什么‘让我来杀’之类的话。”我继续说,“纵使将其五花大绑,怪人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够伤害的,更加不要说是杀死。你贸然靠近他反而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如果你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我也不会说你愚蠢。但是我们这边不想因为你的插手而让他找到机会,再次逃之夭夭。” 长安无语地说:“阿成,你就老老实实地说不想让别人送命不行吗……” 总感觉无论是他还是祝拾都对我有点奇怪的滤镜,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我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角色吗。我是那种人吗。 相比之下,金鱼似乎就明白多了,她显然是把我的话认真听了进去。 “我知道了。”她说,“我是不会做任性事的,但是,在你们杀死他之前,可以让我和他见最后一面吗?” 闻言,我咨询了下负责审问工作的陆游巡的意见。 “一个是祝拾的哥哥,一个是换影怪人的女儿?”他想了想之后说,“没关系,带他们过来吧。” 于是我就对着金鱼说:“可以,我带你们过去。有什么最后的话想要跟他说,就在路上想好了。” 我把火球重新变回宛如火星的“萤火虫”,带领两人往我们所处的小树林移动。 而在我们这边,陆游巡做好了准备工作,说是把移形换影异能封印住了。我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彰显“封印成功”的光线和声音。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封住了吧。 他来到换影怪人的面前,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副青白色的皮质手套。看着像是人皮制作的,颜色令人联想到僵尸的皮肤。他将其佩戴到自己的右手上,然后用右手按住换影怪人的头顶。 “你这家伙……”换影怪人流露出屈辱之色。 陆游巡面无表情地说:“给我安分点。” 我也走了过去,看到他再次拿出新奇道具,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战斗的力量,他好像会使用不少神奇的小道具。 见我好奇,他便换上友好表情,做出解释:“这个手套能够让我读取到审问对象的表层思考。毕竟审问这种工作,有时候光是能够强迫对方回答问题是不足够的,审问者自身也有可能因为情报不足而无法很好地提出问题。 “在知道这次的事件涉及到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之后,我就特地向保管法术道具的部门申请了一些道具,以便于审问出更加详尽的情报。这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 我正要点头回应,换影怪人就猛地有了动作。 趁着我和陆游巡对话,他似乎认为我们露出了破绽,悍然发动攻击。 现在的他依旧被我的火焰手掌握住束缚,移形换影异能也被封印,状态更是相当差劲,但是操纵影子的力量似乎还是可以勉强运转的。他猛地张开嘴巴,大概是操纵了自己口腔内部的阴影,从中轰然射出一杆足足有碗口那么粗的阴影长矛。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生死攸关,最先攻击的目标必定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但是他选中的并非距离最近且身为后勤辅助人员的陆游巡,而是把我当成了首要攻击目标。 阴影长矛轰射出来的速度极快。说实话,我第一时间其实没有看清楚这是个长矛。直到下一瞬间,一道银色剑光突然从旁斩来,将阴影长矛拦截绞碎。我才通过隐约残留在视网膜上的痕迹判断出了攻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其实在看到他对着我这边张开嘴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攻击了,只不过没有躲避的必要。而现在令我惊讶的既不是换影怪人的反击,也不是这个反击被他人及时拦截击碎。看到银色剑光出现的时候还以为保护我的人是祝拾,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是陆游巡。 陆游巡此刻握在手里的,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有着红色的剑穗,黑色的剑柄,银色的剑刃。 这把剑的外观,与祝拾的剑如出一辙。 见到自己绝地求生的反击终究还是无果,换影怪人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充盈全身的力量感急剧衰退。 心之种打算离开他的身体,他要自爆了! 都已经花时间耐心布置封印异能的法阵,对方到头来还是要自爆,陆游巡万分惋惜地叹息。与此同时,祝拾毫不犹豫地持剑上前,要斩断换影怪人与心之种的连接。 而麻早则还要再快一步,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用手指对准换影怪人的方向,沉声念道:“停下来。” 随着这句话响起,换影怪人就像是之前的黑色西服男性一样被定住全身,而他急剧衰退的力量感则忽然恢复原状,就像是刚才发生的衰退现象只是我们的幻觉一样。他甚至没有如同不死身怪人那般突然缩水成正常人类体型。 “啊?”换影怪人呆住了。 祝拾也跟着停止了动作,陆游巡亦是大吃一惊。 两人纷纷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了麻早。 而麻早则是脸色一白,露出了虚弱的神色,身体前后摇晃。这么虚弱苍白的脸色和难以为继的姿态,令我联想到了刚刚认识时的她。 我连忙去搀扶住了她。 “你居然把心之种的逃跑程序给取消了?”陆游巡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比起那种问题,我更加担心麻早的身体状况:“麻早,你没事吧?” “我没事。” 麻早紧紧地抱着我的手臂,深呼吸一口气。 可能是对着自己使用了赐福之力,她的气色一下子好转了。 陆游巡一反常态地询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够强行扣留心之种……就算是在罗山,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人做到过。” 107 审问2 如果是以往的陆游巡,应该不会在看到对方明显虚弱的时候不知趣地询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而现在的他并非如此。或许是因为怪人和心之种,与他心心念念的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息息相关,令他失去平常心,做出了不像是自己的执着行为。 “只是我特有的能力而已。” 麻早警惕地看着陆游巡,没有把更多的信息交代出来。 “能力……”陆游巡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你的灵魂受创了吗?你对于心之种的扣留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 麻早思考之后说:“……这个怪人的力量源头现在还在尝试逃离。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我,倒是可以轻易将其永久性扣押,但是现在的我最多只能够将其控制住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吗……仅仅作为审问的时间倒是足够过头了。”陆游巡先是叹息,然后问,“你的灵魂创伤,我们罗山之后可以帮助你治愈。当然,肯定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在你痊愈之后,能否帮助我们去捕获其他怪人?” “这是大魔留下的伤痕,不是同等级别的手段就无法治愈。”麻早坦然地说,“用你们这个时代的话来说,不是大无常就无法治愈我。” “大魔?大无常?”陆游巡皱眉。 我有些意外。之前看到麻早的状态比起和我初遇时要好上太多,我还以为她的灵魂创伤是随着时间推移就能够慢慢好转,直至完全治愈的。现在听她的说法,似乎和我先入为主以为的截然不同。 只可惜陆游巡还在这里,我再怎么关心麻早,也不方便在这里深入询问,只能之后再询问详情。 “说起来,你手里这把剑,看上去和祝拾的剑很像啊。”我决定先转移话题。 “这个吗?”陆游巡展示了下自己的利剑,“这个叫‘无常剑’,是成为罗山无常之人被授予的法器,有着强化身体能力的功能,同时也是无常的身份象征。现在的我虽然转职为游巡,但无常剑仍然保留在我的手里。 “你成为外道无常的程序在罗山那边走完之后,罗山也会给你配备一把‘外道无常剑’,你可以期待一下。” 听到有法器可以拿,而且还是剑形法器,我还真是期待得很,然后问:“但是我看你之前好像没有把这把剑带在身边,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无常剑在平时可以隐藏,并且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召唤出来。” 陆游巡一边说,一边把无常剑往旁边一扔,这把利剑便像是消散的烟雾一样凭空消失了。 我先是恍然大悟,然后产生了疑问。 等等,既然无常剑自带隐藏的功能,为什么祝拾平时就要把自己的无常剑藏在黑色吉他盒子里面随身带着走?那样不是很不方便吗? 祝拾没有加入无常剑的话题,而是说回了正事:“我们现在还有两三个小时去处理怪人,真的没办法通过我们的技术把心之种扣押下来吗?” “没办法的。”陆游巡遗憾摇头,“对罗山来说,心之种还是未知技术。尤其是以我们这里的条件,两三个小时不可能找出扣押心之种的办法。” “也就是说,只能在审问之后杀掉了吗……”祝拾说,“那就抓紧时间,先审问换影怪人吧。” “行。”陆游巡再次叹气。 他来到了仍然无法接受现实的换影怪人面前,再次使用那个据称能够读取目标表层思考的人皮手套按住对方脑袋。 “先测试测试道具效果。”陆游巡一边说话,一边用空出的左手指了指我,“刚才你为什么不是先袭击我,而是先袭击他?” 换影怪人用力闭上双眼,同时闭口不言。 陆游巡却只是点点头,然后回头看向了我。 “原来如此,他之所以先袭击你,是因为你用火焰束缚了他。所以他想要先把你解决掉,之后才能够逃跑……”他先是了然地说,然后感慨,“从刚才开始我就想说了,你这个火焰居然还可以像是固体物质一样对目标形成束缚啊。” 看来换影怪人的抗拒姿态完全没用。 “一点小技巧而已。”我说。 正常来说,火焰这种物质就算是做成了手掌的形态,也不可能真的像是手掌一样把物体抓握起来,甚至是投掷出去。 只不过这就和先前我在长安和金鱼的面前用火焰做出发声器官一样,因为火元素形态的我可以正常地接触物体,所以我只要用火焰拟态出自己火元素形态的手掌,就可以创造出“能抓住物体的火焰”了。 就连“萤火虫”这个技能都有以火元素形态作为参考对象的痕迹。我很久以前开发出“萤火虫”这个技能的时候,虽然能够通过其感应到周边事物,但那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应,无法把握周边事物的颜色以及传出来的声音。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是在学会元素化之后。火元素形态的我作为一团火焰的聚合物,原本也是不应该具有正常的视觉和听觉感官,但我就是可以正常地看和听。将这种效果移植给“萤火虫”之后,“萤火虫”反馈给我的感知也就具备了画面和声音。 现代科技有一种叫“仿生学”的分支,通过模仿动物的生理功能去实现种种不可思议的技术,最著名的案例就是雷达技术源自于蝙蝠的听声定位。不知道这么解释是否正确,我的这些技能搞不好也是一种仿生学技术。虽然仿生的对象是火元素形态的我自己就是了。 陆游巡姑且接受了我的回答,然后专心审问换影怪人。 正常的审问方式肯定还需要讲究对审问对象施加心理攻势云云,但是身为罗山游巡,他的审问方式就简单粗暴了很多,可以直接用法术逼迫审问对象说出实话。 我原先还在思考是不是要把黑绳锁心戒指暂时还给陆游巡,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这种必要,他自己就能够用法术实现和黑绳锁心戒指一样的效果。他抓着换影怪人头顶的右手隐约发出了扭曲的气场,直接灌入对方的头颅内部。换影怪人两眼发直,甚至就连沉默都无法维持,只能像倒豆子一样往外边吐出情报来。 传说中的吐真剂尚且还有可能对审问对象的精神造成混乱,使其变得半梦半醒,说出来的话都可能会牛头对不上马嘴。而此刻的换影怪人却是口齿清楚,除了脸色极其抗拒,其他部分都是相当配合。 我以为陆游巡会单刀直入地询问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的事情,但是他在进入审问工作之后就变得很有耐心,先从换影怪人成为怪人的缘由和之后作案的动机等等相对初步的问题开始问起。 我或许能够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前在网络上,我偶尔会看到有的人在提出问题之后被其他人讥讽“为什么不去百度呢”。这种讥讽大多数时候未必没有道理,但某些时候就是强人所难。 倒不是说打开搜索引擎是难事。想必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那就是明明自己知道要查询什么,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问题,以至于就算有着搜索引擎都搜索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尤其是在某些专业领域,提问者如果欠缺必要的前置知识,很可能就连自己准确描述自己的问题都做不到。 “审问”这一工作或许也有着类似的难处。并不是说仅仅能够强迫对方回答问题就可以无往而不利,“提出问题”本身就是一门远比很多人想象中更加具有深度的学问。陆游巡现在大概就是在从换影怪人身上收集对于后续提问有用的前置情报。 “可恶……” 换影怪人满脸抗拒,却还是不受控制,只能无比屈辱地道出自己的过往。 而他的话语,颠覆了我对于他的印象。 根据金鱼的描述,在成为怪人之前,他是过去混迹地下社会,经历洗白转型之后成功跻身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看待他的,然而在他自己的眼里,自己哪里是什么成功人士,分明是一条毫无尊严的狗。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过去。 人的未来是不确定的,而过去则是无可动摇的。所谓的洗白转型不过是痴人说梦,“过去”这种东西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就摆脱,曾经做过的事情也无法变成没做过。一旦涉足散发着浓郁恶臭的粪便沼泽,就算之后成功上岸,污点也会永远伴随此人。旁观者会将其记在心里,对着上岸之人指指点点。 曾经的他是一个怀揣着梦想在城市里打拼的年轻人,而在靠着“洗白转型”成为企业家之后,他得到了巨大的财富,并且依旧野心勃勃,想要成为这座城市上流阶级真正的一员。 然而和他梦想的不一样,他没有得到上流阶级真正地接纳。相反,过去他在帮派时期做过的种种事情成为了本地的权贵们拿捏他的把柄。权贵们迎接他进入上流阶级,只是想要让他成为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成为怪人之前的他看似与权贵们平起平坐,实则却是圈子里面地位最低的人,被他们随心所欲地差遣和榨取价值。 直到三个月前,他遇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108 审问3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他一如既往地参加了权贵们的酒局。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他只能做个赔笑敬酒的角色,被人数落和训话也没有办法还嘴。 地下社会出身的他不被权贵们真心信任。很多人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把他当成“养不熟的狗”。只要他依然愿意做个听话的工具,他就可以继续坐在这张餐桌上;而一旦失去信任,他就会被踢下餐桌,甚至会被端上餐桌。 而正是因为出身于底层,他在面对那些出身优渥的权贵时有着强烈的自卑和自尊。这种自卑和自尊在经受来自于权贵们的折辱之后变得极端扭曲,使得他的内心被宛如毒火般的愤怒和怨恨充斥灼烧。 他感受到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触碰到了某个肉眼看不见、却无比明确的天花板。凭借个人努力,想要在自己这一代真正地实现阶级跨越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他日日夜夜地分析原因,有时候归因于环境,有时候归因于出身,有时候甚至会归因于自己的妻子。 是的,他甚至会怪罪自己的妻子,而这个想法倒不是无中生有。 在咸水市有一个名叫“应凌云”的政治家,据说和他一样出身于草根阶层,并且岁数和他相差无几,曾经也有过涉足过见不得人的地下社会活动。 而和他截然相反的是,那个政治家在青年时期竟傍上了本地隐形富豪家族“祝家”的女儿,靠着吃祝家女儿的软饭硬生生地实现了阶级跨越,之后顺利步入政坛,无往而不利。因涉足过地下社会而遗留的黑色材料也根本影响不到其仕途。就连很多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本地权贵都要去谄媚巴结那个政治家,而后者过去也把自己当成小人物随意踩踏蹂躏过。 同样出身于草根阶层,凭什么对方就能够平步青云,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他心中的愤怒和怨恨愈发扭曲和膨胀,最终炮轰向了那个陪伴自己从乡下到城里的糟糠之妻。 这便是金鱼小学毕业之后父母关系剧变的真相。 而在那天夜晚酒局结束之后,他带着浑身的酒气和强烈的屈辱,跌跌撞撞地走在归家的夜路上。 就在这时,一道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影,宛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个改变命运的夜晚。 “你想要力量吗?” “……你说,力量?” “与权力和财富、名声和出身无关,能够轻而易举超越那些俗物的,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对方的声音犹如魔鬼的呢喃在耳畔回响,“真正的力量。” “真正的力量……” 对方的话语在正常人听来简直就是疯言疯语,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理解了,并且相信了。 一旦答应,自己就会沦为人类之外的存在,今后必须以人类的灵魂作为食粮,就连这一点他都理解并相信了。那声音似乎有着匪夷所思的魅惑魔力,帮助他跳过了质问和怀疑的阶段。他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接受对方授予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哪里有需要犹豫的地方?他毫不迟疑地点头了。 自那晚起,他就不再是人类,而是怪人。 成为怪人之后的他开始以过去折辱自己的权贵和无人关心的社会边缘群体作为猎物。 为了避免遭到官方势力追查,正常人就算是要杀害权贵,也肯定会非常注重对于尸体的事后处理,能够处理成意外死亡或者失踪是最好。而他的思路截然相反,出于报复心态,以及对于自身异能的自信,他就是故意要做出受害者死无全尸的现场,让权贵们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他其实还是无法放下自己过去的野心和欲望,想要推动自己的人类身份实现阶级跨越的梦想。因此他便找到了在本地上流阶级有着强大话语权和人脉关系的夜店老板,逼迫对方服从于自己。 他特地选择夜店老板这种角色作为“合作者”,乍一看莫名其妙,实则有着两个理由。 第一,夜店老板之所以有着那么强大的话语权和人脉关系,是因为她的手里拿捏着很多本地权贵的黑材料。这件事情在本地上流阶级算是个“公开的秘密”。而受够了遭人拿捏把柄的换影怪人,这次迫切想要站到拿捏他人把柄的立场上。 第二,换影怪人本身就是这家夜店的常客,他看中了夜店里面的某个工作者,想要第一时间“买断”对方的“使用权”。为此他不惜在夜店老板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怪人形态。 他看中的对象就是这家夜店里面年纪最轻的小女孩。 换影怪人有着喜好女童的变态倾向,过去的他被其他权贵带到这家夜店里面游玩,第一个选中的便是这个小女孩。 一开始他只是图刺激才会这么选择,之后在强迫小女孩摘掉面具并目睹其真容之后,他便一下子爱上了对方。之后每次进入这家夜店都会选择这个小女孩,甚至还会自己携带符合她体型的衣物让她穿上,或者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发卡之类的饰物精心打扮她。 金鱼过去仗着在夜店里面员工有权利拒绝客人要求自己摘掉面具,以此为依据制定了陷害父亲的计划。事实证明很多做客的权贵都不在乎这种规矩,就算打破规矩也不会被人问责。 至于换影怪人和小女孩之间在夜晚的大部分互动,正在审问与读取换影怪人表层思考的陆游巡当然没有对我们展开细说,只不过他告诉我们换影怪人似乎并非真正泯灭人性。 换影怪人对于自己过去殴打妻子和女儿,以及作为怪人到处杀人致使众多家庭破灭的事情,是有着一些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罪恶感的。除此之外,对于自己这么多年来经历的坎坷人生,他也有着大量不足为外人道的悲伤和悔恨。 他把这些事情都像是对着修女忏悔告白一样告诉给了那个瘦弱胆怯的小女孩,并且要求小女孩在这个过程中要像是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抱着自己。 而他自己则像是孩子一样向着对方撒娇,甚至像是婴儿一样把脸埋在对方的胸脯上。 被陆游巡用法术强迫说出这些秘密的换影怪人,就像是浏览器历史记录被人拿着放映机当众展示的网民一样目眦欲裂,无比耻辱地破口大骂:“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祝拾露出了大脑宕机的表情,过了一小会儿才蹦出来一个字:“……啥?”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古以来,男性就有两大幻想。一种是抛头颅洒热血,为大义和理想献出自己的生命;还有一种是在纯洁的少女怀中被无条件地关爱和宽恕。”陆游巡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很多男性都会在遇到伤心事之后幻想从比起自己年幼的女孩身上寻求母性的关爱,比如说我以前就……” 见他这么个仪表堂堂的大男人居然说出感同身受的发言,祝拾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嫌弃,麻早也不动声色悄然远离了他。 而我则委婉地打断了他的话语:“陆游巡,你是不是读取换影怪人表层思考有点多,思路有点受到影响了呢?” “……咳咳!”陆游巡如梦初醒,连忙咳嗽两声,然后说,“不好意思,跑题了。看来这个审问用的手套工具确实是有些副作用,长时间读取他人的思考是会有这种影响的。真是危险,差点就被这个喜好女童的变态给影响到了。” 祝拾斜视道:“虽然过度使用读心能力确实是容易受到对象的影响,但是你这……” “你们都懂什么?”换影怪人似乎是想要挽回一些尊严,开始说出一些令人听不下去的诡辩之言,“每个成熟的女人都是从青涩的小女孩成长过来的,如果无法爱上小女孩,就相当于无法爱上一个完整的人……” “你可住口吧!” 陆游巡似乎是通过自己抓着换影怪人头顶的手使用了什么法术,后者立即面露痛苦之色,无法继续说话。 不光如此,换影怪人的全身也出现了急剧的变化。从宛如恶魔般的怪物形态快速缩水,变成了只有一米七几的人类形态。 看他使用怪人形态时间久了,突然变回人类形态在视觉上还挺不习惯的。而且他之前穿着的丝质浴袍还全部被我烧成灰烬,现在是半件衣服都没有穿,就这么赤身被火焰手掌束缚在树干上,实在是有碍观瞻。 “我的力量!”他无法接受地喊道。 “嗯……你被心之种给拒绝了啊。”祝拾以洞彻的眼神观察之后,用宣判的语气说,“虽然先前麻早把你身上这个想要离开的心之种拉扯回来,但这不意味着心之种会重新接受你。你的怪人形态没有第一时间解除,也只是因为心之种现在暂时还没跑掉罢了。 “但只要像是刚才那样,稍微从外部施加一些强硬的刺激,你的怪人形态就会像是泡泡一样被戳破,并且再也无法恢复原形。” 换影怪人露出了宛如天崩的表情。 109 告一段落 换影怪人表现出了不同与之前的绝望。 之前的他大概虽然在理智上已经晓得自己在劫难逃,但是在感情上仍然有着对于生的渴望。而现在的他则是就连心气都完全失去。就像是被抽走全身的骨头一样,他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道。要不是仍然被火焰手掌抓着,他已经跌倒在地了。 真身被暴露、活路被堵住、秘密被曝光,现在连力量都失去,恐怕他是真的生无可恋,面孔被浓稠的颓丧之色所覆盖。 “不好意思,接下来还是得让你继续面对问题。”陆游巡冷酷地说,“是时候回答我们了,怪人制造者在什么地方?” 换影怪人的嘴唇自己蠕动起来,他说:“我不知道。” “在你成为怪人之后,怪人制造者应该过来和你见过几次面,对你进行过身体检查吧?”陆游巡说,“你真的没有探究过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的来历吗?虽然你不知道人道司,但是至少对于他应该有着一些了解。好好思考!你一定是有线索的。” “……我不知道。”换影怪人失魂落魄地说。 陆游巡皱眉。 “他真的没有线索?”我问。 “不,应该不是。只是他现在思考积极性很差。对于我的问题,他只是没有现成的答案而已。必须在认真思考之后才能够回答我……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陆游巡想了想之后,再次对着换影怪人说话。 这一次,他似乎终于展现出了自己在审问技术方面的专业素质。 “你就不想把怪人制造者拉下水吗?”他问。 “……”闻言,换影怪人神色微动。 “你应该非常清楚,怪人制造者和那些曾经把你当成狗和工具的权贵没什么不同。”陆游巡的声音逐渐多出了蛊惑的味道,“他可不是什么做慈善事业的好人,之所以给予你力量,只是为了把你当成小白鼠而已。 “你应该也有很多遍地想象过吧,总有一天……要把那个戴着不知所谓的金属面具、喜欢装腔作势说话的傲慢男人拉下马。让他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忏悔自己对你做过的事情……” 祝拾蹙起眉头,往麻早两边走了两步,稍微抬了抬手,又放下去。我感觉她貌似想要堵住麻早的耳朵,就好像周围有成年人在说黑暗话题时不想要让天真的小孩子听到一样。 祝拾对于麻早的关心很多时候都像是对于小孩子的关心,其实她们也就差了四五岁而已。我虽然也把麻早视为岁数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却很难纯粹地将其当成小孩子看待。 “如果……”换影怪人开口了,“如果我顺从你,你们会放过我吗?” “不,你死定了。”陆游巡如同坚冰般冰冷地说。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换影怪人反问。 “因为你在最后能有机会拉着那个家伙一起死!”陆游巡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怪人制造者在哪里?” “……应该是在老城区。”换影怪人真的说出了口。 虽然应该也有吐真法术的作用,但是他显然比起之前积极了很多:“那里有个像是高级诊所一样的地方。每次他都会提前两天给我发送信息,让我自己前往那里,然后采集我的身体组织样本,以及做其他种种测试。 “只不过那个地方又冷清又积灰,他自己应该也是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带人过去。” “原来如此。对于怪人进行体检必须要有相应的设备和器材,以及存放这些设备和器材的场所……这很合理。”陆游巡点头,“那么,那个地方在老城区的什么位置?” 换影怪人摇头道:“他对于我的记忆进行了封印。只有在规定的时间和条件下,我才能够想起来那个地方的记忆。” “什么时间、什么条件?”陆游巡问。 “时间的话,就是他计划对我做体检的当晚。差不多就是今天晚上。”换影怪人回答,“至于条件,就是我必须独自一人前往那个地点,且不可以把地点透露给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闻言,陆游巡顿时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怪人制造者今天晚上就会出现在那个地点!?” “对。”换影怪人点头。 “很好。你刚才说自己的记忆被封印了……让我看看!” 陆游巡保持抓着对方脑袋的动作,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读取思考,甚至可能是在做读取记忆之类的事情。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却是一言不发,从怀里数张白色符纸贴在对方的脑袋上,然后再次闭上双眼。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还在不停地掐着手印,像是在做复杂晦涩的卜算。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皱着眉头睁眼,说:“不行。怪人制造者非但对他相关的记忆都做过处理,还事先做好了相当强力的反占卜策略。我这里无法查清楚怪人制造者要去的地方。” “那怎么办?”祝拾问,“我们没办法让他活到晚上。心之种在那之前就会离开他的身体,麻早阻止不到那时候。” 而麻早则在思考之后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陆游巡立即问。 “我有着类似于占卜的能力,可以对着这个怪人使用。”麻早此刻说的,无疑是她调查换影怪人断手时用到的追溯目标过去经历的能力,“但是这个怪人身体里面还有心之种,此类具备强大法力波动的物质会扰乱我的感知,所以必须先杀死他才能够用。” “没关系,只要能够找到怪人制造者,随便你杀。”陆游巡毫不犹豫地说,接着问,“你有多少把握?需要全尸吗?” 麻早隐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把握很大,把脑袋留下来就可以了。但是正常来说,我至少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够调查出想要的信息。” “一周?那就来不及了!”陆游巡难以接受,“他会定期接触怪人,一周之后他很可能就会发现这座城市的怪人都已经被消灭。之后就不会再去使用那个地点,多半也不会在这座城市继续发展怪人了。” 而我却是听出了猫腻,祝拾也是微微一顿。 正常来说?麻早的身上哪里有什么“正常来说”?涉及到与怪异相关的事情,只怕线索会自己撞到她手里来! 换而言之,她很可能立马就能够查出来,只是对着外人有所戒备罢了。 或许是情绪不安定,陆游巡貌似未能够发挥出以往的察言观色水平,最后还是接受了:“好吧,那样也行。总比什么都调查不出来要好。” “那么,就由我来……”祝拾提剑上前。 而我却是想到了孔探员过去说过的话。 祝拾害怕流血,也害怕杀人。 她总是试图把这些事情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因为她不希望身边的人经历这种令人害怕的事情。 我决定由自己来杀死换影怪人,拦截在了她的前方。 她不解其意地看着我。 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了这块被小树林包围的地方,正是在“萤火虫”带领之下来到此地的长安和金鱼。 看着赤身裸体的换影怪人,金鱼微微失神。而后者看到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这里,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等,你这身裙子……” 金鱼一言不发地从身上拿出了个金红色的面具,佩戴在了脸上。 换影怪人呆住了:“这个面具……你是那个店里的‘金鱼’!?” “你们打算杀了他吗?”长安问我。 “现在正打算杀。”我说,“但是让金鱼最后和他说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爸,我听说你要死了。”金鱼摘掉面具之后对着换影怪人说,“我是不会替你求情的。你最后还有什么遗言想让我带给妈,就趁现在说出来。作为女儿,这种程度的事情我可以帮帮你。但是记得把嘴巴放干净些。如果是烂话,我是不会帮你带的。” 换影怪人冷冷地说:“你给我滚,我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我倒是有话想对你说。”金鱼说。 “有屁快放!”换影怪人骂道。 金鱼似乎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我原本是计划潜入夜店用自己来陷害你。虽然中途被某个多管闲事的人妨碍,但说实话,就算没人妨碍,我也很难让你指名我。 “因为你总是很执着地指名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比我还要小七八岁的小女孩。我想要问你,为什么是那个小女孩?难道你真的只是个喜好女童的变态吗?” 换影怪人听后脸色数变,然后冷笑着说:“是又如何?” “那家夜店现在已经被捣毁了,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被执法队伍保护起来,也看到了她摘掉面具之后的脸。”金鱼说。 换影怪人脸色微变。 而我则是回忆起了那个小女孩的外貌。 先前通过“萤火虫”,我也和金鱼一样看到了小女孩摘到兔子面具之后的脸。之所以能够将其认出来,还是因为对方暂时没把那个金鱼发卡摘下来。说实话,虽然那张脸蛋颇有几分姿色,但是并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点。只是个随处可见的鹅蛋脸小女孩而已。 念及此处,我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被触动了。 鹅蛋脸、金鱼发卡…… “为什么是那个小女孩?”金鱼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换影怪人缓缓地合上了双眼,“我就是个喜好女童的变态而已,没有其他理由。” 金鱼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对我说:“抱歉,占用了你们一些时间,请杀了他吧。” 我点头,然后转过身,用手按住了换影怪人的肩膀。 火焰彻底吞噬了他的身体。 他死了。 111 末日按钮 如果调查的目标有着反占卜的能力,麻早调查到的相关信息就是支离破碎的。她曾经把拼凑这些破碎信息形容为“拼图游戏”。而既然是拼图,那就意味着在运气足够好的情况下,是能够直接就把所需结果拼凑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上次没有时间限制,所以她也没办法给出准确时间。而这次则不同。对于有着扫把星体质的她来说,错过时间就无法追踪到目标,约等于“自己一定能够在这段时间内追踪到目标”。 纵使怪人制造者的反占卜策略再怎么强大,甚至是把麻早追踪的难度从“拼图游戏”提升到“大海捞针”,结果说不定也会被麻早硬生生地捞起来,或者是从其他途径莫名其妙天降线索。 不知道怪人制造者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简直就是开挂啊!”祝拾感叹。 麻早却是似乎回忆起过去,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和惆怅,说:“我过去就是因为这个招引怪异的体质而被迫四处逃跑和躲藏,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将其正面利用……” “如果你想起伤心事,我也可以抱抱你。”我这句话既是关心,也算是对于之前的回敬。 “你这么做是犯罪啊,庄师兄。当然,被做也是。”祝拾先是吐槽,然后对着麻早说,“你之前对陆禅说谎是正确的。就算真的调查出了怪人制造者在哪里,也不要把这条消息告诉给他。 “他虽然对于自己缺乏战斗力这件事情有着自觉,但是过于仇恨人道司,知道线索之后肯定会追过去。且不说那样会妨碍到对付怪人制造者的行动,之于他也是飞蛾扑火的行为。” “我看他之前阻止换影怪人的表现,倒不像是失去了战斗力。”我说。 “他之所以能够阻止换影怪人的反击,是因为换影怪人已经虚弱到了坏级的程度,再加上他过去身为成级无常的眼力和判断力还勉强留存。”祝拾说,“而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怪人制造者,虽然从未有情报显示他具有特殊力量,但是从他毫不畏惧地与那些残忍的怪人接触这一点来看,他自身或许拥有超越那些怪人的力量。” 我提取出了关键词:“‘我们’?” 祝拾一惊:“难道你们两个打算抛下我去对付怪人制造者吗?” “我还以为你会说再从罗山多找些人。”我说。 “那倒不会。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这次肯定要以少数精英行动。而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拉拢到比起你更加强大的战斗力,以及比起麻早更加有把握追踪敌人的友军。此外,如果怪人制造者展现出稀奇古怪的能力,我也可以立刻洞察,并且找出反制的方法。”祝拾说,“我的目标不是消灭怪人制造者,而是从他身上得到与人道司相关的情报,而麻早你……” “我的目标是从怪人制造者那里得到与末日相关的情报。”麻早说。 “我对于这两种情报都很感兴趣。”我说。 “很好,我们想要的都是情报,目的一致。那么接下来的作战方向就是如下……”祝拾说,“为防止怪人制造者突然掏出强力的底牌,我们可以直接将其杀死,但是至少要留下完整的头颅,也就是和处理怪人的思路相同。” 敲定思路之后,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个卡拉ok进去。麻早在包间里面拿出换影怪人的头颅,专心致志地用能力追溯其中的历史信息。 我也默默地思考起了自己之后的活动方针。 末日的情报,以及人道司的情报,要说我在两者之间对哪边感兴趣,肯定是前者。 在找到麻早之后,我最大的动力就是与她一起去调查末日的真相。末日危机是存在的,现在的我已经完全相信。原本这只是对于麻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现在对我来说亦是同等重要。 我追求的是超越现实的冒险,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起末日更加魔幻和惊险的冒险吗?反正我是想象不太出来。 问题在于我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末日。 具体地说——假设造成世界末日的是一对颜色不同的按钮,左边是红色按钮,按下去就会致使末日降临。未来之所以会变成末日,就是因为在原定的时间线里,有人抢在我们之前找到并按下了红色按钮。 右边是蓝色按钮,效果是可以让左边的红色按钮永久性失效。 而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我和麻早终于来到了这对按钮的面前。 麻早当然是想要按下蓝色按钮的,那么我呢? 我是想要按下红色按钮,还是蓝色按钮? 我也是有着亲朋好友的,当然不会希望他们在末日之中受苦,甚至是死亡。但是……假设把红色按钮送到我的面前来,只要按下去,社会和文明就会崩溃,无数灾厄将会降临我们的世界,我真的不会产生按下去的冲动吗?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不正常。只是我此刻产生的情绪,大概不是我独有的。 就算是随便从路边抓过来个过着普通生活的人,再往他手里塞进去个召唤超级丧尸病毒毁灭世界的按钮,他说不定也会产生按下去的欲望。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对于末日的愿望似乎是非常普遍的。所以我觉得能够与现在的我产生共鸣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想要破坏一成不变的生活,投身于混沌的冒险之中—— 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我无可避免地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麻早是我重要的人,但是,我们说不定是敌人。 当然,现在就做出这种判断或许还太早。 如果说末日是一种自然产生的灾劫,是不需要“推动者”的,那么我也就没有必要去思考是否应该推动末日这个问题。在那种情况下,我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好人的立场上享受阻止末日的乐趣吧。 “阻止”亦是一种与末日互动的方式,也不失为一种“冒险”。况且,根据预言的说法,末日的终点就是世界本身化为乌有。变成那种结局的话我就再也无法冒险了。一顿饱和顿顿饱,我当然是可以分清楚的。 ……不,我还是要承认,以“世界末日”为对象的话,或许一顿饱也值了。我确实是有这种疯狂的念头。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先与麻早并肩作战,调查末日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思考也不迟。 “庄成,你现在的表情很深刻啊。”祝拾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在思考什么?” 转过头去,祝拾正和我一起坐在昏暗包间的沙发上。现在的她应该在没有使用看穿谎言的能力。 “在思考之后的事情。”我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说,“对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祝拾露出了笑容:“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 “我感觉自己的超能力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变化,你可以帮我看看吗?”我问。 闻言,她却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帮你看超能力?我确实是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能力本身,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奇。 “你太亮了。”她坦然地说,“在‘不周山’的视野下,看你就跟用肉眼直接去看太阳一样,亮度高到看不清楚你长啥样。 “如果只是低功率地使用‘不周山’,反倒是可以从你身上看出一些信息,以前我就是那种方式辨别出你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的,但是那样我就无法看见能力本身。全力去看的话就会变成刚才说的情况。 “我想这应该是因为你本身就是高密度的火焰集合体,看穿你的真身反而会对我造成妨碍。” “我的元素化居然还有反窥探的效果?” 这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看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研究了。 这时,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麻早暂且放下头颅,似乎使用能力有些疲惫。祝拾给她倒了杯碳酸饮料递过去。她将其一口饮下,然后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看上去她似乎有些心事。我询问了下,她便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关于怪人的事情。”她说,“之前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怪人说出那么多话。在我所处的时代,怪人……或者说业魔是不会正常地和人对话的。它们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样,只知道狂乱地杀戮……” “你是开始觉得怪人和业魔没有关系了吗?”我试探。 “两者之间确实有差异。这个时代的怪人似乎以羊首人身为主,而末日的业魔则截然不同。只不过比起外貌的差异,更加重要的是法力波动……”她沉吟,“这个时代的怪人具备足以将其认定为业魔的法力波动,这是任何怪异和修士都不具备的特征。” “只能让怪人制造者为我们解惑了。”我说。 “嗯。”她点头,然后深呼吸。 我想起了她与陆游巡对话时提到的灵魂创伤,然后关心地问:“能说说你伤势的问题吗?你之前说自己所受到的创伤因为是大魔留下的,所以无法治好……这是真的吗?” 祝拾也流露出了十分关心的表情,和我一起看着麻早。 110 尾声 严格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但不知道是因为过去做过不少近似于杀人的事情,还是因为被我所杀之人死有余辜,我心中对此毫无感触。 又或者是因为孔探员果然说对了,杀人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真是过于简单,稍微动动念头就可以把人灰飞烟灭。这个过程中看不见流血、听不见惨叫,只见火光一闪,被杀之人说不定连死亡的痛苦都来不及产生。因此身为杀人者的我自然产生不了真实感,更加不要说是罪恶感。 我没有将其视为坏事。未来的我很可能还会继续与人战斗,也很可能会再遇到必须杀死对手的事情。毫无感触总比产生抗拒感、甚至是产生不必要的迷恋感要好得多。 只不过,另一方面,我又确实产生了奇妙的感受。并不是内心出现了变化,而是手感的问题——随着我真正夺走人命,我的超能力似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有些诧异地活动自己的手脚,感受着超能力的运行。超能力本身的运转毫无问题,只是好像前所未有地多出了异物,我却暂时检查不出来。 见到我主动抢先杀人,祝拾似乎想要提出意见,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顺带一提,我没有把换影怪人全部烧成灰烬,至少还留下了头颅的部分。这是麻早接下来调查怪人制造者会去的地方所必须的物品。 在金鱼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我把头颅交给了麻早,然后转头对着陆游巡说:“我们就在这里解散吧,等麻早这边有结果了再商量。” 陆游巡没有意见,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而长安似乎还有话要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 猎魔人家族和魔物之血的存在注定了长安未来会深入怪异世界,而麻早的存在也已经暴露在了各路人马的视野里,因此现在的我没有必要再坚持曾经与他分别时的谎言。我把他带到一边单独说话,主动交代出了自己过去远离他的真实理由。 此外,我原本就在担心自己的“萤火虫”是否会把灾厄带给他。既然他的人身危机已经解除,之后估计还会继续出入祝家宅邸的结界,我今后就不会再用“萤火虫”监控他了。 “难怪你上次突然变得那么奇怪,原来是遇到了这些事情啊。”长安豁然开朗地说。 “是的。所以你今后还是不要靠近我为好。”我说。 他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明白的。我也不是真的傻,不会做那种成为朋友累赘,让朋友平白无故操心的事情。” 这些话他是认真说的吗。他真的有自觉吗。 “但是,如果我未来变强了。比如说通过被封印的魔物之血啊、或者猎魔人家族的传承啊什么的东西,得到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到那时候……”他欲言又止。 我主动接过话头:“到那时候,我们再像是以前一样做朋友吧。” 说是这么说,为了防止给他带去不必要的危险,到时候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我认为把这句话作为离别前的话语是比较合适的,而他的态度却是很奇怪。听见我这么说之后,他停顿了下,然后以一种令我难以理解的目光看过来。 “再像是以前一样吗……”他自言自语。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他先是摇头,然后笑着说:“那么,以后再见吧。” 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 陆游巡没过多久就打来电话,简单知会了下夜店那边的事情,算是换影怪人事件的尾声。 虽然在捕捉换影怪人的时候我在夜店内部折腾出了不小动静,但是夜店老板并未警觉地远离此地。不知道是警惕心不足,还是想要和夜店共存亡,亦或是对一切都不在乎,执法队伍在捣毁夜店之后顺利地将其逮捕了。 而在探员对她的审问过程中,她对于自己所做之事亦是供认不讳,其中还包括了金鱼相关的事情。 为什么她在明知道换影怪人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还允许金鱼在店里工作,这是因为不止是金鱼想要用自己的肉体去制造自己父亲的黑材料,她也需要这个把柄去反制强迫自己合作的换影怪人。她发自内心看不起换影怪人,过去却不得不屈从于对方的淫威,这个事实令她满腹怨恨。 她看出了换影怪人对于以正常人类身份跨越社会阶级的执念,认为这个把柄足以摧毁对方的社会前途。当然,在拿到这个把柄之后,换影怪人也有可能会掀桌子,以暴力清算她的逆反。凡是理智之人都会意识到这个把柄其实是个可能毁灭自己的炸弹。 不巧的是,她还真不是个理智的人。过去她光是因为丈夫出轨就能够想出把自己的身体往风月场所里送的报复办法,足可见她本质上和金鱼一样,是个脑袋里边绝对有哪根筋搭错的神经女人。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所选的方法是否会反过来毁灭自己,想出什么方法就直接用。换个角度也可以说她是行动力强大,令人在无语之余想要“敬而远之”。 “女人总是不可理喻,她在那里边也算是个极品了。” 结束通话前,陆游巡在电话里感叹了声。我觉得他对于女性的看法有失偏颇。难道他以前在女人身上吃过大亏吗。 我们走出了小树林。 长安应该是要回去祝家宅邸,不过祝拾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去,而是与我和麻早在一起。 麻早在路边找到了个被遗弃的塑料袋,把头颅装到里面。她似乎还在思考先前的种种经历,时不时往我这里看两眼。我问她在思考什么,她想了想之后跟我坦白了。 “那个叫陆禅的人先前说男人都有两大幻想……”她很认真地看着我,“庄成,你也想要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像妈妈一样抱住吗?你之前帮助了我很多,对待我也很友善。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抱抱你的。” 闻言,走在旁边的祝拾险些跌了个跟头。 我看着麻早宛如花骨朵般稚嫩的美貌,以及纤细柔软的身体,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只不过旁边那道富有社会常识的正义目光令我不得不暂且收心,并义正辞严地婉拒。 麻早似乎也想起来祝拾还在旁边,便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你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单独来找我。这种程度的事情你随时都可以让我做。” “不不不,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祝拾忍不住插话,然后说,“还有,庄成,我之前就一直想和你说了……” “你是说杀人的事情?”我对于这个质问有心理准备。 “那件事情我当然也要说,但是之后再说也可以。现在我要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她说,“换影怪人在受审途中袭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虽然他的攻击速度是很快,但是我看你之后的反应,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躲。” “确实没有必要躲避吧。”我说,“虽然他操纵的是影子,但本质上还是物理攻击。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那种攻击对我不管用的。” “这是错误的想法啊,庄成。”她正色道,“你的元素化确实是了不起的技艺,但灵魂这种东西是非常脆弱的。而肉体既是对于灵魂的封印,也是对于灵魂的保护。把肉体转化为自然元素,就意味着把灵魂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我们猎魔人只要怀着杀伤灵魂的念头集中法力,就可以使得物理攻击具备灵魂杀伤力。我想你的灵魂比起正常猎魔人肯定要强大无数倍,否则由你精神转化而来的火焰就不可能如此强大,想必要将其破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纵使如此,你的灵魂在元素化之际依旧是不设防的。这恐怕是你身上唯一的弱点。你不应该仗着自己能够无视物理攻击,就毫无防备地承受敌人的伤害。” “灵魂攻击对于猎魔人来说居然这么普遍?”我没想到自己最忌惮的攻击属性居然这么容易就可以实现。 “没错。之前和我们战斗的两个怪人恐怕是不知道攻击灵魂的窍门,而过去和你战斗的孔探员多半是来不及用出灵魂攻击,就先被你强大的火力给打死了。否则就算是你,肯定也会多多少少感觉到自己灵魂受损的。”她点头,“其实我应该早点提醒你的。只是这件事情对猎魔人来说是常识,我反而想不起来跟你说。这也算是一种知见障吧。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这一点。正因为灵魂攻击很普遍,所以为灵魂增加防御的道具也很普遍。今后我会想办法帮你收集些相关的强力道具。你只要将其装备在身上,多多注意敌人的攻击就可以了。” “谢谢。”我郑重其事地说。 祝拾点头,然后看向了麻早手里装着怪人头颅的塑料袋,问:“麻早,你之前对陆禅说自己需要一周才能够调查到怪人制造者给怪人做体检的地方,那果然是谎言吧?” “是谎言。”麻早点头,“我不相信他,而他好像对于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的事情相当执着。保险起见,我就没有对他说出实话。” “那么实际上需要多长时间呢?”祝拾问。 麻早胸有成竹地说:“具体的时间不太好判断,但是只要我怀着接近怪异事件的心主动调查,应该就能够在我们错失机会之前将其调查出来。” 111 末日按钮 如果调查的目标有着反占卜的能力,麻早调查到的相关信息就是支离破碎的。她曾经把拼凑这些破碎信息形容为“拼图游戏”。而既然是拼图,那就意味着在运气足够好的情况下,是能够直接就把所需结果拼凑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上次没有时间限制,所以她也没办法给出准确时间。而这次则不同。对于有着扫把星体质的她来说,错过时间就无法追踪到目标,约等于“自己一定能够在这段时间内追踪到目标”。 纵使怪人制造者的反占卜策略再怎么强大,甚至是把麻早追踪的难度从“拼图游戏”提升到“大海捞针”,结果说不定也会被麻早硬生生地捞起来,或者是从其他途径莫名其妙天降线索。 不知道怪人制造者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简直就是开挂啊!”祝拾感叹。 麻早却是似乎回忆起过去,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和惆怅,说:“我过去就是因为这个招引怪异的体质而被迫四处逃跑和躲藏,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将其正面利用……” “如果你想起伤心事,我也可以抱抱你。”我这句话既是关心,也算是对于之前的回敬。 “你这么做是犯罪啊,庄师兄。当然,被做也是。”祝拾先是吐槽,然后对着麻早说,“你之前对陆禅说谎是正确的。就算真的调查出了怪人制造者在哪里,也不要把这条消息告诉给他。 “他虽然对于自己缺乏战斗力这件事情有着自觉,但是过于仇恨人道司,知道线索之后肯定会追过去。且不说那样会妨碍到对付怪人制造者的行动,之于他也是飞蛾扑火的行为。” “我看他之前阻止换影怪人的表现,倒不像是失去了战斗力。”我说。 “他之所以能够阻止换影怪人的反击,是因为换影怪人已经虚弱到了坏级的程度,再加上他过去身为成级无常的眼力和判断力还勉强留存。”祝拾说,“而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怪人制造者,虽然从未有情报显示他具有特殊力量,但是从他毫不畏惧地与那些残忍的怪人接触这一点来看,他自身或许拥有超越那些怪人的力量。” 我提取出了关键词:“‘我们’?” 祝拾一惊:“难道你们两个打算抛下我去对付怪人制造者吗?” “我还以为你会说再从罗山多找些人。”我说。 “那倒不会。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这次肯定要以少数精英行动。而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拉拢到比起你更加强大的战斗力,以及比起麻早更加有把握追踪敌人的友军。此外,如果怪人制造者展现出稀奇古怪的能力,我也可以立刻洞察,并且找出反制的方法。”祝拾说,“我的目标不是消灭怪人制造者,而是从他身上得到与人道司相关的情报,而麻早你……” “我的目标是从怪人制造者那里得到与末日相关的情报。”麻早说。 “我对于这两种情报都很感兴趣。”我说。 “很好,我们想要的都是情报,目的一致。那么接下来的作战方向就是如下……”祝拾说,“为防止怪人制造者突然掏出强力的底牌,我们可以直接将其杀死,但是至少要留下完整的头颅,也就是和处理怪人的思路相同。” 敲定思路之后,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个卡拉ok进去。麻早在包间里面拿出换影怪人的头颅,专心致志地用能力追溯其中的历史信息。 我也默默地思考起了自己之后的活动方针。 末日的情报,以及人道司的情报,要说我在两者之间对哪边感兴趣,肯定是前者。 在找到麻早之后,我最大的动力就是与她一起去调查末日的真相。末日危机是存在的,现在的我已经完全相信。原本这只是对于麻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现在对我来说亦是同等重要。 我追求的是超越现实的冒险,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起末日更加魔幻和惊险的冒险吗?反正我是想象不太出来。 问题在于我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末日。 具体地说——假设造成世界末日的是一对颜色不同的按钮,左边是红色按钮,按下去就会致使末日降临。未来之所以会变成末日,就是因为在原定的时间线里,有人抢在我们之前找到并按下了红色按钮。 右边是蓝色按钮,效果是可以让左边的红色按钮永久性失效。 而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我和麻早终于来到了这对按钮的面前。 麻早当然是想要按下蓝色按钮的,那么我呢? 我是想要按下红色按钮,还是蓝色按钮? 我也是有着亲朋好友的,当然不会希望他们在末日之中受苦,甚至是死亡。但是……假设把红色按钮送到我的面前来,只要按下去,社会和文明就会崩溃,无数灾厄将会降临我们的世界,我真的不会产生按下去的冲动吗?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不正常。只是我此刻产生的情绪,大概不是我独有的。 就算是随便从路边抓过来个过着普通生活的人,再往他手里塞进去个召唤超级丧尸病毒毁灭世界的按钮,他说不定也会产生按下去的欲望。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对于末日的愿望似乎是非常普遍的。所以我觉得能够与现在的我产生共鸣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想要破坏一成不变的生活,投身于混沌的冒险之中—— 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我无可避免地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麻早是我重要的人,但是,我们说不定是敌人。 当然,现在就做出这种判断或许还太早。 如果说末日是一种自然产生的灾劫,是不需要“推动者”的,那么我也就没有必要去思考是否应该推动末日这个问题。在那种情况下,我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好人的立场上享受阻止末日的乐趣吧。 “阻止”亦是一种与末日互动的方式,也不失为一种“冒险”。况且,根据预言的说法,末日的终点就是世界本身化为乌有。变成那种结局的话我就再也无法冒险了。一顿饱和顿顿饱,我当然是可以分清楚的。 ……不,我还是要承认,以“世界末日”为对象的话,或许一顿饱也值了。我确实是有这种疯狂的念头。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先与麻早并肩作战,调查末日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思考也不迟。 “庄成,你现在的表情很深刻啊。”祝拾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在思考什么?” 转过头去,祝拾正和我一起坐在昏暗包间的沙发上。现在的她应该在没有使用看穿谎言的能力。 “在思考之后的事情。”我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说,“对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祝拾露出了笑容:“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 “我感觉自己的超能力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变化,你可以帮我看看吗?”我问。 闻言,她却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帮你看超能力?我确实是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能力本身,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奇。 “你太亮了。”她坦然地说,“在‘不周山’的视野下,看你就跟用肉眼直接去看太阳一样,亮度高到看不清楚你长啥样。 “如果只是低功率地使用‘不周山’,反倒是可以从你身上看出一些信息,以前我就是那种方式辨别出你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的,但是那样我就无法看见能力本身。全力去看的话就会变成刚才说的情况。 “我想这应该是因为你本身就是高密度的火焰集合体,看穿你的真身反而会对我造成妨碍。” “我的元素化居然还有反窥探的效果?” 这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看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研究了。 这时,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麻早暂且放下头颅,似乎使用能力有些疲惫。祝拾给她倒了杯碳酸饮料递过去。她将其一口饮下,然后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看上去她似乎有些心事。我询问了下,她便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关于怪人的事情。”她说,“之前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怪人说出那么多话。在我所处的时代,怪人……或者说业魔是不会正常地和人对话的。它们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样,只知道狂乱地杀戮……” “你是开始觉得怪人和业魔没有关系了吗?”我试探。 “两者之间确实有差异。这个时代的怪人似乎以羊首人身为主,而末日的业魔则截然不同。只不过比起外貌的差异,更加重要的是法力波动……”她沉吟,“这个时代的怪人具备足以将其认定为业魔的法力波动,这是任何怪异和修士都不具备的特征。” “只能让怪人制造者为我们解惑了。”我说。 “嗯。”她点头,然后深呼吸。 我想起了她与陆游巡对话时提到的灵魂创伤,然后关心地问:“能说说你伤势的问题吗?你之前说自己所受到的创伤因为是大魔留下的,所以无法治好……这是真的吗?” 祝拾也流露出了十分关心的表情,和我一起看着麻早。 112 准备就绪 麻早对陆游巡说过,她所受到的灵魂创伤,不是大无常出手就无法治好。 而大无常这个概念还是我在昨晚和她讨论人道司与怪人制造者的时候顺口提到的。 “是真的。”麻早点头,“至于是不是真的必须大无常出手才能够治好,我其实不大确定。因为我不知道末日的大魔和这个时代的大无常是不是相同级别。” 祝拾向我们提问大魔是什么,我对她仔细解释,并且提到了末日大魔之一的“灾魔”据说就是叛变大无常“宣明”所变。听完,她流露出了很难说是乐观的情绪,然后征求了麻早的允许,对其使用了“不周山”进行仔细观察。 观察之后,她便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过去灼伤麻早灵魂的,真的就是宣明的火焰……那可能纵使是大无常也未必治得好。” 我无法不去关心这个话题:“为什么?” “纵使是大无常之间亦有强弱之分,宣明就算是放在大无常里面也是以破坏力著称的强大人物,很多人相信他就是自神话传说时代存活至今的火之神明。”她说,“我上次和你说过,宣明在叛出罗山之际先后对两个大无常动过手,其中一者死亡,另外一者重伤。 “而被重伤的那个大无常名为‘命浊’,据说他的身体至今仍然被宣明之火熏烧,使尽一切手段都无法摆脱重伤的状态。” 她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我看向了麻早,而麻早则点头道:“灾魔的火焰确实具有诅咒的特性,少数从其手里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没过多久就会死于不断加深的灼伤,以及从灼伤之中莫名其妙重燃的火焰。如果我的赐福之力不是‘回归’,肯定也是相同的结局。” “听上去和庄师兄的火焰有些相似啊……”祝拾先是小声嘀咕,然后说,“大无常的力量不是靠着巧妙的异能之力就能够对抗的,他们过于强大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凌驾于规则之上,以至于使得力量本身都超脱于原本固有的属性。 “如果大无常用的是火焰,甚至可以烧却因果;而如果是寒冰,甚至可以冻结时间。 “因此‘时间回溯’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原本的话别说是治本,就连治标都做不到,但是你的异能之力似乎格外强大,所以能够勉强做到治标。” 麻早垂下了头。 见状,祝拾忍不住安慰道:“不要那么悲观,宣明灼烧命浊的火焰和大魔灼烧你的火焰在强度上应该或许不一样,说不定后者的情况就有办法了呢?我们今后一起寻找吧。” “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我先是吐槽,然后看向了麻早,“你自己对于这个创伤有什么治愈的思路吗?” 麻早想了想之后消极地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治好我的条件如果不是在末日时代就无法达成。而且就算是真的能够回归末日时代,想要达成那个条件也是难如登天。” “是什么条件?”我追问,“你先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在这个时代也可以集齐呢?” “在末日时代,有一个名叫‘玄武’的大魔。”麻早说,“据说如果是使用祂的身体组织,就可以治好灾魔之火留下的创伤……但我对此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那只是个不足为信的传言而已。” 祝拾面露思索之色:“玄武?大无常里面没这个人啊……这个外号在猎魔人里面应该不算是很罕见的类型……” 难怪麻早会说那是只有末日时代才能够达成的条件。毕竟在这个时代别说是名为“玄武”的大魔,就连大魔这个概念都还没有问世。 只不过,听祝拾的说法,莫非我过去的推测是错误的,末日时代的大魔不一定都是堕落的大无常? 祝拾还在继续沉思,而麻早已经休息完毕,再次拿起换影怪人的头颅做调查。 在没有进一步线索的情况下,我只好暂且把心思从麻早的创伤上收回来,找找其他事情做。话虽如此,现在的我确实是没有什么正事,只好摸索自己的超能力。 回忆起与换影怪人交锋时感受到的足以烧却“因果”的手感,我想要试试看自己现在是否能够感知到日常生活中存在的种种因果。 遗憾的是,这一次我没有感知到周围的因果。 我不认为自己是失去了感知因果的能力。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但是这应该和外部条件的差异有关系。就好像在室温和人的体温差不多的条件下,人反而就无法很好地感受到空气的冷热。在外部的因果关系没有遭到异常修改之际,我就无法感受到因果关系本身。 常言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觉其臭”,正因为是日常生活中的因果,我反而在本能上对此习以为常了。 至于我超能力本身在杀人之后出现的细微异常变化,我也认真地感受了下。虽然还是摸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至少有一点我能够靠着感觉判断出来——至少不是在往坏的方向上变化。 时间到了傍晚,麻早终于放下了换影怪人的头颅,像是顺理成章一样说:“找到目标地点了。” - 在前往目标地点的路上,祝拾对我和麻早,以及对她自身做了一些检查。 经历了上次被陆游巡用电子望远镜窥探到情报的挫折,现在的祝拾显然变得更加警觉。她用那双敏锐的眼睛往远处扫描,确保没有人员在尾随和窥探我们,然后在我们身上做了一些反侦查的法术处理,并且查探我们是否被安装了科技方面的追踪道具。 “陆禅上次就连电子望远镜都用上了,说不定这一次也会对我们使用某些科技道具。”说到这里,祝拾瞥了我一眼。 我做贼心虚地移动目光:“陆游巡好歹也是自己人,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人用那种手段吧?” 祝拾幽幽地说:“谁知道呢,有的人甚至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安装gps呢……” “祝拾说得对。在我过去生活的时代,背叛与被背叛都不是那么少见的事情。有些人就是因为疏忽了对于身边人的防备而枉送性命。”麻早语重心长地说,“庄成,我知道你是个相信伙伴的好人,但是既然上了战场,就不可以一直那么天真。……嗯?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虽然这些话都是没错的,但是麻早,我送给你gps手环你现在还戴在手腕上呢。 祝拾扶额叹息。 言归正传,想到陆游巡对于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的血海深仇,他做出不理智行为的可能性不是为零。况且我们就是防着他不理智地走上前线,才会在隐瞒他的基础上行动的。 麻早也在祝拾的建议下用回归之力重置了我们的状态。如此一来,就算我们身上有着法术和科技性质的追踪标记也无法继续起效。就像是我过去使用的热能记号和gps手环一样。 为了防止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出现意外,以及方便在意外出现之际及时支援,我接着便主动提出在两人的身上植入热能记号。这次我可不是居心不良,祝拾痛快地点头同意。 而麻早非但没有芥蒂,似乎还有着与我相仿的想法。 她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红色的卡通图案贴纸,先是对着我展示了下,然后将其贴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是?”我好奇。 “这是我的‘记号’。”她认真解释,“我可以把自己传送到这个记号所处的空间位置,在关键时刻为你提供支援。”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我被麻早打上记号了! “你不是只能把自己传送到自己过去经过的地方吗?”我疑惑。 “是那样没错。”她点头,“所以我在这张贴纸上踩了一脚。啊,不用担心上面脏。我是光脚踩的,踩之前也把脚变成了洗过的状态。我闻过,没有味道的。” 因为在贴纸上踩了一脚,所以贴纸的表面就成为了“自己经过的地方”?居然还有这种用法?我真是大开眼界。 而祝拾貌似是想歪到了其他地方去:“光脚踩过的贴纸……幸好庄师兄不是换影怪人那种变态,否则麻早你这么做可是出局了啊……” “为什么?”麻早愣怔了下。 “没什么没什么。”祝拾连忙摇头,然后期待地问,“那我呢?也不给我贴个贴纸吗?” 麻早之所以没给祝拾贴纸,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把祝拾当成自己人。既然不是自己人,那么打上自己专属记号的行为自然是没礼貌的。不过既然对方自己要求,她也就拿出了另外一张蓝色的卡通图案贴纸,往祝拾的胸脯上就是一拍。 祝拾像是被小朋友反过来奖励小红花的大人一样故作幼稚地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向我展示,并且骄傲地说:“怎样!” 这是在期望我给出什么回应呢。我只能简单回以一句“很合适”。 战斗前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我们打车前往老城区,终于到达了目标地点。 就如同换影怪人所描述的那样,那里看着像是一家诊所,坐落在一处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在老城区,这种没什么人气的街道还是有不少的。 我们埋伏在了附近,暗中等待怪人制造者的到来。 113 VS怪人制造者1 在街道旁边有辆废弃的餐车,我们就藏身在餐车后面。 太阳落山,天色彻底黑暗,怪人制造者暂时还没有现身。麻早从换影怪人的头颅里面调查到了对方大概会出现的时间,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提前到来是为了防止错过,可等待的时间总是枯燥的。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总算是把目标给等来了。 只见在街头出现了一道人影。 我曾经在陆游巡审问不死身怪人的时候,看到过他念写出来的怪人制造者的照片。怪人制造者是个穿着白色西服,戴着银色金属面具的男人。 而在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的描述中,他则是一个又瘦又高,如同魔鬼般神秘,说话装腔作势的男人。似乎也有过“傲慢”的描述,给人以一种气度非凡的印象。 此刻现身在街头的男人正符合我对于怪人制造者的印象。 白色西服,银色面具,瘦高的身形,仿佛做过仪态训练般龙行虎步的走路姿势。我想,就算他没有佩戴那么奇怪的面具,也肯定能够成为人群目光的中心。他就是有着那种好像自带聚光灯一样的明星气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说他具有魔性的领袖魅力都不为过。 “目标出现。” 身披蓑衣的祝拾展现出了洞彻般的目光,似乎在窥探对方的底细。 “如何?”我问。 “……是个普通人。”她沉声道,“这不合理。” 没错,如果只是普通人,是无法让那些怪人心服口服的。根据资料,怪人制造者不止是在我们城市制造怪人,在全国许多城市都有他的足迹。纵使咸水市的怪人们没有对他动过手,其他城市的怪人难道也都是那种听话的“乖宝宝”吗?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杀了他,可以吧。”我说。 “可以。”祝拾毫不矫情地说,“我先潜伏到他近处,然后你远程烧死他,但是要留下头颅。如果他实际上也是个怪人,之后出现了心之种销毁脑中信息的情况,我就立刻切断他与心之种的连接。而万一他还有着除此之外销毁脑中信息的方法……” 麻早接过话头:“那种情况下,就由我使用赐福之力,把他脑中损毁的信息重置修复回来。” 祝拾点头,然后戴上斗笠,从餐车后方走出,宛如古代刺客般潜行到了怪人制造者的后方。而麻早则摘下妨碍呼吸的猫咪胡须口罩,从另外一边离开,悄无声息地去到了敌人目光不及的位置。 怪人制造者似乎一无所知,只是姿态如常地往诊所的方向移动。我不像是祝拾和麻早一样有着出色的潜行能力,只能继续隐藏在餐车后边,默默地观察着他,警惕他的动作。 这个人多半有着末日的情报,还掌握着具有末日要素的技术。仅仅如此就已经非比寻常。而在我的心里,他还在其他意义上给我以捉摸不透的感觉。在夜晚突然出现在渴望力量之人的面前,像是呢喃咒语的魔鬼一样赐予对方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这种怪异的行为,简直就像是那个梦。 ——你想要力量吗? 四年半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面,看不清楚容貌的怪异之人,亦是对我这么说的。 从我的主观角度来看,我的魔幻冒险是从与麻早相遇那晚开始的。但是从客观角度来看的话,真正使我步入非凡的起点,应该是我四年半前用目光点燃蜡烛的刹那。而那场梦与那个刹那之间的间隔只有区区数日之短。 我到现在都无法判断那到底只是一场巧合的梦幻泡影,还是真正具有特殊意义的神秘体验。怪人制造者的存在无法不令我产生诡谲的联想。 祝拾就位之后在远处对我打出了准备就绪的手势,我点点头,然后把目光集中在了怪人制造者的身上。 下一瞬间,火焰爆燃。 炽热的火焰瞬间就吞噬了怪人制造者。整个过程不像是燃烧,反而像是电击。炫目的光芒仅仅出现了连眨次眼睛都来不及的短暂时间,怪人制造者的躯体就在闪光之中当场蒸发。只留下那佩戴银色金属面具的头颅,像是没充气的皮球一样掉落在地。 结束了。 祝拾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而怪人制造者的头颅也没有发生爆炸。看来怪人制造者并没有把自己转化为怪人。 但是我很难产生“得手了”的感觉。 怪人制造者死得如此简单,未免令人缺乏真实感。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确实具备很多战斗的手段,但是在我不讲规矩的偷袭之下无法及时拿出来。 而且,我对于自己火焰的破坏力也有着自觉。迄今为止被我火焰击中的对手,纵使能够凭借自己的特殊性规避死亡,也从来都没有能够正面吃下的。就算他并非毫无反制偷袭的策略,也不好说是不是全部在我的火焰之中灰飞烟灭了。生死厮杀有时候就是如此残酷。 以防万一,我还是放出了十几个“萤火虫”警戒周围,然后和麻早一起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往祝拾那里慢慢移动。而后者也没有急躁地触碰那个头颅,只是缓慢地移动着步伐,慎之又慎地观察着。 看来我们这里没有人天真地断定事情会那么简单,都在防备着黑暗中有可能出现的威胁。 而现实则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意外出现了。 就在我和麻早即将和祝拾汇合的那一刻,从地面之下骤然像是火山爆发一样涌现出了黑色的雾气。 话虽如此,地面却没有出现喷发口和裂纹。黑色雾气就像是虚影直接穿透地面涌现,并且展开速度极快。反应过来之后,这条街道似乎已经被黑色雾气全部笼罩。至少我的视野全部被黑色雾气堵塞了。 身处于这片黑色雾气之中,我感觉自己的头脑变得昏昏沉沉,就连身体似乎也受到意识的左右而变得行动迟缓。 这种黑色雾气其实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两天前我和祝拾面对不死身怪人,后者把我们困入迷宫空间之际,也同样有黑色雾气的出现。而现在感受到的昏昏沉沉之感,好像就是上次感受到的眩晕恶心感放大不知道多少倍以后的结果。 这种使得头脑昏沉的怪异现象,如果是落到了普通人身上,只怕一下子就能够使其失去意识。 然而我的身体,包括我的头脑都是火焰拟态的产物。我现在感受到的昏沉,也是我的身体在接触到黑色雾气之后认为“自己应该会变成这样”而拟态呈现的结果。换而言之就是一种展现给自己的幻象。而我自身能够清楚意识到这不过是幻象。在感受到昏沉的同时,像是存在着另外一个丝毫不受影响的自己正在俯瞰这一切。这个俯瞰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我。 简单地说,这种把戏对我起不到丝毫用处。 只是对于祝拾和麻早似乎就不是那样。 虽然肉眼视觉全部被黑色雾气所堵塞,但是好在我有“萤火虫”的热能感知。现在的我可以看到,两人仍然站在原地,神态看上去都是很清醒的,只是动作呈现出来一种宛如在极其粘稠的泥潭之中艰难行动的迟缓。这是两人的状态受到影响的证据。 姑且不论祝拾,麻早应该可以使用赐福之力重置自己状态,她却没有立刻使用。不止如此,她似乎也没有那么着急要突破这个黑色雾气,而是以冷静的目光四处观察。这是一种故意表演出来的弱势。 祝拾好像也发现了麻早的冷静,她貌似变得不那么急切了。或许她也有着某种突破局面的底牌,先前的急切仅仅是出于担心身边人。 和能够装作拿黑色雾气完全没办法的两人不一样,我这边可是正儿八经地没受到黑色雾气的影响,想要模仿她们装出那么迟缓的动作都只会变得画虎不成反类犬。想必刚才的怪人制造者只是幌子,其真身肯定是在暗中窥探吧。我这么明目张胆地免疫黑色雾气的表现肯定也落到他眼里了。 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我也就放弃演技,直接用右手召唤出来一个火球,就要对着自己胸口拍去。 而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腕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转头看去,竟是周围的黑色雾气化虚为实,凝结出来一道坚固的黑暗锁链,牢牢地捆绑住了我的右手腕。 紧接着,更多的黑暗锁链从四面八方飙射而来,分别捆绑住了我的躯干、左手腕、左右脚腕,把我拉扯起来,高高地举到了离地数米高的空中。 黑色雾气的深处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一个穿着白色西服,佩戴银色面具的瘦高男人出现,昂首阔步地走到了距离我大约十几步的地方。 果然,怪人制造者还没有死。 那么刚才被我烧死的是分身吗?不对劲。如果是异能之力形成的分身,没道理瞒得过祝拾的眼睛,一定会被她看出来破绽。 怪人制造者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头颅,然后环视我们,似乎笑了笑。 他像是扔垃圾一样把自己的头颅扔到一边。 “晚上好,三位。”他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怪人制造者’。” 114 VS怪人制造者2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怪人制造者似乎已经确信了自己的胜利。 就如同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所描述的形象那样,身处于这般怪异的环境之下,面对着三个被自己拘束的敌人,他举止高调且从容,说话口气装腔作势,隐隐透露出不可一世的姿态。 然而这些很可能都是他的演技。如果真的被这种虚有其表的表演给糊弄到,以为他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多半是要在他手里跌跟头的。真实的他估计是个冷静而又谨慎的人。 他似乎是预见到了我们的袭来,反过来埋伏了我们的埋伏。在此基础上还针对我做好了准备。在我做出元素化起手动作的同时,他非常精准地控制住了我的右手,使得我无法用火球点燃自己。 现阶段知道我会元素化的人应该不多。麻早和祝拾都不会把我的情报往外说,陆游巡也向我约定过不会对外透露出我的真实水平,而见识过我元素化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都已经死亡。怪人制造者是从哪里知道我会元素化的? 退一步说,知道我们会来此地埋伏的应该也就只有在场的我们。陆游巡勉强也算是半个,他虽然不知道我们今晚就能够顺藤摸瓜找过来,但至少知道我们有着找过来的可能性。 那么——情报有可能是从他那边泄露的吗? 他大概是我们之中最不可能与怪人制造者暗中私通的人选,只是,既然我的元素化以及我们的埋伏作战都已经暴露,再极端的可能性也有必要考虑在内。 怪人制造者似乎还有话想要继续说。我没等他说下去,直接就用目光再次点燃火焰,瞬间蒸发了他头部以下的躯体。 他的头颅再次掉落在地。 我没有马上放松警惕。既然上次死去的不是本体,那么如今走到我们面前的同样不是本体的可能性也不低。除非他真的是个傲慢到看见局面对自己有利就被冲昏头脑的大意者。 显而易见,他不是。纵使头颅落地,周围的黑色雾气依旧没有消散,甚至有了新的变化。头颅上方的黑色雾气突然收缩,又膨胀开来,像是嘴巴一样凭空吐出一道人影。正是那个穿着白色西服、佩戴银色面具的男人。 这次出现的依旧是分身吗?还是说他的能力不是“分身”,而是“复活”? “真是心急啊。”怪人制造者面向我,再次笑了,“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比较好,你是杀不死我的。但要是过于折腾,我也就只有先把你的眼睛挖掉了。你们可是我珍贵的实验体,我也不想要做出那种暴殄天物的事情。” 原来他之所以只是束缚住我们,是为了把我们像是对待陆游巡一样变成实验体。另外,看来他也知道我刚才的火焰攻击是以目光作为媒介发动的。这又是一个可疑之处。 虽然只是经过了简单的互动,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确信,他和四年半前出现在我梦境里的怪异之人绝对不是同一个人物。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是杞人忧天,四年半前的怪异之人甚至都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我没有着急挣脱束缚自己的锁链。这种程度的锁链对我来说形同虚设,但如果对方以为有用,那也有其意义。祝拾现在正在仔细观察对方,只要她靠着“不周山”破解对方连续复活的秘密,就能够为我接下来解决问题指明方向。 又或者说,我说不定也能够像是祝拾描述的大无常一样,仅仅凭借着强大的力量就把对方异能的规则碾压过去? 我有着尝试的想法,只是想到换影怪人的事情,便暂且按下冲动。与换影怪人接触时,我也不是不可以靠着火焰力量强行碾压他的异能,但是就好像人很难控制从蚂蚁身上踩过的力道一样,我也无法做到准确留下哪部分不摧毁。靠着暴力强行烧却对方的后果就是连同“战利品”一起化为乌有。 突然,祝拾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哦,你是说什么?”怪人制造者似乎不介意多做交流。 “先前被杀死的两个都是你的分身吧。”祝拾说,“但如果是分身……” “你是想说,如果是以异能之力召唤的分身,就无法瞒过你的‘不周山’吗?”怪人制造者不屑一顾地笑了,“这就是你的缺陷啊,祝拾。你过于依赖自己的眼睛了。” 听到对方口气不像是陌生人,祝拾愣怔了下:“你……” “我就告诉你真相吧。刚才被杀死的两个虽然算是我的分身,但并不是以异能之力形成的分身,而我远程遥控的克隆体。”怪人制造者说,“你的‘不周山’是为战斗而生的异能,有着发现敌人破绽的力量。敌人越是强大,你就越是能够发现其破绽。如果敌人强大到没有破绽的程度,你甚至能够强行观测出不应该存在的破绽。 “反过来说,如果你的敌人很弱小,甚至弱小到没有丝毫的异能之力,并且对于你本身没有散发出任何的恶意和敌意,你的眼睛就会变得迟钝……或者也不能说是迟钝,毕竟如果敌人弱小到你用手指按一下就会死,那就等同于浑身都是破绽。正所谓藏叶于林,你反而难以从中捕捉到不和谐之处。 “当然,如果是在战斗状态下,你的眼睛肯定就连那种障碍都能够跨越。毕竟那可是神性显现之眼。但我是知道的,在非战斗状态下,你的眼睛就无法显现出神性,对吧。” 神性显现之眼……怪人制造者对于“不周山”的这个别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听上去就很帅气。虽说现在冒出这种念头有些不合时宜,我感觉祝拾的异能比起我朴实无华的操纵火焰要时髦多了。 而且如此一来,有些问题我就能够想通了。 祝拾在使用异能的时候,有时候仅仅是眼神变得很洞彻,有时候不止是眼睛会变成湖蓝色,性情亦会大变。我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会出现这两种差别。要说是她有时候在故意放水也不太对,她不像是会在使用异能时毫无必要地放水的人。现在看来,那是因为情景的差别。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她的双眼才会变化颜色。 “居然对于我的能力把握到了这种地步……”说到这里,祝拾流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是陆禅背叛了我们吗?还是说……你就是陆禅?” 怪人制造者貌似不在意地说:“谁知道呢。” “那么我现在就把你这张面具撕下来。”祝拾在黑色雾气之中艰难地举起了利剑,剑身绽放出了湖蓝色的光辉。 似乎有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正要从这把宝剑之中释放出来。 “苏醒吧,铸阎摩——” “没用的。”怪人制造者对着利剑的方向挥了挥手。 更多的黑雾缠绕在了祝拾的利剑之上,使得湖蓝色的光辉倏然熄灭,正要咆哮的强大力量亦是悉数退潮。 “什么?”祝拾难以置信,同时似乎看穿了黑雾的性质,“这个黑雾……可以封杀异能之力本身!?” “现在的你还没有完成与铸阎摩剑的沟通吧。我无法封印这把神剑本身的力量,但是要阻断你与其之间尚且脆弱的连接还是可以的。”怪人制造者轻描淡写地说,“真是可悲,如果是年幼时期被誉为天才的你,肯定早已得到了铸阎摩剑的认同,而现在的你却只能停留在住级。” 铸阎摩剑?难怪祝拾无法像是携带无常剑一样将其隐藏起来,而是必须将其放在吉他盒子里面随身携带,原来那把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无常剑吗? 想必那把铸阎摩剑就是祝拾真正的王牌了,只不过之前却是没见到她在战斗中使用过其特殊力量。难道是需要满足某种特殊的条件吗,或者是使用时会伴随某种沉重的代价? 这其中多半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缘由吧。现在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的黑色雾气。 在黑色雾气熄灭利剑光辉的瞬间,我分明产生了一股奇妙的熟悉感觉。似乎在不久前,我在哪里遇到过类似的力量。都不用细想,我第一时间便回忆起了迷雾梦境的灰色雾气。 在那灰色雾气笼罩的梦境之中,我无法使出自己的超能力,就连四号宣明似乎都显现不出自己身为大无常的力量。而眼前的黑色雾气居然被祝拾认定为具有封杀异能之力本身的力量,令我心中不由得敲响了警钟。 只是从怪人制造者的口气来看,这种封杀之力似乎效果有限,很可能对于过于强大的力量是不起效果的。 现在我的热能感应还是没有消失,依旧能够感受到周围的变化。黑色雾气正在以我们为中心缓慢收缩,同时我感应到空间本身好像也正在出现奇妙的变化。 而通过分布在黑色雾气之中的“萤火虫”,我感觉到自己似乎能够烧却这些黑色雾气。 怪人制造者不再去关注祝拾,而是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始终无言的麻早。麻早面不改色,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 最后,他看向了我。 “多谢你刚才那么安分。作为奖励,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他像是施舍一样地说。 “他是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祝拾似乎冷静了,“这片黑色雾气正在从零开始建立超远程空间传送程序,我们所处的空间再过三分钟就要被整块打包传送走了。” “三分钟吗……”我想了想,决定对着怪人制造者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绑住我的右手?”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元素化的条件吗?”怪人制造者似乎误会了什么,“很简单,我能够通过怪人身体内部的心之种连接到他们的视野。 “上次那个会使用‘伤害转移’的怪人使用了我给予他的迷宫空间,我这边收到信号,就出于好奇看了看他那边的情况,然后就看到了你和祝拾破解迷宫空间的场景。说心里话,我真是被你给震惊到合不拢下巴。没想到在咸水市会出现能够使用元素化的超级火焰能力者。 “所以之后你与那个满脑子阶级跨越的怪人战斗的过程我也是格外关注。虽然战斗过程很短,但是你依然暴露出了大量的能力信息。再结合上次你在迷宫空间里的表现不难得出,你进入元素化的条件,就是用右手运起火球点燃自己的动作。 “这个动作非常多余,然而正常形态下的你不惜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之中也要做出这个动作,甚至是冒着可能会被敌人抢先在元素化之前杀死的风险都要将其做出来,正是说明了其必要性。这无疑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仪式性动作,就如同猎魔人使用某些法术所必需的咒语和手印一样。 “而你刚才的表现正是验证了我的判断——当我阻止这个动作之后,你果然没有能够成功进入元素化。 “现在的你已经无力回天了。” 听了他洋洋洒洒的分析,祝拾似乎也在回忆过去我在其面前使用元素化的种种举动,然后震惊地看向了我:“是这样的吗,庄成?” 当然不是。 我决定还是用行动来回答。 随着一个念头升起,我的身体便凭空燃烧了起来。血肉之躯转变为了火焰凝聚而成的身体。而束缚着我的黑色雾气锁链就像是被打火机灼烧的蛛丝网一样当场灰灭。 怪人制造者反应剧烈,他立即操纵黑色雾气,似乎是反射性地想要像是熄灭祝拾利剑的光辉一样阻止我的元素化。 但是没有用处。我能够感受到黑色雾气在与我的身躯接触之际,似乎真的有了一点点克制的意思。然而这就好像是尝试拿一盆水去浇灭森林大火一样,聚集过来的黑色雾气反过来被燃烧殆尽。 怪人制造者停下了无谓的动作,他无言地看着这一幕,然后问:“……也就是说,你那个召唤出火球点燃自己的动作不是必要的?” “不是必要的。”我回答。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那么做,搞得好像那个动作很有必要。”他问。 “因为我想要个帅气一些的,做出来又不至于很羞耻的变身动作。”我说。 闻言,他先是沉默了下,然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大喝道:“你有病吧!?” 我对着前方挥动手臂,随着炽烈的火光亮起,凭空出现的火海吞噬了整条街道。 115 VS怪人制造者3 我进入火元素形态是没有条件一说的。 不光是没必要用右手运起火球点燃自己这个动作,就连“点燃自己”这个条件本身都没必要。因为我的身躯从一开始就是火焰组成的,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燃烧的。是否要进入火元素形态全部取决于我一念之间。 如无意外,怪人制造者多半是想要使用黑色雾气把我们传送到人道司的据点,或者是其他能够“料理”我们的地方。如果这里只有我自己,我倒是很乐意奉陪他一把,去看看传送的目的地里面有什么。可既然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我就有必要以安全起见。 随着火海吞噬整条街道,笼罩这片区域的、足以使普通人失去意识的黑色雾气全部遭到破坏。 没有暴力支持的法律形同废纸,没有力量支持的机制亦是形同虚设。在火焰的侵略之下,黑色雾气非但没有发挥出封杀异能的效果,还被火焰反过来封杀。整个过程就像是把滚烫沸腾的开水浇在松松垮垮的雪堆上一样,火焰遍及之地,黑色雾气统统溶解消散。 而站在我面前的怪人制造者也像是先前两个个体一样被火焰当场烧死。 只是,事情到这里还没完。还有未被破坏的黑色雾气。就在离地数十米高的空中,我看到有一团黑色雾气从那里浮现,并且吐出来了一道奇怪的人影。 那依然是怪人制造者,只是这一次,他的掌心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看着有些像是我的“萤火虫”,只是颜色上不一样。我的“萤火虫”是橘红色的,他掌心的光点则是白色的。而那白色光点则在出现之后迅速沉入他的掌心。 他原本正在不断坠落中,就在这一刻,他的身体突然就在空中悬停了。他的头颅上长出了黑色的羊角,背上长出了宛如蝙蝠般的黑色翅膀,身后多出了细长的黑色尾巴。看上去就像是恶魔。 过去我所接触的三个怪人也令人联想到恶魔。而与那些只能说是羊头恶魔的怪人不一样,怪人制造者变身后的形象显然更加符合某些文艺作品里拟态为人类外貌的恶魔。 他果然是有战斗能力的。 这次出马的是本体吗? “怪人?”祝拾也看到了这一幕。 “你说我是怪人?”怪人制造者正在上空环视熊熊燃烧的街道,听见下方的声音,他失笑地说,“你以为我是那种小白鼠吗?” 话音落下,只见他翅膀一动。天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如同闪电般向我们俯冲袭来—— 然而,这种“如同闪电”的形容,是以正常人的标准来看的。虽然我很清楚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的速度和慢悠悠的爬行没什么差别。 火元素形态的我是可以飞行的,并且只要我愿意,以数倍音速的速度飞行也是不在话下。而他的速度根据我的目测,最多也就是每小时三百多公里。这个速度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类的地面载具,只是和我相比较依旧不够看。 我操纵自己的身体疾速移动到高空,来到了他的面前。这种“操纵自己飞行”的感受不是很好形容,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自己抓握起来,然后托举到高空,而这只大手是听自己意念指挥的。 说得不好听些,我像是个被抓娃娃机吊起来的人偶,只不过遥控吊臂的控制器在我手里。好在现在的我正处于意识超级加速状态,这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可能疾速,在我的体验中还是比较平缓的。 来到怪人制造者面前之后,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我伸手抓向他脸上的银色金属面具。 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掌握了很多祝拾的情报,所以我也和祝拾一样,怀疑在面具之下的会不会是陆游巡的面孔。 而在掀掉面具之后露出来的,却不是陆游巡的面孔,是一张我不认识的脸。 首先自不用说,这是一张男性的脸。岁数大约四十多,外貌成熟而又端正,甚至可以说是帅气,感觉很适合拍动作电影。据说表演型人格容易出现在长得好看的人身上,或许他也可以成为其中一个例子吧。 但就算他不是陆游巡,后者的嫌疑也还是没有排除,两者之间可能存在情报上的私通。 我接着便把他头颅以下的部分统统烧成了灰烬。 不出意外,这个依旧不是怪人制造者的本体。 几乎是在我杀死对方的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空中再次出现了黑色雾气,从中吐出了一个又一个和刚才相同的怪人制造者,粗略数去居然超过十个。 出现之后第一时间,除去其中一个站在原地不动,其他的怪人制造者纷纷化为黑蒙蒙的光芒,就连正在往下落去的头颅也化为黑光,转瞬间就汇入了前者的身体之中。与所有黑光融合的怪人制造者,身上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令人联想到高温下扭曲空气的黑暗波动气场。 我没有出手干预这个过程。既然其他个体都融入了现在的个体,那么后者会不会就是本体呢?我尝试在观察的同时分析出其中内涵。 “让我们再次开始吧。”他转头看了过来,然后用掌心对准我。 紧接着,就像是猝不及防地被满载钢卷的重型卡车撞击一样,无形而又巨大的冲击直接作用在了我的身上。 上次我把换影怪人抛掷出数百米,这次则是轮到我享受这个待遇。我转眼间就被打飞了数百米之远,火焰组成的身体更是变得破破烂烂,视野画面急速变幻, 然而这个冲击依旧是物理攻击,无论是把我大卸八块还是压成一滩,本质上都不过是给我换个“皮肤”而已。这种程度的冲击纵使再强化万倍也是不可能伤害到我的。我甚至有闲心在空中胡思乱想。 改变我所处的空间位置亦是徒劳无益,现在的我看似是被击飞了数百米,实则火焰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只要燃烧那条街道的火海还没熄灭,我就等同于站在那里没动过。 只不过这么简单就被人击飞可不好看,下次研究研究怎么固定自己的位置吧。 另外,有个地方也令我挂心。 如果说怪人制造者的目的是反过来埋伏我们,把我们都当成实验体抓到人道司,那么这个目的现在已经失败了,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跟我战斗呢? 他与我之间的力量差距应该很明显,难道他是认为自己有着胜算吗? 他的黑色雾气好像有着近似于迷雾梦境的灰色雾气的性质,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也是神印碎片的相关者? 他会不会是迷雾梦境里面的某个人? 除去神秘莫测的神印之主,之后再按照排除法,最有嫌疑的就是一号。 我记忆中的一号确实是个瘦高的男性形象,说话态度也很不客气。 只是,与怪人制造者的傲慢和装腔作势比起来,一号的不客气仍然在正常范围内,有时候甚至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口是心非的善意。 怪人制造者正在向我飞行追击,他现在的速度是之前的两倍以上,目测超过了每小时七八百公里。以这个速度运动的物体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上是很难找到参考的,虽然民用客机是能够到达这个速度,但想必也没人能够拿那种东西作为速度直觉的参考。我现在目测归目测,其实不太有信心。 只是有件事情可以确定,怪人制造者已经超出了祝拾和麻早所能够对付的范畴,我不应该在两人的附近处理这个敌人。 看着被击飞的距离到了六七百米外的地方,我感觉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便在空中急速悬停。 旋即,我操纵右手臂,化为一条火焰长龙,向着怪人制造者抓去。 116 VS怪人制造者4 怪人制造者的力量比我过去遇到的所有对手加起来都要强大。 孔探员、不死身怪人、换影怪人,甚至是祝拾、麻早、陆游巡……不计算特殊能力,纯粹以强度的角度出发,把上述六个人统统加起来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个怪人制造者的敌手。 就算是计入特殊能力,上述六个人也最多只能做到死里逃生。比如说麻早就可以空间转移,换影怪人也可以让自己与其他地方的分身交换。而其他四个人估计就连逃跑都做不到。阴影转移也来不及,因为阴影转移还必须有个潜入阴影的动作,那样只会被高速移动的怪人制造者截杀。 这下就说得通了。如果是有着这种水平的战斗力,哪怕那些生性残忍的怪人集体反叛,他要将其镇压也是易如反掌。 而纵然是这样的怪人制造者,在我的手里亦是不堪一击。 化为火焰长龙的右手臂抓住了距离我足足有百米之远的怪人制造者。他的速度是很快,应该也有足以驾驭这般物理速度的意识处理速度。然而我要抓住他就好像是抓住地上的蚯蚓一样简单。 我接着再次将其头颅以下部位全部烧成灰烬。 只是这一次,我的“手感”和之前三次都不一样。 看上去同样是抓住了一个人,可我的“手感”却像是抓住了“一群人”。真是不可思议。而他紧接着便再次复活,并且这次复活的形式也不一样。先前都是被黑色雾气重新吐出来,这次却是直接闪现在了数十米外的空中。 “……果然,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对你没用。”他目光幽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是指刚才的无形冲击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物理攻击对我无效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难不成他刚才还在冲击里面夹杂了其他性质的攻击? 没有等待他做出新的动作,我再次将其抓住,燃烧殆尽。 还是和刚才差不多的手感。明明抓住的仅他一人,却像是抓住了一群人。具体地说,像是抓住了十几个人。要说和刚才有什么差别,那就是这次“少了一个人”。 他再次复活在了附近,我继续重复之前的杀戮动作,同时心中出现了明悟。 若是我所料不错,他刚才与其他自己的融合不止是倍增了自己的力量,也增加了自己的“生命数量”。就像是在游戏里面有很多条性命的玩家角色一样,每次死亡,尸体都会消失,然后自己卷土重来。 说真的,这种“被杀也不会死”的敌人我是不是遇到的过于频繁了?虽然我自己好像也是这种类型。 但是无所谓,与这种类型的敌人打交道多了,我也有了经验。无论是何种不死身,都是无法无限复活的。纵使是过去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只要不断地杀下去,就早晚会有耗尽的时刻。怪人制造者也是相同。 只不过我依旧不知道他是本体还是克隆体,而且纵使是本体,我也不知道他会在哪次真正死亡,无法让祝拾过来配合。只好先将其耗尽,然后看着能不能拿他的脑袋作为材料让麻早去调查真伪和更多的情报。 想到这里,我有了更好的思路。就算我自己无法看穿对方的更多底细,祝拾又如何呢?虽然做不到与她形成配合,但不妨碍我现在与她进行通话。 通过留在她身体里的热能记号,我看到了她那里的画面。 她和麻早正在脱离火海,向我和怪人制造者的方向移动。麻早是可以直接空间转移到我这里的,只是估计因为看到自己插不上手,所以没有贸然传送自己。 而被火海占据的街道其实还有其他人在。虽然这本来是条冷清的街道,但好歹是位于城市,不可能真的没有人。先前笼罩街道的黑色雾气使得处于室外的一些人纷纷昏迷,而在火海把黑色雾气取代之后,他们纷纷惊醒,在火海之中不知所措。 还有一些原本处于室内的人没有被黑色雾气所影响,他们被外界接二连三的浩大声势所震撼,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只要我没那个意思,火焰就不会破坏这条街道上的建筑,更加不会杀伤群众,但是这件事情肯定会作为头条新闻在事后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吧。貌似吞噬一切的火势以及此起彼伏的爆燃声,像是有着看不见的大怪兽正在侵略城市。 比起只是散播黑色雾气的怪人制造者,现在好像我才是反派。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真的没关系,只是身在战场上,就顾不上那么多,一切以目的优先。 我注意到,在祝拾和麻早的周围也有黑色雾气浮现,似乎要吐出新的怪人制造者去袭击两人。没等变化继续发生,我就操纵火海破坏了这些黑色雾气。我之所以没有马上撤去火海,也有防着黑色雾气在那里继续作乱的想法。 其他方向也有黑色雾气浮现,但看上去不是要吐出怪人制造者,而是把掉落在地上的敌人头颅给吞噬了。除此之外,黑色雾气似乎还在回收敌人被焚烧殆尽之后产生的尸体灰烬。 而在这边,怪人制造者的生命数量被我削减到了一半。远处的黑色雾气再次吐出新的个体,后者化为黑色的闪光,汇入了怪人制造者的体内。这应该是在回复怪人制造者的生命数量。 我一开始以为克隆体都是事先准备好,然后被黑色雾气转移到这边来的。然而结合另外一边的动向来看,难道黑色雾气还可以利用残骸材料,在自己的内部重新合成克隆体吗? 看来真正棘手的,并不是怪人制造者本身,而是这个令人联想到迷雾梦境灰雾的黑色雾气。 与此同时,在不断杀戮的过程中,我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手感愈发明显,甚至感觉自己像是上次接触换影怪人一样,隐隐约约地接触到了形而上的层面。 在这个层面上,似乎有着像是线一样的东西垂下来,好似提线傀儡般操纵着眼前的怪人制造者。 只是这一切都如同雾里看花。 我在祝拾的身边召唤出火球,从火球之中放出自己的声音:“祝拾。” “庄成?”她立刻看向了火球。 “是我。”我说,“怪人制造者的能力是什么,你看出来了吗?” “……我看出来了。”她咬牙道,“庄成,你刚才掀开了怪人制造者的面具是吧,面具之下是不是陆禅?” “不是。”我说,“是我不认识的人。” 她愣怔了下,然后说:“但是他展现的能力,分明是陆禅过去最擅长的法术。” 怪人制造者在使用陆游巡的技能?难道是因为陆游巡过去被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研究,其能力被对方以某种方式重现了? “告诉我详细内容。” “陆禅过去最擅长的法术是‘可能性分身’。”祝拾快速解释,“他能够把自己的其他可能性作为分身灵体召唤出来。过去的他如果没有成为无常,就有可能直接成为游巡,亦或是成为学者、成为普通人……就算同样是成为无常,也有可能会选择不同的战斗体系路线。他能够召唤那些‘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自己’,使其作为自己的分身活动。 “这其中当然也有严格的限制,难以像是听上去那么得心应手,但就算只是当成普通的分身也足够强力。先前怪人制造者把分身融合到自己身体里的技能也是陆禅过去的法术,效果是倍增自己的战斗力,并且增加自己的生命数量。 “现在的怪人制造者有着成级的力量,可以视为翻版的巅峰时期陆禅。” “但是我看那些分身都不像是所谓的‘灵体’。”其实我也不知道灵体是什么,但那些分身怎么看都是血肉之躯。 “怪人制造者应该是把灵体和自己的克隆体相结合了,受肉之后的灵体不容易被驱逐灵体的法术所克制。”祝拾解释。 “那么,本体呢?”我问,“我应该如何锁定怪人制造者的本体?” “……你不可能锁定他的本体。”祝拾沉声道,“虽然我刚才用了‘分身’这种描述,但是不同可能性的自己终究也是真正的自己。过去的陆禅在召唤出可能性分身之后,他与自己的分身之间就会出现意识网络。 “在这个意识网络之下,每一个出现在你面前的个体都是他的本体。非要指出哪个才是真正的本体,那就是这个意识网络本身。 “而要想摧毁意识网络,就必须摧毁网络之下所有的个体。” 陆游巡过去居然还有这么犯规的能力,我还真是小觑他了。 “但是,这不合理啊,就算人道司有办法解析陆禅的力量,也不可能将其完全复现。”祝拾还是介怀,“‘可能性分身’不止是陆禅修行习得的产物,也是他个人天赋的体现。就算换个人去学习他的法术,也无法锻炼出一模一样的效果。 “……难不成陆禅过去之所以会失去自己的力量,不是因为身体被实验摧残,而是力量本身都被整个夺走了?” 她那边还在继续推测。我这边先接受了她所说的信息,并且开始尝试进一步的摸索。 虽然她说想要摧毁意识网络就必须摧毁网络之下所有个体,但是如果我有办法接触到意识网络本身呢? 怪人制造者每次复活,周围都会出现黑色雾气吐出黑光,为他补充生命数量。之后似乎是担心黑光会被我的火焰途中拦截,黑色雾气索性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身体内部,零距离补充生命数量。这些都被我的热能感知看得一清二楚。 而我已经不在乎他的生命数量是多是少了。在得到他能力的确切情报之后,我的意识像是找到了确切的方向。借由不断焚烧他的身躯,我更加清楚地感知到了在形而上的层面存在的线。 那好像不止是一条线,而是有着无数条线,形成了模模糊糊的网络。 还看得不够清楚,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够亲手接触到这个网络了。 而怪人制造者则在火焰之中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117 VS怪人制造者5 虽说战况是一边倒,怪人制造者却丝毫没有落魄的神态。先不说其他,我对于他总是被烧还能够如此淡然这一点可以说是心生敬意。 而现在看到他流露出仿佛笃定自己胜利般的表情,我不由得重视了起来。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明明会输却非要嘴硬说自己赢了的人。 他果然是有着胜算的,所以才会留下来和我战斗。 在反反复复的死亡和复活之中,他向我说话。 “你已经输了,庄成。”他呈现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能够操纵如此巨大的法力,并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元素化,这已经是接近仙人或者神明的作为。就算是放在漫长的猎魔人历史里,你也是有能耐在其中留下自己爪痕的强者。但你终究不是真正的神仙。” “确实,我既不是仙人,也不是神明。”我难免生出好奇之心,“可那与我会输有什么关联吗?” 说话的同时,我快马加鞭地摸索着他的意识网络。 祝拾说他的力量与陆游巡相同,难道他真的是陆游巡,而先前我看到的外貌是他以特殊手段之后易容的产物? 如果他不是陆游巡,之所以能够使用“可能性分身”是因为人道司解析了陆游巡的力量,那么其他的怪人是否也存在着这种技术痕迹? 仔细想想,过去我所接触到的怪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的力量都与“分身”这个概念有关。 把别人变成自己分身的孔探员、把伤害转移给分身的不死人怪人、能够与分身交换位置和因果的换影怪人……再加上眼前这个疑似变身为怪人的怪人制造者,他们的异能归根结底都是围绕着“分身”这个主题做文章。而在过去,陆游巡在意识到怪人们与人道司的关联之后,似乎也对于怪人们使用分身之力这件事情产生过些许耐人寻味的反应。 全国出现的怪人相关案件最早能够追溯到十八个月其前,也就是一年半前。而陆游巡被人道司俘虏则是两年前,时间似乎也对得上。 怪人制造者无从得知我的思考,他坦然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那么我就好心向你传道,作为把你送入奈落的礼物。”他大大方方地说,“人的肉体会限制住自己的灵魂,同时也是对于灵魂的保护。一旦人失去身体的健康,精气神也会跟着显著衰弱,就是因为肉体这一灵魂的天然庇护所变得漏风漏雨。而你放弃自己的人身,选择火焰作为容器,也不可能毫无影响。 “要知道火焰是攻击性的力量,而不是防御性的元素。你的灵魂既然寄宿于火焰之中,就等同于是上战场的将士丢盔弃甲,赤身裸体,只拿着武器去面对敌军的箭矢和刀剑。 “我看得出来,你具有将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转变为火焰的力量,甚至你的灵魂本身就有着‘拟态为灵魂的火焰’的性质。但就算是你也无法在实践中真的把自己全部的精神和灵魂同时转变为火焰,甚至是通过这种方式回避敌人对于你灵魂的攻击,就好像你尽管可以举起自己的拳头,却无法举起自己的全身。 “你总是需要把自己分成‘操纵力量的主体’和‘被操纵的力量’。纵使你强行把自己的灵魂全部转变成火焰,你身为人类的意识主体结构也会由于全部化为能量而失去控制,最后化为纯粹的自然现象消散在天地之间。能够那么做也没关系的只有真正的‘显灵’,也就是真正的神仙。 “而你不可能是‘显灵’,否则你对于力量的运用就不可能那么粗糙。” 听了他的话语,我也觉得有些道理。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把自己所有的意识一口气转化为火焰,也不知道自己那么做了是不是真的会死,但要是真死了那就来不及了。 看来他刚才不光是在承受灼烧而已,在这么短暂的接触里,他已经把我的底细看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我的火焰就是我的意识”这一点都分析了出来。 而对于他的底牌,我也产生了非常明确的思路。 “所以……你是想要破坏我的灵魂?”我问。 “你是觉得我做不到吗?确实,你有着非常强壮的灵魂,普通的灵魂攻击只怕最多对你造成擦伤吧。但是不要小看我了。”他淡淡地说,“我是没想到你能够以那种方式挣脱我的黑雾锁链,可我的手段不止于此。考虑到有可能会与你发生战斗,我也有耗费巨大心血做过相应的准备。” 说着,他对着上空伸出手指。 与此同时,以我所在的地方为中心,距离我数百米之外的地方,四面八方都升起了直冲天际的巨大白色光柱。 而在距离我数十米之外的周围则出现了二三十道宛如厉鬼般的幻影。仔细看去,这些都是怪人制造者的幻影。他们全部以烧伤惨死的姿态悬浮在空中,以怨毒的目光凝视着我。我意识到,这些都是被我杀死的可能性分身,他们现在是要向我索命。 这些幻影都像是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像一样,当我看清楚的刹那,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了。 一股强烈的预感在我心中浮现——对方在接下来放出的一击,我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开,只能正面承受。 与此同时,我仍然在不停地焚烧怪人制造者,而他每次都可以复活,情绪依旧丝毫不受到死亡的影响。 “罗山把猎魔人划分为成、住、坏、空四个等级……”他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说话,“其中,成级被誉为猎魔人的极限,在突破这道极限之后,就会成为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人道司将其称之为‘超级猎魔人’。 “而如何称呼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庄成。你的力量毫无疑问远超猎魔人的极限,把你认定为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都不为过。 “但是,无论是再怎么强大的猎魔人,都不会愚蠢到在战场上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御,把自己的灵魂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虽然就这么把你杀死实在遗憾,但我这里毕竟没有能够活捉你的手段,只能够在事后去研究你的残骸了,总比什么都拿不到要好。 “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吧,庄成—— “接下来的一击,将会彻底粉碎你躲藏在缥缈火焰之中的灵魂。纵使你是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也要被打至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他对着我挥动了手臂。 而四面八方的巨大光柱则围绕我旋转,瞬间就向我合拢,化为恐怖的光之漩涡把我一口吞入。虽然用语言形容好像还有反应的余地,但实际的变化速度简直就是光速。当我意识到光柱合拢的刹那,就已经彻底中招了。 我最为忌惮的灵魂攻击,吞噬了我的全身! 这一刻,我产生了货真价实的危机感,以及难以言喻的期待感。 虽然我确实是感觉自己无法逃开这个攻击,但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要逃避。一开始还没有多少自觉,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品出了自己的真心。我很可能就是想要正面接住这个攻击的。 迄今为止,真正给我带来过生死存亡危机的,就只有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 与过去的怪人们交锋虽然也不是毫无挑战性,但是我全程都是处于躺在地上让敌人杀都杀不死,且只要有那个念头就可以轻易杀死对方的立场上,难度都是集中在“把躲藏起来的敌人找出来”以及“必须在与队友配合的基础上留下对方完整头颅”等等额外条件上,和我想要的冒险还是不一样的。 坦白说,我觉得那种类型的挑战也不错,再来几次也不是不可以。好歹也是非日常体验,我暂时没有厌倦。 可我还是想要试探自己的极限,想要知道自己的全力在哪里,想要真正的危险和刺激。 这是我的弱点,也是我的愚蠢之处。但我似乎就是这种人。我早已接受了这些,将其认定为是组成我这个人格的必然要素。纵使因此而死亡,我也会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没有“危险”,又如何算是“冒险”呢? 在我难以言说的期待之中,对方据说是耗费巨大心血、就连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都承受不住的一击直捣黄龙,进入了我的灵魂—— …… ……进入了吗? 我有些迟疑。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光之漩涡好像只是把我吞噬了进去,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我的身体没有遭到破坏,意味着这很可能是不附带任何物理伤害的攻击。说来也是,既然是灵魂攻击,把所有力量都分配在灵魂伤害上才很合理。可问题是之后的变化呢? 说起来被攻击灵魂到底是什么感觉?灵魂这种东西应该没有痛觉感受器吧。而且某些疾病和伤残往往是感觉不到痛苦的阶段才是最严重的。痛觉是神经的警告信号,没有痛觉就意味着伤害已经恶化到了就连警告都毫无意义的程度。所以说不定现在我的情况就是无可挽回到了连痛苦都没有的地步。 不,非要说的话,我也不是毫无感觉,就是身上总感觉有些刺挠发痒…… 但这应该不是被攻击,而是即将受到攻击的前兆吧?就好像带着很强磁场的东西在靠近的时候会影响到电子设备运行一样,我觉得这种被刺挠到的感觉应该也差不多。 难道被光之漩涡吞噬还仅仅是这个灵魂攻击的准备阶段,接下来才是正戏?这个准备时间是不是有些长了,就算觉得我躲不开也不应该这样吧? 正当我想着是不是要先走出光之漩涡去问问外面的怪人制造者时,周围的亮度忽然开始降低,光之漩涡正在消散。 不过两秒钟,光之漩涡便在我一头雾水的注视之下彻底熄灭了。 怪人制造者仍然悬停在原处,看不到他面具之下的表情,只见他无言地看着我,身体一动不动。 他好像没有说话的打算,所以我就先说出了第一句话。 “要不要重新来过?”我问。 118 VS怪人制造者6 怪人制造者当然没可能会听从我的建议。 我这边话音刚落,他便再次有了动作。只见他扇动翅膀,急速后退,同时挥动手臂,四面八方再次出现了十来个“可能性分身”。至今为止他都没做过毫无意义的挣扎,或许这次也是有某种后手吧。 只是我没有再次给他挣扎的机会,而是用目光一口气点燃了他的身躯,再通过火焰传送到他的跟前,右手伸出,压住了他佩戴在脸上的银色面具。而他身上的火焰则反过来形成宛如锁链般的结构,就像是他先前用黑色锁链束缚住我一样,这次我也用火焰死死捆绑住了他的全身,使得他动弹不得。 这会儿我也多少回过味儿来了。恐怕他刚才的灵魂攻击既不是没有成功发动,也不是没有他所吹嘘的那么强力。事实很可能是,我灵魂的防御力搞不好比自己以为的要坚固得多。至于具体原理是我灵魂本身就非常坚固,还是我的火焰作为灵魂的容器其实能够提供非比寻常的灵魂防御,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结合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以前的我也经历过被攻击灵魂的情况,只是没感觉到而已。毕竟如果就连“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都无法招架的灵魂攻击”都只能够给我造成刺挠的感觉,那么普通水平的灵魂攻击打在我身上,我很可能甚至都是没有知觉的。 我不太清楚“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比之祝拾描述的“大无常”差距几何,可如果真的是大无常出现在他的面前,怪人制造者总不至于会觉得自己有办法拿捏那种单枪匹马便足以毁灭国家的怪物。 另外,虽说他是把我当成了所谓的“超级猎魔人”处理,却附带了“没有灵魂防御力”的前提,可见刚才的灵魂攻击如果真的拿去对付正儿八经的“超级猎魔人”,应该不至于直接将其打至魂飞魄散。 即使如此,我居然真的能够毫发无损地扛过刚才那一击,显然是给怪人制造者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他刚才的撤退动作有着明显的惊慌失措意味。 撤退这个决策本身是正确的,只是他力有未逮。当我的手掌接触到他的一瞬间,这场战斗便结束了。 我闭上了双眼。 借由先前的摸索以及祝拾提供的明确情报,我的精神感知终于突破最后一层面纱,接触到了他的意识网络。 就像是在闭上眼睛之后的黑暗里,看见了比起黑暗本身更加浓郁的黑色雾气一样。这黑色雾气凝结成了一条又一条的丝线,在黑暗之中结成了四通八达的网络。 网络上的每一个节点似乎都对应着一个“可能性分身”,出现在周围的十来个“可能性分身”是如此,眼前的怪人制造者也是如此。后者作为节点与其他分身有个差别,那就是他好像是复数个节点打结缠绕在一起,简直就是这个网络上的瘤块。可能是因为他先前融合了很多其他分身吧。 而网络似乎还有很多额外的线,连接到了更加遥远的节点,数量还不少。显然他在其他地方还有“可能性分身”在活动。我难以通过形而上层面的节点分布去判断那些额外节点对应的是现实中的何处,有可能依旧是咸水市范围内,也有可能是在其他省市。 原本我应该是可以快点捕捉到这个意识网络的,只是和感知换影怪人的因果时不一样,这次感知的过程比起我预计中还要困难和吃力一些。似乎是我的精神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妨碍,或许与这个黑色雾气封杀异能的属性有着关联。不过就结果上来说,也就是多耗费了我一点时间而已。 他真正的本体应该就在这个网络上面。我分辨不出来具体是哪个节点,反正按照祝拾所说的那样,把意识网络本身摧毁掉就可以了。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把怪人制造者本身付之一炬,令我们无法回收“战利品”——确实是有这个风险,只是我决定暂且将其忽视。 理由很简单,他现在展现出来的力量强过头了。别看我对付他很轻松,他回头去对付麻早和祝拾只会和我对付他一样轻松。所以我也就不会再像是过去对付换影怪人一样觉得“暂且放跑也没关系”。要杀就趁现在。 就算没了他,也不意味着与末日相关的线索就此断绝。我们之后还可以去追踪人道司,而只要有着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根本就不用愁找不到人道司的线索。 在我“目光”的注视之下,整张意识网络顿时燃烧起了“火焰”。 火焰也是一种物质,是一种形而下的存在,出现在形而上层面上的火焰其实有些意义不明。总之意识网络就是被我点着了,而且还烧得相当旺盛。简直就是往汽油里面扔了火把,一时间我都险些感觉不到对方的意识网络本身,只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 噼里啪啦燃烧的意识网络似乎发出了凄惨的嚎叫,而几乎是同时,就像是膝盖被砸中而跳起来的小腿一样,从意识网络之中竟大量涌现出了我无比眼熟的灰色事物—— 是迷雾梦境的“灰色雾气”! 灰色雾气瞬间便阻断了我的“目光”,一时间我的形而上视野陷入灰蒙蒙一片,无法继续往对方的意识网络之中投入火焰。不止如此,我对于火焰本身的感知也急剧模糊化。 然而在灰色雾气的对面,我仍然能够聆听到意识网络无法抑制的痛苦惨嚎,以及网络全面崩溃的声音。只不过是阻断了我的追击而已,我起手造成的伤害可没有就此作废。更加重要的是,我在火焰之中注入了毁灭的意志。 在火焰感知彻底遭到阻断的前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意识网络已经被烧至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我感觉灰色雾气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正在把我不断推离这个形而上的感知层面。后续的变化我无法继续看下去了。 问题还是在于这个灰色雾气。 怪人制造者果然与迷雾梦境,或者是与神印碎片有着关联。我不认为他是迷雾梦境里面已经登场的任何一个人物,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掌握着其他的神印碎片,最最起码也是与和神印相关的事物。 而一旦牵扯到神印,很多看似是定数的判断就不再可靠。 我重新睁开双眼,而眼前的怪人制造者,以及周围的十几个“可能性分身”都陷入了无可挽回的衰亡。他们都像是变成了重病症患者一样,生机从他们的眼神和肌肤上失去。看来是形而上层面上的破灭波及到了现实世界的他们。 怪人制造者对着我抬起手臂,却慢慢地放了下去,貌似气数已尽。 我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回收他的全尸,只可惜事态的发展并未就此结束。他曾经给那些怪人的心之种都植入了防止信息泄露的自毁程序,而对于自己好像也做过相同的处理。只见他和周围的“可能性分身”们身体里面绽放出了看着就极度危险的白光,似乎即将自爆。 祝拾和麻早不在身边,我无法阻止他自爆。 就在我要把他扔下去的时候,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波动,一道熟悉的人影现身。 是麻早! 她一出现,便对着即将自爆的怪人制造者就是一指。 “回归!”她念道。 随着话音落下,怪人制造者身上的自爆白光顿时回缩,就连貌似气数已尽的他本人都回光返照,发出了错愕的声音:“啊?” 只是周围的可能性分身们就无法享受到这种待遇,他们都在同一时间统统自爆了。 麻早不会飞行,她出现之后身体就直往下方坠落,然后平稳地落到了地上。我熄灭了远处街道的火海,抓着怪人制造者也落回到地上。严格地说这里还不是地面,而是一座低矮建筑物的天台。 怪人制造者一时间没有站稳,狼狈地坐倒在地。 他的回光返照好像只是暂时的,我能够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迅速降低,心跳也在变得微弱,所有能够被视为“生命征兆”的东西都在快速变弱。麻早再次指向他,对他用出一次赐福之力,却像是往破了大洞的水桶里面加水一样,非但入不敷出,自己也显露出吃力之色。 “切断了我与意识网络的连接吗……”怪人制造者先是失神似的自语,然后向我说话,“你把本体杀死了?”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意识网络上的某个个体,还是说意识网络本身……没错,我全部杀了。”我一边说话,一边退出火元素形态,然后拿出了黑绳锁心戒指。 我把戒指佩戴在了左手上,然后刺入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跳动力度愈发微弱的心脏。 现在的他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并且无法沉默。 “你与本体之间不是共享意识的吗?”我先是问了这个问题。 “之前是,现在我离线了。某种意义上,我这个个体现在才算是真正出生吧。” 他仿佛对于自己受到审问的现状不为所动,只是抬起手摘掉银色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他似乎有些感慨,说:“这是陆禅的黑绳锁心戒指吧。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的本体是不是真的死了?”我想要尽快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你都把意识网络摧毁了,那自然是死了。”他说。 “那么,你关于‘末日’和‘神印碎片’知道什么吗?”我问。 麻早没有贸然插话,把审问的权力全部托付给我。而当我问到这里的时候,她流露出了非常重视的神色。 “离线的我可不知道那么多事情。”怪人制造者的声音愈发虚弱,“另外,如果你要问人道司的秘密据点在哪些位置,我也是全部回答不出来。别白费力气了。” 说不出来人道司的秘密据点位置云云也没关系,那些线索可以之后让麻早通过调查他的尸体去追踪。现在我必须询问其他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说自己对于末日和神印碎片“不知道那么多”,却没说是完全不知道。而黑绳锁心戒指固然可以让对象无法沉默且只能说实话,却未必不能只说部分实话。我要继续追问。 “你对于‘末日’和‘神印碎片’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我问,“我在摧毁你意识网路的时候看到了灰色的雾,那应该是与神印碎片相关的力量。” “我对于世界末日的了解就只有罗山流传的预言而已,对于神印碎片那种东西也仅仅是道听途说。至于你所说的灰色的雾……”他先是停顿了下,似乎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无数思考,然后说,“原来如此,你是认为本体的我得到了神印碎片……但是很遗憾,我这里没有更多的情报。本体的我肯定知道更多,但是他都已经死了,再谈那些也是无益。” “那么陆游巡呢?”我追问,“他与你私通了吗?” “没有。”他说,“陆禅与我,以及与人道司……都是绝对的不共戴天。至少在与我们这边战斗的立场上,他比起你们任何人都要顽固。要他与我合作,倒不如杀了他。” 黑绳锁心戒指仍然在正常运作,他似乎是真心这么想的。 “我快死了,你还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他说。 现在的他并不是分身,更加近似于独立的个体,就连他都说自己算是才刚出生。而他却眼看着自己就要死去了。 看到这个初登场时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呈现出这般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姿态,甚至对于自己惨败之后必须接受审问这件事情毫无怨言和愤懑,我原本还在思索自己还有哪些重要情报没去问,此刻却是改变主意,把手拔了出去,然后问:“你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吗……”他似乎非常认真地思考,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点了点头,说,“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 说完,他头一歪,死了。 而他身体里则再次冒出了白光,要破碎这具尸体。 “停止——”麻早再次指着这具尸体施展赐福之力。 只是这一次,似乎是触动到了她灵魂的创伤,她脸色变得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饶是如此,她还是勉强发动了赐福之力。只见一股扭曲空间的波动笼罩住了怪人制造者的全身,重点笼罩住了头颅部分。 旋即白光一闪,并没有形成很大的爆炸,仅仅是怪人制造者的躯干和四肢部分凭空四分五裂,而头颅则完好无损,顺势滚落到了地面上。 我连忙从旁边扶住了快要跌倒的麻早。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落到了天台上,正是祝拾。 “我在周边检查过了,没有新的怪人制造者和黑色雾气出现。”她一边说,一边向我们走了过来,“你们这里情况怎么样,头颅留下来了吗?我刚才在远处观测到庄成的火焰似乎去到了不属于物质世界的层面,应该是把怪人制造者的意识网络给摧毁了吧?” 说着,她看向了滚落在地的头颅,然后点了点头,说:“看来是成功……” 还没说完,她便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头颅没有面具遮挡的真实面貌。 “——爸?” 她念出了这么一个字。 119 各回各家 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或许祝拾喊的并不是“爸”,只是毫无意义地发出了“ba”这么一个音节而已。至于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发出这种傻乎乎的音节就先暂且不论,总之肯定比起她对着怪人制造者喊“爸”要合情合理得多。我一开始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怎么看都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祝拾疾步走到了我们这边来,然后俯身双手捧起怪人制造者的脑袋。后者只能说是死无全尸,唯一算是体面的地方就是面部完整,而且死相不算是狰狞,表情是平淡的。然而从死者家属的角度来看,这种程度的安慰或许更加像是在找茬。 祝拾傻傻地看着这个脑袋,神态从无法理解事态的难以置信,缓慢地转变成了理解事态之后的难以置信。 我和麻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由我先开口说话。 “怪人制造者是你的父亲?”我硬着头皮问。 “……是的。”祝拾艰难地说,“不会有错,这张脸……是我的父亲,应凌云。” 应凌云?你的父亲不应该姓“祝”吗?我慢了半拍才想起来祝拾和长安的父亲是入赘的。 而且“应凌云”这个名字我绝对有在不久前听到过。对了,换影怪人提及过,在咸水市有个草根阶层出身的政治家,傍上了本地隐形富豪家族“祝家”的女儿之后在官场仕途上平步青云。当时我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原本打算问问的,只是之后很快就被换影怪人的变态兴趣给转移了注意力,不小心给抛到脑后了。 其实很久以前我在和长安来往的时候也有打听到过“应凌云”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是和自己基本扯不上关系的人物,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不过是出现在长安“背景故事”里面的不负责任的无良父亲角色而已。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不小心把人家爸爸给杀了。不,其实也不是不小心,我之前还杀了他二三十遍,刚才更是怀着认真毁灭他的意思把他的意识网络连同本体一起烧杀了。要辩解自己是不小心那真是荒谬至极。总之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那个……对不起?”我说。 “不用对我道歉。而且,我刚才为你提供了情报支援。这件事情也有我一份。”祝拾摇头,然后呆呆地说,“这样啊,他是怪人制造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杳无音信,原来不是在参与官方势力的机密项目,而是暗中加入了人道司……” 也有可能人道司就是官方势力暗中控制的组织——我想起了陆游巡给予我们的资料里面提到的怀疑方向。而现在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似乎佐证了这一点。 应凌云作为政治家和官员,毫无疑问就是官方势力的角色,而他既然同时兼任人道司的高层决策者一职,就很难让人不怀疑官方势力与人道司之间的关联。 而且如此一来也能够理解为什么怪人制造者需要隐藏真实面貌。一旦面具之下的真容暴露在罗山的眼里,所有人都会怀疑人道司的背景靠山。事实上就算没有暴露,像是陆游巡这样的罗山人就已经在严重怀疑了。 再结合罗山过去怀疑官方势力可能掌握神印这一点,好像也能够和怪人制造者疑似拥有的神印碎片关联到一起。或许官方势力过去真的掌握过完整的神印,只是由于某些意外,神印破碎,番天事件发生,把世俗社会和怪异世界一分为二的力量就此消失,而破碎之后的神印则依旧为官方势力所拥有…… 那么为何如此重要的物品会出现在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里,并且被我捡到? 官方势力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把人类转变为怪人”这种具有末日时代色彩的技术? 或许现在就怀疑官方势力和人道司存在关联还是不够谨慎。也有可能应凌云是官方势力的叛徒,人道司确实就是与官方势力和罗山都水火不容的黑暗组织。 现在倒是能够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陆游巡应该是真的没有私通怪人制造者。 先前怀疑陆游巡主要是因为怪人制造者对于祝拾的了解,但既然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应凌云,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再怎么说应凌云也是祝家的赘婿和祝拾的父亲,对于自己女儿的本事以及其手中持有的铸阎摩剑有了解再正常不过。 好,思绪整理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算是差不多从“怪人制造者是祝拾的父亲”的震惊情绪里面走出来了。 而祝拾似乎也勉强从波涛汹涌的情绪之中暂且浮出水面,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他会加入人道司这种邪恶的组织呢?难道他其实是仇恨猎魔人……仇恨我们祝家吗?” 她是嫉恶如仇之人,纵使自己的父亲真的在做丧尽天良的事情,她必定也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甚至可能会展现出不共戴天的姿态。话虽如此,作为女儿,亲身参与了手刃父亲的行动,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我无从想象她此刻的心境。 “要我帮你调查吗?”麻早似乎也在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话语,“虽然大概需要几天或者十几天时间,但应该可以查出来一些情报。” “……之后再拜托你。”祝拾叹息,“至于今晚,还是先让我把他的头带回去吧。我需要和爷爷做个汇报,这个算是证物。” 麻早没有提出要跟着去祝拾的家,而是先转头看向了我。 作为祝拾的“杀父仇人”,我现在有些不知道如何与对方说话。不小心把关系要好的女性朋友的父亲杀了还被对方看到了作案现场,应该如何高情商地安抚对方的情绪,重新营造友好和睦的对话环境?——如果我把这个作为贴子标题发到网络论坛上,之后会有人给我好建议吗?我不由得胡思乱想。 随后,我提出了暂时解散。 之后我们简短地沟通了明日的行程,便各怀心思地回去了。 120 一起睡觉1 与祝拾道别之后,我往家的方向移动。麻早自然是和我一起回去的。受到方才“惊天噩耗”的影响,我们在路上没有多少对话的心情。麻早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即使是先前审问怪人制造者的时候,她也表现得很沉默。我还以为她会忍不住多问几句话,毕竟她的目的就是通过怪人制造者探究与“末日”相关的情报。 “你的戒指……”麻早先说话了,她看向了我放着黑绳锁心戒指的口袋,“你在白天的时候也用过,那是能够强迫对方说出真话的道具吗?” “是的。” 我顺便解释了黑绳锁心戒指的来历,然后问起了她先前沉默的原因。 “那是你打败的敌人,对话应该由你主导。我只是在最后做了些许支援工作而已,没有权力指手画脚。再说了,你也帮忙问出了我关心的问题。”她说,“而且,之后的调查工作才是我主要的‘战场’。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追溯。” “说起能力,你的灵魂还好吗?”我关心地问,“你之前好像又差点倒下了。” “没有看上去那么差。”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实话还是在逞强,“我的赐福之力回溯外部比起回溯自己要更加吃力,一不小心就会用力过度,反过来牵扯自己的伤势。但是我可以通过回溯自己恢复状态,只要不是伤到完全无法动用力量的地步就没问题。” 我想还是得找找方法治愈她的灵魂。就算只能找到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也好过完全不去找。 我们回到了家里。现在临近晚上九点,肚子差不多饿了。 在开始埋伏怪人制造者的作战之前,我们只是在路上稍微买了点东西填填肚子,不算是吃过晚饭。我作为火焰聚合体其实没有摄入食物和水的硬性需求,饥饿这种生理反应都是拟态来的;而麻早则可以靠着赐福之力把自己重置到万全状态,或许比我更加不需要摄入营养。但我还是决定先去做个晚饭。 吃饭对于恢复精神有着帮助。好歹也是和人战斗过,甚至是杀了人,更有甚者,是杀了朋友的亲生父亲,就算是我也难免有着精神上的负荷。而麻早似乎也残留着意识的紧绷。一顿饭之后,我们的状态都好转了些许。 她在客厅里面看起了电视节目,而我则回到卧室里面,检查着自己的超能力。 第一次杀人之后,我的超能力似乎就出现了某种变化。而这一次我杀死了怪人制造者,超能力是否再次出现了变化呢? 答案是有。 先前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怪人制造者身上,没去仔细感知自己超能力是否有出现变化。其实这种变化原本就不那么容易感知得到,上次我是比较关心自己杀人时的心理感受才会捕捉得到,换个情形的话甚至未必知道自己的超能力有出现变化。现在我重新运转了下超能力,发现非但再次出现了变化,而且比起杀死换影怪人那时候要大很多。 现在的我可以粗浅地描述这种变化。 相信一些沉迷于体育运动的人可能会理解我现在的感受。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把自己沉迷的运动放下三四天,去专心埋首于学习,回头再次把技术捡起来的时候,手感和实践出现了些微的龃龉。像是手感睡过头,变得略微生疏,暂时和记忆咬合不到一起去。齿轮运转的机器里面被撒了沙子。 换算过来,换影怪人最多就是一小撮沙子,用拇指和食指就能够全部夹住。而怪人制造者则是一把沙子,怎么说也得合拢手掌才能够握住。 就是这么一把沙子而已,很快就会在齿轮机器的运转之下彻底磨灭。只是我现在的工作不是要将其磨灭,而是将其从齿轮机器里面挑拣出来,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我抬起右手,在掌心召唤出了火球,然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它。现在我要想象,这不是个火球,而是齿轮机器。我要把这台机器倒置,让里面的沙子自己析出掉落。 没过多久,我看到火球内部浮现出了一点点的黑影。 黑影越来越显眼,直到不再继续变化,我便把火球撤去。而黑影之物则坠落,掉在了我的掌心。其真容亦是显露在了我的眼前。 这是块黑乎乎的硬物。 黑色的,拇指大小的,形状不规整的坚硬物质。摸起来的手感像是煤炭。完全搞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火焰之中。我再次试着运转了自己的超能力,发现龃龉之感全部消失了。看来影响我手感的就是这块来历不明的黑色硬物。 翻来覆去都弄不明白这是什么,只是我隐隐有些推测。既然它在影响超能力的运转,那么之于超能力,它毫无疑问就是“杂质”。用火焰烧死敌人之后出现的杂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敌人的生命在我的火焰之中遗留的残骸一样。 我的火焰虽然具备足以蒸发目标的破坏力,但“蒸发”并不是“湮灭”,仅仅是把目标从固态或液态转变成了气态而已。而在汽化升华之后,总会有些物质残留。就像是蒸馏海水之后会留下盐和其他杂质一样……不,这种说法或许还是不太贴切。就像是在火法冶金的过程中出现的“炉渣”一样…… 没错,就是“炉渣”。虽然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劲,但我认为这个比喻更加接近核心。 我拿着这块小小的“炉渣”去咨询了下麻早的意见。我想,如果要给这块“炉渣”分类,应该也算是一种怪异之物。论及怪异之物方面的见识,她远比我更加丰富。 “你说这块煤炭影响了你的超能力?”她面露严肃之色,把“炉渣”拿在手里反复查看。 “对,不过现在没事了。”我说。 “它会降低你火焰的威力,或者让你操纵火焰的精度降低吗?”她问。 “不会。”我说。 “但是你说你的操纵变得生疏了,还说像是被撒了沙子的机器。”她指出。 “那只是粗浅的比喻而已。”我仔细反刍自己的感受,“实际上它的影响仅限于让我产生异物感,就像是用惯了的手机上多了个小挂件。一开始可能有点不习惯,但总不能说是小挂件影响了手机性能吧。” 我的比喻似乎无法让她感同身受,不过她好像还是勉强消化了,然后把“炉渣”递了过来,说:“那么,你可以将其收回到自己的火焰里面吗?” 我再次召唤出火球,同时接过“炉渣”,将其塞进火球里面。结果很顺利,“炉渣”瞬间就在火球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异物感也再次模模糊糊地出现。 然后,我像是上次一样让“炉渣”从火球之中显形。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炉渣”一下子就出现了。 麻早拿过这块“炉渣”,奇怪地说:“这个东西的形状是不是变化了?” 我伸头观察,发现确实如此。先前这块“炉渣”还是有点扁平的,现在则变得相对立体了。 麻早再次把“炉渣”递给了我,而我之后又尝试了几次把这块“炉渣”收纳到火焰之中再取出的过程,最后确认了一件事情。我能够决定这块“炉渣”在火焰之中出现时的形状。之前两次形状之所以不一样,可能就是因为我无意识地改变了其出现时的形状。 “这个‘炉渣’似乎有些灵魂的气息。”麻早沿用了我给这块物质取的名字,只是她似乎也只能看出来这些。 “灵魂……”我思考。 假设“炉渣”是我的火焰烧却敌人灵魂之后残余的物质,那么岂不是说我把“怪人制造者”——把祝拾的父亲给“杀人炼魂”了?这种事情真是想想都觉得“地狱”。 比起麻早,祝拾对于怪异之物貌似有着更加系统化的认知,所以我也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炉渣”交给她看看。只是现在看来,把对方亲生父亲的灵魂炼化之后出现的物质交给对方检查,这种行为再怎么说也太扭曲了。我还不想被祝拾讨厌,还是罢手吧。 不过如此一来,我就多少能够理解为什么“炉渣”只有在我杀人之后才会出现了。 孔探员和不死身怪人都不是因为我的火焰而死的,所以他们的灵魂都没有被我的火焰所吞噬;而换影怪人和怪人制造者则截然不同。前者被我的火焰直接烧死,而后者则是被我用火焰把意识网络都统统烧至灰飞烟灭。尤其是后者,说其灵魂没被我的火焰吞噬那真是说不过去。 怪人制造者在对我解释肉体和灵魂的关系时,明里暗里透露过人的灵魂、精神、意识其实是相同的存在,这完全说得过去。 和麻早研究了好一会儿,我们都研究不出来这块“炉渣”具体有何用处。猜测倒是有几个,却都缺乏验证方法。最后,我只好把“炉渣”收回了火焰里。 “把它放在火焰里面真的没问题吗?”麻早关心地问。 如果是以保险起见,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确实还是放在身外比较好。只是,就像是在埋伏怪人制造者之前我感觉到的那样,我现在依旧认为这块“炉渣”的出现之于我的超能力,至少不是在往坏的方向上变化。在关于超能力的问题上,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炉渣”的问题暂时到此为止,我接着开始思索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怪人制造者…… 或者说,他的本体,应凌云——真的已经死了吗? 121 一起睡觉2 在有着杀怪升级要素的电子游戏里,想要确认敌方怪物是否死亡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看看自己的经验值是否增加。如果没增加,那就意味着敌人多半没有死,甚至说不定还会以第二形态再次出现在玩家角色的面前。 我的“炉渣”作为在杀人之后才会出现的物质,似乎与只有在杀死敌方怪物之后才会增加的经验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既然祝拾说过怪人制造者的本体就是意识网络,而在毁灭意识网络之后又增加了如此之多的“经验值”,那就意味着应凌云肯定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一旦想到从意识网络之中神秘出现的灰色雾气,以及怪人制造者的本体应凌云很可能有着神印碎片的推测,我就无法以确凿无疑的口气宣布他的死亡。 方便起见,之后就依然称呼死在我面前的怪人制造者为“怪人制造者”,而将其本体称呼为“应凌云”。 神印是足以改天换地的终极神器,纵使其碎片亦是不容小觑。虽然现在的我无法有效利用自己手里的神印碎片,但是应凌云作为人道司的高层决策者,同时也是作为研究者,他很可能已经研究出了利用神印碎片的技术(假设他有神印碎片),能够封杀异能之力的黑色雾气,以及在最后关头出现的灰色雾气便是其证据。 那片灰色雾气不止是能够阻碍我的感知和超能力,也阻碍了我判断应凌云的生死。在最后关头操纵如此神秘莫测之力量的人物,却像是路边的杂鱼一样毫无悬念地死去,着实难以令人全身心地信服。 诚然,怪人制造者是认为自己的本体已经死去,但是他也说过离线的自己并不知道某些只有应凌云才知道的秘密,他在应凌云生死问题上做出的判断是存疑的。 他对于神印碎片的了解仅仅是道听途说,似乎不是完全相信应凌云有着神印碎片,甚至未必相信神印的存在本身。我能够怀疑应凌云“因为有着神印碎片,所以未必会死”,他却不见得能够和我有相同意见。 我甚至觉得他的本体之后还会活灵活现地再次现身,而且还是再次摆出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反复琢磨着自己的推测。慢慢地,我品出了一条真相。 或许我不止是难以相信应凌云会如此简单就死去,我更是不希望自己再也无法见到他。 过去与我战斗的那些怪人,孔探员、不死身怪人、换影怪人……他们临死前的表情总是悔恨的,或者是狼狈的,亦或是绝望的。 而怪人制造者则展示出了不一样的气度,他清清爽爽地承认了自己的败北,然后死去。 说心里话,我可能有些喜欢上他了。 在今后的冒险之中,我也一定会遇到真正的生死危机,什么时候死去都不足为奇。届时,我想要如同他一样泰然自若地迎接自己的死劫。事实上,从十五楼的地下室走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认为过自己做不到,可未来总是未知数。现在的我对于怪人制造者产生了对于先驱者的尊敬。 就连分身都如此气度非凡,本体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虽然非常遗憾于未能够经历到自己想要的生死战斗,但是我从另外一个角度得到了珍贵的体验,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夜深之后,我和麻早差不多也要睡觉了。其实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我们没有那么需要睡眠,只是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而已。 临睡前,麻早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你想要拿着神印碎片睡觉?”我问。 “是的。” 她点头,然后解释自己的动机。 她的想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想要进入迷雾梦境。 既然我能够靠着持有神印碎片进入迷雾梦境,那么她说不定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对她来说,迷雾梦境本身很可能没什么吸引力,真正令她放心不下的应该是出现在迷雾梦境之中的二号小碗。 二号小碗正处于业魔化的生死危急关头,麻早不可能不去重视。 我倒是不介意把神印碎片转借给麻早,但是这其中有个障碍,那就是神印碎片的自动回归现象——只要我把神印碎片扔到远处,它就会在不久后自动回归到我这里。有时候就算我忘记把它带在身上出门,它也会自己跟过来,简直就是灵异故事里的诅咒物件。 当然,这种现象在与我和神印碎片距离不远的时候可能不会触发。比如说在同一个屋檐下,麻早就有可能代替我持有神印碎片入睡。 只是实际测试效果不容乐观。在由其他人持有的情况下,神印碎片的自动回归现象变得更加容易触发了。当我把神印碎片交给麻早之后,只要一不留神,神印碎片就会回到我这里。哪怕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也会出现回过神来目标便已经转移了的结果。 说到底,神印碎片之所以会向我回归,是因为与我之间存在着神秘的绑定关系。就算麻早能够握着它入睡,它又真的会把身为非绑定者的麻早拉入迷雾梦境吗? 或许麻早自己也不是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因此昨晚才没有第一时间向我提出这个主意,而现在的她则在沉思之后做出了决断:“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好奇。 却不想,她竟说出惊人之语:“我们可以牵着手睡觉啊。” “什么?”我惊了。 她走到我的身前,主动牵起我拿着神印碎片的左手,掌心和掌心贴在了一起。 “只要这样,神印碎片就依然算是在你手里。与此同时,我也可以握着神印碎片睡觉……而且我们两个还可以同时尝试是否能够在今晚进入迷雾梦境,一举两得……” 说着,她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亲密,浮现出了赧然之色,声音也变得底气不足:“那个,我……”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受到冲击,忍不住确认:“就是说……你是要和我一起睡觉?” “……对,就是这样。”她慢慢点头。 “一起睡沙发?”我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 “当然是睡床。”她想了想之后补充,“如果你讨厌和我一起睡床,我也可以睡在床旁边的地板上。只是那样的话就要劳烦你把手伸到床下面,和我一起牵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重新整理了下思路,然后反问:“不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现在的麻早虽然对于我已经形成了伙伴意识,但看得出来她还是有着些许距离感。只有当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我才能够感受到自己是被她区别对待的。 在谁都不会相信自己来历的现代社会,只有我完全相信她,且能够为她提供帮助,还可以拯救她在末日时代的唯一朋友——我确信自己已经是她不可或缺的人物。 可纵然是不可或缺的伙伴,我们也还是异性,而且没有要好到可以说是亲密的地步。所以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建议来,这放在我们最初相识的几天是难以想象的。当然,我知道现在的她也没有要和我暧昧的意思。 她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像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者是无法想象我对她动手动脚的情景。 “你又不是换影怪人那种喜欢小女孩的变态,对我动手动脚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吧。”她一边说话,一边摸摸自己的身体,“嗯,虽然我也不算是孩子了,有的地方也在长肉了,但穿着衣服的话还是看不太出来。正常的男人对我这样的应该是不会感兴趣的。” 那可不好说,你还是不够了解男人。 我很想要这么吐槽一句,只是为了避免她对我产生恶劣看法,我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我们最后还是敲定了这个牵手睡觉的方案。 虽然麻早在亲密相处一事上表现出了羞涩,但是念及危在旦夕的二号小碗,她还是坚持了这个方案。我对于这种暧昧的展开也没有假惺惺抗拒的意思,想必无论是从旁观者的视角还是从我本人的视角都只会觉得自己是得了甜头。 非要说的话,我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我很在乎麻早对于我的看法,也确实不是没有以看待异性的目光看待她过。和正值青春的异性同床共枕,这还是我第一次的体验。不管怎么说麻早也是正处于敏感岁数的女孩子,我只能够希望自己之后不会有无意冒犯的举动,致使她对于我的好感度大幅度降低。 我姑且还是洗了个澡,以免身上有着不好的味道,然后换了身衣服回到卧室里,把床上的枕套、被套和床单都换成全新的。麻早见我这么用心准备,也礼节性地洗了个澡。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了。 她没有备用的衣服,我上次给她买衣服的时候也粗心没买第二套。尽管也不是不可以把原本的衣服用赐福之力做个清洁,可既然都模仿我礼节性洗澡了,她也就礼节性换了身衣服。用的还是过去在我家里穿的我的衣服,也就是那身穿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灰色长袖t恤和裤子。 一切似乎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 熄灯之后,我们一起睡觉了。 122 次日 据说人在深度睡眠的时候是不会做梦的。梦的成因是人在浅度睡眠时大脑仍然有部分在活跃。频繁做梦被视为睡眠质量差的症状。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这晚倒是睡了个好觉。没有做梦,没有起夜,中途没有苏醒,是个长达八小时的高质量整块睡眠。我在临睡前还担心过自己和麻早同床共枕时不着边际的杂念会不会诱使我在睡着后陷入某些不体面的梦境,继而导致现实中的我念出某些不体面的梦话,甚至是无意识地做出不体面的举止。现在看来没有操心那个的必要了。 只是既然没有顺利进入迷雾梦境,就意味着二号小碗的危机暂时还无法解除,这却是注定要让麻早失望。我在苏醒之后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铺上,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然后,我发现自己好像被谁抱着。 是麻早。睡着前,她和我还是并排躺在床上手牵着手的姿势。床是双人床,是我租下这房子的时候就放在卧室里边的,空间足够。脚可能会不小心碰到,却不至于有其他非必要接触。 而现在的她却是把我用力抱住,娇小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我的胳膊上,能够明显感受到她的体温。她把脸埋进我的脖子里,温热微潮的吐息有规律地呼在我的皮肤上,而腿则跨着我的身体,被子都被踢到了床下边去。 真是不得了的睡姿,她以前独自睡觉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其实我自己睡觉的时候也喜欢把被子堆起来抱着睡觉,她这是无意识地把我当成了被子吗,还是当成了大号玩偶? 昨晚我还询问过她怕不怕我动手动脚,这下真不知道是谁在对谁动手动脚了。 我本来是想着挣脱她快点起来,却情不自禁地多躺了一会儿。在这个过程中,我特地留意了下自己是否有出现男性晨起时特有的不可描述生理现象。如果有,我就得把那部分单独元素化重塑成蛰伏的状态。幸运的是今天不是那种日子,安全。 良久,我才终于撑着身体起来了。挣脱环抱的时候她果然惊醒。可能是我挣脱速度快,她貌似没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的睡姿。 只不过我们的手还是牵在一起的,她牵着我手的力度格外紧。跟着起身后,她便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神印碎片还留在我们的掌心间。 与很多睡醒后需要给大脑时间启动的人不同,麻早的大脑启动速度很快。 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神印碎片,然后忐忑地看向了我。 我缓缓摇头。 曾经我怀疑迷雾梦境会不会是每四天进入一次,现在这个怀疑不攻自破。 她大失所望地低下头。 “我们还有五天时间。只要在接下来的五天里面有一天可以进入迷雾梦境,我们就可以拯救小碗了。”我只能这么安慰。 她勉强点头:“但愿如此吧……” 这个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二号小碗说自己是“最多坚持十天”。既然是“最多”,那就是乐观估计。她或许会在第七天第八天就坚持不住,而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如果有办法,我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满足麻早期望的。只可惜惟独此事不以我意志所转移。 我们起了床。麻早去客厅看早间新闻,注意力却显然不在电视画面上。而我则去拿出了脏衣篮里面自己的衣服,打算拿去洗洗。最方便的办法当然还是让麻早使用她万能的赐福之力,可我不想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去麻烦负伤的她。 在拿出来的上衣的肩膀处,麻早光脚踩过的红色记号贴纸还粘在上面。 昨晚与怪人制造者一战,麻早就是凭着记号贴纸传送到我身边的。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在元素化的形态下,贴纸也没有因此而消失,而是跟着我一起进入了火元素形态,并且依旧能够继续发挥记号的功能。 不止是贴纸,我的衣服和裤子,随身物品等等,都会跟随我一起元素化,就算是在使用火焰传送之后也会跟着一起来。 甚至就连神印碎片都是如此。 火焰传送的基本原理是把自己分解和重组。而神印碎片会跟随我火焰传送,听上去就像是我能够随心所欲地分解和重组神印碎片一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其实没有说得那么厉害。 这只是我自己的直觉——对于神印碎片这种东西来说,物质层面上的存在大概是无关紧要的,纵使能够随心所欲地分解和重组神印碎片也说明不了什么。 就好像人类往水池里面扔石头,固然能够随心所欲地打碎水面映射的月亮,再看着归于宁静的水面再次把月亮完整映出,可无论把这个过程重复多少遍,也无法影响高悬于空中的真正月亮。尤其是当我能够凭借手感接触到形而上层面之后,这种感觉就愈发鲜明了。 另外,我也有尝试过单纯凭借火焰去创造出不同的物质实体。既然我能够分解和重组自己的肉体和随身物品,凭空做出真正的血肉和物品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但是这种尝试也是失败的。我最多只能做出形状相同且有着“碰撞体积”的火焰,而无法还原出目标造物的颜色和化学性质等等。 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凭借本能去分解和重组自己和随身物品。连自己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然做不到举一反三。怪人制造者评论我“对于力量的运用很粗糙”,难道就是在说这种事情吗?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能够凭借火焰去演化世间万物,那么岂不是真的要成为无所不能的神明了? 这还算是“火焰能力”吗? 我把红色记号贴纸从脏衣服上揭下来,重新粘在了自己的肩膀处。 回到客厅之后,电视机的早间新闻播放到了和我们相关的事情。 昨晚那么巨大的战斗动静不可能被当成无事发生过,甚至还被远处某些“热心市民”用移动设备拍摄了下来——画面中,夜晚的街道被神秘的黑雾所笼罩,之后黑雾里面突然出现火光,汹涌澎湃的火海吞噬了整片街道,好似瓦斯气体遭到点燃、致使大规模爆炸。 再不久后,远处又神秘出现十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向着中心位置瞬间集中之后形成巨大而又不稳定的光团,数秒钟之后熄灭消失。 节目主持人只是将其称之为“原因不明的发光现象”,并且表示“官方仍在调查中”。说是调查,估计只是在编故事。而且就算编不出来估计也没什么,毕竟这起事件只是声势浩大,实则没有造成任何多余的伤亡。死掉的就只有怪人制造者而已。 麻早奇怪地看着我的肩膀。 “你怎么还留着那张贴纸?” “说不定还会有用。”我说。 “这样啊。”她没有过多追究,又打了个哈欠。 我关心地问:“你很困?” “是有些困。”她说,“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天一直没睡觉,再加上昨天用赐福之力有些多了,就算重置了自己的精力,也还是本能地想要补充睡眠。” “你前晚也没睡觉?”我意外。 她摇头。难不成我昨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她像幽灵一样站在我床边,并不是她起得比我早,而是她站在我床边瞧我瞧了一整夜?应该不至于吧? 我劝说她回卧室补个觉。说不定,就算我们掌握着超越人类本分的力量,也还是会受限于人类的意识结构。就好像我们不需要进食也还是会本能地追求进食一样,不需要睡觉也不意味着不睡觉就对意识毫无影响。终究会在某个部分日积月累地增加看不见的压力,我之所以没有二十四小时全程维持火元素形态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而那或许也会对灵魂创伤造成影响。 “确实是会对灵魂造成影响。”她承认了我的说法。 之后也没有勉强自己,她回到卧室里面睡回笼觉了,说是再睡两三个小时。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也就是说她差不多会在九点钟前后醒来。四舍五入还勉强没有脱离早饭时间。 我出了门,打算在楼下吃个早饭,顺便帮麻早带一份。不巧的是常去的早点店今日歇业,我就只好绕个远路。而反正都要绕远路,我就打算去咸水大学附近买早点。那里的早点比较好吃,返程之后麻早估计也差不多要醒了。 在路上,我查看了下自己的手机,里面收到了几条短信。有祝拾发过来的,也有陆游巡发过来的。后者的数量出奇的多,估计是意识到我们和怪人制造者交锋过了。 我还以为陆游巡这些短信多半是牢骚,打开一看发现不是。 实际上我在昨晚是有疏漏之处的,那就是怪人制造者给怪人做体检的“诊所”。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把那个地方给抛到脑后了。居然没去检查那个地方,真是不应该。这是我的坏毛病,很容易被眼前的剧烈事态转移注意力。尽管这么说像是在找借口,昨晚祝拾那声“爸”是真的把我在其他“细枝末节”上的注意力都抽光了。 我总是会在以为自己思虑周全的时候发现还有落下的事情,和麻早重遇的时候也是才意识到自己没提前想好如何向祝拾解释。只不过,既然就连麻早和祝拾都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也正是说明了那件事情的冲击力有多么巨大。 最后还是祝拾及时地想了起来,她在解散之后再次折返到了那条街道,还把陆游巡给喊过去了。 123 次日的祝拾1 怪人制造者一战之后受到冲击最大的人应该就是祝拾,她却比起我和麻早都更快地注意到了自己的疏漏之处。或许是她身为罗山无常的专业意识还在运转,相较之下,我和麻早其实都还是门外汉。 她在反应过来之后没有把我们喊过去,而是专门喊了陆游巡,多半是想要自己去处理善后工作。至于大晚上被喊去加班的陆游巡会不会被累到,估计她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当然,现场的调查和善后原本就是罗山游巡的工作,陆游巡在那么巨大的事态发生之后不去处理才比较奇怪。而且现场还有一些怪人制造者自爆之后散落的尸体碎块,那些东西也有必要去回收。 陆游巡自己是肯定不会有怨言的,至少对于工作本身不会有。倒不如说,他在短信里面对于我们一开始没有喊他过去参与作战这件事情颇有微词。终于追查到了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怪人制造者,自己却没能够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我估计他真实的心情不光是微词,说不定都要呼天抢地了。 至于最关键的“诊所”,调查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诊所”内部空无一物。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怪人制造者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自己这里会被追查到,他不可能不会提前做好相对应的工作。“诊所”内部可能存在的物质性线索,以及为怪人做体检的设备和器材等等物件统统都被提前撤走,留给我们的是空空荡荡的寂寞房间。在门口挂上招租广告都毫不违和。 往好的方向思考,就算这次我们谁都没及时想起来要去调查“诊所”,估计结果也没差。只是显然有人无法这么看得开。陆游巡在短信里面以平淡的口吻阐述着自己调查的结果,却仿佛从字里行间里面渗透出了浓稠至极的遗憾。 我对于陆游巡也是有些牢骚想说的。搞不好都是因为他,我每次遇到的对手都是那种靠着分身能力很难杀死的类型。只是真的这么当面吐槽的话估计会戳到他最痛的地方。 只不过,我们真的无法从“诊所”里面得到任何线索吗? 我在仔细思考之后得出了“否”的结论。 陆游巡现在还不知道麻早的赐福之力是什么,否则他肯定会意识到事情还没有到此结束。怪人制造者提前清理了“诊所”里面的线索——那又如何呢?只要“诊所”里面曾经“存在过线索”,那么麻早的赐福之力就可以将其追溯并挖掘出来。 之后就把麻早带到“诊所”那边调查看看吧。 前往咸水大学附近早点店的路上,我经过了废弃建筑工地,不由得驻足观看。 被劈成两半的烂尾楼暂时还留在这里,以孔探员作为起点,不死身怪人、换影怪人,最后是怪人制造者……我已经多次经历过战斗,却仍然没有感受到战斗应有的生死危机感。 按照祝拾的说法,怪人制造者的力量到达了“成”级别,是翻版的巅峰时期陆游巡。在“成住坏空”的猎魔人评级体系之下,已经是被誉为极致的强者。然而,就算是到达猎魔人极限的强者,也依旧无法对我造成丝毫威胁。 当然,怪人制造者和那些怪人还是有明显差别的。同样是将其烧成灰烬,对付那些怪人我只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瞬间烧死,而对付怪人制造者则需要再加把劲才能够达成相同的效果。但是这种差别真的有意义吗? 如果“极限水平的猎魔人”都不可以,那么货真价实的“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又如何呢? 传说中的“大无常”又如何呢? 就在这时,熟悉的女性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这座楼再过不久就要拆掉了。”她说,“几个探员事先在这里做过调查,确认过了里面没有怪异力量残余。只不过好像有恶灵存在过的痕迹。” 我回头看去,是祝拾。 她还是穿着白色女士衬衣,黑色半身裙,身后背着黑色吉他盒。表情则是相当平淡。不是那种故意做出来的平淡,而是相当自然的,走在路上见到朋友就打声招呼的日常性平淡。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毕竟昨晚都做过了那种事情,就算怪人制造者是我们的敌人,她也跟我说过不用道歉,我也没办法真的以无事发生过的态度和她交流。不久前我在长安面前杀死两个影子分身,并且还以为那是真人的时候,心中产生的罪恶感都及不上现在的一根汗毛。 我试着找点无关痛痒的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只是在学校附近散心而已,顺便在这附近吃个早饭。”她笑了笑。 “这样啊……”我忽然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等等,你说那烂尾楼里面有恶灵存在过?” “是的。”她点头,“不过根据探员的现场调查,应该是在你和孔探员战斗的时候被波及消灭了。你当时没有注意到吗?” 我摇头。烂尾楼里面真的有过恶灵?那为什么孔探员过去用诱魂符牌的时候没有勾引出来呢?当时的我正处于受到麻早扫把星体质影响的状态下,不至于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吧?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可能性。恶灵在我与麻早初次见面之前见过我,具体地说,是在我初次进入废弃建筑工地探险之后、遇到麻早之前的短短时间里见过我,并且对我产生了必须远离的印象。 孔探员说过,盘踞在废弃建筑工地这里的应该是只具备本能的低等级恶灵。而针对我这类人,具有智慧的怪异会无意识地忽视和避开,反而是只凭借纯粹本能活动的怪异会注意到我,又因本能而远离我。所以就算是之后我和孔探员再次到来,它也没有选择现身。因为它还记得我。 聊着聊着,我们一起去了附近的早点店,点了两份小笼包,然后在店铺的一角坐下来。 我在思考是否应该对祝拾交代一些实情。 在怪人制造者的意识网络之中目击到的灰色雾气、应凌云很可能持有神印碎片的推测、对于应凌云生死的怀疑……身为祝拾的朋友,我认为自己是有义务将其说出来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难以避免交代出自己也持有神印碎片的事实。 诚然,过去我是觉得把自己持有神印碎片的事情告诉祝拾,会给自己的处境造成巨大影响,因此认为自己应该好好斟酌交代实情的时机。至于现在是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我依旧难以判断。但是昨晚的经历无疑是给我心中天平其中一边的托盘放置了沉重的砝码。而且归根结底,我对于自己的处境是否会变得危险这件事情也没有非常在乎。 比起那种事情,我更加在乎自己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朋友,以及应该如何面对思考这种事情的自己。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出不后悔的决断,而现在我认为比起交代实情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因隐瞒而造成的后果更加令我看不过眼。 唯一令我举棋不定的是,假设应凌云真的死了,我又在这里不负责任地抛出“你的父亲说不定没死”这种推测,会不会让祝拾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 “你还在介意昨晚的事情吗?”祝拾面不改色地问。 我想了想之后回答:“没办法不在意吧。” “说的也是。” 她用筷子夹起小笼包,却没有立刻下嘴,而是盯着小笼包看,片刻后自语道:“他为什么会加入人道司呢……” “你的妈妈不是得了失魂症吗,说不定他是为了寻找治愈的方法。”我努力从善意的角度做出推测,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缺乏表达这种态度的立场。 “你不用想办法哄我开心啦。”她又笑了,“而且,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妈妈而做事情呢。没可能的,他根本就不爱妈妈。不,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记得有妈妈这个人。” “这么绝情?”我问。 “我的妈妈变成植物人已经两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她说,“不止如此,过去的他就连家都很少回来,我从小到大都很难看到他。偶尔看到他和妈妈在一起,感觉也不像是夫妇,他就像是个偶尔回来做客的外人。这可不是我的偏见,他多半也是这么定位自己的。” “你讨厌他?”我问。 “讨厌……也没到那种地步吧。你会专门讨厌一个陌生人吗?”她思考之后说,“非要说的话还是讨厌的。你看,哥哥是他的私生子,而且只比我大一岁不是吗。确切地说,他比我大十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差不多就是在妈妈刚怀上我的前后,哥哥就从另外一个女人的肚子里面生出来了。我对于哥哥是没有意见的,但是爸……他居然能够背着自己的妻子,在外边和其他女人好上,还在那种时机弄出私生子……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对那种父亲有好印象吧。” “虽然你说‘其他女人’,但是我记得你父亲的出轨对象甚至都不是人类吧。”我说。 “对,那就更加过分了,罪加一等!”她恶声恶气地说。 124 次日的祝拾2 女人我见得多,走在大街上随便一看,就能够看到活生生的女人。如果是在夏天,偶尔还能够看到穿着清凉的美丽女性路过。电视节目里面也时常登场各式各样的明星美女。女人在人类社会是随处可见的,就和男人一样。 可如果是“非人类的女人”呢? 首先这句话本身就很奇怪,就连人类都不是,又怎么能说是“女人”?话虽如此,“非人类的女人”在虚构故事里面绝对不是罕见的概念。东方的传说中有着动人心魄的狐妖和女鬼,西方的神话中有着勾引水手的塞壬和魅魔。这些似人非人之物往往有着比起人类女子更加出色的外貌,像是捕食昆虫的肉食植物一样诱使男性堕落并将其捕食。 甚至有的人可能比起现实中存在的人类女性,更加喜欢虚构故事里面存在的魔物女性。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那种不足为他人道的幻想。想要像是古代怪谈故事里的书生一样,和有着青春外貌的美丽女鬼发生邂逅,甚至是发生春色的互动——这应该不是有多么奇怪的念头吧,凡是男人大概多多少少都有过这种“女鬼幻想”。至于女人会不会有“男鬼幻想”我就无从得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学者就这类普遍性心理做过研究并发表过论文。 我对于长安的母亲产生了好奇心。 “长安的母亲具体是什么魔物?” “这个嘛,我知道的也不多。祖父祖母都不喜欢聊那个女人的事情,我父亲又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哥哥他又是什么都不知道。”祝拾面露回忆之色,片刻后才说,“根据我以前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我想应该是‘狐狸’吧。” “狐妖?” “对。”她点头。 狐妖是古代的怪谈传说故事的常客。据说开启灵智的狐狸会幻化为人类美女的形态,勾引书生和官员并使其堕落。更有甚者能够魅惑帝王,祸国殃民,传说中魅惑商纣王的九尾狐妲己就是其中典型。 但狐妖不见得就一定是反派角色,怪谈故事里面登场的狐妖有时候以知恩图报的形象出现,幻化成人类形态帮助好人;有时候会出面讽刺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并在真正具有德行的人面前自行退去;有时候甚至会仰慕读书人的才华,心甘情愿成为其妾室,隐居幕后利用法术支持心爱之人的生活和仕途,并且在心爱之人功成名就之后消失。 这些怪谈传说有部分是对于现实的映射,尤其是最后的部分,更是令人联想到故事中的狐妖是否映射了现实中的艺伎。但既然狐妖真实存在,就不得不对这些怪谈传说重新审视。 不过,长安居然有一半血脉是狐妖……难不成他以后也会变成美女去勾引读书人?我冒出了这么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不由得生出恶寒之感。 还是想想别的吧。既然长安的母亲是狐妖,那么作为父亲的应凌云对应的莫不是学富五车的书生形象? 与此同时,我慢慢地从祝拾的态度之中品出了一些她的真情实感。 “你的父亲死了,你好像并不伤心?” “伤心不起来。”她以平淡的口气说,“要说我是个不孝女,我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明明亲生父亲死了,我却是这样的反应。但说实话,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几次,也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特别的期望。这一点哥哥和我不一样,他就像是把我这边对于父亲应有的期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一样,总是希望得到父亲的关注。 “至于我……就算突然让我知道那个人加入了人道司,成为了怪人制造者……说真的,与其说是伤心或者愤怒,不如说是莫名其妙。” “但是我看你昨晚的反应,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试探。 “确实是很大的冲击啊,只不过,我是真的没有多少难过的感情。”她迟疑了下,又说,“比起难过,我更加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你和麻早当成冷血的人。突然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像是根呆呆的木头也是那个原因。 “其实我当时还是可以正常思考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在你们面前表现出‘应该的反应’,所以才装作脑子混乱的模样,想要给自己争取更多思考的时间。就连我也对自己的冷血感到失望和无语。” 这我真是没想到。 我光是把自己放在了加害者的位置上,又把祝拾定义为被害者,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却完全没想过她也会感觉自己难以面对我和麻早。 这么说来,祝拾对待父亲的看法或许和金鱼有着部分相似之处……不,还是大不相同的。应凌云没有针对家人施加过暴力,祝拾对其也没有具体的恨意。虽然应凌云做过恶劣的出轨行径,但是从祝拾的视角来看,那是发生在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要说厌恶肯定是厌恶,只是她应该很难对于那种遥不可及的对象产生足够具体的负面感情。 她或许承认父亲是很重要的角色,但那不过是个道德判断。不巧的是,她又是个道德感强烈的人,无法接受自己对于父亲的漠不关心。与此同时,应凌云身为怪人制造者又做了很多在道德层面上无可饶恕的恶行。种种矛盾令她找不准自己应该使用的态度。 别说是我无法推断她此刻的心境,估计就连她自己都描述不出来,只能在我和麻早面前装傻充愣。 即使如此,她还是当着我的面,努力表达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 所以,我认为自己也应该实话实说,道出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如果她对于父亲的死亡表现得非常悲痛,我断然不会说。而既然她只是耿耿于怀而已,那么应该就没问题了。 “应凌云或许还没有死。”我说。 “……”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描述了自己在燃烧怪人制造者意识网络之际看到的灰色雾气,然后说:“……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持有神印碎片。” “你的意思是,持有神印碎片之人没有定数,就连死亡的结果也有可能颠覆?”祝拾似乎花费很长时间才消化了我的观点,然后吃力地说,“我就姑且相信你这个说法……但是你又怎么能够判断我的父亲拥有神印碎片?实际上你只是看到了灰色的雾而已,源头完全有可能是其他东西吧?” “很简单。”我从兜里拿出了那块黑色的玉石,“因为我就拥有一枚神印碎片。” 祝拾惊呆了,而我则简单地解释了迷雾梦境的存在,及其与神印碎片之间的关联。 算是顺便,我也说出了自己在迷雾梦境里遇到二号小碗和四号宣明的事情。麻早调查末日需要借助罗山的力量,而目前在罗山最可信的就是祝拾。说出这些信息应该有助于让祝拾相信末日的存在。 良久,她才终于变得接受,喃喃地说:“原来如此……麻早之所以会那么相信你,是因为你真心相信末日,并且有着对她的使命来说至关紧要的神印碎片。而你之所以会真心相信末日,也是因为神印碎片和迷雾梦境的存在……” 她居然是在思考这个。看来她是真的没有那么关心自己父亲的生死。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把杀死怪人制造者之后得到的“炉渣”也拿出来给她鉴定鉴定?我甚至有了这种狂妄的想法。可那么做果然还是太过头了。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密。”我说。 “当然。”她流露出了十足认真的表情,“既然你相信我,愿意把那么重要的秘密告诉给我,我就是豁出这条性命都会为你守住秘密。” “不怀疑我手里的是假货?”我问。 “你甚至都在迷雾梦境里遇到了叛变的大无常,难道后者拿到的也是假货吗?”她反问。 但是从旁观者角度来看,就算是那个“叛变的大无常”也有可能是假的吧? 我暂且跳过这个问题,然后说:“我还以为你会劝说我把自己持有神印碎片的事情透露给罗山。毕竟神印碎片和世界末日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世界末日的导火索。事件的规模过于巨大,不是我们几个人就能够做决定的事情。” “我确实有这么想过。”她说,“但是,正因为神印碎片有可能是世界末日的导火索,所以才要保密其存在。” 闻言,我隐约想到了答案,同时问:“怎么说?” “如果造成末日降临的是完整的神印,那么就必定存在着对神印许愿世界毁灭的人物。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就是罗山的一员。”她沉声道,“而要想阻止这个假想敌对着完整的神印许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神印无法回归完整,也就是说……” 我接过话头,说:“只要我把这枚神印碎片藏在手里,末日就不会到来。” “就是这样。”她点头。 话说到这里,早点也差不多吃完了。我起身另外点了一份小笼包和油炸大排,打算给家里的麻早带去。 然后,我转头看向了祝拾:“对了,关于怪人制造者的头颅……” “我今天会给你们带过去的。”她说。 “不,我的意思是,让你把亲生父亲的脑袋提来提去也不太好,还是我去一趟你家吧。”我说。 125 次日的祝拾3 我曾经尝试用“萤火虫”潜入祝家宅邸,却由于守护宅邸的结界而遗憾中断,在那以后我就对于神秘的祝家宅邸有了好奇心。现在提出要去祝家宅邸登门拜访,一方面确实是觉得让祝拾亲自“提头来见”不太好,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祝拾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居心,痛快地点了头。 “也带麻早一起去吧。”她说,“我的祖父见识比我丰富不知道多少倍,或许他有办法治疗麻早的灵魂。” 闻言,我心中的期望变得更大了。 就这样,她跟着我一起去了趟我家。 或许不止是我对祝拾的家感兴趣,祝拾也对我的家,或者说对“我和麻早的同居情况”有着调查探究之心。一开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路上与她和睦融洽地聊天。等我们走进玄关,她的眼神就陡然变得锐利,四处扫射。 而我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客厅里面没见到麻早,她好像还在睡回笼觉。也就是说她正睡在卧室的床上。值得一提的是,我家里能睡的床就只有卧室里面那张双人床。 祝拾很快就在卧室里发现了麻早。果不其然,麻早正在我的床上酣睡。以她来说可真是难得的高质量睡眠,我们进来时的动静居然没吵醒她。 “庄师兄……”祝拾缓缓向我转过头来。 而我则情不自禁地撇过头去:“什么事情啊……祝师妹?” “根据我的观察,你家里似乎只有这一张床……”她眼神险恶地说。 “我们平时是分开睡的。”我正色。 当然,平时是平时,昨晚是昨晚。后者是特殊情况,不能以偏概全。 “这么说来,客厅的沙发上确实放着枕头和被子……”她面露思索之色。 还好我没把上次在沙发上睡觉用的枕头和被子收起来。 她最后还是放过了我,接着转头看向麻早。 “她睡得真沉啊。”她似乎有些担心,“我可以用‘不周山’看看她的状态吗?” “为什么问我?”我说,“你就看看吧,她应该不会在意的。” 祝拾点头,以洞彻的目光向麻早看去。 然后,她露出了毛骨悚然的表情。 “……简直就是支离破碎啊,这个孩子的灵魂。”她困难地说。 闻言,我只觉得相当不妙:“很严重吗?” “正常来说,她的灵魂应该已经是四分五裂的状态了。只是因为有着强而有力的异能之力正在像是胶水一样勉强把她支离破碎的灵魂拼凑在一起,所以她还能够维持灵魂的结构。”她紧紧地凝视着麻早,“昨天我用‘不周山’观察她的时候,她的灵魂虽然有着重大的破绽,但至少还是完整的。是因为昨晚的战斗用力过度了吗?可之前她也不是没有连续使用过异能,也没见她这么严重啊……” 似乎是被她的说话声吵醒了,麻早缓缓地苏醒了过来。 “……啊,灵魂又变得完整了。”祝拾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是因为苏醒的时候异能力量会进一步活跃吗……” 麻早戒备地撑起身体,转过头来看向了我和祝拾。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祝拾身上,像是领地意识强烈的小动物发现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样变得浑身紧绷,语气警惕地问:“祝拾?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同时,她还拿余光扫我,似乎是在暗暗责怪我不打招呼就把其他人带进家里来。不好意思,这次是我不对,下次我会提前说明的。等等,这里是我家吧。 “我们接下来要去祝家取怪人制造者的头颅,祝拾是来带路的。”我先是解释,然后把打包带回来的小笼包和油炸大排递了过去,“这是你的早饭,趁热吃了吧。” 她的鼻尖抽了抽,似乎是嗅到了油炸大排的味道,表情顿时多云转晴。 只不过她好像不习惯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东西,便把半块油炸大排分给了我,也把两个小笼包分给了祝拾。 我单刀直入地向她打听了灵魂状态的问题,她面色如常,回答说是虽然有点累,但比昨晚好一些了。似乎那种灵魂变得支离破碎的状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相当正常的。 只是我和祝拾没办法那么看待。祝拾对于麻早的关心是大人对于孩子的善良关照,而在我眼里,麻早是真真正正的无可或缺之人,万万不得有丝毫闪失。 在征得麻早的允许之后,我再次尝试深入感应了她身体的内部。毕竟我的能力就是操纵火焰,如果说麻早的伤势迟迟未愈是因为灾魔的火焰仍然留在伤口里,那么我或许就有办法将其抽出来。只可惜感知不到火焰的存在。麻早也说自己的灵魂里面没有火焰,只有治不好的伤口。 希望这次去祝家宅邸能够找到让麻早灵魂稍微好转的办法。不指望能够治本,至少要在治标上起起效果。 “话说回来,这种随便探查别人身体的行为算不算是性骚扰呢?”麻早冷不丁地说。 “啊?”我一惊。 见状,她连忙说:“啊,没关系的,我只是在书本上看到了‘性骚扰’这个词语而已。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虽然我是真的没那个意思,但是你都这么说了,我以后或许就难以摆脱这方面的意识了……我只能在心里这么吐槽。 等麻早吃完早饭,我们便启程前往祝家宅邸。 现在长安也在祝家宅邸,祝拾特别嘱咐我们如果遇到了他,千万不要把怪人制造者就是应凌云,以及应凌云很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透露出去。更加不要把怪人制造者的头颅当着他的面拿出来。与她自己不同,长安看到那个头颅绝对会发疯的。 顺带一提,换影怪人的头颅昨天被麻早在外边找地方埋起来了,还施加了赐福之力将其定住防腐,现在还没有回收;而同样遭到赐福之力定身,被束缚在饭店里面的黑色西服男性我们之后也没去回收,不过听说是被陆游巡的手下们给抓起来,最后扭送到公安部门去了。 祝拾拿出了手机,事先跟家里说好要带我们做客。麻早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的手机,或许是在思考我以前说的没有移动支付和身份证明的不方便之处。我现在要把麻早束缚在自己身边也没必要用那些理由了,回家的时候顺路给她买个手机吧。 看着祝拾身后背着的黑色吉他盒,我想起了怪人制造者提到的“铸阎摩剑”,以及“神性显现之眼”,便向她问了问。要知道我可是连神印碎片那种东西都交代了,稍微问问她的秘密应该没问题吧。 “你问我的眼睛和武器?” 她似乎还在思索麻早的灵魂创伤问题,见我提问,她先是一怔,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等等,我之所以没有事先跟你解释,可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啊。” “我可没问这个。”我说。 “是吗?”她怀疑地说,“庄师兄你有时候给人感觉很沉重,像是会对这种小细节非常敏感的类型。说不定你以后交了女朋友,她突然对你冷淡,你就会抓着她的胳膊刨根问底,对方不回答的话你可能还要偷偷变装尾随彻查到底……” “很沉重……”麻早转头看了我一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真的假的,我是那种在人际关系上如此潮湿的人吗,她们绝对是误解我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突然在意起来了。”我故意说,“你如果不跟我解释,我就要在你身上种满热能记号,监视到你愿意解释为止。” “你这么说可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啊……”祝拾先是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解释,“关于我的眼睛,其实和祝家的先祖有些渊源。虽然我们祝家现在是没落了,但很久以前其实是出过大无常的。这个大无常就是初代家主‘祝壹’。” “大无常?”我万万没想到祝家居然过去居然那么风光过。 “大无常被认为与神明同格,甚至具有真正的神性。这种神性偶尔也会显现在大无常的后代身上。我是祝家的十代传人,大无常的血到了我这一代已经很稀薄了,能够显现出神性也是意外。”说着,祝拾的语气变得诙谐,“或许是祝家先祖的在天之灵觉得我们这些后代不争气,就给我这一代开了挂吧。 “我的能力‘不周山’在没有神性加持的情况下只是普通强力的洞察系异能,而在得到神性加持之后,就会显现出来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个加持的条件就是我必须处于战斗状态下。届时,我眼睛的颜色也会变化,性格也会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至于为什么没有事先跟你们解释这个……” 她忽然变得吞吞吐吐,令我疑惑:“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 “——因为很尴尬啊!”她忍不住大声说,“我其实一直都在等你们问啊!要是没人问我我还抓着你们特地解释什么‘在战斗时会变颜色的眼睛’,什么‘神性显现之眼’,什么‘危急时刻像是切换第二人格一样性情大变’……那岂不是显得我像是喜欢讲解自己设定的中二病一样吗! “庄师兄,我是真的很羡慕你啊!你的能力是操纵火焰可能没什么感觉,我这种魔眼系的猎魔人每次跟别人解释自己的能力都会很尴尬的!” “啊,嗯,是这样吗,真是辛苦你了……” 我被她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怨念糊了一脸,只能转移话题:“好吧,我们就先不说这个了……那么‘铸阎摩剑’又是什么东西?” 126 祝家宅邸 「铸阎摩剑是我们祝家自初代传承至今的家族法器,追本溯源,其实就是先祖祝壹的佩剑。」祝拾解释,「这把剑的外观之所以和罗山无常使用的无常剑几乎一致,就是因为它是祝壹过去身为一介无常时使用的武器。当祝壹成为大无常之后,仍然没有更换这把佩剑,而是继续使用了下去。」 「但是,这应该不是把普通的无常剑吧?」我问。 她点头:「是的,铸阎摩剑正如其名,据说是能够铸就阎摩的剑。」 「阎摩?」 「所谓的阎摩,就是统治阴曹地府的阎罗王。」她说,「自古以来,人间就是由普通人光明正大地统治,而猎魔人则是在隐藏自己的同时与怪异之物对峙。如果说前者生活的世界被称呼为阳间,那么后者所处的就是阴间。 「"罗山"这个名词的本义就是地府和地狱,也就是所谓的阴间。而阎罗王,指的就是大无常。」 我又是恍然,又是难以置信:「所以铸阎摩剑,就是能够铸就大无常的剑?」 既然大无常与神明同格,那么铸阎摩剑岂不就是造神之剑?虽然我知道祝拾的武器肯定不简单,但要说是不简单到了这种地步,是不是就有些过头了? 「据说铸阎摩剑里面封存着先祖祝壹的力量,只要得到铸阎摩剑的认同,就能够把那股力量从剑中解放出来。」祝拾轻描淡写地说,「不过这应该只是个不足为信的传说而已。根据过去无数遍的检测,这把剑里面尽管确实封存着非常巨大的力量,可那只是从二代到我这一代的力量积累,其中并不包括先祖祝壹的力量。 「说到底,大无常的伟力也不可能封印在区区一把无常剑里面。此类虚假传说古往今来屡见不鲜,比如说只要服下就能够从凡人飞升为大无常的金丹,或者是只要拿在手里就能够让凡人匹敌大无常的法宝……虽然由我这个祝家传人这么说不太好,但这把铸阎摩剑应该也只是其中之一。 「至于在平时,这只是一把携带不方便的无常剑而已。现在的我也没办法引出其中的力量,所以就没和你们说起这把剑的特别之处。」 说不定铸阎摩剑内部真的封印了大无常之力,只是所有人都看走眼了而已——我以前看过的王道战斗漫画肯定会这么讲。 而且说实话,我觉得祝拾和长安的「设定」都挺王道战斗漫画的。一个是随身携带刀剑并且每次战斗都要变装,在大学生活中隐瞒自己真实力量的猎魔女子;一个是失去儿时记忆,身体里混有魔物之血的「半妖」。 话说回来,祝拾该不会是从高中时期,甚至是从初中时期就开始这么做了吧。这下更加王道战斗漫画了,我简直羡慕到恨不得穿越时空夺舍过去的她。 「无法引出力量?」跟在我们身边的麻早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但是你当时好像还煞有介事地喊了一句"苏醒吧,铸……"」 「不要再说那个啦!那只是演技,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中二台词!解放铸阎摩剑是不需要念那种台词的!」祝拾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打断道,「我当时以为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陆禅,就想着要用铸阎摩剑诈他底牌,让他以为我已经可以使用铸阎摩剑的力量,打算直接掀桌子了。而且我最近和铸阎摩剑的沟通很顺利,至少可以让它有点反应,能折腾出来一些光芒吓唬人……」 「原来如此。」我点头,「怪人制造者应该知道你还无法使用铸阎摩剑,但是他估计也有些被你弄出来的光芒给吓唬到了,所以才会连忙使用黑色雾气压制铸阎摩剑。」 就结果来说,祝拾的战术目的也算是达成了,怪人制造者真的就被她提前套出了黑色雾气能够封杀异能之力这条信息。 谈着谈着,我 们打车前往市区边缘的祝家宅邸,在附近下车后改为步行。祝家宅邸出现在了视野里。与此同时,祝拾跟我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向你道歉。」她说。 我奇怪地问:「是什么?」 「以前我不是和你说过,要通过家里的关系帮你成为外道无常吗?」 「是有过。」虽说这件事情被陆游巡给横插一杠。 「当时为了使用家里的关系,我跟爷爷简单说过你的事情,但是因为要帮忙隐瞒你的真实水平,所以我就算是对爷爷也没有全盘托出。只不过昨天晚上战斗动静实在太大,再加上我还拿着父亲的头颅回家,实在是瞒不过去,因此就只能对爷爷说出了实际情况。」她叹息。 「那个没关系,反正陆游巡都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水平。」我说,「总不能只让陆游巡和超凡主义知道,却不让你的家里人知道吧?」 而且接下来我还要就麻早的伤势问题有求于祝家,提前透露出自己的底细和价值应该有助于交涉。我预感治疗麻早很可能会是件劳神费力的活计,而如果带着麻早登门拜访的我却只是个普通的火焰能力者,想必对面也会开始思考出手帮我到底值不值。 我们来到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祝拾没有直接带着我们进去,而是在门口按了门铃。或许是因为不打招呼就进去的话会触发负责防卫的结界吧。想到这点之后,我便把精神融入周围热量,试着去感应宅邸结界的存在。 这一感应,我就立刻注意到了异样。光靠肉眼看不出来,一旦用精神感知就发现,我似乎看不清楚宅邸内部的情形。 并不是被什么东西阻碍了所以才无法看清楚,更加像是我的「目光」无法对焦了。想必就算没有热量感知的人想必也能够理解我的处境。只要在鼻尖前竖起自己的手指,并且把目光对焦在指头上,远处的风景就会变得模糊。现在祝家宅邸在我的感知里呈现出的形象,就像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近物之后呈现出的远方视野。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想必祝家宅邸结界应该是有着拒绝外人探视的功能,这个现象就是此功能的具现。我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和对抗的欲望,想要把自己的「目光」重新对焦起来。当然,我没打算侵犯祝家的生活隐私,只要能够看清楚铁门后一米的地方就可以了。 很快,我就感觉自己被分散的「目光」迅速汇聚起来,似乎将要穿透眼前这层暧昧不清的面纱。 隐隐约约地,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摇晃和龟裂的声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陌生的老迈声音。 「——可以不要继续看下去吗?」 我停止了自己的感知,循声望去。只见从右手边方向缓缓走过来了一名身形高大的老人。祝拾见到对方,尊敬地喊了一声「爷爷」。 想必这个老人就是祝拾和长安的祖父了。他穿着白色的古风袍服,花白的头发扎在脑后,面容清古,下巴留有山羊胡。乍一看,像是在古代私塾里面教书育人的老夫子,让人不由得在他面前端正自己的站姿。我已经开始在心里叫他「老先生」了。 刚才我尝试用感知穿过结界的行径却是被眼前这位祝老先生逮了个正着。倒是我疏忽了,在意识到感知结界内部的行径有可能被结界主人发现之前,就先被自己好奇和对抗的欲望给俘获了。 「你刚才是想要看铁门后面?」 祝老先生看了一眼我刚才注意力集中的地方,又以复杂的目光看向了我,其中似乎有着惊意。 我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端端正正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做了没礼貌的事情。」 「……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他也没有追究的意 图,说了下去,「你是对于结界本身感兴趣吧?但是希望你不要站在外边感知宅邸的结界,不然结界会被你的目光压垮。」 「结界被目光压垮?」 祝拾的反应就像是听到了异世界的语言一样,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家。 我也一时半会儿不是很好理解这个说法。虽说我经常以目光为媒介点燃什么东西,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目光本身就可以摧毁什么。难道刚才听到的摇晃和龟裂的声音就是结界发出来的?那也难怪我的感知行为会被发现。 祝老先生先是默默地看了我半晌,然后说:「你就是庄成吧。……就和我孙女说的一样,真是深不可测的力量啊。」 「我是庄成。」我点头,接着拍了拍身边麻早的肩膀,「她是麻早,是我的朋友。」 「也是我的朋友。」祝拾补充。 麻早看了祝拾一眼,然后慢慢点头,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在这个场合下,还是当着对方家长的面,总不能说不是。 「我是祝捌,是祝拾的祖父,暂时是祝家现在的家主。」祝老先生点头,「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听孙女说过了,也知道你们的来意,随我进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祝家宅邸的铁门自动打开。他领在前面走了进去,祝拾跟上,然后我和麻早也跟了进去。 铁门后面是个小型的园林,穿过之后,便看到了祝家的房子。在看到祝老先生这身古风的穿搭之后,我回忆起祝拾出任务时穿着的蓑衣和斗笠,还想着祝家的房子会不会是一片中式的大宅。实际上园林深处的房子还是很现代化的,是一座三层高,占地面积大的洋馆别墅。放在园林里面非但不违和,反而感觉很适合作为恐怖电影的拍摄地点。 祝拾冷不丁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这里到了晚上肯定像是怪谈里的鬼屋?」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祝老先生,还是把自己的感想咽了回去。 而接下来的事情让这里看上去更加像是鬼屋了。 祝老先生带着我们走进了别墅,然后进入了其中一个房间。 在那房间里面明晃晃地摆放着祝拾父亲的头颅。 免费阅读. 127 应凌云1 这座偌大的洋馆别墅似乎只有祝拾及其祖父祖母在居住,如今还要再加上长安,总计不过才四个人,所以就算有很多空房间也很正常。 现在我们来到的是其中一处空房间,里面只放了个木头桌子,桌子上面垫了一条毛巾,明晃晃地摆放着怪人制造者的头颅,而毛巾则被脖颈断口处流出的脏血所污染。 这要是家里进了盗贼,或者是附近有小孩真的把这里当成鬼屋探险,到处查探的途中看到这么个头颅,只怕真就是经历恐怖故事一样的心情。 过来的路上我没有看到长安,估计是在别墅的某处吧,他肯定不知道亲生父亲的头颅(虽说是可能性分身的)就和自己同在一处屋檐下。而大约是出于避嫌,进入房间的时候祝拾顺便把房间的门给反锁了。 祝老先生走到桌子前,负着手,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这个头颅。作为外人,我和麻早总不好主动去拿对方女婿的脑袋,只能站在后面等待对方交过来。而他却暂时没有动作,只是仿佛思绪万千地低着头。 一开始我有些疑惑,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和我跟祝拾不一样,祝老先生多半是对于应凌云的死亡深信不疑。而不管怎么说,应凌云也是他的女婿,是他女儿的丈夫。无法不对其残骸触景生情。 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祝拾对于应凌云知之甚少,祝老先生却多半对其知根知底。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向祝老先生打听应凌云的事情。那个男人可能还没有死,现在打听其相关信息,也是以防万一。 而且,即使排除这一点,我对于应凌云这个人本身也是有着十分强烈的好奇心,想要了解他的过往。 听到我询问应凌云的事情,祝老先生疑惑地回过了头。 「你对这种家伙感兴趣?」他不客气地指了指木头桌子上的脑袋。 看来他是非常讨厌自己的女婿,甚至用「这种家伙」来称呼。 「是的。」我说,「一开始杀死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祝拾的父亲,所以……」 「……嗯,原来如此。」祝老先生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没有必要为杀死这种家伙而感到惋惜。但是既然你好奇,那么跟你说说也无妨。 「只是如你所见,我是个老人家,话会有些长。换个地方说话如何?我们这里也已经提前给你们备好了茶点。」 我自无不可,然后和麻早跟祝拾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祝老先生把我们带到了会客茶室坐下来。祝拾的祖母正在那里等候,给我们放上热茶和点心之后便先行退场。估计一开始的安排就是先带我们喝茶和寒暄,再去取走头颅,只是祝老先生刚才把这一环给跳过去了。我隐隐约约感觉对方和外表不同,似乎是个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 看着热茶升腾的白雾,祝老先生流露出追忆的情绪,问:「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突然被对方这么问,我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之后,我注意到一个疑点,然后问:「据我所知,应凌云过去应该只是普通社会的官员吧,为什么他后来会成为猎魔人家族的女婿?」 「哦,从这个地方开始问吗……」他点头,「我孙女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一开始是打算带着祝家退出猎魔人的圈子的?」 「有说过。」我说。坐在旁边的祝拾也点头。 「让我萌生这个念头的,不是其他,正是我的女儿,祝玖。」 祝老先生向我们说出了来龙去脉。 祝玖是祝拾的母亲,也是祝老先生的独生女儿。 实际上祝家并没有独生子女的传统,相反,历代都是鼓励开枝散叶。比如说祝老先生——祝捌那一代就有着几个兄弟姐妹,只是如今都已经死了。 死亡的原因 不为其他,正是「铸阎摩剑」。 虽然就连祝家人自己都不相信铸阎摩剑有着大无常之力,但是其中蕴含巨大力量确是事实。根据可靠的记录,完全释放铸阎摩剑力量的继承人,能够得到超越猎魔人极限的力量。因此围绕着铸阎摩剑的继承权,祝捌及其兄弟姐妹最终反目成仇,发生了空前绝后的厮杀。 身为唯一幸存者的祝捌对于那场恐怖的厮杀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为了防止后代再次发生类似的冲突,在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继续要孩子的打算,并且直接为女儿按照家族继承人的格式,起名为「祝玖」。 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他可以说是望女成凤,期望对方成为了不起的猎魔人,对其施加了极其苛刻的教育。 俗话说穷养儿、富养女,而他却是逆着来,对祝玖那叫一个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简直就是不知温情为何物的魔鬼。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 然而慢慢地,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女儿并不适合成为猎魔人。 「阿玖作为猎魔人的资质非常差劲,有生之年无望成境,恐怕就连住境都有够呛。而且她的性格过于善良和温柔,无法适应残忍的怪异世界。」祝老先生慢慢地说,「再加上祝家的猎魔人资质一代不如一代。要知道在我这一代之前,祝家从未出现过围绕着铸阎摩剑这种外物发生血腥厮杀的大惨事。所以我就想着,祝家差不多应该退出猎魔人的圈子了。」 谁能想到铸阎摩剑还有那般血腥往事?我看了一眼祝拾,她面色沉重,似乎早已知晓。 「但祝拾的天赋应该算是不错的吧?」我问。 「是的,孙女是历代传人的例外。如果说阿玖是废材,那么她就可以说是天才。问题是她当年可还没出生呢。早知道如此,或许我当年会做出不一样的判断。」祝老先生说,「言归正传,想必你也知道,怪异与怪异会互相吸引。如果想要带着祝家退出怪异世界,就意味着要放弃怪异的力量和知识。 「但是这不意味着我打算让祝家成为普通社会的普通一员。为了在那边的世界也站稳脚跟,我想要让祝家在世俗社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权力和地位。为此,我希望不成器的女儿牺牲自己的意志,听我吩咐,嫁给在世俗社会有着足够权力和地位的男人。」 「也就是所谓的联姻?」我想不到祝老先生居然还是个操纵子女婚姻谋取利益的恶劣父亲。 难道应凌云就是那个联姻对象?可换影怪人说过,应凌云过去也是出身草根,是傍上祝家以后才平步青云的。 「不错。」祝老先生点头,「在番天事件之前,我们猎魔人家族虽然无法凭借法术的力量真正地影响世俗社会,但如果是借助法术之利积累财富,再利用财富与权力者搭上线,只要做得不是很出格,那还是有些空子可以钻的。 「而凭借这些优势,我顺利地为女儿找到了一些兼具品德和权力的婚约候补者,要么是已经功成名就的大拿,要么是前途无量的新星。 「然而,眼看着事情就要顺利发展下去,却遇到了预料之外的最大阻碍……」 我顺理成章地问:「难道是因为祝拾的母亲非常抗拒?」 祝拾听得非常投入,貌似是第一次听说母亲这些陈年往事。麻早好像对于这类话题缺乏文化感性,只是凝视着茶杯里的茶梗,似乎是在钻研茶梗占卜。 而祝老先生则摇了摇头,然后说:「那只能算是预料之内的阻碍,而且只能算是第二大的阻碍。」 「那么最大的阻碍是指?」我问。 他沉声道:「是我自己。」 别说是我,就连祝拾都非常意外:「啊?」 祝老先生无 奈地笑了笑,继续向我们说了下去—— 在过去,看着脸上写满抗拒的女儿,以及岁数大到差不多能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女婿候补,一向铁石心肠的祝捌幡然醒悟。 他自少年时期起便与兄弟姐妹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甚至成为了家族内乱的胜出者,以为自己的内心早已冰冷透彻。然而或许正因为如此,真正的他其实无比地渴望亲情的滋润,心中隐忍着对于妻子和女儿的爱。 曾经的家人已经为自己所手刃,而妻子和女儿便是自己好不容易重新邂逅的家人,他怎么能够利欲熏心,把女儿当成商品一样出售给他人? 于是他便闯入了女儿的相亲场地,当场踢翻了他自己找来的相亲对象,然后把不知所措的女儿直接带走。 不过这么做固然是爽快,之后的他却还是要思考如何让未来的祝家在世俗社会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人物。 那个人就是应凌云。 与那些家庭背景殷实的政界新星不同,应凌云只是个毫无背景的草根,甚至还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然而,他具备着某个令那些人物万万无法与之比拟的巨大优势。 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喜欢他。 两人打从小学时期便认识,是青梅竹马。从很久以前开始,祝捌就意识到自己女儿对于这个男人情根深种,却始终不以为意,认为两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早晚要分开。而在打算进军世俗社会之后——尤其是在幡然醒悟之后,祝捌重新审视了应凌云这个人物,发现对方其实有着很多闪光点。 应凌云此人相貌堂堂,才华横溢,谈吐非凡,眼光独到且行动力强大。虽然为人恃才傲物且装腔作势,但是他具备着因此而来的强大领导力,总是能够号召身边人行动起来,使其追随在自己的身后。 换个角度来说,这亦是一种很多人都不具备的「政治能力」。如果能够得到充分的历练,并且把他缺失的后台给补上,未尝不能够在社会上做出一番大成就。 祝捌心想,若真是如此,把女儿嫁给这个年轻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拿定主意之后,他便主动找上应凌云,帮助对方步入政界。短短数年,对方果真一飞冲天,势不可挡,成为了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政界新星。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却是逐渐发现了应凌云的秘密。 应凌云在与自己女儿来往的同时,居然还在暗地里与化身为美丽女性的魔物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免费阅读. 128 应凌云2 潜伏在怪异世界的魔物幻化为美丽女性姿态向世俗社会的有才华之人出手,在猎魔人们记录的历史中并不罕见。尤其是那魔物还是个狐妖,貌似就更加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而受限于怪异之物无法真正影响世俗社会运转的规则,此类魔物纵使妖力强悍,往往也无法在明面上扑腾出几个水花。 可是身为父亲,祝捌还是无法忍受女儿心爱之人与魔物女子勾勾搭搭。 更加不要说是随着调查,他发现那魔物本身也不是个普通的狐妖。 那狐妖过去是被称呼为「银月」的强大怪物,有着远超成级猎魔人的力量。传说她已经活了数百年,性情邪恶至极,掀起过无数灾祸,不知道生吃了多少人类、杀死了多少罗山的无常和游巡。 直到半个世纪前,她被三个"大成"位阶的猎魔人专门设置陷阱埋伏围攻,陷入濒死重伤,之后便蛰伏了起来,不知所踪。 「"大成"位阶的猎魔人?」我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名词。 「所谓的大成猎魔人,就是指成级之上的猎魔人。这个层次的猎魔人也被称呼为"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祝拾在旁边向我解释。 这也是怪人制造者曾经提及的概念……我问:「那么大无常呢?」 「大无常比起大成猎魔人还要再高一个层次。如果说大成猎魔人是猎魔人之中的"超级猎魔人",那么大无常就是"超越了超级猎魔人的超级猎魔人"。」祝拾不知为何特地用了个绕口的说法。那是什么,听上去像是某个古早战斗漫画里面出现的外星战斗民族。 「大成位阶的猎魔人在罗山总得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人,而当初的银月则强大到需要三个大成猎魔人巧妙运用战术才能够彻底压倒,可以说是一方大妖。」祝老先生感叹,继续和我们说起往事。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狐妖是银月,只以为那大概是爱慕应凌云才华的普通狐妖,便想着与应凌云摊牌,逼迫对方与那狐妖斩断联系。 然而他在调查的过程中还很快就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狐妖不止是与应凌云有着感情上的私通,而且还是养育应凌云长大的女性。 应凌云确实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后来被银月伪装人类身份领养和教育,拉扯至长大成人。戏剧性的是,这重伪装不止是瞒住了其他人,就连应凌云本人也被瞒在鼓里。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前来诱惑自己的美丽狐妖女子其实就是那个拉扯自己长大的人类女性。 魔物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念,很多在人类看来违反伦理常识的事情,在魔物看来只是理所当然。 直到祝捌上门拆穿真相,应凌云方才幡然醒悟。 彼时的应凌云虽然傲慢自大,但是有着健全的价值观和良心。就好像长安过去尽管是个纨绔子弟,却在发现夜店罪恶真相之后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其捣毁一样,应凌云在意识到狐妖银月既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女性,又是吃人无数的邪恶妖怪之后,便全力拒绝对方的诱惑,并与其势不两立。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是很难分清楚的。那时候的应凌云早已对「狐妖女子」产生了深重的感情,甚至还有过很多身体上的关系,纵然事后明白对方真实身份,他估计也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内心纠葛。况且银月虽说岁数已有数百,面容和身段却与仍在校园读书的青春少女无异,与应凌云站在一起宛如兄妹,就连应凌云自己很多时候恐怕都难以把对方当成长辈看待。 另一方面,银月对于应凌云亦是溺爱至极。即使两人后来成为敌人,银月也依旧会以朋友的态度站在应凌云的身边,不辞辛苦地为其提供助力。种种矛 盾的发展令应凌云内心迷茫,而银月甚至就连应凌云的迷茫都能够指点一二,帮助他走出心灵的困境。 眼看着一人一妖在那边「搞得火热」,身为青梅竹马的祝玖却是不知所措。处于幕后的祝捌看得习惯性恨铁不成钢,仿佛恨不得自己远程操纵女儿,速速当着狐狸精的面把心上人狠狠拿下。 「啊,不是,不是!」祝拾大惊失色,「不是……爷爷,你等等!」 见自己再次被打断,祝老先生也不恼怒,只是疑惑:「嗯?怎么了?」 「我先总结一下啊……」祝拾先是整理了下腹稿,然后以相当古怪的表情说,「在我爹眼里看来,那个和他不清不楚的魔物女子,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恋人,又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宿敌,同时还是他的人生导师,甚至还是经常发生肉体关系的对象。有时候会在危急关头帮助他,有时候会以演技和谎言欺骗他,但总体来说还是一直爱着他的?」 「嗯……」闻言,祝老先生思索片刻,接着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吧。」 祝拾抱头大喊道:「那不是无敌了吗!只不过是个区区青梅竹马的我妈要怎么跟那种二次元角色竞争啊!?」 「你怎么说自己妈的!而且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祝老先生大怒,「那个魔女违反人伦,对着自己拉扯养大的孩子出手,又作恶多端、吃人无数,屡屡行欺诈之事,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谁会选择那种女人?对于当时的应凌云来说也定然如此,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也就罢了,知道真相之后怎么可能还对那种连人类都不是的对象产生男女之情? 「相较之下,我女儿可是与他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对着心爱之人付出的是自己真诚的心灵,感情深厚,名正言顺,这还能怎么输?哪里有会输的道理?」 祝拾吐槽:「不不不,这怎么看都赢不了吧……」 「哼……你和你妈都一个样儿,私底下也是满嘴赢不了赢不了,真是令人看不过眼。后来还是我软硬兼施地给她做了思想工作,才终于让她鼓起勇气表白……」祝老先生先是摇头,然后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唉,不过我也有错,错得太深了……早知道应凌云后面会变成那样,我就不应该把女儿托付给他。」 实际上当时的祝捌也不是完全支持女儿的。 一方面,他认为有才华的男人在外边招蜂引蝶是很正常的事情。虽说应凌云的情况复杂得多,可只要这个女婿主动斩断那些联系,在成家立业之后做到真正收心,他也就既往不咎。而且现在的他也是痛定思痛,想要尽可能拥护女儿的自由意志。 另一方面,眼看着应凌云这个准女婿在狐妖身上越陷越深,他是真的动了放弃对方的想法。 只不过应凌云最后还是艰难地选择了与银月决裂的道路。 理由很简单,无论在应凌云面前表现得如何友善,银月终究是个邪恶的大妖。 为了治愈自己过去被三个大成猎魔人埋伏造成的创伤,银月暗中策划了巨大的屠杀计划,意图收集大量人类的灵魂让自己恢复鼎盛时期的力量。心怀正义的应凌云自然无法认同这种做法,与祝玖一起站在了银月的对立面,发誓携手阻止养母的恐怖企图。 而关系到自身立足世间的根基,就算对方是应凌云,银月也没有了继续手下留情的意思,两人势必要分出一个生死。 这是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应凌云以凡人的身份涉足怪异世界,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过去银月赠予自己的、能够复制异能之力的法宝「水中月」,在无数的猎魔人和怪异存在之间斡旋,身边唯一的伙伴便是祝玖,踏错一步就是死亡。而敌人则是大成之妖物,有着以一己之力摧毁大国组织体系的超凡力量。 这已经 不是勇者挑战魔王,而是蝼蚁挑战人类。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有办法成功。 而在这场不可思议冒险的尾声,他居然真的匪夷所思地完成了这项成就,以难以相信的勇气和智慧成功斩杀了大妖银月。 事成之后,就像是勇者打败魔王之后回归和平生活一样,他也就此退出怪异世界,继续做回了他在世俗社会的政治家身份。毕竟他没有成为猎魔人的天赋,纵使有着打败银月的功绩,他也不是应该生活在怪异世界的人。而祝捌也不再去反对女儿和他的婚姻,把他作为女婿招进了自己的家里。 一段时间之后,当时名字还叫「祝久幸」的祝拾便诞生了,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 这要是童话故事,或许就会以「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句话做结,然而现实到这里还要继续。 在祝久幸四岁那年,祝家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应凌云在外面还有一个名叫「长安」的私生子,那是他过去与银月之间意外产下的孩子。 在发现长安的存在之后,祝捌顿时雷霆震怒。可怒完之后也没办法,难道要让应凌云就自己花心出轨一事道歉忏悔吗?可人家甚至都已经冒着几乎十死无生的风险把出轨对象给杀了,还能让人家怎么道歉忏悔呢。 就连祝玖都原谅了应凌云,甚至还大度地让长安进入祝家生活。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才倍加珍惜,还是因为亲手杀死重要之人令其精神滋生了疯狂,应凌云竟开始研究起了复活银月的方法。 免费阅读. 129 应凌云3 应凌云这个人有很多毛病,他铺张浪费、贪图享受、好赌好功,而且不讲究洁身自好,把才认识的女人带到酒店里面搞***的事情也做过不止一次。 与此同时,他又意志坚定、胸怀大志、百折不挠,被人当众正面打败也会愿赌服输,无论跌倒多少遍都会重新站起来,有着非同凡响的器量。 种种缺点和优点结合之后的他可以说是有着古代英雄豪杰的风度,也是祝捌如此重视他的最大理由。这个男人是真的令祝捌头痛之余无法不去欣赏。 祝捌相信应凌云不会辜负自己的女儿,因为应凌云这种类型的男人其实很难有什么男女情长。他既然接下了自己的政治投资,之后必定会对着自己女儿负起责任。他确实是有着许多道德瑕疵,却从来都能够分得清楚大是大非。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狠下心来杀死养母银月。 然而凡事就怕例外。 银月便是应凌云的那个例外。 对于应凌云来说,银月这个女人真的是太特别、太特别、太特别了。大概他一开始也认为自己能够在杀死对方之后把对方彻底抛到脑后,迎接自己的崭新人生。而直到一切结束之后,他或许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心。 他后悔了。 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毒药,便是如同金子般的心灵,也要被其蛀成腐朽发臭的烂牙。 祝捌很容易就发现了女婿正在研究复活银月的办法。 就算应凌云是在世俗社会和怪异世界都有人脉的政治家,在番天事件发生之前,他也不可能利用其中一边的人脉去影响另外一边的秩序。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想要复活银月那种层次的大妖,便无法动用自己身为政治家的资源;而他一旦尝试动用自己在怪异世界的关系,就势必会引起祝家的注意。 祝捌反复劝说他放弃那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他非但没有听从,反而愈发精神失常,最后和祝家,甚至是和自己的妻子祝玖发生了实质上的决裂,从此音信杳然。 银月就像是一个纠缠不休的恶灵,生前要去扰乱应凌云的心,死后也要让应凌云为之发狂。 这件事情无论是祝老先生还是祝玖都没有对祝拾和长安说过,因为两人都不希望让尚幼的兄妹听到如此难堪的家事。 只不过祝拾如今已经成年,祝老先生也就不再继续隐瞒,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向我们全盘托出。 「那个男人已经疯了。」祝老先生淡淡地说,「曾经的他就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样挥洒自如,而与我们决裂之际的他却是满眼血丝,面色灰败如土,喷着唾沫嘶吼说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复活那个女妖。 「我原先指望他迷途知返,却不想他一消失就是数年之久。再次见面,便已经是那副死相……」 他唏嘘不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似乎是在回忆空房间木头桌子上摆放的那颗头颅。 我们没有立刻打断他的思绪。与此同时,我也在消化着自己听到的信息。 刚才,祝老先生提到了应凌云拥有的法宝「水中月」,说那是能够复制异能之力的物品。 而祝拾曾经疑惑过怪人制造者为什么能够使用陆游巡的能力「可能性分身」。就算人道司能够将其完全解析,也不可能将其完全重现。那在一定程度上是建立在陆游巡个人天赋之上的力量,换个人习得也无法重现得一模一样。 但如果怪人制造者不是将其解析并重现,而是使用法宝「水中月」将其直接复制过来的呢?这样似乎就可以解释通了。 见祝老先生差不多拔出思绪,我便提问:「复活银月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不是"很困难",而是"不可能&quo t;。死者苏生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神迹,是所有术法和仪式之中最难达成的伟业。」他缓缓地说,「就算只是复活一个凡人都需要耗费极其庞大的力量,或者需要达成极其困难的条件,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更何况是复活银月,复活大成之妖物? 「根据我的推测,复活银月需要同时集齐"力量"和"条件"。而光是"力量"这一项,就需要榨干十个大无常的力量。这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至于"条件"么……」 他稍微思考了下,然后说:「在某些野蛮的怪谈传说里,先祖如果要复活,就可以用子孙后代作为活祭品,后者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条件"。所以我以前有思考过应凌云会不会发疯到拿长安作为复活银月的活祭品。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个男人毕竟已经疯魔了。」 「哥哥?」祝拾愣怔了下,「但是……」 「没错,活祭亲生子女就可以复活的仅限于凡夫俗子。话说回来,凡夫俗子也不可能掌握死者苏生的大秘法。至于复活大妖的条件,更是严苛到无法以常理度之。」祝老先生说,「这说明应凌云还没有疯狂失智到食子的地步。他要想达成愿望,别说是活祭一个亲生儿子,就是活祭十个百个亲生儿子都远远不足够。 「这不是数量的问题。要想复活银月,非得是把银月本人给活祭了才可以。复活大妖的条件就是得有那么苛刻。」 祝拾吐槽:「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吗?他得先把银月复活了才可以再活祭银月吧。但要是银月本人都复活了,那还有什么复活的必要……这不是无限套娃吗?」 我算是明白复活银月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然后,我想起了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印」,又想到了应凌云疑似拥有的神印碎片。 他会不会是打算通过收集神印碎片的方式达成自己的愿望呢? 「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祝拾说。 祝老先生点头:「什么问题,你说。」 「我爹以前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吧,然后被银月伪装成人类身份领养……为什么银月会领养孩子呢?」祝拾好奇地说,「当时的银月应该正处于疗养重伤的状态吧?而且听爷爷你刚才的说法,恢复到原本的力量才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然而她却选择在这段时间里耗费精力去抚养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孩子,就算实际上可能没有耗费那么大力气,也没有必要去做出这种事情吧?」 「嗯,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有思考过。可靠的推理是没有,推测倒是有一些。」祝老先生说,「银月归根结底也是狐妖,有着青睐人类才子的一面。但是她心高气傲,寻常有才华的男人她看不上眼。 「所以她或许是在疗养重伤期间闲来无事,打算自己培养一个看得上的才子。虽然不知道应凌云实际的才华是否符合她的预期,但好歹也是自己拉扯大的男人,至少比起路边的猫猫狗狗要看得顺眼。」 「自己培养……那不就是"养成"吗?」祝拾说。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祝拾有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 我想起了这一连串话题的。 「现在应凌云非但加入了人道司,还变成了那种样子……祝家脱离怪异世界的计划应该是只能中断了吧?」我问,「接下来祝家打算怎么办,难道是也要让祝拾嫁给在世俗社会拥有地位和权力的人吗?」 闻言,祝老先生好像忽然来了精神,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然后问:「你很关心我孙女的婚事吗?」 「嗯?」我忽然感觉自己身上多出了一股不知从 何而来的压力。 祝老先生好声好气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没打算干涉孙女的婚事。」 「我也没有很担心啊?」我说。 「而且说到底,祝家现在也不打算脱离怪异世界了。」他面不改色,继续说,「今时不同往日,在番天事件发生之后,世俗社会和怪异世界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近,想必会在不久的将来合二为一吧。虽然不知道届时支配这个国家的会是超凡主义还是治世主义,但所谓的脱离怪异世界已经没有了意义。 「在新的时代,力量就是一切。权力和地位都要建立在真实不虚的力量之上。这所谓的"力量",不是世俗社会过去的集体力量,而是个人强者的力量,也就是如同你这般强者的力量……」 他微微一顿,然后说出了非常严肃的话语:「我也讨厌那些弯弯道道的说话方式,所以这里就直接跟你开门见山地说了,庄成,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祝家的投靠?」 「爷爷?」祝拾顿时变得坐立不安。 我念着对方抛出来的话语:「投靠我?」 祝老先生整了整衣领,神态庄重,直直地凝视着我。 「仅凭目光便能够动摇,甚至是能够压垮我祝家的结界……这意味着你至少具备着大成位阶的力量。才刚出道就有着这般神通,或许有朝一日,你可以成为新的大无常,成为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的神明。」 他再次道出了自己刚才的提议:「如果你愿意赋予祝家成为你手足的荣耀,我祝家从今往后,必将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意下如何?」 免费阅读. 130 水师玄武1 以一般社会常识来说,一个集体势力要投靠一个单体个人,尤其是前者还是坐拥巨额财产的富豪家族,而后者则仅仅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只能说是匪夷所思。 然而就如同祝拾曾经对我说过的那样,在罗山,在猎魔人的世界,实力超常的强者本身就是一人成军,纵使单枪匹马也等同于一支势力。因此如果不是把眼前的情况解读为「富豪家族」要投靠「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是「弱小的势力」希望并入「强大的势力」,那么就合情合理多了。 过去的我只是把祝拾的发言当成新鲜的知识接受和消化,尽管能够理解那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信息,却是终究缺乏真实感。我到底还是以普通人民的社会身份活了将近二十年,突然跟我说我的「社会地位」有多么多么高,我也很难在感情上立马对号入座。 而现在,看着祝老先生如此庄重地向我提出这个申请,真实感像是突然露出水面的坚硬礁石一样闯入了我的内心。 我不由得看向了身边的祝拾,她亦是手足无措。显然,祝老先生抛出的这个话题没有事先知会过她。她对此毫无心理准备,陷入了看不清楚前后的茫然,甚至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我。 见此,我心中有了决断。 「我和祝拾,以及和长安,是朋友。」我对祝老先生说。 后者微微点头:「所以?」 「所以如果你们有我需要帮忙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而当我有困难的时候,也会找你们帮忙。」我说,「但这不是因为谁投靠了谁,或者说谁成为了谁的手脚,亦或是谁在谁之上或之下……与那些事情没有关系。」 「我理解你的意思。」祝老先生点头,「但现实就是,你的力量比起祝家整体都要压倒性强大。甚至都不需要你接受祝家的投靠,你只需要对外界表达出我的孙女还有长安那小子和你关系要好的意思,祝家未来就能够因此而得到你的荫蔽。 「这是实打实的利益,是谁都一目了然的不对等,你就是能够自诩在我祝家之上,谁都不会反对。 「祝家解决不了的敌人,你能够解决;而你解决不了的敌人,祝家解决不了。我们在未来可以帮助到你的,归根结底都是对你来说过于繁复的后方支援工作。而随着你未来继续变强,这种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这不是我们投靠了你,又是什么呢?」 我直接就反问了:「你是想说,我和朋友从对等关系转变为上下关系,是注定且自然的结局?」 「正是。」他点头。 「既然是注定且自然,那么先继续做朋友也没什么关系吧。」我说,「说不定结果会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你不打算反驳我?」他问。 「说实话,我不是很关心。无论我和朋友的关系在其他人眼里怎么变化,那也是其他人的事情。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可以了。至于朋友是不是和我一个想法——」我一边说话,一边看向了祝拾,「这就只有交给朋友决定,而我会相信朋友。」 「嗯嗯嗯!」祝拾用力点头。 祝老先生貌似无语地看了自己孙女一眼。 「那么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再议。」他说,「接下来就说说疗伤的事情。」 这说的是麻早的灵魂创伤问题吧。 听到话题来到自己这边,麻早过了一两秒钟似乎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从泡在茶杯的茶梗上拔出了注意力。简直就是被拉去大人谈话会却听不懂对话,只能发呆打发时间的小孩子。她貌似很自然地抬起头,像是装作认真听讲一样满是正经之色。我突然很想考考她刚才我们讲到了那里。 「我们祝家储存过一些专门治愈灵魂烧伤的 特效药物,你可以在仓库里任意取用,只需要按照使用说明为这个小姑娘用药即可。」祝老先生说,「不过根据我孙女的说法,这个小姑娘所受到的灵魂伤害与传说中的宣明之火类似,所以我们祝家提供的药物想必只能起到缓和的作用。要想彻底治愈,必须另寻他法。」 「老先生,请问这个方法是?」我虚心请教。 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思考片刻后说:「……虽然祝家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个或许有办法的人物。只不过……」 「只不过?」我问。 「这个人物极其危险。」他说。 「危险……是对于庄成来说很危险吗?」祝拾奇怪地说,「但是以庄成的力量,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强者应该很少吧?」 祝老先生沉声道:「不巧,这个人物正是足以对他造成威胁的强者。」 闻言,我心中反而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兴趣。祝拾对于我的力量水平有着充分的了解,而祝老先生则从祝拾那里听过我的事情,并且也根据我先前的表现估量过我的水平。就连祝老先生都说会对我造成威胁,对方的本事必定远远凌驾于怪人制造者之上。 说不定,我这一次终于能够接触到足以和自己较量的人物了? 「那是谁?」我问。 「他过去名为"水师"。」祝老先生说,「或许你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曾经是在猎魔人的世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闻言,我看向了祝拾。这个名字我是第一次听说,而祝拾多半是知道的。果不其然,她立刻就有了反应,只是这个反应可以说是惊悚。 「水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脱口而出,旋即见我疑惑,便做出解释:「这个水师过去是游离于罗山之外的猎魔人,而且和你相同,是一个"外道无常"。传说他掌握着出神入化的炼丹术,制作出来的灵丹妙药足以起死人、肉白骨。很多人曾经受到过他的帮助,欠下过他的恩情。」 「听上去是个乐善好施的人物。」我说,「为什么这种人会被说是极其危险?」 「对于普通的猎魔人来说是不危险的……」她说,「传闻水师已经活过了三百余年,在民间亦是留下过许多传说。你以前在收集民俗怪谈的时候应该也有听说过像是"路过的神仙好心赐下丹药,治好了村民的不治之症"之类的传说吧?他就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型。 「而就算是在很多猎魔人看来,水师的形象也与此类传说中"路过的神仙"一般无二。有的猎魔人甚至把偶遇水师当成是上苍的赐福。别说是危险了,听说水师路过某处而专程探访的猎魔人多如过江之鲫。 「然而关于水师,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那就是他过去全家老小都被火焰能力者所屠灭,从此以后他每当遇到火焰能力者就会发狂失智,化身为恶鬼将其杀害……」 「那是虚假消息。」祝老先生似乎掌握着部分真实信息,「但是他对于火焰能力者确实有着招致如此怀疑都不足为奇的敌意。」 「那么他为什么会和火焰能力者不对付?还有……」我好奇,「他具体有多强大?」 「关于你的前一个问题,我知晓的不多。只知道他似乎正在寻找某个特定的火焰能力者,认为自己必须不顾一切将其杀死。然而除了"目标有着操纵火焰的能力",他不知道目标的其他一切特征,因此他选择了杀死自己找到的每个火焰能力者。」祝老先生说,「至于他的力量水平……」 「三年前,在宣明还是罗山大无常的时候,水师潜入罗山总部,对宣明发起了刺杀。」祝拾说, 「据我所知,他在那场战斗中对宣明造成了伤害,最后被宣明亲手烧成了灰烬……」 说到后面,祝拾看向了自己的祖父,而后者则摇头道:「他没有死,而是重伤逃遁,在暗中隐藏了起来,并且为了防止遭到宣明信徒的刺杀,对外传出了自己死亡的消息。」 宣明居然还有信徒?也对,据说他是从神话时代传说存活至今的火之神明。既然是神明,有一些信徒也很正常。 我分析着祝老先生给出的信息:「能够对宣明那样的大无常造成伤害,并且从死亡的危机之中脱身……难道水师也是大无常?」 「输给宣明并逃跑」不算是丢人,在宣明叛出罗山之际,也有大无常被其重伤,甚至还有一个被其击杀的大无常。 「他不是大无常。虽然很多人认为他在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大无常,但至少刺杀宣明时的他还不是。只不过据说他有办法使出大无常水平的绝招。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有可能杀得死宣明吧。」祝老先生说,「另外,现在的他不叫水师。可能是为了避免被人用占卜法术追踪到,他就连自己曾经的名字都舍弃了。至于他现在的名字,我记得是叫……」 他回忆片刻后,说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令我深感猝不及防的名字。 「——"玄武"。」他说,「现在的他是"玄武"。」 免费阅读. 131 水师玄武2 玄武! 这个名字像是闪电一样掠过我的脑海。 与此同时,麻早过去的话语也跟着从我的脑海深处翻腾出来。 麻早对于自己灵魂创伤的治愈方法是有思路的,然而那思路只有在末日时代才能够实现。确切地说,她的办法必须要用到末日大魔「玄武」的身体组织。 既然大魔是大无常层次的强者恶堕沦为业魔之后的形态,那么多半在末日降临之前就已经赫赫有名。过去我们苦恼于无法将其与这个时代的大无常对应,而现在终于听到了与「玄武」相关的线索。 可一来,这个时代的玄武还不是大魔,而麻早提及的治愈思路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缺乏详细内容;二来,这个水师玄武真的就是大魔玄武吗?水师玄武并不是大无常吧? 不,祝老先生也说了,很多人认为水师玄武未来有可能成为大无常……也就是说他未来真的成为了大无常,最后沦为了大魔?这个可能性似乎很高。 祝老先生见我反应不对劲,便凝重地问了一句:「庄成,你听说过玄武这个人物?」 「略有耳闻。」我一笔带过,接着说,「老先生,我有个问题。」 见状,他没有追问我的异常反应,而是点头示意。 「水师在刺杀宣明失败之后为避免麻烦缠身而选择诈死,甚至改头换面成为了玄武,这我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真相呢?」我问,「这与你先前说可以把我引荐给玄武有关系吗?」 「对啊,爷爷,我们家族居然还和玄武那种人物有关联吗?」祝拾应该也是出于和我相同的理由,非常关注玄武这个人物。 「……」麻早仍然沉默旁听,目光却是变得聚精会神。 「有关联。虽然关联不深,但是足够有用。」祝老先生解释,「准确地说,与水师……与玄武有关联的人是我们祝家的先祖祝壹。据说祝壹曾经帮过玄武的大忙,而后者则在祝家留下了自己的信物。祝壹本人及其后人能够凭借这枚信物联络玄武,并且要求玄武为自己制作一次灵丹妙药。 「在祝壹健在的时代,这种信物对于祝家来说不算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宝物,非但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后来还被祝家不慎遗失,甚至是彻底遗忘。 「而玄武自己似乎没有忘记过这回事,他在诈死之后或许是担心祝家后人也以为自己身死,便特地上门找到了我。在听说信物遗失之后还给祝家补了一份。我也是直到那时候才知道祝家和玄武的渊源。」 「他这个信物居然还可以挂失补办的啊?」祝拾说。 而我则是关注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玄武在刺杀宣明失败之后应该是陷入了重伤……他来见你的时候,是否已经治好了自己的伤势?」 「纵然是玄武应该也没有办法彻底治好宣明之火造成的创伤,不过就我所见,他的状态不像是重伤,大概是把伤害控制到了一定程度以下吧。」祝老先生回答。 换而言之,玄武就算无法根治宣明之火,至少也不是对其毫无办法——他应该可以治疗麻早的灵魂创伤。 祝老先生既然会主动对我提起玄武信物的存在,必然是做好了将其用在我这里的心理准备。而通过先前的对话,我已经知道了「请玄武出手一次」的价值。显而易见,这是要卖我人情。一旦接受,之后我在道义上就无法拒绝祝家的请求。 但是我有必要为此而犹豫吗? 为了治好麻早的灵魂创伤,就是要付出更多代价我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祝拾和长安要是遇到困难想要让我帮忙,我肯定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出手。所以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无本买卖——不,将其说成是「买卖」实在难听。还是不要想那么多,直接承 情吧。 祝老先生似乎通过眼神确认了我的意图,他补充:「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会对你提起玄武信物的存在,是为了今后我们之间不要产生多余的误会。比如说,如果我没有在这里提起,你以后是否会认为我祝家对你有所保留?我没有真的要把你引荐给玄武的意思,那实在是过于危险。」 「要治疗灵魂创伤的是麻早,直接让我或者爷爷拿着信物带上麻早去和玄武见面不就可以了吗?」祝拾提议。 「没有用的。」祝老先生摇头,「如同玄武那般人物,已经多多少少可以看到命运和因果的走向,再加上他对于火焰能力者深重至极的执念……在看到这个小姑娘之后,他一定会觉察到庄成的存在。」 「老先生,请把玄武介绍给我们吧。」我说。 「你确定吗?我必须事先跟你说好,玄武虽然和你一样是大成位阶,但他的实力比起昔日的大妖银月强大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更加不要说他还掌握着足以杀伤大无常的绝招……」 「没关系的。既然他对于火焰能力者如此执念深重,就连宣明也敢刺杀,那么就算我不去找他,除非我从此隐姓埋名、夹着尾巴生活,他迟早也会自己找上我。与其如此,不如趁着他可能尚未伤愈的时候主动接触。」我说,「再者,就算我真的打不过他,难道还跑不掉吗?」 实际上我根本没打算逃跑。掌握着曾经伤害过大无常宣明的绝招?对于火焰能力者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执念?这些话语固然令我戒备和忌讳,却也让我产生了说不出来的期待。 我绝对不是什么战斗狂,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像是寻衅滋事的混混一样找人打架。但是,那是为了治愈麻早的灵魂创伤而必须要接触的对象。要我因为害怕对方而放弃这个机会,只能说是岂有此理。而如果对方无论如何都要打过来,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迎战了吧? 我希望把自己置入险境,想要知道自己的全力。 祝老先生似乎早已有过很多思考,他反复确认了我的决心,最后只能点头:「我明白了。虽然你暂时没有接受祝家的投靠,但是我会以你的意向为优先。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 祝拾没有像祖父那样劝说我,她知道我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退步,只是担心地说:「玄武不会因为庄成而把信物的事情给赖掉吧?」 「这点可以放心,玄武无比重视自己的承诺。就算他与庄成发生冲突,也绝对不会忘记为信物持有者制作灵丹妙药的约定。」祝老先生说。 「玄武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问。 「会面地点到时候会由玄武指定,至于时间……」祝老先生想了想后说,「为了防止被占卜法术追踪,玄武挂失补办给祝家的新信物比起通讯的效率,更加重视安全性,估计要花费半个月左右才能够收到玄武的回信。」 半个月……听到这里,我只能暂且按捺自己的冲动。 「在那之前可以忍耐吗?」祝拾以像是大姐姐一样温柔的声音向麻早问。实际上她也确实可以说是麻早的大姐姐。 麻早默默地看着我,用力点头。 祝老先生看了麻早一眼,突然向我询问:「说起来,我听说这个小姑娘现在好像是和你住在一起?」 「是的。」我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祝老先生面色凝重地说:「虽然小姑娘岁数尚幼,但是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影响不太好吧?要不要一起住进我们家?如你所见,祝家宅邸有很多空房间,你以后也方便跟我孙女见面。哦对了,还有长安你也可以顺便见见,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祝拾诧异地说:「虽然我也觉得他们孤男寡女不太好,但是爷爷,你这个提议是不是太突然了 ?」 祝老先生转头看了自己孙女一眼,然后长叹一声,说:「小拾啊,你和你妈真是越来越像了……」 「啊?……谢谢?」祝拾一头雾水。 我最后还是婉拒了祝老先生的建议。鉴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她是不方便和那么多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而我当然是要和麻早待在一起。 祝老先生只能暂且遗憾作罢,说只要我改变主意就随时可以来住,然后看向了祝拾,说:「你最近和铸阎摩剑的沟通好像很顺利啊,回头我会教你怎么进一步沟通,记得做好下一阶段修行的准备。」 「是。」祝拾肃然。 「那么,我们也该告别了。」我说。 祝老先生点头,接着带着我们去拿了怪人制造者的头颅,又去仓库取了治疗灵魂创伤的药物,最后对着祝拾说:「去送送他们吧。」 与祝老先生分开之后,我们在祝拾的带领下走出洋馆别墅,穿过园林,来到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 这次我可以说是达成了自己此行的所有目的。既拿回了怪人制造者的头颅,又满足了对于祝家宅邸的好奇心,还得到了治愈麻早的线索,并且额外得知了应凌云的过往。非要说还有什么缺漏,那就是没看到长安吧。或许我们暂时不要见面比较好。 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有些好奇长安的现状,便向祝拾问了问。 她回答:「哥哥现在应该是听从爷爷的指导进行冥想吧。这是为了在不久后解除魔物血脉和相关记忆的封印而做的事先准备。」 「现在还没有解除封印吗?」我问。 「对,为这件事情做的准备哪怕再多都不过分,必须慎之又慎。」她流露出了险峻的表情,「否则哥哥就会再次失控暴走,沦为受食人本能支配的怪异之物。」 免费阅读. 132 成功进入1 失控暴走,食人本能…… 我一时间难以想象那个长安会沦为袭击人类的怪异之物,但是归根结底,他之所以会在小时候受到祝家的封印,也是因为他一度失去过控制。 身为长安的朋友,我无法不去在意:“你以前也有说过长安魔物的一面发生过暴走……这个‘魔物的一面’又具体是怎么回事?” “嗯,怎么说呢……”祝拾似乎在挑选语言,“用通俗的话来说,有些类似于第二人格?” 居然连“第二人格”都出来了,你们兄妹“那方面的设定”是不是有些太丰富了? 祝拾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古怪的目光,继续说:“哥哥有着妖怪的血脉,而妖怪这种类型的怪异之物,血脉之中有着知识传承。你看,就算是人类,如果生出来以后身边没人教育,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地学会说话写字。比如说有的婴儿被父母遗弃在野外里,却由于种种巧合而长大,好像是叫‘狼孩’吧,那些孩子别说是说话,甚至未必会像是人类一样走路。 “然而民俗传说中的妖怪一旦化为人形,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双足步行、口吐人言,甚至是轻而易举地混入市井。这是因为妖怪有着天生的宿慧,他们的本能之中刻印了狩猎人类所必需的知识和技术。” “也就是说,长安天生就知道如何狩猎人类?”我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暴走的意思。 “对。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知识和技术是比起物质利器更加贴近内心的事物,在精神尚且幼稚,对于世间万物充满好奇的阶段突然掌握了大量成体系的杀戮知识,就会自然而然地沦为杀人狂。更何况哥哥的魔物血脉本身就会带来杀人冲动。”她点头,“如果他是完全的魔物,反而倒是有机会驾轻就熟地消化那些恐怖的宿慧。就因为他还是半个人类,反而无法好好吸收流淌在血液之中的信息,最后陷入了精神分裂。” “这就是所谓的暴走……那么现在给他解除封印真的没问题吗?”我问。 “现在的哥哥和小时候不一样,已经有了成形的价值观。只要分阶段循序渐进地解除封印,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她先是保守地说,然后语气变得很幽默,“放心,一定会没事的啦。比起担心那个,不如担心他在解除封印以后会不会动辄就跟我们说什么‘呜,我体内的魔之血脉在躁动……’之类的话吧。” 听到后面,我内心严肃的部分也不由得被她化解些许。长安确实有可能会那么说。“使用时会有暴走风险的力量”可以说是战斗漫画主角的经典配置,虽然我完全不羡慕那种。……顺带一提,是我想多了吗,怎么感觉身边和我关系好的人都那么像是冒险战斗故事的主角。总有种被孤立和抛下的感觉。 这时,我注意到麻早很沉默。不像是先前那样无法插入我们对话的沉默,而是好像在思索什么。 “你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我主动问起。 “嗯……我想起来你们之前好像很关注那个应凌云的消息,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她问。 这么一说,我还没有对她解释过应凌云很可能拥有神印碎片的事情,便把自己的推测都说了出来。 “我也已经对祝拾透露过了神印碎片的存在,以及小碗的事情……对不起,后面这件事情我忘记征询你的意见了。”我说。 “……那倒是没有关系。” 话虽如此,我感觉麻早好像对于我先跟祝拾商量这件事情有点小牢骚。她没有将其表达出来,只是说:“原来如此,我们以后还要继续和应凌云战斗吗……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先用我的能力去调查他在老城区的‘诊所’吗?” 祝拾严肃地说:“不,麻早,你先回家使用治疗灵魂的药物。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使用力量,至少要再过两天。” “没错。你用赐福之力追溯线索应该是随时都可以的吧?不用着急这一天两天。”我也帮腔。 见我们一唱一和,麻早面露不满之色:“但是……” “而且你在家里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祝拾一边继续说话,一边从兜里拿出了u盘,“我委托陆禅找来了国内失魂症患者的名单资料,附带照片的。你可以拿回家,去确认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朋友小碗。” 麻早立刻就被吸引注意力,双手接过了这个u盘。 祝拾补充:“这里面的资料仅仅是一部分,大约是两万人左右。后续的资料还会继续送来,你可以逐条检查。” “两万人……” 我以前只是知道失魂症患者数量众多,却从来都没有询问过具体的数字。两万人都只是一部分,那么总数具体是有多少呢? 询问之后,祝拾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说:“全世界的数量不清楚,但是仅限于国内,这个数字时至今日很可能已经接近了十万人。” “十万人?”我吃惊,“到现在都没有报道吗?” “失魂症是被罗山和官方势力都定性为怪异现象的事件,而迄今为止双方……尤其是后者,都暂时想要保持默契,尽全力避免世俗社会知晓怪异世界的存在。”她说,“这种默契现在变得越来越脆弱,而失魂症患者增加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据说现在每天都会增加数百个失魂症患者。 “我并不认为罗山直到最后都拿这种集体昏迷现象没有办法,在历史上有的是比起这种事情更加恐怖的怪异灾厄。大无常们可能也没有真正地重视起这个事件,一旦他们行动起来,想必解决失魂症的线索也会随之浮现。可是那样就太晚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家庭会在这段时间里土崩瓦解。 “所以,麻早,如果你有什么头绪……”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逐渐变得低迷,而麻早则是默默地把u盘收起来,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每天都会增加上数百个失魂症患者,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要知道这可不是流行性感冒,而是在全国随机产生的植物人。这都能够做到信息管制,不会是用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手段吧。 我记得失魂症流行开始时间是四年前,迄今为止积累的患者数量是接近十万,而假设如今每天增加五百个患者,一年之后就是增加接近二十万个患者。 这个增加幅度还是随时间推移愈演愈烈的,实际上一年之后增加的患者数量肯定远不止这个数字。而且估计还有很多没有被统计进去的数字。都不用拿出纸笔计算,靠感觉就知道这简直糟糕至极。 原来如此,如果是在这种紧急的背景下,陆游巡幕后的势力为了找到麻早而多少用出些许不走正道的手段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当时陆游巡在我面前承认“己方确实不够光明磊落”,估计更多是因为当时在拉拢我,所以要顺着我的话去说而已,实际上想要站在公理的角度出发反驳我并没有那么困难。 只要罗山不打算伤害麻早,仅仅是要求麻早接受相关精密检查,那么我自然没有不去支持的道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出面跟麻早商量这件事情了。 与祝拾道别之后,我带着麻早回了家,路上顺便给她买了手机。她在道谢之后乖乖将其收下。换成刚认识的时候她肯定不会那么老实地收下我的礼物,这种关系上的进展令我有些开心。 不过相反,在听说失魂症的更多情报之后,她似乎有些心事重重。回家以后,我和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传授她手机的使用方法。她笨拙着摆弄手机,在我的指引下打开网页浏览社会信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神情也逐渐变得出神。 “……庄成,你说,我的穿越,是不是真的和失魂症有关?”她问,“只要让罗山研究我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可以拯救那么多的人?” “你现在可以不用思考那么多。”我说,“祝拾不是把失魂症患者名单资料给了你吗?如果你能够从中找到小碗的照片,那就意味着是有关。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的话就可以证明是无关吗?我先停止下来,推敲着自己的逻辑。 “我觉得多半是有关的,虽说只是一种感觉。我的扫把星体质总是会让我陷入很多恐怖的巧合,而巧合与巧合之间未必就是毫无联系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机,“或许我原本真的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曾经也是个很会使用手机的女孩子,然后穿越到了末日时代,误以为自己是末日时代的居民。 “而我在末日时代接触过的很多人可能也和我一样,他们也是从这个时代穿越过去的,然后因为遇到我而被害死……如果是真的是这样……” “你是想说……只要治好他们的失魂症,曾经在末日时代死去的他们,就可以在这个时代重新活过来?”我问。 她淡淡地点头。 我忽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看她现在的眼神,万一罗山为了寻找治愈失魂症的线索而意图在她身上做破坏性实验,她说不定也会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当然,那种消耗珍贵苏醒案例的方法罗山肯定不会做,会做我就绝对会阻止,哪怕违背她的意志也是一样。但是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自我毁灭倾向。 我必须让她走出这种状态。 133 成功进入2 麻早的厌世心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症状,早在我们互相认识的第一天,她就已经表达出了类似的言论。而她的孤狼作风大概也是这种倾向的体现之一。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想要为其解冻也不是说做就能够做到的。如果是物理上的冰冻我倒是瞬间就能够解除,冰冻的内心却是我鞭长莫及之地。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积极起来吗? 我非常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同时说:“现在还不清楚失魂症患者是不是真的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就算是,也不知道在末日时代死去的人是不是还会在这个时代以植物人状态继续活着。现在你先不要思考那么多,先去确认失魂症患者的名单吧。” 说不定灵魂穿越到末日时代的失魂症患者在这个时代留下的身体也会随之死去——我没有说出这个建立在假设之上的假设。过于消极的推测对于麻早的精神健康也没有好处。 麻早姑且认同地点头,然后说:“还有,关于那个玄武的事情……” “你不会也是想要劝说我别去找玄武吧?”我问。 “不,就像是你对那个老爷爷说的那样,如果对方真的是以火焰能力者为目标,恐怕迟早也会找到你。而且,我也确实非常需要治愈自己的灵魂。你是我的伙伴,所以我不会拒绝你的帮助,以后也不会拒绝帮助你。”她后半截话似乎是在模仿我对祝老先生说过的发言,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我想,那个玄武或许是……” “是被你吸引过来的,对吧。”我说,“在你需要治愈灵魂的时候,能够治愈你灵魂的‘玄武’的线索突然就送到我们面前,还送来了能够联络到他的信物,甚至还明目张胆地附带了‘就是跟火焰能力者不共戴天’这种背景说明……你是想要说这也是由你吸引过来的,殃及身边人的祸事,没错吧?” “是的。”她点头,“祸事这种东西,如果毫无威胁,那就不能算是祸事。过去那些敌人可能充其量不过是被我的扫把星体质招引过来的路过野兽,而这次的事情显然不一样。如果说在我身上存在着注定不幸的命运,这个命运必定是也对你做出了安排,甚至已经到了对你本人指名道姓的地步…… “换而言之,这次的事情纵使对你来说也是‘祸事’,是真正的威胁,是足以危及你性命的恶兆。庄成,你很强大,然而那个玄武怎么看都和你过去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杀死你。” 我反问:“所以呢?” “……你后悔了吗?”她不安地说,“后悔和我在一起……” 你是和男朋友交往之后反反复复确认对方心意的神经质小女友吗。我不由得产生了这么个很没礼貌的想法。不止很没礼貌,还很自作多情。 “麻早,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说,“上次你选择了离开我,但是如果在那之前,我在你面前拿出了神印碎片,你还会离开我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迟疑,“考虑到神印碎片无法离开你,我有可能会先把神印碎片留在你那边,自己先离开你独自活动;也有可能会觉得只要跟着你就可以得到其他神印碎片的线索,继续留在你身边再观望观望。” “跟我想的差不多。说实话,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后悔。要是我早点跟你坦白该有多好?” 其实也没有真的在后悔,毕竟当时的我没可能拿出神印碎片,这方面我看得很开,而现在我则继续对着她说出了真假参半的话语:“所以……麻早,如果以后我什么时候真的后悔了,那肯定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而是因为我做了会让你离开的事情。” 俗话说熟能生巧,类似的花言巧语由认识麻早以前的我说出来肯定会尬到浑身发痒,而现在的我已经炼成了不为所动的厚脸皮。进化速度之快,就连我引以为豪的超能力都要望尘莫及。 “庄成……” 麻早迅速地低下头转过身,不让我去看她的脸。可能是被我的话语感动了……也可能是被我的演技给尬到了。我总是容易在做类似表演的时候用力过猛,这是我的老毛病。 时间到了晚上。 在我的监督下,麻早像是祝拾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在家里吃药修养。祝老先生送给我们的灵魂治愈药物像是煎药一样,需要像是熬汤一样加水熬煮,用家里的锅和煤气灶就行。操作方法只要按照附带的说明书做就可以,实在不行把材料直接吃进肚子里也没问题。说是材料,其实已经算是成品,只是熬煮之后更加利于服用和消化罢了。 熬煮之后的汤药看着像是咖啡色的浓粥,我出于好奇,就从还没洗的锅具里用手指蘸上一点尝了尝,真是苦得不行。想必把树根打成汁也不过如此。虽然我很清楚良药苦口的道理,但是这么苦的话难免令人怀疑服用者的灵魂会在其他意义上受创。 而麻早却是面不改色,把碗里的汤药用调羹一勺子一勺子地盛起来吹凉放进嘴里,在汤药不那么烫嘴之后她更是直接往嘴里倒。这就是末日时代生存者的作风吗。我顿时肃然起敬。 “怎么样,灵魂有在恢复吗?”我关心地问。 “嗯……”她闭目感知,“药效好像还没有开始发挥,应该不会有那么快吧。” “注意不要让赐福之力把药效也给取消掉了。”我提醒。 “我知道的。” 说着,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这么早就犯困,或许是灵魂状态还不好?我劝说她先去睡觉,她摇了摇头,说:“你现在还不困吧,我想要和你一起睡觉。” “你是说,今晚还要牵着手睡觉?”我问。 “要!”她用力点头。 看来在成功进入迷雾梦境之前,她是打算每天晚上都和我牵手睡觉了。 我已经帮她把失魂症患者名单资料从u盘拷贝到平板电脑,她坐到沙发上,生疏而又缓慢地,且格外细致地检阅资料。差不多晚上十点,进度似乎还不多,她早已像个瞌睡虫一样时不时地点着脑袋。为了防止赐福之力不小心把灵魂治愈药物的效果给驱散掉,她一次都没有重置过自己的状态。 我把她拉起来慢慢走动,而她就像是被邪恶大人哄骗下药的受害孩童一样浑浑噩噩地被我牵到了房间里,然后任我摆布地倒在床上。 仔细想想我也确实是个大人,也确实是接二连三地哄骗了这个孩子,还给她吃了肯定没有在药监局登记过的可疑药物,甚至真的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床上,接下来就要和她同床共枕……以一般社会的角度来看,难道我现在在做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我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光,她在黑暗中稍微翻过身体,迷迷糊糊地看向了我,然后对着我伸出了手,含糊不清地说:“牵手……” 我默默地拿出神印碎片,然后她牵了手,和她并排躺到床上。理所当然,我没有把衣服和裤子脱掉。似乎是无意识地,她往我身体这边靠了靠,像是找到温暖舒适位置的猫咪一样安分了下来。 “晚安。”我说。 - 这天晚上是个特殊的日子。 当然,和麻早相遇之后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特殊的日子,而今晚在其中也是比较特殊的。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上次进入迷雾梦境的尝试失败了,但是这次终于迎来了成功。 或许将其称之为“成功”有些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我和麻早同床共枕的做法与这次的成功之间大概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不过是运气,或者是遵循了某种我尚且不知道的规律。无论是什么都好,我总算是进入了迷雾梦境。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之中。脚下没有地面,只能够看到重重叠叠的灰色雾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站立。步行的感触像是走在沙滩上。 还是老样子,难以判断自己进入迷雾梦境的分界线,不过应该也不太有人能够判断自己具体是何时睡着的吧。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迷雾里面行走了很长时间,只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一样。 我终于进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暂且停止前进,四处张望。不要说是麻早,自己以外的人影是半道都没有看到。或许麻早是期望落空了,果然没有和神印碎片绑定的人是无法进入迷雾梦境的,或者说她是正在迷雾的另外一块地方徘徊? 无论如何,只要我和麻早其中一人能够进入迷雾梦境就可以了。接下来就是去到八张岩石座椅所在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找到二号小碗,把对方遗忘的名字交付出去。 如此,我就总算是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一想到麻早届时会有多么开心,我心中的某处似乎也跟着雀跃起来,无法不去期待。 我向着迷雾的深处继续前进。 134 虚境1 虽然我现在很想要往记忆中那八张岩石座椅所在的地方前进,但是在这片广袤的迷雾之中,我找不到任何足以成为方向参照物的地标。 只不过这里既然是梦境,或许现实物理空间的方向概念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换个角度来说,梦境是由精神构成的领域,只要我在脑海里面强烈地想念着要去到哪里,说不定无论往什么方向移动,最后都会去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至于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是否能够适用于这片迷雾梦境,我无从知晓,只能从实践开始做起,先随便找个方向移动起来再说。 移动的同时,我在心里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很可能会遇到的那些人。迷雾梦境里的四个来客,除我以外,二号小碗和四号宣明的真实身份都已经判明。唯一保持神秘面纱的就是那个一号。 我一度怀疑一号的真实身份是应凌云,又以性格不符为理由将其否定。而在意识到怪人制造者只是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之后,我便再次把这个怀疑捡了起来。我并未在现实中真正接触过本体应凌云,或许对方的性格和怪人制造者有所差异。 怪人制造者的性格与祝老先生描述的应凌云很相似,然而后者仅仅是祝老先生对于女婿的过去印象。实际上,祝老先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应凌云了,对方在决定复活银月之后更是性情大变,人格在这段时间里面有所变化也很正常。 想起应凌云过去的人生,我难免唏嘘。以邂逅狐妖女子为起点,他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冒险旅程,最后如宿命般与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最终敌人大妖银月决战,并且凭借勇气与智慧、法宝与伙伴,打倒了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打倒的敌人……这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王道冒险,真是令我心驰神往,羡慕到恨不能以身代之。 然而,他却后悔了。 就连那个面对死亡亦能流露出从容颜色的男人,居然也会后悔吗? 我可以接受失败,也可以接受死亡。把自己招来的苦果坦然咽下,亦不失为一种潇洒,我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我惟独无法接受后悔。因此对于怪人制造者……对于应凌云的悔恨,我无法不报以复杂的情绪。 我很清楚把自己的所谓人生哲学强行投射到他人身上,指手画脚要求他人按照自己的标准做事,是一种狂妄自大的心态,但是看到他人在得到自己苦求不得的宝物之后,又把那宝物贬低否认,我实在是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我能够做到的,最多就只有把这些不应该的想法静静地藏在心里。 走了不晓得多长时间,我的前路终于浮现了一些黑色的阴影。 是岩石座椅。七张大小相同的岩石座椅,以及一张格外巨大的岩石座椅出现在了迷雾的深处。也不知道是我先前的理论正确,还是这个迷雾梦境本身就会操纵所有来客接近这个地方,亦或是纯粹运气好……我至少是避免了彻底迷失在灰色雾气之中的结局。 犹如神像般威严高大的巨人仍然端坐在那张格外巨大的岩石座椅上,他纹丝不动,令人怀疑这是不是与岩石座椅一体化的雕塑死物,却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存在感。 而在巨人身前,则站着一道背对着我的黑色人影。 他好像正在观察巨人。 我环视周围。除了巨人和黑色人影,这个场地再无他人。而根据身高判断,黑色人影是个成年人,显然不可能是二号小碗。是我来早了吗?或者是错过了? 还是说神印碎片每次把持有者拉入迷雾梦境未必是全体拉入的,也会出现仅仅拉入部分人的情况,而这次二号小碗不会出现在迷雾梦境里?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是糟糕透顶。好不容易得到一次进入迷雾梦境的机会,却没有见到最重要的对象。我苏醒后应该如何面对麻早? 我暂且按下心中怀疑,再去仔细观察那道黑色人影。这个人是一号吗,还是四号宣明?似乎都不是。比起高大瘦长的一号,他的身高相差无几,身材却是强壮些许。而与四号宣明相比较,他缺失了那种莫名的巨物感,我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压力和危机。 是新人吗? 一号提到过,当在场所有岩石座椅座无虚席之际,端坐在最大岩石座椅上的神印之主就会苏醒……他就是迷雾梦境的第五个来客? 我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新来黑色人影的注意。他迅速地转身看来,同时摆出紧绷戒备的姿态。迷雾梦境里的所有人都是黑乎乎的影子形态,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够感受到他格外警惕的目光。 “你是什么人?”他发出了陌生的男性声音。 “我是三号。”我回答。 “……三号?” 他不解其意地念着这个数字编号,然后稍微偏过脑袋,似乎是在用余光看向那些岩石座椅,若有所悟。 “也就是说,除了你和这个雕塑,这里还有至少两个人吗?”他问。 说来真是不好意思,看着他一知半解的反应,我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以前辈自居的情绪,还冒出了随之而来的谈兴,然后说:“确切地说,是还有三个人。而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是五号。” “五号?”他似乎皱眉,“……是你们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 “不是我们,而是他。”我指了指那个毫无反应的巨人。 他回头看了巨人一眼,又问我:“那么,这个家伙想要做什么?”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我说,“不过,既然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那就意味着,你的手里有着至少一枚神印碎片,对吧?” 闻言,他像是触电一样后退一步,变得比起刚才更加戒备了:“——你说什么?” 看着他一惊一乍的反应,我感觉自己心中某处幼稚的地方得到了满足。从小我就非常讨厌那种在虚构故事里面出现的对着主角故弄玄虚的神秘人,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种高深莫测的神秘人,居高临下地对着尚不知道真相的主角说些不知所谓的谜语,让对方只能像是解读预言诗一样劳心费神地琢磨自己话语之中的真意。 现在这下虽然不足以说是“圆梦”,但至少是真的站在了掌握更多真相的神秘人立场上,成功让对方摆出了草木皆兵的姿态。而且现在的我在对方看来应该也是黑乎乎的影子形态,视觉效果更显神秘。 话虽如此,我也没打算真的端出莫名其妙的谜语让对方抓耳挠腮。一来是那不符合我的真实脾性,二来是在这个迷雾梦境里没办法使用超能力,万一把对方逼急了扑打过来怎么办。 多看了几眼对方戒备的反应,我缓缓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听完后,对方——五号似乎也终于变得平静了。 “原来如此,拥有神印碎片之人,会被聚集到这个精神空间里……”他再次回头看向了巨人,“而这个家伙……就是神印之主?” “至少四号是这么认为的。”我说。 “神印……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他像是难以接受,又似乎有着某种期盼,“如果传说是真的……” 就在这时,迷雾深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五号停止了自言自语,和我一起看向了声源所处的方向。与此同时,我产生了似曾相识的压力和危机感。 脚步声的主人还没有出现在视野里,我的直觉就提前判断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没过多久,对方便来到了这片岩石座椅场地。 来者正是宣明。 说是这么说,他也是和我们一样无法识别外貌的黑影形态。到场之后,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到巨人那里。对于巨人,他可能还是有着难以熄灭的怒火和厌恶。 与上次一无所知的时候不同,对于这次的我来说,宣明这个名字已经是如雷贯耳。 分别击杀和重伤两个大无常之后叛出罗山,疑似在未来成为末日大魔、烧伤麻早的灵魂,挫败水师玄武的刺杀、使其被迫改名换姓……过去他只在我面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现过一次,之后他的名字却似乎总是在我的耳边响起来。 《左传》有云: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灾。 宣明会是在未来烧伤麻早的灾之大魔吗? 灾魔与宣明之间的关联在末日时代也仅仅是传说,暂时无法证明后者真的就是灾魔。就算是,我也没有兴趣拿他在未来发狂堕落为大魔之后做过的事情迁怒于现在的他。 十几秒钟过去,宣明似乎这才意识到场间还有其他人在,他的目光落到了五号身上,然后再次看向了我,好奇地问:“这个人是?” “我是五号。” 五号可能是对于宣明漠视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悦,没等我说话,他就抢先报出了自己的数字编号,接着问:“你又是几号?” “我是宣明。” 宣明淡淡地说。 135 虚境2 “——宣明?” 五号茫然地重复着对方的名字。 这个反应不像是对方的名字很陌生,更加像是根本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这个名字。就如同在地铁上遇到了不得了的名人,看到对方真容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遇到了知名人物,而是对方是不是长相雷同的其他人。他似乎是在下意识斟酌自己听到的会不会是同音字。 宣明不再去看五号,而是重新看向了巨人。 他再次浑不在意地爆出了自己的真名——这种作为固然无法说是聪明,可巧合的是,我也从来不是个重视自己作为聪明与否的人。比起那种标准,我更加在乎美感。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率性风度令我钦佩。那么,我要不要也模仿他,索性道出自己的真名呢? 我本身倒是不怕麻烦和危险,也喜欢这种光明磊落的作风,然而现在这种以数字编号互相称呼的神秘组织集会氛围也令我欲罢不能。况且真要是报出真名还会有其他问题,现在还是先品味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够品味到的神秘主义氛围吧。 五号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往远离宣明的方向后退了两步。他与一号和二号小碗的反应大同小异,都对宣明相当戒备。看来宣明在怪异世界是真的凶名赫赫。 “他真是宣明?”五号问我。 “我想是的。”我说,“顺带一提,他是这里的四号。” 四号宣明没有像是上次集会一样反驳。 “你在穿过迷雾到达这些座椅的路上也走了很长时间吗?”我顺便询问。 “不,我就是在这附近醒来……应该说是醒来吗,这里毕竟是梦境……”五号一边不知所措地回答,一边频频看向四号宣明,“反正我是很快就找到了这块地方……” “我也是一样,很快就来到这里了。”四号宣明也回答了我,“看来这个迷雾梦境有着指引我们无意识往这里移动的力量。” “我倒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接着,我对着四号宣明说,“你这次不去问新来的五号是否愿意交易神印碎片吗?” “既然神印碎片与我们是绑定的,交易就没有意义。”他摇头。 “你在收集神印碎片?”五号不停地观察着四号宣明,貌似鼓起了勇气,“——这就是你不惜叛出罗山,杀死伏红尘、重伤命浊也要得到的东西?” “哦?居然能够这么快就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去……”四号宣明似乎终于对五号提起了兴趣,“你是罗山的谁?” 五号没有回答,他似乎已经反应过来在这里我们都无法随心所欲地动用超自然力量。只是仍然看得出来他对于四号宣明还有着不少戒惧。 “伏红尘”和“命浊”都是大无常的名字,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不过,听五号的意思,伏红尘和命浊似乎曾经都拥有神印碎片,而四号宣明过去则为了将其得到手,对着那两人发动了袭击? 先不论四号宣明的做法是正是邪,对我来说更加惊人的是“曾经有大无常保有神印碎片,并且不止一人”的事实。 在罗山,“番天事件的源头是神印”这一假设普遍被认为是不足为信的流言,就连陆游巡都仅仅是把“神印”一词作为番天事件源头的代称,而不是真的认为神印存在。 然而如果有着复数个大无常相信神印的存在,甚至是拥有神印碎片,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大无常们正在收集神印碎片——我是否可以这么认为? 我思考着要如何旁敲侧击地打听自己好奇的信息,想了想还是先直接对着四号宣明询问:“你为什么要收集神印碎片?” “为了调查一些事情。”四号宣明说。 “与世界末日有关?”我问。 “嗯,说起来,你似乎掌握了一些末日时代的情报……”四号宣明打量着我,并且回答了我的问题,“是的。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看似和平,实则濒临毁灭。你应该知道在罗山流传的末日预言,虽然无法确定那预言出自何人之手,但内容大多数属实。” “啊,世界末日?”五号开始跟不上我们的对话了。 而我则关注到了其他部分:“大多数属实——也就是说有虚假的部分?” “也不能说是虚假。只不过一旦世界开始毁灭,时间也会变得支离破碎。所谓的‘最多十年就会毁灭’多半只是虚指吧。”四号宣明对待我似乎很有耐心,“实际上在身处于末日时代的人看来……比如说在二号那个小姑娘看来,末日的进程可能短短一夜就会完成,也可能再过百年都无法结束。” 麻早也有提到过,在末日时代,有些地方的人认为距离末日降临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有些地方的人则认为末日才刚刚降临。 四号宣明并不是末日时代的人,却已经预见到了末日的乱象。 “这个地方居然还有未来人?”五号惊了。 我继续向四号宣明提问:“那么,你收集神印碎片的目的,难道是想要利用完整神印的许愿之力阻止末日降临?” “你误会了一件事情。”四号宣明摇头,“就算收集了所有的神印碎片,也无法得到许愿之力。” 我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然后说:“你是说,破碎了的神印是无法复原的?” “是的。”他说,“以最近流行的所谓‘科技’来比喻,神印这种东西就是超高精尖科技设备,若是被人以暴力摔在地上,再用铁锤打成碎片,纵使事后能够将其碎片全部收集起来,也无法使其发挥出原本的功用。 “而要修复此设备亦是不可能。神印此物来历不明,可能是遥远太古的遗物,也可能是来自于天外的造物,甚至可能像是某些怪异之物一样,说到底根本就不存在成因一说,是莫名其妙之物。无论真相为何,神印都是超出人智范畴的神秘,我们是无法将其复原的。” 原来如此,倒是我先入为主了。一听说神印碎片是许愿机的碎片,我就以为只要将其全部收集,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实现愿望。估计是因为我虚构故事看得太多,无意识地把神印与那些幻想设定联系到了一起。只要把相关物件收集齐全就可以显现奇迹——哪里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呢? 可能也是因为神印碎片是超出常识之物,所以我反而才会忘记常识吧。四号宣明拿高精尖科技设备比喻,倒是立刻让我找回了正常的思路。 四号宣明进一步地说:“而且,我们的神印碎片本身,也无法保证是毫无问题的。” 既然他愿意聊,我也就跟着聊了下去:“这又怎么说?” 他瞥了一眼坐在那边依旧纹丝不动的巨人,然后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根据我的一些调查……神印应该还没有破碎才对。” “什么?”五号愣怔了下,“神印要是没有破碎,那我们手里的碎片是怎么回事……这是假的神印碎片吗?还是说神印有两个?” “不,神印是独一无二的,而我们得到的,毫无疑问,也是真正的神印碎片。”四号宣明也顺便回答了五号的疑问,“与此同时,真正的神印也确实是没有发生过破碎。” 真是十足矛盾的说法,一件物品如果独一无二且完好无损,又怎么会有其碎片出现? 然而,我似乎在那里有听过类似的说法。我很快就想了起来,是麻早说的。她曾经说过——这个时代的神印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才对。 神印的破碎事件应该是发生在末日降临之后。事实上二号也是在末日时代得到的神印碎片。我由此得出了一个推论。 “有没有可能,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确实没有破碎。神印是在末日时代破碎的,而我们手里的神印碎片则来自于末日时代?”我说。 “你是说,末日时代的神印碎片不知为何穿越到了我们的时代,其中一部分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吗?”四号宣明思考之后回答,“不可能。” “为何?”我问。 “神印是真正的神器,具有贯穿时间长河的属性。过去、现在、未来,所有时间的神印都是同一个神印。因此不可能出现从未来拿到一个神印,再返回到现在这个时代,让同一个时代的神印变成两个这种事情。哪怕从未来拿回来的仅仅是其碎片也是一样。”四号宣明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未来的神印真的变成了碎片,那么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也应该会陷入破碎才对。” “会不会就是你说的这个‘如果’呢?”我问,“就是因为末日时代的神印破碎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才会破碎。” 四号宣明摇头:“不可能,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是完整的。” “你是如何确认的?”我问,“你亲眼目睹过完整的神印?” 他这次没有回答我,而是再次看向了巨人。 这下真是矛盾。如果相信四号宣明的发言,话题就再次回归最初的矛盾点了。一件独一无二且完好无损的物品,怎么会同时出现其碎片?除非其中一边是赝品。可四号宣明也说了,两边都是真品。在道理上根本说不通。 说不定,这是“真正的怪异事件”。 我最近经历的怪异事件,都仅仅是科学常识说不通,却未必无法用祝拾那些猎魔人的知识说通。而这回出现在我面前的,说不定是连猎魔人的知识都无法说通的,就连逻辑本身都践踏过去的怪异事象。 我感觉自己心中出现了热意。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我的心头。 二号小碗还没有来吗? 这时,迷雾深处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136 虚境3 听到又有脚步声,五号的反应还是有些警惕。也有可能是因为刚才出现的居然是宣明,再加上我们聊到了“未来人”,他对于之后的来客有了一些奇怪的预期。 这次出现的会是二号小碗吗?我怀着期待看着声源所处的方向。 然而事实与我的期待不符。 脚步声的主人很快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从灰色雾气之中浮现出来的黑色身影不是二号小碗那娇小的体格,而是个高大瘦长的人影。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号。 “新人?”一号看向了五号。 五号也在观察对方:“你好,我是五号。” 一号点头,报出了自己的数字编号:“一号。” 我没有继续关注他们的交流,而是再次看向了迷雾深处。 二号小碗迟迟未到的状况令我担忧。虽然也有可能纯粹是来得晚,但是念及她的糟糕现状,我无法不产生忧虑。 而且我越是思考,越是觉得事态不容乐观。二号小碗所处的末日世界时间流速不均匀,虽然她自述是最多只能够坚持十天,但是万一她进入了时间流速很快的区域呢?或许我们这里才过去数天,她那里就过去了数周、数月、数年。 不,说到底拿“现在”和“未来”的时间流速做对比这件事情本身就很不靠谱。又不是两处不同的地点,而是两段不同的时间,怎么能够想当然地以为我这里经过几天,她那里也该经过对应的天数? 这个迷雾梦境的运行机制也是谜团重重,如果说进入迷雾梦境的条件是睡眠,那么要是我们里面有谁正好没睡觉,甚至是根本不需要睡觉该怎么办?还是说就是因为过去几天我们之中有人没睡觉,所以迷雾梦境才没有开启? 考虑到我们之中甚至存在未来人,会不会刚才和我对话的四号宣明在时间上也与我存在着错位,比如说现实中的宣明现在其实是醒着的,而和我对话的四号宣明则是几小时前或者几小时后睡眠的宣明? 真是令人兴味盎然,想要一探究竟……不对不对,现在还是要先关心二号小碗。 “二号还没到吗?”一号问我。 “没到。”我摇头,同时观察一号。 他似乎也很关心二号小碗。或许是因为他和二号小碗才是最早在迷雾梦境认识的人吧,过去也隐约能够窥见他在冷漠之余对于熟人的关照。 那么,他会是应凌云吗? 在体格上,一号和怪人制造者没有肉眼可见的差别。靠着性格表现也难以判断,况且一号在迷雾梦境表现出来的性格未必是他真实的性格。 一号没有继续和我说话,而是走到了远离四号宣明的位置。四号宣明也没有关注我们这边,继续凝望巨人。一时间氛围陷入沉默。五号好像想要询问四号宣明什么事情,却可能由于忌惮而踌躇不前。 估计是觉得我可能比较好说话,五号转而把目标转移到了我这里,靠过来小声地问:“你和宣明很熟吗?” “只是过去见过一次面,说过几句话。也是在这个地方。”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他,“听你先前的说法,似乎被宣明袭击过的两个大无常都有着神印碎片?大无常们是在收集神印碎片吗?” 五号保守地说:“……不是很清楚,过去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神印只是个传说……” “是吗,但是我之前说你是被神印碎片拉入这个梦境的,你对此好像也没什么怀疑。” 说到这里,我也是才意识到,聚集在这个迷雾梦境里面的人,对于自己持有的碎片是“传说中的神印的碎片”都没有产生过怀疑。就算是在上次口口声声说“实现所有愿望的许愿机不过是痴人说梦”的一号,也从来都没有质疑过自己持有的是神印碎片。 “神印碎片”这个名词起初是从四号宣明口中出来的。二号小碗估计是更久以前就和麻早做过确认,这就先不提。一号却是立马就接受了,眼前的五号也是一样。至于我自己,更多的是将神印碎片当成了把麻早留在自己身边的道具,而对于其在传说中改天换地的力量从来都没有报以过任何期许。 “那是当然。”五号说,“毕竟都已经亲手使用过了神印碎片之力,想要不相信也很困难吧。” 听到这句话,我情不自禁地愣怔了下,下意识去看另外两人的反应。五号这句话是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一号以及四号宣明肯定都听到了。而他们却都是对此毫无反应,似乎五号是说了一句极其理所当然的话语。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亲手使用神印碎片的力量?原来神印碎片的力量不仅仅是会把我们拉入迷雾梦境,还怎么都丢不掉而已吗? 虽然我是怀疑过应凌云或许是通过研究神印碎片得到了什么力量,但是五号在此之前就连神印碎片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说神印碎片是只要拿到手就可以使用其中力量的方便法宝吗? 我想要仔细询问,却难以把握其中分寸。如果他说的是在这里属于常识的话语,那么不知道这个常识的我毫无疑问是个异物。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如此轻率地暴露出自己的异常性或许会激发五号的戒心,反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怎么了,难道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吗?” 五号似乎从我的反应里面捕捉到了什么,他反射性地去确认一号和四号宣明的反应。 “不用担心,你只是说了一句很正常的话而已。” 我随口敷衍,而他貌似也通过另外两人习以为常的态度验证了我的话语,好像是暂且放心了。 下一刻,远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新的变化牵引了我的注意力,让我再次看向了迷雾的深处。 这次出现的会是二号小碗吗?还是又一个新人? 而一号则忽然浑身紧绷,他猛地转过头去,低喝道:“谁?” 五号本来好像都已经对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习惯了,谁料到一号的反应如此剧烈,他也被吓了一跳,也被带着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也不是很理解一号怎么会是这种反应。不过稍微回忆了下过去,我发现他似乎每次对于新造访的动静都是这种反应。上次我和宣明一起到来的时候,以及上上次我独自造访迷雾梦境的时候,他也都是突然转过头来低喝一声。 或许是因为被喝声给恐吓到了,脚步声在远处停止。 “你怎么了?”我问。 一号凝重地注视着灰色雾气的深处,片刻后回答:“你们也要小心,这个迷雾梦境里面有鬼。” “哦,有鬼?”四号宣明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问,“这个地方?” “鬼……是说灵体吗?”五号提问。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用‘鬼’这个字指代。”一号说,“那是三号和四号还没有进入这个迷雾梦境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这里只有我和二号,以及零号——就是那个巨人。” 他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远处的巨人,说了下去:“零号曾经对我和二号说过,这个迷雾梦境里面只有他,以及被他选中的神印碎片持有者才可以进入。后者最多只有七人,而且都是人类。 “然而在他陷入沉睡之后,迷雾梦境里面却莫名其妙地进来了我们以外的怪异之物。” 闻言,我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怪异之物?” “那个东西无形无色,我和二号只能感应到其存在和目光。它就像是鬼魂一样徘徊在迷雾之中,虽然迄今为止只出现过一次,但是其真身不明、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大概是超出零号掌控范围的怪异之物。”一号忌惮地说,“而在这里我们都无法发挥出现实世界的力量,如果那是危险的魔物,我们都束手无策。” “居然如此……” 听完解释,我也变得提心吊胆,同时心中生出期待。没想到迷雾梦境里面居然还潜伏着这种危险,我先前却无知无觉地在灰色雾气之中穿行,甚至不知道之前有没有与那个怪异之物擦肩而过。 不过,慢着,我怎么感觉他的描述好像听着有些耳熟。 无形无色,只出现过一次? 我第一次来到迷雾梦境的时候,就是以没有身体,像是射击游戏幽灵视角一样的形态访问的,并且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以那种形态访问过。 难不成一号说的是我? “对方好像没动静了?”五号疑惑地看着迷雾深处。 “嗯,上次那个怪异之物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这边一发出声音,对面就忽然消失了。”一号似乎正在聆听迷雾深处的动静,“不过对方现在好像还没有消失,我能够听到呼吸声……” 我愈发确信自己的推测,然后说:“你说的那个怪异之物,应该是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的吧?” “没错……”一号点头。 而他话音刚落,迷雾深处的脚步声就再次响了起来。一号和五号站在原地,变得更加戒备。而四号宣明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摇摇头转过头去。我则索性主动上前,去确认来者是不是二号小碗。 来者很快就从灰色雾气里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那是个像小女孩一样的黑色人影。 “那个……”二号小碗小心翼翼地说,“是我呀。” 137 虚境4 是二号小碗! 看到出现的人真的是她,我悬空半天的心终于落地,而一号也第一时间变得放松,说:“这次你是最后到的。” “对不起,我迟到了。”二号小碗怯生生地说。其实谁都没有约定过时间,根本就没有迟到这种说法吧。 说话的同时,她貌似也在观察着在场的数道人影。 她的目光经过一号,先是在新来的五号身上停顿,又匆匆地避开了四号宣明,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发出了试探性的声音:“三号先生?” “是我。”我说,“你近来状态如何?我是问你的业魔化进度。” 说着,我看了一眼一号,而后者则若有所思:“业魔化……” “状态非常差。”二号小碗低头,声音苦涩地说,“上次我还说自己能够坚持十天,但是现在才过去一半多,我就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了。如果这次还无法取回自己的名字,恐怕我回去之后就会马上彻底沦为业魔了吧。所以……” 听她这个说法,她那边的时间流速似乎和我这边大致上是相同的。虽说对着不同的时代比较彼此的时间流速感觉不太合理。 说到最后,她抬起头,带着些许期待地瞧着我。 而我则顺势说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台词:“幸不辱命。” 她好像经过两三秒钟才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后发出了喜悦的声音:“真的?” “真的。我已经打听到了你的名字。”我说,“但是在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也不想自己的名字被其他人听见吧?我们到远处说话。” “好的,好的!”她连连点头。 在其他人的目光下,我们暂且离开这块座椅场地,去到了迷雾深处。在走到其他人估计都听不见我们说话声音的距离之后,我们又都多走了一小段,然后停止下来。 她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了我,我心中又何尝没有迫不及待的情绪呢。只要把名字告诉给她,我就终于可以完成麻早那边的任务了。受自己重视之人期待的感觉既甘甜又沉重,而令其失望的滋味则是多么的苦涩和冰冷。我已经不想再品尝那种滋味了。 “三号先生,请问,我的名字是什么呢?”她问。 “——小碗。”我像是念出魔法的咒语一样,“你的名字叫小碗。大小的小,碗筷的碗。” 闻言,二号小碗似乎是被咒语操纵心神,沉浸在了浑然忘我的恍惚之中。 “这就是我的名字……” 她自言自语,然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我等待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给出回音,只是低下脑袋,出神地停顿在原地。 我没有打断她,任由她继续出神。只是时间一长,我就难免胡思乱想。 难道是我报出的名字有哪里不对劲吗,还是说我记错了?应该不会吧。大小的小,碗筷的碗。我记得非常清楚。还是说眼前的二号其实不是小碗?那也不可能,麻早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出现错误,但是关心则乱,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像是浮出水面一样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非常郑重地说:“久等了。谢谢你,三号先生。你帮我取回了名字,这是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看着岁数那么小的孩子对我说什么“没齿难忘”倒真是怪怪的,不过比起她恢复正常,那些都是小细节。 “不客气。你刚才这是怎么了?” “因为忘记了名字和部分自我,我还连带着忘记了很多事情。刚才是因为突然取回了大量记忆,所以需要消化和整理的时间。”她先是以稚嫩的声音耐心解释,然后感叹,“过去与麻早姐姐第一次见面,我也是险些在野外沦为业魔,是她用赐福之力帮助我悬崖勒马,之后还把我留在身边,让我得到了‘小碗’这个名字。没想到我居然就连这种事情都遗忘了……” “说起来,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在意……‘小碗’这个名字是麻早替你取的吗?” 见她好像很喜欢小碗这个名字,我也就没有吐槽这个名字看上去怪怪的。 “一开始是我自己取的。”她说。 我奇怪地问:“什么叫‘一开始’?” “我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开始是大小的小,晚上的晚。因为你看,麻早姐姐的‘早’不是早上的早吗,所以我想要跟她取一对的。”她貌似是回忆起过去的趣事,带着笑意解释,“我以为麻早姐姐肯定看出了我的用意,所以没有过多解释。过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她把我名字里的‘晚’误会成了碗筷的‘碗’。后来我便将错就错,把这个误会沿用了下去。” 难怪我当初向麻早问“小碗”这个名字是不是她取的,她会含糊其辞地说什么“也算是有我取的成分”!这么说来她第一次向我自我介绍的时候也说自己的名字是“芝麻的麻,早饭的早”,难不成她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吃的? “比起这个,三号先生,既然你在现实世界打听到了我的名字,也就是说,你已经寻回了麻早姐姐……是这样吗?”二号小碗关心地问。 “是的。”我点头。 她以柔软的声音说:“可以稍微跟我聊聊麻早姐姐的事情吗?我已经和她分开了很长时间,非常想念她。” 我自无不可,把自己与麻早重新相遇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也简单地解释了自己是如何把麻早留在身边的。当然,gps手环和热能记号的事情就是打死我我都不可能说,除此之外也把某些自己居心叵测的部分给删减了。剩下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真话,也足以应对二号小碗时不时好奇穿插的提问。 良久,二号小碗发出了感叹:“这样啊,麻早姐姐终于交到了值得信赖的新朋友,有了愿意与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见她对于这些道听途说的见闻毫无怀疑,就像是对于故事书的世界坚信不疑的幼稚孩童一样,我不禁好奇:“你不怀疑我是在编造吗?或许我与你麻早姐姐的关系没有那么好,甚至可能是她的敌人,你的名字也是我套出来的。她可能是以为我影响不到未来的你,所以才会顺口对我说出来。” “那么,三号先生,你会欺骗我吗?”她问。 “当然不会。”我睁眼说瞎话,“只是姑且作为一种假设提出来——如果我在欺骗你,你要如何防范?” “我不需要特别防范啊。”她说。 “何出此言?” “嗯,既然麻早姐姐那么相信三号先生,而且三号先生还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就只告诉你……”她悠然地说,“其实呢,我从小就有着特别的能力。拜此所赐,我很擅长看破别人的谎言。” “擅长看破……谎言?” 我顿时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汗流浃背之感。 对于这种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本身我并不怀疑,毕竟祝拾就有着相同的能力,但是二号小碗真的也有吗?她好像没有对我虚张声势的必要。只要我回归现实世界之后问问麻早,就能够确认此事真假。而且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她会那么容易接受我的话语了。 问题是我过去是否对她说过谎言? 我立刻检索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好像还真说过,还说过不少!虽然这次没有说谎,但上次我跟她解释自己与麻早相遇经过的时候把自己包装成了滥好人,难道她也看出来了? 等等,在这之前…… “在这个迷雾梦境里应该是无法使用超自然力量的吧,你的能力在这里也可以使用?”我问。 “是这样的吗?我看破谎言的能力似乎在这里也可以使用。虽然感觉不像是在现实世界那么灵活自如,但不至于说是完全用不出来。”她疑惑。 难不成是我误会了,在迷雾梦境里面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就只有我?不对,从一号的话语以及五号对四号宣明隐约透露出的有恃无恐态度来看,在这里无法使用超自然力量应该才是常态……难道是二号小碗比较特殊? 而既然她能够使用,也就是说我过去的谎言果真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她似乎没有主动提起来的意思,只是态度如常地面对着我,并且以柔软而又乖巧的声音说:“三号先生,你怎么了?” “没,没事……” 我习惯性地转移话题。说不定就连我这句话都被她看出来是谎话了。 “比起这个,你在过来的路上花了多少时间?” “过来的路上?”她奇怪。 “我在进入迷雾梦境之后走到那些座椅所在的地方花了很长时间。”我说。 “啊,是说那个……”她先是恍然,然后摇头,“不,我很快就到达了,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吧。” 居然连她都这么说。 果然有些奇怪。我每次穿越迷雾到达座椅场地都需要很长时间,而二号小碗和五号都说过不需要那么长时间。上次我在遇到四号宣明之前也迷路了很久,遇到之后却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一号的情况我还没问过,估计跟其他人大同小异。这片迷雾仿佛隐隐约约地展现出了不欢迎我的性质。 而且除我以外,这里的人们好像都没有经历过以“幽灵视角”进入迷雾梦境的事情。再加上他们似乎都对于“神印碎片之力”有过体验,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是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迷雾梦境里的角色。 二号小碗静静地观察着我。 “三号先生,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回答我。” “你问吧。”我点头。 她缓缓地说:“我想……三号先生,这次应该不是你第二次进入迷雾梦境,对吧?” 138 虚境5 “为什么这么说?”我意识到了二号小碗是指什么。 “我和一号先生第一次进入迷雾梦境的时候,那位巨人还是醒着的。而就在巨人向我们介绍完迷雾梦境,并且陷入沉睡的不久后,有一个无色无形的鬼魂入侵了这个地方。”二号小碗说,“这只是我的直觉,三号先生给我的感觉和那个幽灵很相似。如果用黑色的画笔给那个鬼魂涂抹出轮廓,最后出现的差不多就是三号先生这个样子……我是这么感觉的。” 居然只是靠感觉? 靠着感觉就能够做出如此精确的判断,这无疑是一种不容小觑的超常感知。 我也认为她和一号所说的鬼魂就是自己,不过,我是否应该承认呢?斟酌之后,我决定还是向未知的领域踏出一步。 除去冒险心理作祟,我对于二号小碗,对于这个麻早无比重视的朋友也有着先天的好感,想要向她坦白。 说来也真是讽刺,我对着麻早是极尽隐瞒哄骗之能事,却会对着麻早的朋友,对着这个幼小的女孩产生坦白的冲动。就算知道她有着看破谎言的力量,我明明也有着沉默的选项,想必她也不会深究。还是说就是因为我欺瞒了麻早,所以才会产生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反作用力,驱使我想要向二号小碗表现出真诚呢? “没错,就是我。” “可是,为什么三号先生当时会是那种形态?”二号小碗更加疑惑。 “那个也不是由我控制的。” 说着,我简单地描述了下自己第一次接触神印碎片并进入迷雾梦境的经过。 “听上去似乎与我和一号先生的经历大同小异,除去变成幽灵形态的部分。”二号小碗思考,“……三号先生,你刚刚说自己穿过迷雾到达座椅场地所花费的时间很长……那个也可以跟我说说吗?” 她似乎有些思路。见状,我便把自己第二次和这次的经历也大致上描述了一遍。想要看看她能够从中得出何种结论。 片刻后,她似乎确信了什么,然后说:“或许,这个迷雾梦境正在逐渐锁定你,就像是锁定我们一样,三号先生。” “锁定?”我好奇。 “嗯,这姑且是我个人的推测……”她说,“你第一次进入迷雾梦境的时候,就连身体都无法带进来,是被迷雾梦境拒绝最严重的阶段。第二次尽管带进了身体,却还是被迷雾排斥在巨人所在的核心区域之外,直到与其他不被拒绝的人员同行,才成功摆脱了迷失。 “而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你尽管没有在路上遇到其他人,并且在途中耗费了很多时间,最后却成功以一己之力去到了核心区域。” “随着进入次数的增加,梦境对于你的拒绝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弱,就像是这个迷雾梦境在一步步地接受你这个存在;或者反过来说,也可以认为是你在一步步地入侵这个梦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那么特殊,但是或许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你就可以像我们一样毫不费力地穿过迷雾,进入核心区域了吧。” 听着她这么说,我也开始感觉事情似乎真的是这样。这个思路可能是正确的,而且也符合我之前的感受。对于迷雾梦境来说,我果然是个异物。 “抱歉,三号先生,你那么相信我,我却只能分析出来这些。”二号小碗惭愧地说。 “不,没关系,是我提供的线索太少,而且你也帮助我看到了之前没有看到的部分。”我说。 二号小碗虽然岁数小,但是智力和为人处世似乎要强于麻早。或许在过去,二号小碗不止是受着麻早的保护,也在出谋划策一事上提供支援。一人负责文,一人负责武,两个小女孩在末日的废墟之中挣扎求生。那般不可思议的画面一时间令我出神。 “三号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二号小碗小心翼翼地说,“既然麻早姐姐现在和你在一起,而神印碎片能够把持有者拉入迷雾梦境……那个……” “你是想要我把神印碎片借给她,让她在梦里和你见面?”我问。 “嗯,对不起,我只是那么想而已。我知道请求你把珍贵的神印碎片借给麻早姐姐不太合适。” “你倒是没有必要道歉,其实她已经在尝试了,只是看样子她这次没有进来。”我说。 “嗯?既然麻早姐姐在尝试进入,也就是说神印碎片现在在她的手里吧,为什么会是三号先生进来?”她疑惑,“难道神印碎片是可以远程拉动绑定者进入迷雾梦境的吗,还是说……” 说到后面,虽然无法透过黑影看清楚二号小碗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似乎变得有点令我心里发虚。 这个约莫十岁的幼女以委婉的口吻说:“三号先生,以一般常识来说,麻早姐姐其实也还算是幼女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你想的那种事情。”我立即转移话题,“说起神印碎片,小碗,你知道神印碎片的力量吗?” 她疑惑:“是指什么?” 我解释了自己从五号那里打听到的信息,二号小碗沉吟:“……不,我没有印象。现在我大部分记忆都还是混乱的,必须要花费时间重新整理。……不过这样的话,有些问题就说得通了。” “什么问题?”我问。 “虽然身处于梦境的我能够与三号先生你正常对话,但是现实世界的我由于业魔化而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在周围不知道潜伏着多少怪异之物的危险环境下,按理说我这么一个失去理智的小女孩别说是数天,就是数小时都存活不下去。而事实却是我依旧活着。”她说,“或许是现实世界的我无意识地使用了所谓的神印碎片之力,这才能够幸免于难吧。” 这件事情麻早听到了应该会很开心。既然神印碎片之力能够在二号小碗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保护她性命周全,在她恢复状态之后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我或许暂时无法知晓神印碎片之力是什么东西了,只能等到二号小碗下次进入迷雾梦境来告诉我。 “对了,小碗,既然你能够看穿谎言,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三号先生,你尽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全力以赴。”她十分严肃地说。 “这件事情与我和麻早最近在现实世界的活动有关,我们遇到了一个自称怪人制造者的人……”我简单地说出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现在,我怀疑一号有可能是应凌云,所以需要你帮忙我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应凌云本人。 “应凌云是邪恶组织的高层决策者,同时很可能掌握着末日降临的线索,是麻早的目标。我不会要求你替我试探一号其他部分的信息,只要确认他是不是应凌云就可以了。” 考虑到一号对她释放过善意,我不希望她为此产生罪恶感,所以多补充了一些话。 而二号小碗则微微摇头,语重心长地叮嘱:“三号先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麻早姐姐最重要的伙伴。所以你不需要顾虑我的想法。只要是你希望我做的,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做。” 之后,我们又交流了一些其他信息,随后折返。没有必要担心自己在灰色雾气里迷失,路上有二号小碗带路。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座椅场地。 场地上的情形和我们先前离开时不一样,这里再次多出了一个陌生的来客。看样子是新人,按照惯例,就将其称之为“六号”。 看到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了,这个六号非常特别。 他身材强壮魁梧,让人联想到古代的将军,光是人在那里一站,就有着渊渟岳峙的气质。 更加重要的是,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庞然大物的感觉。暂时无法与四号宣明比较出高低,可有件事情非常明确,那就是他是与四号宣明站在一个水平线上的巨物。 换而言之,他也是一个大无常层次的强者! 他是罗山的大无常吗?还是罗山之外的“外道大无常”? 此刻他正在与四号宣明对峙。两个人站在场地两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一声不吭地对视着。其他人为避免遭到池鱼之殃,都离得远远的,默然观察他们的动向。 而当我和二号小碗一起步入场地的瞬间,六号陡然转过头来,锋利的目光径直钉在了我的身上。 “你又是哪位?”他戒备地问。 “我是三号。”我说。 “三号?哼……”这个疑似大无常的人物似乎脾气不太好,却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指了指旁边的巨人,“他呢?” “零号。”我说。 “那么你姑且可以称呼我为六号。”说着,他又看向了四号宣明,“宣明,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四号宣明似乎全当耳旁风,转过头继续观察巨人。六号好像有些被激怒,向四号宣明走了过去。 我走到一号那边询问:“他们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那个六号也是刚到,他一过来就认出了宣明,然后就跟宣明对峙了起来。”一号看了一眼跟在我后边的二号小碗,然后对我说,“你似乎有着很强大的力量……我现在还是很难相信末日时代真实存在,既然你说自己和她在一个时代,那么之后有没有去保护她的打算?” “末日时代?” 听到这边的对话,六号顿时停住步伐,目光在我和二号小碗之间来回游动。 139 神印之主苏醒 一号以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上次我在他和四号宣明的面前让二号小碗误以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后来我也没来得及解除这个误会,倒是让他一直误会下去了。 我倒是没有继续利用这个误会的意思。虽然还不清楚这个迷雾梦境的真实立意,但是这里既然聚集了那么多怪异世界的人,甚至还有四号宣明和六号这种大无常级别强者,那么或许能够成为交换怪异世界信息的平台。届时,“末日时代之人”这层不合身的人设伪装很可能就会变得碍手碍脚。 就像是我喜欢扮演神秘人和喜欢神秘组织集会氛围一样,这层不合身的人设伪装其实也有其醍醐味存在,可要是会妨碍到我收集信息,那还是当着误会者的面主动摘掉,展现出自己光明磊落的态度比较好。 “我不是末日时代之人。”我说。 “什么?但你明明……”一号意外。 而看着他是这个反应,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看向了四号宣明。 四号宣明之前没有像是一号那样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他似乎自然而然地以我和他身处于相同时代展开了对话……不对,那是试探。我是被他套话了。 他此刻也在看着我,还顺便瞧了一眼二号小碗的反应,然后对着我说:“原来如此,你没有打算利用末日时代之人这个身份招摇撞骗吗,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上次很可能并未完全相信我是末日时代之人,所以之前当我询问他为何收集神印碎片的同时,他也不动声色地对我套话。他至少对我试探了两次。一次是有意以我们同在一个时代为前提开启话题,一次是举例末日时代之人时故意当着我的面举例不在场的二号小碗。他在观察我的反应。 他虽然行事光明磊落,但是也有深谙世故的一面。 不过这件事情也有我漠不关心的因素。在我看来,末日时代之人这个身份起初仅仅是为吸引二号小碗而拿出来的外衣,在我当着二号小碗的面脱掉这身衣服之后,衣服的使命便到此结束。却不想一号和四号宣明居然还在惦记着这身衣服,甚至还特地做了试探,我也真是在佩服之余哭笑不得。 “一号,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我问。 “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 他仍然没有放下警惕心,不打算与我私下相处。 “也行。”我点头,“你知不知道应凌云这个人?” “——你说应凌云?” 一号还真有了反应。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他竟变得异常警觉,“你为什么选择问我?” “我就直说了,我怀疑你是应凌云,你是不是?”我索性单刀直入地问。 二号小碗的测谎能力是有局限性的,就比如说上次,我没有直接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是末日时代之人,而是仅仅表现出了对于末日时代的了解,她就自己得出了我是末日时代之人的错误结论。由此可见,尽管他人无法对她撒谎,却有可能引导她得出错误的结论。 除此之外,我相信还存在着其他能够绕过她测谎机制的做法。因此与其做些弯弯绕绕的试探,不如快刀斩乱麻,越是简单的做法越是不容易出现漏洞。 “我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是应凌云?”一号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以忍耐怒火的口气补充,“为了防止你再问些恶心人的无聊问题,比如说我是不是他的‘可能性分身’或者他的克隆体,亦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由于这样那样的意外而诞生了叛逆的自我认知云云……统统不是。我就是我。” “看来你很了解应凌云啊……”我说。 二号小碗默默地站在我身边,没有给出任何特别的表示。我们约定过暗号,如果她听见了谎言,就会对我进行示意。换而言之,一号没有说谎。 “现在轮到我问了。”一号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应凌云,我哪里看上去像是那种畜生了?” “你与他在体格上颇为相似。”我回答。 “不止如此吧。他的手里有着神印碎片,这一点我很清楚。你应该是从不知道什么途径知晓了这条信息,所以才会怀疑他也成为了迷雾梦境的来客,是不是?”他冷笑着询问。 而这边的对话好像再次吸引了四号宣明的注意力,他不知为何在收集神印碎片,必定会对于其他拥有神印碎片的人物产生关注。这也是我刚才提出要和一号私下对话的原因。 如果四号宣明也瞄准应凌云,说不定会被其捷足先登。其实这件事情倒没什么,我和麻早的目的是调查末日的线索,大目标是人道司这一组织。虽然很想要与应凌云再次交锋,但是我不会花费更多心思帮他遮遮掩掩,那反而是在轻蔑贬低自己认同过的对手。顺其自然就好。要是四号宣明的行动会对人道司造成巨大麻烦,反而可能会方便为我和麻早创造条件。 与仅仅是处于怀疑阶段的我不同,一号似乎相当确信应凌云拥有神印碎片。看来就算是拥有神印碎片,也不意味着必定会成为迷雾梦境的来客。 一号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我应凌云的事情,显然是相当仇恨应凌云。但是我没怎么接茬,同时也是遵守自己之前对二号小碗做过的承诺,不再去过多刺探一号的信息。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没有在发呆。二号小碗在我身边提供测谎辅助,四号宣明正在观察我和一号的对话;六号尽管对我和二号小碗表现出了兴趣,却没有贸然上前搭话,而是先向五号询问迷雾梦境的大致情况,五号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基本上都是我告诉给他的内容。 我把目光转向了场地。除去巨人外,这里已经有了六个来客。属于来客们的七张岩石座椅如今只有最后的空位。只要填补这最后一位,巨人就会苏醒。 “估计要等下次了。” 见正面询问没有成果,一号似乎还没有放弃,只是采取迂回姿态,先顺着我关心的方向说话:“先是我和二号,再是你和宣明,然后是五号和六号……这个地方的新人似乎总是两两入场的。这次估计也是只有两个新人,最后的‘七号’应该要再过几天才会到来。” “是吗?” 回应的人不是我,而是六号。 这个疑似是大无常级强者的人物忽然转过头,看向了迷雾的深处,然后说:“看来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啊。” “什么?”一号愣怔了下,然后脸色微变。 因为就在六号话音落下的两秒后,迷雾深处竟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就有一道新的黑色人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这个人看上去纤细且高挑,身材凹凸有致,明显是个女性。 她步伐强健有力,纵使看到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也没有展现出丝毫意外的情绪,而是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最靠边的岩石座椅上,理所当然似的坐了下去。 “第三个新人……七号?” 一号错愕地念着,旋即反应过来,立刻看向了另外一处。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端坐在远处的巨人。 在场已经凑齐了七个来客。 随着所有岩石座椅对应的人数到齐,被一号起名为“零号”的巨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活过来了。 与我们一样,他也是浑身阴影笼罩,按理说看不出来表情的变化。然而,这一刻,尽管他还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我却感觉到他似乎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这座宛如纯粹雕塑般毫无生机的“神像”,仿佛获得了真正的生命。 很快,他就有了具体的动作。 他貌似是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非常缓慢地在岩石座椅的把手上支起胳膊,用拳头顶住了自己的脸颊,同时微微地转动自己的面孔,把我们所有人都纳入视野,逐个观察。我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宛如实质的目光扫过了自己的躯体。 而在扫过一圈之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并且就这么停了下来。 他在观察我? 我非常清楚自己大概是这处迷雾梦境的异物,此刻被应该是此地主人的角色如此打量,我难免产生了强烈的压力和危机感。 他接下来会对我说什么?打算对我做什么?我现在无法使用超能力,真要是被这么个身高至少超过四米的巨人威胁,那真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别说他有没有超自然力量,就是没有,他光靠那副巨躯都足以把在场所有人都杀得片甲不留。 我一边等待着他的进一步反应,一边观察周围,思考是否有办法利用现有条件反过来杀死他。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幽默,对方都还没有来得及表达什么呢,我就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杀死对方了。 这种想法不是出于理智,更无成熟之处,而是幼稚和应激。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局面比起想象中还要容易令我失去平常心。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对我来说,能够使用超能力的我才是平常的我。但是我不打算用这个当成借口。我什么借口都不会找。 因为这种无法以平常心面对的境况,正是我孜孜不倦追求的事物。 反倒是先前总是对巨人表现出怒火和恶意的四号宣明先走上前去,以对话作为起手式:“你就是神印之主吧?” 巨人——神印之主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凝视着我这个异物。 140 虚境使徒1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巨人是不是真的如同四号宣明所怀疑的那样,就是神印之主本人,但是有一点相当明确,那就是他毫无疑问便是迷雾梦境的中心,是此地的主人。 而我们则是被他强行邀请过来的客人,或者说得不好听些,无法在此地动用异能之力的我们很可能已经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按照这个比喻延伸思考,我这个不和谐的异物在他看来又会像是什么呢? 四号宣明似乎有着某种依仗,又或者是勇气使然,他见到巨人没有回应自己,便原封不动地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其他人都摆出了随时准备反击的警戒姿态,能够感受到巨人审视目光的似乎就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我。 不对,好像还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巨人的目光。是二号小碗。纵然身在此地,她貌似依然能够发挥出非凡的感知力。她显然意识到了巨人正在凝视我,先是紧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有意往我身边靠了靠,像是在说想要和我共进退。 忽然,巨人收回了那沉重的目光,然后抬起手臂,轻轻挥动。 我的视野陷入了黑暗。并不是视觉失效,而是眼前的雾气突然变得无比浓重,就连光线都无法穿透分毫。 这种黑暗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视野立马就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只是我所处的位置变化了。原本我还是站在地上,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坐姿,坐在了岩石座椅上。 而其他人也是和我相同的状态。原先站在地上的他们都被转移到了岩石座椅上,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我反射性地想要动动身体,却感觉身体活动受到了限制。周围的雾气像是具备了无形的压力,当我采取疑似离座的动向时,就会把我强行压回到岩石座椅上。 我扭动脖子仔细观察周围。至少这个动作是没有被妨碍的。现在的我正坐在从左到右数第三张岩石座椅上,左手边是二号小碗,右手边是四号宣明。排座顺序显然是和我们给自己取的数字编号相同。 难道巨人之前没有真的沉睡,而是在偷偷地聆听我们之间的对话?还是说他在这片迷雾梦境里面可以像是麻早一样回溯观看过去的信息? 在我试图分析现状的同时,巨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他开口说话了。 他先是回答了四号宣明的问题。 “——我就是神印之主。” 他的声音异常浑厚,不像是在用自己的嗓子说话,而是笼罩这片梦境的灰色雾气本身在说话。仿佛灰色雾气里面藏了无数个人,说话声音层层叠叠,犹如庄严的合唱,共鸣的声波甚至细微震动了我的胸腔。 四号宣明看上去丝毫没有被这夸张的排场所撼动,他以无比严肃的口吻询问:“那么,是你对神印许下了毁灭世界的愿望吗?” “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来,你的目的是什么?”六号也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神印之主漠然地扫视两人。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你们的问题,我也都可以解答。”他再次以那层层叠叠,充满威严的声音说话,“但是,如果想要得到答案,你们就必须遵守此地的规则。” “装神弄鬼!”六号发出了讽刺的声音,“规则?规则要以力量落实。你以为我真的对于你的底细一无所知吗? “还是说,你以为单单靠着这种封杀异能之力的灰雾,就真的可以在此地高枕无忧了?” 话音落下,这个不知道是否属于罗山的大无常,浑身竟骤然亮起了炫目的光芒。 在这片理应无法动用任何异能之力的迷雾梦境里,他像是突然出现的太阳一样爆发出了炫目的白光。一时间就连灰色雾气都无法阻碍白光的穿透,不,灰色雾气是被白光强行撕裂了! 在他身体周围出现了没有丝毫灰色雾气的真空地带。自不用说,压制他坐在岩石座椅上的力量也被彻底粉碎。化身为白色太阳的他宛如炮弹般轰射向了坐在远处的神印之主,并且在迷雾之中贯穿出一条真空走廊,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如果不是还有灰色雾气压着,只怕我已经被这势不可挡的爆风吹飞到了远处。 六号居然杀向了神印之主!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里使用异能之力的?是因为他是大无常,强大到了就连灰色雾气都无法封禁的地步?还是说他在短短时间里找到了封禁的漏洞? 还有,他自称知道神印之主的底细,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之所以能够在此地使用异能之力,难道也与这件事情息息相关? 四号宣明没有跟着六号冲锋,不知道是没有办法,还是仍在观望。我也只有在后面看着六号的冲锋。说时迟、那时快,从六号发起冲锋到结束,过程短暂到是否有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知道,假使我真的有办法帮忙也来不及出手。白色太阳轰然命中了神印之主,光芒炸裂,遍染视界,旋即迅速消逝。 也不晓得是不是由于这里是梦境,按理说白色太阳的光芒足以使我暴盲,现在我却仍然可以正常视物。我仔细去观察神印之主的状态。 我不认为神印之主会这么简单就死去,或者说我不希望以神秘姿态登场的这个未知存在随随便便就死在了六号的反击之下。然而六号好歹是个大无常,也是疑似掌握神印之主底细的人物,甚至还突破了灰色雾气的封锁,那么就算他对神印之主造成伤害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神印之主毫发无损。 他仍然端坐在岩石座椅上,就连姿势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的袭击仅仅是一场幻觉。 那么六号呢,他去哪里了? “——什么?”一道声音从右手边的方向响了起来。 我立刻转头看去,只见六号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岩石座椅上,他好好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动过袭击一样,就连他自己都对于自己的状态表现出了疑惑的情绪。 虽然袭击失手,但是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立刻接受了事实,阴沉地念道:“时间回溯?修改事实?还是单纯的操纵梦境?不,都不对,但是,你明明应该是……” 而其他人则以震惊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神印之主似乎不怎么在乎对方的冒犯,也没有理会对方的自言自语,只是淡淡地说:“如有再犯,格杀勿论。” “……哼。” 情况似乎和六号原先估计的不同,忌惮之下,就算是这个大无常也只有暂且服从。 四号宣明看了六号一眼,然后对着神印之主说:“你刚才说了要我们遵守此地的规则,先说说看你所谓的规则吧!”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之所以召集你们的目的。”神印之主态度如常地说,“你们都已经得到了神印碎片,并且亲身体验过了神印碎片之力,心中对于神印的存在再无怀疑。 “但是你们所拥有的神印碎片,仅仅占据所有神印碎片的一部分。而我要赋予你们的使命,便是去收集散落各地的神印碎片。” 听到神印之主的发言,新来的六号和七号都没有表现出疑惑。果然不知道“神印碎片之力”的就只有我一人。 而四号宣明则反问:“明明神印从一开始就没有破碎?” 神印之主说出了一句看似自相矛盾的话语:“神印完好无损,并不妨碍你们去收集神印的碎片。” “那么,那个完好无损的神印是否就在你的掌握之中?”四号宣明执着地追问。 “在也不在。”神印之主再次说出了自相矛盾的话语。 四号宣明陷入了停顿。显然,在场没有人能够理解神印之主的话语。我无法喜欢这种打机锋的神秘人式说话方式,尤其是这个神秘人不是我扮演的,那就更加喜欢不上了。 只不过,既然真相关系到超越常理的怪异之物,特别是神印这种怪异中的怪异,说不定人类的语言确实是无法准确描述其存在形态的。就好像人类无法理解既完好无损又支离破碎的物体,超越逻辑之物无法以语言逻辑加以阐释,神印之主或许也是无可奈何。 在场的人们面对这一系列变化和对话都有着自己的反应,而其中最奇怪的果然还是七号。 从登场开始,七号就是我行我素、一言不发。无论是神印之主开口说话,还是六号的突然袭击,亦或是现在的种种变化,她都是不予置评的态度。就像是一个贯彻事不关己姿态的路人、一个彻头彻尾的观众。 说心里话,我也想要像她一样作壁上观,仅仅以参与者的身份享受这种神秘组织集会的氛围。遗憾的是,神印之主好像已经标记上了我。就算现在我既没有对其出手袭击,也没有如同四号宣明和六号那样道出任何质问,他之后也估计不会忘记对我的处置。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帮你收集神印碎片呢?”我索性直接说话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神印之主再次看向了我。 “在神印碎片收集完成之后,我会正确评估你们在此事之中做出的贡献,并且从里面选拔出贡献最高之人。”他说,“而对于这个胜出者,我会实现他的愿望。” 141 虚境使徒2 神印是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器,因此我对于神印之主在持有完整神印的前提下是否能够实现他人愿望这一点并不特别抱有怀疑。 问题在于他是否能够让破碎的神印回归完整。 虽然无法理解现在的神印“既完好无损,又支离破碎”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是假设处于这种诡异状态的神印无法正常运行自己的机能,那么神印之主的当务之急估计就是要通过收集神印碎片使其能够正常运行。而这或许这就是他大费周章召集我们这些人的理由。 四号宣明说过,神印是无法以人类之力修复的未知造物。姑且不论神印之主是不是人类,既然他都自称是神印的主人,甚至可能有着完整神印,或许是有着自己的办法吧。 他提出的任务之于我们似乎没有坏处。我们没有修复神印的方法,只需要把碎片收集起来就可以得到实现愿望的机会。甚至都不需要独自收集所有的碎片,只要成为收集碎片最多者就可以了。 换个角度来看,他也是提出了一种竞争——在这场碎片竞争中,能够实现愿望的只有一人。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话语可以信任。 “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问出这句话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四号宣明,而是一号。 他先前还在沉默警惕地观察神印之主,而在听到对方能够实现愿望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说话了。 或许他是有着非常想要实现的愿望。 而神印之主则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当然不是任何愿望都可以。”他说,“比方说,如果你向我许愿,要求我创造出来一块自己无法举起来的石头,同时要求我将其举起来,这种事情我当然是做不到的。此外,类似于‘把一次许愿机会变成十次’这种愿望我也是不予受理。” “我当然不是在问胡说八道的事情!”一号似乎有些激动,“我问你……如果我要你复活死者,你是否可以做到?” 他这一问倒是令我侧目。要知道应凌云的愿望也无非就是复活死去的大妖银月。前脚我才排除了他是应凌云的嫌疑,他后脚就立马展现出了足以再次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应凌云的嫌疑。 只不过死者苏生本来就是个相当正常的愿望。经历过重要之人死去的悲剧,并且希望重要之人能够复活——有着这种愿望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我决定相信二号小碗的测谎判断,一号不是应凌云。 而神印之主则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号:“轻而易举。” “任何死者都可以吗?”一号追问。 “就算你要我复活人类史上所有死去之人都可以,其中特定的对象自然不在话下。”神印之主竟说出来这么一句荒唐至极的发言,然后他看了看一号。“还是说你希望复活的对象是人外之物? “不,你希望复活的对象是人类……原来如此,她是为了拯救你而死去,而你则认为应该死去的人是自己,所以才会寻找死者苏生,甚至是改变过去的方法。 “——只不过是‘改变过去’而已,这种程度的愿望依旧在我的受理范围内。” 见到神印之主宛如洞彻一切般的表现,一号大吃一惊:“你——” “没有必要惊讶,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神印之主说。 而我则立刻注意到了矛盾之处。 “既然你想要收集神印碎片,又如此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动手收集呢?”我问。 “因为现在的我无法离开这处虚境,无法对你们生活的世界造成影响。”神印之主相当坦然地说,“现在的我正处于既可以说是死亡、也可以说是沉睡的状态。当下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把你们这些与神印碎片绑定的被选中者拉入虚境。” 他把迷雾梦境称之为“虚境”,也不知道这是与“梦境”不同的概念,还是梦境概念的别称,亦或是专指这处迷雾梦境。 “如果我们不为你收集神印碎片,你就无法复活,或者无法苏醒了,是吗?”四号宣明这个提问不可谓不恶意。 “如果没有神印碎片,我的苏醒进程就会大幅度减缓,最慢需要十年。”神印之主说。 十年?这个数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巧合吗?在罗山的末日预言中,我们的世界进入末日时代,也同样是十年之内。 但是这个十年应该是与作为末日征兆的怪异事件频繁化现象挂钩的,更加近似于某种自然进程。而神印之主的复活进程则似乎存在着很大程度的人工干预余地。 话虽如此,我却没有办法将其纯粹视为巧合。神印之主的复活进程与末日的进程,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性? 四号宣明显然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的语气变得危险:“你之前说过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吧,如果我成为了最后的胜出者,向你许愿世界毁灭,你也会把世界毁灭掉吗?” “只要那是胜出者许下的愿望。”神印之主说。 “既然成为胜出者的条件与我们获得神印碎片的数量多寡息息相关,那难道不是在鼓励我们互相厮杀吗?”五号迟疑片刻后说,“像是宣明这种级别的强者只要把现实世界的我们找出来,然后夺走我们收集的神印碎片,就可以轻而易举成为胜出者了吧。就算我们的神印碎片是与自己绑定的,他也只需要把我们杀掉就可以了。 “甚至他还可以做得更加极端,只要把我们统统杀光,最后只余自己一人,那么他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胜出者了吗?” 他似乎暂且接受了神印之主给出的竞争规则,或者说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接受。 “在虚境被选中者的数量过少的情况下,我会从现实世界召集新的被选中者。”神印之主说,“此外,成为胜出者的条件并不是获得神印碎片数量的多寡,而是在收集神印碎片一事上做出贡献的高低。当然,获得神印碎片越多,贡献就越高,这也是做出贡献最有效率的方法。 “但是如果为了得到更多神印碎片而杀死其他被选中者,那便是与‘贡献’一词背道而驰。假设收集了两枚神印碎片的被选中者被自己人杀死,后者就要再收集四枚神印碎片才能够抵消。” “在我们之中还存在着二号那样的末日生存者,而二号则是在末日时代找到的神印碎片。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神印在破碎之后,其碎片不仅仅是散落到了不同的地点,还散落到了不同的时代?”一号对于这场碎片竞争表现出了更甚于他人的投入心态,“你总不至于是指望二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在末日的土地上帮你收集神印碎片吧?还是说,你有办法把我们送到末日时代?” “在苏醒之前,我无法在这方面为你们提供实质性帮助。关于如何前往她所处的末地,你们要自己想办法。”神印之主说,“当然,你们也可以通过向我上交神印碎片来交换相对应的答案,但那不能是如今与你们形成绑定的那枚神印碎片。” 六号冷冷地问:“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想要得到答案,就必须遵守规则?” “不错。我知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你们苦求不得的答案我也知晓。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认为自己无法得到实现愿望的机会,至少可以向我交换实现愿望的知识。”神印之主说。 闻言,似乎就连六号也意动了起来,而一号和五号也流露出了异样的情绪。 我特地观察了七号的反应,她果然还是无动于衷。无论是之前神印之主提出的碎片竞争,还是现在说的就算是无法成为竞争胜出者也可以交换到实现愿望的知识,她都对此表现得非常淡漠。简直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些。又或者是无欲则刚,神印之主说的内容都无法打动她无欲无求的心灵。 “我会赋予你们感应神印碎片的能力。当你们接近其他神印碎片之际,与你们绑定的神印碎片会发生细微震动,而这种震动现象不会出现在你们被选中者所持有的神印碎片之间。”神印之主说,“此外,这个虚境也可以作为你们互相交流信息的场地。而在虚境之中,你们之间无法互相攻击,就算强行攻击也只会变得像是六号刚才袭击我一样。” 他顺便沿用了数字编号的称呼,用来代指我们。 一号突然问:“那么,如果是虚境之外的存在呢?” “这里就只有我和你们,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存在。”神印之主说。 “不对吧?在三号和四号到来之前,这里明明就有出现过一次遭到入侵的事件——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鬼魂入侵了你所谓的虚境。”一号说。 我顿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而神印之主则直接回答:“那个鬼魂就是三号。” 一号大吃一惊,猛地转头看向了我。而其他人也纷纷带着不同的情绪向我投来目光,就连总是不为所动的七号居然都看了过来。 神印之主继续说了下去:“与你们所有人都不同,三号并不是受我邀请而来的被选中者。他是通过某种方法,强行入侵到这个虚境里的。” 142 回归现实 随着神印之主的介绍,除了二号小碗,所有“被选中者”看向我的目光都变得非常古怪。 其中既有四号宣明的好奇、六号的困惑,也有一号的警戒、五号的震惊……我也没想到在看不清楚他人表情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能够分辨出来如此多种情绪。 就连七号也表达出了自己的情绪,她与一号有些相似,对我产生了强烈的警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的警戒之中竟透露出来隐隐约约的敌意。 她把我当成了敌人,因为我能够入侵虚境?我有些拿捏不定,或许她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只是我误会了;也可能只是把我这个未知存在当成了假想敌,这未尝不是另外一种警戒方式。 而且,坦白说,我完全没觉得自己是虚境的入侵者。 确切地说,我是缺乏入侵的实践感。就连二号小碗都说我进入虚境的经过与他们大同小异,怎么他们都是被选中者,我就成了入侵者? 说句厚颜无耻的话,这种被所有人各怀心思审视的感觉倒是着实不赖。毕竟其他人都是相当于被绑架到这里来的,只有我是以某种方法(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方法)非法侵入的。可是一码归一码,现在这种局面也是真的糟糕。或许我真的要被神印之主清算了。 现在我唯一的伙伴似乎就只有毫无战斗力的二号小碗,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在危急关头拉拢四号宣明和六号形成统一战线。然而这两个人固然与神印之主不对付,却不见得——或者说我也无法想象他们能够在神印之主的主场拿出来足以逆转绝境的底牌。 就在这时,七号说话了。 这是她进入迷雾梦境——“虚境”之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既然你已经确认三号就是入侵者,为何现在还没有消灭他?”她向神印之主提问。 部分目光也随之转移到了她那里。 “没有那个必要。”神印之主说,“能够以一己之力入侵到虚境,这是三号的本事。纵使是不速之客,只要愿意领受我的任务,成为我的使徒,便可以得到与其他人相同的待遇。” 他居然是打着把我纳入旗下的主意。 得到答案之后,七号回归了沉默。 而四号宣明则说:“那么,如果三号……不,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不听从你的意思,拒绝为你收集神印碎片,你又待如何?” “你们会去收集的。”神印之主仿佛把握住了一切,“没有相关命运之人无法接触到神印碎片。既然你们已经得到神印碎片,甚至与其形成绑定,那就意味着无论你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注定要步入收集神印碎片的道路——步入我为你们选定的命运之路。” “命运?”六号不屑一顾地笑了。 “只不过,如果你们都把心思全部花在抗拒我一事上,确实是会横生些许无关枝节。这个地方不需要无能之辈,一年之内,我要看到相应的成果。”神印之主冷漠地说,“与神印碎片绑定的你们,如有不从,便是这般结局。” 随着他的话语在场地上回荡,所有人似乎都目睹了极其恐怖的幻觉。而我依旧是个例外,我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一号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而二号小碗和五号则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就连四号宣明与六号浑身都僵硬了下,七号则是无动于衷。 我不认为自己之所以没有中招是因为自己强大。要知道就连怪人制造者的灵魂攻击都能够让我产生异样的感觉,而此刻神印之主做的事情却是全然没有令我感到异样。好像有什么相当根本的地方错位了。 是因为我原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所以神印之主也无法深度干预我吗?结合他的话语,其他人之所以会出现异常反应,是因为与神印碎片的绑定关系?按理说我也是与神印碎片绑定的,难道说我的绑定和其他人的绑定是不一样的吗? 看到二号小碗痛苦不已的模样,我立即就想要离开岩石座椅去到她的身边,然而灰色雾气却依旧牢牢地把我压制在了原地。 非但如此,周围的灰色雾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郁,很快就把远处的神印之主完全隐匿。接着,我也再看不到远处的七号和六号、一号和五号,就连距离最近的二号小碗和四号宣明都无法看清楚。 最后,灰色雾气彻底遮挡住我的视野,把我浸泡到了失去意识的黑暗之中。 我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周围的场景已经变成了我家的卧室,早晨的阳光和依稀的闹市声音从窗帘外边透入。我起床的动静惊扰到了睡在身边的麻早。她不知何时抱住了我的胳膊,当我起身时,她也突然惊醒。随后她揉着眼睛起身,疑惑地看向了我。 “庄成。”她呼唤了我一声。 我花了数秒钟功夫恢复平静,然后转头看向了她。而她则耐心地看着我。 “我回来了。”我说。 - 虽然有着很多曲折经历,但是就结果来说,我这次进入虚境的最大目标可算是圆满达成。 我成功地见到了二号小碗,并且将其名字交付给了她。尽管“小碗”无法说是正儿八经的真名,而是她和麻早共同设计的临时代号,可其中确实承载了她与麻早的诸多共同回忆,足以将其从业魔化的生死存亡危机之中拯救出来。我完美地达成了麻早对我的期望。 神印之主的苏醒及其提出的碎片竞争固然是相当重要的事情,我确实对其怀有巨大兴趣,然而在我心中,这些事情依旧比不过我在麻早心中的地位高低来得重要。一旦麻早彻底对我失望,不再与我有任何往来,对我来说真是说成天崩地裂都不为过——听上去我好像变成了个满脑子都是小女孩的变态,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我把凯旋的消息报出之后,她顿时喜悦到紧紧地抱住了我。 此外,既然二号小碗已经脱离业魔化危机,且验证了牵手睡觉无法把麻早带入虚境,我就再也没有理由和麻早同床共枕了。和美丽的异性同床共枕是非常普遍的期望,这一点我自然也不在例外,不由得为此深感惋惜。 我也把神印之主和碎片竞争的存在告诉给了麻早,她陷入了深深的烦恼和忧愁之中。 “庄成,你打算参与到这场碎片竞争之中吗?”她问。 “我就是想要退出也不行吧。”我说。 虽然神印之主说我是自主入侵虚境的,但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其实根本就没有拒绝进入虚境的选项。神印碎片无论如何都会自动回归到我身边,只要我睡觉就早晚会再次被拉入虚境。而在虚境是神印之主的主场,我现在还想不出来办法反抗他。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从今往后再也不睡觉。但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别说是我,其他人——至少四号宣明和六号那两个大无常应该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我不认为这种程度的小伎俩就可以让那个神印之主举手投降。 更何况二号小碗也被选中成为了这场碎片竞争的参与者,鉴于与麻早之间的关系,我无法对二号小碗的处境置之不理。这个参与者的身份我是必须保住的。 除去以上这些消极理由,我还有着参与碎片竞争的主动积极理由。 “神印之主说我们能够用神印碎片交换‘答案’。”我拿出了自己的神印碎片,“虽然无法用手上这枚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去交换,但是只要再得到一枚,按照规则,我就可以要求他回答我一个问题。比如说‘末日为何会降临’,或者‘解决末日的方法是什么’。” 考虑到神印之主有可能就是造成世界末日的元凶,他未必会愿意回答我此类问题。 同理,就算是我收集了最多的神印碎片,成为了所谓的胜出者,然后对他许下“拯救世界”的愿望,他也未必会愿意实现。 那种做法无疑是耍赖,非常丑陋,可主动权到底是在人家那边,无法指望他绝对会按照我们的期望做事。 可既然他都已经夸下海口,我就认为有着从他那里做试探的必要。 麻早思考之后摇头道:“……不,庄成,收集神印碎片没问题,但你还是不要与那个神印之主做交易为好。” “为什么?”我好奇。 “与未知的怪异之物做交易,大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尤其是这种自称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存在最为可疑。”她以担心的表情看着我,“哪怕只是对其提问也是一样,交易本身可能就暗藏着巨大的危险性。如果那是普通的怪异之物也就罢了,以你的力量不用担心威胁。然而这次的对象有着掌控神印的力量,你千万不可以去冒这个险。” “即使与他交易就有可能得到末日的真相?”我问。 麻早迟疑了下,然后点头:“……没错,即使如此。” 明明眼前就有着直接得到答案的选项,却害怕风险而驻足不前,多少偏离了我的作风。然而这对于麻早来说更是如此,以阻止末日降临为自身使命的她竟劝说我不要走危险的捷径。她发自内心担忧我的神情打动了我。 “我明白了,在有办法确认交易本身是否存在风险之前,我不会与他做交易。”我折中地说。 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或许她不止是在担心我向神印之主索取阻止末日降临的方法,也是在担心我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提出交易。虽然她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但只要是人都会有愿望。神印之主抛出来的诱饵就是如此通杀。 只是,就算我会按兵不动,其他人却未必。就比如说一号,他显然对于许愿有着强烈执念,说不定会在得到新的神印碎片之后立刻对神印之主发起交易。五号貌似也有着这方面的意向。到时候我可以在旁边观察一二。 之后又经过了数日。 这段时间里暂且没有出现新的波澜。既没有被再次拉入虚境,也没有出现新的怪异事件。考虑到麻早固有的扫把星体质,把这种平和的日子往消极(对我来说可能是积极)的方向推测,或许是暴风雨降临前的征兆。 不过就好像某些日程极其紧凑的幻想故事主角也可能会有那么些喘息的日常时间,哪怕是麻早也不至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处于危险事件的漩涡之中,她自己对其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继续默默地维持着自己的警戒姿态,防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降临的灾厄。 我特地带着她在外边逛了两次街,也给她买了几套应季的新衣服。不光是出于购买必需品的考量,她这种习惯于危险和困难的姿态很多时候会令我情不自禁地生出疼爱的冲动,想要带着她多吃些好吃的、多看些好看的,让她享受在资源匮乏的末日时代无法享受到的种种事物。 她有时候会不满地皱起眉头,批评这些享受会腐蚀自己吃苦耐劳的意志。我也无法不承认,这种意志在她注定苦难重重的人生之中的确不可或缺。可是,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她冷冷的表情在融化之后不自觉显露出来的幸福笑容。 而且看着她为难而又可爱的表情,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让她更加为难。 她貌似对于我的“恶意”浑然不觉。估计是因为对我有着滥好人的滤镜,我的所作所为全部被她理解成了纯粹的善意。 “庄成,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呢?”她感叹。 “你不是想要拯救世界吗?与你要做的事情比起来,我这种程度就连报答都算不上,你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吧。”我说。 “但是,庄成,你不也是打算和我一起阻止末日降临吗?”她说,“既然你要报答我,那么我也应该报答你才是。” 打算阻止末日降临——我吗? 我把真心话藏在了自己的心里。 偶尔,麻早也会看着手里的美食流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或许是想到了仍然在末日时代过着艰苦生活的二号小碗。 给她买新衣服的时候我也请来了祝拾作为指导,祝拾把我做的事情全部看在眼里,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动机,不时地向我投来无语的目光。 “庄师兄,你多少有些恶趣味了啊。”祝拾在私底下偷偷对我说。 我反问:“你难道就不想要让她多开心开心吗?” “我当然也想要那么做啦,可是麻早完全不收我给她买的东西……呃,先不提这个。” 她像是说漏嘴一样连忙转移话题,然后看向了不远处的麻早。准确地说,是看向了麻早仍然佩戴在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 “庄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对麻早说实话呢?”她问。 143 外道无常剑 什么时候对麻早说实话? 这个问题自然是早已在我心中百转千回,不知道构思过多少个切入的角度,也准备好了不止一篇腹稿。有委婉的,也有直接的;有装模作样的,也有真情流露的。纯粹从技术角度出发,我可以说是准备得不能够再充分。 然而对我来说,向麻早坦白自己的真实愿望,告诉她我不是滥好人,而是想要利用她扫把星体质满足自己欲望的恶人,真正需要的可不是什么技术,而是巨大的勇气。 我必须克服自己患得患失的心理。只是,我太害怕麻早离我而去了。万一我事先准备的腹稿没用处该怎么办?要是有办法以力量强行把麻早监禁在身边,我也不至于如此胆怯。 不,或许就是因为我有以力量强行监禁她的念头,并且知道这个念头是多么的见不得光,所以才会避免将其暴露在阳光之下吧。 我必须在意识到自己邪恶的前提下,克服自己的邪恶。 “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了,庄师兄,你肯定又在想些貌似特别抽象的事情吧。”祝拾瞧着我的面孔,“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复杂,你只要好好说出来,麻早肯定会理解你的。” “你不明白,这件事情就是很复杂的。” “那只是你当局者迷而已啦。”她说。 次日中午,祝拾把我约了出去,我们在咸水大学校区的小树林里见面。 最近这段时间我有去咸水大学上课,只是请假次数也跟着变多了。比起上课,现在我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种种。祝拾尽管偶尔也会请假,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正常上课。长安最近则是完全没去大学了,好像是在忙着解除魔物血脉封印的事情。 祝拾约我出来是为了讲关于外道无常的话题。罗山那边把相关的程序全部走完了,现在的我已经是正式的罗山外道无常。按照陆游巡那边的说法,也就是我把自己伪装成了普通强大的火焰能力者,程序才会走得如此“缓慢”。要不然这种程序可能早饭后申请,午饭前就可以走完,甚至就连“走程序”这种事情本身都不会存在。 祝拾把身为外道无常的资格证明证件交给了我,看着有些像是警察证件。不过比起这种东西,真正象征着外道无常的物质证明另有他物。据说在罗山,只有能够亮出此物,才会真正被视为“无常”。 此物便是“无常剑”。 因为我是外道无常,所以祝拾交给我的,应该称之为“外道无常剑”。 这把利剑和祝拾的铸阎摩剑在外观上相仿,或者应该说是与制式的无常剑相仿。外道无常剑有着黑色的剑柄,银色的剑刃,以及白色的剑穗。而无常剑的剑穗颜色则是红色的。这也是两种无常剑在视觉上的唯一差别。 顺带一提,因为平时可以隐藏起来,所以无论是哪种无常剑都是没有剑鞘的。铸阎摩剑是因为无法隐藏,所以才需要定制剑鞘。 我把外道无常剑握在了手里。沉甸甸的金属武器手感,令我心中涌现出了说不出来的热量。虽说我有着把自己的精神转化为火焰的超能力,可现在就算没有使用超能力,我的精神状态也跟熊熊燃烧没什么差别了。说真的,我在兴奋之余都不由得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高兴过头,无意识发动超能力把整片树林都炸上天去。 其实以实用性来说,这把宝剑远不及我的超能力那么厉害,但这可是剑啊,而且名字还叫什么“外道无常剑”,简直就是往我心眼子里疯狂戳刺。 不管怎么说,这把宝剑,现在就是独属于我的武器了。 “外道无常剑的使用说明书我也交给你了,你回家之后自己稍微研究研究就能够搞明白用法。”祝拾说明,“剑的力量你以前也有见识过,就是强化使用者的身体性能,也可以放出剑气,至于剑气的属性则与你的法力性质有关。你使用的话,应该是火焰性质的剑气吧。” 说着,她微微一顿,又补充:“另外,无论是无常剑还是外道无常剑都没有隐藏的力量,里面也不存在折射你内心世界的剑灵。就算你把剑放在膝盖上打坐冥想再长时间也无法解放所谓的真名,或者进入二段解放形态,记得不要沉迷过度了。” “……为什么你要特地跟我多解释这些,搞得我好像真的会沉迷一样。”说话的同时,我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也不是只有对你才这么说的,听说最近十几年很多领受无常剑的新晋无常都会被专门叮嘱这些,免得他们在拿到无常剑以后把宝贵的修行时间浪费在与冷冰冰的武器沟通上面,甚至是把自己折腾到走火入魔。” 闻言,我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怎么了?”她奇怪。 我直接说出了心里话:“虽然其他人的无常剑都是冷冰冰的武器,但你的铸阎摩剑是真的可以沟通,也是真的有隐藏的力量的吧……”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她移开目光。 “也就是说你经常会把剑放在膝盖上打坐冥想,成天思考怎么进入二段解放形态吗?”我说,“而且从以前开始我就很在意了,为什么你每次进入战斗的时候都要带上那身斗笠和蓑衣。我和你合作也不止一次,完全看不出来那身装扮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啊。” “咳……咳咳!我、我的铸阎摩剑和普通的无常剑可不一样,是真的需要用心灵沟通的,怎么……怎么能说我是什么中二病、什么邪气眼!”她脸色通红,嗓门都变得比平时更大了。 “我也没说你说到那种地步吧。而且总感觉你好像故意忽略了什么……” 我还没把话说完,她就先大声打断:“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要先回去上课了!” “你先别走,我还有件事想要咨询你的看法。如果你时间不是很紧,可以听我说完再去上课。”我说。 她语调快速地问:“还有什么事?” “我见到了自称是神印之主的人物。”我说。 144 暗流1 我上次向祝拾说过了虚境和二号小碗的事情,以她善良的性格不会对其后续不闻不问,因此我有必要先给这个话题收尾。 而若是仅仅如此,我倒也没有必要就连神印之主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是既然都把神印碎片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告诉给了祝拾,如今还要再做隐瞒未免为时已晚,不如一说到底。 况且祝拾有着成体系的神秘学知识,也有着罗山方面的身份和背景。而我虽说同样是无常,却是外道无常,仍然是罗山的外人。很多情报都需要仰仗祝拾的关系去获取,她本身也可以成为优秀的咨询者。 至于陆游巡,他在罗山方面的人脉关系确实比起祝拾更加丰富,在经验和知识方面大概也胜于祝拾,但是我再怎么说都不可能找他坦白。信赖关系比起能力更加重要,我就算再对他的为人有好感,也最多只是与其结成利益关系,做不成真正的朋友。 为了方便祝拾接受我说的话,我允许她全程对我使用“不周山”,在此基础上,我道出了自己此次在虚境之中的经历。 这下无论我说的话听上去再怎么匪夷所思,她也惟有接受。 震惊之后,她先是关闭“不周山”,再揉了揉鼻梁,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七个被选中的人围绕着唯一的胜出名额进行竞争,最终的赢家能够借助万能的许愿机达成自己的愿望……庄师兄,你这是误入了哪门子魔幻战斗片场啊?” “这个我也想问。”我说。 “好在你们没必要围绕着实现愿望的名额自相残杀,否则七个参赛选手里面有两个大无常,到底要剩下的人怎么竞争啊。”她摇头,“不,也不好说一定不会自相残杀。虽然那个神印之主说自相残杀对于收集神印碎片任务的贡献度有惩罚,但是如果有人宁可冒着这种惩罚也要杀死某个竞争者,事情就要另当别论。 “而且,如果七个选手里面有一个人特别突出,余下六个人就完全可以联手将其谋杀,分摊‘负分’。所有人的分数都降低的话就等同于没人降低。” 我感觉祝师妹可能这方面的魔幻故事没少看,也有可能是她天生就擅长找出事物的破绽。我这边才说完,她那边就立马注意到了规则的可乘之隙。 另外,要说到七个人里面现在有谁特别突出,那就是我了。就连神印之主都特别把我指名出来,说我是在场唯一的入侵者。这会不会是故意陷我于不利,诱导其他六人来试探我的深浅,甚至是想要利用祝拾所说的做法,营造出借刀杀人的局面呢?我很难不产生这种被害妄想式的推测。 只不过,神印之主就连四号宣明和六号那样的大无常都不放在眼里,更加不要说是我了。就算他没办法借助神印碎片的绑定关系直接对我造成影响,至少灰色雾气是可以控制住我的,再不济他也可以用那巨大的身躯直接料理我,方法有的是。 我完全不觉得因为虚境是梦境,所以在那里的死亡就不算数。对方怎么想都不是会被那种常识束缚的对手。 “这种规则简陋的竞争怎么想都很有问题啊……”祝拾沉吟,“而且只给贡献最高的一人实现愿望感觉也有些小气。既然神印无所不能,为什么不画个给所有参与者实现愿望的大饼? “……不,那样的话‘工作效率’反而会降低。而按照现在这个制度,可以让对自己能力有信心的人卖力奋斗,没信心的人也可以通过交易去换取实现愿望所必需的知识,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我补充:“虽然虚境现在最强的两个人都不像是会老老实实卖力奋斗的角色。” “你也是一样啊,想必那个神印之主现在应该很是头痛。”说着,她似乎联想到了其他事情,笑着说,“话说回来,怎么感觉你们那里像是我以前看过的魔幻一样。说不定神印之主其实是个意外得到神印、在你们面前假装幕后黑手的普通人,而七号则是他打入你们之中的马甲小号。发现你这个入侵者的时候,或许他只是看上去很冷静,实则已经汗流浃背了。” 我想象了下她说的画面,一时间哑口无言,然后说:“那样我们反而轻松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故弄玄虚的普通人,至少不用担心他会毁灭世界。” 生活不顺心许愿世界毁灭的普通人其实也不在少数,但要是在得到超常的力量和立场之后还真心那么想,光是从心理层面上就已经不算是普通人了。 就连我这种性格有点剑走偏锋的人都不会许愿如此极端的毁灭。 我真正期望的是在毁灭的过程里绽放的光怪陆离之色,而不是毁灭的结果。 然而按照罗山的末日预言,末日的终点,便是四大皆空,一切化为虚无。 “说的也是。”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听你先前的描述,六号显然对于神印有着非比寻常的理解,并且判断自己摸清楚了神印之主的底细,还轻而易举地击穿了灰色雾气的封禁,最后却还是遭到挫败…… “虽然不知道六号一开始以为神印之主是什么,但如果后者真的就只是个碰巧捡到神印的普通人,大概在那个阶段就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吧。” 她接着问:“你有办法销毁自己手里的神印碎片吗?如果迫使你们参加碎片竞争的是与其绑定的神印碎片,只要将其销毁应该就可以退出了吧?” “这个是做不到的。”我直接否定。 我早已能够把神印碎片分解为火焰并将其重组,然而物质体的神印碎片不过是其本质的镜花水月。即使将其分解成粒子,其本质与我的绑定关系仍岿然不动,一度消失的神印碎片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次出现,这是我早在重新找回麻早之前就确认过的。 神印“既支离破碎,又完好无损”的状态会不会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呢?我感觉事实可能还是有所不同。如果神印的矛盾状态仅仅如此,四号宣明那样的大无常也不至于对其陷入疑惑。 顺带一提,在这次虚境集会结束之后,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出现了些许变化。神印之主给神印碎片添加的新功能好像不止是能够侦测其他神印碎片,也使其变得更加便携了。只要我念头一动,就能够使得自己的神印碎片暂时消失;再一动,就会再次出现。 “既然没办法退出,就只有想办法积极面对这个局面了。麻早向你提出的建议是正确的,即使神印之主承诺自己可以回答任何问题,你也不要真的拿神印碎片向他交换答案。”祝拾谨慎地说,“你好像认为只要想办法排除这个风险就没问题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有那种侥幸的想法。 “就好像法庭判断嫌疑人是否犯罪,只会要求‘提供他犯罪的证明’,而不会要求提供‘他没有犯罪的证明’,后者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做不到的,而你也没有办法判断与怪异存在做交易是否真的不会有恶果。 “但是……就算我说到这个地步,你也可能会在事到临头之际‘一不小心’忘记掉吧。” 比起麻早,果然还是祝拾对我了解更多。而她说的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就连我都不好断定自己在未来是否真的不会冒险与神印之主做交易,向他询问与末日相关的种种问题——无论是要阻止末日,还是反过来,我都必须得到确切的答案。 所以我虚心请教:“假设事态真的演变成那样,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闻言,祝拾先是心累地叹了口气,然后打起精神,提出建议:“如果你实在要问,可以先从某些不那么重要的问题开始问起。比如说以前不小心丢掉了什么物品、想要知道目标的位置之类的,或者是某些再多花些时间就能够自己找到的答案。 “而像是那种自认为无论耗费多长时间都无法破解的谜题,或者是像‘如何拯救世界’这类过于巨大的难题,还是千万不要去问。哪怕再怎么想要问,也最好不要在第一次就问出来。 “与邪恶怪异之物的交易普遍有着收获越大、恶果越大的规律,所以第一个问题务必是小规模的问题。千万不要觉得为了那种小问题就必须付出神印碎片是多么浪费的事情,因为在第一次交易之中收获多少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交易本身会在后续给你带来何种反馈,也就是投石问路。” “受教了。” 我认真记下,然后与她继续深入。 虽然她刚才以我向神印之主做交易为前提说出建议,但总体来说她还是站在不交易的立场上。理由不止是做交易会对我带来恶果,也有神印之主立场未知这一点。万一神印之主真的是四号宣明推测中许下世界毁灭愿望的人物,那么帮助他收集神印碎片就是在助纣为虐。 而作为这个问题的延伸,还有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是我不得不面对的。 神印之主打算如何在最终阶段回收所有的神印碎片? 145 暗流2 神印之主只说了要我们七人去收集神印碎片,却没说他在最后会如何把我们收集的神印碎片回收到自己手里。 虽然他向我们提出了“用神印碎片交换答案”这一交易,但是我们之中不见得所有人都会上钩,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有很多问题,其中甚至还有四号宣明和六号那样的反骨存在。 因此,我和祝拾都认为,神印之主具有在最终阶段强行回收所有神印碎片的手段。 最差的情况,我们这些所谓的被选中者都必须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绝境。很简单的逻辑,一旦神印碎片全部收集完成,我们这些人就没有用处了。而对于无用之人,自然也就没有必须兑现承诺的必要。他有可能根本就没打算为最后的胜出者实现愿望。 而不出意外的话,他回收所有神印碎片的手段,大概在于被选中者和神印碎片之间的绑定关系。既然神印之主可以通过这层绑定关系干涉我们,也完全有可能进而干涉我们所持有的其他神印碎片——我是这么理解的。 只不过,我和神印碎片的绑定关系似乎存在某些问题,他是否也能够在我身上做到相同的事情呢? 我无法把希望放在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上。与其如此,不如换一个更加切实的思路——既然神印之主还需要我们七人去收集神印碎片,那就意味着不在我们七人手里的神印碎片,他是无法强行回收的。 换而言之,如果我在今后得到了新的神印碎片,至少要将其中一枚交给祝拾,或者交给麻早,亦或是其他值得信赖且不在神印之主掌控内的人物,以避免神印在神印之主手中回归完整。 考虑到神印之主说过自己还可以从外界召唤新的被选中者,这种手段也不是完全保险。因此,索性将其中一枚神印碎片发射到无人能及的外太空,也不失为一种可以探讨的最终手段。 “祝拾,你对六号有什么看法吗?”我问,“大无常的数量应该不多,你认为六号会是哪个大无常?” “以破坏性的白色光芒作为特征的大无常吗……”祝拾思索,“‘白色光芒’这个检索条件实在是太模糊了。很多大无常都掌握着五花八门的大威力法术,仅仅凭着会发白光这一印象很难做到精准定位。不过就我推测,六号至少不是罗山之外的大无常。” “怎么说?”我问。 “神印之主应该是只会选择人类作为虚境的被选中者吧。罗山之外的大无常级,而且还是人类的话,据我所知只有两位。”她说,“其中一位就是叛出罗山的火神宣明,还有一位则是某个被称呼为‘桃源乡主’的人物。后者与宣明并无仇怨,而六号则与宣明很不对付。 “如果六号属于罗山,事情就说得通了。在罗山的大无常看来,宣明是手刃己方的叛变者,关系会有火药味也很正常。” 桃源乡主?我先记下这个名字,打算之后再问问。 只不过祝拾也差不多要去上课了,正事聊完之后,她便先与我道别,转身离开。 临走前,她还把身体检查的结果报告书给了我——这是我前段时间拜托她的事情。因为我想要知道超能力的源头,所以就给了她一些自己的血。 尽管她已经确定过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血脉,不过血液这种东西也是灵魂的媒介,通过血液检查好像也可以看出来很多灵魂方面的信息。更何况我的身体是由火焰组成,而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把我的血液说成是我的精神显化之物也不为过。 而检查的结果则是不明。虽然能够从我的血液里面检查出来相当高浓度的法力,但是仍然不明白我的超能力从何而来。而且好像是由于远离了我的注意力有段时间,血液里面的法力急剧衰退,说是浓度很高,轮到检查环节已经消失掉了不知道多少。 我倒也没有多少失望。从祝拾和陆游巡他们的反应都可以看出来,我的超能力别说是以一般的常识,就连以猎魔人的常识来说都是荒唐,属于未知之物的范畴。靠着常规的手段就想要把未知之物调查明白着实是难以指望。 我很想要知道自己超能力的源头是什么,而另一方面,我却没有那么着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能够搞明白的问题,无须急于一时。 我又去看了祝拾给我的其他文件,里面讲解了我身为罗山外道无常的义务。 外道无常不像是普通无常那样需要听从罗山的调遣,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头衔。其义务就是需要定期向罗山汇报自己的近况,前往外地时需要提前报备。如果自己没有工作,也可以向罗山申请大笔生活资金,住房和购车资金另算,五险一金有人代缴,家里有老人需要赡养或者自己生病有急需的话还可以额外申请补助。 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确实相当优渥,而作为让潜在高危社会破坏分子安分守己的条件,对罗山来说或许也可以说是划算。 上次配合祝拾追查怪人事件的金钱报酬也早已打进卡里,数额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不过按照陆游巡那边的说法,罗山对于无常的功劳大多数是记成内部贡献分数。这个分数当然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金,也可以兑换成法术方面的资源,诸如符箓和法器等等。而兑换目录则以电子形式发送到了我的手机里,简直就是琳琅满目,看得我目眩神迷。 因为在事件报告中我的表现和功劳是往小里说的,所以分数现在还不是很多,没办法兑换出像样的东西。祝拾那边倒是跟我说过有什么看中的东西可以用她至今积攒的分数去兑换,我暂时没有厚脸皮到那种地步,便先婉拒了。 而且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外道无常剑。这把佩剑的价值其实远超我的分数总额,外形和功能都极其符合我的审美观念,算是暂时填饱了我的胃。 回家之后,我把自己与祝拾讨论的事情也告诉给了麻早,她基本上同意我和祝拾的结论。 这几天,在灵魂治愈药物的作用下,麻早的状态明显好转了很多,不会动不动就犯困。另外,她还对祝拾那边陆续发送过来的失魂症患者名单都做过了筛选和检查。 接近十万人的照片和履历,麻早起初好像是打算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可这个工作量实在是过于巨大。假设每个人的资料她看半分钟,她就必须不眠不休连续看一个月才可以看完。我也明白她为什么要看得那么仔细,因为里面可能不止是有二号小碗,也可能有过去在末日时代被她的扫把星体质卷入遇害的生存者。 后来她也只能暂且妥协,仅仅以找出二号小碗为目标,从十万人名单里面筛选出符合条件的对象,然后逐个检查。 最后却是没有找到。 与麻早记忆中二号小碗面容相似的女孩,她一个都没有找出来。 这天晚上,麻早坐在沙发上,还在反复检查名单,确认自己是否有疏漏。我给她倒了一杯冰可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难道说失魂症真的和我的穿越无关?” 她看上去有些茫然。原本她好像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是出身于现代社会之人,只是因失魂症而穿越到末日时代,又穿越了回来——她貌似都已经说服自己要去接受这套理论了,到头来却是拳头殴打在棉花上。 我认为现在要下定论还太早。只要能够从失魂症患者名单里找到二号小碗,就可以证明麻早的末日穿越与失魂症息息相关,进而可以推理出其他失魂症患者的灵魂都是穿越到了末日时代,而找不出来却未必可以将其证伪。 “也有可能小碗和你不一样,她并不是因失魂症而穿越到末日时代,而是从一开始就生活在末日时代的人。”我试着提出其他可能性,“也有可能她因某些理由而未被计入统计,比如说她现在不在国内,或者是被一些地方的医院当成了普通的植物人。 “亦或是小碗现在还是健康人,她成为失魂症患者是发生在不久将来的事情,然后未来的她的灵魂穿越到了更加之后的末日时代。” “庄成,你最后这个推测也太……”麻早先是想要反驳,然后陷入思索,“……不,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仅仅是我胡思乱想得出来的思路之一而已。我过去那么多时空轮回系的幻想故事可不是白看的,比这个更加天马行空且自圆其说的思路也不是没有。 只是,我也差不多开始觉得把“失魂症”和“末日穿越”联系到一起去是不是不那么靠谱了。我们会不会是在朝着与真相背道而驰的方向努力?我偶尔会生出这种念头。 麻早的穿越似乎还和二号小碗有关系,至少后者曾经是这么说的。遗憾的是二号小碗还没有把自己的记忆整理清楚,我之前也没有能够从她那里问出来真相。只能再等下次。 而比起这个,有一件事是我们现在必须重点关注的。 不知何故,罗山负责失魂症一事的人员,直到现在都没有联络我们。 146 假想敌1 在罗山,负责处理怪异之物的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 而处理怪异之物也不见得就要靠打打杀杀。祝拾跟我说过,怪异事件有时候是魔物作乱,或者是掌握怪异之力的人类作乱,这种情形确实是要靠暴力去解决;而有的怪异事件则没有具象化的敌人,以现象的形式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我过去接触的“十五楼的地下室”就比较接近此类。 失魂症也是作为现象而出现的怪异事件。尽管现在还不好说此现象是否有着幕后黑手存在,不过在当前阶段更多是以现象为课题进行研究的。 负责此类工作的无常,就是“白无常”,他们也擅长处理因风水混乱等问题而滋生蔓延的怪异现象。而罗山就失魂症一事负责与我们接洽的人员,也应该会是个白无常。 相较于祝拾这类擅长暴力战斗的“黑无常”,白无常确实不那么亮眼,我这边对于过度复杂的知识和技术也难以提起旺盛的热情。另一方面,他们同样是猎魔人世界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或许能够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因此我在警惕之余,心中也存在着些许期待。 然而他们迟迟没有与我或者麻早发起联络——这是为何呢? 要知道现在距离陆游巡确认到麻早所在的那天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当然,要我们这边主动发起联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想到过去罗山超凡主义山头以非正道方式追踪麻早,我难以提起主动联络罗山的情绪。既然是他们有求于我们,那就应该由他们主动联络——我也有几分这种念头。可是这次那边却像是死一样寂静。 不光是陆游巡所处的超凡主义山头没有来找我们,就连祝拾所处的治世主义山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也是毫无动静。各方势力皆是一潭死水,令我心生疑窦。 我也有就此事咨询过祝拾,祝拾那边也很疑惑,回头询问过祝老先生,想要通过家族的人脉关系调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祝老先生也想要把女儿祝玖从失魂症之中拯救出来,上次见到麻早的时候虽说没有把话题引向失魂症,心里肯定还是相当在乎的。 不久后,我在家里刚吃完午饭的时候,祝老先生给我打来了电话。 听说他最近好像经常在外面走动。 “这件事情有问题。”祝老先生沉声道。 “有什么问题?”我问,“我知道罗山那边好像就麻早的事情产生过纠纷,说是在功劳和利益的分配上闹了矛盾。各方势力都不想要让对方抢先拔得头筹,所以在寻找麻早的阶段就互相扯后腿,导致谁都无法腾出手来……难道这次也是这样吗?” “表面上差不多,上面的人正在进行秘而不宣的对峙,中间和下面的人则被要求不得擅自行动。”他说。 我在意地问:“——表面上?” “治愈失魂症确实是巨大的功劳,虽然在大无常眼里还算不上值得重视的大事,但是在大无常之下,如果有谁能够通过那个小姑娘找到治愈失魂症的办法,那肯定可以名利双收、一时无两。”祝老先生严肃地说,“可不管怎么说这次也太过头了,庄成。罗山的山头之间不止是会互相扯后腿,也会互相商量和合作。要知道失魂症可是公害,放着不管迟早会酿成大灾,实际上从一般社会的角度来看,这已经是大灾了,只是还没有披露而已。 “就高层现在这种外面的灾害愈演愈烈,内部却先僵持起来的扭曲态势……恕我直言,罗山的确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组织,却绝对没有草台班子到这种地步。 “关于罗山高层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边也无法一天两天就打探清楚,还需要一些时间。祝家在过去很多年一直贯彻远离怪异世界的方针,这也让我们远离了很多人脉圈子。尽管现在正在回归,却还没有恢复过去的距离。 “只是有件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先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事情,说不定已经吸引到了大无常的注意力。” “大无常?”我疑惑,“不是说失魂症对大无常来说还不值得重视吗?” 祝老先生在电话对面说:“所以,如果真的有大无常在关注那个小姑娘,或许是出于和失魂症无关的理由。” 他的话语令我陷入疑云。 如果把“失魂症苏醒案例”这一特殊头衔从麻早身上摘去,麻早在罗山眼里应该就只是个底细不明的民间猎魔人少女而已。虽然有着稀奇古怪的力量,但也就仅此而已。底细不明、稀奇古怪,这种标签在怪异世界理应俯首皆是,怎么可能因此就被如此重视。 大无常……罗山高层到底在关注麻早的什么部分? “老先生,依你之见,如果罗山那边有人对麻早不利,我该如何是好?” 想到电话对面的人是祝老先生,我在虚心请教之余回忆起了初次见面时对方给我的私塾老夫子印象,提问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半文半白。 而祝老先生则毫不迟疑地说:“杀。” “啊?”我愣怔了下。 “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手,谁敢出言不逊便拔了谁的舌头,遇到对着你露出爪子和獠牙的人,统统杀了便是。”他以顺理成章的口吻回应。 “不是,那个……”我说,“真的要杀?” 我倒不是不敢杀人,况且假想敌还是有可能会对麻早不利的人,我就更是燃烧起了杀心。只不过真到那种场合,祝拾很可能会尽力阻止我。身为祝拾祖父的祝老先生又待如何呢?反正我是没想到他会鼓励我杀人。 还是说他是在以另类的方式劝阻我?故意把我有可能要做的事情以更加极端的做法说出来,让我自己觉得事不可为,知难而退? 忽然,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在祝老先生那一代,他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围绕着铸阎摩剑自相残杀,而他则是其中唯一的胜利者。 “庄成,你擅长阴谋算计吗,还是擅长政治斡旋?你应该不止是不擅长这些,而且还是个一听到庙算和政治之类的话题就不胜其烦的年轻人,是吧。”祝老先生说,“你最擅长的就是力量,就是破坏,而且你还是个刚出道的‘愣头青’,对于罗山这样那样的势力关系丝毫不清楚,但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 “不要去跟那些以幕后黑手自居的高层人玩弄算计,要把较量拉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谁想害你们,你就杀了谁!你在他们眼里有着这么做的天然合理性,甚至还有着反击的正当性。暗害你的人肯定会扯出这样那样的道理,但是这种道理骗不住他们自己,多半也骗不住其他围观的山头。你只管昂首挺胸地杀下去就是,要让他们害怕你! “只要没有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下场,你就是无敌的。就算真的有大成位阶无常下场,你也不要害怕。如果那是打得过的对手,你就往死里打!只是最好不要真的杀死了,大多数大成位阶无常都是大无常的亲信,你真杀了他们就是与大无常作对。感觉打不过的话见好就收便是,你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杀人,而是要震慑那帮子牛鬼蛇神。 “第一次亮相很重要,只要你表现得够狠辣,你就会发现罗山其实没什么牛鬼蛇神,大家都是和气生财的老好人。 “另外,记得不要主动挑事。一旦你主动挑事,你就成了理亏的那一方。但是只要对方开了头,你就可以放手杀了。毕竟你年轻气盛,容易上火,一不小心多杀了十几二十来个人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只要你表现出压倒性的力量,那么错误就全在撩拨你的人身上…… “还有……” 祝老先生语重心长、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的心得传授给我,话语里面频繁出现“打”、“杀”、“死”等字眼,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印象。 听这个人说的做真的没问题吗?祝家如今在罗山人际关系不怎么样真的只是因为以前在远离怪异世界吗?还说什么多杀十几二十来个人,我一开始都没想过要杀那么多。 说着说着,祝老先生似乎也口干舌燥,隐约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了喝水声,然后他放松地叹了口气,说:“大概就是这些了,你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吗?” “嗯……”我迟疑片刻后问:“请问祝拾真的是您的孙女吗?” 他不由得哑然,接着叹了一口颓废的气:“唉,阿玖……我女儿一直不让我插手对孙女的情操教育……” 正常的父母都不会允许自己子女接受那种情操教育吧。 而且,我也难以想象摆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姿态的祝师妹。 不,非要说的话,在战斗中眼睛变化颜色之后的她好像有些那个意思。有一股视人命如草芥的冷冰冰气质。平时善良到近乎于天真的祝拾在那一刻变成了冷酷的战斗机器,那种反差感就好像有些动画里温吞软弱的主角摇身一变化为凛然可靠的形象,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祝老先生似乎是想要在我身上倾泻自己过去未能接手孙女情操教育的遗憾,因为他的言论真的很符合我的口味,我担心自己继续听下去就真的会变成杀人狂,所以就想要找个理由结束通话。 只是在那之前,我的脑中浮现出了一片阴云。 “老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我问。 “你说。”他说。 “如果恶意的源头甚至不是大成位阶无常,而是大无常呢?”我问。 隔着电话也可以听出来,祝老先生的呼吸短暂地停止了。 虽说先前提到大无常可能也在关注这件事情,可祝老先生似乎没有想过大无常可能会站在对立面。是纯粹没有想到,还是不愿意去想,这便不得而知。我也明白自己的问题有些超纲。在毫无根据的前提下以大无常作为假想敌,或许在他听来像是在开不好笑的玩笑。 在猎魔人的世界观里,与大无常为敌,很可能是与神明为敌同义。 “大无常”与“无常”之间的差别看似只在一个字,中间却隔着不止一个次元。 在级别上,普通无常都在成住坏空四个级别之中,而大无常却在跳出这个级别的基础上还要再跳出一个级别;在力量上,普通无常再强大也仅仅会被视为强大的人,而大无常则被视为自然天灾的化身;在组织里,普通无常们都要拉帮结派,在罗山内部形成这样那样的山头,而大无常则立于组织之上,不应该说大无常属于罗山,而应该说罗山属于大无常。 就连在与怪异的关系上,无常都困扰于与怪异互相吸引的命运,而怪异面对大无常却都要四散奔逃。甚至在与官方势力展开战争这个话题上,没有大无常的罗山也可以凭借大成位阶无常和成级无常们轻而易举地征服这个国家,大无常的存在完全就是罗山战力重度溢出的那部分。 套用修仙的形容,大无常们简直像是应该飞升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大能,就是因为我们这个世界没有“飞升”这种设定,这帮子神仙才不得已屈居现实世界。 与大无常为敌——不客气地说,这个设想的重量甚至高于“与罗山为敌”。 或许是因为我对于大无常缺乏很多了解,并且有着些许与大无常相仿的特征,甚至还被评价为“可能在未来成为大无常”,所以才会缺乏畏怖之心。而在祝老先生眼里,这个问题多半是无法轻松对待的。 片刻后,祝老先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万一变成那种情况,我的建议是尽可能争取化解对方的恶意,或者是索性狠心放弃你身边那个小姑娘。” 我毫不迟疑地说:“我是不可能放弃麻早的。” “做不到放弃的话,届时你就带着那个小姑娘立刻逃跑。”他说。 147 假想敌2 祝老先生的声音相当冷静。 “既然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放弃那个小姑娘,到时候就不要想着靠谈判瓦解对方的恶意,那么做等同于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力量更强者。” 他接着做出补充:“至于我先前对你说的不要杀死大成位阶无常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必要时可以杀,不要对敌人手下留情。” “那么你们呢?”我问,“我与大无常为敌的话,是否会波及到你们祝家?” “这你大可以放心。我们祝家在那种情况下会及时与你做出切割。”他毫不避讳地说,“你还没有接受祝家的投靠,外人也不清楚我们私底下做过的交流,我们想要做到明哲保身非常简单。你只管躲藏起来就可以了。也不用担心我孙女那边,她虽然天真,但是没有傻到会在那种时候跑出来拖你后腿的地步。” 祝老先生的态度相当坦然,说是要在届时与我划清界限,我却产生不了丝毫恶感,而且那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说到后面,他似乎有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放松:“当然,最好是不要变成那种情况。以你的力量水平,只要不触犯到大无常,就是在罗山再肆意妄为都没关系。” 我也配合着他说话:“希望不要变成那样吧。” 几句话之后,我和祝老先生结束了通话。 我转身离开房间,来到了客厅。而麻早则已经整装待发,在玄关处等候。 “我们先出发吧。”我说。 - 当然,我没打算现在就带着麻早亡命天涯。 我只是要带着麻早往“诊所”的方向移动而已。 “诊所”就是怪人制造者过去为怪人做体检的场地,虽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但是靠着麻早的赐福之力,应该还是可以回溯调查出来不少信息的。之前由于麻早的灵魂创伤而暂且没去调查,现在她恢复了一些,我便带着她过去做调查。 其实我是希望麻早在家里继续修养一段时间的,最好是等到水师玄武回信,用他炼制的灵丹妙药让麻早的灵魂大幅度恢复再说。 届时,我很可能也要与那个仇恨火焰能力者的大成位阶猎魔人做过一场。 虽然水师玄武不是大无常,但他可是有着足以危及大无常的杀招,我有必要以同等程度的决心与其交锋。而通过这个机会,或许我也可以知晓自己的全力到底在哪里了吧。 我知道自己这种说法有些不知所云。想要知道自己全力以赴有多强,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展拳脚不就可以了吗。就算自己的破坏力再怎么强,也可以找个没人的荒野或者沙漠大闹一场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我的全力再怎么了不起也不至于把整座荒原都轰飞。 其实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胡闹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觉得那种程度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全力。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而精神力量的高低则与情绪有关。人体在生死之际可以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这种现象在意识领域应该会更加明显。人的意识在温吞的日常和在极限的绝境,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必定是天差地别的。 如果没有足以危及我生命的敌人,没有对应的压力,别说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我或许就连百分之八十的力量都拿不出来。 说来或许有些丢人现眼,这都不是以我自己的意志所能够决定的。也可以说是我对于自己的力量控制不足,是我不成熟的地方。想必其他猎魔人——诸如水师玄武就不会有这种问题吧。 估计祝老先生以前也有思考过将其作为家族靠山的路线,但是水师玄武可与我不同,他是真的与大无常有仇。况且既然他在传说中总是神出鬼没自由自在之身,估计也没成为谁靠山的兴趣。 而我则是有着不同的理由。我之所以没有接受祝老先生所说的投靠,固然是不希望影响自己与祝拾和长安的友情,事后再去思考,当时的我也应该再为这个判断加上麻早那边的因素。 或许是见到祝拾有着保护自己的力量,长安也逐渐显现出了自我保护的可能性,我有时会松懈某些方面的判断。实际上,我和麻早依旧是不可以随意与人来往的立场。现在我们是为了调查末日而与祝拾等人来往,可等到这部分“任务”结束之后,我终究还是要尽可能与其保持距离的。 不用说,我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承诺。当祝拾他们遇到危难之际,我必定会飞奔过去。 言归正传,虽然我不希望麻早这么快就动用自己的力量,但是她闲不下来,我最后还是耐不住她,便带着她来到了“诊所”。 “诊所”是我们调查人道司的必经之路,而人道司则是我们调查末日的首选目标。 论及与末日之间的牵扯,人道司比起神印之主真是露骨太多了。 祝拾和陆游巡提前收到通知,前者事先等候在了“诊所”门口,而后者则和我们差不多同时到场。 见到我和麻早,陆游巡主动迎了上来。 我仔细观察着他。 “我刚才已经听祝拾在电话里说过了,你有着用意识调查指定地点历史记录的能力,是吧?”他对着麻早说,“其实我前些天也用占卜技能调查过这家‘诊所’的历史信息,却遭到了反占卜手段的妨害,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大概。”麻早回答。 “那就好……”陆游巡先是点头,然后疑惑地看向了我,“嗯……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我在脑海里对比他和一号的身形轮廓。 一号与应凌云有着仇恨,而陆游巡则与怪人制造者有着仇恨,那么一号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是陆游巡呢? 虽然“神秘组织的成员就是自己认识的人”这种戏码未免过于巧合,但是我身边可是有着麻早这种“怪异事件巧遇发动机”,单单用“因为太巧合了所以没可能”是没办法轻松揭过的。 只是就我观察,陆游巡虽然长得也比较高,但身材总体偏向于匀称,而一号的瘦高则是有些不健康的味道,视觉上还是不太一样的。 陆游巡暂且放下疑惑,然后看向了祝拾。 “对了,祝拾,我看到了你最近提交的报告……”他若无其事地说,“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你的父亲应凌云……这是真的吗?” 148 追迹人道司1 见陆游巡不知真意地提问,麻早眼神微微变化,不动声色地往祝拾身边走近一步。 而后者则面不改色,坦率点头,回答:“是真的。” “是吗……”陆游巡口气复杂。 应凌云就是人道司的怪人制造者——这桩真相说是祝家之丑都嫌太轻,可是看他们的对话,无论是祝拾还是祝老先生貌似都没有袒护应凌云的意思。 虽然陆游巡表现得像是在看到祝拾的报告之后才知道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但是在回收怪人制造者其他数具克隆体残骸时候他也有参与。那些残骸固然是被炸碎烧焦到可能无法分辨出原形,可只要将尸块拼凑起来,未尝无法得出其本来面目。 换成其他人倒未必会做那种猎奇之事,只是他对怪人制造者有着深仇大恨,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没做过。这里他有意问祝拾,与其说是疑问,更加像是刺探。 我直接把那些迂回统统跳过,开门见山地询问:“你是打算对祝拾复仇吗?” “如果我真的有那种想法,又怎么可能会当着你的面谈及此事。”陆游巡摇头,“我仅仅是想要厘清自己的想法而已。说实话,心情很复杂。虽然常言道祸不及家人,但是看到仇人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很难当成无关之人。 “当然,我对祝拾本身是毫无仇恨的。只是很难不去想,如果我把她杀了,然后拎着她的脑袋拿到应凌云的面前,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会露出什么表情。” “你倒是诚实!只可惜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大约对我没什么感情,到时候最多随意评论一两句,就会把我抛到脑后了。”祝拾说,“那么,你的结论是?”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对你出手。”陆游巡清清爽爽地说。 “那再好不过。” 我感觉他说的多半是实话,却还是想要再继续深挖他的内心,试探性地询问:“可应凌云已经死了,你现在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时机是不是有些对不上?这份血债对应的目标已经消失,你会把怀里的血债也跟着抛下吗?” “应凌云死了,人道司却还健在。我之后的复仇目标,便是人道司。”陆游巡神色平静地说,“况且……应凌云真的已经死了吗?” “你是怀疑他还没有死吗?”我在意地问。 如果他有根据,我还真想听听。尽管我也认为应凌云不会那么简单死去,可这种判断除去不着边际的臆测,剩下的什么都没有。因为神印碎片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应凌云也可能还活着?这哪里是推理,不如说是我私人的期望。 “只是感觉而已。”陆游巡像是自言自语,“没错,只是感觉……那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死去?……” 感觉?他又不是二号小碗,貌似也不是以直觉敏锐为特长的猎魔人,仅仅以“感觉”一词带过未免令人难以信服。难道他是有着其他方面的线索,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我暂且搁置怀疑,然后看向了麻早,而后者则顺势说:“我可以开始调查了吗?” “嗯,麻烦你了。”陆游巡做了个请的手势。 麻早走进了“诊所”,我们紧随其后。 “诊所”占地面积不大,内部空空荡荡,看不到半件器材和摆设,只有分割房间的隔断。除去前厅,就只有两三个同样空空荡荡的小房间。麻早大致上转了一遍,用肉眼简单地扫视数圈,之后便在其中一处房间里站定,闭上双眼,仿佛进入了冥想。 很快,她就睁开了双眼,又走向另外一处房间。 “怎么样,可以调查出来吗?”我问。 “嗯,可以。这里确实放置过一些看不太明白用途的器材。”她点头。 陆游巡好奇地问:“怪人制造者设置在这里的反占卜手段没有对你造成妨害吗?” “多少有些妨碍,但是不成问题。”麻早回答。 也不知道她说的“不成问题”,是说对方的反占卜手段敌不过自己的赐福之力,还是说在扫把星体质的“帮助”下,就算反占卜手段把她要调查的历史信息切得再细碎,她也可以靠着运气将其拼凑出来。 我对于她的表现是相当期待的。不光是在期待她成功调查出能够帮助我们后续追查人道司的线索,也是在期待她的表现本身。看着她凭借自己的赐福之力大展身手,我感觉就像是自己也在大展身手一样心跳加速。 陆游巡看着麻早的举止,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叠巴掌大的白纸,递了过去:“你试试看这个。” 麻早的双手依旧放在身侧,她没有贸然接过对方的东西,而是流露出了审视的眼神。 “这是什么?” “这是‘念写照片’。”陆游巡解释,“只要把空白的念写照片拿在手里,然后专注地回忆心中的画面,就可以将其显示在照片上。你可以直接使用,用完之后有剩下的也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送你的。” “原来你以前拿出来的念写照片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念写出来的,而是靠着道具?”祝拾吐槽,同时仔细去看那叠空白照片。 陆游巡理所当然地说:“我从无常转职为游巡才不到一年,怎么可能什么能力都掌握呢?很多事情我都是要靠道具的。” 他确实经常会掏出这样那样的道具。 麻早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见祝拾没有对这叠空白照片发表意见,便对着她点了下头。然后她才把道具接了过来。 她拿出其中一张念写照片闭目冥思,很快,念写照片上就显示出了上一个房间的画面。 照片里的房间不再是空空荡荡,而是放着不少医学研究印象浓重的设备和器材。 陆游巡接过照片,仔细观察,旋即像是反射性地皱起了眉头。 “你看出什么了吗?”我问。 “不,我只是对于这种类型的器材和设备有些心理阴影。”他叹气,“之后再交给专业人士看看吧。如此精密的器材和设备,总不可能全是人道司自己生产和制造的。罗山应该可以通过照片里的线索追查到生产制造方。” 他对着麻早低下了自己的头,诚恳地说:“谢谢,光是能够拿到这些线索就已经是非常巨大的收获了。相信怪人制造者就是不希望我们追查到这个,才会紧急回收这里的器材和设备,还要在事后设置反占卜手段。” 见状,我与有荣焉,祝拾的语气也变得高兴了起来:“还没有结束呢,说不定接下来还可以调查出更多有用的线索。是吧,麻早?” “嗯。”麻早宠辱不惊地点头。 “不过,有点奇怪啊……”祝拾沉思。 “‘奇怪’是指?”我以为她是在说照片的问题。 “你看,我爹的目的不是复活大妖银月吗?他甚至不惜为此而与祝家决裂,加入人道司也多半就是为了这个吧?”她说,“而他现在却在那里研究什么怪人……以人道司的立场来说倒是无可厚非,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创造出足以匹敌猎魔人的超凡战士,但是那与我爹本身的目的没什么关系吧?” 她好像把应凌云的愿望是复活大妖银月也写进了报告书里,陆游巡对此毫无异色,也陷入了思考。 人一旦加入组织,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的,然而应凌云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本身就是人道司的高层决策者之一,相较于中层和底层人员应该有着更大的行动自由。从他的事迹也可以看出来他是个自我中心意识强烈的人,人道司要是强迫他去做与自己的愿望无关的事情,他估计就会像是与祝家决裂一样与人道司分道扬镳。 而且,原本应该在决策层面上“发光发热”的他却频繁在外界活动,也隐约体现出了他对于制造怪人的积极性。 还是说他的本体确实是沉浸在复活银月的工作上,而制造怪人的工作则全部交给了“可能性分身”? 我感觉这个推理不是那么严丝合缝。“可能性分身”是本体可能性的呈现,而怪人制造者曾经在我面前召唤过很多分身,其数量相较于意识网络的节点数量并不算是稀少。同时,他应该也有不少在其他城市负责制造怪人的分身。如果说他能够在这个方向上召唤出那么多“可能性分身”,那岂不是说,他原本就有不小的可能是个专心于怪人制造工作的人? “他不可能只是在制造怪人而已。或许这个工作对于人道司来说是重点,但是应凌云的重点另有他处。”陆游巡若有所思地说,“为了复活心爱之人吗,那种家伙居然也会发自真心地爱上谁……” 祝拾感叹:“银月那种女人简直就是为了破坏男人的大脑而存在的。不要说是我爹,就是我这个女的想想都要犯迷糊啊。” “确实。”陆游巡感同身受地说。 “你居然赞同啊!我还以为你会对着我爹批判一两句的。”祝拾说。 “真理不容辩驳。自古以来,男性就有一种究极的异性幻想……” 陆游巡似乎又要说出什么破坏他自己形象的发言了。见状,祝拾露出了敬而远之的表情。 而就在这时,麻早“咦”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前厅的方向。 149 追迹人道司2 麻早立即离开这处房间,去往前厅。 祝拾和陆游巡虽然在对话,但大部分注意力都是放在麻早身上。见到对方好像突然有了新发现,两人同时停止了说话和动作。我毫不迟疑地跟随了上去,而两人则紧随其后。我们来到了前厅。 麻早在前厅到处观察,随后来到中央,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虚空,然后面露恍然之色。 “你发现了什么?”我问。 “是空间转移。”她说。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陆游巡却是迅速地理解了:“……啊,原来如此,果然是使用了空间转移……” “怎么回事?”祝拾问。 “其实我手下的探员们有调查过怪人制造者是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把‘诊所’内部所有的器材和设备转移走的。”他说,“外面的街道有着监控摄像头,法术调查手段也可以正常运转。无论他使用何种交通工具搬运物品,都至少会留下来相关痕迹。但是我们没有调查出来那样的迹象。 “而如果他是用空间转移把所有物品都打包带走,那就非常合理了。正巧,你们在报告里面提到的黑色雾气也有着大规模空间转移的力量。” 在他说话间,麻早再次拿出一张念写照片,在上面显示出了过去的情景。 我凑过去观看,照片上面显示出了前厅过去发生过的事件画面——怪人制造者站在前厅中间,身边堆砌着乱七八糟的高精尖器材和设备,而他的面前则悬浮着黑色雾气形成的漩涡。 黑色雾气漩涡的直径大约两米多,他在往里面搬运大件的器材。器材一半从漩涡的一边没入,却没有从另外一边穿过,就像是进入了其他不知何处的空间。 “传送门?”我认为这个词语最搭配这个黑色雾气漩涡。 紧接着,我意识到,我们在“诊所”的调查很可能就要陷入死胡同了。 就连陆游巡也万分遗憾地说:“这真是最差的可能性了……” 麻早赐福之力的历史回溯技能在追踪猎物方面最有效率的用法,就是直接追踪猎物的历史足迹。以常识角度出发,无论猎物以何种巧妙隐蔽的方式移动,其历史足迹在物质世界都是连续的。麻早只要追着这类痕迹顺藤摸瓜找上去就可以了。这也可以说成是超能力版本的“查监控”。 怪人制造者转移高精尖器材和设备的目的地毫无疑问会是人道司的秘密据点,无论他用的是车辆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都可以“查监控”查出来。就算他是靠着航空载具转移设备器材,我大不了进入火元素形态抱着麻早飞起来,一边飞行一边让她追迹。 可空间转移和传送门这类手段不一样,猎物的历史足迹在这里就中断了。 我们无法直接追踪到人道司。 “没办法,先把能够调查出来的线索都调查出来吧。”祝拾提议,“这家‘诊所’里面除去器材和设备,应该还存放过文件资料之类的东西吧。那些物品比起设备器材更加有价值。麻早,你可以从历史信息里找出来那些文件资料的信息吗?” “这里没有存放过文件资料,就连怪人的体检数据资料都没有。”麻早直接摇头了,“怪人制造者在这里给怪人做完体检之后,好像都是把数据记在脑子里面……也有可能他是在这里测试出怪人身体数据的同时,让其他地方的分身进行记录。” “也就是说,这里只是纯粹的体检场所而已。说起来换影怪人也有提过,怪人制造者好像只有在给怪人做体检的日子才会启用这家‘诊所’,所以当然也不会拿来存放什么资料。”陆游巡思考之后说,“你之后可以把怪人制造者对怪人进行体检的过程也都念写下来吗?最好再仔细地描述一遍,那说不定也可以成为线索。” “没问题。”麻早一边回应,一边盯着前厅的中央。 过了一小会儿,她说:“另外,我应该还可以继续追踪下去。” “继续追踪什么?”祝拾先是下意识说了一句,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等等,你是说你可以在这里调查出过去的对象在通过传送门之后延续的历史足迹?” 麻早摇头:“那倒不是。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站在原地调查出另外一片空间的历史记录。” “那么,你是打算怎么做?”我好奇。 “我可不止是能够调查历史记录而已。”她说,“我的赐福之力是‘回归’,是把事物还原到过去状态的力量。” 说话的同时,她转头看向了我,语速也变得平缓。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感觉她可能是有意在我面前表现自己。 她好像在用心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说了下去:“换而言之,只要是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现象,我都可以靠着自己的赐福之力尝试将其重现出来。” 我很快就意识到她说的内容意味着什么,而祝拾和陆游巡亦是面露惊容。 她没有去看后两者的反应,眼睛里面似乎只有我。 “你是说……”我试探着询问,“你可以打开怪人制造者曾经在这里打开的传送门?” 她严肃点头:“是的。” “稍等一下。”祝拾插话,“麻早,你的力量在用于外部对象的时候负担应该会上升吧,现在你甚至还想要把过去出现在这里的怪异现象凭空具现出来……这真的不会对你的灵魂造成负荷吗?” “会有不小的负荷。” 麻早没有逞强,实话实说:“就算可以重现,也只能安全重现很短暂的时间。反过来说,只要不去尝试超出这段时间,负荷就不会大到加深我的灵魂创伤。只不过在我身上积累的负荷退潮之前,我无法再次重现传送门。” “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误,你能够打开的传送门仅仅是单程车,一旦使用就无法折返。万一传送门对面就是人道司的秘密据点,贸然穿过就等同于孤军深入敌营。到时候别说是继续追踪人道司,就连自保都有问题。” 陆游巡一边列举这个做法的不足之处,一边却是流露出了意动之色,我感觉他很可能是想要自己穿过去。 可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没错,他肯定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做法的最优解绝对不是把他自己送到传送门的对面。 “陆禅,要是你接下来提议让庄成穿过传送门,我可就要打你了。”祝拾斜视陆游巡,“庄成的力量确实非常强大,在这座城市里面绝对找不出来第二个能够与他匹敌的人物。但是传送门的后面很可能就是人道司的腹地,不是说只要实力强大就可以随随便便进去的。谁知道对面会有何种怪异在等待着入侵者?” “祝拾,虽说我们在罗山内部立场不一样,你也大可不必如此不信任我。罗山三大患,人道司就位居其中之一,我怎么可能推荐自己人往那种势力的腹地一头撞去。”陆游巡摇头,“庄成没必要自己穿过传送门,只要他放出自己的火焰穿过去就可以了。” 是的,我大可以先让“萤火虫”去到传送门对面的空间。 只要这么做,我之后就可以观察清楚对面是什么地方,甚至可以直接把自己传送到对面去;或者其实我本体直接穿过去也不是不行,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就通过事先留在这里的“萤火虫”,把自己传送回来就可以了。 当然,第二种做法肯定会被祝拾和麻早所劝阻。而且如果对面真是人道司的腹地,保不准会存在着足以切断我与“萤火虫”之间联系的结界。综合来看还是先放出“萤火虫”试探一二比较好。 我再三向麻早确认重现传送门会不会加深她的灵魂创伤,她认真地做出保证,让我放心。 “那么,拜托你了。”我说。 她用力点头,然后让我们稍微后退。而她也后退两步,对着前厅的中央伸出了手掌。 与此同时,我也召唤出了一只“萤火虫”,准备随时放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念出了两个字。 “——回归。” 话音落下,在前厅的中央,能够封杀异能之力的黑色雾气竟被麻早的异能之力强行重现,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涌现了出来! 黑色雾气涌现之后自动形成了漩涡。与念写照片里面直径两米多的漩涡比起来,麻早重现出来的黑色雾气漩涡只有数十厘米,想要让人类通过的话,恐怕只能像是钻洞一样钻过去。 在完成重现的一瞬间,麻早顿时浮现出了吃力的表情。这个黑色雾气漩涡维持不了多久。 我没有浪费宝贵的时间,掌心的“萤火虫”像是转瞬即逝的电火花般迅速射出,没入了黑色雾气漩涡。 见状,麻早关闭了这个传送门,然后相当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我非常关注她的状态变化。这次她没有身体摇晃跌倒的迹象,看来先前的保证不是谎言,我也算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穿过传送门的“萤火虫”那里。 “萤火虫”似乎是进入了一处未知的室内空间。 150 另一枚神印碎片1 由于祝拾和陆游巡先前针对传送门对面空间的警戒发言,我也做好了“萤火虫”在穿过传送门之后会遇到敌人的准备。 而实际上,传送门对面没有敌人,甚至连活物都看不到。 “萤火虫”进入的空间,看上去像是一处杂物间。 说是杂物间,其实这里空空荡荡,看不到多少杂物,只是在房间里面有着一排置物架和几个空纸箱,给我以“杂物间”的印象而已。房间里还有着半开的窗户,午后的阳光射入室内。外边不是城市,而是森林,隐约能够听见鸟语和树叶摇晃的声音。 我把“萤火虫”分成了两只,一只探索户外,一只探索室内。 而在麻早刚才打开传送门的时候,祝拾和陆游巡都没有闲着。他们抓紧机会,对着传送门本身做了探查。祝拾应该是使用了“不周山”,而陆游巡则貌似使用了某种探查的法术。此刻他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这边。 我一边操纵“萤火虫”,一边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给他们。 “传送门对面是空无一物的房间?怪事。”陆游巡疑惑,“刚才麻早重现出来的黑色雾气所散发的法力波动,既不是她自己的法力波动,也不像是人类会具有的法力波动,应该是某种未知技术的产物。也就是说传送门对面应该会有与其相关的设备或者法阵才对。” “会不会是藏在墙壁里面了?”祝拾问。 “我的感知是可以穿墙的。墙壁仅仅是墙壁而已,没有任何异常。” 在我答复间,“萤火虫”已经大致把握了这个地方的概况。 这里应该是一处位于郊外森林的大型研究设施,杂物间外面是走廊,串联起了很多大小不同的房间,墙壁上贴着公告栏和规章制度说明。 根据我以“萤火虫”为中心大范围蔓延的感知,还可以看到很多像是实验室和住宿区的地方。 然而我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活人。这里似乎就像是“诊所”一样被废弃了,就连实验用的器材和设备都荡然无存。而理所当然,从“诊所”搬运到此地的设备器材也都不见踪影。 不对劲。这个地方其实比较符合我对于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想象。说到人道司,那就是从事秘密罪恶实验的组织,而这里的确是个研究设施,并且远离人烟,符合“秘密”这一条件。然而这里却被弃置了——为什么怪人制造者要把运送设备器材的地点选择在这里? 这里一定有鬼。 我无法对这个地方放松警惕。在这种应该存在着危险和怪异之物的地方却什么都看不到,反而令人心生不安。我不知道这种不安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到底是在警惕未知的危险,还是对于这种情景本身感到不适。 就像是在恐怖游戏里面出现的废弃游乐园,又或者是夜深人静的校园,这个废弃的研究设施也给我带来了相同的感觉。原本这个地方应该弥漫着井井有条的工作氛围,却变得如此虚无冷清。我很难产生“这里确实没有人在”的感觉,反而觉得是有很多“人”正在徘徊,仅仅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这只是我的幻觉吗?还是我身为超能力者的直觉? 我必须更加深入地感知这个表面平静,却隐约泛着诡异的地方。 忽然,我想起来了祝拾和陆游巡刚才说的话。 “你们以前也一直在说什么‘法力波动’……那到底是什么?”我问,“我从来都感觉不到你们说过的那种波动,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吗?” “只要是猎魔人,能够感知并操纵自身的法力,就必定可以感知到法力波动。因为所谓的法力波动,其实就是外界的法力散播的信号,本质上与光信号和声波差不多,那会对你自身的法力造成扰动。”陆游巡解释,“而你之所以感觉不到外界的法力波动,是因为你太强大了,外界的法力波动难以扰动你自身的法力。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蟑螂爬到了你的皮肤上,你肯定会产生瘙痒的感觉,但如果落到你皮肤上的仅仅是只蚊子呢?” 我想了想后说:“就算是蚊子,也不是完全感知不到吧。虽然我以前也不是每次都能够感觉到蚊子落到自己皮肤上,但大多数人肯定会有那么几次感觉到的经验。” “对,所以只要把握住窍门,你应该也是可以感知到其他法力波动的。”他说,“至于具体的做法……抱歉,如果你是从零开始学习的新手那还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这个层次的强者去补习这种应该在最基础的阶段就掌握的技术。” 祝拾提议:“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个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当着你的面散发法力波动,让你实际感受到法力波动是什么东西,之后你就学会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是我需要的是现在就能够掌握这门技巧,去感知这片废弃研究设施是否潜伏着其他的法力波动。 我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便先闭上双眼,进入冥想,现场试试看能不能做到。 以前我也有过冥想的经验,那是还没有觉醒超能力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我热衷于神秘的修行知识,也有尝试过研究如何通过凝视熄灭的烛芯进入禅定的境界。虽然从来都没有过成功的经验,但是并非毫无心得。 我慢慢地回忆起过去的经历,然后逐渐地排除杂念,想象自己像是关闭照明开关一样逐步屏蔽五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萤火虫”那玄之又玄的特殊感知上。 然后,我就连“萤火虫”本身的感知都要屏蔽,尝试捕捉自己从未捕捉到的外界信号。 世界似乎变得黑暗了。 沉浸在这种专心致志的黑暗中,我分辨不清楚时间的流逝,或者说是有意不去分辨。感觉自己像是搭乘小舟,航行在黑暗的大海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大海中移动,而大海本身则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动传递过来。 不,严格地说,还是有着波动的,那就是我自身发出的波动。既然身处于海面之上,想要不产生任何波纹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所谓的“法力波动”吗? 我居然第一次尝试就找到了感知法力波动的窍门?难不成我有着这方面的才能? 慢着,我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 祝拾刚才说过想要让我感知到法力波动,最好直接找来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言下之意就是最好让我面对与我同等水平的对手。但是,这里其实已经有个与我同等水平的人了——那就是我自己。 我就是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并且也有着法力波动。感知法力波动的窍门从一开始就长在我自己身上。只是以往我对于自己的法力波动习以为常,就像是习惯自身气味的人闻不出来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样,越是习以为常的东西越是难以识别出来。 我哪里是有这方面的才能?真是有才能的话,怎么会拖延到今时今日才产生自觉。这反而是我迟钝的证明。 自嘲的念头还是先放下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感知这处废弃研究设施。 遗憾的是,现在的我尽管应该已经对于“法力波动”这一概念产生了认知,却还是无法在这个地方感知到自己之外的波动。 是这个地方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吗?还是说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我也捕捉不到自己以外的法力波动? 亦或是我误会了,其实刚才把握住的不是自己的法力波动,仅仅是我在冥想之中滋生的幻觉? 就在这时,我似乎是终于感知到了异常的痕迹。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躁动,不是远处,就是附近。不,甚至不是在附近,而是在我的内部——在我的意识内部? 我很快就想明白了躁动的源头是什么,然后退出了冥想状态。 见到我突然睁开双眼,陆游巡居然比起祝拾和麻早还要关心我,他第一时间抢先询问:“你发现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 我无法当着他的面说出实情,只是先把右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召唤出了神印碎片。 神印碎片正在我的掌心处震动着。并不是足以发出声音的震动,而是相当细微的,不仔细感觉的话就会错过去的隐隐约约的震动。 神印之主说过,如果在我们附近出现了其他的神印碎片,与我们绑定的神印碎片就会产生震动。 而现在这种情况无疑是在说明,我的附近出现了神印碎片。 但是,是哪里的附近? 是“诊所”,还是废弃研究设施? 我的“萤火虫”相当于我本人的延伸,如果说“萤火虫”附近出现神印碎片,致使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震动,这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我立刻操纵废弃研究设施里面的“萤火虫”从设施之中离开,大约在远离数百米之后,震动就消失了。而当我让“萤火虫”返回设施之后,震动则再次出现了。 这下不会有错了。 另一枚神印碎片,就在这处废弃研究设施之中! 151 另一枚神印碎片2 现在我可以确定,这处废弃研究设施里面有一枚神印碎片。 考虑到怪人制造者与此地的关联性,以及应凌云拥有神印碎片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认定废弃研究设施里面的神印碎片就是属于应凌云的。 只是我想不明白。 神印碎片这么宝贵的物品,为什么会被放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正常来说就是再严防死守都不为过。就算不希望被人认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至于放得如此随意吧? 我尝试着把神印碎片的具体位置找出来,而陆游巡则继续向我打听传送门对面的情况。 神印碎片的事情肯定不能告诉给他,除此之外的事情倒是没关系。我把自己看到的情景详细地描述了出来。 根据我的感知,废弃研究设施距离我们所处的咸水市至少也有数百公里,都不在我们所属的省份了。小小一个传送门居然能够通往那么遥远的地方,这要是有办法在民间普及开来,真不知道会是何等的交通革命。 而在听完我对于那边场景的描述之后,陆游巡的神色逐渐古怪和阴沉。 “庄成,在那个废弃研究设施的入口,是不是写了设施的名称?”他问,“能不能看一下?” 我依照他说的,操纵“萤火虫”去看了一眼。在入口处有个横放的石碑,上面写了废弃研究设施的名称,这里对外宣称是某家集团的药物研究所。 听到名字之后,陆游巡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表情变得很扭曲。 片刻后,他才平复情绪,然后说:“那里是人道司的旧据点。……我过去就是被抓到那里的。” 闻言,祝拾脸色微变,麻早也忍不住看向了陆游巡。 我看着那废弃研究设施——人道司旧据点的心态也顿时变得大不相同。 原本只是像荒凉的灵异场所一样令人不安的地方,现在变得更加令人心生寒意,仿佛隐约能够聆听到过去在这里回响的惨嚎,以及血泪和绝望。 陆游巡过去就是被人道司监禁在这种地方折磨的吗? “当我从那处据点逃跑之后,就立马联络了罗山去剿灭那里的人道司势力。只可惜他们的反应快了一步。当罗山的无常们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使用大规模空间转移全部撤退,任何有价值的物品和线索都没有留下来。”陆游巡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居然还有与那个地方产生联系的一天。” 祝拾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怪人制造者会把‘诊所’的器材和设备运送到废弃的据点?” “大概是把那里当成了转运站吧。”陆游巡淡淡地说,“他或许已经预料到了传送地点的暴露,所以没有直接把传送门和真正的据点连接在一起,而是要在中间加入转运环节。至于为什么要选在那种地方也很好理解,在战场上,炮弹很少会落到同一个弹坑里。已经被排查过的废弃据点反而是罗山的灯下黑之地。” “他就连现在这种事态也可以预料到?”祝拾错愕。 我想,怪人制造者应该不至于会预料到麻早这种能够重现他传送门的人出现,但是他肯定想好了“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自己失手了”的事态。 这是有先例的。 上次怪人制造者就没想到我能够无条件进入火元素形态挣脱束缚,可他还是以此为前提,事先耗费巨大心血准备了直接攻击我灵魂的底牌杀招。 就连不可能的可能都要做好准备,这就是应凌云的作风。 过去的他就是于不可能之中找到了胜利的可能,击杀了大妖银月。 作为敌人,真是个过于棘手的角色。 只是这一次,他还是失算了。 虽然不知道人道司旧据点为什么会出现神印碎片,但是根据已有线索分析,这个地方是转运站的推理应该没有错误。 而麻早是究极的追猎者,对面靠着增加转运站这种手段不过是拖延时间。 既然怪人制造者在“诊所”这边为了防止被人追迹而使用了传送门这种手段,那么在转运站那边他八成还是使用了传送门。然而这种手段无论使用多少次都无济于事。有传送门就把传送门给撬开,没有传送门就正常地追迹。再加上还有麻早的招灾效果在,对手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注定会被追逐到。 问题是,麻早如今在短时间内只能重现一次传送门,暂时没办法让她把那里的传送门也给打开。 纯粹只是把她带到数百公里外的人道司旧据点倒是应该没问题。只要我先把自己传送到那里,再让她通过我身上的贴纸记号把自己也传送过去就可以了。 相信她在那里也可以调查出来一些重要的情报。那里好歹是人道司曾经的据点,里面还极有可能进行过与怪人相关的实验,肯定有着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但是就连“诊所”都设置了反占卜手段,旧据点就更不用说。那么做很可能就只能得到被反占卜手段切碎至七零八落的线索。而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归根结底是将其引向灾厄的体质,无法指望这种厄运现象会好心到将我们想要的所有有价值信息都拼凑出来。况且现在还没有外部的时间限制压力,调查对象又是整座建筑物,无从估测拼凑线索会耗费多少时间。 如果可以追查到人道司真正的据点,自然还是那么做为好。而现在就动身过去的话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以怪人制造者的谨慎,总不至于对可能暴露的转运站毫无关注,他必定在那里设置了某些侦测手段。现在的我仅仅是操纵“萤火虫”在那里侦查倒是可能没被觉察到,一旦让自己和麻早亲身上阵,必定会刺激到幕后的应凌云。 应凌云确实是逃不出麻早的追猎,可拖延时间的手段定然不缺,要是让他到处开传送门逃跑拖延上几个月,甚至是通过陆游巡提及的大规模空间转移带着人道司所有的人员和物资一起逃跑,那我们还不如放弃他和人道司这条线索来得好。 我倒是没有狂妄到以为人道司这么个巨大的组织会恐惧我和麻早两个人,但是他们肯定会恐惧自己的藏身地暴露在罗山势力的视野里。 要是没有那棘手的灵魂创伤,麻早就可以接二连三地使用“重现”,届时想必应凌云就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了吧。 果然还是得先帮助麻早克服灵魂创伤——正当我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陆游巡突然对着麻早说话了。 “只要你能够连续重现传送门,就可以揪出人道司真正的据点了,是吧?”他的眼中有着极其强烈的热度。 看到这种执念深重的眼神,麻早皱了皱眉,然后说:“是的。” 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体,同时说:“我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啊?”祝拾诧异。 “我要向罗山申请物资支援,从仓库里面拿到能够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法术道具。”他说。 “啊?我们还有那么偏门的法术道具?”祝拾疑惑。 “只要不是在原理上无法实现的法术道具,罗山差不多都有。”他说,“实在申请不到的话,那就再换一种,比如说可以大幅度降低使用者灵魂负荷的道具,或者是在使用者的灵魂受到伤害时把伤害转移出去的替身物品……罗山家大业大,肯定有东西能够帮助到现在的她。” 他的口吻透露出来不达成目标便决不罢休的坚定意志:“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最多两个小时,我一定会带着成果回来。” 说着,他往“诊所”的出口走去。 “我也去!” 天知道对方最后会带着什么东西回来,祝拾似乎不放心,便追逐了上去。 只有我和麻早被留在了这里。 “……怎么办?”麻早转头看向了我。 “就等陆游巡的好消息吧。”我说,“他不在,也正好方便我发挥。” 说完,我进入了火元素形态。 看到我身上突然熊熊燃烧,麻早吃惊地问:“你想要做什么?” “人道司旧据点里面有神印碎片。”我说,“我要将其找出来。” 说完,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人道司旧据点的“萤火虫”那里。 神印碎片仅仅是一块石子大小的物质,将其放在偌大的人道司旧据点里面,就是让我找上一整天我都找不出来。这里面固然是有着正常形态下我无法放出太多“萤火虫”的缘故,也是因为正常形态下我意识处理信息的速度着实缓慢。 而现在,我的意识处理速度飙升千百倍,热量感知的能力亦是远超正常形态的自己。甚至都不需要召唤出数量众多的“萤火虫”,仅仅以人道司旧据点的“萤火虫”为中心,我的感知力就像是水漫金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转眼之间,我的热能感知便笼罩了半径一公里以内所有的区域,不光是人道司旧据点,就连周边的树林都在我感知力的笼罩范围内。 包括墙壁和地板的内部,树干的中间,土壤之下,任何事物都无法逃离我的目光。甚至只要我现在有那个念头,这片领域瞬间就会陷入毁灭的火海,一切都将在我的注视之下化为飞灰。 这个范围仍然不是我的极限,不过,现在把感知力扩张到这种地步就差不多了。 我全神贯注地摸索目标的下落。 152 突如其来 “那种地方居然会有神印碎片?” 麻早在我旁边说话,她的声音浮现出了紧张之色:“庄成……虽然你现在不是以本体侦查,但还是要千万小心,不知道那里会潜伏着何种危险。” 碎片竞争才开始数日,我们就“幸运”地遭遇到了其他的神印碎片——很可能在麻早看来,这是被自己扫把星体质吸引来的巧合。而既然是这种性质的巧合,那就注定伴随着灾厄。神印碎片不可能会乖乖等候在那里让我们去捡。 而在我看来,既然我们是在追迹着很可能拥有神印碎片的应凌云,那么遭遇到神印碎片就是早晚的问题。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只是,我或许要承认,麻早可能才是正确的。 随着热量感知大规模展开,我立马觉察到了第一个异常。 我摸索不到另一枚神印碎片的具体位置。 通过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的反应,另一枚神印碎片绝对就在这半径一公里的范围内。无论是将其藏在保险柜里面,还是藏在地板或天花板的隔层里面,都绝对无法绕过我的感知。这个领域在我眼里就是反掌观纹,任何事物都无所遁形。 难道是藏在了地下,甚至是天上?以防万一,我把自己的感知范围从平面扩展到了立体,上至高空,下至地底,也都被纳入了我的感知范围。这都不是掘地三尺了,而是掘地千米。我的热量感知是可以无视物质阻挡的,即使是地下千米的地方也可以查得底朝天。 结果是,这处人道司旧据点的确是有地下结构,但是最多只有负二层,其余都是建筑地基结构。依旧没有发现神印碎片的踪迹。同样的,上空也是一切正常。 这倒是没有脱离我的预料。应凌云既然把神印碎片放在此地,肯定是有做好非同凡响的防盗措施。比起一目了然地放在保险箱里,不如使其处于任何窃贼都无法发现的状态。 我甚至怀疑就连人道司都没有发现他拥有神印碎片。 诚然,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想要藏起重要之物,将其隐藏在荒无人烟之地是最佳选择,然而这是建立在“只有自己知道隐藏地点”前提下的“最佳”。 如果神印碎片不止是属于应凌云,而是属于人道司这个组织,那么将其锁入严防死守之地才是合理选项。 现在这个情况貌似是背道而驰。 与此同时,随着我不停深入感知,我愈发感受到了此地的灵异。 ——我似乎正在被某些事物注视着。 一开始我对于人道司旧据点的印象是看似冷清,实则仿佛有着很多人在,只是自己无法看见。而这种印象当我加深感知之后竟变本加厉。起初以为是像进入废弃游乐园一样的精神幻觉,现在却只觉得这里似乎是真的有很多正在阴暗活动的未知之物。 更有甚者,这些未知之物似乎已经发现了我的“萤火虫”,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集中在了“萤火虫”上,仿佛正在黑暗中窃窃私语,满怀恶意地讨论要如何处置这个不速之客。 我暂且把注意力从寻找神印碎片转移到了寻找这些未知之物上,而就和神印碎片一样,我也找不到这些未知之物。只能隐约感觉到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存在。 这都是些什么?难道是应凌云设置在这里的侦测手段,我被发现了?还是说应凌云为了反击潜在的窃贼而在这里养了群妖魔鬼怪? 以麻早的调查能力,无论是神印碎片,还是未知之物,她肯定都可以将其暴露出来。但是问题并非能否将其暴露,而是当这些未知之物暴露之后会呈现出何种危险。 在探索的过程中,最危险的不是有形的怪物,而是未知的凶险。纵使以我的力量可以自保,也无法保证麻早不会受到伤害。 要不索性把人道司旧据点夷为平地?那么做应该不会影响到麻早的调查。只是那种粗暴的做法不知道能否对未知之物起到效果,且多半会把藏在此地的神印碎片也付之一炬。虽然神印碎片就算被分解破坏也不会影响其本质存在,但是我没有与那神印碎片做过绑定,无法确定会在何时何地再次出现,说不定会直接回到应凌云手边。 应该还有更加精妙的做法才对,像是切除病灶的外科手术一样的…… 思考的同时,我把那边的情况告诉给了麻早。 “——你的意思是,我暂时不过去调查会比较好?”她问。 “至少等到我排除那里的陷阱。”我委婉地说。 如果我只是说“因为那里很危险所以不要去”,她大概会反对。因为她虽然性格警惕多疑,但其实不是在乎自身安危的类型。不如说正相反,我隐约感觉到她有着故意步入险境的殉道者心理倾向。 如此比较,我与她倒是有着相似之处。只是我没有为自己的过去赎罪的冲动,更加没有拯救世界的理念。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并且坚信这般才是自己最自然的形态。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必将是。 麻早只能点头,然后再次提醒:“那么你要小心危险。” 说着,她看着我的面孔,似乎联想到了其他事情,脸色变得有些迟疑。 “庄成,关于你和祝拾祖父说的那些事情……” 我在前往“诊所”的路上把自己和祝老先生交流的内容转告过麻早。 不止是罗山可能会对她不利,也有大无常正在关注她的事情。 她在听完那些消息之后便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而这会儿似乎终于决定要说出来了。 我明白她在思考什么。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接受把自身带来的危险拿出来让我分摊部分,但是,大魔——大无常终究是不同次元的威胁。 “如果真的有大无常要对我出手……” “你可不要说什么‘到时候就把我抛弃’这种话。”我说,“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你跑到哪里我就会追到哪里。你要是扔下我,我就直接去找试图迫害你的大无常算账。不要以为光是远离我就可以把我撇清。” 麻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了话语。估计是对于我的回应早有料想,这次她放弃得很快。 片刻后,她突然说:“……庄成,你就是祝拾以前说过的所谓的‘重男’吧?” “啊?她在哪里说过?”我愣住了。 “在手机里。”她老实回答,“祝拾给我手机里安装了聊天软件,最近经常给我发信息,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 祝拾到底对她灌输了些什么东西啊? 我突然产生了窥探麻早聊天软件记录的冲动——等等,控制住,如果真的干了那种事情,岂不是真的要变成祝拾口中的“重男”了? “不要听她乱说,她都是在胡说八道。”我选择转移话题,“对了,麻早,你刚才重现的传送门,在其他地方也可以重现出来吗?” “只能在原地重现。”麻早回答,“如果我对赐福之力的掌握更加深入,或许就可以做到在其他地方也能够重现了吧。” 她这个赐福之力只是听上去功能简单,其实拓展性强到离谱。既然她能够做到重现其他怪异之力,那么或许就连我的火焰都可以重现。说不定就连祝拾的“不周山”和陆游巡过去掌握的“可能性分身”,我怀疑她以后也有可能在不同的人——比如说在自己身上重现出来。 那么,她那股把事物回归至过去形态的力量,又是否能够用来修复神印呢? 这不是我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也有当面询问过她。结论是做不到。她的赐福之力受限于自己的强度,而神印是远远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事物。 再者,神印原本就是超脱时光长河的神器,当它在某个时间点破碎之后,过去和未来的它也都会陷入破碎,单单是回溯时间是不可能将其修复的。 只不过我还没有彻底放弃这条思路,因为我意识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神印碎片之力——其他被选中者似乎都能够使用神印碎片的力量。如果光靠麻早自己的赐福之力无法修复神印,那么再结合神印本身的力量又如何呢? 当然,这还仅仅是个非常粗糙的想法。因为我不知道神印碎片之力具体的表现形式,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将其与麻早的赐福之力结合使用。就算可以,也不好说光凭碎片的力量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我姑且搁置这个想法,一边继续调查人道司旧据点,一边问:“麻早,能不能帮我个忙?” 麻早现在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见我这么说,她立即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刚才尝试了感知法力波动,好像找到了点窍门,却不知道对不对。”我说,“你现在可不可以发出来一些法力波动,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感觉到?” 如果我可以临时抱佛脚掌握感知法力波动的方法,说不定会对调查人道司旧据点有用。 麻早点头,然后伸出右手,召唤出了她曾经用过的虚影反曲刀。 这把虚影反曲刀呈现出了宛如水面扰动般混乱的形态,但是看麻早面色如常,这似乎不是在反映她虚弱的状态,而是她故意为之。 “我现在应该是散发出了住级的法力波动,你感觉得到吗?”她说。 闻言,我盯着虚影反曲刀,然后闭上双眼,再次想象自己乘坐在小舟上,周围是黑暗寂静的大海,试图从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捕捉到波纹。 然而还是什么都捕捉不到。 正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在我的意识中,一道前所未有的剧烈波纹在遥远的地方出现了。 那甚至不能说是“波纹”,而应该说是“波浪”。 “波浪”从远方朝着我乘坐的“小舟”席卷而至! 153 VS大成位阶1 我立即产生了确信。 这道在“黑暗的海面”上,朝着我乘坐的“小舟”汹涌而至的“波浪”,就是祝拾和陆游巡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法力波动”。 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剧烈的波动,就像是迄今为止我一直都生活在无风的室内,此刻终于走到室外,感受到了大风吹拂在面孔上。这下即使不在脑子里面想象什么“海面”和“小舟”,就是在自然正常的状态下就能够感受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祝拾所提到的大成位阶猎魔人的法力波动吗? 但是,到底是在哪里出现的? 并不是在人道司旧据点那里。我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就看到身边的麻早也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她转过头往东南边的方向看了过去。法力波动的源头是在这个方向的远处,距离我们所在的地方至少十几公里的地方。 “大成位阶?” 麻早难以置信地自语,然后连忙跑到了“诊所”的外边。 我也跟着她跑出去,并且在脑海里搜刮自己的记忆。 以前我有对祝拾打听过在这座城市活动的罗山无常。根据祝拾的说法,在这座城市里面力量水平最高的无常就是成级别,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人就是她的祖父,也就是祝老先生。至于“大成位阶”,那是找遍罗山也只有不足二十人,单单拿出一人就足以代表一支势力的超级强者。除我之外,咸水市没有这种强度的猎魔人。 那么现在出现的这个法力波动又应该如何解释,是外来的大成位阶进入了咸水市吗? 如果只是普通地进入,那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即使是我这种第一次感觉到法力波动的人也能够意识到,刚才的法力波动并不是普通地走路和呼吸的时候会散发出来的,而是具有爆发性的强力波动。那个外来的大成位阶一定是出于什么缘故突然爆发出了自己的力量。 是施展了什么法术?意图破坏什么对象?甚至是……和谁发生了战斗? “庄成!”麻早紧紧地注视着法力波动传来的东南边,“看这个方向和距离,法力波动的源头好像是……祝拾的家!” “什么?” 我无法不吃惊,同时心中升起了阴霾。 因为祝家宅邸结界能够阻拦我的“萤火虫”,热量感知也不方便穿透那边的结界,所以我也就没在那里留下“萤火虫”。换而言之,我无法立刻看到祝家宅邸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做不到立刻就把自己传送过去。 不过转念一想,靠着火元素形态的超音速移动立刻赶过去也是可以的。而且我还有着更加方便的办法。 “麻早,你可以带着我直接空间转移到祝家宅邸那边吗?” “现在的我只能转移自己一个人。”她说。 “没关系。” 说话间,我在她身上种下了热能记号,然后说:“你现在就过去吧。” 她立刻会意,旋即身体周围空间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而借由热能记号,我感知到她出现在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 我和麻早都有着通过给对方打记号把自己转移到对方身边的技能,而麻早则能够把自己空间转移到曾经去过的地方。我没办法直接去祝家宅邸,她可以直接去。而只要她去了,我也就可以去。 下一瞬间,我使用了火焰传送。随着视野急剧变化,所处的场景从“诊所”的门口切换到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 一落地,我就感知到了非常显著的异常。 现在的我是火元素形态,热量感知不再是我的主动技能,而成为了被动技能。按理说只要我往这里一站,就可以感觉到隔绝感知的祝家宅邸结界存在。然而这个结界现在消失了。我的热量感知可以畅通无阻地穿透铁门。 而在铁门之后,只见黑色的熏烟从园林深处袅袅升起,先前感受到的大成位阶法力波动也从那里传出来。因为距离变得接近,所以法力波动给人的感觉也更加猛烈了。我这边只是有着心理上的感触,而麻早似乎感觉到的更多。 她似乎变得头晕目眩,步伐晃晃悠悠,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铁门栏杆,像是站在被波浪使劲摇晃的船只甲板上一样,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唔,这个波动……” “麻早,你先等在这里,或者后退到远处。” 现在情况紧急,我没有花费更多时间去照顾她的身体情况,而是快速地说:“接下来的事情我来解决。” 放下这句话,我便直接冲刺进了铁门之后。 而比起这个动作,我的感知还要更快一步,一瞬间便触及到了祝家宅邸的深处。 我远远地看到了那里发生的情况。 原先伫立在园林深处的洋馆别墅如今已经倒塌,就像是在沙滩上堆砌起来的脆弱堡垒被横冲直撞的汽车撞碎一样惨不忍睹。偌大的房子沦为一地废墟,而且估计是在遭到破坏的时候触碰到了某些易爆和易燃的物质,废墟有些地方还在起火燃烧。先前看到的黑色熏烟就是燃烧过程中释放出来的。 我也算是对于破坏建筑物有点实践经验,因此凭感觉便能够看出来,这座洋馆别墅并不是哪些承重柱和承重墙被打垮才会倒塌的,而是被外部力量……被某种排山倒海的外部力量一击摧毁的。 这股力量的强度,绝不逊色于我在打倒孔探员时一击劈断烂尾楼所使出的力量。 而凶手则还没有离开自己的作案现场。 他就大摇大摆地站在那冒着黑色熏烟的建筑废墟前。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留着白色的短发,穿着紧凑的灰色衣服和裤子。虽然从位置关系来看是背对着我,但是我已经通过热量感知看清楚了他的真容。他有着刀削般肃穆硬朗的面容,双目神光炯炯,身材也是精悍强壮,浑身散发着令人联想到武术达人的气质。 我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可以确认法力波动的源头就是他,在那建筑废墟处也弥漫着他打出一击之后残余的法力波动。 而从废墟瓦砾的下面则爬出了一道人影。 那是祝拾的祖母,过去长安被换影怪人分身绑架,我和祝拾将其送到祝家宅邸保护的时候有见过她一面,上次去祝家宅邸取怪人制造者头颅的时候好像也有见过。记忆中,她似乎是个严格的人,因为长安对她敬畏有加。只不过在我和祝拾的面前,她表现得其实相当温和慈祥,还邀请过我有空就去做客。 或许是自身有着法力,又或许是有着其他自保手段,虽说刚才被压在废墟瓦砾下面,她看上去却没有受到重伤,只是额头和手掌上流出了血液,动作孱弱而又狼狈。 看到有人仍然存活,那个大成位阶的男人貌似也不意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同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散发出来不容辩驳的杀意。 如此种种证据和迹象,已经无需多言。 那个陌生的男人便是我的敌人。 我来到了他后方二三十米外的地方,熊熊燃烧的右手臂急速延伸袭去,而手掌部分则巨大化,对着目标的身躯一把抓去。 虽然心中有着当场格杀他的冲动,但是我还有着最基本的理智。有必要先问出他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要袭击祝家宅邸、是不是还有其他同伙等等,要是实在没办法活捉再杀也不迟。 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或许还是因为我以前的战斗过于顺风顺水了;又或许是过去和祝拾合作的几次战斗都是以问出敌人情报为主,反而让我养成了不好的思维习惯。这一招以活捉为目的的攻击终究还是缺乏杀意,因此缺乏了相应的威力和速度。 这点缺陷放在过去倒不算是什么,因为在我火元素形态的高速意识和动作下,所有的敌人都像是蠕动和爬行,哪怕是过去的怪人制造者也都是任我揉捏。稍微慢了些许也没什么,那是在我感官下的缓慢,对于敌人来说却是神速。 然而这次的敌人不同。 在我发出攻击的同时,他陡然转过头来看向了我。而在即将被火焰手掌抓住的刹那,他的身体陡然爆发出了超越声音的速度,从火焰手掌的指缝间穿了过去。 突破音障的他宛如惊雷般在地面上奔走,发出来阵阵轰鸣声和冲击波,原本应该在高空才会出现的航迹云竟出现在了地面上。他化身为一道白色闪电,径直向我突刺过来。 ——被避开了! 吃惊之余,我选择正面迎上,抬起自己的左手臂再次延伸向他抓去。而这一次,我多做了一些变化。延伸的左手臂侧面上像是树枝分叉一样长出了数十上百条手臂。每一条手臂的延伸速度都超越了三倍音速,以天罗地网之势冲着那个男人捕捉过去。 这一次他总不可能再躲过——正当我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我的感知中,旋即突兀地从我后方出现。 我立刻回过头,便看到一只拳头在我的视野里急速放大。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当场击碎了我的头颅。 在火元素形态下,就算杀伤我,我也不会死,甚至不会产生像样的痛楚。 ——理应是这样的。 然而,被这一击打中,一股货真价实的痛楚在我的意识之中炸裂开来。 154 VS大成位阶2 在意识到敌人是大成位阶之后,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场战斗大约会和过去不一样。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地吃下对面的攻击,即使是我估计也要真的流血。 然而在感受到痛楚的这一刻,我还是有点懵住了。 倒不是我仍然在觉得这场战斗应该会很轻松云云,就好像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明知道之后会有惊吓场面,还是会在身临其境的画面和音乐之下被惊吓到,如此货真价实的痛楚还是让我措手不及。自从领悟火元素形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如此真切的痛楚了。 我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了。被这一拳打在脸上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的感觉一样。 这真不是废话。正常形态下我的痛觉都是拟态来的,就是被人斩首都能够以隔岸观火的心态去评价那份剧痛。而火元素形态下的我更是就连痛觉的拟态都已经关闭,按理说是不可能感觉到痛苦的。 而现在的痛苦说是像被人打在脸上,其实我也摸索不出痛苦的源头是从何而来。毕竟我的头颅都被击碎了,脸当然也不复存在。只是纯粹觉得很痛而已。 或许这就是“灵魂的痛楚”。祝拾以前跟我说过,猎魔人只要心里强烈想着攻击对方灵魂,法力就会具备灵魂攻击的属性。 过去怪人制造者发动过的灵魂攻击,仅仅是以“我是没有任何灵魂防御力的大成位阶猎魔人”为前提施展的攻击,而眼前这个大成位阶所施展的,则是真正属于这个位阶的灵魂攻击,足以杀伤另外一个具备正常灵魂防御力的大成位阶猎魔人。 说时迟、那时快,抓住我措手不及的空隙,眼前的大成位阶紧锣密鼓地再出一击。 他显然没有觉得我仅仅被打碎头颅就会死亡,而是飞快地回转身体,对准我的胸膛轰出一击回旋踢。 这一踢的威力比起刚才的一拳还要猛烈得多,就像是架在地上的大炮,把我塞进炮管里面轰然发射出去。点火发射的瞬间,大地骤然震动,冲击波爆发,白色的烟雾弥漫。他支撑自己身体的另外一条腿把本应坚固的地面踩踏得像是波浪汹涌的水面一样,而我整具身躯都被以远超音速的势头击飞出去,视野急剧变化。 被击中的胸膛处产生了沉重发闷的剧痛,转眼间,我就被击飞到了千米之外。下方不再是市区边缘,而是通往郊区的高速公路,许多车辆正在经过。 我仍然能够感知到祝家宅邸那边的空间,那个击飞我的男人做出蹲姿,然后双腿肌肉爆发,冲着我的方向以两倍音速以上的速度把自己发射过来。 看来他是不把我杀死就不罢休了。 我心中产生了对于生死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正是我要追求的。恐惧,危机感,受伤和死亡的阴影,令我感到了振奋。期盼已久的新鲜感在我发痛发闷的胸膛处涌现出来。 与此同时,我心中也有着强烈的疑惑。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除去大妖银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祝家和哪个大成位阶结过仇,而大妖银月早已死去。如果真有其他,祝老先生或者祝拾也早应该跟我提及过。我们那边还在调查人道司旧据点呢,这边突然莫名其妙“刷新”出来一个大成位阶,真是摸不着头脑。 我刚才还用热量感知窥探过祝家宅邸废墟内部是否还有其他生命踪迹,结果是无。除去祝拾的祖母,没有第二个活人在那废墟之下。这怎么想都有问题,因为长安现在应该就在祝家宅邸里。没有发现长安的尸体固然令我松了口气,可他怎么想都不应该不在才对。 祝老先生不在倒是很正常,他最近在忙着准备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的,到处奔波收集仪式材料,人基本上都不在家里。上次我去拜访祝家,他也不是从铁门里面走出来,而是从外面接近我们,说明他也是接到祝拾报信之后才回来。 而长安则不同,为了让他专注于解除封印的准备工作,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他又在外面惹上怪异事件,他被禁足在了祝家宅邸范围内。而且祝家还吸收了上次被他逃出去的教训,特地对其严防死守,他是不可能跑到外面去的。 突然消失的长安,以及突然出现的陌生大成位阶——在我能够想象到的最离谱的可能性里,现在和我战斗的这个高大强壮的大成位阶猎魔人,就是长安魔物血脉失控暴走之后变身的超级猎魔人。虽然对方的衣服和裤子看不出来不合身,但是很多虚拟影视作品里的角色在变身之后也会莫名其妙变化出来新衣服…… 还是先放下这个荒唐的假设,想想更加贴近现实的可能性吧。据我所知,与祝家有着牵扯,并且还活着的大成位阶,就只有一人。 ——水师玄武。 他会是水师玄武吗? 就算我以超高速思考,时间也还是在慢慢经过,对手的速度也绝对不慢。当我推测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停加速,后发先至地移动到了我的上空。 我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既然用双手攻击他会被避开,那么我就用眼睛。他的速度再快,也绝对快不过火元素形态下我的目光。 然而,我的做法似乎再次暴露出了自己的短板。 无论是用延长手臂活捉对手,还是用目光锁定点燃对手,这些技能都是我过去在以远弱于自己的对手为目标时经常使用的技能。在对付弱者的时候无往而不利,而在对付强者的时候就沦为了不过如此的小花招。 我立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诚然,我的目光是能够捕捉到他,却无法直接将其点燃。就像是过去窥探祝家宅邸结界一样,我无法对着他集中注意力。 对着特定的目标集中注意力,就等同于是把自己的精神转移到目标身上。从神秘学的角度出发,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犯。而他的身体似乎笼罩在无形的力场之内,把我的侵犯拒之门外。 这种自动拒绝外来精神侵入的力场恐怕不是什么特别的法术,仅仅是因为他浑身充斥着强大的法力而已。 我可以尝试强行突破这层不容侵犯的领域,就像是我能够以目光压垮祝家宅邸的结界一样。虽说对方的领域的确是要坚固得多,可我应该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突破。然而这里是瞬息万变的大成位阶战场,一秒钟实在过于漫长,容不得我三心二意。 刹那间,他的腿就像是落下的战斧一样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躯干上。 又是吃到一击,我仿佛化身为斜落的陨石轰击在了高速公路外边的荒地上,身体砸穿地面一路深入,甚至穿入了地下数十米之深。 以物理常识来说,就是把人体加速到十倍音速以上,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打进数十米深的地底。这种现象是因为他作用在我身上的力量。有一股像是要完全腐蚀我身体和灵魂一样的无形法力缠绕在我全身,企图对我造成持续性破坏。而这股法力也顷刻间分解了与我接触到的外部物质。简直像是被人泼了满身沸水一样的滋味。 火焰从我全身爆发开来,这股外来的法力也像是碎纸一样被吹飞。而在我的感知中,“水师玄武”仍然悬浮在上空。看不出来他是怎么飞的,大成位阶会飞倒也正常。 他的身边飞舞着许多火星,那是刚才他攻击我的时候从我身上振落的“血液”。换个角度来说,那些都是“萤火虫”。 随着我念头一动,上空的“萤火虫”们骤然膨胀,化为了数十个大火球。 与此同时,他浮现出惊色,立刻动了起来,要逃脱大火球群的包围。 弹指间,所有的大火球统统爆炸。大量的焰流乘着冲击波奔腾不息地扩散,在空中化为一朵火焰形成的“火烧云”。 借由爆炸产生的热量,我把自己传送到了上空,然后在空中的火海里四下巡视。刚才的攻击方式还有优化的余地,速度还不够快,被他抢先一步逃离了爆炸的中心。另外——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在我的“萤火虫”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大火球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已经出现了变化。这是第六感吗? 他好像进入了潜行姿态,我能够把握住他的大概方向,却难以判断更加确切的位置和距离。我索性散去了周围遮挡视野的“火烧云”,想要试试看用眼睛判断。 而就在“火烧云”散开的一瞬间,他的身影也浮现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冲刺到了我的面前,至近距离。 他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轰出,再次击碎了我的头颅。 这次可和第一次不同,我是故意让他击中的。在他出拳的同时,我也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做出抓向他的动作。他的目光立刻被双手的动作所吸引。然而,这只是我的假动作。 当他要后撤躲避的时候,我已经逮住了他击碎我头颅用的那只手。 我这边伸出来的既不是左手,也不是右手。 我的脖颈断口处已经完成了再生,从中长出来的不是头颅,而是一只手掌。 这只手掌直接握住了他的腕部,手背处长出了独眼和嘴巴。 我用那独眼看向了他。 “抓住你了。”我说。 他脸色剧变。 155 VS大成位阶3 虽然仅仅是短暂几下交锋,但是我已经分析出了敌我之间的优劣。 单单以破坏力来说,眼前的“水师玄武”并未产生过任何超越我的表现。不单单是破坏力,移动速度也是如此,他绝对没有快速到足以令我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然而在战斗技巧和经验方面,他对我有着极其巨大的优势。与总是凭借压倒性力量打败敌人的我截然相反,他绝对不缺少与势均力敌之人战斗的经验,甚至是不缺少处于弱势地位下与强敌战斗的经验。他眼神凌厉,动作敏捷,绝对不会掉以轻心,我这个外行人无法找出他呼吸的破绽。 既然如此,我就只有出奇制胜。看得出来他有着相当丰富的格斗经验,在如此近距离的状态下,只要我手脚做出奇怪动作,他必定不会错过。然而,如果真正的陷阱藏在已经破碎的头颅位置,想必就是他也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个世界上肯定不会有哪门子正经的格斗术教人如何对付“从敌人脖子断口里长出来的手”。 火焰猛地对准我的正前方爆发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水师玄武”陡然抬起左手,以手刀切断了自己被拘束住的右臂。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用手刀做出这种动作。只要速度足够快,纵然仅仅是手刀也的确能够做到无物不斩,更何况是眼前这人饱含法力的超音速手刀。挣脱拘束的同时,他疾速退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至近距离的火焰爆炸,只有留下的手臂被炸成碎块。 然而我爆发出来的火焰一口气吞噬了前方两百米的范围。他连连后撤,却是无法全身而退。就是再快的速度,面对这广大的范围也难免要被火焰追逐上去。他全身衣物都被火舌舔掉大半。 他或许是为自己脱离我的攻击范围而暂且松了口气,但是我的攻击还没有结束。被火舌舔舐到的那具身体已经附着上了我的火苗和热量,现在的我可以直接攻击他的本体了。 这一次,我没有装腔作势地做出奇怪的动作,仅仅是集中了自己的念头。 远处的火苗和热量遽然放大万千倍,化为巨大的火球将他吞入其中。他显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高温之中发出了凄惨痛苦的嚎叫。火光之中只能隐约看见他逐渐失去水分干枯缩小的残影。 十几秒钟,一具惨不忍睹的焦炭从火球之中坠落了下去。 那正是敌人的遗骸。要说真不愧是大成位阶,就是死去的样子都和以往的对手截然不同。以前败在我手下的对手都是化为飞灰的结局,而他却是耐烧得很,烧了好一会儿都还看得出来人体形状。 只是,我还是觉得意犹未尽。虽说是对我造成了剧烈的灵魂痛楚,可我还是活蹦乱跳的。灵魂这种东西不像是人体,无法一目了然地看到伤口或者血液,因此我也搞不清楚自己负伤到了何种地步。既然没有影响到我活动和行使力量,那就意味着大概不是什么大伤吧。 总不能是仅仅感觉痛苦,实际上没有给我造成伤害吧。痛苦的意义就是为了向生命警告伤口的存在,所以我认为自己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负伤了。 甚至有可能是当事人觉得没问题,拖延一段时间才会呈现出惨烈后果的重伤。或许回头也有必要让祝拾帮我检查检查。既然她的能力是看到破绽,那就应该也可以看到灵魂的创口才对……不对,她以前是不是说过我太亮了看不清楚…… ……另外,等等,冷静下来想想,我刚才是不是干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我是不是把疑似是水师玄武的对象给干掉了? 那事后谁来给麻早疗伤? 眼看着那具焦炭残骸坠落速度越来越快,我立即向着那个方向俯冲过去。 也不晓得把这具焦炭残骸交给麻早,她能不能将其从死亡状态回溯到存活状态……不过就算是她也没办法做到死者苏生吧。至少要把这具焦炭残骸捞回去,让她从中调查出来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的思绪百转千回,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可能毫无必要。 因为敌人根本就没死。 没等我回收,那具焦炭残骸便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只见大量的血肉像是从土壤下面密密麻麻疯狂钻出来的蚯蚓一样,从那焦炭残骸的面孔、躯干、肢体等部位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势头生长出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法力波动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把残余在里面的热量统统驱赶了出去。 转眼间,“水师玄武”便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他睁开双眼,一丝不挂地在空中悬停,然后向我看了过来。 居然还可以活过来?我刚才可是感知得一清二楚,他所有的血都被蒸发,肉也统统枯干,五脏六腑和脑组织更是彻底烧焦。理论上在那高温之中,他从里到外都不可能有一个细胞还活下来。被高温灭活到这种地步都还没有死,这种血肉再生力已经超越了常理的极限。 不过,这也能够说明他还有某个部分没有被我彻底烧死。肉体之外的某个部分——是灵魂吗? 刚才的“致命伤”对他好像也不是毫无影响。他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很多,看着我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 我先是停止俯冲动作,顺便恢复了自己的头颅形状,然后发起了这场战斗开始以来的第一次交流。 “你是玄武?” “玄武……” 他陌生地念着这两个字,却好像没有回应我的意思。 “为什么要袭击祝家宅邸?”我问,“还有……长安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那个人魔混血的小子吗?我已经杀了。”他说。 听到长安这个名字之后说得出来“人魔混血”,这个大成位阶的敌人明显是了解长安的。 而他这句话不足为信。如果是死亡,我好歹可以在废墟瓦砾之下感知到尸体。而且既然他会当着我的面承认,那就没有处理尸体的必要。 说不定长安是在敌人来袭的时候紧急躲藏到了能够阻碍感知的地方。 纵使如此,看到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自己杀死了我的朋友,我还是觉得不可原谅。 “你是想要杀死我吗?杀气都暴露出来了。看来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啊。我不讨厌你这种人。”他说,“但是很遗憾,你杀不死我。” “杀不死?就凭你的再生力吗?”我反问。 同时,我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这一次,我使用了以目光点燃火焰的技能。理所当然,我没指望靠着这种技能就能够杀伤他。缠绕在他身上的法力就像是巨大的护甲一样阻碍了我精神的侵入,火焰无法直接在他身上点燃。但是,在他周围点燃还是可以做到的。 火焰化为六面墙壁在他周围出现,像是牢房一样包围了他上下左右前后,然后向他缩小席卷。 他的再生力的确很厉害,然而从他呼吸粗重的表现可以看出来,那惊人的再生力必定会损耗他的力量。虽说不知道损耗的法力还是其他什么,总之他再生的次数是有限的。无论是什么不死身都不可能无限复活,这点他也不例外。那么接下来只要不停地消耗他就可以了。 至于他是不是水师玄武,那已经不重要了。从他刚才念着“玄武”二字的陌生口气来看,他多半不是。哪怕真的是,既然他连祝家都袭击,那就没办法再指望他会遵守与祝老先生的承诺为我们炼制灵丹妙药。在这里杀死他也是趁早除掉一害。 而紧接着,他再次展现出了令我始料未及的神异。 他抬起右手,虚握拳头,从那拳头指缝中间竟爆发出来大量的黑色物质。那黑色物质化为一人高的盾牌,然后他推着那盾牌,冲着其中一面火墙突围。 我当即认出了那黑色物质的真身。 不会有错,那是我见识过很多遍的力量,是操纵阴影的能力! 他之所以虚握右拳,是为了在拳头里面生成阴影,而那面黑色盾牌则是阴影物质形成的盾牌。 黑色盾牌与火焰墙壁径直相撞。以我过去的经验,阴影物质在我火焰的灼烧之下瞬息间就会遭到破坏,而这次则不同。黑色盾牌居然把与自己接触到的火焰吸收了进去,他推着盾牌成功从火焰牢房之中成功突围。 不对,那不是“吸收”。 那是阴影传送的能力。 那黑色的盾牌分明是一面传送门,火焰是被传送到了阴影世界。 我立马操纵其他部分的火焰对着他的背后席卷过去,却见他手里那面盾牌瞬间变形,化为全身装甲把他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进去。对于那些袭击自己的火焰,他既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而是任由火焰扑来。 下一刻,所有命中他的火焰都穿过那身怪异的装甲,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穿着黑暗装甲的男人转身向我袭击过来,现在的他正处于一种任何攻击都无法干涉的无敌状态,我一时间目瞪口呆。 他居然把自己变成了一座人形的传送门! 156 VS大成位阶4 见到对方穿着这身“传送门装甲”向直线突击,我先是冲着他放出了一大片火浪。 我们此刻都是高空作战,他位于我的下方,这片巨大的火浪就像是倾盆泼出的水要去压倒向上飞行的蚊子。而事实却与看到的画面截然相反。黑色的“蚊子”非但没有被火红色的“水”压倒,反而如入无物之境地冲了上来。 果不其然,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于现在的他毫无作用。 要是我没有判断错误,他这个操纵阴影的力量,与我过去接触过的怪人们使用的阴影操纵是相同性质的能力。 在战斗最开始他展现出来的突然消失的能力,应该也是阴影转移。他当时很可能是以超高速潜入了身下的影子里面,再从我后方的影子里面跳跃出来。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个怪人?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存在大成位阶的怪人。不管怎么说,他是水师玄武的可能性在我心里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与他有关系的并不是祝家,而是人道司和应凌云。 那么,他袭击祝家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而且他现在还大有杀死我的意思。尽管是我先对他动手,可如果他原先的目标里面没有我,就不应该在这里恋战。难道他仅仅是想要报复我?还是说因为我过去杀死了怪人制造者,所以成为了人道司和应凌云的报复目标? 我迎着他冲刺了过去,想要通过近距离的交锋观察他的传送门装甲。这种局面对于擅长近身作战的他来说肯定也是求之不得,他立刻挥出拳头打向了我。 我还以为他会直接用那身传送门装甲横撞过来,把我放逐到阴影世界。或许他是看到了我的火焰传送,没觉得把我放逐到阴影世界会有用吧,这个判断没有错误。话虽如此,用拳头殴打我也不见得就是正确的判断。 他的拳头命中了我的脑门。这是相当扎实的接触。而接触是相互的,既然他接触到了我,也就是我接触到了他。在他命中的瞬间,我的头颅炸裂开来。这种炸裂并不是因为被破坏,而是我在遭到攻击的同时主动引发了头颅的爆炸。 不亚于之前数十个大火球爆炸的火力再度咆哮,把我自身也吹飞到了远处,火焰覆盖了半径三百米的空域。 纵然是穿着如此离谱的传送门装甲,想要以拳脚杀伤对手也是必须暂时关闭传送功能的,这就是我反击的最好时刻。 但是发生在我感知里的画面再次超出了我的计算。 他依旧毫发无损,所有的火焰都有去无回地没入了那身黑色的装甲。 是他在遭到反击的时候紧急启动了装甲的传送门功能吗?不是那样的。我可以确信,我的反击和他的攻击是同时进行的。换而言之,他是在保持装甲传送功能的同时对我施加了拳脚攻击。是在能够干涉到我的同时不受到我的干涉。 这种事情是可以做到的吗?也不是不可以,连我都可以当场想出至少一种取巧的做法——只要他在装甲的外面附着能与外界进行物理互动的力场就可以了。但是很遗憾,他好像真的没有取巧。我并未在装甲表面感受到类似的法力波动,而且刚才被他拳头打中时的痛楚也和之前被攻击到的感觉如出一辙。他恐怕是真的做到了违背自然常理的事情。 他再次向我高速袭来,我只能先与他保持距离。论及速度还是我比较快,而且在高空也难以进行阴影传送,火元素形态的我身上也没有可以让他利用的阴影。我必须在此期间尽快找出反击的策略。 在过去看过的怪人资料里面,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怪人使用过“传送门装甲”。以创意来说传送门装甲尽管非常精彩,不过把阴影传送门当成防御手段并不是难以想到的手段。之所以不用,估计是因为阴影传送门即便对于擅长操纵阴影之力的怪人来说,也属于相当精密的技能,一旦遭到外来攻击性法力的剧烈冲击,阴影传送门就会整个垮掉。 况且,真要是把传送门穿在身上,不光是敌人接触不到这身装甲,自己也是接触不到,更加不要说是穿戴了。 然而以上限制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都看不见。 我想起来了自己过去在怪人资料里面看到过的某个推测——根据罗山对于怪人们的分析,所有的怪人很可能都存在着同一个力量源头,那也是他们的心之种在逃离之后会回归的地方。 在此基础上,有个假设认为,怪人们的力量皆来自于同一个人,这个人具备着大成位阶以上的力量,是所有怪人的“原体”。 与我战斗的这个男人,就是所谓的“原体”吗? 我再次对着他轰出了一记大火球——这回我也算是铆足力气,发射出去的火球别说是摧毁一条街道,就是再多摧毁几条街道那都是绰绰有余,落到地面上简直是不堪设想。我想要试试看以这种强度的攻击是否可以暴力拆解传送门装甲。 而他仍然任由火球落到装甲上,火球仿佛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防御从来都不是那些五花八门的技巧,而是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受到敌人攻击的状态。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个“世界之洞”。 这身传送门装甲简直就是究极的守护,现在的他怕是被人扔进太阳里面都不会受伤。 既然没有办法从外侧突破这个装甲,那么我是否可以尝试把火焰直接送入他的体内?我试着感知装甲的内部,却还是做不到。这次并不是因为缠绕在他身上的法力而无法对他集中注意力。我的感知力与其说是被阻碍了,不如说是过于畅通无阻,都直接穿过他的传送门装甲,感知到了另外一边的阴影世界。 “就和我听说的一样。”他突然说话了,“你空有强大的力量,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刚才也是,如果之前那一击你是冲着我的灵魂来,我就已经死了。” 听说的——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是疑似还活着的应凌云吗? 至于他说要攻击灵魂,用不着他说,我也早已经推测出来了。 按理说,我的火焰既然是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转变而来的,那么应该先天具备灵魂方面的杀伤力才对。 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火焰是不是真的没有,说不定刚才敌人之所以气喘吁吁,不全是因为消耗,也有我杀伤了他灵魂的缘故。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火焰杀伤力的重心不在灵魂上面。 之所以会如此,答案也很明显——是因为我对于灵魂这一概念缺乏直观认知。 就算知道灵魂是存在的,我毕竟也没有实际接触过灵魂。 而现在不一样了。 我已经实际感受到灵魂的痛楚,以亲身体会认知到了自己灵魂的存在。所以,现在的我只要在这重认知上集中注意力,说不定可以做到直接杀伤对手的灵魂本身。 前提是,我要先突破他那层破天荒的“龟壳”。 我分析着他的话语,并且捕捉到了其中的破绽:“你的装甲果然是有缺陷的,否则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拿出来,也用不着冒着差点被我烧死的风险了。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吗?还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好像是自以为抓到了我的痛脚,真是天大的误会。”他不以为然地笑了,“‘影之缠装’是我的基本能力,使用这个技能既不需要任何条件,也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事到如今还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 回话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他多半是在说真话。 以他此前表现出来的老辣战斗经验,绝对不会在战斗过程中如此马虎地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信息。虽然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使用传送门装甲,但恐怕他确实是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技能的。在我的推测中,最多就是这个技能有着续航性问题,他无法长时间使用。 可是看他的作战姿态,他毫无速战速决的意思,进攻的节奏和一开始相比较也没有显得更加激进,这种稳扎稳打的作风与“无法长时间作战”扯不上半点关系。 难道这真的是毫无破绽的防御吗? 他执着地向我逼近过来,而我则不断地保持距离,观察并琢磨着自己应该采取的进攻方式。在找不到手段突破对方防御的前提下还要近身作战,用祝拾的话来说,那不过是“无能狂怒”。而且我也不是近身作战的类型,这方面他才是真正的高手。我没有必要把战斗范围设定在对方喜欢的距离内。 但是,我不靠近对方,不代表对方就没有靠近我的手段。现在这种被人保持距离的局面或许是他这种近身战斗型的猎魔人经常需要面对的难题,而他显然也有着自己的方法。 他突然抬起右手,从掌心处发射过来一枝超高速的阴影箭矢,目标是我的头颅。 我立即扭过头,避开了箭矢。与此同时,他消失在了原地。而那箭矢在来到我身后的瞬间,竟顿时变形为极其扁平的阴影传送门。 他穿着装甲的手臂从那黑门之中轰出,袭向了我的后脑勺。 157 VS大成位阶5 这个移动方法超出了我的预料。 另一方面,我至少有预见到“他之后很可能会想办法突然靠近我”,也有想过到时候要怎么处理。尽管心中有着措手不及的情绪,却还是反射性地使用了自己的办法。 我用火焰传送移动到了百米开外,紧接着便看到原地的他从阴影传送门里冲出来。随后,他身后的阴影传送门整个炸裂了。 无数宛如砂砾般的阴影物质宛如弹雨般在这片空域四散纷飞,笼罩了半径一里的区域。其中一粒阴影砂砾在我身后近处迅速展开成了面积容许一人通过、厚度极其低的传送门,他再次消失,从那传送门里面袭击出来。 现在的他时刻处于阴影缠绕下,因此可以省略“潜入阴影”这个动作,直接就从阴影传送门跃迁出来! 我再次使用火焰传送,移动到了两百米开外,而接下来自不用说,他亦是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在我的近处展开阴影传送门靠近我。这片空域已经成为了他的领域,并且这片领域还在飞速扩张。无论我怎么逃,只要还在覆盖范围内,就注定会被他追逐上。 我想要传送离开这片空域也是可以的,不过他只要重复刚才的步骤就可以把我再次关进来。当然,如果那样,我大不了传送到更远的地方,索性去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也可以,不过这么做无法保证他之后不会再去袭击祝家宅邸。 而且从私人情绪上,我也是想要和他分出个胜负。 无数遍地传送和传送,我与他都已经超出速度的范畴,双方都是点对点的移动。在宛如俯瞰棋盘的超大规模感知下,我们像是变成了在高空处两个成对出现、频繁闪烁、一明一暗的幽灵。化身为明亮火焰的我和全身阴影覆盖的他反反复复地交锋。 这种近身作战完全是我落在下风,时不时就会被他打中。而我虽说也不是无法打中他,却每次都会被那身装甲把这边的攻击转移到空处。 如果他是靠着速度和身法让我打不中,我好歹还可以多挑战几次,可他居然是用这种方法,我真是眼前一黑。 我一口气展开了火海,尝试消灭这片空域所有的阴影砂砾,然而就连那些砂砾也都“传送门化”,成为了无法破坏的物件。 必须找到破解这个“传送防御机制”的办法。 对此,我其实也不是毫无想法。 其中一种办法是使用“不需要经过物理空间的攻击”,也就是形而上层面的攻击,比如说“诅咒”,或者直接攻击对手的因果概念;又比如说使用空间属性的攻击,毕竟对面也是空间层面的防御,那么空间层面的攻击也应该会起效果。 然而这两种办法都是现在的我无法使用的。现在周围的因果概念没有受到扭曲,我不好趁机感知形而上层面;而且我也不会空间属性的技能,虽然火焰传送看上去像是空间转移,但其实就是把自己分解,然后在远处重组而已。 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像是这种吸收他人力量的防御技能,被海量外力灌输到爆炸也算是经典情节,然而他的传送门装甲连接的可不是小气的空间口袋,而是真真正正的另外一个次元。恐怕我就是变强到一发火球炸裂太阳系,都做不到撑爆另外一个次元吧。 剧痛正在随着他攻击次数的累加而在我灵魂中大量堆积。 我能够明白他的思路,虽然他每次攻击都无法对我造成像样的伤害,直到现在,他对我造成的影响或许都没有我先前烧伤他的影响来得大,但是只要把次数累计起来,我早晚还是会败北。我也藉此彻底确信了,传送门装甲是真的没有续航限制,他认为自己经得起这种超长时间作战。 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击中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的动作被看穿了?不对,这是……” “怎么了,你的动作看上去好像变迟钝了?是累着了吗?”我说,“要不要我给你一些时间,你好去休息休息?” “荒谬!” 他的态度貌似有所迟疑,攻击却没有丝毫卡壳,宛如狂风骤雨般一波接一波。 尽管我很想说自己是在高频率的战斗过程中“从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向着“眼光敏锐的老手”一步步蜕变,不过很遗憾,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当然,我与敌人交手的经验肯定是在一点点积累,可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看穿他动作的。 他的击中次数之所以在变少,不是因为他变得钝了,纯粹是因为我变快了。 我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以压倒的对手。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我的血液正在变热、心跳正在加速。第一次感受到,这不是过去那种一边倒的杀戮,自己是真的在与人较量。 而随着精神渐入佳境,我的火焰也在烧得更加旺盛。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 迄今为止,这份力量就像是沉眠在湖水之地的泥沙一样,而在这个大成位阶敌人的搅动之下,泥沙开始扬起,慢慢地解放出自己原本应有的力量。 组成我元素化身躯的火焰多寡,决定了我的速度和力量,以及意识处理性能。当我内部涌现的力量变多之后,我的反应力也在显著上升。 我们虽说是在以点对点的方式位移,具体的攻击动作却还是要自己做出来的。他的攻击速度原先还可以勉强跟上我,结合技巧之后更是让我难以处理,而现在的他却是在一步步地被我甩开。 可是,只有这种程度是不足够的。 纵使能够避开他所有的攻击,也不过是与他站在了同一个水平上。我无法伤害他的结果依旧不会改变。最多只是陷入僵局。 我的思路终究还是拐回到了“以力破局”上面。诚然,我无法撑爆传送门装甲所连接的阴影次元,但是我真正要对付的不是阴影世界,而应该是传送门装甲本身。 只要法力足够强大,便足以扭曲自然常理,也可以扭曲不讲道理的异能机制。这既是我的切身经验,也是祝拾也认同的正统理论。就算传送门装甲与普通怪人的阴影传送门不一样,不会被外来攻击性法力的扰动所破坏,那也是有限度的。只要我使出的一击足够强大,说不定就可以暴力破解他的装甲。 我能够感受到他宛如强风般澎湃不止的法力波动。忽然,我有些好奇。他应该也可以感受到我的法力波动吧,那么…… 在他看来,我的法力波动又是如何的呢? 短暂思考间,我的力量也解放到了某个程度。 终于,他变得连摸都摸不到我了。 “这——”他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你刚才说过我是空有力量,对吧。”我说,“但是,如果我的力量有这么多,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旋即,我索性不再传送自己,而是悬停在空中,双手掌心相对,一个小小的火球在中间浮现出来。 几乎是同时,他的拳头便再次到来,粉碎了我的头颅。 我没有多加理会,而是专心在火球上,把自己现阶段所有的力量都灌输进去。然后压缩、压缩、再压缩。火球仍然维持小体积,内部积蓄的力量却越来越多,变得仿佛一颗微型的恒星。 他没有只是在那边干看着,而是放出一记回旋踢击碎了我的上半身,我的双臂也失去依托,向下方坠落。然而火球仍然在留在原地,不停地积蓄和压缩力量。他的阻碍是无用的。我的精神已经融入了环境热量之中,外显的元素化身躯就是全部粉碎都无关紧要,不妨碍我的蓄力过程。 见状,他再次挥动拳头,要去击碎那个像是微型恒星一样的火球。 而就在他的拳甲即将接触到目标的一瞬间,他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抽手,连忙后撤到了远处,以无比警戒的态度看着那火球。 “……说起来,你好像有着很厉害的第六感啊。”我让自己的声音在这片空域回响,“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动作理解为……这个招式是真的对你管用?” 说话间,我在火球旁边再次凝聚出自己的火元素躯体,用手掌托着那个小小的太阳。 光线在火球周边呈现出扭曲状态,隐隐约约地,似乎就连空间本身都要被这团超高密度的火焰给烧穿。 “……” 他没有说话,只是慎重地做出了对峙的姿态。 或许这一手并不是真的管用,他仅仅是在警觉我的未知动向而已,具体如何还要看实践。 把力量压缩到这个地步就差不多到我眼下的极限了,问题是接下来要如何命中他。如果没有那个麻烦的第六感,他或许还会傻乎乎地吃下这个超级火球;而既然他都有了警觉,之后想要打中他就很困难了。 我也做不到把自己的超级火球直接传送过去。一旦分解超级火球,之后就要把蓄力过程重新来过。 或许我应该打后手,在他攻击我的同时,把这个超级火球拍到他的脸上去。只要能够破开他的传送门装甲,我就可以尝试直接攻击他的灵魂。下一次,他定然无法从我的焚烧之下捡回性命。 他站在远处观察着我,似乎正在琢磨要如何抓住我注意力的破绽。 突然,他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他的阴影传送,他要袭击过来了! 我立刻集中注意力感知自己周围,做好了反击的准备。然而之后等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等到他再次出现。 158 辰龙1 不知名的大成位阶敌人始终没有再次出现。 或许他是把自己传送到了祝家宅邸那边,企图收走祝拾祖母的性命——这个可能性也在等待的过程中被我排除了。祝家宅邸那边还留有我的余火,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感知到那边的动向。他也没有出现在那个地方。 看来他是使用“阴影传送”逃跑了。稍微想想,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他的速度和力量全面不如我,技巧和经验也在战斗过程中逐渐失去效用,最后的胜算就是靠着传送门装甲单方面对我的灵魂积累伤害。 而要是就连传送门装甲都出现被突破的风险,可以说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在事实上败北了,继续战斗的后果无非就是“马上被我烧死”或者“再过一会儿被我烧死”。 话虽如此,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我仍然有些不满意。不止是没有收走敌人的性命,也是自己破解敌方机制的方法比较偷懒——在战斗中拓宽自己的极限,靠着压倒性的力量强行破解对手给出的谜题,这固然也是一种王道;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就好像是面对着怎么解都解不开的绳结,最后选择了拿刀砍开一样。尽管不失为一种智慧,却也透露出了放弃挑战的意味。 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像是智斗超能力漫画的主角一样以智慧破解对手的王牌。就没有从技巧层面上破解那个传送门装甲的办法吗?我反反复复地思索着。这种思考可能无法顺利结出果实,可单单是思考强敌的事情就足以令我心情鼓舞。 不过比起破解传送门装甲,对我来说更加重要的课题或许还是要找到防止对手逃跑的方法。我打算在下次遇到那个家伙的时候就将其杀死,可要是他再使用相同的方法逃跑就难办了。那样可不行。 此外,在这场战斗中,我也不是毫无斩获。 我收起了掌中的超级火球,再抬手一招,远处有些物体向我这里高速移动过来。 是先前将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烧成焦炭的前一刻从他那里留下来的断臂。虽然当时将其炸成了碎块,但里面还有我的余火留存。在仿佛意念移物的操纵牵引下,内部的余火把所有的血肉碎块都拉扯起来,汇聚到了我所处的高空。 然后像是堆砌积木一样,这堆血肉碎块勉强拼凑成了右手臂的外形,看上去还有不少焦黑和坑坑洼洼的地方。 把这个东西交给麻早,或许可以提取出来些许可以用以追迹的线索,至少可以搞明白这次的敌人是何许人也。 而短短十几分钟之后,我便得到了敌人的身份。 没想到的是,告诉我敌人真实身份的并不是麻早,而是陆游巡。 - 当我和大成位阶敌人的战斗结束之后,祝拾和陆游巡便赶到了祝家宅邸周边。 就连我都可以在十几公里外感受到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这两个人自然不在例外。不止是他们,咸水市所有的猎魔人很有可能都感受到了我和敌人战斗时传出去的法力波动。 我把自己传送到祝家宅邸外边,并退出了火元素形态。麻早正按照我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待在铁门外待机,而祝拾和陆游巡则从远处奔跑了过来。祝拾第一时间询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带着他们来到倒塌的祝家别墅废墟前,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遇到的事情。 祝拾祖母正坐在废墟旁边休息,祝拾跑到了对方身边。陆游巡跟我说了他和祝拾那边的事情。他们当时正在罗山办事处提交申请,还没有来得及把“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申请下来,就感受到了这边传来的法力波动。 麻早可以判断出法力波动的源头是在祝家宅邸,祝拾更加不在话下,她立刻就把申请的事情放下,往祝家宅邸赶了过来。按理说陆游巡应该可以留在那边继续自己的申请行动,这本来也是他提出的事情。而且于公,他身为后方人员不应该上前线;于私,他应该更加在乎与人道司相关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还是跟着祝拾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庄成,之前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的长相,有暴露在你的面前吗?”他问。 “有。” 我拿出了那条断臂,简单描述了敌人的长相。白色短发、凌厉的眼神、高大精壮的身躯……短时间内我大概是忘记不了那个外表。 陆游巡看着那条断臂,听着我的描述,脸色变得很难看。 “大成位阶猎魔人应该数量很少吧,有与那个人外貌相符合的对象吗?”我问。 “……不,没有。”他说,“在罗山的记录之中,无论是在罗山的内部还是外部,都不存在符合这种特征的大成位阶……但是……庄成,你可以把这条手臂给我吗?我或许可以调查看看。”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等下要先拿给麻早调查。”我说。 “嗯……交给她调查确实更加妥当。” 他带着阴沉的表情,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我在旁边等待着他得出结论。他的反应有些古怪,或许是对于敌人的真实身份有些想法。 不过,可能是对我的目光敏感,他还是暂且中断沉思,然后对我说:“庄成,咸水市这里的情报是我负责统管,我可以帮你编造假报告。但是你和那个大成位阶敌人战斗的法力波动估计都已经传到隔壁城市去了,我想你的事情应该无法隐瞒多长时间了吧。” “隐瞒?”我险些没回过神来。 他疑惑地问:“你不是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力量吗?” “啊,你是说那个……”我摇头,“已经无所谓了,暴露就暴露吧。” “是吗……”他点头。 没过多久,祝老先生终于也赶到了现场。他先是去安抚了自己的妻子,又从祝拾那里询问详情,然后走到我们这里,向我郑重道谢拔刀相助之恩。 麻早也回到了我的身边。 因为长安不见踪影,所以我就拜托她先去调查长安的下落。如果长安是又去外边偷玩那是最好,或者也有可能是祝家宅邸有某些在外敌入侵时专门用以藏匿的暗道或者密室,长安或许是藏到了那里去。 “我们家确实是有那种暗道。”祝老先生点头。 “等等,真的有?”我问。 “有的,只不过我还没有告诉长安那小子。”他说,“而且就算他知道有暗道的存在,也来不及藏进里面去。” “嗯,宅邸是被一击摧毁的,连带着保护宅邸的结界都一起被破坏至粉身碎骨。哥哥就是恰巧站在暗道入口前,也没办法在瞬间倒塌的房子里打开暗道并藏入其中。”祝拾也通过观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然后询问自己的祖父,“爷爷……你对那个大成位阶有什么头绪吗?他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祝家?” 说着,她忽然变得有点迟疑,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该不会是爷爷你以前在哪里结下的仇家,在神功大成之后杀了回来吧……” “……”祝老先生默默地转过了头,“应该不是吧……” 祝拾到底对自己的爷爷是什么印象。还有祝老先生为什么否定的语气那么弱。 虽然我认为那个大成位阶敌人应该是与人道司和应凌云有关系,但是考虑到从来没有出现过大成位阶的怪人,祝拾会往其他方向思考倒也正常。说不定那只是个很擅长操纵阴影力量的大成位阶。 祝拾面露难色:“既然是以我们祝家为目标,那个大成位阶或许还会再次找上门来……” “以防万一,你们每个人都带上我的‘萤火虫’吧。”我的掌心浮现出来几个火红色光点,“我和那个大成位阶也算是有了些小小的恩怨,之后他要是去找你们,我也好报一箭之仇。” 我有意用了迂回的理由,本心是继续遵循自己上次的承诺。一旦祝家有难,我就会拔刀相助。只是考虑到潜伏在暗处可能会对麻早不利的大无常,现阶段我不打算在外人——这里特指陆游巡——面前强调自己与祝家之间的深交和约定。 祝老先生似乎理解了我的弦外之音,他瞥了一眼陆游巡。 在场的人们都收下了我的“萤火虫”,麻早自不用说,我也顺便给了陆游巡一只。他心不在焉地将其收了下来,似乎正在思索其他事情。 “那么,说到底……长安是去了哪里?”我问麻早。 麻早道出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在祝家宅邸遭到破坏的同时,他被一道阴影传送门吞了进去。” “……普通人被吞噬到阴影世界里必死无疑,就算长安是人魔混血也是一样。但是既然敌人会在那个时刻故意做出这种动作,那就说明那道传送门的目的不是杀害,而是转移……”祝老先生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哥哥是被绑架了?”祝拾惊道,“这是他第几次被绑架了,他是哪里的公主或者女主角吗?” 如果把我和长安初遇的经历也算进去,那就是第三次了。 至少他应该还没有死,只有这点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陆游巡看向了麻早,以莫名的语气询问:“你可以把犯人的外貌念写出来吗?” “可以。” 麻早拿出来一张念写照片,上面显出了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的长相。 陆游巡迅速地看向了那张照片。 他的嘴唇抖动了下,然后用仿佛混入诅咒的声音,念出了一个名字:“辰龙……” 159 辰龙2 辰龙——陆游巡是这么称呼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的。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可不仅仅是认识对方那么简单,其中还混杂着相当复杂的,并且极其深沉的情绪。 “辰龙?”祝老先生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等等,辰龙不就是那个吗?在两年前叛出罗山,而且还……” 反倒是祝拾立马回忆了起来。 只是说到后面,她突然停住,带着顾虑地看了陆游巡一眼。 后者摇摇头,淡淡地说:“你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辰龙是十二生肖的那个‘辰龙’吗?”我问。 “龙”是十二生肖之一,古人将其与十二地支的“辰”相配对,就有了“辰龙”一词。子鼠、丑牛、寅虎等等也是地支与生肖相配对之后形成的概念。 “是的,‘辰龙’就是那个大成位阶猎魔人的代号,同时,他也是陆禅过去的伙伴。”祝拾又看了看陆游巡,然后对我解释,“你应该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陆禅在两年前是在最虚弱的时候遭到人道司袭击,这才被对方捕捉的吧。” “是这样没错。”我点头之后意识到了不对劲,“——嗯?最虚弱的时候?” 直到她把这件事情重新翻出来,我才意识到了这个说法的不对劲。 陆游巡为什么会出现“最虚弱的时刻”? 过去的陆游巡是成级别的无常,掌握着“可能性分身”这一异能之力,能够随时随地召唤出无数象征着不同可能性的自己并形成意识网络,就是本体不小心变得虚弱,也不妨碍他操纵无数分身继续战斗。 再不济,他还可以像是怪人制造者那样将复数“可能性”分身与自己相结合,别说是被下毒了或者被重创了,就是当场被人杀掉了,他也能够以全盛姿态卷土重来。 更何况具备意识网络的他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本体一说,所有的“可能性分身”都是他的本体,硬要说的话真正的他就是那个意识网络本身。人道司随便把其中一个个体抓到自己的据点去,那根本不算是捕获到了他。 这得是什么神仙才有办法活捉他啊? “陆禅之所以会出现虚弱状态,是因为辰龙……这个他最信赖的战友背叛了他。”祝拾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在那之后,陆禅就遭到了人道司的监禁和研究,而辰龙则不知所踪。直到陆禅从人道司据点里面逃脱出来,罗山才知道辰龙是倒戈向了人道司,将其定性为叛徒。” “他果然是与人道司有关系。”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还是有着想不通的地方:“但是为什么大成位阶的猎魔人会站在人道司那边?” “……首先,当时的辰龙还不是大成位阶,而是和我一样的成级别。”陆游巡终于说话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和语言,然后向我们道出了过去的真相。 很久以前,陆禅和辰龙,以及一个名为“神枪”的无常,组成了罗山内部知名的三人队伍,并讨伐了诸多怪异之物和邪恶猎魔人。后来由于理念不合,神枪与两人分道扬镳,三人小队就此变成两人小队。 所谓的理念不合,就是超凡主义与治世主义的冲突。神枪是超凡主义者,信奉猎魔人应该彻底推翻现有社会秩序,以仙神姿态支配芸芸众生。 而过去的陆禅和辰龙则是治世主义者,他们与祝拾相同,认为强大的猎魔人们应该融入现有社会秩序,温和地引导世俗社会与怪异世界的相处。 后两者都衷心期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希望猎魔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社会上,希望没有力量的普通人们可以免受怪异之物的威胁,希望强者可以善待弱者,而弱者也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以知识和技术的力量建设出更加优秀的文明。 他们坚信自己就是在为着这样的未来而战斗。 然而不知道是哪一天,在陆禅看不到的某个地方……辰龙遭到了“银面具”的偷袭和监禁,被其催眠洗脑,修改了自我认知和常识,就连肉体都遭到了强制改造。 直至遭到背叛的那一刻,陆禅才意识到昔日伙伴的心灵已经崩坏到面目全非。 听着陆游巡这段急转直下且骇人听闻的表述,我努力咽下惊意,试着将其与自己印象中的辰龙做对比。 “不是……啊?偷袭监禁、催眠洗脑……常识修改、肉体改造?而且还被邪恶组织的干部命令去暗算自己人,把昔日的伙伴变成新的受害者……这都哪跟哪啊?” 祝拾瞠目结舌,天知道她都联想到了什么,然后她说了下去:“还有,那个‘银面具’又是谁啊,呃……是我爹吗?” 陆游巡点头道:“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银面具……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应凌云。” “肉体改造也就罢了,那是人道司的拿手好戏。我爹能够偷袭打倒成级别的无常我也可以理解,他过去就连大成位阶的妖怪都打倒了……可他居然还会洗脑?”祝拾问。 “这也不是不可能。”祝老先生说话了,“大妖银月过去交给他的‘水中月’是能够复制异能之力的法宝,或许他是从哪里复制来了洗脑的能力吧。实际上就算他不去复制其他人的力量,‘水中月’本身就是强力到颠覆常识的幻觉法宝。 “那件法宝之所以可以复制任何异能之力,是因为其中蕴含的是大妖银月本身所具备的异能,也即是‘将幻觉化为现实’的究极幻术之力。 “如果应凌云真的能够以人类之身彻底吃透‘水中月’,洗脑一介成级无常完全不在话下。” “将幻觉化为现实……那不是无敌了?”祝拾错愕,“这个能力有什么条件,或者什么代价吗?” “据我所知,银月总是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能力。”祝老先生说。 “那我爹以前到底是怎么杀死银月的啊?”祝拾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将幻觉化为现实”——尽管就是这么简单几个字的描述,却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我听到的最离谱的异能,没有之一,麻早的“回归”和祝拾的“不周山”都相形见绌,更加不要说是我这简单朴素的“火焰操纵”了。 这简直就是会走路的神印了吧? 之前我还觉得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已经足够赖皮了,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这还都仅仅是大成位阶,大无常又会是如何呢? 我决定还是先把话题拖回正轨,看向了陆游巡。 “但我还是不明白,以你过去的能力,又怎么会被真的活捉?你的‘可能性分身’和意识网络呢?” “被辰龙的异能强行瘫痪了。”他回答。 “如果我没记错,辰龙的异能应该是‘全面强化’吧?具体的效果好像是……”祝拾似乎正在回忆。 而陆游巡则接过了她的话头:“效果是可以强化任何能力。感知、速度、力量自不用说,就连其他法术和特殊能力的效果也可以强化,甚至还可以强化伙伴的力量。 “我的‘可能性分身’也可以被他的‘全面强化’所增幅,进而能够召唤出平时的我无法召唤的自我可能性,比如说‘成为大成位阶无常的我’,或者‘成为大科学家的我’,加把劲的话,就连‘成为国家领袖发动第三次世界战争的我’这种可能性也可以尝试召唤。” “……难怪你以前经常和他组队。”祝拾好像连吐槽的力气都快要提不起来了,“可是这和他能够瘫痪你能力有什么关系?” “他的异能虽然非常强力,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强化的力度控制不好,就会使得强化对象超载,最差的情况下会使得对方当场爆炸。”陆游巡面无表情地说,“他当时将自己的异能过度作用于我的意识网络,使得我所有的分身当场消灭,而我本人也陷入了重伤,暂时无法使用特殊能力,接着不得不以那种状态迎击人道司的刺客们,最后落败。” “原来如此……” 闻言,我产生了其他联想,然后问:“这个能力也可以用来强化自己的第六感,或者是强化诸如‘阴影操纵’之类的能力吗?” “可以的。”陆游巡说,“你之前提到的‘传送门装甲’,恐怕就是他的‘全面强化’和‘阴影操纵’相结合之后的产物吧。原本以普通怪人操纵阴影的力量是不可能达成那种技能的,这是两者结合才能够产生的质变。” 换而言之,辰龙的传送门装甲恐怕就和普通怪人的阴影传送门一样,其实还是有着会被外来攻击性法力破坏的短板,只不过他的“全面强化”把这块短板和其他木板一起拉得超级长,使其具备了实战意义。 “全面强化”听上去朴素,其实是极其强力的异能。 或许不光是陆游巡的“可能性分身”和怪人的“阴影操纵”,辰龙的“全面强化”还可以把很多看似无价值的异能变成光芒万丈的神技。 “那么,在你看来,辰龙会不会就是你以前给我的资料里面提到的,所有怪人的原体?”我问。 160 灵魂再生1 “辰龙是不是那些怪人的原体……”陆游巡沉思,“你的怀疑不无道理,怪人的身体强化都相当周到,从肉体强度到肌肉爆发力,从五感知觉到反射神经,再到免疫力和法力抗性……这种全面性的增幅,确实有着辰龙的‘全面强化’的气质,甚至就连死亡之后身体会超载自爆也有点那种味道……” 稍作停顿后,他还是摇头否定:“不过我还是认为他不是。最早的怪人出现在一年半前,而辰龙背叛我则是两年前。当时的他没有升入大成位阶的迹象。 “正因为过去的我在他的帮助下召唤过‘大成位阶的自己’,所以我才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想要突破猎魔人的极限,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他,都是近乎于不可能的课题。那种挑战纵然是他也不可能在半年之内就完成。 “现在的他之所以可以达到大成位阶,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接受了人道司的怪人化改造……不,哪怕是怪人化改造也不可能把成级别提升到大成位阶才对,但这就是我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了。 “他过去没有操纵阴影的力量,现在却有,这就是他接受怪人化改造的铁证。” 祝拾若有所思地接了下去:“而作为怪人技术源头的原体则至少是大成位阶以上,如果靠着怪人技术成为大成位阶的辰龙就是原体,那么就会变成鸡和鸡蛋谁先出现的问题了。” “所以原体另有他人,人道司现在至少有两个大成位阶?”我一边说,一边思考。 仅仅是接受了怪人化改造就可以把成级别提升到大成位阶,如此方便的技术要是真的随随便便就可以发明出来,偌大的罗山就不至于只能拿出来二十名不到的大成位阶了。 然而辰龙接受怪人化改造并成为大成位阶也是不由分说的事实。这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现象,难道也和神印碎片有关系吗? 虽然我也不想要把所有搞不明白的事情都推卸给神印碎片之力,但是这个解释实在是太万能了,我是真的很难不往这个方向上思考。 “人道司之所以会被罗山视为三大患之一,既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就很强,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发展潜力,而是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代表世俗社会反抗超凡者统治的潮流。”陆游巡沉吟,“要是世俗社会具备了制造大成位阶的技术,哪怕仅仅是出现了此类技术雏形的可能性,罗山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祝拾和祝老先生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只是涉及到罗山与世俗社会的相处方式,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是注定谈不到一起去的。 “先不聊这个。”祝老先生先转移了话题,“小拾,你也看到了,咱们家现在就连家徒四壁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地废墟,所以你今晚打算住哪里?” 祝拾被问得一怔:“哪里?实在不行就找个宾……” “正好,庄成家邻居房子现在没有住户,你最近就住那里吧。”祝老先生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 “稍等一下,为什么爷爷你会知道那种事情啊?你事先去踩过点了吗?”祝拾惊道,“还有,我们家在咸水市不是还有其他房产吗?” “你是不是傻啊,我的乖孙女。那些房子都只是放在那里,肯定积了很多灰,怎么可以立刻入住呢?而且你要是和庄成住得近,平时有要紧事情也好方便及时沟通,你说对不对?”祝老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不用担心,我昨天已经去和那里的房东聊过了,房租也已经付了,你现在就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祝拾张大了嘴巴:“居然还无视我的意见……” 祝老先生先是心累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我,露出了郑重的表情,说:“庄成,这次我的孙子长安被掳走了。虽然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实在是无法喜欢上女婿和那个女人生下的妖孽之子,但他早已经是我们祝家的一员。 “所以……还请你帮帮我们,把他从人道司的魔掌之中救出来。拜托了。”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 祝拾要成为我和麻早的邻居,我自然是欢迎至极。同时,我也应下了祝老先生的请求。就是他不请求,我原本也是想要把长安尽早救出来的。 长安十有八九是被辰龙绑架到了人道司秘密据点。 虽然不是很清楚人魔混血在怪异世界算是罕见还是常见,但是长安作为人类与大成妖物生下的孩子,就是放在人魔混血里面也肯定是稀有品种。在人道司那种喜好人体实验和改造的黑暗组织看来,估计也是不可多得的材料。 听上去就很不妙,可换个角度来说,人道司就是打算对长安不利,也多半不会在短期内对其施加破坏性实验。只是在研究试验领域,我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这种肤浅的判断能够命中到何种地步也是未知数。 身为人道司高层决策者之一的应凌云是长安的父亲,假设他还活着,应该不至于会对自己心爱之人生下的孩子做出残忍的行径——这也是我说服自己冷静的理由之一。可先不论应凌云生死未卜,他早已丧心病狂,虎毒不食子的理论放在他身上未必成立。我也很难把朋友的安全全部寄托在他人的精神状态上。 祝老先生暂且和我们道别,要去把住在部队医院里的祝拾母亲接出来。他在从祝拾那里听取详情的时候也通过电话确认了医院的情况。既然辰龙是要对祝家不利,祝拾母亲也有可能成为目标。祝老先生希望先把亲生女儿置于重重保护之下,之后则会和我们一起参与寻找长安去向的工作。 我们现在有两条线索,其中一条是人道司旧据点。 那个地方盘踞着底细不明的危险未知之物,同时还是应凌云隐藏神印碎片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暗中设置的监视和陷阱。我在私底下把那地方的事情告诉给了祝拾,她听完之后提问:“你的意思是那里虽然有神印碎片,但是看不到我爹的踪影……难道他和自己的神印碎片之间是没有绑定的吗?” 我回答:“根据一号以前的说法,似乎是只有被拉入虚境的人才算是与神印碎片有绑定关系,而他这个话应该也是过去从神印之主那里听来的。” 不过,也有可能一号以前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万一是那样就尴尬了。至少在我的感觉里,被选中者与神印碎片绑定的机制,应该是神印之主专门为被选中者而设置的。 “荒无人烟的废弃研究设施,盘踞在内部的无数未知之物,被搁置在那里的终极宝物……”祝拾似乎产生了联想,“难道那个人道司旧据点之所以会变得荒无人烟,并不是因为陆游巡所说的集体空间转移,而是因为意外卷入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实验事故?” 因为实验事故而造成灵异事件,最终导致设施内部所有相关者人间蒸发,徒留完好无损的研究设施、没来得及整理的文件资料、残存余温的咖啡杯和茶壶——我好像以前在哪里看到过某些符合此类条件的虚构故事。 普通的实验事故当然不可能造成那种宛如科幻恐怖故事般的结果,然而人道司旧据点过去从事的还真就是科幻恐怖故事一样的实验,连我都开始觉得事实会不会真是那样了。 而另外一条线索,则是辰龙的断臂。 这条线索调查起来相对来说要安全得多,而且还是明确掳走长安之人所留下的血肉组织,方向性更加准确。“人道司旧据点”和“辰龙的断臂”都需要用到麻早的回溯调查技能,比起先调查前者,无疑应该优先选择后者。 我把断臂交给了麻早,然后和她、祝拾、陆游巡一起,来到了罗山的办事处。 罗山在咸水市有数个办事处,除去处理文件资料外,还有为在前线作战的无常提供支援的功能,通常有两名以上探员驻守此地,有的无常负伤了就会过来领取物资做处理。咸水大学附近的办事处就在公安部门对面,而我们现在来到的办事处则在市区边缘,周围看着颇为荒凉,倒是更加符合罗山的隐秘作风。 我们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找个地方让麻早能够安心地调查断臂,总不能让她在有普通人看着的地方拿出烧得焦黑的人类手臂来;其次则是为了调查我的灵魂状态,看看在先前与辰龙的战斗中我的灵魂负伤到了何种地步。 这里在外边看着有些像是房地产中介店铺,而里面则像是正儿八经的诊所。驻守此地的探员在听取我的需求之后便从里屋拿出一面小镜子,让我冲着上面哈几口气,然后便像是采集到患者体液的医生一样暂且离席。 在古人的观念里,因为活人会呼吸,而死人不会,所以呼吸被视为与生死息息相关的要素,进而被认为与灵魂存在关联,也有说法主张人在死亡之际,灵魂会从口鼻处离开。或许我刚才就是被采集到了些微灵魂的成分。 趁着驻守探员分析的空挡,我向陆游巡问起了某个自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161 灵魂再生2 罗山办事处有个小小的接客室,麻早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调查断臂,祝拾陪在她的身边。而我和陆游巡则坐在另外一边。 “陆游巡,你先前说过辰龙是在某个你也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被应凌云偷袭捕捉,然后遭到了精神改造,是这样吧?” 见我重新提起先前的信息,陆游巡先是一怔,脸色变得灰暗,然后点头:“嗯,我是这样说的。如果我当时提前觉察到应凌云的阴谋,或许就可以让辰龙避免堕落了吧。” “也就是说,你从来都没有亲眼看到应凌云洗脑辰龙的场景。”我说,“是辰龙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吗?说自己是被应凌云洗脑了,所以才会背叛你?” “真正被洗脑的人可不会说自己是被洗脑的,他们反而会争辩说自己从来都没有被洗脑,对于自己被植入的错误观点深信不疑。”他摇头,“是银面具……应凌云这么告诉我的。” 说着,他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怀疑,便说了下去:“你是觉得辰龙其实并没有遭到洗脑,他是以自己的意志背叛我的吗?” “我只是想到这么一种可能性而已。”我说。 “那种可能性是零。”他毫不犹豫地说。 怎么会有可能性是零的事情呢?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尤其是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是曾经掌握“可能性分身”的陆游巡,他可是自称连“成为国家领袖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自己”都有过召唤机会的人,在这种人眼里怎么可能会有“不可能”。现在的他虽说看上去很冷静,或许其实已经被情绪所裹挟。 “看得出来你无法接受,甚至觉得我是在感情用事……那么我就换个说法吧。”他说,“假设祝拾今天晚上突然使用了能够封印任何异能之力的神奇物品从背后偷袭你,然后把无法反抗的你送给人道司,若无其事地看着你沦为悲惨的实验动物,任由他人折磨和摆弄。还面不改色地跟你说自己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应凌云的手下,之所以和你打好关系交朋友,是为了帮助应凌云搜罗有价值的实验体……你心里会如何作想?” “那是不可能的。”我毫不犹豫地说,“除非她是被应凌云用‘水中月’修改了记忆和认知,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原来如此,你想要表达的我已经很清楚了。” 过去陆游巡眼中的辰龙,就好比是现在我眼中的祝拾。我们都认为对方不可能背叛。 “可是,辰龙现在是大成位阶吧?大妖银月也不过是大成位阶,而‘水中月’不过是其衍生的道具。过去还是成级别的辰龙会中招我可以理解,现在的辰龙也还是无法摆脱那种道具所造成的洗脑状态吗?”我疑惑。 “大多数的‘洗脑’,如果施加的时间短,那就仅仅是‘效果’,持续时间一长,就会变成‘结果’。”陆游巡说,“就好像健康的人长时间维持驼背姿势就会真的变成驼背一样,现在的辰龙就算是大成位阶,也已经矫正不过来了。纵使真的把矫正的机会放到他面前,他也不会产生想要恢复正常的想法。” 我再次回顾着之前与自己战斗的辰龙。 虽然说是被洗脑,但是他给我的感觉相当冷静,以至于我都缺少自己与被洗脑之人战斗过的真实感。当然,也不是说被洗脑之人必定会表现出狂热和呆板的神态,就好像疯子里面也存在着“冷静的疯子”这种细分种类。况且如果不是被洗脑,我也很难想象成级别的无常会投奔人道司那种组织的动机。 只是,从私人角度出发,我并不希望辰龙是个被洗脑之人。好歹他也是第一个让我真正认真起来的对手,一想到这个对手居然仅仅是个“提线傀儡”,难免令人扫兴。 或许在陆游巡看来,比起伙伴自愿倒戈,被敌人操纵倒戈的情况反而比较好接受吧。虽然非常对不起陆游巡,但是我衷心期望辰龙是有着某种足以自圆其说的,不可思议的隐情。 驻守探员把我灵魂受损状态的报告单拿了过来,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我拿到的单子看着像是体检报告单,内容基本上都是手写。明明写这个的应该是个探员,字迹却狂放得像是真正的医生。祝拾和麻早都关心地看了过来,也都无能为力,陆游巡倒是可以看懂。 他接过我的体检报告单,发出了若有所思的沉吟,然后问我:“你现在还感觉痛吗?” “还有些痛。”我想了想后做出形容,“像是骑自行车飞出去摔倒之后留在身上的淤青一样。” “看来大致上没问题。”他说。 “大致上?”祝拾狐疑。 陆游巡解释:“简单地说,辰龙对他造成的伤害,相当于他穿着头盔和护膝护肘从二十级楼梯上滑倒滚落到底,虽然身体到处都痛,但最多是些挫伤,而且看样子也没出现骨折。以日常生活的标准当然算是负伤,但若是以战斗的标准,就连轻伤都跟不上。” “不是吧,庄师兄……”祝拾脸色诡异地看向了我,“被大成位阶打了半天都只是这样,你是有多皮糙肉厚啊?” “也不全是因为庄成‘皮糙肉厚’。”陆游巡说,“与防御面的无敌截然相反,辰龙他终究还是缺乏一锤定音的杀伤手段,只能走积累伤害的路线。而在伤害大量积累之前,他的战术就先碰壁了。” “至少说我是身强体壮吧。”我补充。 报告单的结论不超出我的预期,看来我的灵魂的确有着非比寻常的耐久性。另外,这次的功劳其实不全是在我灵魂本身。 在与辰龙战斗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属性。 怪人制造者曾经说过,我的火焰因为是攻击性的力量,所以无法为自己的灵魂提供保护,但这个说法现在看来是错误的。我的火焰是能够拟态肉体的火焰,就算是在火元素形态下,我也可以像是正常肉体一样触碰外界物体,因此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具备成为灵魂庇护所的性能。 并且这种性能貌似还是可以提升的。就好像火元素躯体的火焰密度越高,各项能力越是强一样,火元素躯体的灵魂防御力好像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跟着增加。 证据就是在火元素躯体密度较高的情况下被辰龙的攻击命中,我产生的痛感会降低。 由此可见,我与辰龙战斗时选择的方式也存在着错误的地方。 我不应该在战斗中动辄就使用火焰传送的。火焰传送虽然是接近空间转移的究极移动手段,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必定要不断分解和重组自己的火元素躯体。始终重复这套动作的话,躯体的密度——也就是灵魂的防御力注定上不去。 仅仅是被抓到躯体密度低的破绽也就罢了,要是被抓到了分解和重组的间隙,我的灵魂就是真正不设防的。用游戏的方式来说,就是减伤率归零,只能用生命值硬抗的危急状态。 “就算只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程度的创伤,怎么说也是伤在灵魂上,总不好不做任何处理吧?这个办事处里面应该也有些治疗灵魂创伤的药物才对……”祝拾还是放心不下。 这里有治疗灵魂的药物?我突然想给麻早薅一些。 “你还是别想了。就算对庄成来说只是微小的创伤,那也是大成位阶之力留下的爪痕,以办事处储备的粗浅伤药,用了也只是往火灾现场倒杯水的程度。”陆游巡摇头。 我有些遗憾。那样的话肯定也帮不到麻早了。 “我来帮庄成恢复吧。” 在外人面前总是沉默寡言的麻早突然说话了。 “你自己的灵魂应该也还处于负荷状态吧?不过……说不定,他可以自己想想办法。” 陆游巡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子,对着我提出建议:“庄成,你的火焰就是你的精神,对吧。而精神和灵魂是相同的。既然你可以把精神转化为火焰,那么是否也可以把火焰转化为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呢?” “那样真的行?”祝拾像是听到天方夜谭。 “试试总不会吃亏。”陆游巡看着我。 麻早也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听懂了陆游巡的意思。既然我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在血肉与火焰之间转换,并且无数遍地浴火重生,哪里出现伤口就用火焰填补哪里,那么是否也可以让灵魂也做到相同的事情,无论受到何种伤势都可以恢复原形? 我想这是可行的。我的身体就是我的火焰,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所以我的身体就是我的精神。身体都可以做得到,精神——灵魂没有道理做不到。 过去的我无法正确理解灵魂为何物,而现在的我已经通过痛苦把握住了灵魂这一概念。 在三人的注目下,我抬起右手,召唤出来一枚火球,然后开始在脑海里面想象。现在,我的灵魂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而这团火焰则会成为灵魂的全新血肉,填补其中,愈合所有的裂纹。 我把火球拍向了自己的胸口,火球像是落入水面的石子一样没入隐去。 而内在的痛楚则仿佛遇到热水的松雪,迅速地溶解消失。 162 突入计划1 召唤火焰弥补自己的灵魂这个行为细想之下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但其实我的再生与其说是再生,不如说是变形。把火球拍进胸口的动作更多的也只是辅助自己的想象而已。 而结果则是喜人的,我的再生貌似真的有用。 陆游巡呼唤驻守探员,帮我再次测试了灵魂的受损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给我测过一遍,有些拿出来的工具都还没有收回去,所以这次效率提高了很多,体检报告单很快就出来了。 看过之后,陆游巡点头道:“……是真的完全恢复了。” 明明提出建议的人是他,他的口气却显得如坠梦中,还以走在路上遇到大熊猫似的眼神看着我。就连祝拾都三番几次地朝我打量。 “辰龙要是看到自己刮痧老半天的对手一瞬间就把血给回满了,怕不是自己得先吐血三升啊。”祝拾感叹。 如果我这个技能也可以给麻早恢复灵魂创伤就好了。只可惜能够用火焰来疗伤的,怎么想都只有我这个本身就是火焰聚合体的人。要是往其他人的灵魂里面塞一大把火焰进去,最多只能控制自己不让对方受伤,恢复那是想都不要想。 见我这边没事了,麻早就先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辰龙的断臂上,继续回溯调查工作。 我试着询问她现在的调查进度。 “能够回溯出来的信息都太混乱了。”她说,“这条手臂的主人不止是对自己做过反占卜的处理,他本身就是大成位阶,这种级别的修士光是存在本身就是对于异能之力的强力反制。只要他们不是自己愿意接受,很多直接作用于对手本体的法术落到他们身上都会自动无效化,基于法力的追踪手段也会遭到极大妨害。” 或许是因为听到她也把“猎魔人”称之为“修士”,陆游巡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算是你也无法追踪到吗?”我问。 “……不,我应该还是可以追踪到的,但是需要时间。”麻早思考之后说,“只是这次与追踪换影怪人和怪人制造者那两次不一样,没有‘错过今天的机会就可能再也追踪不到对手’的时间限制,所以我也无法保证能够在几天之内就追踪到。” 陆游巡不知道扫把星体质,疑惑地问:“时间限制?” 祝拾主动岔开话题:“那样就头痛了,谁知道几天之后哥哥的身体会被人道司的科学怪人们改造成什么样子。” “辰龙绑架祝长安的原因,可能是生死未卜的应凌云下的命令。”陆游巡也不以为意,说了下去,“若真是如此,他特地绑架自己的亲生儿子肯定是有特殊目的,不会简简单单就交给那些疯狂科学家随意处理。” 说到应凌云的目的,那就只能想到“复活银月”。然而祝老先生亲口否定过这个可能性。以直系亲属作为活祭品复活死去之人的做法仅仅适用于凡人。就好像两节五号电池可以拿来驱动玩具四驱车,却绝无可能用来驱动方程式赛车,长安作为复活银月的活祭品那是远远不够格的。 “虽然我也会占卜术,但只能说是粗浅掌握,无法追踪大成位阶。”陆游巡遗憾地看着辰龙的断臂。 “我记得你是在摆脱人道司秘密据点之后才开始学习的占卜术吧?”祝拾好奇,“这是为了继续追查人道司,向他们复仇吗?” “是的。”陆游巡承认。 “但是罗山还有那么多的占卜大师,就连他们都追查不到人道司秘密据点,你半道出家学习占卜术就想要追查到,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祝拾委婉地说。 “我很清楚这个挑战有多么困难,但这是失去战斗力量之后的我所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情。要我放着仇人逍遥法外,自己虚度光阴,那还不如杀了我。”陆游巡淡淡地说,“而且……我也不是毫无把握。在以占卜术追查人道司一事上,我有着一项先天的优势。” “优势?”我也好奇了,“是什么?” “是‘因果’。”陆游巡正色回答,“人道司在那八个月里从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采集了大量的血肉和体液,甚至还采集了不少灵魂成分,通过这些线索,我可以凭借占卜术进行反追踪,这是其一。我与人道司之间存在深仇大恨,这种负面而又巨大的缘亦是占卜追踪的助力,这是其二。 “而其三,虽说这是最近才知道的,人道司的怪人改造技术之中明显存在着通过研究我才得到的成果,而他们既然从我这里获益,就注定与我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其他占卜家虽然不是无法通过我去反追踪人道司,但是肯定没有我自己精通占卜术去追踪的效果来得强力。 “如果我仍然能够召唤‘可能性分身’就要轻松多了,那样我就可以直接召唤出‘成为占卜家的自己’,而现在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从零开始学习。” “原来是这样。”祝拾了然,“那么你在掌握占卜术之后,有没有占卜出来过什么线索?” “有是有……”陆游巡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但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而已。” “画面?”祝拾问。 “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只有在相当走运的情况下,我才可以通过自己的占卜术断断续续地幻视到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的情景。”陆游巡的脸色逐渐蒙上了阴沉的颜色,“那里的布局和我过去待着的人道司旧据点很相似,简直就是个屠宰场。一些看不清楚面容的修士被捕捉到那里去,接受惨无人道的实验和改造。 “那里的研究者把修士当成小白鼠使用,毫不在乎居高不下的死亡率。他们好像有着稳定得到修士的未知渠道,每次死掉几十来个修士,就会有新一批送过来。” 祝拾目瞪口呆:“猎魔人又不是小白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抓到手。几十来个猎魔人……有的城市就是把罗山和民间的猎魔人都统计进来,也不过才几十来个而已!” “这都是我亲眼所见。”陆游巡沉声道,“我知道直接那么说你们很难相信,事实上罗山有很多人在听到我的话之后,都以为是我的占卜引发了错误的幻视,甚至是以为我是为了吸引罗山高层的注意力而哗众取宠……但是我真的没有撒谎。而且我的幻视也不是错误的,虽然那只是我的感觉……”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也变弱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说服力不足。 而我则蓦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自己过去的经历与他现在提到的内容相联系,产生化学反应,令我整个人都猛地坐直了。 我好像找到了直接突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方法! 等等,这个方法真的可以吗?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洞? 对了,这个方法很依赖运气……不不不,运气因素似乎也可以解决! 只是还有个问题需要交给陆游巡,看看他是否可以攻克。 “庄成,你怎么了?” 因为我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所以陆游巡和祝拾都注意到了我的异常,麻早也再次抬起头看了过来。而祝拾则关切地询问:“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有个直接锁定敌人腹地的思路,需要你们帮我看看是否可行。”我说。 陆游巡立马就精神了,急匆匆地问:“什么思路?” “首先,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可以在自己感知到的地方召唤出自己的火焰,也可以通过分解和重组自我,把自己传送到火焰所在的地方。”我说,“而陆游巡则说自己可以通过占卜术看到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的情景……” “你是想要说如果让你也看到那个情景,你就可以把自己直接传送过去了吗?”祝拾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陆游巡的幻视是基于他自身与人道司的特殊因果关联,那种幻视应该是只有他自己才可以看到的。除非有办法在他与你之间形成连接,让你也同步到他意识里出现的画面……啊!” 她已经反应过来了。 陆游巡掌握着把自己知晓的信息传输到他人精神内部的法术。 过去在追踪不死身怪人的时候,他对着祝拾和我使用过。 “……是的,我确实可以做到。”反倒是陆游巡率先变得冷静了,“可是你的精神在我的感知里面与太阳没什么差别,如果我这种水平的修士对你使用精神法术,就等同于是赤身裸体地接触太阳,顷刻间就会被你烧到魂飞魄散……” “但是你上次并没有真正受伤,不是吗?”我说。 “那是因为过去的你对我没有敌意。”他说,“而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和祝拾分别属于两个水火不容的阵营。比起我所处的超凡主义,你更加倾向于祝拾所处的治世主义。我看得出来,你和祝拾他们交流的时候经常会避讳我。因为对你们来说我不是自己人,而是潜在的敌人。 “庄成,请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敌意吗?” 163 突入计划2 我对于陆游巡是否有敌意,这件事情之于陆游巡非常重要。可想而知,一旦我心中出现了敌意,哪怕只是连自己都难以觉察到的些微一滴,放在失去战斗力量的陆游巡身上那都是灭顶之灾。 就连我也必须认真掂量,反复权衡,叩问自己的内心。 最后,我给出了答案。 “没有。” 陆游巡意外地问:“为何?” “我不想被立场这种东西束缚,也不关心你所处的是什么立场,只看你这个人如何。至今为止,你都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还帮助过我,我不可能把你当成敌人。”我坦然地说,“当然,你要是对我身边的人做什么,我必定不会放过你,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也承认,我确实有着不想被你知道的秘密,可这方面你也相同吧?你幕后的势力正在怀着未知目的觊觎麻早,那是与失魂症无关的某个目的。而你本人则是他们之中距离目标相对最近的人,他们真的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指示吗?可别跟我说‘没有’,我不会信的。” 这下轮到陆游巡被我问住了。 “这个……” “如果你敢对麻早出手,我就杀了你。”我说。 麻早默默地看着我。 而祝拾似乎早已从自己祖父那里听说过一些信息,她并没有显露出意外颜色,而是冷静地发问:“庄成,虽然我也支持你,但是你这样真的算是对陆禅毫无敌意吗?” “我不会拿他没做过的事情去判断他是敌是友。”我说,“至少在那之前,他仍然与我们是同一阵线。而且在友军里面有这么一个散发可疑气味的人我觉得也算是约定俗成了吧……” “最后那句话才是你的真心话吧。”祝拾吐槽。 陆游巡先是叹息,然后摆出了举手投降的姿势,说:“好吧,我明白了……我会配合你的想法。” 换而言之,他已经做好了相信我,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 这当然不可能单单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对人道司复仇的意志才是最有分量的。 “可你上次想要连接庄成的精神不是失败了吗?”祝拾质疑。 “那是因为我被他的精神形态惊吓到才中断了,只要他愿意接受我的法术,我就可以正常连接。” 陆游巡回答,接着对着我说:“但是我还有个问题,前面也说过,用占卜术幻视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情景,即使对我来说也是必须建立在相当走运的前提下,正常来说是必然会失败的。我可能也需要连续尝试几天,甚至是十几天,运气不好的话几十天也无法成功……” “我明白。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我没有去看身边的麻早,而是直视陆游巡,说:“假设,我是说假设……我正处于一种非常强大且特别的,专门将怪异事件吸引到身上的‘运气’之中,这种‘运气’能够推动我轻而易举地追逐到怪异之物,以及与其相关的人和势力……你认为这会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帮助吗?” “这也是你的秘密之一吗。”陆游巡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假设如今在你身上真的存在那种不讲道理的厄运,并且你真的能够以我的幻视为线索,把自己传送到人道司秘密据点……那么我这一环或许真的可以今天就成功。” “人道司在国内的秘密据点应该不止一处,不知道哥哥是否在陆禅幻视到的那处秘密据点。”祝拾思考。 “这件事情你大可以乐观估计。”陆游巡说,“我幻视到的极有可能就是应凌云在人道司内部负责的那处秘密据点,而如果辰龙抓走祝长安真是应凌云在幕后指使,祝长安就很可能是被抓到了那个地方。” 说着,他起身,向接客室外走去,同时说:“我要先去做占卜的准备,顺便向上级写个报告,申请支援。” “支援?”祝拾问。 “这次我们大概可以锁定人道司秘密据点的位置,必须事先做好突袭准备。敌人的预期战力可是有着至少一名大成位阶,那么我们也不能全部仰仗庄成一人。我要向上级申请大成位阶无常的支援。”陆游巡说。 不光是祝拾,就连我都难免为他的魄力而吃惊。 他居然这就要以成功追踪到目标为前提展开行动了。大成位阶无常应该不是说请动就能够请动的战力。看来他不光是赌上自己的性命,还要赌上自己在罗山内部的信用。 “你要请谁?”祝拾问。 “神枪。” 说完,陆游巡便走出了接客室。 而祝拾则流露出了非常凝重的表情。 神枪……这个名字我先前听说过,好像是曾经与陆游巡和辰龙组队,后来因理念不合而离去的队友。 那居然是个大成位阶无常吗? 说来也是,过去的陆游巡甚至能够在辰龙的强化下召唤出“成为大成位阶的自己”,以及其他大量具备多姿多彩能力的“可能性分身”。如果另外一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成级别无常,那么对于陆游巡和辰龙来说就是形同虚设。 可是看祝拾的表情,那个神枪似乎不仅仅是个大成位阶无常那么简单。 “庄成,你要小心那个神枪。”祝拾突然提醒。 “神枪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听说那个神枪性格相当恶劣,为人傲慢且刚愎自用,是个暴力主义者,同时还是个极端的超凡主义者。”她说,“过去的陆禅和辰龙之所以会与其分道扬镳,也是因为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的冲突,没想到陆禅现在又和神枪有联系了……不对,好像也合理,现在的陆禅已经变成了超凡主义者,反而能够和那个神枪聊到一起去了吗……” “神枪是哪个大无常的亲信吗?”我问。 “这个么……等等,你不会已经想要和他打起来了吧?”祝拾惊道。 “如果对方无论如何都要和我打起来……”我正色。 “该不会是我爷爷在私底下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我回头要好好找爷爷抱怨抱怨……”她发出牢骚,接着说,“大成位阶无常多数都是某个大无常的亲信,神枪应该也是其中之一。不过罗山只是有传言他是在暗中为某个大无常工作,却不晓得具体是哪位。想必他幕后的大无常应该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谋家吧。” 按照祝老先生的理论,假设我以后与神枪发生冲突,就算能够胜利,也最好不要将其杀死。 不过,神枪这次可能要以支援者身份前来,我却在这里思考什么打不打杀不杀的,反倒是显得我很没礼貌。 想归想,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询问了神枪的其他信息:“他具体有多强?” “大成位阶的战力可不是我这个小小的住级别无常可以准确评价的。”祝拾无可奈何地说,“只是根据我过去风闻的信息,如果说之前和你战斗过的辰龙是有着无敌的防御力,那么神枪就可以说是有着无敌的攻击力。 “想必从‘神枪’这个名字你就已经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擅长使用的武器是长枪。据说他具备一种名为‘必中必穿’的异能,也是正如其名,他的长枪一旦出手就绝对可以命中目标,一旦命中目标就绝对可以将其贯穿。” “听上去有些像是北欧神话的冈格尼尔之枪。”我说。 这个异能的效果真是有够单纯,也真是有够荒唐。 “绝对命中”和“绝对击穿”,这两个属性光是取出其中一个就已经足够强大,两者相结合更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上次我看到类似的能力还是在电子游戏的外挂程序里。 片刻后,陆游巡回来了,他换了身像是古代道士的打扮,而且身上还隐约有着水汽。 “你居然还专门洗了个澡?”祝拾问。 听说很多神职人员在参与重要仪式之前会沐浴斋戒,陆游巡应该也是做了差不多的事情吧。虽然现在才开始斋戒已经为时过晚,但沐浴还是可以很快做完的。看样子这个办事处里面还有洗澡的地方。 “以心传心可不仅仅是只要庄成对我没有敌意就可以的,也要我对庄成没有敌意才行。为了防止产生不必要的杂念,当然要先做好沐浴净心的步骤。”陆游巡回答。 “嚯……原来你觉得自己对庄师兄有敌意啊……”祝拾斜视他。 陆游巡心平气和地说:“不要误会。敌意这种东西在人与人之间稀松平常。就算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之间,也有可能会在细节处藏着当事人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厌恶和歧视。我只是想要把意外降低到最少限度而已。”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也去洗个澡?”我问。 “不,你就不用了。沐浴净心也算是一种仪式,不是单单洗个澡就可以的。你临时抱佛脚去做,反而可能会胡思乱想。”陆游巡先是摇头,然后说,“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就开始吧?” “好。”我上前。 他左手拿着一把白色玉石做成的算筹,右手则向我伸了过来。 我也伸出右手,与他握在了一起。 164 人道司潜入作战1 陆游巡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一刻,我感觉到似乎有着某种精神性的事物连接过来。因为是在物质世界不存在的东西,所以不是很好描述。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小学时候玩过的纸杯电话,连接在两个纸杯中间的细绳就是现在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东西。 细绳能够通过振动把声音信号从一个纸杯传递到另外一个纸杯,而现在这根“细绳”并未发生振动,陆游巡还没有把自己意识中的信息传递过来。 他停顿了一两秒钟,似乎是在轻轻拉扯“细绳”,确定连接的可靠性。 “……居然真的连接上了。”他以莫名复杂的口气说,“原来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伙伴了啊。” “倒也没有当成伙伴。”我说。 “至少没有当成敌人……这就足够了。”他笑了笑,“让我们开始吧。” 说着,他松开左手,任由白色玉石做成的算筹落地。 算筹这种东西看着和筷子很像,都是细小的棍子,只不过筷子一般成对出现,而算筹则有很多根。古人至少从春秋时期起就开始用这种东西做数学计算,“运筹帷幄”的筹就是算筹的筹。 同时在古代,计算工具往往也和卜算之道脱不开关系,古人相信数学工具能够用以推测个人的前程和世间的命运,以及难解谜题的答案。 白玉算筹落地之后并未碎裂,而是排列成了错综复杂的模样。原始部落时期的人类会通过龟甲受热迸裂的裂纹尝试分析出上天的旨意,因为他们认为偶然出现的形状之中寄宿着冥冥之中的启示。而落在地上的白玉算筹所呈现出来的随机排列,仿佛也呈现出了某种随机的数算,蕴含着推导未来的方程式。 陆游巡就像是审视龟甲裂纹的部落巫师一样,以深邃的目光审视白玉算筹。 我稍微紧张了起来。 能成功吗? 只要这个方法能成,那么我就可以不用带着麻早去那个危险的人道司旧据点。虽说非常在意那里的神印碎片,可最好还是以陆游巡的占卜幻视作为突破口。那样需要冒险的就可以只有我一个人了。 而且,他是因为我的话语而赌上性命,甚至是赌上信用,如果就这么失败了可不行。 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涣散,神态变得恍惚,似乎看到了正常人无法看到的画面。 祝拾微微动容。 而麻早则悄然放下辰龙的断臂,慢慢地靠近了我,似乎是打算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出手相助。 “……成功了!” 陆游巡像是神游物外一样,心神明显已经不在这个房间。 然而他的嘴巴动了起来,无疑是在对我说话,声音透露出了激动之意:“成功了,我看到了!庄成,我这就把画面传输到你的意识里!” 随着他话音落下,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装满水的陶缸一样被轻轻晃动。水面呈现出细碎的波纹,无数线条纵横交错,勾勒出了画面的草稿;而粼粼波光则反射出了不同的色彩,为草稿上色填充。 我幻视到了不知何处的情景—— 那是一处昏暗的通道,中间林立着如同墓碑般竖立的大尺寸方形机械装置,这些东西像是乘坐移动传输带一样缓缓地朝前方平移,周围还有一些人影。 画面不是很清楚,好像在不戴护目镜的情况下潜入游泳池,用肉眼去看水下的事物。看不清楚那些机械装置具体的模样,更加看不清楚那些人的外貌。 说起来,陆游巡先前有说过,他自己也只是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情景,也看不清楚那些被绑架的猎魔人的面容。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把自己传送过去吗?还真没尝试过。好在虽然视野模糊,但注意力还是可以集中的。而在此期间,那些机械装置和人影很快就脱离了画面之外,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通道。 这样也好,第一次突入陌生的地方,我还是想要将传送落点设置在僻静的地方。我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画面的角落。这个位置看样子应该是没人注意的,接下来我想要以潜入作战为主。 尽管我不擅长潜入,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也多半会有很多监控,可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呢? 潜入作战——真是想想就令人心跳不已的词语。 陆游巡略带忐忑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样,你看到了吗?可以传送过去吗?” “可以。”我说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台词,“那么,我去去就回。” 说完,我发动了火焰传送。 人道司秘密据点潜入作战,开始!- 我突然眼前一黑。 不是形容,真的是眼前一黑。视野陷入了黑暗,像是照明灯泡突然停电。 事情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火焰传送”这种技能和空间转移是不同的,我要是想从地点a传送到地点b,就得先在地点b用火焰构筑出自己的意识容器,然后像是把重心从左脚转移到右脚一样,把自己的精神转移到那边的意识容器里。同时因为我在麻早、祝拾、陆游巡的身边都留下了“萤火虫”,所以就算完成了传送,也不会丢失罗山办事处那边的视野。 然而这次情况显然有问题,我这边才“把左脚的重心移动到右脚”,就感觉左脚踩着的地面像是被抽走的木板一样突然消失,连带着位于罗山办事处那边的视野也跟着消失了。 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粗暴地捆绑在了某个非常不舒适的地方,周围还摇摇晃晃地,浑身隐隐作痛。几秒钟之后,我的视野才慢慢地恢复清楚,可以看见东西了。 这一看,我顿时无言以对。 先描述一下我当前所处的场景吧。 我所处的是一条宽敞而又昏暗的走廊,顶部悬挂着一些时明时暗的半碎灯管。两边是灰色的墙壁,原本可能是被漆刷成白色的,只是很长时间没做过清洁,上面还粘着很多深色腐坏的血迹。 每隔一段距离就可以看到一扇生锈的铁门,有的铁门后面仿佛关押着发狂的野兽,传出好似含着浓痰的浑浊低吼声,频繁顶撞震动铁门,发出剧烈震耳的响声。 而地板则像是无数铁丝网密不透风地堆叠而成,隐隐约约地能够透过铁丝网地板,看到从下方浮现出来的令人联想到炼铁厂的火光。燥热的高温也浮动了上来,把整条通道变得像是桑拿房。 另外,这个地方当然不止我一个人。 这里有二十多个人,其中大部分人都被捆绑在十字架上。对,就是十字架,而且还是木头做的。他们都被粗糙的草绳捆绑在了那上面。而十字架有着铁制的底座,底座下面好像有着滚轮。明明没有人在推,这些十字架却在带着“罪人”们自行往前移动。 他们之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年轻的也有沧桑的,脸色都显得落魄困顿,穿着的也是相同的衣服。那是一种自带黑色绑带的,陈旧的白色长袖衣裤,上衣和裤子看上去是一体化的。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服装,更加像是精神病院里面的拘束服。 顺带一提,虽然说的事不关己,但我也是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罪人”之一。刚才感觉到的捆绑感就是来自于此。理所当然,我身上穿着的也是陈旧的白色拘束服。 有几个人倒是没被捆绑在十字架上,他们像是陪同囚犯的狱卒一样跟随在这些十字架的周围,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都穿着令人联想到邪教徒的黑色袍服,戴着宽大的兜帽,真容被阴影所遮挡,最多只能看到露出的下巴。 这都是些什么人,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简直是一头雾水。就在刚才,我应该还在罗山办事处,正在突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然而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研究设施,更加像是被邪教徒占据的不知名工厂。 我这是被陆游巡给暗算了?不合理,先不说他对我没有敌意,我也不应该传送到和自己先前感知到的画面截然不同的地方。 “喂,你。” 旁边传来了声音,听着像是个粗嗓音的男性:“对,就是你,刚刚醒过来的小孩,我在跟你说话。” 小孩,这个地方哪里有小孩? 我好奇地循声望去,然后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性正在旁边发出声音。他也被捆绑在十字架上,面朝着我这边的方向,还和我对上了目光。 他仔细观察了我两眼,然后长叹一声,问:“你是谁啊?我可不知道我们城市还有你这个岁数的猎魔人,你也是被这帮子恶棍抓过来的吗?真是……” 另外一个同样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人说:“我想起来了,他在我们战斗的时候正巧出现在了附近,可能是因为目击到了现场,所以就被他们顺带着抓过来了。” “什么叫我这个岁数?”我奇怪,“我怎么说也已经成年了。” 那个陌生的男性说:“成年?你在说什么怪话。你怎么看都只有十二岁左右吧。” 165 人道司潜入作战2 我看上去是十二岁?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二十岁了。这个男人即使是视力不佳,也不至于把将近二十岁的青年错看成十二岁的小孩。这是在说笑吧。 尽管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却不至于真的坚信这是在开玩笑。对方没必要撒这种容易验证的谎言。而且在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确实意识到自己的嗓音似乎有点不对劲。 我尝试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身体,却由于全身被拘束而无法自由活动。而只是这么稍微一动,我也开始感觉这具身体有些问题了。陌生,无力,肌肉运动的感触也很违和。像是看也不看随手拿起桌面上还没开封的瓶装可乐,而可乐却被人事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喝掉半瓶,拿起来的时候光凭手感分量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难道我的身体真的变成了十二岁的外貌? “这群人道司的畜生,真是肆无忌惮啊。”陌生男性恨恨地说。 我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人道司?” “对了,你应该只是被卷入我们战斗的普通人小孩吧,所以不知道人道司是什么。”陌生男性说,“简单地说,人道司就是个喜欢到处抓人搞人体实验的邪恶组织,而这里则是他们的巢穴。” 这里是人道司秘密据点?我果然没有来错地方? 可是人道司秘密据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看到的人道司旧据点很明显是现代化的研究设施,虽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做过打扫,但基本上只有落灰和蜘蛛网,可以想见那里在还没有遭到废弃的时候是个相当注重卫生清洁的地方。 而现在这种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和混乱噪音,闷热到令人不快,透露出野蛮疯狂气息的地方,怎么想都和科学实验无关。与其说是研究机关,不如说是恐怖屠宰场。 退一步说,我刚才通过陆游巡的幻视观察到的也完全不是这种风格的地方。虽然画面模模糊糊,但当时看到的分明是个更加有现代化技术氛围的情景才对。 “喂,你们是怎么回事!”陌生男性转头对着旁边的“狱卒”说话,“你们人道司不是打着代表世俗社会反抗罗山未来统治的旗号吗?抓我们猎魔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普通人小孩子都要抓?你们不会是连他都想要解剖实验吧?狼心狗肺的畜生!” “闭嘴!” “狱卒”踢了十字架底座一脚,鄙夷地说:“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吗?现在的你不过是个等待料理的小白鼠,还敢大放厥词……小白鼠是不需要舌头的,要不要我先帮你把舌头给拔掉?” “如果不是有法力禁锁,就凭你这条狗……”陌生男性满眼血丝地瞪视“狱卒”。 “哦,好怕怕,猎魔人大人在瞪我!——呵,瞪我你就能逃出去了不成?”“狱卒”冷笑,“别说是你,就连那个陆禅都被我们给抓住了。为了困住这么一个成级别的无常,我们这处据点的防御级别可以说是拉到了最高。他自己都插翅难逃,你一个住级别又可以扑腾出来什么水花?” 陌生男性反唇相讥:“还真以为这是你们人道司的本事?虽然不知道辰龙为什么会背叛我们,但要不是有他站在你们那边,你们也不过是群杂鱼罢了。靠着一个成级别无常打败另一个成级别无常,这就是你们人道司要展现的凡人技术之力?笑死我了!” “狱卒”不屑一顾地说:“你就在那狗叫吧,失败者无论怎么嚎都是失败者,反正之后你就要开始求饶了。” 而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也分析出来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 陆游巡被抓了? 而且他们还不是普通地抓到了陆游巡,而是通过辰龙的背叛抓到了对方……但是,这不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情吗? 那个陌生男性还说了人道司是“靠着一个成级别打败另一个成级别”,再结合“狱卒”的发言来看,显然在他的认知之中,辰龙和陆游巡都是成级别。然而现在的辰龙分明是大成位阶,而陆游巡最多是坏级别。这种认知只有在两年前才成立。 难不成我是穿越到了过去陆游巡被人道司捕捉监禁的时间段,还进入了不知名十二岁小孩的身体里?可我明明只是想要把自己传送到人道司秘密据点而已……等等,这个展开好像有些熟悉。 麻早当初在末日时代也是带着二号小碗发动传送,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意外来到了我所处的和平时代,并且疑似进入了另外一个自己的身体里……也就是说,我遇到了类似的事情?可我用的也不是空间转移,而是火焰传送。况且这个地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过去监禁陆游巡的人道司旧据点。 无数的谜团占据了我的脑海。 看着周围这片像是恐怖游戏场地一样的景象,尽管很清楚自己还有正事要做,我却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激动的感情。显而易见,我这是被猝不及防地卷入了某种怪异现象之中。 还有,既然我是被莫名其妙地更换了身体和身份,莫非超能力现在也是无法使用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感受了下自己的力量。 ——还可以正常使用。 我放心了,可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点失望。 其实我是害怕失去自己的超能力的。 并不是因为我害怕受伤和死亡,对于这些恶果我早有觉悟;也不是因为害怕变得弱小。我真正害怕的是无法继续冒险。 当然,只要死亡,冒险就会结束。而既然我不害怕死亡,那么也不应该害怕这种事情。严格地说,我害怕的是自己才启程没过多久就被迫结束冒险。就好像在课堂上藏在抽屉里偷看的终究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刻,却不想在才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被任课老师没收。 自我乘船驶入惊涛骇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自己被风浪吞噬的预期,但是我还想要再多多享受风浪,而不是才尝到些许甜头就船破人亡。对我来说,超能力就是一艘坚固靠谱的船,是我享受更多波澜壮阔冒险的保障。 问题在于,我现在搭乘的这艘船貌似可靠过头了,任凭外面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这艘船都稳如立于平地。因此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无法使用超能力”的情景。 我也不是不可以自我设限,可是面对真正的冒险,我希望自己可以爆发出“使尽一切手段”的精神力,因此不是被迫无法使用力量的话就没有意义。 我稍微收心,然后闭上双眼,用热量感知观察周围。 首先观察的就是处于这个场景之中的自己。 就和先前那个陌生男性所指出的一样,现在的我还真是十二岁小孩的模样。 只不过,我进入的貌似并不是陌生孩子的肉体。这具身体看上去非常眼熟,与我十二岁、最多十三岁时候的外貌别无二致。当然,现在的我手边没有照片,光靠记忆可能对比不出可能存在的龃龉。不过无论怎么想,这张面孔都是我刚上初中时候的长相,和麻早的外貌年龄差不多。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里其实是平行世界,我是穿越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的身上? 还是说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曾经被绑架到人道司过,之所以会在十四岁觉醒超能力是因为我在人道司接受了人体实验,而事后的我则忘记了这段经历? 我的脑海里面爆发出来无数种可能性,却都缺乏线索和证据,只能先转移至下一个目标。 刚才“狱卒”提到了陆游巡也被抓到了这里来,也就是说他应该也被捆绑在了十字架上吧。 我用热量感知扫描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陆游巡的身影。 难道他是被单独转移到了别处? 念及此处,我扩大了自己热量感知的范围。 既然我的感知范围可以轻而易举地覆盖人道司旧据点及其周边区域,那么想要覆盖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研究设施的秘密据点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在这里面找个特定人物出来亦是不在话下。 可是我的感知力却遭到了阻碍。 这条昏暗走廊的墙壁似乎布置了阻碍感知力蔓延的手段,令我联想到了祝家宅邸的结界。尤其是走廊两边的铁门后,更是感知力难以侵入的地方。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既然是“秘密据点”,那就必然有着反探查的机制,人道司从事的黑暗科学研究更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要想强行侵入这些反探查机制也是可以的,可是这方面也和祝家宅邸的结界一样,强行侵入只会使得机制本身破碎,继而很可能会引起此地管理者的警觉。届时,我的存在大概会被觉察到,不利于接下来的潜入作战。 什么潜入作战啊,我这不是一上来就被抓住了吗——我冒出了这么个可笑的念头。不过现在这种被人误会为普通人的情况反而是很好的伪装色。 在看不明白事态全貌的前提下,还是先低调潜伏,观察情况比较好。 与此同时,我尝试感知自己留在罗山办事处的“萤火虫”。 166 少女陆禅1 在罗山办事处有我留下的“萤火虫”,我想要试试看自己能否看到那边的情景。 而结果是……看不到。 也不是说完全看不到,只是模糊到分辨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如果说我透过陆游巡同步过来的幻视画面看人道司秘密据点就像是水下视物,那么从这里去看罗山办事处就像是在水里面加了一大堆泥沙,只能看到浮光掠影一样的东西。也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些许混乱的声音,跟在水下听陆地上的动静差不多,稀里糊涂。 类似的经验我其实是有过的,那就是过去被孔探员转移到阴影世界的时候。在阴影世界去连接现实世界的“萤火虫”也是只能感知到相当模糊的东西。 那么,我现在所处的秘密据点是建立在阴影世界吗?可以确定不是。同样是只能感知到浮光掠影,阴影世界那边的连接体验更加像是闭上眼睛,用指头隔着眼皮按压眼球所产生的奇妙光感。 只能说两者都处于一个信号质量非常差的地方。 如果阴影世界信号差是因为那是异次元,那么这里信号差又要如何解释呢?因为这里是“不同的时间段”吗?还是这里存在着妨碍内外信号交流的结界? 接着,我感知了下自己的退路,也即是自己是否可以通过与“萤火虫”之间的连接,把自己传送出这个诡异恐怖之地。 既然是怪异之地,那就多半不会任由我轻而易举地离去。就好像灵异电影里闹鬼的洋馆或者洞窟,大多数恐怖事件就是要配合无法轻易逃脱的背景才可以成立。说走就可以走的话那就根本没有惊悚可言了,我已经做好了火焰传送被禁止的心理准备。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结果是可以传送。 我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随时都可以传送出这个地方。 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准备都浪费了大半。超能力可以使用也就罢了,居然连退路都没有好好给我断开,可以不要再增加这种降低我危机感的要素吗。我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过去因为力量过于强大而无法遇到怪异之物的事情,难不成真正在妨碍我沉浸在冒险之中的其实是我的超能力吗。 不过我总不可能真的这么早就离开这个地方。即使看上去再不像,这里怎么说也是被称呼为人道司秘密据点的地方,我有必要先继续深入探索。而且这么急躁转身就走的话之后可能就无法再进入此地了。 我继续用感知力观察周围,没过多久,我就在附近捕捉到了一道奇怪的身影。 这道身影也穿着白色的拘束服,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十字架上,却看上去与周围的囚犯们格格不入。排除我,其他人至少都是成年男女,而这道身影的主人却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目测她只比现在的我大两三岁,可能是刚上高中的岁数,有着秀气的美貌,乌黑的长发,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像是从书香门第里出来的,教育良好的女学生。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的她神态毫无生气,以缺乏焦点的眼神看着前方,透露出来倦怠灰心的气质。 先前指责人道司捕捉普通小孩的陌生男性应该也可以看到那个少女,却没有把话题扯到她那边去,似乎并不认为她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也就是说,少女并不是一般群众,而是猎魔人? 祝拾好像也是从高中,甚至是从初中就开始从事猎魔人家业的,或许少年少女从事猎魔工作在罗山并没有那么罕见。 忽然,我们的前方出现了数道人影,而周围的“狱卒”们都不约而同地止步,连带着捆绑我们的十字架也陆续停止了移动。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出现了些微的振动。 不,振动的并不是我的意识,而是藏在我意识之中的某物——是神印碎片。附近出现了其他的神印碎片! 是在前方出现的数道人影的身上吗?我集中注意力,去观察那些人。 在那数道人影里面,居然有两个我的老熟人。 其中一人有着白色的短发,穿着紧凑的灰色衣服和裤子,身材高大精壮,正是辰龙。 而另外一人则佩戴着银色的面具,身穿白色西服,外面套了一件有着斑驳血污的白大褂。 这是怪人制造者?不,是应凌云? 应凌云果然没有死? 不,这里可能是两年前的时间段,应凌云在这时候还活着也很正常。 而这两个人的身旁则还有三道陌生的身影,他们身材肥胖,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头部也用绿色的手术帽和蓝色口罩所遮挡,露出来的眼睛遍布通红血丝,而眼眶周围肌肤则呈现出青黑腐烂的状态。 “他们就是这个批次的实验体了吧。”可能是应凌云的人以疲倦的口吻说。 其中一个“狱卒”恭恭敬敬地说:“是,博士。” “应凌云”轻轻地嗯了一声,敷衍地说:“辛苦了。”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检视我们。 我感觉这个“应凌云”有点怪怪的。 虽然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应凌云,但是从怪人制造者的表现和祝老先生的描述来看,应凌云本人应该也是个喜欢装腔作势,口气傲慢,举止不拘小节,有着表演型人格的男人。 相较之下,眼前的“应凌云”就像是把霸道总裁的戏演完之后换回常服带着满身疲惫下班回家喝啤酒的苦劳演员,话音毫无霸气,站姿也是松松垮垮。再回顾刚才,他走路的姿势貌似也没有怪人制造者那种龙行虎步的威风,反而令人联想到大学里时有遇见的不擅长体育运动的宅男。仔细一看,他甚至还有些驼背和高低肩。 突然,他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哪来的小孩?”他问。 你说谁小孩……我控制住了回嘴的冲动。 “狱卒”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是目击者。因为正好出现在了捕捉陆禅的现场上,所以我们就把他也顺便抓回来了。” “应凌云”——因为感觉他不太像应凌云,所以还是称呼他为“银面具博士”吧。银面具博士转头看向了辰龙,问:“还有这事?” 辰龙思考片刻后说:“……好像是有?” “也就是说,这就是个毫无关系的小孩?”银面具博士的声音里出现了不满。 “你不会是想说要把他放走吧?” 就在这时,从那三个穿着手术服的人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他对着银面具博士阴恻恻地说:“既然都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地盘,那就不能让他离开。可别说什么只要删除记忆再放走就可以了,万一他落入罗山之手,我们这处秘密据点就有可能暴露。” “我当然不会那么说。”银面具博士的态度依旧缺乏攻击性。 那人警告性地说:“你最好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注意你的口气。”辰龙以威胁的声音说,“博士是这里的最高权限者,而我的工作之一,便是维护他的威严。就算你是高级研究员,我也不介意拿你开刀。” 高级研究员脸色微变,愤愤不平地退了下去。他似乎原本还想抛下什么狠话,却在辰龙锐利的目光之下止住了嘴巴。 我观察着银面具博士,根据我的感觉,刚才感受到的神印碎片,应该就是在他身上。 虽然性格表现截然相反,但如果他不是应凌云,就很难解释神印碎片为什么会在他身上。还是说人道司有着其他神印碎片,将其分配给了麾下据点的最高权限者?但是两年前监禁陆游巡的秘密据点的最高权限者应该也是应凌云吧? 当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银面具博士是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之一,性格表现不同也是因为这是“性格比较软的应凌云”。可是根据陆游巡过去的态度和反应,曾经作为据点管理者与其接触的应凌云应该不是这么软的人物吧? 还有,神印就算只是碎片应该也有着贯穿时间长河的唯一属性,这个“疑似出现在两年前,且为应凌云所有的神印碎片”又要如何解释? “辰龙,你为什么要背叛!”先前和我搭话的陌生男性突然喊叫了起来,“人道司到底许诺给了你什么好处?不光是我们,你居然就连陆禅,就连自己的挚友都要背叛……你还是人吗!” “哼……” 辰龙左耳进、右耳出,似乎纯粹是把对方的话语当成噪音。 陌生男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咒骂道:“你这个良心喂狗吃的叛徒!看过来……给我看过来!还有,陆禅,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问问辰龙这条畜生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粪便!”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在十字架上挣扎,用力扭头去看不远处的人。 陆游巡在这里?我刚才怎么没看到?我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只在其尽头看到了先前那个女学生气质的少女。 而辰龙不再置若罔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少女。 “陆禅……”他念出了这个名字。 啊? 167 少女陆禅2 辰龙对着那个女学生气质的少女念出“陆禅”这个名字给我造成的冲击,甚至比起我发现自己传送来的地点是这种恐怖游戏场地似的地方时还要巨大。 他刚才对着谁叫“陆禅”?真的是那个少女吗,还是那个少女前后左右的谁?很遗憾,陆游巡也不在那附近,而且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辰龙的话语集中在了那个少女身上。这下我真是不想要承认也必须承认了,这里的人们好像都觉得那个少女才是陆禅。 我记忆中的陆禅是个非常明确的男性,绝对不可能是个女性,而且还是个妙龄少女。 然而如果非要我以眼前发生的是事实为前提推测,那么我就只能推测陆游巡是不是在人道司的残酷人体实验之中被研究人员顺手改变了生理性别,还被从头到脚做了相当精细的整形手术……不对,眼前这个时间段应该是陆游巡刚被抓到人道司的时候才对。 那就是说,陆游巡原本就是个妙龄少女,只是被人道司变性并整形成了男青年?那也不应该,祝拾认识被人道司抓到之前的陆游巡,应该知道真相如何,却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起过这种事情,更加没有在陆游巡的面前表现过奇怪的态度。 还是说祝拾是在顾及陆游巡的面子和情绪,故意装出了那副自然交流的模样?不行,感觉脑子乱七八糟,还是先不要思考那么多比较好。 我现在突然特别想要把自己传送回罗山办事处,去询问祝拾和陆游巡真相到底是什么,却还是先耐下性子,专心观察眼前的发展。 方便起见,从现在开始我就把自己认识的陆游巡继续称之为“陆游巡”,对于眼前的少女则称之为“少女陆禅”。 “你这个叛徒,终于知道看过来了?” 陌生男性看着辰龙,发出了冷笑声。 而少女陆禅则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亦是相当年轻,透露出些许稚嫩,语调却是相当成熟:“没有必要和他说话,他早已是被银面具洗脑的状态。” “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被洗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辰龙淡淡地说。 “背叛朋友、背叛同僚、背叛组织……甚至是就连家人和师父都统统背叛,而加入的对象却是把我们猎魔人当成小白鼠,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终日躲藏在黑暗之中的疯狂组织……”少女陆禅灰心地注视着对方,“你倒是告诉我,像你这种怀揣着善心与热血的猎魔人做出这种事情来,如果原因不是被那边的银面具强行奴役了精神,还能是什么?” “就是因为你就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清楚,现在才会被绑在那里啊,陆禅。”辰龙答非所问。 我也相当在意他是否被洗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只可惜现实世界不是动画或者漫画,被洗脑的人是不会用类似于“眼睛里面没有高光”等等显而易见的迹象显露出精神状态的。 同时,我也用热量感知去探查。以大成位阶的他为对象时,我的热量感知难以侵入他的身体;而如果现在真是两年前的时间段,他应该就是成级别,热量感知是可以窥探。 紧接着,我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他的身体似乎被强而有力的法力所保护着,我的热量感知无法侵入。与此同时,他忽然皱起眉头,疑神疑鬼地环视周围。我反射性地收回了自己的感知力。 见辰龙举止可疑,银面具博士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伤口在作痛,像是被谁给触碰到了一下。”辰龙说。 “是你之前在外面执行任务时受的烧伤吧。”银面具博士了然。 “对。之前那个火焰能力者虽然完全不懂灵魂攻击,但是放出来的火焰似乎具备灵魂属性,我的灵魂受到些许波及,直到现在都在作痛。”辰龙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 “这都是因为你总是不一开始就使用影之缠装。”银面具博士说。 “总是仰仗那种东西的话,身手就会退步。”辰龙说。 “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想法才会受伤。再厉害的绝招,万一来不及用出来,那就等同于没有。” 银面具博士先是摇头,然后对着“狱卒”们说:“把这些人送去惯例的房间里吧。至于这个小孩……也暂时关到那里去,但是不要伤害他。” 说完,他便带着辰龙和另外三个研究员离开了。 而捆绑我们的十字架则再次开始前进,“狱卒”们包围着我们陪同移动。 我分析着自己刚才感知到的结果,以及辰龙和银面具博士的对话。 虽然和我起先的推测不一样,但是现在的辰龙无疑是“大成位阶”,他展现出了与上次同我战斗时相同强度的反感知力量。而他与银面具博士提到的“之前那个火焰能力者”,毫无疑问就是我,他的伤口就是被我的火焰灼烧造成的创伤。 这里并不是两年前的时间段吗?可那个陌生男性为什么会表现得像是辰龙刚刚背叛罗山和陆游巡一样,那个像是才被人道司捕捉到的少女陆禅又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我们这些实验体就被押送到了指定监禁地点。依然是一条走廊,“狱卒”们拿出铁钥匙,打开两边的铁门,逐个把捆绑实验体的十字架推到里面去。 铁门后面的房间也被我尽收眼底,里面像是拷问室,摆放着各式各样沾染腐臭血浆的酷刑道具,从锈迹斑斑的锯条到长满尖刺的拷问椅应有尽有,甚至就连我过去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的“铁处女”都有。 有的房间是空置的,而有的房间里面则还有实验体和“研究员”——说后者是研究员,其实也仅仅是因为他们穿着绿色的手术衣和帽子而已。他们每个人都彪悍肥胖,发青腐烂的面容被蓝色的口罩所遮挡,而手上则拿着鲜血淋漓的拷问道具。 “狱卒”们先是走入了血腥腐臭的房间,再从里面拖出被酷刑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实验体遗骸,而远处则时不时地传来人类惨嚎悲鸣的声音。 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猎魔人们脸色极其难看。 有的“狱卒”向旁边的研究员搭话聊天:“实验进展如何啊,还顺利吗?” “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现在还在试错阶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研究员随口回答,“我们先去吃个午饭,等等再回来,这里就先拜托你们了。” 从那些铁门后面走出来的研究员们暂且离去了。 我只觉得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都是那么的令人无法理解。实验?试错?成果?他们的对话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群占领了精神病院的疯子在玩人体实验游戏。房间里面的酷刑道具和科学实验有什么关系吗?拿酷刑折磨猎魔人就是他们要做的实验吗? 我倒是听说过在人类文明尚且处于野蛮蒙昧的时期,医学有过表现得宛如血腥酷刑的阶段,但是现在又不是古代。就算对于猎魔人和怪异之力的科学研究注定会出现与普通科学迥异的地方,甚至可能会显得离经叛道,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粗糙且疯狂吧? 或许我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当周围人都像是精神错乱的时候,可能真正精神错乱的不是周围人,而是自己。 会不会是我这边出现了某种异常呢?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摸索这个问题。 思考间,我所处的十字架也被推到了其中一扇铁门后面,随后铁门关闭,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房间里面没有灯光照明,而地板则依旧是宛如无数铁丝网重叠的模样,从缝隙中间隐隐约约地透露出熔岩般的火光和高温。仔细倾听,还可以听到像是令人联想到炼铁工厂的响动。 透过依稀的火光,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房间内部悬挂着的无数酷刑道具,偶尔还可以听到血浆从道具滴落到地板上的渗人声音,半吊子的照明反而令人心生毛骨悚然之情。 我要决定接下来如何行动。 一来,我原本就不擅长在敌人据点内部潜行活动;二来,我也缺少活动所必需的方向和线索。思来想去,比起在这里钻牛角尖,倒不如先行动。就是被人发现我跑出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直接打杀起来。 正当我要直接挣脱十字架拘束的时候,铁门处忽然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我暂且停止动作,静静地等候变化。 铁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浑身斑驳血迹的研究员走了进来。 他左手臂夹着一块写字板,板子上夹着几张脏脏的资料纸。 “又见面了啊。” 随手关上铁门之后,他转过头来,发出了有点耳熟的声音。 “你是之前和那个银面具博士说话的高级研究员?”我判断。 “哦?倒是会认人,我戴着口罩你都记得住。”这个高级研究员声音冷漠,“但是现在,是我要问你问题。” 他走到我的面前来,然后拿起写字板,看着上面的资料。 “庄成,性别男,十二岁,家住咸水市,就读咸水市新城区实验中学……” 他煞有其事地念着除了名字和性别,以及居住城市外跟我本人完全对不上号的资料,最后以恐吓性质的口吻说:“……这就是你,没错吧?” 168 一脚踩空1 当着受审问者的面念出其身份资料,这是相当普遍的审问技巧,目的是为了向对方施压。 而如果负责审问之人是非法组织成员,施压效果还会翻倍,言下之意是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人际关系,你不服从我们,我们之后就会对着你身边亲近之人动手。 问题是这个高级研究员手里拿着的根本就不是我本人的资料,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他手里资料所说的人。非但毫无施压效果,反而还要我控制住自己面部肌肉,尽可能不要笑场。 或许是看到我神态“动摇”,高级研究员面色稍霁,故作和颜悦色地说:“你可以放心。只要接下来配合我们的研究,你的父母和朋友就不会出事。” “那么,你可以放了我吗?”我有意伪装成弱小的孩童。 “不可以。”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旁边摆放的酷刑道具里面取出其中一件细小的锐器。看着像是牙科医生使用的小电钻,表面却极其肮脏,可以看到上面爬满了吸饱血腥的铁锈。感觉被这个东西划破肌肤的话会得破伤风。 “你永远无法回家。活着是这里的实验体,死去也要成为这里的鬼。哪怕是骨灰也不允许有一粒离开这个地方。”他说。 “实验?”我问,“我只觉得你是要拷问我。” “在你这个岁数的小孩看来,实验器具都像是酷刑道具一样吗?” 他挥了挥手里肮脏的小电钻,又看了一眼周围的酷刑道具,毫无自觉地说:“真是无知……算了,可能你现在只是在开玩笑,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或许这些东西在你心里就会真的变得和酷刑道具差不多了。” 说着,他向我缓缓地走了过来。 而就在这时,我感到存放在自己意识之中的神印碎片发生了细微的振动。铁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血污白大褂、戴着银面具的男人直接走了进来。 高级研究员猛地转过头去,见到来者之后发出了阴沉的声音:“博士?” “你这是怎么回事。”银面具博士冷冷地说,“我刚才有说过吧,不要伤害这个孩子。” “瞧你说的话,我只是要采集些许他的体液而已。”高级研究员说。 银面具博士沉声道:“出去。” “博士,你这就不对了吧。”高级研究员的声音也变得不客气了,“我们这里研究的是如何让普通人也能够拥有强大的猎魔之力,为此我们才在外界捕获了那些猎魔人……而在实验过程中,普通人实验体也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之前又不是没有拿普通人做过人体实验,事到如今你怎么突然心软了?” “他还是个孩子。”银面具博士说。 “孩子又怎么了?我甚至还嫌他太大了。”高级研究员毫无羞愧地说,“根据那些猎魔人家族的教育理论,法术的学习和修行最好要从发育之前就开始,说不定我们普通人也要在孩童阶段就接受改造,才能够更好地适应那份力量。 “甚至最好是从婴儿,不,从胎儿阶段开始也不嫌早。我几个月前就在向你申请孕妇实验体,你每次都以不符合伦理为理由驳回。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还停留在讲究世俗伦理的阶段啊?死在你手里的实验体难道还少了吗!? “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少在那里假惺惺地说那种道貌岸然的话!过去强迫我在实验台上杀人的,他妈的不就是你吗!” 他越是说,声音越是激动,最后甚至失去仪态,嗓子破音,似乎早已对眼前的男人积压了大量的负面情绪。 “你说完了吗?”银面具博士问。 “……你的前任可和你不一样,我敢对着他破口大骂,他早已经把我杀了。”高级研究员冰冷地说,“我听说他如今正在社会上大量散播心之种,把普通人变成嗜血好杀的改造人,目的仅仅是为了采集改造人与猎魔人的冲突数据,而我们的后台却对此不为所动。 “你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凡人的处境早已紧迫到了无法再去顾及那种细枝末节的地步了啊……” 银面具博士不为所动地说:“说完了就出去。” 高级研究员恨恨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放下手里的酷刑道具,走到了门外,顺手还把铁门拍得震天响。 银面具博士头也不回,仅仅是把目光移动到我身上来,默默地看了半晌,然后说:“……对不起,你一定很害怕吧。” 倒也没有很害怕。 相反,我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杀死他。 高级研究员提到的“他的前任”大概是应凌云,而银面具博士多半是其“可能性分身”。 辰龙此刻不在银面具博士的身边,即使是在,也无法妨碍我杀死对方。只是我此行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杀人,而是调查末日线索和救出长安。 杀死银面具博士固然是可以得到疑似在他身上的神印碎片,但是贸然杀死最高权限者难保不会引发秘密据点的混乱。神印碎片在我心中的价值并没有重要到使我不顾一切的地步。 当然,我没打算放过银面具博士,而且到最后我和罗山势力肯定是要毁灭此处秘密据点的。只是凡是都要讲究先后顺序,现在以调查为优先。 我继续装作一无所知的小男孩,发起了试探:“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银面具博士怜悯地说,“而且,再过段时间,你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你想要……放我离开?”我问。 “是的。但是,你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他说,“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帮助你远离其他研究员的魔掌。你只需要静静地待在这个房间里面就可以了,到时候一切都会结束。” 一边说话,他一边走上前来,帮忙解开捆绑我手脚的粗糙草绳。 我被他从十字架上解放了开来,双脚落到地面上。这会儿我全身上下只穿了白色拘束服,鞋子也没有,只能赤足踩在微微发烫的铁丝网地板上,感觉脚底被地板咯得有点疼。 突然用自己的双脚站立,我一时间居然有些不习惯,差点跌倒在地。好在他及时伸手搀扶住了我。 不过,我差点跌倒的理由还有其他。除了草绳,仍然有东西在束缚我,那就是木伽。 简单地说就是块木板,有着能让手脚穿过的洞,算是古代的手铐,“枷锁”的枷就是指这种东西。通常木枷会把双手和脖子固定在一起,而这块木枷则只是束缚了我的双手,让我在落地的时候无法通过手臂维持姿势动态平衡。 好歹是从事黑暗科学研究的据点,为什么要用这种古代的手铐? “这是法力封禁锁,能够封印猎魔人的法力。虽然你不是猎魔人,给你解除也无妨,但是解除这个东西需要经过相当复杂的手续和程序。只能先委屈你带着了。”银面具博士说,“你也不要想着自己解除,以你的力量是绝对无法破坏这个拘束具的,用力撞击的话还会触发警报。” 说完,他似乎觉得没什么好再交代的了,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试着出声挽留他。他却充耳不闻,顺便把门关上。 我只好把注意力收拢回来,看向了双手处的木枷。 这种东西需要相当复杂的程序才可以解开吗?可我分明在木枷的中间看到了个钥匙孔,应该只需要用对应钥匙插一下就可以解开了吧? 而且从刚才开始,我就感觉对方的话语和自己的认知微妙地对不上。尽管他们都承认自己正在进行非人道的科学研究,却对于这片明显和科学研究一词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场景毫无感想。 并不是这片场景具备特殊的科学研究意义,而他们都默认此事并习以为常。至少我感觉不是那样。硬要说的话……他们看到的东西好像和我不一样。 那些被十字架搬运的猎魔人也是如此,他们看上去也都对于这种黑色幽默的场景毫无疑惑,默认自己是被绑架到了非人道的实验场所。 我再次怀疑,或许发生错乱的不是周围,而是自己。 仔细想来,我通过陆游巡幻视到的场景,和我现在进入的场景,真的没有半点吻合的地方吗? 在幻视的场景里面有着很多如同墓碑般竖立的大尺寸方形机械装置,周围有着一些人影。而我进入的场景也有着很多竖立的十字架,周围则跟随着一些“狱卒”。那些机械装置都在朝着某个方向缓慢平移,而捆绑实验体的十字架亦是如此。 那些机械装置会不会其实是拘束猎魔人用的装置呢? 会不会是我的知觉因某种意外而发生了错乱,让我把那些机械装置看成了十字架,把冷冰冰的研究设施看成了火热的恐怖之地。就连那些肥胖腐烂的研究员,或许其实也是有着正常的外貌,只是在我的视野里面扭曲成了宛如怪物的姿态? 好,就先假设成是这样吧,那么为什么我会疑似来到两年前陆游巡被人道司捕捉的时间段? 难道说陆游巡用占卜术幻视到的是过去的场景,而我则把自己传送到了过去?我的火焰传送原来还可以穿梭时空吗,那岂不是说我在电视机上看个黑白历史纪录片就可以穿梭到对应的时间段了? 可即使我真的有着如此神通,又要如何解释辰龙与银面具博士的交流呢?或许我仍然身处于“现在”,只是周围不知为何呈现出了“过去”的景象而已? 而最令人不解的,无疑是那个少女陆禅。 她又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就先去找到她吧,她可能就被关押在附近,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当面问她。 我走到铁门前,尝试将其打开,但是铁门果然锁上了。要将其强行打开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门外的走廊是否有“狱卒”在巡逻。想到这里,我发动了热量感知。 感知力果然无法正常穿透铁门。只不过,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反探查机制是不是主要针对房间外部的人,当我身处于房间内部发动热量感知时,感知力能够勉强穿过旁边的墙壁,探查到隔壁房间的场景。 位于我左边的房间是空置的,而右边的房间则有人在。看上去是个陌生的猎魔人,他像是受难者一样被拘束在十字架上,脸上带着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却貌似在强迫自己冷静,不停地观察周围是否有能够帮助自己的物品,同时企图挣脱十字架。 而这时,一个宛如怪物的研究员冷不丁地推开铁门,走进了房间里。 见状,猎魔人的挣扎动作更加剧烈了,同时口中开始咒骂对方。而研究员似乎习以为常,一言不发地来到旁边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就着从中喷涌的褐色肮脏液体用力搓洗双手。 片刻后,他关闭水龙头,转身拿起了旁边的酷刑道具,向着猎魔人走了过去。 继续发展下去,这个猎魔人要么死亡,要么生不如死。 我决定先将其救下来,不过我还不打算暴露出自己。就先远程操纵火焰杀死研究员,再释放这个猎魔人吧。然后这个猎魔人应该就会逃离房间。我可以先潜伏在暗处,通过他的行动看看这个据点的反应。 虽说我不认为这个猎魔人能有机会逃出这个据点,最后大概还是难逃一死……算了,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这个人就快要被开刀了,先把人救下来最重要。 我迅速集中了自己的精神,超能力随着我的心意运转,火焰在隔壁房间凭空汹涌而出。 研究员的头颅骤然被点燃,并且灰飞烟灭,估计就连自己被杀死的事实都无法认知到,那具无头的尸体好像断线的傀儡一样倒在了地上。 而束缚猎魔人的草绳则被火焰解除,木枷也被烧成灰烬,远处的铁门亦是被烧化锁芯。猎魔人发出了惊愕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十字架上跌落下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怪异体验袭击了我的全身。 就像是地板突然消失一样,我陡然“踩空”,视野跌入了一片黑暗。 169 一脚踩空2 我遇到的“踩空”现象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踩空,更加近似于一种心理体验。 就像是人躺在床上睡得好好地,忽然莫名产生急剧失坠感,继而猛地惊醒。这种现象虽然不多见,但是每个人应该都至少有过那么几次。 回过神来,我已经不在那个摆满血腥酷刑道具的牢房里,而是回归到了罗山办事处的接客室。 在记忆里,我在进入那个扭曲的人道司秘密据点之前应该是站立姿态,并且和陆游巡握着手,现在却是坐在沙发上。麻早紧紧挨着我坐在旁边,而祝拾则站在房间中央,双手抱在胸前,以监视的眼神看着墙角处。 循着祝拾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陆游巡正坐在墙角前面,与我这个和美少女一起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的人不同,他浑身都被绳索捆绑,双手别在身后,脸上残留着无可奈何的笑。 且不论他为什么会被绑到那边去,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居然无意识地松了口气。倒不是说另外那个女学生形态的陆禅让我感觉不舒服,只不过还是这个原装的陆游巡看得比较顺眼,让我没必要乱七八糟想东想西。 只是,为什么我会突然回归到罗山办事处?我的确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归,可刚才我也没有使用火焰传送啊? 麻早注意到了我的动静,高兴地说:“庄成,你醒了?” “庄师兄?”祝拾也看了过来。 坐在墙角处的陆游巡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就说没事吧。” “我刚才昏迷了吗?”接着,我立即反应了过来:“哦,难怪陆游巡会被绑在那里……” 说话的同时,我查看了一下放置在三人身上的“萤火虫”。 现在的“萤火虫”经过几次小升级之后已经有了储存记忆的功能,简单地说就是可以回顾监控记录,我从这里面调取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件信息。 原来在我进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的那一刻,身处于罗山办事处的这具身体就突然“宕机”了。 虽然无论是这边的身体还是那边进入秘密据点的我,本质上都是火焰,或者说是自我精神的聚合体,但并不是说两边的我都可以正常思考。我的意识重心在哪边,哪边才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和活动。因此当我进入那边的时候,这边的身体就仅仅是聚合起来的火焰,换个角度来说就是“超大杯的萤火虫”。 或许在未来,“萤火虫”也可以升级至具有一定程度自律智能的造物,可现在还是不行,它一下子就变得两眼失神,除了傻站着就什么都不会做。 麻早在意识到异常之后立刻就冲过来,抱着我这具身体直往后退,同时以戒备的目光看向了陆游巡。而祝拾亦是直接拿起铸阎摩剑,把右手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等等,我什么都没做!”陆游巡当时连忙举起双手。 麻早似乎也无法想通陆游巡出手暗算的理由,不过她立马就抓到了一个可能性:“……是应凌云洗脑了你吗?你过去被人道司监禁研究了八个月,既然应凌云可以洗脑辰龙,当然也可以洗脑你。” 实际上这个可能性很低。 正因为陆游巡是被敌方势力俘虏折磨八个月的人,比起我们,罗山对于他的忠诚心只会更加怀疑,而能够试探他是否被敌方势力策反的手段更是数不胜数。既然陆游巡现在还可以成为负责情报工作的游巡,甚至是得到统管咸水市情报的岗位,那就说明他的立场是可信的。 况且,要是他真的对我有一星半点儿的敌意,在连接我精神的阶段就应该出现问题了。不,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冒着死亡风险奉陪我的人道司潜入作战。毕竟我这边稍微对他有点敌意,他就必死无疑。 “不用担心,我以前用‘不周山’检查过几次陆禅的言行举止,他确实没有那方面的问题。”祝拾也这么说。 “对,罗山也检查过我,你大可以放心……嗯?”陆游巡迟疑了下,“话说回来,祝拾,你平时不是不会对自己人使用‘不周山’的吗,你真的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啊?” 祝拾震声道:“谁叫你以前绕开我在私底下接触庄师兄!” “原来你这么记恨那件事情啊?”陆游巡愕然。 之后他为表达自己无害,自我束缚并接受祝拾的监视。 而麻早则尝试使用赐福之力恢复我的状态,却或许是由于灵魂负荷还没退潮,能够压榨出来的力量也不多,始终不见效果。 直到我自己“苏醒”了过来。 然后,我把注意力从“萤火虫”的历史信息之中拔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陆游巡说,“我可以松绑了吗。” “你先起来吧。”祝拾说。 陆游巡身上一抖,绳索就像是自己解开一样散落在地,他按着墙壁站了起来,顺便做了下舒展运动。 “那么……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 我粗浅地描述了下自己进入的场景,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少女陆禅,尤其是当着陆游巡的面。 “……你进入的地方虽然应该是人道司秘密据点,但看上去就像是疯狂恐怖的工厂,而周围的人就像是来自两年前一样,除了银面具和辰龙?”陆游巡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他听着我的陈述,果然也是陷入迷惑,“你自己的身体也缩水成了十二岁,其他人都没有对你的出现感到疑惑。你在那个地方还有着自己的身份和来历,甚至是有据可查的资料?” “在那里的我好像还是新城区实验中学的学生,但是我以前读的初中也不在新城区。”我说。 这一点也是我认定那边的自己并不是过去的自己的判断材料之一。 “……这有必要调查一下啊。”祝拾提出建议。 陆游巡点头,呼唤来了驻守探员,让对方去调查咸水市其他与我重名之人的资料。 看着表情满脸正经、显然是进入工作状态的陆游巡,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再次想到了那个少女陆禅,最后决定硬着头皮,直接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陆游巡,你以前是不是被人道司做过变性手术?”我非常认真地问。 陆游巡:“……啥?” 170 再次进入1 我简单地说明了那个少女陆禅的存在,以及自己对于其的推测。 “……事先说好,我是男人。既不是被变性成男人的,也没有变性成女人过的经历。我生下来就是男人。”陆游巡满脸黑线地说,“还有……祝拾,你在那边笑什么。你是从好几年前开始就认识我的吧,也帮我做一下证啊?” 祝拾吭哧吭哧地忍住笑意,艰难地说:“——对不起,其实我也确认不了。” “什么?”陆游巡震惊。 “说不定你其实真的是个女孩子,只是因为羞于承认,所以平时只用男性的‘可能性分身’示人……”祝拾竟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平时不是偶尔会发表看不起女人的言论吗,或许你是有些性别认同障碍,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 祝拾打开了我的思路—— 如此想来,陆游巡之所以能够从那戒备森严的人道司秘密据点里面逃出来,或许也是因为他在那里召唤了“能够逃出绝境的自己”,而那个“自己”则与少女本体性别相反。 他之所以能够幻视到那里的画面,也不是因为他在使用占卜术方面的先天优势条件,而是因为他仍然保持着与本体之间的意识网络。 不过这个推测有个显而易见的矛盾点,那就是对于人道司恨之入骨的陆游巡没必要在这方面撒谎和隐瞒。退一步说,即使他想要撒谎和隐瞒,也瞒不过罗山和祝拾。 有没有可能少女陆禅(假设她是本体)召唤出来的是“以为自己是本体的可能性分身”呢?可能性极低。且不论是否有这个必要性,回归罗山的陆游巡总有确认自己是不是本体的客观证据,而且肯定会有知道陆游巡本体的亲近之人存在。 反过来说,万一没有这些物证和人证,罗山便不可能承认逃出来的他就是真正的陆禅。甚至如果他提供的物证和人证的数量不够多,其中就会出现以法术弄虚作假的空隙,罗山更加不可能信任他。 说到底,他到底是本体还是分身,罗山想要确认的话办法肯定有很多。就连怪人制造者当初面对祝拾都要给“可能性分身”搭配自己的克隆体才能够勉强骗过其双眼,这还是建立在祝拾的“不周山”并未全功率启动的前提下。匆忙逃离据点的陆游巡就更加没有条件可以骗过。 越是思考越是觉得陆游巡的本体不可能是那个少女。 “喂,为什么你在那边一脸严肃地思考起来了啊……”陆游巡惊了,“难不成你也怀疑我以前是个女人?” “那倒是没有。”我迅速转移话题,“比起这个,陆游巡,你现在可以再帮我传送到那个地方吗?” 祝拾也收起调侃神色,变得专注。 “——可以。” 陆游巡似乎是检查了下自己的状态,然后说:“不过要先等我调整几分钟状态。先前的幻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动得那么顺利,但对我来说的确是超常发挥,因此过度消耗了我的精神。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那么顺利。” 我无意解释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只是含糊其辞:“一定可以的。” “好吧,我相信你。”他说,“另外,你能够那么快就回来澄清我的嫌疑,我固然感激不尽,可是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按照你的描述,你似乎是在使用火焰力量的同时遭到了强制回归……当时你是否还有做过其他事情?” “也就是杀了一个研究员,解放了一个猎魔人而已吧。”我也是想不通。 祝拾提出了猜想:“会不会是因为庄成的法力波动被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的某种机制探测到了,然后那种机制驱逐了庄成?” “绝不可能。”陆游巡否定,“人道司是不会允许进入过自家据点的外人随意离去的,主动将其赶走那就更加不合理,那样只会暴露出秘密据点的存在。 “而且,庄成就是真的被赶走,也应该是被赶到秘密据点的外边,没有道理会被自动遣返至传送前的地点。” 对话间,驻守探员已经把陆游巡先前要求的“与我重名之人的资料”送了过来。真不愧是便利的现代社会,罗山想要调查个把人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陆游巡简单翻看一轮,便直接告诉了我答案:“咸水市内没有与你重名的初中生,小学生和高中生也没有。但是如果把名字的范围扩大到‘庄成某’,或者‘庄某成’,再解除岁数的限制,并且把地理范围扩大到全国,那么重名者倒是还有不少的。” 说着,他把显示资料的平板电脑递给了我,我也看了一圈。在全国范围内,名字完全重合且岁数相近的对象是有几个,外貌却都和十二岁时期的我截然不同。 果然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的我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物”。 而且如果那里真是两年前(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很低了),那么在那里的我也应该是十七岁左右,怎么说也退不到十二岁。 再者,我在十二岁时候还没有觉醒超能力,而那里的我的肉体从一开始就是火焰拟态形成的,这一点我不会感知错误。与其说那是“十二岁的我”,不如说是“现在的我缩水成了十二岁的外貌”。 祝拾也靠近过来看了看,然后问:“庄成,你十二岁时候的外貌是什么样子的,可以念写出来给我们参照看看吗?” 闻言,麻早那边正要拿出空白的念写照片。 而我则是说了一声:“不用。” 说完,我把平板电脑塞到了麻早的怀里,然后变化自己的身体。火焰从我身上倏然冒出,再反过来裹住全身。我的视野迅速变低,身体也变得轻盈。 火焰退去之后,我已经是自己十二岁时候的外表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我展示了下现在的自己。 就是衣服的尺寸有些不合身,袖子超过了手掌,裤口也触碰到了地上,裤腰带和鞋子都变得松松垮垮。在重构外物的过程中对其做出调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个很艰难的挑战。 祝拾和陆游巡同时傻眼,连麻早都像是中了定身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你居然还可以自己变身!?”祝拾难以置信地喊道。 “可以是可以……”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受到先前话题的影响,祝拾以微妙的表情看着我:“那么变成美少女是不是也……” “那个不行。” 我一直都可以变化自己的外表,只不过没有听上去那么方便。 重新塑造自己的外貌是个相当精细的工作,就像是绘画和雕刻一样。没有相关技巧的人无法画出逼真的人脸,也无法雕刻出栩栩如生的人体,就算是在能够定制操纵角色外貌的电子游戏里面也很容易捏出一张四不像的面孔。更加不要说是以超能力重塑自己身体,这方面没有人可以成为我的老师。 所以我说是能够变身,却很难变成自己想要的形态,最多是在自己原型的基础上做些调整,从最初觉醒超能力的十四岁到现在的十九岁都是我可以轻松变化的范围。至于十二岁的自己,虽然有点难度,但因为这次有了切身体验,所以也可以轻松变化。 “女性的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可行,除去部分器官和内分泌等等无法百分百重现,无非是在原本形态的基础上做点细枝末节的增减,但最多是长得与现在的自己大同小异的形态,反正我觉得不大可能会是什么“美少女”。 为了避免遭到调侃,我还是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吧。而且与曾经在网络上看到的某些喜欢把“如果可以投胎转世成美少女就好了”这类话挂在嘴边的人不一样,我对于这种事情从来没什么特别的向往,也从来都没有对于自己迄今为止的样子有过不满意的想法。现在的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突然,祝拾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庄师兄。” “呃……祝师妹?”我被吓了一跳。 不知为何,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有点粗重,眼神直勾勾地,嘴角貌似还在忍耐着奇怪的笑,还莫名其妙专门叫回了“庄师兄”。 祝师妹,你现在有点吓人。 “你之后可以继续保持这个模样一段时间吗?”她努力摆出认真的表情,“不……你最多可以保持多长时间?” “应该无论多长时间都可以吧……”我不知所措地说。 严格地说,其实在成为火焰聚合体之后,我就没有“真正的外貌”一说了。 我只是拟态成了掌握元素化之前自己的外貌而已。之所以还在继续成长,仅仅是因为我在本能地模拟成长的过程。毕竟我在掌握元素化的时候还在青春期中段,可不想就那么中止发育。 男性的青春期好像要到二十岁才会彻底结束,我打算在那之后就停止对于身体正常变化的模拟,今后大概也不会变得衰老。换而言之,很多玄幻里面主角追求的长生之果,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得到了。 171 再次进入2 得到无限生命之人,与身为有限生命的人类相比较,看待问题的角度注定会变得不同,精神性很可能也会呈现出迥异的形态,然而这种迥异之处暂时没有在我这里显现。 有时候我会想到百年之后朋友都死去了自己估计也还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并未沉浸在那种纠结彼此寿命长短的惆怅之中。理由很简单,我终究是要追求冒险的,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横死路边。预期寿命有多少都没用,搞不好会比普通人还要早死。 我总是有种感觉,要是自己哪天真心选择放弃冒险,接受那看不到尽头的预期寿命,或许自己的精神性会在那一刻发生剧烈的变化,甚至是脱离“人类”的范畴。现在的我之所以还在维持着陈旧的精神性,或许就是因为还没有放弃自己身为人类时的执念。 言归正传,因为祝师妹的眼神有点吓人,所以我立即变回了接近二十岁的形态。 “啊。”祝拾发出了很可惜的声音,“庄师兄,你真的不打算再继续保持一会儿那个样子吗?你看,麻早好像也有点遗憾……” 闻言,我不由自主转头看向了麻早,后者面不改色地说:“……我没有在遗憾啊。真的。” 听语气好像还是有点遗憾的,难道她是喜欢我变成岁数小的模样吗。 以后偶尔在她面前单独变变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对祝拾,我觉得自己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咳咳,还是让我们说回正事吧。”陆游巡介入了话题,“你们对于那个奇怪的人道司秘密据点有什么其他看法吗?” “看法……我也是完全搞不明白。”祝拾恢复了正色,“不过那里有很多猎魔人正处于人道司的威胁之下,先前庄成帮忙解放的猎魔人很可能也已经被人道司发现异常了。必须想办法帮帮他们。” 而麻早则是罕见地加入了话题。 “我想,那个据点可能位于‘现实之外的空间’。”她说。 现实之外的空间——这个说法,令我想起了十五楼的地下室,心里痒痒的。 “为什么?”陆游巡问。 “我之前尝试过把自己转移到庄成的身边去,但是失败了。”麻早冷静地说,“一开始我以为是不是有结界在阻止我,但是考虑到庄成提到的在那里遇到的种种异象,我认为异空间的可能性更高。而现在的我确实很难把自己传送到异空间之中。” “嗯?等等,麻早……”我稍微回忆了下,“我把自己传送过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把你的记号贴纸也跟着带过去吧……为什么你可以尝试传送?” 在那里的我身上只是穿着白色拘束服,肩膀上没有麻早的记号贴纸,有的话多半会被研究员和“狱卒”们注意到。 “因为我在晚上抱过你啊。”麻早认真地说,“把自己的回归坐标定位在活人身上,比起定位在物品上要困难得多。我和你睡觉的时候之所以一直抱着你,就是为了把你的身体定位成‘我过去所在的位置’。” 啊?她前段时间连着两天晚上一直抱着我原来不是睡相差,而是故意的? 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打上记号了?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哪里不对。虽说我这个偷偷往别人内脏里边打热能记号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可我觉得她这么做的确不怎么正常。或许是由于她过去极少与人接触,“伙伴观念”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才会过于缺乏距离感。 而一想到她这么做是把我当成了伙伴,我反而有点开心。 “庄师兄,你和麻早是睡在一起的吗?”祝拾的目光宛如利剑般刺向了我这个潜在的犯罪者,“这和你以前跟我说的不一样啊……” 说着,她又看向了另外一人:“还有,麻早啊……你不觉得自己作为女孩子,应该和男性保持一点点社交距离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麻早疑惑,“我和庄成是伙伴,也就是所谓的‘命运共同体’吧?” “什么命运共同体啊!难道说不止是庄师兄,连你都是重力系吗!你们是双星系统吗!”祝拾吐槽。 “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我连忙转移话题,“如果说那个人道司秘密据点并不是现实世界,也就是说发生在那里的可能都是如同梦境一样虚幻的事件,无论是‘像两年前一样的人物’还是‘少女陆禅’,亦或是‘不像研究设施的扭曲场景’,都不是现实存在之物……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对哦,如果女性的陆禅和其他猎魔人都是异空间造物,那么就可以解释人道司为什么动辄就能够捕捉到几十个猎魔人作为实验材料了!”祝拾恍然大悟,“在现实世界他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但只要是在梦境异空间里面就可以做到!嗯?等等,不对劲……” “……是的,那是不可能的。”陆游巡思考之后摇头,“无论人道司要研究的是何种怪异力量,到头来都是要靠科学手段去研究的。既然是科学,就注定要以客观而又真实的材料作为研究对象。而利用梦境创造出来的,不过是已知信息的重复,是无意义的。 “当然,异空间也不光是只有梦境型。那里的确有可能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空间,把据点设置在那种地方也足够隐蔽和合理。可他们研究的材料必定是真实存在的活人。” 听到这里,我立即意识到了一条线索,然后问麻早要来空白的念写照片。 我还是第一次使用念写照片,用起来果然相当方便,只要拿着照片在脑子里用力想象就可以了。 在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第一个向我搭话的陌生男性的面孔被我念写到了上面去,然后是那个被我出手搭救解放的猎魔人的脸。其他人的面孔我有些记不清楚,就只能先拿出这两张。 然后,我把念写照片递给了陆游巡。 “你认得这两张脸吗?”我问。 “是的,我认得。”他紧紧地盯着这两张念写照片,“他们是在两年前和我一起被抓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猎魔人。可是……他们早已经在人道司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之中死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 首先,人道司的研究材料必定是真正的活人;其次,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是死者;最后,他们至少在两年前都还活着。 结合以上三个条件,我去往的人道司秘密据点果真是两年前? “……我差不多恢复好状态了。” 陆游巡吐出了一口气,然后说:“庄成,假设那里真是异空间,那么应该有着‘入口’,或者‘进入方法’的存在,接下来请你帮忙将其找出来,罗山会攻破那个地方。而如果是现实空间,也请你找出那里的地址,协助罗山讨伐人道司的作战。 “万一真是‘两年前’,至少出现在那里的辰龙和银面具博士都是‘现在的人物’,他们或许是找到了时空旅行的方法,届时也请你调查出真相。” “我明白了。” 局面看似复杂,实则我的猎物一直都很清楚,那就是辰龙和银面具博士。前者有着“长安的下落”,后者有着“末日的线索”。 至于“帮助陆游巡报仇雪恨”,这对我来说仅仅是次要目标。不过,我对于陆游巡颇有好感,他也帮助过我。要我站在他那边帮他复仇,我也是颇为乐意的。 这时,陆游巡的口袋里面忽然发出电子提示音,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仿佛是反射性地皱起了眉。 “有什么坏消息吗?”我问。 “神枪回应了我的请动,不过,他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他说,“庄成,你要当心,虽说是我请动的他,可是考虑到我们这里处境的特殊,或许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请他做点别的事情。” 说到后面,他有意看了一眼麻早。我立刻意识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神枪或许会对麻早不利。 这种可能性倒是没有超出我的预计。比起这个,我更加意外的是陆游巡居然会提醒我,他是打算站在我这边吗?因为我之后会帮助他向人道司报仇雪恨? 在继续进行了一些对于先前情况的整理和分析之后,他又去做了一遍沐浴净心的程序。而在此期间,我往麻早身上的“萤火虫”增加了预设指令——当麻早周围出现大成位阶无常之际,就要自我消灭。 我在另外一边也可以感知到“萤火虫”的存在有无,一旦神枪出现在附近,无论对方是否有敌意,我就会第一时间通过麻早体内的热能记号传送回来。 或许让麻早提前回避才是更好的选择,只是她如今已经走上明面,事到如今还觉得可以把她藏起来,未免过于天真。 沐浴净心完毕的陆游巡回到了接客室。 “那么,就让我们再次开始吧。”他对着我伸出了右手。 我握住了他的手,旋即他再次把左手握着的白色玉石算筹扔到地上,发动占卜术。而这一次不出意外,依旧像上次一样顺利。他再次幻视到了人道司秘密据点的画面,然后将其传输到了我的意识之中。 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处房间,一处貌似摆满各种精密设备和器材,像是手术室的地方。 而在手术室的中央,则放着一张金属机械材质的硬床,床面貌似有着人形的内凹设计,好像还连接着不少的拘束道具。 凝视着这个模糊的画面,我发动了火焰传送。 172 剪裁现实魔境1 果然与刚才幻视到的手术室场景天差地别。 重新睁开双眼时,我已经回到了那个宛如拷问室般的房间。 身体也再次缩水成了十二岁的形态,双手腕部则被木枷牢牢拷住。双足没有穿鞋子,只能站立在微微发烫的铁丝网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燥热和血腥腐臭。远处偶尔传来似乎是人类惨嚎的声音。 实在不是个可以恭维的场景,然而正是这种危险恐怖的氛围抓住了我的心灵,令我觉得这里才是自己应该探索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有可能是像十五楼的地下室一样“不属于现实的空间”,我就更加蠢蠢欲动。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右边的隔壁房间,感知力穿墙而过。那里原本有着被我解放的猎魔人,而现在,那个猎魔人已经不见踪影。先前被我烧死的研究员残骸也不翼而飞,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人收拾走了。 先发动看看自己的超能力吧。 上次我就是在发动超能力的同时被迫登出此地的,或许“发动超能力”与“被迫登出”之间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 我抬起来被拷着的双手,竖起右手食指,指尖上方像是打火机一样浮现出了小小的火苗。 旋即,一股摇摇欲坠的感觉浮上心头。明明双脚站着的铁丝网地板毫无异常,我却觉得自己所处的地面即将崩溃。 只是这么一次试探,再结合上次的经验,我顿时明白了真相。 ——这个空间居然无法承受我的力量! 现在的我就像是进入了纸糊房子的客人,仅仅是存在于此,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这个房子的地面还勉勉强强可以承受住我的体重;一旦我想要在这里做点什么剧烈运动,地面就会立刻破碎塌陷,我会坠落到虚空,或者是其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实际上这个空间原本就连我的“体重”都是无法支撑住的。 证据就是我现在的身体……之前还觉得莫名其妙,原来我的身体之所以会缩水,是因为我为了在这里栖身而本能地调整了自己的“存在规模”。我的身体是火焰聚合体,十九岁形态的我光是站在这里就会直接烧穿空间,十二岁形态的我倒是还在空间的容许范围内。 如此看来,麻早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这个地方真的是个“异空间”。 我在现实世界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这里是两年前”的假设也可以抛下了。纵然是不同的时间,那也是相同的空间,不应该出现两年前的空间强度比起如今脆弱了那么多倍的情况。 而既然这里是“现在”,同时辰龙就在这里,那就意味着长安很可能也被抓到了这里。 以现在这个不方便使用力量的状态,可不太好在这种险恶之地深入探索。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正中下怀。虽然退路还没有被断绝,但是好歹增加了挑战性。我不得不被迫思考其他战斗的手段,同时为这种“不得不被迫思考”的情形感到欢喜。 就在这时,铁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这间牢房里面。 正是之前和我说过话的高级研究员。 他随手就把铁门关上,然后看到了我,微微一愣,问:“你怎么从拘束装置上下来了?” “是银面具博士放我下来的。”我回答。 “他居然……难道他是打算在之后放跑你吗?那个伪善的家伙……” 高级研究员不屑一顾地说,并且以缺乏危机感的姿态审视着我。 我无法从他身上捕捉到战斗人员特有的气场,而他却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和紧张。实验体都已经摆脱拘束了他还这么松弛,大概是因为他眼里的我仅仅是个双手被绑的十二岁孩子吧。 纵使没有受过任何战斗训练,以成年人的腕力和体重,想要压倒此时此刻的我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他以命令式的语气说:“回到拘束装置上面去。” “你是打算对我进行人体实验吗?”我一边思考自己的手牌,一边询问,“银面具博士都已经禁止你这么做了,你这样违背他的意志,应该不好解释吧?” “理由那种东西事后随便找几个就可以了,难道他还会为了你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小孩就处置我吗?”他冷笑,“少继续问东问西了。你不过是个实验体,哪里来那么多问题?还是先让卫兵过来帮个忙把你压住,再去掉你的声带吧。反正接下来的实验也不需要你有声音。”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像是车钥匙的东西,似乎是传唤卫兵的道具。 而这时,我也做出了自己的反击。 在不方便使用超能力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发动攻击呢,正常来说应该是直接使用自己的拳脚,但是我还有着其他的手牌,那就是“外道无常剑”。 随着我念头一动,外道无常剑被召唤了出来。我用被拷住的右手勉强握住剑柄,把自身的法力注入其中。 我的火焰传送是可以携带身外之物的。上次是因为把原本的身体留在了人道司办事处那边,所以很多东西都没带过来;而这次的我则考虑到了不方便使用超能力的情况,有意带过来了一些道具。而外道无常剑平时尽管是隐藏在身边的,却也可以直接通过火焰传送进行分解和重组,这一点我早有确认。 瞬息之间,就像是自身火焰密度增加一样,我明确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全面的提升。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并没有跌落到这片空间之外。或许是因为外道无常剑是外物,对于这片空间产生的压力和我本身是分开计算的。 只不过,尽管我并非没有预期过这种结果,却还是有着不明白的地方。这个做法其实就算失败也是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因为到头来驱动外道无常剑的还是我自己的法力,强化效果也是作用给我自身,就是计算成“我本身对空间施加的压力上升了”也完全合理才对。 怀着疑惑的同时,我已经来到高级研究员的身前,快速斜挥长剑。其中没有任何的剑法技巧,姿势也不成体统,徒有速度的一闪。剑光掠过,血色炸起。断手和传唤道具同时落地。 高级研究员后退两步,背靠铁门坐倒在地,他看着自己正在喷血的手腕断口,过了三四秒钟才终于张开嘴巴。我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按照他想要对我做的那样割掉他的声带,可是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说那个“少女陆禅”的事情。这么停顿一下,他那边便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嚎叫。 他的惨叫声会不会把“狱卒”——或者说是卫兵呼唤过来呢?然而在这种地方,惨叫声可以说是最常见的事物。卫兵就是听见了,八成也会以为是实验体发出来的声音吧。 我无视他的惨嚎,上前切断他手脚的筋和肌肉,然后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找到了一把铁钥匙。 钥匙的形状看上去和木枷上的钥匙孔差不多,我试着用这个来打开自己的木枷,成功了。木枷分成两块,从我的双手腕部脱落下去。 用外道无常剑斩断木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银面具博士说过这个东西被用力撞击的话会发起警报。虽然很好奇木枷这种东西会怎么发出警报来,但现在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你,你居然……”高级研究员震惊地看着我的动作,“你居然用门卡解开了法力封禁锁?怎么可能,那根本就不是这种用途的道具……啊……” 四肢难以抑制的剧痛淹没了他后续的话语。 门卡……这把铁钥匙怎么看都不像是“卡”,其他人看到的东西,和我看到的东西果然是不一样的吗? 我更加感兴趣了。 我先是把外道无常剑隐藏了起来,再拿出黑绳锁心戒指,将其佩戴在左手上,然后在高级研究员的面前蹲下,一把抓向了他的胸口。 化为虚影形态的左手径直没入胸口,抓住了鲜活跳动的心脏。 “唔——”他顿时变得动弹不得。 现在的他变得只能回答我的问题,且无法保持沉默。 我其实有些好奇这种不得不说真话的状态是什么感觉。虽说是只要抓住目标心脏就可以逼迫其说出真话,可抓自己的心脏是没用的,最多就是感觉心脏被触碰到了。戒指的效果好像不会对戒指使用者本人发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问。 他惊恐地瞪视着我,似乎是想要反问我其他问题,却只能在戒指的效力之下被迫回答:“这里……是人道司,是我们的据点。” “我不是问那个。”我想了想后说,“现在是几几年的几月?” “二三年,十月。”他回答。 与现实世界的时间相同,是“现在”。 “但是我看之前那些猎魔人的态度,表现得就像现在是两年前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因为……这里就是这样的空间,从形成开始就一直在循环往复……”他似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什么角度答复我。 “说简单些,这里到底是什么空间?”我问。 他停顿了下,然后说:“这里是被银面具剪切的,现实之外的现实。” 173 剪裁现实魔境2 “剪切现实?” 我在心里分析着这句话。剪切现实,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剪切吗?“现实”这种东西是可以被剪切的吗? 在我接二连三的审问,以及黑绳锁心戒指的效果之下,高级研究员只能强忍四肢筋肉俱断的痛楚,艰难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首先需要明确,此地的确是人道司秘密据点,并且的确位于异空间。 而这处异空间的形成时间则是在去年,也就是陆游巡逃走之后的当晚。 过去,在意识到陆游巡即将带着罗山势力反攻秘密据点的时间点,此地的人道司势力立刻开始组织转移。自不用说,他们不可能是罗山势力的敌手,要逃跑的话只有趁早。而问题在于,他们其实没有逃离罗山势力追踪的把握。 根据如今的结果,我知道此地的人道司势力终究还是成功转移了,然而和陆游巡过去以为的不一样,人道司势力并不是通过大规模空间转移的方式逃跑的。空间转移固然是强而有力的逃跑手段,同时也是人道司势力的转移备案之一,可罗山势力并非没有继续追踪的技术。陆游巡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却除此之外无法想到其他。 真正为此地的人道司势力力挽狂澜的,是应凌云祭出的超级底牌。 他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并没有把据点空间内部的人员和物资转移,而是把“据点所处的现实本身”剪切到了“现实之外的领域”。 更进一步地说,他是把“从陆禅被人道司捕获,直至逃跑”的这段现实,从现实世界切割了出去。 这种做法既确保了罗山再也无法触及这处秘密据点,也可以让秘密据点得到无止尽的猎魔人实验体供应——因为这段被剪裁出来的现实是可以无限重启的。 只要据点内部的实验体数量降低到一定限度,应凌云就会重启这片独立现实空间,使得内部所有实验体都复活过来。而那些实验体都是在过去那段时间里被捕捉到据点内部的受害者,他们都不记得重启之前的记忆,每次复活都以为自己是刚刚被抓进来。 有那么一两次,实验体们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机会策划暴动逃跑,还在据点内部屠杀了研究者和卫兵们,然而他们最后都逃不出这片独立现实——因为外部并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一片虚无。当据点重启之后,他们都会回归原位,而研究者和卫兵们也都会复活。 并且与实验体们不同,研究者和卫兵们都可以保留记忆——后者姑且不论,前者可是要搞实验的,当然至少得记得实验经历。顺带一提,记录实验数据的道具和设备也被应凌云排除到了重启范围外。 或许我之所以会觉得此地的空间无法承受自己的力量,就是因为这里是“被剪切的现实”吧。 “剪切现实,居然就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吗……应凌云是怎么做到的?”我无法不感到惊奇。 “应凌云?”高级研究者呢喃。 应凌云的真实身份似乎是对这些研究者保密的,不过我没有兴趣帮他保守秘密。 高级研究员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然后说:“我们也不知道银面具是如何做到的,他什么都没有和我们解释过。‘剪切现实’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人道司的理论边界……或许就连罗山的大无常都做不到类似的事情吧。” 他是有着远超我知识水平的人,说出来的话语格外有分量。 超出理论,超出大无常……换而言之,这是应凌云巧妙运用神印碎片达成的奇迹吗? 或许这都不是区区奇迹一词所可以概括的成就。这是神迹。 “那么,那个陆禅呢?”我问,“她也是你们通过重启这片现实召唤出来的吗?” “不知道。按理说陆禅是不可能在这里被重现出来的。” 高级研究员还在不停地流血,他的声音也在变得虚弱,却控制不住自己回答:“……这处秘密据点内部的重启虽然就连死去之人都可以复活,但必须建立在‘材料’齐全的前提下。也就是他们必须都是死在这里,尸体和灵魂都留在此地,才可以在这里复活过来。 “一旦有人真的逃出去,之后据点内部的重启尽管会尝试将其重现,却会出现‘数据丢失’的情况。你可以把这种重启理解为一种区域限定的倒带,移动到区域之外的目标是无法被倒带追回的。” “既然如此,那个少女陆禅又是怎么回事?”我问,“说到底,陆禅应该是个男人才对吧?” “那个女孩是在某次重启之后突然出现的。” 说到这里,他也流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们无法理解她到底是无数次重启之后出现的bug,还是这处被剪切到现实之外的现实终于开始闹鬼了。所有重启复活的猎魔人不知为何都管那个少女叫陆禅,可我们完全不知道她到底从何而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少女似乎是个未知的灵体,而且博士和辰龙好像都对于她的来历有些了解,每次重启都会将其关押在特殊牢房内部。 “我们虽然想要研究她,但是一来,我们这处据点没有以灵体为对象的研究需求;二来,以未知怪异对象为目标的研究终究是有隐藏风险的。而博士和辰龙都要求我们不要多问,所以我们也就不去干涉。” 谜团重重啊……我这么想到。 原以为能够从高级研究员这里问到关于少女陆禅的底细,却没想到少女陆禅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更加云里雾里。 看来只能去实际和对方见一面了。 少女陆禅虽说貌似无害,可就如同高级研究员所说的那样,那是未知的怪异之物,不知道私底下贸然与其接触会发生何种危险。而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按耐不住与其见面交流的冲动。 高级研究员说少女陆禅是灵体,换而言之,是类似于幽灵一样的东西吗?那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对,仔细想想,考虑到我火焰的性质,身为火焰聚合体的我好像也和幽灵差不多?那岂不是变成了同类见面。 我向高级研究员询问了那间特殊牢房的位置,他按照记忆说出了从这间牢房离开之后的移动路线。 将其记下之后,我又问:“那么在你看来,我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无法理解。 我仔细询问:“在你看来,我也是在这处据点里面反反复复死去活来的实验体之一吗?” “当然。”他说,“你是在两年前经过我们捕捉陆禅的现场,由于意外目击到事件而被一起抓过来的小孩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拿出罗山的无常剑,但是你肯定已经被我们实验了很多遍……” “——不对吧?”我立即捕捉到了矛盾之处,“你们不是第一次接触到我吗?所以之前银面具博士才会意外我这个‘小孩’的出现,而你之前也是第一次拿到我的资料,甚至还为了我而与银面具博士发生言语冲突……这些难道都是我记错了不成?” “啊?……” 他貌似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先是迷惑,接着显露出了头痛的表情,好像想要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脑门,却由于手臂筋肉被切断而后继无力。 这个反应真是奇怪,简直像是出现在这里的我自带某种误解光环,所有看到我的人都会误以为我原本就应该是这里的实验体,还会在记忆中为我编造出合理的身份背景,甚至会出现对应的纸面资料。 就连辰龙先前在看到我的时候,貌似都隐隐约约不确信自己的记忆,像是真的在怀疑是不是在捕捉陆游巡的现场看到过我这个“意外路过的目击者”。 唯一没有展现过类似反应的就只有银面具博士。 这么说来,高级研究员描述中的少女陆禅,似乎也和我有着相仿的特征。 她明明长得和陆游巡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却在出现之后立刻就被周围的猎魔人们认定为陆游巡本人。而与我不同的是,那些研究员似乎都没有受到她这种“误解光环”的波及。 见高级研究员愈发纠葛,我用力抓了一把他的心脏,强迫他把注意力转回来,然后问:“下一个问题,银面具博士是怎么回事,他是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吗?” “……据我所知,他应该是银面具的克隆体,也算是分身吧。”他回答,“只是他和本体截然相反。银面具本人可谓是邪恶和疯狂的化身,强迫手下的研究员们从事非人道的人体实验,把我们逼上梁山。而博士则心慈手软,尽管有着据点内部首屈一指的科研能力,却总是在纠结什么不能对孕妇出手、不能对孩子出手、不能使用过度痛苦的实验手段…… “然而他终究是掌握着重启的权限,大概还掌握着这处独立现实的核心命脉,就连辰龙都服从他,所以我们都称呼他为‘最高权限者’。” “那么应凌云本人呢?”我问,“他的分身在这里,他本人又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 174 剪裁现实魔境3 想必被人抓着心脏问问题的感觉不会好受,而且这个高级研究员估计还陷入了失血过多的状态,体温变得越来越低。 然而在黑绳锁心戒指的强制力下,他还是不得不蠕动自己的嘴唇,神态绝望地往外掏出自己所知晓的信息。 “在召唤出‘博士’这个分身之后,应凌云就把最高权限者的地位转移给了他,而自己则前往外界,频繁制造所谓的怪人……怪人是他自己对其的称呼,而我们内部将其称之为改造人。”高级研究员艰难地说。 “我听说你们人道司的目的是创造出完全服从于凡人社会的超凡战士,现在却任由应凌云在社会上散播心之种,创造出屠杀弱者的怪人,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我问。 “人道司的活动是需要海量资金支援的,而我们必须要拿出足以后台掏钱的成果才行。为此,我们有必要主动用改造人在社会上制造怪异事件,引出罗山的无常们并与其交锋,让后台看到改造人计划的前景,同时也是为我们之后的研究收集数据。”他面无表情地说,“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死掉了多少普通人,后台是不会在乎的,他们满脑子都是想要维持自己手里的权力。” “人道司的后台是谁?”我问。 “……我这个级别的人是没有资格打听那种信息的,但我们大多数人都怀疑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大人物们,权高位重者和超级富豪……其中也有可能存在着部分海外政府和资本家势力。”他说。 也就是说,人道司的后台有可能是在“番天事件”之后处境危险的统治阶级。 过去在咸水市有不少本地权贵被换影怪人所杀害,然而在足以成为人道司后台的统治阶级势力来看,那些所谓的权贵恐怕和普通市民没什么差别。 虽说这些都是源自于高级研究员的猜测,不过确实合情合理。 “为那些漠视人命的统治者服务……你真的心甘情愿吗?听你上次和银面具博士的对话,你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疯狂科学家,而是被应凌云逼着才会这么做的吧?可我看你现在貌似已经乐在其中了?” 我这么问倒不是想要对他做什么道德批判,仅仅是好奇他身为研究者的心路历程。 “乐在其中?怎么可能!”他冷笑,“我承认,我是被应凌云拿住了把柄。如果我不服从,到时候遭殃的就不止是我,还有我的妻儿和父母……但是就算没有被拿捏把柄,我也还是要主动加入这项工作。 “一旦让罗山颠覆社会秩序,把持住了统治国家的权力,社会的价值观就会地覆天翻,我们这样的凡人又要何去何从?就连我这种好不容易凭借努力成为科学家的人都注定要失去现有的地位和权利,更加不要说是其他人了。 “能否掌握法力——仅仅这么一条标准,就足以在那种糟糕的社会中划分出人的高低贵贱。我可不想和父母妻儿一起被划入低贱草民的范畴,甚至是被划入奴隶的范畴里。 “……不,与‘最糟糕的未来’相比较,那都还算是‘相对美好的未来’……总之,一旦属于猎魔人的统治秩序落成,普通人就再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性。那将会是绝对的统治,会一直持续到人类灭亡的那一刻。 “绝对的权力之下会滋生出多少腐败和恐怖,你这种没读过多少历史书的小孩子根本无法想象……” 说到后面,他似乎想到了无数恐怖的场景,表情变得战栗。 我想就算是在猎魔人的社会里面,像是他这种掌握丰富知识的科学工作者或许也不一定会被划分到所谓“低贱草民”甚至“奴隶”的范畴里,可他说的大部分都有道理。 罗山的治世主义势力希望猎魔人融入社会,却被陆游巡这样的超凡主义者认为他们迟早会步入“奴役凡人之路”。而超凡主义则把凡人视为“就连奴役的价值都没有的草芥”,尽管陆游巡自称“这么做反而对凡人更好”,我却无法相信未来真的会按照他所描述的那么温和。 而有一点,无论是陆游巡还是我,甚至是祝拾都无法否定,在猎魔人群体存在的这个世界,凡人的统治秩序遭到取代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倒不如说迄今为止的历史才比较奇怪,是被“神印”这一来历不明的事物扭曲过的历史。 就算是人道司为自己的后台开发出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猎魔之力,我也很难产生“普通人的日子会就此变得更好”的预感。事实也已经证明,人道司的后台根本就不在乎普通人的性命。 “恐怖的绝对权力”不止是可能会从罗山之中诞生,也可能会从他们之中诞生。 “为此,就算是双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犯下无数违背良心的罪行也在所不惜?”我问,“你的实验对象里面不光是有猎魔人,甚至还有普通人,就连孕妇和婴儿都在你的目标范围内吧?” “你不理解,现在的罗山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就算是一个月后、一周后……甚至是一天后都不足为奇。”高级研究员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争分夺秒地拿出成果,创造出足以匹敌大无常的改造人,然而那个博士却……明明就连他自己都对所谓‘无辜的普通人’出手过,却还在那里纠结什么小孩不小孩!” 说到后面,他变得咬牙切齿。 创造出足以匹敌大无常的怪人,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梦想。换句话说,他们是想要创造出“神明”。 只不过考虑到过去处于成级别的辰龙疑似就是被怪人化改造技术提升到大成位阶的,这个梦想倒未必是百分百的空谈。如果他们真的可以做到,说不定还真有资格坐到罗山的谈判桌上。 而问题就在于这个“怪人化改造技术”——这不应该是这个时代会出现的技术。 “你们的怪人化改造技术到底是从何而来?”我问。 “……那也是银面具拿出来的,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人道司最高层决策者之一,也是因为有这个功劳在。”高级研究员说,“他可以召唤出象征着不同可能性的自我分身……或许在这其中就存在着‘成为科学家并发明出改造人技术的自己’吧。” 这是不可能的。 怪人化改造技术其中存在着鲜明的末日时代痕迹,而一个人的可能性就是再怎么丰富,也是建立在过去人生的基础之上,而不应该是建立在未来。 难道应凌云有着接触末日时代的秘密渠道? 我继续询问自己关心的部分:“应凌云现在在这个据点内部吗?” “不,他不在。”高级研究员说,“一个星期前他倒是回来过一次,只不过状态非常差劲,似乎是在哪里受了致命伤,使用据点内部的治疗设备休整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醒来以后,他好像是对着辰龙下了一条命令,然后伤才治到一半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处据点,不知道又是去做什么工作了。而辰龙也暂时离开据点,然后从外面抓回来了一个人。” 听到后面,我抓着他心脏的右手忍不住紧了紧,他再次面露痛苦之色。 “抓人?抓了谁?”我追问,“那个人被关押在了什么地方?” “……我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大学生岁数的青年。”他吃力地回答,“关于他的信息,我们都被禁止询问。就连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这处据点内部,我们都不知道。” 被辰龙抓回来的青年,无论怎么想都是长安。 至于高级研究员所说的“一个星期前受了致命伤的应凌云”,对应的显然就是应凌云被我毁灭意识网络的事件。他果然没有死,却还是受到了极大伤害。 他为什么要在醒来以后立即命令辰龙绑架长安?又为什么要顶着重伤之躯离开此地? 这与他“复活银月”的愿望存在关联吗? “这个异空间是否存在出入口?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出入这里的?”我问。 “有权力出入此地的就只有应凌云和辰龙,我们这些研究员还有那些卫兵,都和实验体一样,既无法离开此地,也没有资格打听出入的方式。”高级研究员说,“不过我们可以向博士提交申请,说明自己想要的物资和实验体种类……后者一般不会通过,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向银面具本人申请的,可是他很快就走了……” 我接着再次向他提问,这次我想要确认的是“他眼中的据点”和“我眼中的据点”的龃龉。 还没等我问出实情,外面的走廊突然传来了数道凌乱的脚步声,正在飞快地靠近这里。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便拉着他往后方退去,同时再次召唤出外道无常剑。 而他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晚了……我们这些研究员都随身携带着时刻监控生命体征的道具,一旦死去就会触发警报。而我现在的生命体征已经降低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一样会吸引卫兵过来检查。”他面色虚弱地讽刺,“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无常剑带进来的,但是接下来你注定插翅难逃。” 他这边才说完,这间牢房的铁门就被人粗暴地从外边踢开。 175 以寡敌众 从门外破门而入的是三个穿着宛如邪教徒般黑色袍服的“狱卒”,也就是高级研究员口中的卫兵。 看到我抓着高级研究员,他们纷纷愣怔,其中有人认出了我:“他是……之前和那些实验体一起被运来的小孩?” “他手里拿着的难道是罗山的无常剑……可他不是普通人吗?” “显然不是。难道他是混入据点内部的入侵者……” 根据高级研究员先前的说法,这些卫兵的记忆应该也是不会随着据点重启而被重置的,而一开始我看到的卫兵却装作不知道重启的模样去与去猎魔人对话,多半是他们的某种“余兴”。 同时,他们之前貌似也和高级研究员一样,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被意外抓来的普通人目击者,直到此刻才终于像是高级研究员一样意识到自己的认知有误。 高级研究员冲着我发出了得意的笑声:“你完了,你完了……” “你好像不怕死啊,明明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我随手把他扔下,一边收起黑绳锁心戒指,一边说话:“是因为你以为只要有重启,就早晚可以复活吗?” “不然呢?”他笑着反问,“等重启以后,你就会忘记这次的经历,而我却是绝对不会忘记。就算是那个心慈手软的博士想必也不会再关照你了,但是你大可以不必担心会寂寞。因为我以后会好好疼爱你的,哈哈哈哈……” “看来你确实是失血过多,连思考都不太灵活了。”我说,“我可是入侵者啊,换而言之,与无法随意离开据点的你们不同,我有着自由出入你们据点的非法通道。而你们好像只要死后遗体和灵魂被带走此地,就无法再通过重启复活过来了吧?” 闻言,他的笑声顿时止住。 他不知道我能够把自己烧死之人的灵魂化为“炉渣”带走,估计也没觉得我可以顺利通过所谓的“非法通道”逃离此地,然而我的话语确实动摇了他心气的底盘。他浮现出了忐忑不安之色,然后像是要抓住救命绳索一样看向了那三个卫兵。 “你们……你们还在那里观望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大喊,“快点杀了他啊!你是想要我向辰龙报告你们消极怠工吗!” 那三个卫兵显然都不是傻子,他们看到我这个在牢房里面莫名挣脱束缚、手持无常剑的“十二岁小孩”,第一反应不是我弱小好欺负,而是要警惕我可能持有的特殊怪异力量,谁都没有贸然抢先动手。 然而听见高级研究员的话语,可能是其中“向辰龙报告”这句话的恐吓性质效果拔群,他们都无法继续维持对峙,纷纷显露出了自己的战斗姿态。 他们的肌肉和骨骼大幅度膨胀扭曲,顷刻间便撕裂自己穿着的黑色袍服,化身为身高足有三米的强壮羊头恶魔。 这三个卫兵都是怪人! 完成变身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从不同的角度向我突袭过来。全然没有因为我是“十二岁小孩”而掉以轻心,他们动作凌厉、配合无间,展现出训练有素的沙场气质。 与此同时,我也以自己的法力驱动了外道无常剑。 三个卫兵如子弹般迅捷的动作在我眼里顿时变得缓慢。 根据曾经在私底下做过的测试,外道无常剑的强化效果其实远不如怪人的身体强化,正常来说只能够把我提升到所谓的坏级别,而怪人的平均水准则是住级别。只不过此刻的我把过多的力量一口气注入到了外道无常剑的内部,竟使其爆发出了凌驾于怪人之上的强化效果。 我仿佛可以聆听到这把宝剑正在发出凄惨的悲鸣,就连剑身都展示出非比寻常的变化。或许是我的法力本质上是火焰,因此承载过多这种法力的外道无常剑溢出了肉眼可见的高温。剑身像是刚刚从火炉里面取出来一样呈现出烙铁般的火红色,周围的空气扭曲波动。 化为“光剑”的外道无常剑在空中绘出了火红色的扇形光芒,斩向面前的敌人。 我从来都没有学习过近身作战的技巧,更加不晓得什么剑法,只是当敌我之间的力量悬殊到一定地步时,技巧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三个卫兵固然身手了得,却终究还是无法对付我的斩击。 冲在最前面的卫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我斩断了头颅。旋即我再使一剑刺出。跟在后面的卫兵反射性地抬起双臂做出格挡动作,“光剑”却像是热刀切黄油一样没入其中,丝毫不受阻拦地贯穿了他的大脑。 这两剑看似势不可挡,我却感觉外道无常剑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了。 烧红的剑身帅气归帅气,坚固度却是直线降低。再这般胡乱挥砍的话,好不容易得来的宝剑就会坏掉。 据说祝拾持有的“铸阎摩剑”就是祝壹曾经的佩剑,而祝壹纵使成为大无常依旧在使用无常剑,也就意味着无常剑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用坏吧? 是我的外道无常剑在质量方面不及普通无常剑?还是说我的力量相性与无常剑不搭?亦或是我的用法有问题? 最后一个卫兵连忙止步,向铁门外边退去。我当然不会放过他。既然直接用剑刃攻击不好,那么我换个思路就可以了。 我双手握住外道无常剑并将其举起,火焰在火红色的“光剑”上溢出爆发,旋即焰流收束凝固,把剑身包裹在内,形成了剑形状的外壳。原本只有一米长的剑刃,在火焰外壳的延长下化为了超过两米的超长剑刃。我大幅度地迈步上前,做出了用力突刺的动作。 卫兵未能够逃出去铁门之外,便被火焰剑刃从身后击穿胸膛,紧接着全身都被火焰点燃,在惨叫之中化为焦炭枯骨。 “一瞬间就杀死了三个卫兵……”高级研究员难以置信地说,“成级别……?” 我转过身,看向了他。 他显然是想起了我刚才说过的话,脸色变得无比恐惧,大声求饶:“不……不要杀我!” 远处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应该是我这里与卫兵们战斗的动静吸引来了其他的卫兵,其中还有听上去格外沉重的,估计是变身之后的怪人的脚步声。 尽管还想继续从他那里问出情报,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候了,我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至于这个高级研究员,也不知道刚才审问他的时候他观察出了多少我的信息。光是他把我提过的问题都向博士和辰龙复述一遍,那边就有可能会从中分析出某些对我不利的情报。以防万一还是杀了他吧。 我对着他挥动利剑,一道火焰形成的剑气飞出,直接吞噬了这个面露绝望之色的高级研究员。与钢筋铁骨的怪人们不同,他面对这个火焰就连焦炭都留不下来,当场灰飞烟灭。 虽说杀了人,我心中却依旧生不出感慨。对方固然是敌对者,还曾经道出了恐吓的言论,却是我第一个亲手杀害的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难道这种毫无罪恶感的心境,也是因为这是孔探员曾经说过的“过于轻松的杀戮”吗,还是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之际失去了对于人命的尊重呢。 算了,我眼下可是身在敌人大本营,“毫无感触”总比“伤春悲秋”要强得多。现在的我还是更加关注自己的力量发挥。 此时此刻我所能够施展出来的火焰强度还是不足够,正常来说的话就算是怪人也不应该可以留下焦炭才对。外道无常剑作为承载力量的媒介还是不合格。 倒是另一方面的效果还在正常发挥,那就是我把杀死之人的灵魂化为“炉渣”的能力。虽然还不知道“炉渣”的作用是什么,但是确实感到自己的火焰之中多出了四份“炉渣”。三个卫兵的“炉渣”明显庞大,而高级研究者的“炉渣”则很小,大概是因为后者只是普通人。 我来到了走廊上,前后两边都出现了卫兵们的踪影,总计五人。看到我走出牢房,他们都毫不迟疑地化身为怪人形态,向我发动了全力以赴的包围袭击。 这个地方虽说只是条走廊,却足够宽敞,而我的运动速度也足够快。我轻而易举地从他们的包围之中找到空隙冲出去,紧接着握剑转身,再度爆发出火焰,延长了外道无常剑的剑刃。 挥动之间,火焰的剑锋在空气中爆发出了虎虎炽燃的声音,致命的五连斩向着卫兵们袭去。 因为斩击速度太快,所以他们无法闪避,而由超高温火焰形成的剑刃更是无法防御。一剑、两剑、三剑、四剑,五剑……转眼间,五个卫兵先后被我斩裂致命要害。火焰在伤口处膨胀扩大,把五具身体吞噬其中,伴随惨叫声将其烧成焦炭。 战斗还没有结束,远处还有脚步声正在飞快地接近。卫兵们应该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伙伴法力波动的消失。估计是相信秘密据点的“重启”,这些人都表现出了悍不畏死的气质。 我可不打算恋战,转身就跑,朝着研究员所说的“少女陆禅所在的特殊牢房”方向移动。 再继续战斗下去,败北的必定是我。 仿佛是呼应了我的想法,远处骤然爆发出了一股无法忽视的,属于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 辰龙正在向这里移动! 176 逃生 我立刻加快了移动的步伐。 以辰龙的最高速度,要移动到我这边只需要一次眨眼的功夫。 纵然这处秘密据点道路错综复杂,他无法提至全速,最慢也不会超过一次呼吸的时间。 而非常遗憾,现在的我并不是他的对手。 我多多少少已经把握到了自己此刻所能够到达的全力,差不多是接近过去对战过的怪人制造者的水平。这既是外道无常剑对我战斗力强化的极限,也是这片独立现实空间所能够承载的极限。 在杀死刚才那些怪人的时候,我再次产生了所处空间摇摇欲坠的感受。就是外道无常剑可以再多强化一两分,我也没办法真的拿来强化自己。那么做只会再次被迫登出这处据点。 而且即使现在的我可以把自己强化到足以与辰龙对战的水平,面对那作弊的传送门装甲我也是束手无策。上次与其战斗时我的胜算是建立在以远胜于他的力量密度暴力破解那传送门装甲的前提下,那种方法不可能建立在仅仅与其分庭抗礼的基础上。 可是,既然这处据点最多只能够承载成级别的力量,为什么现在的辰龙可以爆发出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 难不成他在这个地方有着“主场优势”,需要担心会不会遭到登出的就只有我这种外人,而他则可以自由自在大展拳脚? 另外,按照他上次的表现,他分明可以发挥出就连我都难以捕捉到的潜行功力,为什么现在还要特地先爆发出这般法力波动再往我这边移动,这不就像是在提醒我要赶紧逃跑一样吗? 怀着强烈疑问的同时,我左右巡视,寻找可供躲藏的地方。我没打算回到原本的牢房里躲藏,那里是我杀过人的地方,藏在那里怎么想都不是个好主意。要藏就藏进其他牢房里面。 然而其他牢房都铁门紧闭,而且还显然上了锁——想到“上锁”,我就拿出了从高级研究员那里取来的铁钥匙。从锁孔来看,说不定铁钥匙也可以拿来开这边的锁。而且高级研究员也有说过,这把铁钥匙是“门卡”。 我上前一试,铁门不负期望被打开了。 牢房铁门的钥匙和木枷的钥匙怎么可能会是同一种呢?然而事实放在眼前,不容争辩。我不假思索地藏进了牢房里面,随手把铁门关闭。铁门自动上了锁。这间牢房正好是空置的,不是巧合,我是特地选了间没有传出动静的牢房。 这还没完,我还继续在牢房里面寻找其他躲藏位置,旋即便在角落处看到了先前在其他牢房里面也有看到过的铁处女。 正常人就是要躲藏也绝对不会躲藏到铁处女这种酷刑器材里面,然而我的情况不一样。我直接打开那铁处女,往里面一钻,接着从内侧合上了盖子。 铁处女内部无数的刀状尖刺毫不留情地捅入了我全身上下的血肉,仿佛几十个持刀凶手同时把我刺杀。 这要是换成普通人类,必然非死即残,根本做不出来这种选择。不过我是火焰聚合体,痛觉和血液都是拟态出来的,也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关闭拟态。捅入身体的刀状尖刺非但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像样的痛楚,就连鲜血都冒不出来一星半点儿。 从进入牢房到藏进铁处女,听上去似乎花费了不少时间,其实对于现在我的意识处理速度和运动速度来说,也不过是半个多呼吸的功夫。几乎就在我合上盖子的同时,辰龙的法力波动也如迅雷般疾驰到了我刚才所处的走廊上,然后停止移动。 铁处女内部一片黑暗,我默默地屏住呼吸,把自己想象成蛰伏中的冷血动物。 接着,走廊外边陆续传来了辰龙打开铁门,检查牢房内部的动静。 过去好一会儿,辰龙终于光顾了我所处的牢房。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铁门在生涩轴动中敞开的声音。脚步声进入屋内。 我没有贸然用感知力去感应铁处女外部,而是透过铁处女盖子的缝隙窥探外面。隐隐约约地,可以窥视到辰龙的身影,他站在牢房中央,以锐利的目光四下巡视。 辰龙本来也不是强悍到我无法匹敌的敌人,却由于环境因素而使得自己这边不得不如此躲躲藏藏,我多少感觉不太顺心,有着想要直接跳出去和他大战一场的冲动。 而另一方面,我其实还挺喜欢这种生死捉迷藏的。要问为什么,因为现在的我简直就像是恐怖游戏里藏在柜子里面躲避怪物的主角。这种“角色扮演”说不定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才可以体验到。 至于什么“形势比人强”……虽然这个理由站在客观角度来看可能也确实很重要,但是在我此刻的心里反而要稍稍靠后。 说不定辰龙不止是可以反过来感应到我的热能感应,还可以莫名感应到我的目光,进而发现藏身于此的我。嗯,我就趁着现在想好被他发现的时间点应该说什么登场台词吧,也把跳出铁处女的姿势趁早决定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十二岁身体的影响,我不由得胡思乱想。 想归想,我还是姑且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等等生理活动的模拟进程给关闭了。反正我也不需要呼吸和心跳,血液流动和内分泌也没必要,那些生理活动反而会被辰龙的超常感知给捕捉到。 这种努力也不晓得能够起到多少作用,毕竟辰龙还可以感知法力波动。不过,如果真的可以靠着这种方法发现我,那么他一开始在这处据点里面看到我的时候,应该也可以通过法力波动发现我不是“普通的十二岁小孩”。或许是我在这处据点的“误解光环”还可以妨碍到对方的感知? 辰龙也有可能以那超凡的视觉,透过铁处女盖子的缝隙直接看到我……只不过尽管这个器材在我看来是铁处女,在其他人看来却有可能是其他符合科学实验用途的精密器材。这个地方的牢房也是,搞不好在其他人看来其实没有那么容易传出惨叫声,而是隔音功能很优秀的实验室。 我先前在陆游巡的幻视里面看到的场景,原本也是整洁的手术室,而不是乱七八糟的牢房。 “……” 辰龙似乎是有着某种神秘的确信,可能与他那通过“全面强化”异能增幅过的第六感有关。他很可能是觉得我应该就在这间牢房里面,在这里待的时间格外长久。像是害怕蟑螂的独居人士在家里遇到逃跑的蟑螂之后到处仔细检查一样,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他的表情格外紧绷。 然而他一次都没有过来打开检查过这座铁处女。 哪怕真的把我的藏身处看成铁处女,他也不应该不检查这里。“铁处女不能藏身”那种常识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不通用的。仿佛在他看来,我藏身的地方就不是个能够打开的器材。捉迷藏的选手再怎么能藏也不至于藏进光杆挂衣架里——他的态度仿佛在这么说。 良久,他似乎终于放弃,转身离开。 我没有贸然离开铁处女。片刻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快步进入这间牢房,到处检查是否有变化过的痕迹。当然不会有。他背对着这边站起身来,再次遗憾离去。 又过去很长时间,在确信他不会再回来之后,我打开铁处女的盖子,从中走出。 姑且算是逃过一劫。 而且,这样也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我在这里的感知不止是“看到的东西和其他人不一样”,甚至还可以发挥出“所见即所得”的效果。 据说狗能够分辨的颜色比起人类更少,因此世界在狗看来是不一样的。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说人类看到的世界才是正确,狗看到的世界错误。只能说双方感知到的世界呈现出不一样的形态。 而即使客观世界在双方主观认知上不同,客观世界也不应该在实际互动中采取双重标准。就算喝醉酒的人把男人错看成女人,也不可能真的让错看的对象怀孕。 可是,我的情况明显不一样。本应是“门卡”的铁钥匙既可以打开铁门、也可以打开木枷;很可能在辰龙看来无法成为躲藏地点的器材,在我眼里就是可以躲藏的地点。 难道说我看到的才是正确的世界,他们看到的就是错误的吗?我无法这么认为。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甚至还是进行必须以正确认知为前提的科学研究活动的领域,没道理我这个不速之客观测到的才是真正的正确。 在这里很可能同时存在着两种彼此矛盾的“正确”。 为什么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会在我的身上出现? 当我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与其矛盾的“正确”之际,事象又是如何在他们眼中具体呈现的呢?光是想想便觉得光怪陆离,像是血管里面有虫子在爬,分不清楚是恐怖还是探究欲。 我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这间牢房的门口,然后向外面的走廊窥探。 177 访问少女陆禅 现在走廊上空空荡荡。 没有卫兵、没有辰龙,也没有路过的研究者等等,是个走出去移动的好机会。 我以潜行姿态移动到了走廊上面,一边回忆高级研究员先前和我说过的前往“关押少女陆禅的特殊牢房”的路线,一边安安静静地前进。 接下来必须尽可能避免与卫兵交战。 真正棘手的并不是卫兵,而是极有可能闻讯而至的辰龙。说不定刚才我与卫兵战斗时发出的法力波动已经让辰龙意识到了“入侵者是庄成”,因此无法指望他会把我当成意外逃出牢房的普通猎魔人粗心对待。他必定会以超音速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细想之下似乎有点奇怪。他的移动速度固然迅捷,却应该还有着更加效率的移动手段,那就是阴影传送。如果他刚才用的是那招,那么我根本来不及藏进铁处女里面,就会被他当场抓获。 是因为这处独立现实空间在出入方面有着困难,所以他不方便使用以阴影世界为中继站的空间转移手段吗?可我在传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却没有感受到过类似的障碍。 还有,既然这处据点戒备森严,在走廊和牢房等等地方就肯定是有着监控摄像头,或者是具备类似功能的道具,而我现在却看不到类似的东西。那么之后又会如何发展呢?会因为我的主观世界里面不存在监控摄像头,所以卫兵们也无法通过监控摄像头捕捉到我?还是可以正常地监控到我的活动踪迹? 移动的同时,我以外道无常剑作为“法杖”,召唤出了数只“萤火虫”。 一部分负责探路,另一部分则负责搜索长安。 有时候会在前方发现巡逻的卫兵。卫兵们姿态格外紧绷,据点内部好像进入了戒严状态。每当要与对方遇到之际,我便会躲藏到附近空着的房间里面,然后继续前进。逐渐地,我对于行进路线产生了些许既视感。 大概是因为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是从过去人道司旧据点所处的空间剪切出来的,虽然“装潢”大不相同,但总体路线和人道司旧据点完全一致。我之前仔细摸索过人道司旧据点,这方面是不会判断错误的。而在记忆里,我曾经在人道司旧据点的最高层里面看到过挂着“主管室”标牌的房间,大概是负责管理设施之人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那里对应着的就是这处秘密据点里银面具博士所在的房间吗? 说不定在主管室里面有着与末日相关的重要线索,只是现在的我也不方便与银面具博士战斗。同样身为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银面具博士弄不好也有着成级别的战斗力。如果他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那么在同水平下,输掉的就会是我;纵使他和我一样是菜鸟,无法短时间结束战斗的我也会被后续迅速赶赴现场的辰龙打败。 就算在这里的我遭到消灭,我也不会真的死亡,无非是通过留在罗山办事处那边的身体苏醒过来罢了,可那种结局实在是太难看了。 另外,虽然这只是推测,但是我在人道司旧据点那边感应到的,怎么都无法锁定位置的神印碎片,多半就是银面具博士身上的那枚。 毕竟人道司旧据点和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本质上是同一个地方,只是后者被应凌云以神迹般的手段剪切出去了。我是不太明白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与本体现实世界如今的关系如何如何,可如果两者之间仍然存在某种冥冥中的关系,就算我可以在本体现实世界的人道司旧据点感应到这边的神印碎片也不是说不过去。 神印碎片对于应凌云本人来说应该也是非常重要的,而他居然将其留在这处秘密据点内部,足可见这处秘密据点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从高级研究员提及“重启”开始,我就已经产生联想了。虽然存在着明确的限制,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处秘密据点都是真的有着“死而复生之力”。 很可能帮助人道司把秘密据点隐藏起来只是应凌云的次要目的,在他心中真正重要的,恐怕还是针对“复活银月”这一主题的深入探究。 仅仅凭借这处据点最多追溯八个月时间、需要死者的遗体和灵魂都留下来才可以做到复活的“重启”,当然不可能复活十几年前死亡的银月,然而他未尝不可以从中得到某些启示和经验。 在绕开无数卫兵和研究员之后,我终于来到了关押少女陆禅的特殊牢房的门口。 这个牢房一看就与关押我和普通实验体们的地方截然不同。 从门板就可以看出来差别,关押我们的牢房用的仅仅是寻常的铁门,而关押少女陆禅的特殊牢房使用的则是令人联想到银行金库的超厚实金属舱门。只不过材料依旧是黑色的铁,并且遍布锈迹,像是在海水里面浸泡了不知道多少岁月。门把手看着也跟帆船的方向舵一样。 上面也有锁孔。沿着常识推论的话,与这种大尺寸舱门匹配的钥匙当然不可能和那些铁门的钥匙相同。然而想着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异常,我还是拿出自己那把寒酸至极的铁钥匙,捅向这面豪华舱门的锁孔。 然后真的捅进去了。 难不成真的可以打开?我试着拧动铁钥匙。明明是生锈的钥匙和生锈的锁孔,却没有感到生涩卡手,拧动非常顺利。而且还从内部传来了锁芯传动的声音。 极为沉重的舱门向外部微微荡开,仿佛在邀请我进入其中。 左右看了看,先前在前方负责探路的两只“萤火虫”现在转职成了放哨专员,把守两头走廊的转角处。附近暂时没有人靠近这里。 我把舱门向外用力拉开。手感与其说是开门,不如说是在拉动满载的手推车,有着很强烈的沉重惯性感。只是将其打开一小半,我便侧身钻入了敞开的缝隙里。 就和之前待着的牢房一样,特殊牢房里面也没有灯光照明。仔细想想在实验室里面不开灯是不太正常的,果然这方面也是我的认知问题吧。好在借助铁丝网地板依稀透出的火红色亮光,我还是看清楚了这里的具体样貌。 这里没有琳琅满目的酷刑道具,也没有血浆和腐臭,显得空空荡荡。除去在这处秘密据点里面随处可见的陈旧锈迹和尘埃,这间特殊牢房可以说是相当整洁了。 牢房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座十字架——这里的人们似乎将其认知为某种先进的“拘束装置”,而在十字架上面则束缚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穿着白色拘束服的美丽少女。 乌黑的长发,秀气的面容,仿佛在温室长大一样细腻雪白的皮肤,令人联想到贵族学校里的女学生。 现在的她是清醒着的,而既然是身处于这片孤寂的空间,当然不会错过大门处传来的显著动静。她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似乎在冷静观察来者何人。 尽管我才是主动造访之人,现在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展开下一步。 说实话,造访少女陆禅与我的主要目标之间几乎毫无瓜葛,她不像是知道末日线索,估计也不知道长安的所在,想要指望她告诉我如何帮助陆游巡和罗山从外部讨伐这处秘密据点更是看不到苗头。 她仅仅是个顶着熟悉之人姓名,仿佛这处恐怖舞台的杂音一样的怪异之物,还有可能会有潜在的危险,或许还是谨慎地绕开她比较好。 而我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就往这里走过来的。 不,正因为如此,我才非过来不可—— 我无法忍受自己接下来要与如此神秘的对象失之交臂。 率先开口说话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她。 “庄成……对吧?”这个神秘的少女竟念出了我的名字。 她认识我?还是认识我在这里的“身份”?我拿捏不准她的意图,索性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你是说哪个庄成?” “超能力者庄成、外道无常庄成、大无常资格者庄成……”她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不是走夜路时意外目击到人道司作战现场的无辜十二岁小孩,也知道你入侵这处秘密据点的目的是拯救自己的朋友,以及毁灭此地。这些我都已经透过外界的我了解到了。 “一开始我其实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你中途回归到外边的世界,与另一个我交流了你在此地的活动,我才终于解开了认知扭曲,得以把握真相。” “外界的你?”我感觉她好像透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你是陆游巡的‘可能性分身’吗?” “‘可能性分身’……” 她仿佛有些怀念,然后摇头:“并不是。非要说的话,我是他的遗物。” “陆游巡可还没死呢。”我说,“既然你不是他的‘可能性分身’,又为什么可以透过外界的他了解事物?你到底是谁?” 她流露出了些许感伤之色。 “我是被他抛弃、被他忘却、被他忌讳的过往。是他的热血、他的信仰、他的天真、他的软弱。是他最热爱、也是最痛恨的事物。”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麻烦你压缩到十个字以内。” 我只觉得她仿佛是在唱诗,还特别晦涩难懂。 闻言,她略一思考,然后做出总结:“简单地说,我才是陆禅。” 178 陆禅的噩梦1 我才是陆禅——少女陆禅如此主张。 我只好请她详细解释,而她则依言详细地说出了来龙去脉。 由于她所说之事太离奇,我一时间难以相信她所说的内容。而她则看出了我的怀疑,便直言道:“你不是有着外边的陆禅给你的黑绳锁心戒指吗?虽说我是灵体,黑绳锁心戒指对我还是有用的。你可以过来抓住我的心脏,让我重复刚才说的真相。” 我不知道这个“怪异之物”是不是在勾引我步入陷阱,然而在问题面前瞻前顾后亦不是我的性情。因此我就直接上前,拿出黑绳锁心戒指戴到左手上,右手握住外道无常剑准备随时反击。 高高挂在十字架上的少女面色坦然地注视着我。 我爬到十字架的金属底座上,然后抬起左手,向她微微隆起的胸脯伸了过去。 然后,我的左手畅通无阻地贯穿了她的胸膛。 我真切地触摸到了她鲜活跳动的心脏。 明明应该是像幽灵一样的存在体,却能够从其内部感受到黏滑温暖的内脏触感,简直像个活人。而在握住这心跳的同时,我的心中再次冒出了熟悉的感觉——接下来的她既无法说谎,也无法在我的问题面前保持沉默。 一切准备就绪,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娓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两年前,陆禅遭到辰龙的背叛,被人道司的改造人部队捕捉到了秘密据点,并被施加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这段黑暗的时光持续了整整八个月,无边无际的酷刑使得陆禅在如深渊般的绝望之中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 过去的他是为凡人、为弱者、为社会而战斗的善良猎魔人,而他却遭到了众多凡人科学家的凌虐,力量被剥夺、法术被解析、尊严被践踏,沦落成了人道司为创造出“服务于凡人领导的超凡战士”而榨干价值的小白鼠耗材。 在失望、愤怒、绝望之后,他在看不见尽头的侮辱之中彻底抛弃了自己过去的梦想,决定要把凡人视为注定要被猎魔人支配的孽种。他从一个如同祝拾那样的治世主义者,转变为了现如今的超凡主义者。 而在最后,他奇迹般地逃出了人道司的据点,然而他的心灵有一部分遗落在了那个令他饱受折磨的地狱之中。 他相信这是一种成长,就好像人在童年时代产生的不切实际梦想,注定在日后的挫折之中遭到外界和自己的否定,最后被更加现实且成熟的观念所取代。 少女陆禅,正是被陆禅抛弃在地狱之中的梦想。 “……等一下,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浪漫性质的比喻吗?你是‘梦想’?”我问。 “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思。”少女陆禅淡淡地说,“当一个人经历极度的悲痛之际,会感受到像是灵魂被撕裂一样的痛楚。实际上这不是形容句,强烈至极的负面感情的确会分裂自我的精神,甚至是对肉体都造成直观的变化。你也应该听说过一些人在经历巨大打击之后一夜白头,或者是大病一场吧。那也是这种现象的体现。 “而就连普通人都会由于心境变化而出现剧烈反应,更加不要说是我们这些以操纵精神灵魂力量为主流的猎魔人。而我就是过去的陆禅在自我改变之际弃置的那部分心灵,是他‘想要成为英雄’这一愿望的具现化,他的梦之化身。 “你大可以这么理解:人死以后,会变成鬼;而在那饱受折磨的八个月里,旧的陆禅死去,新的陆禅诞生,我便是那旧陆禅死后化为的鬼。” 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心脏,黑绳锁心戒指告诉我,她真的没有在说谎。 可我不确信黑绳锁心戒指对于她这种灵体是否真的管用,况且这枚戒指原本就是她的本体陆游巡给我的……不,如果要因为后面这个理由而担心戒指的效力,那就等于认同她就是陆禅的梦之化身了。 这种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的情节真的会出现在现实中吗? “好吧,假设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姑且先相信你……可你为什么是个女的?”我问,“旧的陆禅就是死去,诞生出来的也该是个男鬼吧?” “接下来的话仅仅是我私人的猜想,或许是因为我……是因为陆禅一直看不起女人。”她说,“他认为女性都是天真、短视、软弱的,所以他尽管会在女性面前表现出风度翩翩的模样,实则却发自内心地蔑视对方的精神和能耐。 “与此同时,他也发自内心地蔑视过去的自己——蔑视我,认为我是幼稚的、愚蠢的、女性化的。这种形象与他心中的女性形象同步在一起,使得我变成了女性的形态。甚至都不是变成女人,而是女孩。” “这样也行?”我错愕,“你们猎魔人的这种分裂现象难道很普遍吗?” “……不,正相反,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说,“仅仅是因为放下了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就化为自身存在的侧面、化为具有自律意识的化身……这种现象就是会发生,也只会发生在神话时代,或者是发生在那些宛如神明的大无常身上。再不济,也应该是发生在身负神性之人的身上。” 身负神性之人……是指祝拾那样的人吗? 我一边思考,一边问:“那么你是?” “我只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存在,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形成。虽然也尝试过探索真相,但是就如你所见,我被束缚在机械拘束装置上,现在还被关押在这间暗无天日的特殊牢房里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说,“不过,从银面具博士和辰龙对于我的冷处理来看,他们很可能是清楚我的具体成因。如果是把我当成了‘不知来历的怪异之物’,就不会仅仅是把我放到一边了。” 闻言,我再仔细去观察拘束她的装置。 此刻束缚她的十字架和木枷,都和之前束缚我、以及束缚其他猎魔人的没什么差别。由此可见,无论她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陆禅的梦之化身”,至少银面具博士和辰龙都没有对着她使出对待“未知危险”应有的手段。我就是不相信她的话语,也应该相信银面具博士和辰龙的警觉性。 “陆游巡知道你的存在吗?”我问。 “他无法意识到我的存在,只不过在无意识里他应该是知道的。”少女陆禅轻描淡写地说,“在他心中,我是应被忌讳的存在,既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往、也与他心中的地狱紧密相连。我是他过去梦想的化身,可他多半是把我当成噩梦的化身看待。 “每当他在外界以此地为目标发动占卜术,我都可以零零碎碎地同步到他的记忆,而他却无法做到相似的事情,最多只能透过我,在极其巧合的情况下模模糊糊地幻视到此地的画面。 “他仅仅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在占卜术方面的先天优势,明明他只要稍微深入思考就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而这也都是因为他发自心底里拒绝我。” “原来这就是陆游巡可以幻视到这里的原因。”我姑且点头,“其他猎魔人都认定你是真正的陆禅,明明你和外边的陆禅完全不像……这又要如何解释?” “我想这应该是这处异空间的属性使然吧。”她说,“虽然与人道司所从事的科研活动相冲突,但这里或许是个梦境型异空间。重启之际,由于这里无法检索到已经逃跑的陆禅的‘数据’,只能把我这个陆禅的化身作为替代物。而我也因此顶替了陆禅在这里的身份。 “估计我之所以能够形成,也是因为这里是梦境。本应无法显现的‘梦之化身’在‘梦境’之中得以登场——这很合理,不是吗? “至于你为什么也会被赋予梦境里的身份,这我就无从知晓了,或许也和这片梦境的某些属性有关吧。” “不,这里不是梦境,而是被应凌云剪裁的现实空间。”我说。 “什么?”她愣住了。 我详细解释,而她则难以置信地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把‘现实’本身剪裁出去,这种事情就连大无常都做不到!况且,如果这里是真正的现实时空,我这种存在又要如何解释?” 违背常理的事情,多半与神印碎片有关。既然这片独立现实空间是应凌云以神印碎片之力造成的,那么说不定少女陆禅也是被应凌云,或者是被银面具博士以神印碎片之力召唤出来的。 可是这么解释固然轻松,却会产生无法忽视的问题,那就是应凌云或者银面具博士为什么要以神印碎片之力召唤少女陆禅。而且既然要召唤,就肯定是有某种目的性的,那又为什么要将其冷处理? 虽然少女陆禅并不是外界的本体,但是我没有打算要对她解释神印碎片的存在。 而她也只能暂且放下钻牛角尖的思考,对着我请求:“能否请你解开我的束缚,把我带出这间牢房?” “你打算做什么?”我问。 “虽然我和外边的陆禅在思想上有着诸多差异,但是我们对于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意见是一致的。我想要协助你摧毁这个地方。”她提出了交易,“你现在找到你的朋友祝长安了吗?如果没有,我也可以想办法帮助你找到他。” 179 陆禅的噩梦2 很遗憾,我放出去的数只“萤火虫”暂时还没有搜索到长安的下落。 在这处秘密据点的内部有着很多“萤火虫”无法轻易进入的密室,能够探索的大部分区域都局限于走廊,而且还要时刻注意别被卫兵们觉察到。这些卫兵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商场保安,而是身负怪异之力的怪人。他们有可能会注意到那些在空中浮动的小小光点,并意识到那些其实都是我这个入侵者的眼线。 而对于少女陆禅提出的交易,我选择了接受。 其实我没有多少选项。因为就是找到了长安,我也不可能带着自己之外的人发动火焰传送逃离此地,而可以通过“合法程序”进出这片独立现实空间的就只有银面具博士和辰龙。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强迫这两个人悉听尊便,到头来估计还是要想办法把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本身给摧毁。 我眼下缺乏以暴力单枪匹马做成这件事情的条件,又不具备以智慧摧毁敌方势力老巢的底气,这种情况下能够多出这么一个帮手只能说是雪中送炭。 诚然,接受少女陆禅这一“底细尚且不明的幽灵”有着冒险的成分,不过我从来都不忌讳冒险。 念及此处,我不再迟疑,直接挥剑斩向了束缚少女陆禅手脚腕的草绳。 而见状,少女陆禅脸色一变,连忙喊叫:“等一下——” 她说话还是慢了半拍,话音刚落,我就已经把她从十字架上解放了。 忽然得到自由,她险些跌倒,好在及时抓住了身后的十字架,稳住身形之后声音急促地说:“这下糟糕了,这里的机械拘束装置是自带警报功能的。一旦以外力强行将其破坏,就会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音,并且通知附近的卫兵过来,你……” 说着,她的声音却是忽然停住,因为十字架并未发出警报。 在我的认知之中,这是很正常的。木头做的十字架,草绳编织的拘束道具,这种文明水平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发出电子警报;然而在她看来估计绝非如此。 或许这也是我的认知在扭曲外部客观物质的证据。不过,刚才我的确是粗心。既然暴力破坏木枷有可能会触发警报,暴力破坏十字架自然也是如此。我的思路被眼睛看到的东西给带偏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少女陆禅困惑地看向了我,“话说回来,我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了,你是怎么进入这间特殊牢房的?这里的门应该是只有银面具博士和辰龙才有权限打开的,看你也不像是暴力闯入,否则肯定会触发警报……” 我回到了地面上,然后说:“我也有事情要向你确定。你先下来。” 她顺从地点点头,也从十字架的金属底座降落到地面上。与我相同,她也是赤足,浑身上下只有白色拘束服。这处秘密据点的研究者们大概就没打算让实验体以自己的双脚活动,当然不会提供鞋子,换个角度来说可能也是为了防止实验体逃走。 据说有些地方的人贩子会为了防止受害者逃跑而强迫其穿上装满尖锐破片的袜子,相较之下,这里居然还算是“文明”了。 站立在铁丝网地板上的少女就像是在奈落地狱里悄然绽放的纯白色花朵,性冷淡的白色拘束服更是把她衬托得楚楚动人。只是一想到这具身体里面装着的是陆禅,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感。 我稍微整理了下腹稿,然后把自己的怪异认知现象告诉给了少女陆禅。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拿出自己身上的铁钥匙,解开了束缚她双手的木枷。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获得解放的双手,然后低头看向了落在地上分成两片的木枷,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这东西是‘法力封禁锁’,顾名思义,它可以封印猎魔人的法力,而且它的效果还不止如此……”她木然地说,“在没有走完相关验证程序的前提下,就是手里有着能够将其解除的钥匙,也不应该直接将其解除,否则法力封禁锁就会对佩戴者注入极其强力的诅咒。就算是我这个灵体,也会当场灰飞烟灭……” “在我眼里,这只是个简陋的木枷而已。”我说,“而刚才束缚你的也只是十字架而已。” “木枷……十字架……” 她的脸上同时交织着“你在说什么鬼话”和“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的颜色,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这处据点真的不是梦境吗?” “怎么说?” 我感觉她好像不止是在表达自己的震惊。 “如果这里是梦境,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不止是我的形成,也包括你的怪异认知。”她说,“首先,你是通过外边那个陆禅的精神把自己传送过来的,对吧。” “是的。” 我并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画面,再将自己传送过来;而是先由陆游巡进行占卜和幻视,我再通过与他的精神建立连接并同步,才能够间接看到这里的画面。因此说成是“通过陆禅的精神”并不为过。 “无论是对于外边那个陆禅,还是对于我,这个地方都是货真价实的活地狱。既然你是同步了他的意识,那么会把这里认知成宛如屠杀工厂般的地方、还把各种科研设备器材认知为酷刑道具就不足为奇。”少女陆禅耐心解释,“并不是说外边那个陆禅的精神足以篡改你的认知本身,他对你造成的影响就好比是一层薄薄的彩色塑料膜。 “无论你的视力有多么强大,只要是透过这层彩色薄膜在认知这边的空间,所认知到的色相就会无可避免地遭到歪曲。而因为这里是梦境,不存在所谓的‘客观事物’,一切都取决于认知,所以你的认知是什么,你所接触到的对象就会自动贴合你的认知模式。 “而因为你的精神力量远比我更加强大,所以就算是同一对象被我们这两个认知不同的人接触,对象的属性也会偏向于你的认知。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机械拘束装置没有报警、法力封禁锁没有对我注入诅咒的理由。” 我补充:“可问题是……这里并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会不会是那个高级研究员欺骗了你……不,黑绳锁心戒指可以防止这一点……那么就是他也被应凌云欺骗了?但如果是这样,所有研究员就会变成‘梦里科研’,这处秘密据点本身会变得毫无意义……”少女陆禅也是参悟不透,“还是说惟独在你身上具备某种‘可以把现实当成梦境处理’的要素?但这样就无法解释我的诞生……” 大量的矛盾交织在了一起。 “既然线索不足,就不要先推理了。先说说看你会什么吧。”我说,“你有战斗能力吗?陆游巡过去擅长的‘可能性分身’,你可以使用吗?” “不好意思,在战斗方面我无法满足你的期望。就如同我先前所说,我是被外边那个陆禅所弃置的,象征着‘软弱’的自我。”她说,“至于‘可能性分身’,我和他不一样,有着使用这个法术的资格,却没有足以将其用出来的法力。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个需要消耗一百点法力的技能,而我本身的法力上限却只有十点。” “资格?”我疑惑,“我听说陆游巡之所以无法使用‘可能性分身’,是因为人体实验的后遗症……” “那是他误会了。”她说,“‘可能性分身’是只有不屈服于命运,相信自己与世界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傻瓜才可以修成的异能之力。过去身为治世主义者的他很清楚世界会走向何种未来,却还是怀着一腔热血,希望从内部改变罗山和猎魔人群体;而现在那个满嘴都是‘历史的必然’云云的‘聪明陆禅’早已与这股力量分道扬镳了。” “……这么说来,我一直感觉很奇怪……” 我拾起了自己心中的某个疑问,试着对她道出:“陆游巡是因为对凡人大失所望,甚至是对其产生了敌视和仇恨,才会从治世主义者成为超凡主义者的吧。而他过去却告诉我,超凡主义的统治才是对于凡人的公正,反倒是治世主义最终会把凡人统统变成奴隶……” “你是想说,在敌视和仇恨的驱使下,他反而选择了另外一条听上去对凡人更好的路线,这不合理,对吗?”她问。 我点头。 陆游巡曾经以神话里的天庭举例。 能够为神佛看家护院的往往都是灵兽,就连天兵天将也绝非凡人可以胜任。 超凡主义尽管不可能真的建立起来神话里的天庭,却也没必要让凡人们为自己忙前忙后——这就是他的主张。 “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外边那个陆禅虽然没有对你撒谎,但他确实是打着误导你的主意。”她说,“超凡主义的目的是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与凡人们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不需要凡人们做自己的奴隶……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不需要凡人们为自己忙前忙后,他们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成为凡间的统治者?” “你是说……” 我隐约意识到,她要向我揭示的,是某种更加恐怖的可能性。 她冷冷地说:“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凡人就连奴隶都做不好,只配成为‘资源’。” 180 陆禅的噩梦3 少女陆禅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人类是自然界中拥有最复杂最高级意识的生物,天生就可以成为诸多法术和仪式的材料。”她接着说,“从外边那个陆禅的记忆里我看到过,你在接触到怪异世界之前醉心于研究神秘学,那么你应该很清楚,人类的血肉、内脏、骨头……甚至是毛发和皮肤都是上好的法术材料。 “殷商时期的活人祭祀、密宗佛教的人皮法器……历史上从来都不缺少以人作为代价换取祝福和力量的记录,就连在医学和巫术仍然密不可分的时期,也有人意图通过食用胎盘、甚至是食用胎儿以谋取神秘力量的滋润,或者是通过沐浴处女的鲜血来永葆青春。 “时至今日,这些血腥邪恶的神秘知识仍然保存在猎魔人势力之中,甚至被某些支脉视为正统传承,尤其是某些超凡主义支脉。 “在那些人看来,凡人作为‘资源’可以发挥出来的价值,远胜于作为‘奴隶’的价值。” 我很清楚超凡主义对于普通人绝对没有那么善意,其描绘的“普通人不会成为奴隶的未来”也多半不会是陆游巡描绘的那么美好,然而我或许还是小看他们了。 这里面大概也有我对于超凡主义的政治主张漠不关心的缘故,实际上少女陆禅描绘的恐怖未来,早已在我过去的经历之中初现端倪。 疑似是孔探员在十五楼房间里绘制的,可以通往“不属于现实的空间”的仪式法阵,便是以人类的血液绘制;怪人们增强自己力量所食用的也不是灵丹妙药,而是人类的灵魂。 甚至都不要说是他们,就连我的火焰都有着把所杀之人的灵魂炼化成用途不明的“炉渣”的效果。我将其取名为“炉渣”可不是因为自己觉得这些东西肯定没用,仅仅是从其产生过程得到的灵感。况且就算是现实中工业冶炼产生的炉渣也不是无用之物,而是可以被当成建筑材料、甚至是农业肥料的产物。 我回想起了高级研究员在审问过程中说过的话。 在他看来,凡人全部沦为猎魔人的奴隶虽然也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但其实还算是“相对美好的未来”,而在这个未来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最糟糕的未来”…… 这就是他心目中的“最糟糕的未来”吗? “大多数超凡主义者都只是以为未来的世界会变成猎魔人把凡人变成奴隶,就好像大多数治世主义者都相信猎魔人可以建立起与凡人融洽相处的未来,可未来总是很容易滑向更加糟糕的地方。”少女陆禅说,“超凡主义最终会把世俗社会化为养殖凡人的牧场,其中只有能够成为‘修士’的种子才有资格得到人权……这就是大部分有识之士的见解,也是外边那个陆禅没对你说的内容。” “那么,果然还是治世主义对于普通人相对比较好?”我问。 她摇头:“一旦治世主义走到把所有凡人当成奴隶的阶段,他们的思想就会超凡主义化,最后也会变成超凡主义的未来。” “人道司又如何呢?”我问。 “人道司的后台可不是什么救世主,他们无非是想要成为第二个罗山罢了,而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迟早也要步入超凡主义。”她说。 “照你这个说法,只要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着‘超凡’,凡人的未来岂不是注定一片黑暗。” 说着,我想到了神印,想到了神印之主。 在过去的世界,神印的力量分隔了普通人和猎魔人的世界,前者生活在阳处,而后者只能在阴处。 如果说这种现象正是过去某个得到神印的人许下愿望的结果,那么他毫无疑问是个偏袒凡人世界的人物。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神印之主。 然而,四号宣明怀疑神印之主便是造成世界在未来毁灭的元凶。 一个偏袒凡人世界的人物,又为什么会想要毁灭世界呢? “既然你想得明白这些事情,那么过去的陆游巡应该也想得明白吧?可我听说他过去是个坚定的治世主义者,他明知道治世主义的尽头是超凡主义……” 说到一半,我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说他是‘相信自己与世界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傻瓜’……” “‘我’想要从内部改变罗山。”少女陆禅说,“就算现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那也只是现在,说不定以后会出现新的变化。” 真的会有吗?我想到了麻早。 生活在未来末日世界的她,对于猎魔人的称呼是“修士”,对于自己亦是称呼为“赐福修士”。 少女陆禅所希冀的奇迹似乎并未降临。 我决定先专注于眼下的人道司秘密据点攻略行动。 “你刚才说自己无法战斗,那么你还有其他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吗?”我直接询问。 “我对于这处据点内部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而且过去我也有攻占这处据点的经验。”她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什么……攻占据点?”我惊了。 “过去我设法与其他被关押折磨的猎魔人取得过联系,并且秘密策划了反攻计划,你可以将其想象成一种大规模越狱行动。”她说,“我密谋发起过两次越狱,第一次杀死了半数以上卫兵,却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被辰龙和其他卫兵所镇压;第二次杀死了辰龙和大多数卫兵,成功占领了这处据点,却被之后的‘时间重启’没收了所有的胜利果实。” 只要这处据点还是处于与现实世界完全分离的“孤岛”状态,并且继续周而复始地重启,那么无论少女陆禅和猎魔人们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创造出来多少奇迹最后都要化为乌有。尽管悲哀,我却并不意外。 真正令我意外,甚至是震惊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们杀得死辰龙?” 如今这处秘密据点正反双方所有的战力加起来,甚至把此时此刻的我都计算进去,都不可能对如今的辰龙造成丝毫伤害。少女陆禅说自己等人越狱时杀死辰龙,在我心里不亚于人类士兵徒手搏杀打败超级机器人。 “当时的辰龙仅仅是成级别,还处于我们有机会杀死的阶段,现在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她摇头,“但是只要有你的力量,应该就可以做到与他抗衡吧。” “原来如此……” 这下我倒是可以接受,然后澄清:“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对我的战力抱有多大期待,现在的我是无法在这里使出全力的。” “什么?”她意外。 我解释了自己无法在这里全力战斗的原因,然后她面露沉思之色:“……这不合理啊,如果这里最多只能承载成级别的力量,凭什么辰龙就可以全力战斗?” 见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结论,我便问:“话说回来……原来你知道重启?你有着过去重启的记忆?” “是的,这处据点的时间重启无法重置我的记忆。理由我也不知道,我也一直在好奇原因。”她说,“过去的我以为这处据点是可以逃脱的,因此尽管知道重启,却还是带着大家发动了第二次越狱,后来才意识到这处据点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可以利用的出口。” “你们之中不存在可以使用空间转移的人手吗?”我问。 “有……但是,这处据点是无法使用空间转移自由出入的。就像是存在着无形的‘防火墙’,阻碍了一切向外移动的手段。”她说,“就算是辰龙,也必须在得到银面具博士授意的前提下才可以自由使用阴影传送。 “另外,他在升入大成位阶之后还有一招将阴影之力变成装甲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影之缠装’,虽然那是建立在阴影传送基础上的技能,但是仅限于这招的话不需要银面具博士授意也可以使用。” 我还想着是不是可以趁着辰龙没得到银面具博士许可的时候攻略他的传送门装甲呢,看来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不过,难怪辰龙之前没有用阴影传送直接赶到我这里来,原来还有这种障碍。可是既然存在着这种“防火墙”,为什么我的火焰传送就没有受到阻碍呢? 就算我力量强大,强行突破了“防火墙”,也不应该毫无感觉才对。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少女陆禅说,“接下来就先去主管室看看。主管室有着监视这处秘密据点内部所有房间的设备,应该可以帮助你找到祝长安的下落。只希望不要在那里遇到银面具博士。” “好。” 正好,我也知道通往主管室要往哪条路走。 我们一起离开了这间特殊牢房。 有在前方探路的“萤火虫”,我们的潜行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有余力在路上压低声音说话。 “你先前说希望不要遇到银面具博士……难道说他有着很强的战斗力吗?”我问。 “相反,他本身的战斗力甚至比现在的我都不如,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打倒在地。他看上去是不是像个从来都没有锻炼过的老宅男?实际上他的战斗力也和他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她说,“但是论及棘手程度,他甚至还在如今的辰龙之上。” 181 凡人的法术 银面具博士比辰龙还要棘手? 我很难想象有谁能够比起使用“传送门装甲”的辰龙还要棘手,尤其是对方的战斗力约等于未经锻炼的普通人。 而少女陆禅则立即给出了答案。 “在第二次越狱的时候,曾经有猎魔人偷袭杀死过银面具博士。然而那家伙是杀不死的,因为他有着‘重启’的力量。我认为这处据点的重启现象的源头就是他。”她说,“或者说,是他身体里的某种物质。” “物质?”我问。 “我亲眼看到过他被碎尸万段的场景,他没有心脏,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像是黑色玉石一样的物体。”她面露回忆之色,“死亡之后的他就像是倒带一样恢复原形,同时以他为中心,重启的力量笼罩了整座据点,第二次越狱就此失败。 “据点的重启基本上都是发生在实验体数量过少的前提下,可只要银面具博士自己乐意,他随时随地都可以重启一切。我们甚至无法趁其不注意偷袭暗杀,因为重启之力不止是可以主动发动,还可以被动触发。” 像是黑色玉石一样的物体——那绝对是神印碎片。 可是,那居然是在银面具博士的身体内部,而且他居然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重启之力……这下我明白为什么少女陆禅说他比起辰龙还要棘手了。 我甚至觉得这种说法都不足以形容对方,只怕十个辰龙加起来都不如一个银面具博士来得棘手。 放在电子游戏里面,银面具博士就相当于是可以随心所欲读档,失败死亡也可以自动重新来过的玩家,而我们都是npc和怪物。就算与我之间实力差距再悬殊,他首先也不会输。在此基础上,他还可以不断地累积经验,反反复复地挑战敌人,直到自己胜利的那一刻。 这份不可思议力量的源头就是他心脏处的神印碎片吗?我再次感受到,银面具博士……应凌云很可能是真的挖掘出了神印碎片真正的力量。无论是“剪裁现实”、还是“重启时空”,这种表现确实对得起“万能许愿机的碎片”的名头。 高级研究员说过银面具博士掌握着这处据点的核心命脉……莫非就是指心脏处的神印碎片?只要能够夺走神印碎片,就可以毁灭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了吗? 但是要想夺走神印碎片,就必须杀死银面具博士;杀死银面具博士,就会触发被动重启……这根本就是没完没了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少女陆禅,而她则沉吟道:“黑色玉石就是据点核心……这个可能性非常高,而且就如你所说,杀死银面具博士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我以前有构思过在不杀死银面具博士的前提下毁灭这处据点的办法。 “而现在由于你的出现,我有了另外的思路。” “什么思路?”我问。 “你不是说过因为你的力量太强大,所以这片空间无法支撑住你,会让你‘破碎虚空’掉落出去吗。那么只要想办法扩大这个‘破碎虚空’的范围,就有可能一口气毁灭这处据点。”她说,“简单地说,就是以力破局。只不过就算是对你来说,这种做法大概也是过于强人所难。 “至于我原本想过的旧办法,在实践上也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且还被你先前带来的情报给否定了,你就当参考听听……” 她话音未落,我通过探路的“萤火虫”注意到了前路有巡逻卫兵正在接近,便对着她打了个手势。 她先止住话头,并跟着我进入了旁边的牢房。 我选择的依旧是没有发出多余动静的牢房。根据之前的经验,这种牢房里面一般都没有研究员和实验体,最适合躲藏。而这次,看来我是终于撞到了霉运。 这牢房里面是有人的,而且不光是有实验体,还有个研究员。 那是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看书的研究员,虽然也是穿着绿色手术衣且形同怪物的模样,但是与那些肥胖壮硕的怪物不同,他身材修长精悍,给人以青年的印象。 见到我们突然闯入,他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书本都掉落在地。 旋即他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大喊大叫。 我立刻召唤出外道无常剑,而少女陆禅则比我更快一步,她直接张开嘴巴,念出一句:“——你不能动。” 她的声音似乎蕴含着奇异魔力,听到这句话的青年研究员立马动弹不得。 “这是?”我感觉她的这个技能像是麻早过去用过的定身术。 “简单的速效催眠术而已。” 少女陆禅一边回答,一边看向了旁边的实验体。 那也是个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猎魔人,定睛一看,竟是个“熟人”——他是我一开始进入这处秘密据点时向我搭话的陌生男性。 只不过他此刻却是昏睡了过去,我们的闯入也没有把他惊醒过来。 感觉有些奇怪。要是没有我们的闯入,这个猎魔人就仅仅是挂在十字架上大睡其觉,而那个研究员则似乎只是坐在旁边看书偷懒。与其他牢房截然不同,这里全然没有“邪恶组织的研究者”和“悲惨的实验体”的氛围。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会以为这间牢房没有人在。 正当我疑惑间,那个青年研究员浑身颤抖,竟似乎即将挣脱少女陆禅的“速效催眠术”。 少女陆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有些意外,重复了两遍“你不能动”,然后观察再度变得纹丝不动的青年研究员,感叹了一句:“原来如此,这个人有着很高的心法水平啊。” “心法?”我疑惑,“这个研究员也是猎魔人?” “不,他只是个普通人。” “那么你说的心法是指?”我好奇。 “凡人亦有心法一说。” 见我求教,她便在认真思考之后回答:“你看,一般来说,人类都是好逸恶劳的,能怎么舒服省事就怎么来,但是有很多人,他们会刻苦学习,磨砺身体,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了实现梦想?”我想到了少女陆禅的身份。 “对。强烈的欲望、想要实现的梦想,或者是自律的精神等等……假设一个人可以自发性地强迫自己去思考和执行自己原本不会做的事情,他就必定是有着某种规律自己内心的方法。”她说,“这种方法,我们猎魔人称之为‘心法’。” “也就是说,心法是普通人也可以掌握的。”我了然。 “是的。这个人有着强大的自律心,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经营得固若金汤,足以免疫大多数精神法术,正常来说我的幻术就是再强十倍也很难影响到他。”她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正常来说?也就是说这个青年研究员恰巧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吗? 我想了想,还是先问自己最好奇的部分:“普通人的内心世界就是经营得再好,相对于猎魔人修行积累的精神力量应该也是很渺小的吧,为什么还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猎魔人通过修行提升精神,更多的是提升精神的体积,而精神的密度则要看意志是否坚定。很多猎魔人遇到绝境和挫折的反应也就那样,对于痛苦和恐惧的耐性也未必就比勇敢的凡人士兵更强,你觉得他们所谓的‘精神强大’体现在了哪里?”少女陆禅说,“就是豌豆大小的精神,也可以具有合金的硬度,被体积无数倍于自己的车子碾压过去都不会变形。 “有些普通人在怪异事件中遇到恶灵施展的幻境,其实只要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便可以将其幻术无效化,就拿你也认识的孔达来说……” 说到这里,她似乎追忆起往事,叹了口气,继续说:“……总而言之,能够做到这点的‘普通人’非常少见。不过人道司的研究员放在外界大多数都是人杰,在这里遇到的概率就相对较高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我看向了那个青年研究员。 “正好,既然你在与人道司为敌,那么就让你看看‘真实的人道司’是怎么回事吧。” 她先是对着我这么说,然后朝着青年研究员发出了那仿佛具有魔力的声音:“你可以说话了,但是不要喊叫。”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青年研究员的面部像是解冻般出现变化,望着我们的眼神也出现了吃惊之色:“……幽灵少女?你是怎么跑出那个特殊牢房的?还有旁边的,我记得你是那个小孩……” 少女陆禅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事情?” 面对着那充斥着法力的声音,青年研究员流露出了浓烈的抗拒之色,显然不想要老实回答问题:“……要杀要剐就快点,别想着从我这里套取实验的情报。” “实验?你根本就没在做实验吧。”少女陆禅淡淡地说,“还是说仅仅给自己负责的实验体打点镇定剂,自己坐在旁边用平板电脑看就算是你的实验了?” 原来那本书在其他人眼里是平板电脑? 青年研究员的挣扎之色更加明显,而少女陆禅则以魔性的声音说了下去。 “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要为人道司服务……对吧?” 182 真实的人道司 少女陆禅这是在明着行挑拨离间之事,青年研究员立刻浮现出了戒备紧绷之色。 而与此同时,他要从速效催眠术之中挣脱的征兆却是迅速变得微弱,少女陆禅的话语似乎有着魔法般的效力,竟将其苦苦支撑的防线迅速溶解。 我感觉自己似乎隐隐约约地把握住了这出变化幕后的真相。 “如同你这样的人杰,在这处据点里面应该还有那么几个十几个吧。原本我是不可能以这种程度的精神法术催眠你们的,而现在却可以轻松做到,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少女陆禅以教书育人的口气说,“坚定不移的精神,只有在践行自己坚信的道路时,才可以绽放出真正的光辉。而你原本滴水不漏的内心此刻却是破绽百出,轻而易举便被我攻陷。这都是因为你们的心中充满了矛盾。” “……你说得对。” 在精神法术的威力下,青年研究员像是往外倒豆子一样,说出了自己原本不应该说出的真心话。 “在决定加入人道司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要为国家做奉献。就算是要在见不得光的‘邪恶组织’工作也没关系。毕竟是罗山的眼皮子底下,国家总不可能明着建立起研究如何对付猎魔人的部门,只能退居幕后作为后台沉默支援,同时做出与其划清界限的演技。我们这些内部人员也不被允许探究自己组织的后台。 “而我相信自己的努力最后都会回馈给社会。得不到群众的认同也无妨,只要可以避免罗山超凡者群体统治世俗的未来,我就愿意牺牲自己……可结果又如何呢? “明明是打着拯救普通社会的旗帜,从高层到后台却都根本不在乎普通群众的死活,还拿活人……甚至是拿普通人作为实验体,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成为第二个罗山。他们要我怎么相信人道司开拓的未来会存在着美好的社会? “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我们是被欺骗了,我们的后台根本就不是国家,只是一群身居高位却藏头藏尾、徒有巨量资金和人脉的野心家而已……” “所以你就在这里消极怠工?”我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在人道司里面很多吗?” 他似乎还是不想回答,而少女陆禅则原封不动地重复了我的问题,把他的回答给勾引了出来:“……起码不算是很少吧。其中有些人还被高层拿捏住了要害把柄,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项目之中,可他们也无法以那种消极的精神状态做出好的成果。” “就你们这个阳奉阴违的样子,应……银面具怕是不会坐视不理吧。”少女陆禅似乎是有意提问。 “哼……反正银面具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不如就把所有问题都扔给他就好了。”青年研究员不屑一顾地说:“改造人技术、心之种、十二神计划、剪裁现实……每当人道司急需什么,他总是能够像是机械猫一样恰到好处地拿出来。 “现在的人道司从高层到后台都过于依赖他了,而这恐怕也是他乐见其成的。也就是博士才会督促我们专心研究自己的内容,不过博士终究是银面具的‘可能性分身’,这里面多半也有银面具的阴谋吧。 “那家伙绝对是个魔鬼,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人道司的未来。接受他的赠予毫无疑问是饮鸩止渴。高层和后台似乎一个个都欢欣鼓舞,我却只能从中看到巨大的破灭。尤其是那个心之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人道司现在的主力研究方向大多数都是以心之种作为基础的改造人技术,可我只觉得我们似乎是在给他,以及他背后的某种存在做嫁衣。” 说到后面,他似乎不再是因为少女陆禅的速效催眠术,仅仅是为了宣泄平日里积压的情绪而道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而他的话语也解答了我心中的某个疑问。 既然人道司是为反抗罗山注定的统治而成立的地下组织,那么成立时间应该就不会早于三年前的“番天事件”,而仅仅是三年这么短暂的时间,真的就足以支撑人道司开发出现如今的超自然技术了吗? 无论是怪人化改造技术、还是剪裁现实的手段,这些都不是人道司自己研究出来的。前者是应凌云以“未知渠道得来的未来技术”结合“未知渠道得来的心之种”产生的造物;而后者则纯粹是神印碎片之力。除去这些“外来的力量”,人道司自身似乎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他们原本是不应该有如今这番气候的。 但是这也不能说他们无能吧。以科学技术之力解析怪异之物,这本来就不是短时间就可以收获成果的目标。再加上来自于罗山的压力,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正道的技术积累,选择了抄近道。 这所谓的“近道”,便是对于应凌云提供的未知技术的高度依赖……不,关键或许不在这里。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是合乎情理的决策,在自己尚且羸弱的起步阶段借助强大的外部力量绝对不是无法理解的做法。只要度过这一阶段,之后无论是抛弃外部力量自强不息,还是反客为主吸收外部力量,都不见得是毫无希望。 那么问题的根源又是什么呢,是人道司在高举理想旗帜的同时拿活人甚至普通人开刀,使得像是眼前这个青年研究员一样的成员感到幻灭吗? 可是就如同之前的高级研究员所说,留给人道司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人道司的高层和后台都没有青年研究员想得那么自私,他们现在也确实不是可以讲究伦理禁忌的阶段。面对罗山这尊庞然大物却还要抓着道德包袱不放,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他们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这就是少女陆禅想要让我看到的,“真实的人道司”吗? 我从来都没有研究过“组织经营”这门学问,或许有所建树者在聆听到我的思考之后会觉得这不过是门外汉的视角吧。我也对于这个话题本身没有多少兴趣。在我看来,青年研究员透露出来的信息里面最值得重视的,还是应凌云在人道司之中的特殊立场。 我从一开始就推测他与人道司并不是一条心的,却没想到他在人道司之中的立场如此超然。 “……你们杀了我吧。”青年研究员闭上了双眼,“我过去也在这里把普通人当成材料做过无数遍非人道的人体实验,被你们这些受害者杀死几十上百回都不足以偿还。虽然我就是死了也会被重启复活,但你们要是想要折磨我、拿我泄愤,我没意见。” 倒是坦然。 少女陆禅轻叹一声,然后走上前去、抬起右手,并拢食指中指,点了一下他的眉间。 “你就先睡去吧。” 青年研究员顿时被彻底催眠,向后方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留着这个青年研究员的话,说不定他苏醒之后会向上级报告我们的行踪——尤其是少女陆禅的出逃,或许还是就地格杀比较好。他的死亡固然会吸引卫兵的袭来,可真要捉迷藏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过既然少女陆禅不想要随意杀人,我也就暂且尊重同行者的意志。 而这时,似乎是被青年研究员倒地的声音给吵醒,旁边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陌生男性”苏醒了过来。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我们。 “陆禅?还有……”他一边念着名字,一边看向了我,“你是那个小孩?” 怎么所有人一开口就是叫我小孩,我差不多要生气了。 虽然我现在的确是小孩。 “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的牢房应该是只有拥有对应权限的人才可以出入的,解开法力封印锁更是近乎于不可能……”这个猎魔人似乎在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还有那个倒在地上的研究员是……难道你们是找到了逃出这个地方的方法?” “还没有。”少女陆禅说,“我们正在努力。” “可不可以把我们也都解放了?”他急切地问,“只要把我们所有人……不,哪怕只是把我们一半的人解放出来,我们团结一致,一定就可以逃出这个……地方……” 原本我是想要告诉他这里是无法正常逃脱的,可没等我这边说话,他便自己先愣在当场,脸色风云变幻,自言自语:“等等,这种既视感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你还是老样子啊。上次,还有上上次我在暗中联合你们策划越狱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少女陆禅说。 “上次……还有上上次?”猎魔人脸色愈发茫然,“你在说什么……不,我有印象。相似的事情,我好像经历过……” “——你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吧。”少女陆禅似乎再次使用了那宛如魔法般的声音。 “……” 闻言,猎魔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流露出了苦涩而又释然的情绪,语气绝望地说:“……这样啊,原来我已经死了……我们都已经死了。” 说话的同时,他浑身居然散发出来一股死意,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183 梦之化身的使命 猎魔人散发出来的死意,并不是一种生理上的变化,而是一种神态。 我曾经在过去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身上看到过,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之际,脸上浮现出来的万念俱灰之色,便与此刻的猎魔人很相似。而后者的死意比起前两者更是浓郁了不知道多少倍。 甚至可以感知到他的呼吸都在逐渐放缓,心脏也慢慢地不在跳动了。 他快要死了。 少女陆禅平静地说:“等下,你先别死。” 猎魔人微微一顿,竟真的不再去死,然后提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陆禅,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他好像记得重启前的事情,而且还要死了?” “意识这种东西先天具备超越时空的属性,只是人类被物质世界的常识束缚,无法随心所欲将其体现。占卜术之所以可以收集过去未来的信息,其实也是利用了意识的超脱属性。”少女陆禅耐心解释,“虽然银面具博士无数遍地重启了这处据点,但是无数的痛苦和死亡早已积累在了这里所有实验体的灵魂之中。积累到一定限度以后,就会容易产生既视感,甚至是溢出过去的记忆。 “他也不是真正记起了过去的事情,只是产生了一些自觉而已。同时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死过很多遍的事实,灵魂难以承受真相,即将自我毁灭。” “就是这么回事……”猎魔人苦涩地问:“陆禅,为什么你要唤醒我呢?” 少女陆禅坦率地回答:“我们这边暂时要隐蔽行动,不打算追加行动人数,但是如果既不解放你、又不让你恢复记忆,你闹起来怎么办。” “所以……你其实没什么要我做的?”猎魔人问。 “也不尽然。之后我们要想办法毁灭这处据点,或许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少女陆禅冷酷地说,“所以你也别急着去死,反正你这次死掉之后还会被重启复活,然后继续痛苦、死亡、重启。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等等,等待我这边的指示。只要我们这边成功,你们这次就可以真的安息了。”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 猎魔人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却是暂时不再继续浮现出死意。 外边的卫兵早已通过了我们的必经之路,我们也暂时没有在这间牢房里面继续躲藏的必要,便再次回到走廊上,继续前进。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牢房的方向,然后问:“你刚才说了安息……你不打算把这里的猎魔人们都救出去吗?” “他们已经没救了。” 少女陆禅头也不回。我走在她的身边,可以看到她的侧脸隐约流露出了惆怅之色。 她收起了多愁善感的情绪,继续说:“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银面具博士的时间重启之力可以让他们反反复复地复活,并且忘记自己死亡的事实;而只要他们暂时还没有记起来自己的死,灵魂就可以维持完好无损的形态。 “然而这么方便的情况仅仅局限于他们活在‘自己还没有死亡的时间’里,一旦让他们回归到外界正常的时间流动之中,死亡就会立刻降临在他们身上。 “现在的他们既是活人,也是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的地缚死灵。”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刚才那个猎魔人万念俱灰的表情,闪过了青年研究员对于自己罪孽的态度。 然后,我再次看向了少女陆禅。 “那么……你呢?”我问,“如果我毁灭了这个地方,你也会死去吗?” “是的,我也会死。”她淡淡地说,“之前也有说过,我是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存在的‘梦之化身’。虽然这里大概不是梦境,但是我有种感觉,我是只有在这里才可以成立的法外之存在。此地毁灭,我亦消灭。” 说到后面,她转过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怎么,你是不忍心吗?” 说着,她抬起右手,好像是想要摸摸我的头顶。伸手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尴尬地缩回了手。 我现在毕竟是十二岁外表,而眼前的少女陆禅则是十四五岁。与我真实岁数相比较算是“妹妹”,站在现在的我面前却像是个“姐姐”(谁又能够想到她其实应该是个男人呢)。尽管很想吐槽其他人都把现在的我当成小孩子,不过那都是正常反应,倒不至于真的发火。 “不好意思,我似乎被本体带偏了,被迫继承了一些奇怪的设定。”她辩解似的说。 “什么设定?”我好奇。 “外边那个陆禅喜欢年幼的异性,他最多的异性幻想就是让萝莉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温柔对待。”她一本正经地,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 “嗯,我知道,他好像有提过?”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有那么点印象。 “啊?他提过?”她愣怔了下。 “可是他不是蔑视女人吗?为什么还会有那种幻想?”我问。 “他之所以会蔑视现实中的异性,是因为他心中有着理想异性的范本,虽然那很不切实际。这种事情不止是适用于他的异性观念,也适用于其他很多事情。”她赧然地说,“所以,嗯,怎么说呢……事先说好啊,我可不是什么变态,只不过因为外边那个陆禅是个无可救药的萝莉控,所以这里的我可能……” “好吧,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了。”我立即转移话题,“话说回来,现在的你也算是萝莉吧,难道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受到了那方面的影响?” 她满脸莫名其妙地说:“嗯?你说我是萝莉?我这具身体的外貌年龄好像都超过十四岁了,已经算是老女人了吧。” “啊?” 总感觉要在别的意义上窥视到陆游巡内心的黑暗了,还是先打住吧。 “比起这个,陆禅,你真的没问题吗?”我问,“就算和这处据点一起烟消云散也没关系?” “嗯,没关系。对我来说,比起继续活着,还有更加重要的使命要达成。” 她在说出这段话时的神态,并不是视死如归的坚毅,而是一种不似人类的达观。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是人类,而是某种生死观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超自然存在。 “我希望‘我’能够重新回想起来,过去那为了弱者而战斗的尊严,以及面对看似无望的未来,亦能够发起挑战的勇气……”她说,“为此,我必须把自己——把‘陆禅的梦想’归还给他。” 陆禅的梦想,便是“成为英雄”。 在这个行将混沌的世道,救黎民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 纵使是对于全盛期的他来说,那也是个过于不切实际的愿望。 放下这般妄念的陆游巡大概才是明智的。 “……然而,仅凭我一己之力,肯定是无法达成这个使命的。”少女陆禅注视着我,“所以我请求你帮帮我。” “你要我怎么做?你会在据点毁灭的同时消失,我根本无法把你带到陆游巡的面前吧?”我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是有办法的。” 她先是笑了笑,然后说:“……外边那个我绝对不会想要回归原本的自己,因为那不止是要让他接受自己最不想要接受的事物,也是等同于要杀死他现有的精神。到时候他肯定会哭着喊着说‘不要’,你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我会考虑的。”我不置可否地说,“不过,现在能不能毁灭这处据点还八字没有一撇呢,还是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少女陆禅先前说过的,在不杀死银面具博士的条件下以力破局的方法,我是有认真推敲过的。 虽然她认为我做不到把自己“破碎虚空”的范围扩大到整座据点,但是理论上只要我把以百为单位的“萤火虫”均匀地散播到这处据点的各处,再使其同时释放出超越成级别的法力,应该就可以扩大“破碎虚空”范围至全局。 只是想要同时操纵那么多“萤火虫”的话,我就必须先进入火元素形态;而一旦进入力量活跃的火元素形态,我就势必会再做下一个动作之前被登出这处据点。这是一步死棋。 “你之前提到过还有另外一个被否定的旧方法,说是让我作为参考听听……那个方法是什么?”我问。 “这是建立在‘这处据点是梦境’假设之上的方法。虽然基本上不可能达成,但是我在过去实践的时候得到了值得注意的反馈,所以就先告诉你。”少女陆禅说,“这个方法,一言蔽之,就是杀光这处据点里的所有人。” “这样就能毁灭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我在疑惑之后恍然,“……是为了杀死所有‘做梦之人’吗?” “对,假设这里是梦境,‘做梦之人’便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参与这处梦境里面的所有人其实都符合条件,我们都在做梦。”她说,“这也能够很好地解释为什么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认知扭曲这里的对象——因为你在参与梦境的同时也在无意识地对其添砖加瓦,是无自觉的施工者。 “而过去的第二次越狱行动里,我在发现这处据点没有出口之后,就让猎魔人们杀死了大量的卫兵和研究者,认为只要这么做就可以让据点出现变化。 “一开始,变化并未出现,可是当猎魔人们在付出几乎所有牺牲杀死当时仍然是成级别的辰龙之后,据点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地震,空间也开始变得模糊。” 184 博士的密室1 辰龙死亡,据点就会震动,就连空间都会变得模糊——这个说法听上去像是辰龙就是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的支柱。支柱倒塌,据点自然便要濒临毁灭。 只不过如果辰龙就是支柱,那么就难以解释他为什么可以暂时离开这处据点并绑架长安。不,或许问题是出在我使用的文字上。“支柱”这个说法容易混淆视听。或许就算他是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的存续基础,也不会影响他前往现实世界。 当然,还有第二种可能性,或许辰龙也只是一介普通的“做梦之人”,而过去的猎魔人们在杀死他的时候,杀人数量刚好够到了足以让梦境发生动摇的地步。 所以少女陆禅才会说这个方法是“杀光所有人”,而非仅仅是“杀死辰龙”。 “……但是,这个方法应该还有一道绕不过去的门槛吧。”我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没错……”少女陆禅叹息,“当时这处据点的地震和模糊化只要再持续一定时间,我相信此地必定会土崩瓦解,只可惜银面具博士之后就以重启之力将一切都恢复原状了。” 这个方法的好处尽管是不需要杀死银面具博士就可以摧毁据点,坏处却是银面具博士必定不会对行将毁灭的据点坐视不理。归根结底,还是必须先杀死那个谁都无法杀死的银面具博士。 而且现在还多出了第二道门槛,那就是辰龙本身。 当时的辰龙之所以那么好杀,是因为他仅仅是成级别。而现在的他非但步入大成位阶,还掌握了“传送门装甲”,成为了继银面具博士之后第二个“无敌之人”。 这两座大山,是被困在这处据点内部的实验体们注定绕不过去的叹息之壁。 “还有一个问题……庄成,你可以做到杀死这里所有的研究员吗?”少女陆禅询问,“你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吗?” 这却是我未曾深入思考过的问题,但是在思考之后,我还是毫无踌躇地说:“可以。” “那就好。他们都是敌人,也是死有余辜的罪人。无论有多少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们如今都是站在了被杀百遍都不应该有怨言的立场上,所以你也不要手下留情。”她说,“只不过,他们的智慧对于普通人的未来仍有用处。所以如果不杀他们也能够摧毁这处据点,我希望你留下他们的性命……可以吗?” 不是因为“他们被逼无奈”,而是因为“他们有用”。 或许这是陆游巡绝对说不出来的话,他一定会说什么都要杀光这里的研究员。 而少女陆禅尽管象征的是“成为英雄的梦想”,却似乎并不避讳把敌人赶尽杀绝……还是说这也是成为英雄所必需的器量呢? 我再次说:“可以。” “谢谢。”她说。 我们终于潜行到了主管室的门口。 从外面看,主管室就和那些普通牢房没什么不同,入口就只是一扇走廊侧边的铁门。而且由于认知扭曲,我现在也看不到主管室的门牌,只是根据自己对于人道司旧据点的路线记忆锁定了目标。好在有少女陆禅在旁边,具备正常视角的她识别出了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地点。 尽管到达了地点,我和少女陆禅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主管室同样笼罩着反侦察的力量,感知力无法自然进入,强行穿透的话大概会造成骚乱。 我们不知道银面具博士此刻是否就在主管室内部,如果打开门之后直接撞见对方,之后就只会是我们的败北。 杀不死银面具博士的我们会被之后赶来的辰龙杀死。我被消灭倒是无所谓,之后会在外边的罗山办事处复活;少女陆禅如果死亡,那就只有等待下次重启了。而没有了少女陆禅,外边的陆游巡也无法再次通过占卜术帮助我传送到这里。 此外,我无法先在此地留下“萤火虫”,之后再把自己传送过来。因为我在这里的“萤火虫”是以外道无常剑作为中继器召唤的。我在这里被消灭的话,外道无常剑可不会自动跟着我回去;而一旦与外道无常剑失去联系,这里的“萤火虫”就会自动消失。 至于以自己的力量留下“萤火虫”……根据我的感觉,只要是涉及到“我自身使用超能力”的步骤,哪怕仅仅是留下一只“萤火虫”,或者是一小段热量,都会让我在最多几十秒钟之后和留下的力量部分一起被强行登出。 不知道如果我把自己的手砍掉了留在这里,能不能在事后作为记号让自己传送回来,毕竟我的身体部件也算是火焰……不,砍手可能有点激进,留下些许毛发或者体液应该也可以发挥出相同的效果……我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把耳朵贴在了铁门上。 少女陆禅不解地问:“你在做什么?” “听听看主管室里面有没有人在。”我说。 “你居然可以听见?就连辰龙都听不见这个据点里大多数房间的动静……”她惊讶地说。 “你怎么知道辰龙听不见?”我奇怪。 “这是我过去密谋越狱计划的基础条件。如今他的‘全面强化’在集中强化听觉的情况下,可能足以听见一座城市里任意一处的对话,更何况是这处据点内部的交流。就连我们两人先前的那些对话,他原本也都是可以隔空听见的。”她说,“只不过因为这处据点的墙壁到处都有反探查机制,就连他的听觉都会被妨碍,所以他才没有立即赶过来抓住我们。而你的扭曲认知居然可以绕过这重阻碍,简直就是作弊啊。” “多谢夸奖。” 说话的同时,我用外道无常剑短暂强化了自己的听觉。 主管室内部的动向立刻就被我把握,里面可能存在的人类心跳也都不会被我放过。 银面具博士的心脏是神印碎片,估计没有心跳一说,但是只要他会呼吸,甚至是有血液流动,那就逃不过我此时此刻的听觉。极端地说,哪怕他就连上述这些生理变化都没有,只要还是个生物,那就总会产生些许活动声音。 而此刻,我没有听到诸如此类的声音,主管室空无一人。 “安全。” 我拿出铁钥匙。主管室的钥匙大概也和普通牢房的钥匙不一样,但是那种事情我管不着,就是开。 不过临到头,我想了想,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做了另外一个尝试。 我以外道无常剑作为“法杖”呼唤出火焰,将其塑形成了和铁钥匙相同的形状,然后捅进了钥匙孔,轻轻拧动。 门锁顺利打开。 看来这种方法也是行得通的。 “火焰形成的钥匙也可以用来开门吗……” 看到这一幕画面,少女陆禅微微沉吟,似乎是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我们进入到了主管室内部。与那些放满酷刑道具的牢房不一样,这里看着像是间荒废的脏乱差办公室,其中一面墙壁挂着几十来个陈旧的电视机。每个电视机都在播放黑白画面,定睛一看,内容是据点内部各处正在发生的事情。有的是走廊上卫兵严阵以待的巡逻,有的是牢房里研究员对实验体的酷刑,有的则仅仅是在显示空地。 少女陆禅看着部分电视机里面的画面,紧紧地握住双拳,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联想到此地所有猎魔人都等同于已死之人的事实,那些画面看着就像是灵异事件里的死亡重现情景一样。就是真的冲过去把他们解救出来也无济于事,只有趁早毁灭这处据点才是真正替他们解脱。 我稍微尝试了下自己能不能把力量传送到电视机里面的画面,就像是通过陆游巡的占卜术幻视把自己传送到这处据点里面一样,结果是“不可以”。 理由我大概想得明白。并不是我的超能力在硬性条件上不允许我这么做,这其实是我自身的问题。 “通过监视器画面传送力量”与“通过幻视画面传送力量”在逻辑上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只不过前者固然符合逻辑和理性,却不符合我作为人类的经验直觉。电子监视器的出现之于人类的进化历程还是太短暂了,人类还没有进化出足以与其匹配的意识本能。我虽然是“火元素生命”,但是在意识本能层面上仍然是人类范畴。 而陆游巡传递的幻视信息是超越语言的直接性知觉信息,符合我的经验直觉,所以可以成为我的传送依据。 我仔细地在那些电视机里面寻找长安的身影,却是遍寻不到。 长安不在这里吗?还是被藏在了更加隐蔽的地方?我看向了主管室的其他地方,想要寻找另外的线索。 然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处地方上。 “那是……” 听见我发出声音,少女陆禅姑且先吐出来一口气,循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说:“那是银面具博士用来储存秘密研究资料的计算机,需要输入极其复杂的密码才可以阅览。我以前也有想过要去查看,却被密码拦在了外面。” 计算机? 但是在我的眼里,那分明是一排放满文件夹的书架。 185 博士的密室2 “你说那是计算机?”我问。 “是啊,你……等等……” 少女陆禅正要把话说下去,旋即反应过来,脸色古怪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我如实说出自己所见之物。 “你啊……”她似乎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你该不会可以通过那些文件夹,直接看到计算机里面的秘密资料吧?” “有可能。”我说,“或许里面有我们需要的线索,我先过去看看。” 我走到书架前,从中抽出一个文件夹,低头打开看去。 原先我还在思考既然在少女陆禅看来这是“加密计算机的资料”,那么在我的视角下会不会转变成“以暗号书写的资料”,结果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里面的资料我都看得懂。 遗憾的是,这种“看得懂”,指的是“每一个字我都看得懂”,但是“连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简单地说,这些资料确实就是银面具博士的秘密研究资料,里面记录的都是我这种外行人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打开了极其高端前沿的医学论文,看得晕头转向。 同时,我也询问了少女陆禅“她眼里的我在做什么”。在她看来我貌似只是在对着计算机配套的键盘噼里啪啦地乱打,而显示器上面则显示出了一堆不知所云的乱码。 我把看不懂的资料放回书架上,然后拿出新的来;发现看不懂之后再放回去,再拿出新的来。如此反反复复,倒也翻找到了些许自己看得懂的。 这些秘密研究资料里面也有些许类似于研究员们的备忘录和心得感悟一样的东西,其中偶尔还掺杂了他们趁乱写在里面的碎碎念,我得以再次窥见人道司内部情况的只鳞片爪。不过这些都是新瓶装旧酒的内容,有的是认为人道司高层和后台过于践踏伦理,有的是怀疑人道司的后台到底是不是官方势力。 其中还有“申请引进孕妇和儿童作为实验体”的文件,有可能是之前那个被我杀死的高级研究员提交的。并不是所有研究员都像是被少女陆禅催眠的青年研究员一样排斥践踏伦理的实验手段,也有部分研究员把非人道的人体实验作为“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而接受。 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他们与过去寻找麻早的超凡主义山头类似的地方。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有着更加正道的路线,但是方方面面的压力使他们变得无比急切。急切催生出了疯狂,疯狂催生出了邪恶。 邪恶的领袖大概也是让他们变得不择手段的原因之一。我在一些资料记录里面看到了应凌云作为最高权限者时的爪痕。他过去不止是作为这处据点的主管,也是作为领头的科学家在第一线发光发热。 “应凌云的科研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性分身’吗?”我疑惑,“他召唤出了‘成为科学家的自己’,然后让本体也接收到了那份科研知识……这可能吗?” 陆游巡身为‘可能性分身’能力的源头,好像就没有表现出来过那种多才多艺的素质。 既然可以召唤出象征无数可能性的自己,并且从那些自己身上继承知识,那么身为本体的陆游巡应该会变得相当全能才对,而这种全能应该不至于仅仅因为失去战斗的力量而统统失效。 “这是可能的,但是过去的我基本上没有那么做过。”少女陆禅回答。 “为什么?”我问。 “就算是不同可能性的自己,说到底也是不同的人格。胡乱吸收那些记忆,会造成自我人格的崩溃。”她说。 “仅仅继承知识的话应该不会那样吧?”我探究性地问。 “会的。知识这种东西再客观,我们人类也是以自己的主观角度看待并消化的,在这个过程中会混入自己的主观色彩。”她说,“哪怕是科学知识也是如此——如果你只是碎片化地学习,这种主观色彩或许还不明显。一旦为了整合大量知识而形成体系,这个体系本身就有着强烈的个人意识底色,你以外的人贸然将其吸收,就会精神错乱。 “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有召唤过‘成为科学家的自己’,也通过意识网络与其同步过,却没有选择去吸收那个自己的科学知识体系。因为我有意识地避免了。” 我说:“那么,应凌云他……” “他疯了。”她断言。 也就是说,应凌云早已精神错乱了? 我勉强地消化这个信息,同时在书架上继续摸索资料。 或许这里面会有与长安相关的记录,或者是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他们是如何把人类改造成怪人的、应凌云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具有未来末日色彩的技术的……既然是放置在主管室里的秘密资料,说不定会有着那些研究员都无从知晓的秘密。 找着找着,好像还真被我找到了重要的文件。 不过那不是关于怪人技术源头的,而是一份名为“超级改造人计划”的文件。 “超级改造人计划”,是人道司为了开发出足以对抗“罗山的超级猎魔人”(也就是大成位阶)的超凡战士而制定的,自创立以来占用了最多组织资源的实验计划。 这个实验计划一共有十二名实验体,辰龙便是其中一人。人道司高层貌似是从“辰龙”这个代号得到了灵感,因此其他十一个实验体也被取了与地支和生肖相对应的代号,而计划也因此得到了“十二神计划”这一别称。 该计划最终创造出了两个“超级改造人”,却被宣布以失败告终。 因为其中一个“超级改造人”——辰龙原本就是成级别之中的翘楚,他在十二神计划的助力之下成为超级改造人这一结果,无法为人道司“让普通人拥有绝强的超凡之力”这一目标带来值得参考的实验数据。他在一开始被选入十二神计划的理由也只是为项目做兜底,不至于让结果变成全军覆没而已。 而另外一个“超级改造人”的代号则是“戌狗”,他本来应该与其他实验体一样是失败品,然而应凌云在实验的最后阶段为他植入了某种未知物质,产生了奇迹般的结果。 这个“未知物质”在文件里面只有一段描述,说是“一种像是黑色玉石一样的物体”。 无论怎么想那都是神印碎片。 被植入神印碎片的戌狗得到了就连辰龙都无法抗衡的力量,人道司甚至认为他成为了“大无常资格者”,只不过由于这个例子的奇迹仰仗于神印碎片,同样不具有参考价值。 而且戌狗还有着极其严重的缺陷——他必须依赖于大量的药物和外部维生设备才能够维持生命活动,并且寿命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年。 更加要命的是,他还在不久后就从人道司叛逃出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刚才看到戌狗被植入神印碎片这一段,我还在想他会不会就是如今的银面具博士,现在看来可以排除这个怀疑了。 另外从这个文件的内容也可以看出来,应凌云收集过的神印碎片不止一枚。 少女陆禅好奇地问:“如何,有线索吗?” “等等,我还在找……” 与长安相关的记录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录入档案,也有可能应凌云根本就没打算留下记录。而与末日相关的线索貌似也不会留在这里边。我越是调查,越是感觉到,这些秘密资料与其说是应凌云的所有物,不如说是银面具博士的所有物。 银面具博士显然没有同步到应凌云的所有记忆,他似乎也在探究自己本体的秘密。 比如说,他也不知道所有怪人的原体到底是什么,只能确定那应该是一个现如今仍然活着的人类。罗山那边推测原体应该是“大成位阶以上”,而银面具博士这边的推测则更加激进——他认为原体是“某个大无常以上的人类”。 大无常以上?大无常都已经封顶了,还有“以上”这个说法吗? 银面具博士过去还尝试旁敲侧击地从本体应凌云那里打听原体的消息,却几乎一无所获。唯一算是有价值的,就只有应凌云好像有一次称呼“心之种”为“孟章原种”。 孟章……根据我的知识,那应该是四象之一“青龙”的别称…… 我把这份文件夹放了回去,再抽出另外一份文件夹。而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异常。 并不是我拿出来的文件夹有异常,而是在书架的后面,我发现墙壁呈现出了奇怪的颜色。 我立即就把文件夹放回原处,再用力拉动这面贴着墙壁的书架,将其拖拽到旁边去。然后,我看到了藏在书架后面的东西。 “陆禅,你以前有进入过这间主管室吗?”我问。 少女陆禅回答:“越狱的时候趁乱进来过。” “当时有这个东西吗?”我问。 “你又看到了什么东西?”她惊了。 看来她看不见。 而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书架后面的墙壁上,有一扇木门。 186 发现长安 我向少女陆禅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木门。 木门的外观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扇淡黄色的陈旧木门,表面粗糙,似乎年久失修,门上还挂着个看着就很松动的球形门把手。真正奇怪的并不是木门的样子,而是木门的存在本身。她听着我的描述,以诡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上前摸摸木门,再把耳朵贴上去,轻轻地敲击墙壁。 “……墙壁后面好像真的有暗室。”她冷静地说,“没想到主管室居然还有这种隐藏空间,后面或许藏着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们还是不要直接破墙而入比较好,那么做肯定会触发警报装置。想要正常打开这处暗室,应该需要操纵某种特殊的隐藏机关,或者是需要特殊的密码才可以。我推测应该是要使用这边的计算机。 “不过,那只是正常的程序。如果是你……” 说到后面,她转头看向了我,绷着的脸似乎有点支撑不下去了。 我直接握住了木门的把手,然后就是一拧、一拉,直接打开了这个“必须操纵隐藏机关才可以打开的门”。 “密码正确,请通过。” 木门居然还专门发出了一声机械提示音,明明我也没有特地输入过什么密码。感觉就像是在打恐怖游戏的时候直接开启作弊器,跳过了所有解谜环节直接通过关卡。 “……”少女陆禅说,“我们进去吧。” 她似乎也不想要再多评价什么了。 木门的后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宽度只容许一人通过。里面没有照明,黑漆漆的。我用外道无常剑召唤出小火球,通过火光大致上可以看出来是条混凝土做的通道。因为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应对入侵者的陷阱,所以我就率先走入其中,而少女陆禅则紧随其后。 甬道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而在尽头处则有着另外一扇木门。我推门而入,走进了木门之后的空间。 这里看上去也是个牢房,空间却要宽敞三倍以上,并且没有除我们进入的通道以外的出入口,果真是个秘密的房间。而在房间的正中央,则放着一个巨大的容器。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这种容器。要形容的话,这个容器就像是一个放大到足足有四米高的透明玻璃花瓶,内部空间有三分之二被水所占据,而在水中悬浮的却不是花束,是一道令我格外眼熟的人影。 定睛看去,这道被浸泡在水中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我苦寻已久的长安。 此时此刻的他双眼紧闭、赤身露体,脸上扣着密闭的呼吸罩,躯干上数个部位挂着针头和电极,在水中悬浮着的姿态让人联想到科幻电影里面受到重伤被放到修复液中浸泡治疗的未来战士。 容器的下方是金属底座,淡淡的绿色荧光从底座处放出。在我带着火球进入前,这是房间里面唯一的照明。一股神秘主义的氛围弥漫在这里。 总算是找到长安了。 见到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我也算是暂且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现在还是昏迷状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但是我必须想办法把他带出去。 “那就是祝长安?”少女陆禅问。 我点头,然后向着容器靠近,她也跟了上来。 然而还没有靠近多少步,我便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力量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虽然说是“力量作用于自己”,但是这种感觉并不是外部的力量在企图摆布我,而是仿佛我的肌肉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知为何要跟我较劲,把这具身体往与自我意志相反的方向拖拽。 我回忆起了自己小学时期接触到“膝跳反射”这个知识,然后尝试用道具敲击自己的膝盖,再以自己的意志对抗肉体反射神经的经历。过去只要自己有意,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这种反射性动作。而现在,这种“反射性动作”的力度强化了无数倍,持续时间更是延绵不绝。猝不及防之下,我居然真的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这是陷阱吗?但是似乎没有杀伤力? 冒出这个念头之余,我产生了较劲的心理,硬生生地要带着自己的身体往前移动。而当我这么做之后,作为对手的“反射性动作”出乎预料地节节败退。我移动得非常顺利。 而少女陆禅则不同,她貌似也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所席卷,身不由己地向后方快速退去,一路退到房间的入口处才停止了下来。 我注意到她的异动,停止了自己的步伐,向她看了过去。 而她则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脱口而出:“这是……重启之力?” 这居然是银面具博士的“重启”? 听到她这么说,我暂且不再抵抗作用于自己身体的神秘力量,任由自己在“反射性动作”的驱使下运动。我的身体像是时光逆流一样按照先前的走路动作向后方快速退去,直到退至她的身边。 这个现象与我听说的“重启”完全符合。 后退的同时,我向着四面八方扫视,而少女陆禅则警觉地看向了我们来时的甬道。但是,这里除我们以外没有第三者的踪影,更加没有新的身影一边鼓掌现身、一边宣布我们落入了他的圈套。 而且除去这股神秘力量的出现,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敌人的手段”降临到我们身上来。 看来刚才的重启之力并不是银面具博士在暗处实时发动力量,而是单独以自动防御手段的形式被设置在这个地方的。至于理由则显而易见,是为了防止入侵者靠近那个容器。 不过他大概没有设想到,就连我自己都没有设想到——我居然好像可以直接抵抗重启之力。 是因为我的力量强大到只需稍微用力就可以烧穿这片时空,所以“时间重启”无法轻而易举地摆布我? 还是因为有着其他特殊的原因? 虽然我刚才有意做出受到重启之力影响的模样,但是少女陆禅显然是反应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说:“你可以抵抗重启之力?” “似乎是这样的。” 为了重新确认,我再次尝试向前方移动,而神秘力量则再次作用于我的身体。只不过这次我没有再任由自己身体被摆布,而是顶着神秘力量一路向前,并且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和意识。 这股神秘力量似乎不止是在作用于我的身体,也在企图作用于我的意识。然而在我有意识抵抗这股神秘力量的过程中,我意识中的某物也在细微振动。是神印碎片——就像是受到不速之客挑衅的野兽一样,神印碎片仿佛释放出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把作用于我意识的外来神秘力量给驱赶了出去。 神印碎片居然还会出现这种反应,这下我完全确定了自己接触到的正是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 同时,我也算是想明白了。 无论重启之力的原理是什么,这股力量的源头必定是银面具博士心脏处的神印碎片。就算他可以借此随心所欲地影响其他事物,也无法直接对另外一枚神印碎片造成影响,把神印碎片存入意识的我似乎也成为了例外。 而我的身体、意识、火焰是等同的,既然神印碎片无法影响到我的意识,自然也就无法影响我的身体和火焰。 当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或许我在本能层面上还没有完全把身体和意识划上等号吧,所以尽管意识毫无影响,身体却还是受到了些许影响。好在这也是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克服的程度。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虽然不算是封杀了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但光是知道自己不会被重启之力摆布身心就已经是一大进步。 我过去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如何攻略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虽然这股力量可以说是无解到了极点,但那是对于无法离开这处据点的实验体们而言,对我来说就不是那样的了。我原本的想法是靠着“重启现象仅限于据点内部”这一限制,利用“自己是横跨据点内外的存在”跳出无限轮回的困境。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发现,非但很多步骤都可以省略过去,还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 不过光是这样还是不足够的。我只是自己可以不受重启之力摆布,银面具博士却依旧可以随心所欲地复活,并且无数次地重置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攻略条件还是不充分。 而少女陆禅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她的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了激动的情绪,却暂且按捺下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长安那里。看着她,我不由得再次想到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她不会被银面具博士的“重启”洗去记忆呢? 我是因为自己的意识之中存在着神印碎片,那么她又是为什么? “庄成,那边的底座上面好像刻着什么,你可以看清楚吗?”她问。 闻言,我拿着火球凑近金属底座,低头看去。金属底座上面刻印的好像都是些复杂的符文和纹路,可能是某种阵法,我无法分辨效果。 我操纵火球变得更大更明亮,让站在入口处的少女陆禅也可以看清楚金属底座上的印记。 187 暴动计1 也不知道少女陆禅看到的底座和我看到的是不是相同的东西,她站在远处分辨了好一会儿,这才给出了判断:“……这个底座上面刻印的,应该是‘解除封印’的阵法。” “解除什么封印?”我深入询问。 她不出所料地回答:“内在的力量、记忆、血脉等等……简单地说,这个装置的目的就和祝家最近想要对祝长安做的事情相同。” 这真是怪事。 应凌云命令辰龙绑架长安之后居然是要做祝老先生原本就要做的事情,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这件事情难道不是谁做都一样吗?是有什么理由,让他觉得这件事情只有自己才可以做吗?还是说他其实没有注意到祝家的打算? 祝老先生的目的是为了让长安掌握保证自己安全的力量,那么应凌云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复活银月吗?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与复活银月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性? 要是硬在两者之间扯上关联性,那么我就只能推测银月是不是在长安身上留下了什么复活的伏笔,比如说她的灵魂是不是转世重生到了长安身上,而只要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她就会从长安身上自动复活。 假设真相就是如此,且应凌云早已知晓这一信息,那么应凌云就不可能忍耐到今时今日才会绑架长安。不过,长安在他复活银月的“大计”之中依旧可能占据着某种重要的位置——这一点我是必须做好预期的。 我这个朋友可真是多灾多难。 之前的他或许是受到了“被扫把星体质影响的我”的影响,而最近的我则已经与他切断联系,彼此分开的时间也足够长。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卷入了这种事件里面,只能说明他原本就背负着“会被卷入这种事件”的因果。 就让我来帮帮他吧。 “他的封印现在已经解除了吗?”我问。 少女陆禅似乎是使用了什么探查法术,然后说:“……应该还在解除的过程之中,而且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我可以中途把他带出来吗?会不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我问。 “不会造成影响。”她说,“不过,这个容器的材料非常坚固。根据我的观察,成级别的火力是不可能将其损坏的。” 闻言,我摸了摸容器的外壳,试着感知了下这个东西的防御力。“感知对象的防御力”这种做法有点抽象,我也不好说自己是否能够好好判断。而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少女陆禅刚才话语的影响,我也产生了“以自己现在的火力无法将其破坏”的感觉。 这样倒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没打算先把长安捞出来。重要的是确认他的所在位置,以及先破坏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然后才能够将他带出这个危险的地方。在此之前就先把长安“寄存”在这里吧。 我们暂且退出这个房间,沿着甬道回到主管室,并且把暗门和书架恢复原状。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少女陆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好像有了些许思路,她看着我说了下去:“既然你可以抵抗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他的无敌金身也就等同于是被破除了,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杀死他。” 她没有询问我为什么可以抵抗重启之力,而是直接以此为前提展开话题。 “事先说好,我只是可以自己抵抗重启之力,银面具博士要用重启之力复活自己,我是无法阻止的。”我提醒。 “真的无法阻止吗?”她说,“你应该是可以带着自己以外的物品进行火焰传送的吧?假设你把他心脏处的黑色玉石掏出来,造成了他的死亡,这固然会使得他的‘重启’自动发动,可你不会受到重启之力的影响。 “换而言之,你大可以在接下来带着黑色玉石传送到据点之外,而黑色玉石很可能就是这处据点的核心命脉。之后据点会陷入崩溃,到时候就是我们的胜利了。” “这个想法虽然很美好,但我应该是做不到的。”我说。 她愣怔了下,然后问:“为什么?” “我的火焰传送之所以可以携带身外之物,是因为那些都是我的随身物品。”我说,“当你走在外面的时候,应该会觉得自己穿着衣服才是自然的,不穿反而不正常吧?对我来说也是如此。穿在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以及装在裤子里面的手机等等物品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因此我可以在元素化的同时顺便也将其元素化。 “外道无常剑虽然不是那么自然的物品,但是我也可以勉强将其视为随身物品,将其分解为火焰与自己一起传送。 “而银面具博士的神……黑色玉石就不是那样了,那是相当于他心脏的东西,要我在将其拿到手里之后立马视其为‘自己的随身物品’,我是做不到的。” 少女陆禅执着地问:“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不行,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如果我是一个会把自己抢劫到手的物品理所当然地视为己物的究极自我中心主义者,那说不定还有戏。至于现实中的我么……”我想了想后说,“至少得先把对方真正杀死再说吧。” “你这个价值观在某种意义上比起那种究极自我中心主义者还要过分啊。”她吐槽。 我只能在杀死对方之后才能够将其战利品视为己物,而少女陆禅的方法则要我建立在将其战利品视为己物的条件下杀死对方,这是因果倒置。很遗憾,这条思路只能放弃。 不过我也不是只会否定他人的思路。在意识到自己不受到重启之力影响之后,我也有了自己的方法。 那就是杀。 “——只要反反复复地杀死银面具博士,应该就可以彻底杀死他了吧。”我说。 “怎么说?”少女陆禅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思路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不死身都有极限存在,不可能有无限复活的不死身,就是‘重启’应该也不在例外。” 实际上我怀疑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就是可以无限次复活的,因为重启之力的源头并不是银面具博士本人,而是神印碎片。涉及到神印碎片之力,我认为还是尽可能不要以常识揣度为好。 我真正的依仗还在之后。 “就算他的重启之力是可以无限次使用的,他本人的灵魂也终究无法承受无限次的死亡。”我说,“那些猎魔人就是因为无法承受无数的死亡和痛苦,灵魂才会濒临崩溃的吧。只要让相同的事情发生在银面具博士身上就好了。就连会自动忘却死亡和痛苦的猎魔人们都会如此,可以记住一切的银面具博士只会更加承受不住。 “而我的意识、身体、火焰都不会受到重启之力的影响,这意味着纵然据点内部的一切都被倒带,我也可以蹲守在距离银面具博士最近的地方反反复复地杀死他,直到他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这个方法可行!” 少女陆禅先是振奋,旋即眉头一皱:“不对,你打算如何处理辰龙?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活剐’银面具博士,必定会在中途介入阻止你。” “这就是这个方法唯一的难关,我必须要可以在这个地方发挥出与辰龙等同以上的力量。”我说。 “如果可以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在这处据点内部发挥出大成位阶的力量就好了……”她思考。 “你有办法吗?”我认真请教。 她陷入了苦闷的思索。 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似乎是有了一些思路。 我端正姿态聆听。 “想要解开这个谜题,我们至少需要实际观看一遍辰龙以大成位阶的力量认真战斗的场景,答案大概就隐藏在其中。”她说。 “这个道理我明白,不过,现在的我可逼不出来他的全力。”我说。 “没关系,不需要你来出手。”她沉声道,“只要这处据点内部所有被关押的猎魔人同时从牢房和法力封印锁之中解放出来,并且齐心协力制造暴动,他就会被逼迫到不得不拿出大成位阶的力量来对付。” 同时解放所有猎魔人并制造暴动——光是这一步听上去就已经难如登天。 可说出这句话的是曾经暗中策划过两次越狱行动的少女陆禅,她很可能真的有办法做到。 “如果到时候出手的不是辰龙,而是银面具博士以重启之力重置一切呢?”我问。 “从过去的暴动案例来看,他是不会那么做的。”她胸有成竹地说,“在他看来比起阻止暴动本身,更加重要的是弄清楚暴动的起因和内部关押机制的漏洞,因此有条件的话他会选择先让辰龙消灭暴动,然后调查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去说服那些被关押的猎魔人去参与这个计划了。” “真的没问题吗?这相当于是要去说服他们做自杀攻击吧。”我问。 “他们都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够勉强以为自己还活着的人,但是在这里活着,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活地狱。”她说,“所以,只要是为了毁灭这个地方,不要说是让他们自杀,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事情,他们都会照做的。”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我问。 “有。”她断言,“你就是‘同时解放所有猎魔人’这一步的关键!” 188 暴动计2 少女陆禅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她的计策可以分成两个部分—— 其一,潜入所有被关押的猎魔人所处的牢房,说服对方参与自己的暴动计划。 打开牢房所需要的钥匙由我提供。如果在进入牢房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进行实验的研究员,少女陆禅就会使用速效催眠术使其遗忘她来过的事情。对方要是如同青年研究员那般意志坚定之辈,就使其陷入昏睡之中。 这种做法时间一长就会暴露,因此我们也要速战速决。 其二,把我的“萤火虫”放进猎魔人们的法力封印锁及其所处牢房的钥匙孔里,在暴动计划开始的时间点,由我远程操纵“萤火虫”使其变成钥匙形状,一口气解放所有的猎魔人。 虽然这个过程中需要我同时操纵百只以上的“萤火虫”,但其实不是同时也可以,十个十个地解放也没问题。而且因为不是同时操纵所有“萤火虫”做出各自不同的动作,所以就是强行要我同时操纵问题也不大。 就好像普通人同时操纵左右手分别做出不同动作会觉得别扭困难,反之则简单一样,同时让所有萤火虫做出相同动作对于我的意识处理能力还是比较友善的。 另外,这个潜入行动是由少女陆禅之后单独在外边执行。理由很简单,万一在执行过程中被辰龙和卫兵们发现,只她一人暴露的话后果相对较轻。而作为代替,我会远程操纵“萤火虫”陪伴在她身边辅助支援,并且负责路线侦查和开锁等工作。 出于实验项目保密方面的规矩,只有主管室这边才有监控所有实验室内部情况的设备。一旦银面具博士回到主管室,我就有必要通过“萤火虫”紧急联络少女陆禅暂时中断行动。 至于现在的银面具博士身在何处,根据少女陆禅的了解,他在据点里面有着自己的专属实验室。大多数时间他都不在主管室,而是在专属实验室里面进行自己的研究。 在暴动计划开始之后,我就要使用布置在据点各处的“萤火虫”观察辰龙战斗的过程。与此同时,少女陆禅也会使用同步意识信息的法术与我进行连接,借助我的“萤火虫”视角并结合她自己的探查能力针对辰龙的法力波动进行分析,弄明白对方为什么可以在据点内部使用大成位阶的力量。 除此之外,她还补充了诸多细节事宜。计划本身相当简洁,困难的是前期执行阶段的诸多微观问题,我也认为自己不擅长那么多精巧的事情。在听完她的计划之后,我对于她能够在短时间内就编织出如此完整且有实践价值的方案深感佩服。 我从以前开始就有一种感觉,陆禅(无论是陆游巡,还是少女陆禅)这个人的心思,远比我和祝拾都要缜密得多。过去我只是以为这种气质源自于其深沉的城府和情报工作者的身份,而在看到少女陆禅的表现之后,我开始感觉这很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对方的脑子非常好使。 只可惜,我虽然不讨厌陆游巡,但是实在难以发自内心地信赖他。这与我是否了解他的为人有关,或者说,我越是了解他的过去,越是难以信赖现在的他。 而祝拾则不一样,我到现在都很难说是了解祝拾,却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其视为可以信赖的对象。 “那么,我差不多应该出发了。”少女陆禅说,“就请你先在这里耐心等待我完事。你可以先去继续调查那边的文件资料,也可以向现实世界那边的朋友报告这边的情况。” “报告情况?你的意思是要我先回到现实世界那边吗?”我疑惑,“据点与现实世界之间的信号连接可不稳定,我在现实世界那边是无法操纵据点这边的‘萤火虫’的。” “不,你应该是可以在据点里连接到现实世界的。”她说,“信号连接不稳定,你可以强化连接。你的火焰就是你的精神,不是吗?既然你的火焰可以用来强化你的身体,那么应该也可以用来强化你与外界的连接。” 还有这种方法?我细想之下,居然感觉似乎行得通。 “谢谢,我之后会向外界联络看看。”我说。 她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站在原地,面露迟疑之色。 片刻后,她说:“……还有,你要小心外边那个陆禅。” “为什么?”我意外,“你是想说,他在盘算什么阴谋吗?” “不,我不知道。”她说,“之前我跟你说过吧,我只是可以零零碎碎地同步到外边那个陆禅的记忆。而越是被他自己视为秘密的记忆,我就越是难以同步到。 “现在的他心中充满了无法对他人诉说的秘密,或许其中也真的存在着所谓的阴谋,就比如说他曾经想要误导你对于超凡主义的印象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会说他已经沦为了不择手段的恶徒——相反,他尽管抛弃了我这一梦想,却还没有完全抛弃自己的良心。只是这种良心过去是朝着所有人的,而如今却仅仅是朝着猎魔人,尤其是朝着与自己面对面之人的。 “证据就是在过去,他明知道怪人事件很可能与人道司相关,却仍然会担心你和祝拾的安全,要求你们不要努力活捉怪人。这是因为他仍然在乎自己认识之人的性命,就算是想要复仇,他也不想要把你们卷入自己的怨恨之中。 “但是,当他心中新的大义与他自己的良心冲突之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泯灭自己的良心。而这正是你最需要警惕他的地方。”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想了想后问,“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需要泯灭良心的大义吗?” “我相信是没有的。” 说完,她便带着我的“萤火虫”离开了主管室。 - 我一边关注着少女陆禅那边的动向,一边研究自己与罗山办事处那边身体的连接。 然后,我拿出了外道无常剑,召唤出一团火焰来,然后试着将这团火焰重新还原为精神,去强化存在于精神层面上的信号连接。 就像是过去以火焰治愈自己的灵魂创伤一样,现在这种拿火焰强化精神信号连接的做法,也颇具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幽默。只不过,我愈发感觉这种做法并没有听上去那么好笑。“拆东墙补西墙”是建立在物质守恒基础之上的批评,然而意识这种东西真的需要遵守物质世界的定律吗? 在使用超能力的时候,我时常会感受到,或许意识就是一种变相的永动机。即使意识本身并非永恒不灭,至少在其存在期间,似乎可以无上限地输出自己的力量,真正有限制的仅仅是输出的功率。 极少数情况,我会感到自己的意识因长时间驱使超能力而产生细微的疲倦,然而这种疲倦的出现,与其说是因为意识的力量见底,不如说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应该疲倦。人类的意识是在面向物质世界的认知过程中成长的,因此无法描绘在物质世界不存在的无限。而越是意识到极限的存在,越是会被困在极限之中。 所以我决定不要去思考那么多,超能力的事情或许还是跟着感性走比较好。即使这种感性也是在物质世界积累起来的,非常有限的感性。 在感性的指引下,我的火焰化为了一股精神性质的力量。不要想得太复杂,就按照把火焰重构为身体的手感,去把火焰重构为精神。然后尝试去增幅信号连接的强度。就像是看着一根随风摇摆的蜘蛛丝,有意将其错看成四五根,然后在想象的世界中把这些脆弱的蜘蛛丝拧成更加粗壮的一股,再重复以上步骤…… 几次重复之后,蜘蛛丝的强度似乎提升到了正常水平的八成。 另外一头的信号像是沿着纸杯电话的细线一样传递了过来。我缓缓地闭上双眼,隐隐约约听见了那边的声音。 “……他那边还顺利吗?”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醒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没有醒过来,应该是说明没有在那边出现意外……” “他的眼皮是不是动了一下……” 一开始还分不清楚是谁在跟谁说话,逐渐地,对话的声音变得清楚,最后说话的好像是祝拾。 没过多久,精神连接就提升到了正常水平,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貌似正躺在罗山办事处的沙发上,明明现在的我应该正站在人道司秘密据点主管室的地板上才对。就好像是在进行非常逼真的幻想,却分不清哪边是幻想、哪边是真实。当然对我来说,两边的世界都是真实。 躺着的我睁开了双眼。 起先映入眼帘的是挂着灯管的白色天花板,然后一张脸从视野边缘探了过来,是麻早的脸蛋,她疑惑而又担心地看着我。 我仰卧起坐,然后看向周围。这里是罗山办事处,我正躺在沙发上。而祝拾则站在旁边,陆游巡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189 不言中 就像是从梦境之中苏醒过来一样,我回归到了正常的空间。 也不能说是完全回归,现在的我还有部分意识留在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只是意识的重心转移到了罗山办事处。 而且我还得稍微分点心去关注仍然在据点那边陪伴少女陆禅行动的“萤火虫”。那边的“萤火虫”大部分行动其实都可以由预设指令进行,只是在细节部分还需要实时调整。 听说海豚可以让左右脑交替睡眠,现在的我说不定就像是海豚一样,一半的意识在现实世界,另外一半的意识则驻足在那宛如噩梦的场景之中。 是的,梦……尽管我仍然不认为人道司秘密据点是梦境,却必须承认那里具有梦境的色彩。而其中的理由,经过“抵抗重启之力”一事之后,我也算是靠着感觉多少摸索出来了。 我在罗山办事处的沙发上起身,摸着自己的额头。一个推测从我的脑海中诞生,我愈发相信这就是正确答案。 我想,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里是依托于神印碎片而存在的空间。 虽然那里毫无疑问是现实,但是对于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写世界的神印、以及拥有神印之人来说,即使是货真价实的现实世界,恐怕也和梦幻泡影没什么差别。 银面具博士可以靠着从神印碎片之中挖掘出来的力量——“重启之力”把那处独立现实空间的一切事象都重头来过,因此对他来说,那处独立现实空间就是梦境;而同样身为神印碎片持有者的我,虽说无法像是银面具博士那样乱来,却可以说是与他站在同一立场。 因此对我来说,那里也是梦境。重启之力无法像是重置梦境一样把我这个“真实人物”重置,理论上能够杜绝外来入侵者的“防火墙”对我亦是形同虚设。 我可以凭借自己扭曲的认知在据点内部像是开挂一样肆意妄为地行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明白虚境的“被选中者”们所谓的“神印碎片之力”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显然也开始受到了神印碎片的某些常驻特性的帮助。 而在那个“现实梦境”之中,还存在着我和银面具博士以外的,具有“真实属性”的人物。 那就是辰龙和少女陆禅。 并不是说那些研究员和卫兵,还有猎魔人就不是真实人物了,只是对于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来说,能够被随意影响的他们都与虚构无异。而辰龙和少女陆禅则截然不同,他们都呈现出了意识不受重启之力影响的特性。 如果说辰龙是因为被列入了银面具博士的白名单,那么少女陆禅又要如何解释呢? 她非但意识不受重启之力影响,本身也是只有把那片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才可以诞生的“梦之化身”。 对此,我暂时只能找出这么两种可能性:其一,尽管她并非神印碎片持有者,却可能以某种形式与神印碎片产生了关联性,这才具备了如此特殊的属性; 其二,她其实是银面具博士那边的人,是安插到实验体群体之中负责内部监视的奸细,因此银面具博士当然会将其列入白名单,也可以为她编造“梦境里的身份设定”,至于“梦之化身”之类的说法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欺骗我。 到底会是哪边呢? 见我在“苏醒”之后迟迟没有说话,祝拾等待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忍不住,关心地询问:“庄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那边的身体被杀害了吗?”陆游巡也发出了声音。 麻早一言不发地抓住了我的袖管。 和少女陆禅说话多了,再次见到陆游巡的面孔和声音,我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不,一切都很顺利。” 思考片刻后,我把发生在那边的事情大致上告诉给了三人。 其中自然是剪除了很多不方便对着陆游巡说的事情,主要是与神印碎片相关的信息,不过“银面具博士拥有能够重启据点的神秘黑色玉石”这一点我姑且还是说了出来。 与少女陆禅相关的情报我一开始想着是不是也最好瞒着陆游巡,细想之后又觉得没有非得瞒着不说的必要。而且上次也对他们开了个头,不给出后续不好收场。便都和盘托出,想要听听他们的感想。 “我的‘梦想’变成了少女姿态的化身?她是这么说的?哼……无法自圆其说也要有个限度!”陆游巡少见地流露出了嗤之以鼻的态度,“我又不是大无常,也不是大无常的后裔,怎么可能会有‘化身’?而且还是个少女……真是胡说八道。 “庄成,你没必要把它的话语放在心上。那肯定是个模仿我过去的言行举止,满口谎言的似人非人之物。” 这可真不像是素来说话留三分的他会使用的口吻。我和祝拾面面相觑。对方这个反应倒是有些印证了少女陆禅的话语——对于陆游巡来说,少女陆禅是应被忌讳的存在,象征着不堪回首的地狱记忆,因此他在无意识里百般拒绝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见我们神态奇怪,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便补充了一句话:“……我只是担心对人道司的作战会出现意外而已。你们知道的,我很重视这次行动的成败……真的没别的意思。” 祝拾同情似的转移了话题:“庄成,你找到了哥哥是好事,可是把那边的独立现实空间摧毁真的没问题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独立现实空间固然是困住那里所有猎魔人的牢笼,但是直接将其摧毁的话,里面的人们会不会全部掉落到虚空之中?”她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这却是我没有思考过的。 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是因为我心里从一开始就有了答案。 她担心的事情估计是不会发生的。虽然无法拿出物质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但是那边的独立现实空间应该处于距离现实世界很近的“地方”,因此我才可以在现实世界感受到位于那边的神印碎片。 而且当我从那边“破碎虚空”被迫登出之后,也并未感受到自己有掉落到所谓的虚空之中,而是直接被遣返回了现实世界。 所以,他们也应该会回归到原本所在的地方,也即是人道司旧据点。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陆游巡则点头道:“那样就好。在你摧毁那边的空间之后,罗山这边会由神枪带队向回归现实的人道司势力发起进攻,定然不会出现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只可惜被困在其中的猎魔人们……”祝拾叹息。 至于对于那些从事黑暗科学实验的研究员,祝拾先前听我叙述时的态度也和少女陆禅相同,没必要杀死的话就留下来,如有必要格杀勿论。 说不定祝拾也有着成为英雄的精神力——我产生了这种念头。 然后,我再次看向了陆游巡。 超凡主义最终要描绘的,是把凡人当成资源耗材的世界。 而他所期望的,便是那样的世界。 我到底应该如何看待这个陆禅呢?他过去有意识误导我对于超凡主义的印象,而且信奉那种邪恶主义的他对我来说也不是很有吸引力。我这个人虽说自诩恶徒,却还是想要和普遍意义上的好人做朋友的,因此和他这种超凡主义者注定合不来。如此想来,过去的我之所以会无法与他拉近距离,或许也是因为我无意识里在这个层面上拒绝了他吧。 而少女陆禅则请求我帮忙把“英雄的梦想”归还给他,这个过程会在精神层面上杀死现在的陆游巡。就结果上来说,这个世界上会少掉一个邪恶的超凡主义者,多出一个努力为社会做出贡献的梦想家,似乎百利而无一害。可我对于这个选择颇有些抵触。 不管怎么说,过去那个想要成为英雄的陆禅在我看来都是个陌生人,而眼前这个陆游巡才是对我释放过善意的熟人。他对于我做过的误导换个角度来看也是大多数人都会做的,对于自己所处立场的粉饰,就好像没有人会在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时特地往差劲处说;而少女陆禅之所以要采取那种说法,也未尝不是想要降低我对于陆游巡的印象。 “陆禅,你想要成为英雄吗?”我问。 陆游巡诧异发问:“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难道是那个怪异之物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他先是看了我半晌,又低头思考,然后缓缓地说:“英雄吗,英雄啊……那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东西吧? “……过去的我确实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天真,有一段时间也真心相信过那种东西,但是……就算努力去成为英雄,拯救了再多的人,到头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英雄会拯救绝望的人们……但是当英雄绝望的时候,谁又会来拯救英雄呢?” 祝拾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指……” “不,你误会了。过去的我可没有厉害到足以自称英雄的水平。”陆游巡摆摆手。 “没有那回事。”祝拾淡淡地说,“我曾经非常尊敬你。” 陆游巡就像是听不见那句话一样,任由言语在空气中迷路死去。 190 未来之人 在沉默的气氛之中,我观察了一眼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的动态。 少女陆禅仍然在忙碌,她陆陆续续地潜入了据点内部各处的牢房,说服猎魔人们参与接下来的暴动计划。 说服过程相当流畅,她只是简单地唤醒了猎魔人们被重启之力洗去的死亡认知,并且告诉了他们计划的内容。而对于计划的目的她亦是毫无隐瞒,直说了是要尽可能让辰龙发挥出大成位阶的力量,以便于“己方的王牌战力”也能够找到施展全力的方法。 只要参与计划就有可能摧毁这座活地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趁着这段时间,我也要提前为自己与辰龙之间的战斗做好准备。 首先我必须做好预期,那就是即使从辰龙那里得到了在人道司秘密据点全力作战的方法,我或许也没有办法使用。比如说万一闹了半天他的方法是“用‘全面强化’异能强化自己所处的空间强度”那该怎么办,我又没有“全面强化”异能;或者即使他的方法是我能够使用的,可能也不完全适配我,我一身力量最多只能发挥出五六成等等。 在那些不怎么理想的情况下,我无法以压倒性的力量暴力击穿他的“传送门装甲”,必须提前找到即使力量无法超越他,也能够打败他的方法。 不,这些都是借口——我只是想要在对等的条件下攻略他的“传送门装甲”而已。 比起“破解敌人能力”这一结果,我更加在乎达成结果的过程和手段。 此外,这种想法的源头可能还有一部分是他过去说我“徒有强大力量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因此当我找到以压倒性力量破解他防御的方法之后,虽然他那个宛如惊弓之鸟的反应令我有些解气,但是那种结果似乎也是印证了他的评价。 其实他说的都是事实,而且在生死战斗中还对手段挑三拣四已经超出了讲究的分寸。因此实在事不可为的话,我也不会强求。只是觉得“如果能够做到就好了”。 我向祝拾和麻早咨询攻略方法,两人一时半会儿也都想不出来合适的。 而旁听的陆游巡则给出了过来人的意见。 “遇到离谱的异能机制就不应该想着在对方的规则内找到破绽,用自己最趁手的方法就可以了。”他说,“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先设法摧毁那处独立现实空间,把辰龙赶入现实世界之后再以压倒性力量烧穿他的防御。” 这个意见也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赞同。只不过他们越是觉得我无法在对等的条件下打败辰龙,我就越是想要挑战看看。这种幼稚的逆反心理说不定也是我性格的一部分吧。 思考的同时,我把自己的意识重心切换到了人道司秘密据点主管室。这种体验就像是身处于某个地方的同时脑海里栩栩如生地想象着另外一个地方,然后眼睛一睁一闭,身处的环境就变成了后者,而前者则轮换成了想象中的画面。 我向着不远处的书架走了过去,再次抽出上面的文件夹,翻阅各种实验资料。 虽然大多数内容我都看不懂,但是这些资料和数据毫无疑问都非常重要。我的“萤火虫”具有记忆储存能力,可以像是拍摄视频一样记录画面。这些珍贵信息我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拷贝”到外界去。我本身倒是不关心这类内容,只是顺手牵羊罢了。 而且还有少数内容是我可以看懂的,像是日记随笔一样的东西,其中也掺杂着银面具博士留下的某些内容。我愈发确信一件事情,那就是银面具博士正在调查应凌云的秘密——他对于自己的本体并不忠诚。 这也符合我对于他的印象。并不是说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叛徒,而是比起邪恶不择手段的应凌云,他的道德水平似乎相对更高。 并且随着对于日记随笔内容的深入,我进一步地感受到了他与应凌云之间的差别。 其中一段内容终于提到了长安,上面这么写道: “……本体的愿望是复活自己的心爱之人,加入人道司为的也是这个目的,在社会上大量涌现的改造人,好像也与这个愿望有关…… “他还打算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但是就算将其作为复活仪式的活祭品,他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复活银月。 “难道他的精神已经错乱到了就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搞不明白吗?还是说银月其实还没有死透,她在亲生儿子的身上留下了某些复活的后手,甚至是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了亲生儿子的身上? “不可能,银月早已在过去与本体的战斗之中彻底魂飞魄散,这是既成事实。 “银月也没有为自己留下过任何复活的后手,这是罗山方面也早已确认过了无数遍的事情。” 这显然是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他大概没想到自己藏在计算机里面的加密资料会以这种形式被我窥探到吧。 不过,看来我之前的怀疑是错误的,长安身上没有银月的复活后手。 那么应凌云为什么要让辰龙绑架长安? 我继续调查资料,然后找到了银面具博士留在其他地方的日记随笔。 “——我无法理解本体在外界大量制造改造人的行为,与他复活银月的愿望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联,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可以为一己私欲而做到那种地步。 “我无法理解他对于银月的爱情。 “是因为我是成为了科学家的他,同时也是没有邂逅银月的他吗?不,我至少理解什么是爱。然而他的爱过于疯狂和扭曲。 “如果我遇到了银月,也会变得像他一样吗?” 在这份资料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是一张少女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夜间的马路旁,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背着双手走在前面,正朝着镜头回首看来。她有着银白色的长发,金黄色的双眼,以及如梦似幻的美丽容颜。 这个照片里面的少女,就是把应凌云迷到神魂颠倒的大妖银月吗? 我一时间居然有些分辨不清楚这张照片的真伪。画面中的少女看上去过于美丽,以至于不似人类,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 “美丽到恐怖”这种概念可能光是说出来不太容易理解。比如说网络上流传的某些ai生成的美女图片,看上去的确非常美丽,而很多人很可能看一眼就能够识别出那是ai绘制的,却一时半会儿未必说得出来哪里像是ai。 而要是这种图片里面的美女走到现实中与人面对面,或许也会让接触者产生“虽然怎么看都是人类,但是怎么看都不是人类”的矛盾心理,继而造成产生恐怖谷效应。而这就是我此时此刻的感受。 这是“现实中的人类不应该有的美丽”。 我默默地记下了这张面孔,然后调查其他资料。 能够确认到大妖银月的外貌倒是意外的收获,不过我调查资料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摸索银面具博士的心路历程,甚至也不是为了背下那些艰涩复杂的实验资料数据。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从中寻找与怪人相关——或者说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抱有那么大期望了。这显然是银面具博士自己的资料库,而应凌云既没有把自己重要的资料放在这里,也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共享给银面具博士。想要找到与末日相关的线索,恐怕还是要更加接近应凌云所在的地方。 然而,或许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在这里显灵了,又或许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某种定律——人越是想要对某样事物怀有期望,越是难以获得,反倒是在毫无期望的情况下更加容易走运。 我居然还真的找到了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依旧是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他在其中一处如此写道: “我与本体,以及与其他‘可能性分身’都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我来自于与他们差异过大的可能性路线,所以我与其他个体之间的连接状态不是很好。我们之间甚至原本都不应该有本体和分身的差别,真正的本体应该是连接我们所有人的意识网络才对。 “也因此,我具备了其他‘可能性分身’都不具备的、非常明确的自我。而本体对我并不是完全信任,没有通过意识网络与我分享所有的秘密。 “他之所以会把我与神印碎片相结合,多半也是为了深入观察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相性。就算出了什么实验事故,或许也可以利用我与意识网络的连接并不全面这一特性避免殃及池鱼的下场。 “正是拜这个‘缺陷’所赐,我可以瞒着本体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比如说像是黑客一样反向骇入意识网络,调查本体的记忆。 “我想要知道他的改造人技术从何而来,心之种又是从何而来。 “这可以说是人道司如今的立身之本,也是普通群众未来反抗罗山统治的原始资本,不容有失。 “我十分清楚,人道司的后台满脑子都是稳固自己的权力,他们并不是普通群众的最好选择……但就算是这样,人道司如今的研究也蕴含着未来的希望。哪怕这份希望是以无数无辜者的血与泪水铸成的。 “……我的入侵最后只是成功了一半。 “幸运的是,我没有让本体发现我动的手脚,而且还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首先,作为改造人技术核心材料的心之种,的确是由某个大无常提供。具体是谁不知道,但是根据现有线索推断,提供方很可能是罗山之外的大无常。 “其次,虽然非常难以置信……但是本体好像有着与未来之人交流的手段。 “我反反复复地确认过了自己入侵得来的信息。没有错,他真的与未来之人取得了交流,而且还是面对面的交流。在他的记忆之中,未来之人实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把某样东西交付给了他。 “那就是改造人技术的雏形——说是雏形或许还是过了,那最多只是一些颠三倒四的资料和数据罢了。 “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未来世界的信息,而且似乎还是与某种在这个时代不存在的怪异之物相关的内容。而彼时的本体已经具备了极其出色的研究与开发能力,他在不久之后就凭借这些未来的资料和数据,以及不知名大无常提供的心之种完成了改造人技术。 “我希望能够知晓更多关于这个未来之人的信息……但是非常遗憾,与未来之人交流的内容在本体的心中是‘秘密中的秘密’,我光是知道其存在就已经耗尽全力,想要知道其真实身份实在力有未逮。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这个在出现在本体面前的未来之人,自称为‘赐福修士’。” 日记随笔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赐福修士? 原本我还对于这段内容里所提到的“未来之人”有着疑虑,而一看到“赐福修士”这个称呼,我的疑念便被彻底打消了。 赐福修士——麻早也是如此称呼自己的。 这个“未来之人”,是麻早的同类吗? 而且这个人还直接出现在了应凌云的面前,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交了出去…… 我曾经怀疑应凌云是不是有着某种与未来沟通的手段,现在看来我怀疑的方向是反了。并不是应凌云接触了未来,而是有人在未来接触到了现在。 这个“未来之人”也和麻早一样,是意外来到这个时代的吗?还是说他有着稳定往返于现在和未来的办法? 他如今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让应凌云开发出怪人技术? 既然人道司和应凌云掌握怪人技术的缘由是这个,那么是不是可以将他们从“造成末日降临的嫌疑对象名单”之中排除了? 不,或许现在下定论还嫌太早。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与末日发生了某种形式的关联。必须深入调查…… 忽然,我感知到在现实世界那边,一道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正在急速接近罗山办事处。 ——神枪出现了。 191 VS神枪1 我的意识重心回到了罗山办事处。 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宛如浪涛般从远方滚滚而至。我一睁开双眼,便看到身边的麻早流露出了不适的表情;而祝拾和陆游巡亦是眉头紧皱,向着远方看了过去。 我们这里是室内,沿着他们的目光去看,也只能看到墙壁。不过我的感知力已经蔓延到墙壁外,接收极远处的波动信息。此刻那大成位阶法力波动的源头应该还在数十公里之外,明明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却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百无禁忌的气势。 而且这个波动源头的移动速度还非常快,按照这个势头,大概只需要二十秒左右就能够到达我们所处的地方。 现在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大成位阶,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人。 “神枪……” 迎着这股巨大的法力波动,陆游巡念出了对方的名号。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够先和麻早在私底下说话,分享自己刚才在主管室里得到的情报。而现在却是不得不先专注于神枪这边。 根据祝拾的说法,神枪是个性格傲慢且刚愎自用的大成位阶无常。就连陆游巡也提前对我说过,神枪尽管是援军,却有可能会带着对麻早不利的任务而来。因此我做好了或许会与对方发生摩擦的心理准备。 神枪或许有着大无常作为后台,与此同时,罗山也可能有大无常正在关注麻早……此前我一直疑惑大无常到底为何会关注麻早,而在得到了“把怪人技术雏形交给应凌云的另一个赐福修士”的情报之后,我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 那个自末日时代而来的赐福修士,除了帮助应凌云开发出怪人技术以外,真的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做了吗?或许他在这个时代还做了某些可能会引起大无常重视的事情,并且暴露出了自己未来之人和赐福修士的身份……而麻早之所以会被大无常关注,则是因为受到了那个赐福修士的牵连? 这个神枪如今又是意欲何为? 我打算先与神枪说说话,看看是否能够窥探出虚实。虽然我不擅长话术,但是只要和祝拾打好配合,应该可以借助“不周山”看穿谎言的力量得到某些有用的信息。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比我预料中要凶险猛烈得多。 或者说,神枪是个远比我想象中更加横行霸道的角色。 当那道大成位阶法力波动的源头靠近到罗山办事处只有数百米距离之后依旧没有减速,我立即意识到不对劲,毫不迟疑地进入了火元素形态。 眨眼间,这数百米距离就被化为乌有,对方宛如撞碎云朵般摧枯拉朽地撞碎了罗山办事处由外至内数道墙壁,在彻底破坏建筑物承重结构的同时直接侵入了位于深处的这间接客室。 在变得好像慢镜头一样的视野下,我看到了神枪——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面容硬朗桀骜的男子,他穿着深灰色的衣服,赤手空拳,宛如雷霆般穿行至我们中间。 然后,他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伸出右手来,向着麻早抓了过去,似乎是想要就这么趁势把麻早给掳走。 看到这一幕,我不假思索地踢向了他的脑门。 在火元素形态之下,我移动和攻击的速度甚至比起现在的他还要再快上三分,踢出去的这一脚更是燃烧起了熊熊烈火。而他的反应速度亦是不慢,几乎就在我出招的同时,他便收回右手,与左手一起举在身前。 在他左右手之间,一把银色的金属长枪突然出现,枪杆横着拦截在了我的踢击前。 踢击命中枪杆,他被打得向后滑行急退。以我这一踢击的威力,他就是被踢出去数十公里开外都很正常,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某种卸力的手法,他竟是仅仅退出去数米开外。 而被卸出去的力量则在他身后轰然炸裂开来,顷刻间狂风大作,他正后方的墙壁和天花板——罗山办事处的半边建筑都被当场轰飞出去,外界的天空映入眼帘。 “——你做什么?”神枪发出了杀气腾腾的声音。 “这是我想说的。”我的声音冰冷到连自己都措手不及,“你找死吗?” 冲击波把房间席卷得一片狼藉,麻早传送后退到了不远处的角落,祝拾还勉强可以站立,而陆游巡则被爆风打趴在地。 陆游巡连忙从地面上爬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连忙大声说:“等等——” 然而神枪充耳不闻,他似乎被我的话语激怒,用枪尖对准了我,说:“把那个女孩交出来,你刚才妨碍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你倒是宽容。”我说,“我不知道你是在为谁卖命,又代表了哪方势力的利益,既然你今天在这里对她出了手,这件事情就没完。” “你可要想清楚了……”他沉声道,“那个女孩可是关系着无数失魂症患者的命运。其中不止是我们修士,也有很多无辜的凡人。只要你把她交出来,他们都将迎来希望的曙光。你应该不是要为了一己之私而断送那么多人的前途吧?”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们超凡主义会关心普通人。” 我根本就没相信他是为了失魂症一事而找麻早。既然是怀着良善的目的,又是有求于人,就不应该上来就摆出那般蛮横的绑架姿态。况且他还是个极端超凡主义者,却把“无辜凡人的命运”挂在嘴边,说他是不走心都觉得委婉。 不,或许也是我想差了。如果说真正的超凡主义者是把凡人当成牧场牲畜,会操心其是否遭到流行疾病感染倒也说得过去。 听说大部分超凡主义者都以为超凡主义未来只是会把凡人变成奴隶,而他既然是在罗山只有二十人不到的大成位阶无常,那就应该不是那大部分的行列;即使是,他的表现也不具有任何说服力。那种发言至少得是祝拾那样的好人说出口才足以让我认真对待。 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你听不懂吗?我这是在给你台阶下。只要你识相,至少还可以体面落地。”他说,“但是看起来……你还是更喜欢粉身碎骨啊!” 他手中银色的长枪爆发出来无比危险的光芒,巨大的法力波动肆虐场地,势如霹雳的一击向我贯刺而至。 192 VS神枪2 神枪再次发动了攻击。 想必他横行霸道的依仗就是自己大成位阶的暴力。无论是先前肆无忌惮的闯入,还是上来就不由分说出手的傲慢,多半都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具备足以支配场上一切。 我倒是没有天真到以为他肯定会就此罢手,只不过以理性的角度出发,既然我表现出了令他无法称心如意的力量,他那边如果没有足够的动机,应该不至于继续拿出这般霸道的姿态。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性格吗,还是说他真的肩负了某种秘密任务,所以无法善罢甘休呢。 见到枪尖毫不留情地向我贯刺,我没有贸然招架防御,而是发动了火焰传送进行规避。 然而,我的规避失败了。 既不是我的火焰传送发动失败了,也不是我发动的速度赶不上他攻击的速度。 诚然,他的攻击非常快,将其形容为势如霹雳绝对不是夸张,从我意识到他出手到他攻击命中,中间就连千分之一秒都没有经过;而我此时此刻的意识处理速度甚至还要凌驾于这之上,只是一瞬间,我就传送到了他的身后,同时就要从他的视野死角处做出反击。 然而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按理说,我在传送之后看到的应该是他的背部,而实际上看到的却是正面朝着这边发动攻击的他。如果不是周围的场景出现了变化,我甚至会以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动过火焰传送。 是他配合我的火焰传送,在这边规避的同时转过身体更换了攻击方向吗?绝非如此。说来矛盾,在我的感知里,他好像是从一开始就面朝着我的传送落点发动了攻击。 “过去”在这一刻受到了修改。 在其他人看来可能显得神速的长枪攻击,在我眼里是正常人发动攻击的速度。饶是如此,我也差不多失去了规避的时机。枪尖已经接触到了我的胸膛上。而这一瞬间,我超出了自己有意识操纵力量的反应极限,条件反射地再次发动了火焰传送。 这次我把自己传送到了接客室的外边。原本这个位置是罗山办事处的走廊,现在却由于我们的交锋而变成了露天废墟。而我仍然没有规避开神枪的一击。怪异的事情照旧发生,就像是神枪原本就站在这个位置等着我送上门来一样,他依旧是使出贯刺的动作,枪尖不容置疑地刺入我的胸膛。 据说,神枪的长枪一旦出手,就绝对可以命中目标;一旦命中目标,就绝对可以将其贯穿。 远比过去遭受辰龙攻击时猛烈不知道多少倍的剧痛在我的意识之中炸裂开来。 这是灵魂层面上的剧痛。 上次被辰龙的攻击命中,我尚且能够以过去生活中找得到的例子,或者是差不多的例子作为参考对象进行描述;现在的我却是做不到,因为这是我在过去人生里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疼痛。陆游巡曾经这么说过,辰龙对我造成的伤害只能说是以“日常生活标准”算是负伤。 而神枪对我造成的伤害,则是在日常生活之中见不到的伤害,是真正的“战斗负伤”。如果我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被刀剑硬生生贯穿胸口,所产生的感觉应该就是现在这样了。 我不知道这纯粹是因为神枪的力量足够强大,还是因为他“必中必穿”的特殊力量在起效——毫无疑问,我的灵魂被这一击直接贯穿了。 现在的我简直像是被鱼叉硬生生贯穿的鱼,就连双脚都离地,被长枪斜着抬举了起来。 这无法规避攻击的现象大约也是“必中必穿”异能的力量吧,估计是通过修改既成事实来达成对方规避无效的结果……不,好像不太对劲。我以前接触过的“移形换影”异能也有着修改既成事实的力量,而这个“必中必穿”异能则散发着更加超然的味道。 恐怕对于这个“必中必穿”异能来说,修改既成事实仅仅是“其中一种次生现象”而已。只要是能够达成必然命中且必然贯穿目标的结果,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或许我就算是有办法像是对付换影怪人那样烧却神枪命中贯穿自己的因果,神枪也还是可以自动编造出其他理由以达成杀伤我的目的。这大概就是这么一种蛮不讲理的异能,就和使用者的作风一样。 可是,这种程度的负伤还远远无法使我投降认输。 不如说,我现在可能有些亢奋起来了。 “——嗯?”神枪似乎意识到了异常,“没有流血?” 火焰凝聚的身体会流血才奇怪。当然,如果他想要看看血,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发挥服务精神给他拟态一点。不过看他这个反应,他居然不知道我会元素化? 疑惑之余,我迅速抬起右手,抓住了贯穿自己的枪杆。 据说人在危急关头下会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麻痹自己的痛楚,很多普通人在身负重伤陷入生死危机之际拜此所赐,能够爆发出难以相信的求生力量逃出生天。我不知道灵魂这种东西是不是也有肾上腺素,现在的我至少没有在剧痛之下变得难以行动,反而变得无比清醒。 火焰从我的掌心处爆发,向他汹涌扑去。 这把长枪不知道是他召唤来的,还是以他自己的力量凝聚的。没等到火焰扑到他身上,他便先一步让长枪消失了。不过我的火焰并不是真的在沿着枪杆移动,那仅仅是做做样子而已。在我的意念操纵下,火焰照旧扑到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上。 在我落到地面上的同时,他连忙往后撤退,并且从手臂处爆发出来极其强烈的法力波动,显然是要防御并驱散火焰。 他先前成功防御过我的火焰踢击,可能是想着这次也可以顺利防御吧。只是他或许对于我的攻击力产生了些许误解。上个回合我的踢击之所以没有对他造成像样的杀伤,是因为麻早就在极近距离,我没有敢使出很多力气,仅仅是想要先击退他而已。这次我可没有手下留情。 火焰顷刻间就无情钻入了他右手臂的内部,他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他的血肉在火焰之中迅速烧焦碳化。火焰进一步膨胀,即将蔓延到他全身。 千钧一发之际,他抬起左手按住自己右肩膀,掌心处闪过一道锋利的银色光芒。燃烧的右手臂掉落在地,他避之不及地闪到了远处。真不愧是辰龙过去的队友,面对相同的处境,他做出了和过去的辰龙相同的抉择,毫不迟疑地舍弃了自己的肢体。 而且不止是攻击力,他的速度都要比起辰龙快得多,没有让更多的火焰来得及落到他躯干上,否则我也可以像是上次对付辰龙一样直接点燃他全身。 但是没关系,我的攻击并不是速度够快就可以轻松躲过的,以超大规模的火海攻势阻断他的移动路线亦是一种选择。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像是辰龙一样,即使被烧到全身化为焦炭也依旧可以恢复过来呢? 我跃跃欲试。 “庄师兄!” 祝拾急切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好像是因为看到我被长枪贯刺而焦急。只是我们交锋速度太快,她喊出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完成逆转了。 不过她的声音也让我从盈满杀心的思考之中回过神来。对了,现在还不知道神枪是否有大无常做后台,不应该贸然将其烧死。实际上我在神枪出现前一秒都还记得这件事情,可是一看到他居然敢对麻早出手,我就把这些事情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而即使是现在,我也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杀死对方的打算。 在我对于身后的感知中,祝拾似乎是想要来到我的近处,却可能是顾虑到会不会妨碍到战斗而驻足,麻早亦是紧绷面孔没有贸然上前。 反倒是陆游巡在思考之后直接走上前来。 没等他开口说话,神枪就在忍耐断臂痛楚的同时先声夺人:“陆禅……这小子的实力和你在报告里面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陆游巡面不改色地说:“无常有权利保密自己的部分力量资料,而我身为游巡,也有责任满足无常在这方面的需求。” 神枪脸色冰冷地说:“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陆禅吗?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游巡以前对我约定过,说是不会把我的真实力量水平报告给上级。 神枪身为罗山的大成位阶无常,在罗山的地位很可能只在大无常们之下;而在超凡主义山头这个细分类别里面,他必定也是身居极高地位。就连他这样的人居然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可见陆游巡是真的严格履行了与我之间的约定。 如果神枪事先知道我的底细,说不定就不会上来就动手了。不过也不能说陆游巡是好心办坏事吧。比起让对方表现出虚情假意的模样在暗地里露出獠牙,倒不如一上来就拿出自己的真实态度来得痛快。 神枪以刀子般的目光瞪视陆游巡,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 193 必杀心 神枪凝视着我的身躯,似乎是在观察我身上的破绽。 就连我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神枪绝对与祝拾相同,是经受过很多战斗训练,并且有着很多战斗经验的人士,光是站在那里就让我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至于我这边,可不是我自谦,我身上的破绽绝对多到数不胜数,说不定要从我身上找出哪个破绽最致命反而才是比较困难的。 就算我在先天条件上对于技巧的依赖没有其他猎魔人那么大,技巧方面的缺陷也依旧时不时会在对敌之际显现出来。 祝拾似乎也紧张起来,她的双眼不知不觉变得锐利,目光在神枪身上游动,可能是想要替我找出对方可能存在的破绽。 神枪看也不看祝拾一眼,只是低头看向了自己正在涌出血液的右肩断口,然后身上爆发出来法力波动。银色的光辉从他的右肩膀处绽放,宛如无数丝线般编织出了手臂的形状。 一把银色的长枪也从光辉之中浮现出来,被他用银色光芒形成的右手臂结结实实地握住。 他转过头来,再次对我说:“把那个女孩交出来。” “你的背后是谁,大无常吗?”我问,“是哪个大无常?” “大无常……哼,你真是会幻想,我只代表我自己。”他扯了扯嘴角,“这件事情也不够格让大无常来关注。” 我没有回头去看祝拾,但是祝拾应该知道我看得到她。即使没有放出“萤火虫”,火元素形态的我也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周边区域的所有情况。她的眼神变得肃然,默默地拿出手机,打开文本软件,在上面敲了两个字——“谎言”。 换而言之,神枪的后台果然是大无常。 甚至于他之所以会对麻早出手,很可能也是得到了大无常的授意。 一切都在朝着我与祝老先生过去的谈话所预测到的最糟糕的可能性驶去。 大无常到底是在觊觎麻早身上的什么呢?果真是因为另外一个来自末日的赐福修士做了某种不得了的事情,使得同样来自末日的麻早被殃及池鱼了?还是说仅仅是因为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再度兴风作浪,就连大无常都被影响到精神失常,以怪异灾祸的形式降临到了麻早的头上? 忽然,我意识到了某个可能性。扫把星体质——会不会就是因为扫把星体质呢? 大无常和我相同,都必须面对与怪异世界互相排斥的神秘效应。为了锚定自己,我的方法是依靠与麻早建立起关系,而大无常们的方法则是在怪异世界缔结足够多的缘分。且不论后者是否就能够保证绝对安全,随着番天事件降临,怪异世界与世俗社会相结合,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的后果愈发沉重,大无常们很可能会寻求更多锚定自己的方法。 我的方法和大无常的方法并不矛盾,就如同我在未来可以尝试在怪异世界结缘一样,大无常也可以谋取麻早。 因此,如果非要说在麻早身上有什么值得大无常关注,而且还值得大无常不顾体面遣人动手,我也就只能够想到这个了。 问题是,麻早扫把星体质的情报应该还没有泄露出去才对,大无常为什么会关注到这一点?难道说是“这个时代的麻早”也有着相同的体质,并且将其相关情报暴露到了大无常的视野里? 不过根据我得到的资料,这个时代的麻早应该与怪异世界无缘才对……不,既然她得了失魂症,或许也不能完全说是无缘,可至少在此之前是无缘的…… 还有,既然大无常那么想要,为什么不自己来抢? 难不成还是和过去一样,盯上麻早的大无常不止一人,反而形成了彼此对峙的关系?还是说,就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存在着这种顶层结构的互相牵制,所以过去才会演变出不同的山头在麻早一事上扯彼此后腿的情形? 麻早,你可真是受欢迎啊。 “我最后一次奉劝你——”神枪以威胁的口吻说,“交出那个女孩。” “你最好真的是最后一次,不然变成焦炭的就不止是一条手臂了。”我说。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他发出了无比阴森的声音,“还是说你以为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就是我的全力了?只要我有那个意思,我随时都杀得了你。” “原来你还有更加厉害的招式吗?那就趁现在赶紧使出来吧。使出来之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说话的同时,我对着不远处他那条还在燃烧着的断臂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断臂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无风自动,向着我这边飞过来,汇入了我的身体里面。随着这片火焰被我的身体吸收,刚才被神枪“必中必穿”异能贯穿造成的灵魂创伤开始迅速愈合。 仅仅是这么一点点火焰好像还不太够,所以我就在自己灵魂内部召唤出大量火焰,使其填补创伤。顷刻间,灵魂创伤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说实话,我也就只是现场试试而已。灵魂创伤的修复肯定比起肉体创伤的修复要困难得多,过去我只是用这种方式修复过辰龙对我造成的轻微伤势,不见得就可以轻松修复神枪造成的伤口。结果实际修复起来居然还真就是那么简单,感觉灵魂的修复难度似乎比起这具火元素躯体也没有困难到哪里去。 我其实并不记恨神枪对我造成伤害这件事情。那道伤口尽管非常疼痛,我却是想要多留存一会儿,多感受感受“战斗的负伤”。只不过既然他说有更加厉害的招式,我就想要以万全姿态迎接。 而神枪似乎意识到了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刚才的交锋中失去一条手臂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变得完好无损的我。 “你……你……!” 他无法接受似的念着,又再次恨恨地看向了陆游巡,接着脸上浮现出犹豫的色彩。 最后,他卸下了架势,银色的长枪也跟着消失了。 他似乎是放弃了。 虽然有些期望落空,但是这也符合我的需求。他很可能和其他大成位阶一样,是某个大无常的亲信,杀死他的话毫无疑问会触怒他身后的大无常,招来灭顶之灾。 只不过,我无法相信他是完全放弃了对麻早出手的打算,最多仅仅是认为在此时此刻以暴力强攻不划算罢了。他大概是在盘算着换个阴险的方式对麻早出手吧。我还是难以按捺住杀死他的冲动。 况且,仅仅是因为害怕触怒大无常就瞻前顾后不敢动杀手,这种事情思来想去还是合不来我的性情。 既然祝老先生说能够带着祝家与我划清界限,我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而尽管与大无常作对很可能会牵连到我身边的麻早,可是大无常本身也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麻早,或许早已不是应该顾虑大无常会不会生气的阶段了。 非要说有哪里不合适,那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非常糟糕。我还没有把长安从人道司秘密据点里面捞出来,少女陆禅也还在为我与辰龙之后的战斗做前期准备工作。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不得不和神枪及其后台的大无常发生冲突,那么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的事情就只有泡汤了。 ——好,我决定了。 先把长安救出来,然后就把眼前这个敢对麻早出手的家伙给杀了。 之后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无常来了我就打打看。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死。死之前就尽可能让麻早跑掉吧。虽然死了很遗憾,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冒险,我愿意接受这条道路上的一切成败。 当我下定这个决心的同时,神枪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阴沉。 “——你想要杀我?” “只要你在那里老实呆着,我就先不杀你。”我说。 “大言不惭……” 他好像也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当场和我撕破脸皮,而是切换成了事务性的姿态,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周围。 罗山办事处大部分的建筑都已经被轰飞拆除,我们可以看到外边的场景。从远处出现了一队人影,那是群穿着黑色制服的猎魔人——我也算是眼力有所增进了,一眼就看出来那些都是猎魔人。 此时已经是夜晚,黑衣人们仿佛幽灵行军般游荡而至。 “他们就是要在这次任务中负责突袭的精锐无常,一共五十人。由三个成级别无常带头,分成三支队伍,再加上我作为核心战力。”神枪公事公办地说,“另外,陆禅,你之前申请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也给你带过来了。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见对方进入了配合工作的状态,陆游巡便说出了这边的打算。先是由我摧毁独立现实空间,再由神枪带队进攻回归现实的人道司势力。虽然现在卡在了辰龙这一关,但是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攻克。 神枪转过头来审视着我。 “之前送来的情报我也都已经看过了,你想要打败辰龙?”他问。 “那又如何?”我反问。 他思考片刻后,以盖棺定论的口气说:“凭你是奈何不了辰龙的。” 194 出笼1 神枪断定我奈何不了辰龙,这个判断似乎不是基于好恶和情绪,而是理性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多半是在看到“传送门装甲”的资料之后认为那不是我这种火焰能力者可以攻略的技能吧,不过他肯定不知道我可以靠着压倒性的力量强行破解那个技能。先前我也被劝说过不要尝试在对等的条件下去攻略辰龙,所以就算他现在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来,我也只觉得是老调重弹。 “像你这种火焰能力者要破解‘传送门装甲’,唯一的办法就是靠着压倒性暴力强攻。纯粹的力量就是可以践踏一切规则,再荒唐的异能机制也要遵循这个道理——估计你打着的就是这种主意吧。但就是假设你真的具备将自己的火力提升到那个次元的超级杀招,也注定无法战胜辰龙,至少在那个独立现实空间里面是做不到的。” 神枪竟似乎看破了我的真实想法,他继续说:“那个独立现实空间的资料我有看过。辰龙为什么可以在那里发挥全力,我心里也差不多有数。 “你只要老老实实专心解决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摧毁那个独立现实空间就可以了。 “辰龙……他由我来杀死。” 祝拾皱眉询问:“为什么你说庄成做不到?” “凭什么我要说出来?反正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就在这里继续头痛吧。” 神枪会说出这种话来倒是不超出我的预料。按理说既然我们现在处于统一战线,就应该分享对作战有价值的信息,然而估计就像是我把他当成事后要杀死的对象一样,他肯定也没有真的把我当成合作伙伴。 而且他大概本来就是个比起大局,更加重视自己心情好坏的人——不,应该说在他看来自己的心情好坏才是大局,作战是否顺利云云都要往后排。 再看看这片被破坏的建筑废墟,他一上来就撞穿了罗山办事处的承重结构闯入其中绑架麻早,可能未必是有意凸显自己横行霸道的作风,而是根本没想那么多。建筑物会不会被打碎、旁人会不会遭受池鱼之殃,这些问题压根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好像玩家操纵动作游戏角色闯入路人家里时懒得避开桌椅箱柜等路障,即使将其撞得稀巴烂都不会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或许规矩这种东西,在他们这类人的心中就和这座建筑的墙壁一样。大成位阶无常是能够单枪匹马摧毁大国的超级个体,他们看待人间事物的角度注定不可能与普通人一致。我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接触到了与迄今为止接触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就连过去自诩为“超人”的不死身怪人都没有让我感受到过这种超级个体的视角和价值观——他尽管自称“超人”,却还是不自觉地敬畏权力者、敬畏法律和道德,心中充满了条条框框。 这种超越的思想,我并不陌生。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在无意识地以类似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把这座建筑化为废墟的事情也有我的一份。 在说话的同时,神枪还在观察我的表情。恐怕他之所以故意那么说,也是存了要在作战前故意干扰我心态的念头。那就只能让他期待落空了,我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要在对等条件下攻略“传送门装甲”的主意,暴力破解的方法如果真的被封印,反而是刺激我的挑战欲望。 他的“垃圾话”在我耳朵里甚至可以听成是一种变相的“好消息”。 见我面不改色,他砸了下嘴,转过身就是一个起跳。 就像是火箭升空一样,他拔地而起,升入高空,就连这个简单的起跳动作都爆发出了剧烈的冲击波和狂风。高空处的他化为一个模模糊糊的小点,然后迸发出银色的光辉,宛如横飞的流星般在夜空中掠过,划出一道笔直的航迹云,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他居然跑了? 我转头询问陆游巡他去了哪里。万一之后我想要杀他却找不到人怎么办? “他是去人道司旧据点那边提前埋伏了。”陆游巡回答。 “埋伏……”我看了一眼远处。 神枪带来的猎魔人队伍仍然在远处待机。既然神枪要去数百公里外的人道司旧据点那边提前埋伏,这些人怎么都还在这里?他们又不是能够以数倍音速移动的神枪,现在再出发去人道司旧据点是不是有些晚了? “他们可没办法像是神枪一样在目标地点数十公里外待机,为了避免被人道司势力觉察到风声,与其让这支队伍提前在人道司旧据点附近埋伏,不如通过空间转移的方式直达战场。”陆游巡解释,“而这个做法则需要麻早的帮助,我们希望她可以在怪人制造者的‘诊所’重现传送门,让我们的队伍直接进入人道司旧据点的内部。 “这个请求之前在你调查敌方据点时我向她提出过,也已经得到了她的同意。” “是这样吗?”我问麻早。 在强敌离开之后,麻早便重新靠近到了我的身边,她点头:“只要有能够代替我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就没问题。” 接着,她看了一眼神枪远去的方向,然后惭愧地说:“……庄成,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还给你带来了麻烦……” “我就是喜欢你给我带来麻烦。”我说。 “哎?”她一呆。 “我的意思是……不要那么在意。” 改口说完,我看向了陆游巡,问:“你那边是不是也有麻烦?神枪好像对你隐瞒我的情报很不满,会不会在事后报复你?” “放心吧,我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知道怎么蒙混过关。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担心她那边比较好。”他看了一眼麻早,“看样子神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他突然杀个回马枪把人绑走了怎么办?单单靠着她手腕上的g——” “啊——啊——” 祝拾突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祝拾,你怎么了?” 麻早一脸莫名其妙,然后看向了陆游巡,问:“还有,你刚才是说我的手环吗?手环怎么了?” 陆游巡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游动,他脸色古怪地说:“……哦,没什么,不要在意。” 为转移麻早的注意力,我也是立即把话题扯了回来:“我把‘萤火虫’留在了这里,现在我和秘密据点那边的连接非常顺畅,‘萤火虫’在这里就等同于我本人在这里。” “那就没问题了。”陆游巡点头。 现在罗山办事处已经损毁,我们不方便在这里继续逗留,就直接前往了“诊所”。 万幸的是,负责罗山办事处的几个驻守探员在之前神枪袭来的过程中都没怎么受伤——其实还是有点受伤的,那就是罗山办事处被轰成废墟时发出的声音过于巨大,把他们震出了脑震荡,鼓膜也被震碎了。好在废墟里面还有着不少治疗用的道具,陆游巡做主将其用在了探员们身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其治愈了。 在路上,我还稍微地检查了下自己的“收获”—— 先前我在攻击神枪的时候可不止是烧毁了他的手臂而已。 吸取了过去与辰龙战斗的经验教训,我如今放出去的火焰不止是有着物理破坏力,还有着专门针对灵魂的杀伤力。刚才的火焰应该也在一定程度上对神枪的灵魂造成了伤害。不过我是第一次有意识杀伤他人的灵魂,手感还是比较陌生的。 严格地说,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其实我之前在人道司秘密据点烧死研究者和卫兵们的时候也是怀着杀伤对方灵魂的念头烧的。可是说的不客气一些,对手的水平不行,我都分不清楚对手是因为被杀伤灵魂而死,还是纯粹是被火焰的物理杀伤力烧死的。 既然迄今为止我杀死的敌人的灵魂都被烧成了“炉渣”,那就意味着我的火焰原本就具备着灵魂杀伤力,只是过去的我仅仅是无意识发挥这份力量而已。那种程度是不足以对付大成位阶敌人的。而这次的我总算是正式地攻击到了大成位阶敌人的灵魂。 证据就是“炉渣”。 在杀伤神枪之后,我多出了一大份“炉渣”,比起我迄今为止积累的“炉渣”还要多上一大半。 由此也可以做出判断,“炉渣”这种东西果然和虚拟游戏里的“经验值”不一样。在虚拟游戏里面可以通过是否得到“经验值”来判断敌人是否死亡,而“炉渣”则是只要烧到灵魂就可以转化得到。 从神枪的反应来看,他所受到的灵魂创伤好像不是特别惨重。因为我只是烧掉了他一条手臂,所以他的灵魂估计也最多只是失去了对应的分量。失去一条手臂对于大成位阶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算那是灵魂层面的创伤,大概也有的是办法将其修复。 其实我觉得“灵魂承受的伤害”应该不是那么计算的,或者说灵魂这种东西应该不能以一种量化的视角去衡量其损失……只是身为人类的我或许只能对他人的灵魂造成可以量化的损伤,类似于“与人体失去一条手臂相等的损伤”等等。 只要我可以做到不那么拘泥于物质世界基准的认知,说不定哪怕看似只是烧掉了神枪一根指头,也可以将其灵魂完全烧却……不,这还是拘泥于物质时空的认知。为什么我一定要先通过杀伤肉体这层媒介才能够杀伤对方的灵魂呢? 可是,不经过物质时空就能够作用于对方灵魂的火焰,那还是火焰吗? 与其说是火焰,不如说是一种火焰形态的诅咒。话虽如此,我却不觉得那是自己无法前进的方向。我回想起了过去将火焰延伸到形而上层面的体验。 一边揣摩着超能力的进化方向,我一边把意识重心再度转移到了秘密据点主管室里,继续调查书架上的情报。 这次我就再也没有能够调查出特别重要的情报了,只是把那些实验资料和数据储存进了意识里面。而少女陆禅那边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她已经说服了所有被关押的猎魔人加入暴动计划,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调查书架到了最后,有那么一条尽管不重要、却或许值得一提的报告进入了我的视野。是关于我一开始进入秘密据点时顺手搭救的“隔壁牢房的猎魔人”的报告,他在逃出牢房之后当然没有能够逃出这处秘密据点,也没有掀起多少风浪,很快就被秘密据点内部的监控系统所发现,然后与附近的卫兵们发生战斗,在挣扎之中死去了。 虽然那是个陌生人,但是想到自己难得帮助的对象逃跑失败,还是难免叹息。 不过在这种地方,是否会被抓住、甚至是否会被杀死都无关紧要,他早已是这座活地狱的“地缚灵”,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而现在,正是摧毁地狱的时刻。 我把最后的文件夹放回到书架上,然后转过身,打开了主管室的门。 十四五岁,穿着白色拘束服,有着秀气美貌的少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切准备就绪。”少女陆禅说。 我做出最后的确定:“现在就开始吗?” 此时此刻,超过百只“萤火虫”已经在少女陆禅的活动下遍布秘密据点各处。我带给她的“萤火虫”不止是负责路线侦查而已,也自我分裂植入了所有牢房铁门和法力封印锁的锁孔。 她闭上双眼,似乎在追忆过去身处于这处恐怖之地的种种情景,然后她吐出了一大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沉声道:“——开始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我对着秘密据点内部所有的“萤火虫”都发出了指令。 在我的感知中,超过百只“萤火虫”同时爆发出来火焰,并且收缩凝固化为钥匙的形状,解开了所有的束缚;而加入暴动计划的猎魔人们显然都感应到了法力封印锁的失效,困住他们的牢房铁门也都自动敞开。 所有的囚徒都被解放了。 一时间,无数道法力波动在据点各处爆发开来。 195 出笼2 被解开的不光是猎魔人们的封印。 在秘密据点各处的牢房都遍布着反探查结界,尽管这种阻碍感知的结界不至于会断绝我与“萤火虫”之间的连接,可当我需要远程操纵“萤火虫”变化为钥匙的时候还是会有妨碍。 因此就在解放所有猎魔人的同时,我也毫不客气地用自己的“目光”击碎了这些碍事的东西。 秘密据点内部超过半数的反探查结界都在这一瞬间粉身碎骨,像是防空警报一样的声音在四面八方疯狂鸣响。通过设置在各处的“萤火虫”,我看到了在走廊上巡逻的卫兵们大惊失色,也看到了在牢房里施展酷刑的研究员们惊慌失措——后者更多的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实验体突然变成了自由之身。 猎魔人们仿佛出笼的猛兽般,纷纷露出了残忍的獠牙。 他们或许不记得过去无数次重启的记忆,却肯定记得自己铭刻在灵魂之中的死亡和痛楚,以及由此而生的仇恨和暴怒。这些身负强大法力的超人在得到自由之后第一时间便杀死了折磨自己的仇人,然后撞开半开的铁门来到走廊上,掀起血风腥雨。 被困在这处秘密据点里的猎魔人总数超过六十人,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是坏级别,余下的才是住级别,没有成级别;而卫兵的总数量,除去前不久被我杀死的,还有十五人。 卫兵势力在数量上是压倒性的少,然而他们个个都是住级别,并且养精蓄锐,还都是没有短板的肉体强化型。真要与猎魔人势力全面开战,或许不一定可以笑到最后,却肯定会对其造成沉痛打击。我还指望着脱困的猎魔人们为我试探出辰龙的底细,自然不能任由卫兵势力大展拳脚。 先前负责为猎魔人势力解锁的过百只“萤火虫”我可都还没有回收呢,这会儿卫兵势力第一时间赶赴前线,没等到他们和猎魔人们交手,我就先远程操纵“萤火虫”出手了。 就算我现在还拿不出多少力量来,对付起这些卫兵也是绰绰有余。化为火焰剑气的“萤火虫”直接就向卫兵们轰射过去。 那些化身为怪人的卫兵有的被直接命中,当场化为枯干焦炭;有的勉强躲开,却被高速折返的火焰剑气照样命中,还是当场化为枯干焦炭……这样的情景在秘密据点各处上演,只是过去一个半呼吸的功夫,几乎所有卫兵都一命呜呼。 而陷入暴走的猎魔人们则看都不看那些卫兵,纷纷向着其他来不及逃跑的研究者们展开杀戮。 这不单单是出于强烈的仇恨,也是出于一开始少女陆禅跟他们说好的计划。只要他们在据点内部这般胡作非为,必定有人看不下去,会使尽全力以最短时间镇压这场暴动。 那个人就是辰龙。 一道恐怖的法力波动瞬间席卷了秘密据点全域,就像是这片独立现实空间的重力都增加了无数倍一样。我身边的少女陆禅不由自主伸手扶住墙壁,险些跌倒在地,脸色也变得苍白,呼吸艰难,额头上渗出了明显的冷汗。 而那些被视为猎杀目标的猎魔人更是变得行动迟缓,表情也像是从仇恨和暴怒之中清醒过来一样,朝着法力波动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距离最近的几个猎魔人在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法力波动的源头先一步从他们身边经过,而他们的身体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死亡一样,慢了半拍才爆碎四散。 有的猎魔人开始往远处逃跑,为的是能够在死亡之前多杀几个研究员;而更多的猎魔人则露出了更加仇恨的表情,有意迎着自己注定无法匹敌的对手冲刺过去。 “叛徒——” “辰龙!” 五光十色的法术向着处于疾驰状态的辰龙轰击。 与此同时,少女陆禅也伸出手来,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发动法术连接我的精神。 现在的她可以通过与我精神的同步看到“萤火虫”的视角,从各个角度观察辰龙的动向,分析辰龙在据点内部施展全力的秘密;而我也可以共享到她的视角,甚至可以看到正常的据点场景。 之前听到她这部分计划的时候,我好奇过正常据点的场景是什么样子,想要提前连接她的视角看看。不过她提醒过我,这么做有可能会破坏我对于秘密据点的“滤镜”。 我这层扭曲的“滤镜”原本就是来自于外边的陆游巡,而既然少女陆禅和陆游巡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那么她的正常认知完全有可能覆盖陆游巡带来的扭曲认知。因为“滤镜”截止刚才都还有用处,所以我之前就暂时没有那么做。 而现在则证明了,她的预测是正确的。 这一刻,我眼中的据点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透露出火红色光芒的铁丝网地板、肮脏且遍布血污的白漆墙壁、时明时暗的半碎灯管……这些东西都像是从窗玻璃上洗去的污泥一样从视野里滑落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医院般文明卫生的宽敞走廊,而牢房和酷刑道具则变成了实验室和实验器材,入口也从生锈的铁门变成了配备安全验证程序的金属门扉。 我似乎暂时找不回那貌似恐怖、实则方便的“滤镜”了。 血腥残酷的炼狱屠宰场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研究设施,只不过这研究设施的实验室和走廊上倒着一具又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残骸,乍一看就像是上演了生化危机事故的研究所。 而脱离收容的“超能力丧尸”们则前仆后继地向着辰龙发起自杀式袭击。 这种袭击对于辰龙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他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在走廊之中驰骋杀戮,身体防御力弱小的猎魔人甚至就连他移动时产生的冲击波都招架不住,相对强大的住级别猎魔人则是被他一碰就碎。猎魔人势力的人数正在飞快降低。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四面八方的“萤火虫”。 “——庄成,是你在搞鬼吗!” 他发出了怒吼。 196 领域展开 正在屠杀猎魔人势力的辰龙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或许他之前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我在秘密据点内部虚假身份的扭曲,纵使我上次在这里产生过法力波动,甚至还以火焰能力杀过人,他也未必能够判断出来是我在暗地里搞鬼。 而此刻的他已经亲眼目击到了我的招牌技能“萤火虫”,要是再无法意识到这场巨大暴动的幕后黑手是谁,那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或许现在我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再把我错认成什么“不幸成为人道司实验体的无辜小孩”。扭曲的认知滤镜已经悉数粉碎。 然而在他的脑海里,依旧存在着其他扭曲的认知,那就是应凌云针对他的洗脑。 要是有办法解除他的洗脑状态,那就非但用不着烦恼于如何攻略“传送门装甲”,还可以把敌方战力化为我们这边的力量……我闪现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杂念。 此刻我与少女陆禅精神同步。与只能做到共享感知信息的我不同,她似乎在这方面更加熟练,能够更深层次地感知到我这里的精神动向,即使是偶然闪现的意念也可以被她捕捉。 “你就连对我都没有恶意啊……”她发出了一声感叹。 “要是担心会被我的精神灼烧,你就不应该连接我的精神。”我说。 “我也是打算赌一把。既然你可以与外边那个陆禅同步,应该也可以与我同步。不过,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觉得我恶心呢,毕竟我在你的印象里应该是个男人。而且你还没有完全相信我就是陆禅吧。”她说,“说不定我其实是个满口谎言的怪异之物,怀着未知的居心——你肯定有这么想过吧?” 我确实有着这方面的怀疑,也做过她突然成为敌人的预期,但是这种难以预测的危险也是我喜欢的。我很难仅仅因为“对方可能会对我造成危险”这种程度的理由就对他人产生恶意。 “另外,刚才你好像思考了‘能不能解除辰龙的洗脑’吧。”少女陆禅说,“虽然想要解除洗脑是不可能的,但是通过我的精神法术对他造成一些影响应该可以做到。” 精神法术,是说之前的速效催眠术之类的法术吗?我并未意外于她知道我的想法,只是反问:“你的意思是,就像是应凌云可以洗脑辰龙那样,你也可以对辰龙做反方向的洗脑?但是以你的力量真的可以影响到大成位阶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不过现在集齐了三个特殊条件。”她说,“第一,我现在与你精神同步,只要你不抗拒,我就可以借取你的些许力量,施展出自己全盛时期的精神干涉力;第二,辰龙多半有着某种精神疾病,他的精神存在着重大的破绽……” “他居然还有精神病?”我愣住了。 “这是因洗脑而性情大变的人必定会产生的后遗症。”她断言,“就算他对于‘现在的自己’毫无疑问,脑子里也依旧保存着自己过去作为治世主义猎魔人度过的人生记忆,而记忆则是构筑人格的重要基石。哪怕他可以编造出无数理由,合理化自己‘过去’与‘现在’这两段截然相反的人生,无意识里的自我同一性也依旧会破绽百出。” “原来如此……”我说,“那么,第三个特殊条件呢?” “第三,就是我是与曾经正常的他并肩作战,并被洗脑之后的他亲手出卖的战友。”她说,“当他意识到做出精神攻击的人是我,无意识里存在着的精神破绽就会进一步放大。 “如果我是大成位阶的精神力量使用者,说不定真的可以当场把他重新洗脑成原本的样子;而就算现在的我只能够施展出成级别的精神力量,也足以对他造成妨碍。” 什么叫“洗脑成原本的样子”……我只觉得这句话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在实际战斗中,要想营造出少女陆禅顺利对辰龙使用精神法术的局面并不容易。她的速度过于缓慢,很可能来不及用出精神法术就会被辰龙杀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随着辰龙此刻的高速屠杀,猎魔人势力很快就被杀死了超过一半的人数,剩余的猎魔人们则纷纷拼死战斗。虽说力量差距无比悬殊,其中却也存在着少数几个能力非常特殊的猎魔人,居然让辰龙无法秒杀。后者只能拿出不同的手段,或者索性用更加巨大的力量强行击破。 在这个过程中,他得以在此地全力作战的秘密也逐渐地暴露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最先意识到真相的是少女陆禅,她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果然是这么回事!” “他是怎么做的?”我立即问。 她没有用话语回答,而是直接展现在了我的感知里。 估计她是使用了某种探查的法术。在精神同步的连接下,我也得到了探查结果的信息。如果把“萤火虫”的感知结果比喻为投影在空气里的立体全息投影,我此刻看到的就是在这投影里面多出了大量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些线条都是辰龙的法力,以他为中心,无数线条蔓延到了整座据点。 “他是在以这种形式扩张自身的存在规模。”少女陆禅解释,“如果把我们所处的这片空间比喻为水面,那么他就是增加了自己的体积,使得自己可以漂浮在水面上。” 我恍然大悟。 就好像是戏法一样。 一旦揭开谜底,似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会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做法。 “也就是说,只要我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就可以了吧?”我问。 扩张自身的存在规模对我来说很容易,只要先进入火元素形态,再把自己的身体化为一片火海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我却觉得未必那么简单就可以达成和辰龙相同的效果。 我光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召唤出来一个小小的火球就会被强迫登出,这片独立现实空间也无法承载我的火元素形态,只怕在“展开火海”这个阶段之前就要以失败告终。 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因为我本身的存在“重”过头了,甚至比起辰龙还要“重”得多,所以才会出现辰龙做起来容易的事情我做起来就困难的情况。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法,接着便拔出了外道无常剑,顺便询问:“你刚才说‘果然’……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用的是这个方法吗?” “之前只是怀疑而已,现在才总算是得到了确认。”她说,“你虽然无法自己在这里输出力量,但是可以用外道无常剑放出火焰,对吧?这是因为外道无常剑对于你来说是外物,当你使用外物输出力量时,会分摊你本身对于这片空间施加的压力,要形容的话可能有些像是游泳浮板。 “同时,辰龙他每次出击的时候都会先声势浩大地放出法力波动,仿佛在提醒敌人逃跑一样……这也是因为他需要先铺开自己的法力,才能够爆发出自己的最快速度。” 她后半句话可以对应到我此前躲避辰龙时的经历。难怪如此。 既然找到了全力战斗的方法,我也就是时候要出击了。在聆听少女陆禅答复的同时,我对着外道无常剑注入了自己的力量,剑身颜色迅速变化,宛如刚刚从锻造炉里拿出来的火红铁条。而在远处的战场上,辰龙与猎魔人们的战斗也正好结束了。 我将外道无常剑刺入地面,以剑刃为中心,橘红色的火焰就像是山洪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吞噬了我们所处的主管室和外边的走廊。 旋即,我将自身的存在与这片火焰的浪潮相连接,再以此为基本盘,进一步地扩大火海。 既然我会在自身召唤出火海的前期阶段就被强迫登出,那么先以外道无常剑实现前期阶段就可以了。而从这一刻开始,火海将会分摊我对于这片独立现实空间施加的压力。我一口气释放出来自己的力量,火焰的浪潮迅速扩张,转眼间便好像洪灾一样蔓延到了据点另外一处的辰龙那里。 整座秘密据点顿时陷入火海,剩余所有的反探查结界都被粉碎。不止如此,所有幸存的研究员也都被纳入了火海的范围之中。我没有将其列入火焰不得杀伤的白名单里,因此那些研究员就连痛苦和来不及感受到,便在火海之中化为飞灰。我感受到他们的灵魂化为“炉渣”进入了我的火焰之中。 “庄成——!!” 隔着无数道墙壁,辰龙猛地往主管室这边看了过来。没有了那些碍事的反探查结界,看来他的超级听力也恢复了正常的捕捉范围。阴影缠绕在他身上形成装甲,他双脚猛地踏碎了一大段走廊,然后化为一道无坚不摧的黑色流星撞穿墙壁,向着我所在的地方直线突进。 少女陆禅第一时间躲藏到了主管室的深处,而我则先是高速移动,把辰龙吸引到远处。再发动火焰传送,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在火海展开之后,我就捕捉到了银面具博士的所在。他就在其中一间牢房——说习惯了,现在我的认知已经恢复正常,应该说是实验室。他在其中一间有着重重防护的实验室里,就连火海都被那些防护阻碍了一刹那。 紧接着,实验室的门扉就被火海彻底冲破,我跟着火海一同闯入,操纵无数的火焰向银面具博士席卷而去。 他站在实验台前,依旧穿着点缀斑驳血污的白大褂和白西服,脸上佩戴着银色面具,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看向了我。 “重新来过吧。”他说。 与这句话语一同,重启之力展开了。 197 VS辰龙1 重启之力是肉眼无法捕捉到的无色之力,此时只能通过火海的变化去勾勒出形状。 向着银面具博士汹涌而至的火海就像是撞击在了无形的墙壁上,以他为中心五米范围内仿佛化为了不可侵犯的领域。仔细观察,火焰并不是撞击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而是自己停滞不前,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着后退的趋势。 这让我回忆起了上次在主管室秘密房间里的经历,火焰就像是当时自己往后退的身体一样。上次我遇到的重启之力应该仅仅是银面具博士留在那里自动发动的一股力量,所以我轻而易举就克服了过去;这次不一样,我面对的重启之力里面毋庸置疑蕴含着他的意志。 而变化还不止于此,重启之力还在不停地往远处扩散。以银面具博士为中心,空间就像是变成水面一样出现了一股股波纹涟漪,弹指间就覆盖了这间实验室、外边的走廊、乃至于整座据点……与这些波纹涟漪接触到的一切事物都在倒带。 就连我自身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把自己往来时的地方拖拽,遍布据点的火海也在逐渐退潮。我烧死那些卫兵和研究员得到的“炉渣”正在陆续消失,而之前死去的卫兵和研究员们则都在火海之中死而复生。 火海要是消失了,我就无法继续在这里使出全力。念及此处,我爆发出了自己的全力,退潮的火海顿时再次奋起咆哮。 死而复生的卫兵和研究员们再次在火海之中化为飞灰,就连实验室及其内部的各种设备器材也都被付之一炬,之后又在重启之力的倒带下恢复原形,并且再次灰飞烟灭…… 现在,据点内部存在着两股互相冲突的力量,一股是破坏一切的火海之力,一股是逆转一切的重启之力。重启的进程被火海强行卡住了。 而向着银面具博士袭去的火焰也硬生生止住了退去的势头,甚至还依稀有了压制重启之力,朝着他接近过去的意思。 他流露出了惊愕的情绪。 “怎么可能!这可是神印碎片之力,难道你……” 说话的同时,他似乎也在努力驱使重启之力,却还是无法止住火焰侵略的步伐。 同样身负神印碎片,就算我这边无法使用神印碎片之力,也没道理会任由他摆布。 他的重启之力的表现形式,与麻早的回归之力有些相似。同样是将事物重置为原本状态的力量。不过细看之下,果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相较于回归之力,重启之力的强度是压倒性的高。不止是可以重置一片区域内所有的事物,还能够把死亡数量到达三位数的人类一口气全部复活。就是把麻早的回归之力强化百倍都不可能做到银面具博士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但是,也仅仅是强大而已。重启之力似乎只能够做到这么一件事情。我无法从中感受到如同回归之力那般无限的可能性。这是一种死板的、机械性的、缺乏前景的、纯粹靠着强而有力的底蕴结出的单调果实。或许这也是身为使用者的银面具博士无法灵活运用神印碎片之力的证据。 按照这个势头,我再过数分钟时间就可以把他烧成灰烬。 只可惜事态的发展不会那么顺利,有一个人不可能坐视我就这么烧死银面具博士。 一道身影突然从侧后方的阴影之中高速跃出,向我袭来。 正是辰龙。 据说他想要在据点内部使用阴影传送就必须先经过银面具博士的同意,看来这种同意并不是说要让他提交纸面资料或者得到口头授意,说不定仅仅是银面具博士动动念头就能够解禁的。我倒也不是没有警惕他的突然袭击,只是在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银面具博士那里的前提下,想要防御住这个大成位阶敌人的闪现突袭的确是力有未逮。 他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体上,把我轰出了这间实验室。 我的身体连续撞穿了十数道墙壁,而破碎的墙壁则在重启之力的作用下迅速修复关闭,又被超音速移动的辰龙撞开。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就算是在有着无数墙壁障碍的室内,其实也和广袤的平原或者空中没什么差别,地形要素是不存在的。他撞穿无数墙壁高速绕到了我的正后方,再次向我袭来。 他的攻击力远不如神枪,刚才这一击重拳虽然打出了灵魂层面的剧痛,但果然还是没有留下足以妨碍活动的伤口。就是真的造成了伤害,大不了我再修复就是了。只是有他在旁边妨碍,我就不可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银面具博士那边。果然还是必须先解决掉他。 现在的他已经穿上了“传送门装甲”,我暂时还是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个无敌的防御。与此同时,我感受到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仍然作用在我身上,使行动变得迟缓。我只好进一步增加火元素身躯的强度。 忽然,一股摇摇欲坠的感觉浮上心头。 明明都已经用火海支撑住了自己在独立现实空间的存在,我却感觉自己快要“破碎虚空”跌落出去了。 而几乎是同时,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因为我在提升自己火焰的密度。 “提升力量密度”与“扩大存在规模立足此地的原理”是矛盾的,现在的我就算可以在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使出全力,也不可以使出密度过高的技能。 而我暴力破解“传送门装甲”的首要前提,就是把自身的火焰力量压缩强化到极致。 难怪神枪会说我不可能在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打败辰龙。恐怕他就和少女陆禅一样,在看过关于独立现实空间的资料之后就意识到了辰龙之所以可以在此地正常发挥力量的真相,继而得出了无法在此地暴力破解“传送门装甲”的结论。 要想打败辰龙就必须先把战场转移到现实世界,那样就必须先杀死银面具博士毁灭独立现实空间,而想要杀死银面具博士必须就必须先打败辰龙……这完全就是个死循环。 我发动火焰传送避开他的攻击,而他则像是上次战斗一样放射出大量的阴影尘埃,再以阴影传送袭击到我的近处。 “能够穿透这处据点的防火墙机制侵入进来,还能够免疫重启之力……看来你也拥有神印碎片啊。”他森冷地说,“我就不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了,但是我会让你付出侵略的代价。就把性命和神印碎片一起留在此地吧,而你的身体和灵魂也会像是那些猎魔人一样,成为人道司的研究对象。” “就靠着你这孱弱无力的拳头吗?” 结合上次战斗的经历来看,我认为他应该没有更加强力的攻击手段。这倒不是在小瞧他,只是如果他还有着绝招,应该早在上次战斗中就已经拿出来了。 他的战斗风格就是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条件下稳扎稳打,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比起靠着出其不意的必杀技制胜,他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定更加接近战斗的正道。 然而和我预料的不一样,此刻的他,好像还真有可以掀开的底牌。 只见他佩戴着黑色装甲的右手突然开始绽放出白色的光芒,居然给我以一种危险的感觉。 “是不是真的孱弱无力,先吃下这一击再说吧!” 他一边发出大喝,一边向我袭来。 而就在这时,从远处响起了一道声音:“——辰龙!” 辰龙微微一顿。 那是少女陆禅的声音。 此刻她正站在主管室的门口。其实她的声音并没有很好地传达到我们所在的位置,彼此之间隔着好几个楼层。只不过我可以凭借着充满据点的火海时刻确认她的动向,而辰龙现在多半也可以靠着自己超凡的感知和听力把握到据点内部任意一处的动静。 “陆禅吗……”辰龙沉声道,“看来这件事情也有你的参与啊。不,如果说没有你的参与那才是不可能。是你让那些猎魔人发狂暴动的吗?目的是……哼,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在此地动用成级别以上力量的方法吧,所以他才会在现身之前先展开火海……” 只是一瞬间,他便看明白了一切。 他应该知道少女陆禅并不是真正的陆禅,却依旧将其称呼为陆禅。 “果然你就是个祸害。是我过去心慈手软了,不应该把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放置在一边不管。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就会身体力行地让你明白,什么才是你应有的立场。”他以威胁的语气说。 而少女陆禅则毫不动摇地回复:“你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辰龙。我也不会再允许应凌云把你当成提线傀儡,继续操纵你助纣为虐。” “提线傀儡?操纵我?”辰龙冷笑,“你还是老一套啊,陆禅。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银面具的真实身份,但你还是没有明白,我根本就没有受到过洗脑。” 少女陆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我感受到自己的精神似乎受到了牵引。 现在的她身处于火海之中,换句话说,依旧是处于和我进行“身体接触”的状态,所以我们的精神同步还是进行时的。 她说过要借取我的力量施展精神法术干涉辰龙,所以我这会儿也没有抵抗,任由她施为。 或许这就是眼下打败辰龙的唯一突破口。 虽然想要单枪匹马打败辰龙,但我还是先把意识集中在眼前。万一辰龙在她施法过程中发动阴影传送突袭刺杀,我必须要在第一时间阻止。 而她则像是过去催眠青年研究员一样,说出了蕴含着精神法力的话语。 “——过去的你可不是现在这种,面对同僚沦为悲惨实验品也无动于衷,甚至把朋友推入地狱也面不改色的无耻恶棍! “你到底要侮辱自己到何种地步才会醒悟? “快点给我清醒过来,辰龙!” “……” 聆听着往日朋友的话语和精神法术,辰龙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不,不是“像是”。 他就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你到底要让我重复多少遍才会死心,陆禅。”他淡淡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受到过洗脑。” 198 VS辰龙2 一开始我认为少女陆禅是不大可能对着辰龙施展精神法术的,速度差距过于悬殊,她近距离对着辰龙施展法术可能才刚起头就会被杀死。然而她反过来利用了辰龙的听力足以捕捉到据点全域这一优势,在距离那么远的条件下就让对方听见了她那蕴含精神法力的声音。 而辰龙的阴影尘埃没有波及到她所处的地带,身处于火海之中的她周围也没有方便辰龙传送过去的阴影。就算辰龙真的传送到她附近再高速冲刺阻止施法,我也有充分的反应余地出手阻止。她恐怕就是算准了这个绝佳的机会,即使没有了战斗的力量,过去的她也是身经百战的成级别无常,战斗意识不容小觑。 可辰龙非但没有急忙阻止她的施法,甚至没有对她的精神法术产生任何反应。 “——没有受到过洗脑?”她难以置信地念着对方的话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完好无损的瓷器是无法被修复的,因为它从来都没有被破坏过。你妄图纠正我的洗脑状态亦是无用功,因为我一直都是在以自己的清醒意志行动。”辰龙说,“况且……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少女陆禅反问。 “如果应凌云真的具备就连成级别无常都能够轻而易举洗脑的手段,为什么他就只对着我使用,却从来都没有对着你使用过?”辰龙以尖锐的口气问,“你是真的没有思考过……还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思考?” “……”少女陆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这下失算了。 按照我过去的设想,在不依靠压倒性力量的前提下想要突破“传送门装甲”,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使用“不需要经过空间的手段”。“诅咒攻击”便是如此,“精神攻击”也可以列入其中。少女陆禅所尝试的,便是精神层面的攻击。 这条路线都失败了,难道接下来是要我当场领悟出“诅咒攻击”吗? 还有……辰龙居然真的没有被洗脑? 那么他又为何会倒戈向应凌云和人道司?他能够从中得到什么? 在我高速转动头脑的同时,辰龙再次传送过来,击出了泛着危险白光的拳头。这一次,这个拳头终于命中了我,然后竟宛如导弹命中目标般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把我轰飞出去。 这是他截止目前打出的最强一击,如果说之前他的攻击打在我灵魂上,造成的仅仅是身体被拳头殴打级别的痛楚,这一下就是被人拿着狼牙棒正面殴打躯干。要是灵魂这种东西有骨头,估计我骨头都要被打裂开。 而他自己的拳头却也破碎爆裂了。 陆游巡曾经对我描述过辰龙“全面强化”异能的弊端——那就是在把握不好强化力度的情况下,被强化者的肉体会超载爆炸。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超载爆炸现象居然还可以当成自爆攻击手段来使用。 下一瞬间,他失去的拳头就像是时光回溯一样恢复原形。 这不是他自身的超速再生,而是重启之力的倒带修复。与百般阻挠妨碍我的情况不同,重启之力是他的伙伴。 他的自爆拳头攻击放在外面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使用的,就算他可以超速再生,也肯定会大量损耗他的法力。而且,既然那是能够攻击敌人灵魂的自爆,八成也会对他自己的灵魂造成不小的反伤。 可是只要有着重启之力的眷顾,肉体和灵魂的代价就等同于无,体力的消耗亦是如此。用虚拟游戏的话来说,只要是在这处据点内部,他就是相当于随身携带全自动生效的“无限血瓶”加“无限蓝瓶”。而哪怕他遭到了瞬间就被清空所有血条的伤害,陷入死亡状态,也会在下一秒钟满血满状态复活。 他还自带相当于“无限防御力”的“传送门装甲”,我这边可是连给他造成伤害的方法都还没有折腾出来呢,他那边就又给我新展现出了这种作弊机制。 就算是我这个喜欢挑战难关的人也情不自禁开始思考,这次的关卡是不是难度高了那么一点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背叛罗山……背叛我?” 与此同时,少女陆禅无法接受地问:“过去的你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一直都没有改变过,陆禅。” 仗着“传送门装甲”,辰龙居然一边同我战斗,一边回答起了往日朋友的问题:“我总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战斗。过去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只是我发现了在罗山无法达成这个目的,所以就跳槽到了人道司而已。 “而且,真要说起背叛,那也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道路。” “背叛的是我?”少女陆禅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治世主义会把凡人变成奴隶,超凡主义会把凡人变成资源。而前者最后也会倒向后者,结局是相同的。你明明看清楚了这一点,却还在那里说什么相信从内部改变罗山的道路……你是认真的吗?”辰龙沉声道,“不,你只是软弱,只是在逃避而已—— “我们都曾经立誓为了更多的人而战斗,然而你比起应该拯救的大多数人,居然更加在乎与自己来往的少数人。不要急着否定我,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牺牲自己的熟悉之人,去拯救千万倍的远方之人,你可以做到吗?你做不到的,陆禅。 “所以你无法背离自己身为猎魔人的立场,这就是你的软弱性。 “当你做出这种选择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我的同道中人了。” 且不论无法牺牲少数熟悉之人拯救多数远方之人是不是软弱,我认为他有个地方说的不无道理——按照少女陆禅之前对我做过的未来分析,“猎魔人的立场”和意欲拯救普通群众的“英雄的立场”,确实是存在矛盾的。 而既然辰龙和过去的陆游巡一样,有着拯救普通群众的义心,那么他会选择站到猎魔人的对立面,似乎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精神法术无效的事实也放在眼前,少女陆禅只能消化并接受他的话语,然后反问:“……那么你呢,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放弃身边的少数人,你就把自己的朋友卖给了人道司?” 辰龙冷酷地说:“成级别无常这种级别的实验体可不是那么容易捕获的,人道司需要完成‘改造人技术’的最后一块拼图;而眼前就有一个对我百分百信任的‘叛徒’,根本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吧。” 少女陆禅双拳紧握,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能够隐约感受到在她心中沸腾的思考,便暂且代替她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人道司就是比起罗山更好的选择吗?”我说,“拿猎魔人做违背道德伦理的人体实验,姑且还可以说猎魔人是敌人;而你们如今就连普通人都不放过,又在外界大量制造怪人危害社会安全,这就是你追求的正义了吗?” “我的身体被应凌云亲手改造,其中留有他的后门,现在的我暂时无法反抗他,也无法阻止人道司的某些极端行为。”辰龙说,“迟早,我会让应凌云付出血的代价;而人道司那些想要独占成果、成为第二罗山的高层和后台,我也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是,我并不认为现在的人道司完全是错误的,为了赶超罗山这尊庞然大物,我们无法仅仅选择干净的手段。眼下的流血都是为了未来的世界—— “而在事成之后,我自然无颜继续存活,会把自己的罪行曝光天下,接受应有的审判以及死亡。 “这就是我的决心,像是陆禅这种天真之人注定是无法理解我的。” “是啊,我不会理解……没有什么大义是必须要牺牲良心的。” 少女陆禅终于变得平静了,她说:“——或许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变过,辰龙,只是过去的我误会了你而已。现在误会解开了,原来你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狂人罢了。” 她似乎终于对辰龙彻底失望。 而我却是感觉自己终于看清楚了辰龙这个人真正的颜色,同时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其他的想法。 辰龙的出发点似乎是很好的,然而他为了这个愿望,就连曾经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都要牺牲。 不是为了利益、也不是为了感情,而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不惜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我无法喜欢上他,也无法共情他,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要成为他这种人。不过,另一方面,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在正常的人生道路上绝对无法相交的,扭曲的戏剧性光辉。 过去死在我手里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他们虽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临死前吐露出来的动机都是庸俗的欲望。 想要报复看不起自己的人、想要凭借力量为所欲为、想要得到更高的地位……并不是说庸俗的欲望就不好,可仅仅如此,难免感觉他们在立场上和我差不多,都是机缘巧合得到强大力量的普通人。与他们之间的战斗再千奇百怪,也无法真正把我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而辰龙则不同,就算他的愿望是少女陆禅所说的“自以为是”,也绝对不是俗人的欲望。 现在的他在我眼里仿佛在发光。 他毫无疑问是栖身在与日常性世界截然不同的疯狂领域的人,而我现在与他身处于同一个舞台上,与他交流和厮杀。那么我也毫无疑问也是跳脱出了日常性世界,是这个光怪陆离的魔境的一员。 而现在,我就要成为他故事之中的处刑人,要为他的故事画上最后的休止符。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们的企图已经失败,精神法术对我无用。庄成,你也无法奈何我,你输定……” 辰龙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了下,接着警惕而又困惑地说:“……你笑什么?” 199 VS辰龙3 辰龙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变得非常警惕,攻击频率都降低了一半以上。如果我真的在笑,他会有这种警觉反应倒是很正常。不光是局限于我,任何人在紧锣密鼓的战斗过程中突然看到对手笑起来,八成都会觉得事情有鬼。 “我在笑吗?”我这么反问了一句。 而或许是受到辰龙话语的影响,我居然也从自己的声音里面听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过,现在的我确实是心情很好。 “……庄成,你在思考什么?” 在我的感知中,远处,站在主管室里的少女陆禅似乎有些茫然,她说:“我忽然很难同步到你的精神了。你的思维正在往远离我的地方偏移,我无法读取你现在的思考……” 说不定思考这种东西也有电波频率一说,我现在的思考可能和少女陆禅的性格合不来,所以精神同步的状况也变得不太好。 我没有回应她,而是先回复了辰龙的话语。 “我只是在高兴而已,原来你真的没有被洗脑。”我说,“你的一切行动,都是出自于你的自我意志,而我也不是在和应凌云的提线傀儡战斗。” 原先在辰龙的身上,就只有“传送门”装甲这一个要素值得我全神贯注对待。 而现在则不一样了,我决定重视辰龙——再次重视这个人,这个第一次为我带来真正痛楚的人本身。 如果说我是通过与他这样的人互动来感受到自己身处于异常的世界,那么当这种互动去到了最激化的地步,也就是到达了我杀死他的阶段,我又会从中品味到什么滋味呢。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境可能有点变态,总之,我认为自己必须亲手杀死他。 随着我的力量和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辰龙这一敌人身上,对于据点环境重启倒带现象的压制难免就有些放松,卫兵和研究员们的复活逐渐变得稳定化。我现在倒也没有非得杀死他们的理由了。毕竟纵使所有的卫兵和研究员死去,秘密据点也没有出现少女陆禅过去所说的地震和空间模糊化现象,由此可见这些人并不是构成独立现实空间的必需要素。 再者,且不论那些卫兵,少女陆禅和祝拾都对我强调过,要是放着研究员们活着也不会影响到我毁灭独立现实空间,那么最好还是将其留存。我也没有兴趣非要杀死他们。 “你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回复,辰龙流露出了发自内心无法理解的情绪,大声呵斥:“莫名其妙!” 他再次向我发动了高频率的袭击,泛着白光的拳头一发又一发地向我轰来。“轰”这个字用在拳击上的确是比起“打”给人印象强劲得多,可是用在他的拳头上就完全不是修饰。 每次拳击落下都会产生夸张的爆炸,毁灭据点的一片区域。是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片区域”。光是冲击波就足以震碎无数道墙壁和地板,产生偌大的建筑空腔,旋即无处不在的重启之力又会倒带修复一切。 吃下这么几次重击灵魂的拳头之后,就算是我也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迟钝了,再加上重启之力对于身体动作的拖拽,使得我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凌驾于辰龙之上的移动速度都被拉下水。要想修复自己的灵魂创伤也很简单,不过我没有急着修复,想要以此让辰龙多少掉以轻心。 那么,我具体要如何攻略“传送门装甲”呢?先前我指望的是少女陆禅的精神法术,虽说那种做法和我一开始设想的“条件对等的战斗”不太一样,可对面毕竟也有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在支援,勉强也算是条件对等。 不过现在无法指望那边也是好事,这种实质上以一敌二的局面相对来说更加符合我的初心。少女陆禅至今为止也已经帮到我很多了,接下来就让我孤军奋战吧。而且,她也给了我一点攻略的提示—— 那就是“声音”。 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可以做到在不被我火焰干涉的同时殴打我的火元素躯体,用双脚踩踏地面借力的同时不被攻击到双脚,其中遵循的大概是一种常理无法描述的怪异性质逻辑。或许这也是辰龙开发技能的结果吧。但是,既然他和我一样是人类,并且以人类的思维操纵力量,那么在主体部分肯定还是在遵循常理的。最起码,不可能所有的部分都在反常识。 就比如说,既然他要准确地对着我这个敌人发动攻击,那就必须先用自己的感官捕捉到我。换句话说,他必须接收外界的信息——必须让外界的信息可以进入自己的“传送门装甲”。 先前少女陆禅使用的虽然是原则上可以无视物理空间的精神法术,但毕竟是以声音作为媒介,只要辰龙不去接收声音信息那就等同于没戏。而辰龙实际上还是听见了声音,并且给予了回复。之所以没有中招仅仅是因为他真的没被洗脑而已。 那么,他是不是仅仅允许了“声音”这一信息进入“传送门装甲”,甚至在战斗中也只是靠着听声辨位来判断我的位置和动向呢?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我们现在主要是以火焰传送与阴影传送的方式进行位移,但也有很多行动是通过超音速移动达成的。既然都是“超音速”了,那么他仅仅靠着听声音判断我的位置肯定是来不及的。 他必定是在用眼睛看着我,这一点从我移动时他头部的动向也可以判断出来。而且就像是听觉一样,他的视觉大概也是通过“全面强化”异能增幅过的,其敏锐度或许称之为“魔眼”也不为过。而无论如何,只要是眼睛,那就需要接收光线信息,要允许光线进入他的“传送门装甲”。 问题在于——“光线能够进入‘传送门装甲’”这条情报,对我来说真的有用吗? 真的有用。 而且还是至关紧要的有用,我接下来就要通过这条情报攻略“传送门装甲”。 我能够操纵自己的精神与火焰之间来回转换,而我的火焰,以及火焰所产生的光与热,都是我精神的显化。过去我和孔探员“并肩作战”的时候,我爆发出来的火焰之所以没有使得孔探员因突然出现的强光而陷入暴盲,也是因为火焰所产生的光线也和我操纵的火焰与热量一样,具备“多重标准”特性。 当然,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算我没有把孔探员列入白名单,身为怪人的他估计也不至于被我的火焰亮瞎双眼。 而我现在要表达的是,既然我能够产生相当于是自己精神的光线,而辰龙又把光线列入了“传送门装甲”的白名单,那么是否意味着,我可以把自己的精神悄然送入“传送门装甲”内部,再将这部分精神转化为火焰从其内部点燃引爆? 我对于光线的操纵还不是很熟练,其中“将光线重置为精神”这个手法也是我很少用到的。本质上,我的超能力还是操纵火焰,“热”这个概念在我的意识里算是与火焰很靠近的,而“光”这个概念相对来说则要疏远一些。 稍微花费一点点功夫,我总算是把握住了些许手感,开始把光线送入辰龙的“传送门装甲”—— 不,这个步骤根本就没必要。现在秘密据点内部遍地都是我散播的火海,这里早已沦为我的领域,充斥着橘红色的火光。而属于我的光线也早已进入了“传送门装甲”的内部。 当我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瞬间,正要再次向我击出拳头的辰龙猛地浑身一震,连忙向后急退。 他有着经过“全面强化”异能增幅的第六感,肯定已经意识到了大难临头吧。但是,第六感终究只是第六感,并不是“预知未来”。 上次在现实世界的战斗里他也被我抓住过手腕,面对至近距离的火焰爆发也没有能够悉数躲避。通过种种迹象我可以判断,他的第六感最多只能做到提示危险的出现,而无法描述危险具体会以何种形式降临。 他后退又能够退到什么地方去呢?现在只要是在这处秘密据点内部,他哪里都逃不了。 随着我念头一动,侵入“传送门装甲”内部的光线转化为精神、再转化为火焰,而就像是放在火柴盒里的鞭炮陡然爆炸一样,正在急速后退的辰龙陡然全身炸裂,“传送门装甲”各个部位都发生重度破碎,就像是爆浆一样从无数裂口处涌现出来明亮炽热的火焰。 向外溢出的火焰像是纠缠猎物的蟒蛇一样回头再度咬去,不光是吞噬肉体,也吞噬灵魂。 “啊啊啊啊!!!” 辰龙发出了痛不欲生的叫声。 与此同时,“传送门装甲”也陷入了崩溃毁坏。看来为了能够让辰龙穿戴,这个装甲的内侧并不是传送门,因此也是可以从内部破坏的。 遭到攻克的“传送门装甲”就像是过去我灼烧过的普通阴影物质一样迅速分解。 200 VS辰龙4 我攻克了“传送门装甲”! 不过,这种攻克应该仅仅是暂时的,甚至很可能是仅此一次的。 即使用的防御手段再特殊,辰龙本质上也是接受过怪人化改造手术、以强化自身肉体为主要战斗手段的猎魔人,因此他在感知方面采取的显然也是大幅度强化自己原有肉体五感的路线。可他在叛出罗山之前还是个身经百战的成级别无常,我不认为他的感知手段就只有视觉和听觉等等生理知觉,多半还会使用——甚至早已并行使用了探查方面的法术,以弥补生理知觉的某些劣势。 而一旦让他反应过来我攻克“传送门装甲”的方式,他必定就会抛弃视觉,将感知外部环境的方式切换成以探查方面的法术为主,然后重新变为无敌之身。 我必须在他重整态势之前将其格杀。 他仍然在缠身的火焰之中垂死挣扎,并且疯狂地向我袭击过来。按理说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我的火焰已经足够杀死他七八次了。现在的他之所以还没有死亡,是因为重启之力的存在。 重启之力使得本应该灰飞烟灭的一切都重新结合,这种结合力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使得物质变得离奇牢固的力量。本来我和辰龙之间战斗的余波早就应该把这处秘密据点轰碎了不止一次,据点却仍然屹立不倒;辰龙自身也是,刚才爆发的火焰本来早就应该把他炸得四分五裂,他却还是可以继续战斗。 在我的火焰飞快地破坏他的肉体与灵魂的同时,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也在飞快地修复他的伤势。只是论及效率,还是我更胜一筹。辰龙仿佛倾听到了死神的呼唤,变得愈发疯狂,强行忍耐住浑身熊熊燃烧的地狱痛楚,不顾一切地向我击出充斥着白色爆炸光芒的拳头。 “我不会输……我不能输!” 他似乎已经被烧到神志不清,却依旧吼出了混入痛苦和坚定意志的誓言:“我……要拯救!!” 何等执念深重! 在发出声音的同时,他浑身都爆发出了强烈的白光,并且向我擒抱了过来。 他这是打算发动自爆攻击,与我同归于尽? 纵使现在的我无法把火元素躯体的密度提升到极致,同时还被重启之力拖延了移动速度,他这么明显的同归于尽战术也应该是无法命中我的。可就在这时,作用在我身上的重启之力突然大幅度加强,令我的火焰传送都慢了半拍。 我立即意识到,是正在暗中关注着我们战斗的银面具博士配合着辰龙的同归于尽战术,把作用于据点全域的重启之力统统拿来镇压我一个人。而辰龙则趁机把我牢牢地擒抱在了怀里。 他们的做法看上去是徒劳的,因为此时此刻的我严格地说并不是与辰龙战斗的这具火元素身躯,笼罩整座据点的火海都是我的身体。仅仅消灭这具人形躯壳似乎是无用的。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其实是找到了正确的攻略方法。或许银面具博士是靠着自己卓越的学识和眼力,而辰龙则是靠着自己拔群的第六感,他们都很清楚地把握到了这具身体是我的“要害”。 一来,这具身体是火海之中密度最高的部分,也可以说是集中了我最多灵魂的部分,就连周围的火海都是为了托举这具身体而存在的;二来,我的意识是有重心一说的,如果能够把我在这场战斗中的心理活动化为文字,也可以看出来是以这具身体为中心进行的叙事。因此这具身体既是最强的部位,也是最致命的部位。攻击这里最有效。 只不过,他们仍然有着误会。 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是整个人都入侵了这处秘密据点,实则不然。我仅仅是一只脚踩进了这个地方而已,另外一只脚还立足于现实世界。 在辰龙爆炸的一瞬间,我将自己意识的重心切换到了现实世界的身体,并且进一步有意识地收走了残留在秘密据点内部的大部分注意力。旋即爆炸轰然响起,白色的光芒和冲击波向着远处席卷粉碎,秘密据点一半以上的区域都化为乌有。这还是有重启之力加固的基础上,要不然再来数座都要被炸成废墟。 也不知道这场自爆针对灵魂的威力具体有多强,总之我残留在这里的少数灵魂都被撕成碎片,与少女陆禅的精神同步状态都被强行解除了。而或许是由于我的主体安然无恙,就连沦为纸屑残骸的精神都可以成为我知觉的延伸,让我看清楚据点内部的情景。 在充斥着扭曲高温,仿佛空间都扭曲了的建筑空洞之中,无数血肉宛如倒带般凭空集中,重组了辰龙的肉体。 重启之力复活了自爆死亡的他,并且快速地修复周遭环境的一切。 “干掉了吗……?” 他悬浮在半空中,气喘吁吁地看着周围。据说怪人是可以感受到灵魂气息的,从他的视角来看,应该只能感受到“庄成魂飞魄散了”的结果吧。然而我还活着。有着敏锐第六感的他貌似也若有所觉,表情有着浓烈的警觉之色。 毫不犹豫地,他虚握起了右拳。阴影之力从指头缝隙里爆发出来,急速覆盖他的全身,重新组成“传送门装甲”。然而我怎么可能任由他再次着装。在阴影之力即将把他完全封装的一瞬间,我发动火焰传送,来到了他的身后。 我的手臂穿过阴影之力的缝隙,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什……”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这一次,是真的将死了。 既然他对于生死危机那么敏感,现在也肯定已经觉察到了吧。他看着我的眼神在惊愕之余,更是有着强烈的绝望。 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间不容发地爆发出了火焰。他这次连发出惨叫的功夫都没有,身体就在火焰之中化为漆黑的焦炭,而笼罩身体的阴影之力更是瞬间蒸发。 这是零距离的火焰爆发攻击。虽然对于能够把精神融入火海和环境热量的我来说,“攻击距离”客观地说并不重要,但在主观上我还是会无意识地认为距离自己身体近的目标破坏起来更加容易。因此这一击的威力比起之前更上一个档次。 无处不在的重启之力都被这一击的气势暂时压倒,赶不及帮助辰龙抵抗伤害。我能够感受到,一份无比巨大的“炉渣”出现在了我的火焰之中。这是辰龙被我炼化的灵魂。 几乎是同时,周遭环境的倒带修复进程突然停滞,所有的重启之力都集中在了辰龙的焦炭残骸之上,使其重新出现骨头和血肉。就连我这边刚获得的“炉渣”都在逐渐溶解消失,要化为健康的灵魂回到辰龙的残骸之中。 我再次全力驱动火焰焚烧焦炭残骸,刚刚恢复的骨头、血肉、灵魂再次沦为焦炭和“炉渣”。意图复活辰龙的重启之力和不断杀死辰龙的火焰之力僵持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场无止境的拔河。 不过这种抵抗并没有超出我的预料,我很清楚重启之力会复活辰龙。而我亦是早已对此下了定论——将死了。 我一边阻止重启之力夺回“炉渣”,一边发动了火焰传送。 要传送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与辰龙灵魂对应的巨大“炉渣”。 一瞬间,“炉渣”就被送到了独立现实空间之外。这个过程说是传送可能不太对劲,因为这份巨大“炉渣”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具现化出来,也看不出来什么传送不传送的。不过既然都是保存在火焰之中的东西,那么原理就和把自己的随身物品从一处传送到另外一处差不多。 如此一来,辰龙便再也没有了复活的希望。 重启之力的领地仅限于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无法追溯被送往外界的灵魂。 辰龙,死亡。 就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败北,重启之力从辰龙的焦炭残骸上退走。而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法力的支撑,焦炭残骸只能坠落到地面上,并且再也无法耐受我的火焰,就此汽化消失,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焦黑痕迹。 在那焦黑痕迹里面,好像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小物件。 见状,我便落到地面上,定睛一看。那貌似是个银色的徽章。可能是辰龙生前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在火焰的洗礼之下居然毫发无损。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奇地把这枚徽章捡了起来,仔细观察,却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似乎就不过是个金属制成的东西,上面用毛笔字体雕刻了一个“一”字,感受不到丝毫力量。这种东西到底是靠什么耐受住我的火焰的? 忽然,脚步声从我的身后响了起来,有人正在往我这边缓缓走来。 回头看去,是少女陆禅,看来她是确认到了这边战斗的结束,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她在不远处站定,看向了地面上空荡荡的焦黑痕迹,然后陷入沉默。 我无法想象她对于辰龙这个背叛自己的往日旧友的感情,也无法想象她此时目睹其死亡的心境。 在她的脸上,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情绪,反而透露出些许伤感和兴味索然。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201 分崩离析 我总是对于杀人一事生不出特别的感触,无论是过去杀死那些怪人,还是刚才反反复复杀死那么多卫兵和研究员,心里都是毫无波澜。因为是敌人,所以要杀死,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顺理成章。杂草要从石头里长出来好歹也要找条缝隙,而我则很难从中挑出足以让自己滋生多愁伤感情绪的余地。 而现在看着那片焦黑痕迹,再看着少女陆禅惆怅的神色,我却是从杀死辰龙一事里觉察到了异样的心境变化。过去的我仿佛仅仅是怪异世界的游客,而现在,我似乎真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触,我自己也不是很能够理解。 少女陆禅很快注意到了我手里的东西。 “这是……?”她发出了迟疑的声音。 我举起了手里的银色金属徽章。 “你说这个?这是辰龙遗留下来的东西。不知为何,我的火焰没有能够把这个烧坏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说这是辰龙留下的……”她的神色变得五味杂陈,“……是的,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 “国家一级猎魔人?” 我感觉这个名词在哪里听说过。 对了,祝拾很久以前对我提及过。成级别的无常,也被称呼为“国家一级猎魔人”。只是因为猎魔人们认为自己超脱于国家政权,所以对于这种冠以“国家”头衔的称谓不以为然。 “只有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成级别无常,才会被国家高层正式授予这个勋章。有资格得到这个勋章的无常很少,而愿意接受授勋仪式的无常就更少。因为他们之中有些人认为世俗政权没有资格为自己授勋。”少女陆禅说,“最近几年领取过这种勋章的,就只有我和辰龙,还有一个擅长操纵青色雷电的女性猎魔人。而勋章本身并没有特别的力量,仅仅是用贵金属制成的装饰品而已。” “也就是说,这是辰龙的勋章?那它为什么可以耐受我的火焰?”我奇怪。 “不,这应该是我的勋章。”她复杂地说。 “你的?”我疑惑。 她对着我伸出了手,我便把银色勋章交到了她的手里。 “过去的陆禅在逃出这处人道司据点的时候暗中取回了自己的无常剑,却把这枚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与自己的梦想一起弃置在了此地。这是与过去的自己做出切割的证明——从今往后,‘陆禅’将再也不会为了凡人而战斗。”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银色勋章,“至于勋章为什么可以耐受你的火焰……我想这应该是因为,这个勋章就是我的本体。” “本体……”我试着消化这条信息,“你是说,因为这枚勋章寄托着陆禅的梦想,所以……” “物品可以寄托人的思念,过去的陆禅是通过弃置这个勋章达成了弃置自己梦想的结果,因此这个勋章就是我这一‘现象’发生的源头。”她说。 原来如此。因为少女陆禅在我火焰的白名单里面,所以这个勋章也连带着不会受到伤害。倒是说得通。 “可是,辰龙居然会随身携带我弃置的勋章,他……” 说到后面,她停顿了一小会儿,接着摇头。无论如何,辰龙都已经死亡了。就是再去谈论他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他也不会跳出来告诉我们对不对。不,即使他还活着,也肯定不会承认什么吧。 我感觉自己或许还是不要把辰龙的灵魂已经被炼化为“炉渣”的消息告诉给少女陆禅比较好。 “既然这是你的物质容器,那么在独立现实空间毁灭之后,这个勋章能够帮助你继续存在吗?”我问。 “作为我根源的思念或许可以和勋章一起存在吧,但是我这个能够与你对话和互动的‘梦之化身’,注定是要消失的。”她面不改色地说,“不过,只要有着这个勋章,应该就可以把我——把‘梦想’还给外边那个陆禅了。” “具体要怎么做?”我姑且一问。 “很简单,把勋章交给他就可以了。”她十分笃定地说,“过去被他连同勋章一起遭到弃置的梦想,将会和勋章一起回归到他的身上。 “只不过,我一旦去到现实世界,就会像是砂糖进入温水一样迅速消失。就算可以想办法稍微延迟一点点消失的时间,身为梦幻泡影的我也无法移动现实世界的物质。这件事情只能够拜托你。 “庄成,你可以帮帮我吗?” 我毫不迟疑地说:“不要。” 我以为她听见这个答复会吃惊,甚至会生气,却不想她面不改色。 “为什么?”她耐心询问。 “对我来说,‘过去的陆禅’仅仅是个素未谋面的‘远方之人’。”我说,“而现在的陆游巡,尽管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有鬼,可无论如何,他真真切切地帮助过我,我和他也算是在慢慢地熟悉起来。要我杀死‘现在的他’去换回‘过去的他’,我不做。” 她追问:“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你就认为现在的他是个好人了吗?既然你也承认他心怀鬼胎……不,说到底他是个超凡主义者,而你的朋友祝拾则是治世主义者,他们终有一日会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你一定是会站在祝拾身边的吧,难道你不认为应该赶在他们发生冲突之前,最好先让外边那个陆禅找回身为治世主义者的自我认知吗?这不止是对祝拾有益处,也是对你有益处,更是对这个社会有益处。” “我从来都没觉得陆游巡是好人,不过大体上,我认为他现在暂时还是我们这边的人。或许以后的他会变成敌人……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大不了到时候再与他做过一场。”我说,“或许你会说我缺乏先见之明,但是我不打算因为别人以后可能如何如何,就以此作为理由清算现在还什么都没做的他。” “是这样吗……”她闭上了双眼,“不想为了更有价值的‘远方之人’,而牺牲近处之人……” “你在这次事情里面帮助了我很多,如果你有其他的要求,我会尽力帮忙。” 我想了想,要是自己什么都不为她做,那也确实不太厚道。 “不,我们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并肩作战而已,是互帮互助的关系,谁都不欠谁的。”她睁开眼睛,“不过,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答应我这么一个请求吗?” “你说。”我端正态度。 她先是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微微一笑,说:“庄成,就请你继续保持自己吧。” “什么?”我意外。 明明还有很多有价值的要求,她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险些忘记了她的原型是一个男人,这一刻的她,竟真的像是一个少女。 就在这时,我们所站立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动摇,而空间也忽然变得模糊。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很快我就意识到了这种现象的起因。 这是少女陆禅曾经说过的独立现实空间濒临毁灭的现象。看来辰龙真的是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的支柱,当他死亡之后,据点就会步入毁灭。 而重启之力则仍然在这处据点内部到处修复事物,空间的模糊化现象也迅速恢复,然而地震依旧没有停歇。我的火海也没有消失,正在到处搞破坏,与重启之力角力。正常情况下,重启之力会把濒临毁灭的独立现实空间重置成完好无损的状态,现在却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按照这个势头,独立现实空间会继续卡在这个地动山摇的状态里,虽然应该不会好转,但之后是会恶化,还是会停滞不前,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我们有一个迅速将其推入毁灭的好办法。 那就是去杀死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的主人。 这个位置距离银面具博士所在的实验室很近,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实验室前,并且踏入其中。 而银面具博士则像是等候多时一样站在里面。 他看上去没有很好的战斗手段,却没有惊慌失措地躲藏。我想,这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无论逃跑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现在将火海散播到这处据点每个角落的我,才是这个地方实质上的支配者。 我操纵遍布此地的火海,向着银面具博士席卷而去;而重启之力就像是力场护盾一样密不透风地围绕在他周围,把火焰拒之门外。 看到这一幕,我直接使用了第二种手段,那就是像是对付辰龙一样,以火焰散播的光线作为媒介直接点燃银面具博士。既然现在的我可以用肉眼正常地看到他的身影,那就意味着他的重启之力还没有把光都倒带。至于理由是基于某种原理难以做到,还是暂时抽不出那么多余力,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他之前一直都在后方以重启之力支援辰龙,我是如何操纵光杀死辰龙的,他肯定以旁观者视角看得一清二楚。 他显然已经在短短时间里找出了破解我这一招的方法。 202 VS银面具博士1 我尝试以光作为媒介攻击银面具博士,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银面具博士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这不是因为我的技能发动失败,而是他以某种手段把我的技能无效化了。他在完成防御之后似乎也确认到了什么,流露出来预料之中的情绪。 “就和我推测的一样,你破解‘影之缠装’的诀窍,是‘光’。”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姑且一问。 就我观察,虽然他能够使用重启之力,但是本身毫无战斗力,是靠着植入心脏部位的神印碎片才有的力量。与其说是他是个强者,不如说是个拿着强力道具的凡夫俗子。他自然也没有辰龙那么神奇的第六感,却能够那么快就识破我的手段,着实令人费解。是因为他是专门研究怪异之力的专家,所以才有这等眼光吗? “驱散‘影’的向来都是‘光’,作为怀疑的方向并不难以理解吧。之后只要结合你力量的性质和‘影之缠装’的白名单机制,很容易就可以推测出真相。”他说,“而要防御你这一招,实际上也很简单。” 我这边也已经看出来了他防御这个技能的手段。 确实简单至极,他仅仅是在自己周围展开了高密度的法力护盾而已。这间实验室原本就自带重重防护,他大概是通过操纵设备将其调整到了自己的身边。 高密度的法力本身就可以抵御外界的诸多威胁。曾经我想要以目光点燃辰龙,就被他浑身缠绕的强大法力所拒绝。这是因为他的法力强大到可以阻止外来精神的侵入。而我的火焰散发的光芒本质上也是精神的显化,眼下会被相同的道理拒之门外也在情理之中。 不,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合理。现在据点里面所有的照明设备都被我的火海破坏了,尽管重启之力反反复复将其修复,却总是无法来得及点亮。周围唯一的光源就是我的火焰。而拒绝火光的银面具博士周围却没有陷入黑暗,而且从他眼神的动向来看,他也显然是可以看见我和火焰的。 就像是守护他的法力把火光之中属于“精神”的部分剔除,仅仅留下了作为物质的光。然而,这也是不可能的——我的火光全部是我的精神,里面没有一丝丝真实的光含量。那种做法就好像是企图从百分百的乙醇里面过滤出水一样,是违背逻辑的事情。 问题在于,这种违背逻辑的事情就是真的发生了。正因为我是参与者,所以才感觉得到。并不是有着其他的答案,上面所讲述的就是真相。这其实不是银面具博士的法力护盾的特殊功能,而是法力的基本性质。 “猎魔人的法力大多数是基于精神的,而精神有着超越时间和空间,以及诸多世间常理的属性。然而猎魔人越是有意识地运用法力,越是难以体现出其原始性质。”银面具博士感慨万千地说,“辰龙的‘影之缠装’理论上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他把本来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法力护盾整合到了里面,而且那套装甲本身就是高密度的法力聚合体,能够抵挡诸多精神和诅咒方面的力量。 “然而这种做法或许是错误的。法力护盾是猎魔人的基本技能,粗浅至极,可正因为其粗浅至极,反而可以体现出法力的原始性质;而‘影之缠装’则是建立在高度复杂意识之上的技能,有着明确的规则和机制。 “‘影之缠装’固然无比强大,但这种强大是可以理解和描述的。而越是如此的力量,越是可能被人类的智慧破解。某种意义上,‘影之缠装’偏离了怪异之力的领域。太容易描述了,太容易理解了,以怪异的角度出发,太肤浅了。 “在以科学技术重现怪异之力的时候,我们也时常会遇到这种情况。科学需要的是严谨、量化、准确定义,越是描述准确越好。可越是如此,反而越是与我们的目标渐行渐远。” 说到最后,他变得自言自语,思绪游离,好似沉浸在了科研者的思考之中。 我能够理解他的意思。正因为有着明确的规则和机制,所以“传送门装甲”才会被找出漏洞。或许这也是所谓的规则和机制型能力的先天性缺陷。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一旦可以摸清楚全貌,就会被抓住破绽。 怪人们的独有能力似乎也都具备一定程度的“容易描述”的机制性。初看之下,他们仿佛一个个的都拥有着远超自己水平的荒唐异能,又是转嫁因果、又是修改既成事实……可如今回头看去,他们的异能作为人道司所追求的真正的“怪异之力”,其实也是偏离主题的。 反倒是法力护盾这种简单粗暴的同时定义不够清楚的力量,一旦去到高深处,就会像是小孩子无理取闹一样怎么说都可以,变得非常赖皮。 怎么感觉像是把自己给骂进去了,是错觉吗。 言归正传,好在银面具博士的法力护盾虽然不下于辰龙,但还没有到达我奈何不了的地步。 可能是因为我不太能够想象自己的精神以“光”的形式存在,所以威力也提升不上去,这才穿透不了那法力护盾。倒不是我自觉性格阴暗,仅仅是光速太快了,我无法想象自己的精神能够以光为媒介传递。不过只要作为我主力的火焰扑过去,那种程度的法力护盾立刻就会被破坏。 火海一寸寸地侵蚀着重启之力占据的领域,唤回了银面具博士的心神。 他看着周围场景的崩溃现象,发出了叹息。走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力回天。我也总算是得到了确信,他是真的后继无力,拿不出来更多的力量了。 他的重启之力原本就只能勉强维持与火焰之力的均衡,如今据点还要承受因辰龙的死亡而发生的崩坏现象,均衡已然崩溃,败北迫在眉睫。 “你就是辰龙曾经提到的,在外界与他战斗过的火焰能力者……对吧。”他再次看向了我,“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据点里的研究员们向本体申请的孩童实验体,所谓的‘目击到作战现场的不幸小孩’仅仅是他们编造的毫无诚意的借口……看来你是以一种不知名的手段扭曲了他们的认知啊。” 他好像没有被我的虚假身份扭曲过认知,是因为他身体里的神印碎片吗。 “你的目的,应该就是被收容在这个据点里的祝长安。”他说,“我把他还给你,希望你可以不要继续破坏这处据点,并且速速从这里离开。” “事到如今你才想要讲和,是不是太迟了?”我反问。 “你其实没有非得摧毁这个地方的理由吧。”他平淡地说,“我可以看出来,你其实和我的本体是相同类型的人,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主义者。甚至就算现在被我当面指出这一点,你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惭愧。往好处的说,你是个善于自我接纳的人;往坏处说,你就是个十足厚颜无耻的家伙。 “而矛盾的是,你们仍然会在乎自己的朋友,就连对于和自己有些来往的熟人也会忍不住产生关注。因为你们其实非常孤独,渴望能够与自己对等相处的人…… “所以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放弃摧毁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你身边这个自称陆禅的‘幽灵少女’就不会死。 “你其实打从心底里不关心我们人道司做了多少坏事,也没有要像是英雄一样亲手惩罚我们的热血冲动,但是你肯定不希望她消失,对不对?” 这是攻心之计。 少女陆禅转头看向了我。 虽然和陆游巡那边约定好了要摧毁这里,但我确实有着不希望少女陆禅就此消失的想法。只不过,银面具博士果然还是没有理解我。他把我和应凌云看成了同类,而他身为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想必对其有着极其本质的了解。那么,我和应凌云果然是不同类型的人。 “你有两个误会。”我说。 “……是什么?”他问。 “第一,只要我这位伙伴是发自真心,昂首挺胸地行走在消灭你们的道路上,哪怕是自己会在最后消失也在所不惜,那么我就会发自真心地尊重她的意志,奉陪她到最后一刻。”我说。 银面具博士隐约表现出了愕然。 而少女陆禅则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就是那么想的。” “第二,我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是我喜欢和好人做朋友,所以我要杀了你。” 我想,要是自己真的在这里听从了银面具博士的建议,以后或许就没办法和祝拾和长安继续做朋友了。 “好人……好人?”银面具博士无法信服地说,“既然如此,你就更加不应该消灭我们。我承认,我们从事的是罪孽深重的工作,但是反抗罗山的黑暗统治,在未来拯救普通群众的希望也只有在这里才有可能会诞生。 “已经有大量无辜的生命在这里逝去了,我们必定要为此承受报应……可要是你现在就毁灭了这里,那些血泪就都会变得毫无价值!” “你自己真的认同这种思想吗,银面具?”少女陆禅问,“若是如此,为什么支撑此地的‘做梦之人’不是你,而是辰龙?” 203 VS银面具博士2 少女陆禅居然说“做梦之人”是辰龙。 在我之前的想法里面,能够把这处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的,只会是神印碎片的持有者,也就是能够随心所欲重启据点的银面具博士;而辰龙尽管很可能有着特殊地位,以至于就连其死亡都会造成据点动荡,却不至于重要到可以说是支撑此地的“做梦之人”。 听得此言,就连银面具博士都不由得沉默了下,然后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做梦之人’?” “这处独立现实空间虽然是现实,但是不知为何有着梦境的特征,尤其是对于支撑此地的人来说,这里很可能无限接近于梦境。”少女陆禅说,“而如此重要之人,要么是身为最高权限者的你,要么是身为据点最强者的辰龙。事实上,这处据点所有的卫兵、研究员、实验体都有死过,却都没有对据点造成过影响。 “而仔细想想就能够明白,这个‘做梦之人’有可能是据点里的任何一人,却惟独不可能是你。” “何出此言?”银面具博士反问。 而我已经意识到了真相,说:“——因为他是‘后来者’?” “不错。”少女陆禅点头。 根据我曾经审问过的高级研究员的说法,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是应凌云亲手从现实世界分割出来的。那时候的“银面具”指的就是应凌云本尊,不存在银面具博士。 而过去陆游巡从怪人们那里打听到的应凌云的形象,也是“傲慢且装腔作势”,而不是银面具博士这种好好先生的形象,他却没有对此有过任何异议。这是因为他当初在人道司秘密据点里接触到的“银面具”,就是应凌云本尊。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其实已经存在银面具博士,只是他当时还不是最高权限者,仅仅是个从旁辅佐的研究员?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高级研究员有说过,应凌云在召唤出银面具博士之后就将最高权限者的地位转让给了对方。 既然独立现实空间的形成与银面具博士毫无瓜葛,那么他当然就不会是“做梦之人”。 “同时,这个‘做梦之人’也不会是应凌云。”少女陆禅继续说,“他长时间在外界活动,精神显然没有放在这个地方,很难想象是他的意识在支撑这个地方。而且如果说‘做梦之人’的意识与独立现实空间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在他前不久重伤垂死不省人事的期间,据点的运行一切正常也很蹊跷。 “反倒是在辰龙死亡之后,独立现实空间立刻就开始了崩溃…… “要是我所料不错,过去使用黑色玉石剪裁现实,虽然确实是应凌云出的主意,但是真正的执行者,应该是辰龙才对吧?” 银面具博士说:“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我又是什么?” “你是黑色玉石的容器。”少女陆禅断言,“作为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你从本体那里得到了巨大的权限,然而本体或许信任你的科研能力,却不信任你的忠诚。你的人格和应凌云相去甚远,无法接受人道司的罪恶。 “与之相反,辰龙受到了应凌云的极大信任,他既是你的保护者,又是你的使用者,同时还是你的监视者——我说的没错吧?” 她的推理符合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后者甚至还因为人格与本体相去甚远而无法顺畅连接意识网络。 甚至我当初通过意识网络按理说烧死了应凌云的所有“可能性分身”,银面具博士却貌似半点儿事情都没出过,据点里面更是没有相关的消息和记录,足可见他是一个多么异端的个体。 不过,应凌云居然对辰龙信任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让对方负责看管藏着神印碎片的“可能性分身”? 或许那不是信任,而是看透,应凌云笃定辰龙就是会不顾一切守护人道司利益的理想主义者。就像是当辰龙对着我说出自己理想的时候,我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只是嘴上说说。但凡他有着些微的异心,就不可能背叛有着压倒性优势的组织和生死之交的朋友,而去加入人道司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时代的车轮碾压成碎屑的地下组织。 少女陆禅此时之所以要说这些,大概并不在于揭露辰龙的身份,而是在于反过来对银面具博士攻心,同时也是对银面具博士先前对我攻心的报复。 “……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银面具博士说。 “什么错了?”少女陆禅问。 “我并没有无法接受人道司的罪恶。” 银面具博士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实验台。而我和少女陆禅也跟着看了过去。在那实验台上有一具被解剖到惨不忍睹的人体。这个实验体流淌出来的血液非常新鲜,显然是才死不久,而其双手部位非但没有被法力封印锁束缚,就连被什么东西束缚过的痕迹都看不见。 换而言之,这大概是个普通人。 “为了颠覆未来罗山的黑暗统治,就必须不择手段;而就算是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是如果不做,就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银面具博士说,“我再说一遍,一旦这处据点毁灭,众多的牺牲都将白费,你们真的要毁灭我们吗?” “你错了,银面具。”少女陆禅毫无动摇地说,“现在的你们才是把自己最后的希望给葬送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银面具博士沉声道。 “无论是你还是辰龙,都把道德看成了包袱,但道德不止是给外边的人看的牌坊,也是团结志同道合之人必不可少的旗帜。不知道有多少加入人道司的人,在看到人道司的所作所为之后大失所望,再也不愿意贡献出自己真正的力量。你们这样也配酝酿万分之一的希望吗?”少女陆禅说。 闻言,我想起了那个在实验室里面散漫度日的青年研究员,想起了从他口中道出的,对于人道司的失望之语。 人道司已然失道。 “名以出信,信以守器。惟器与名不可假人。”少女陆禅说了下去,“你们以为自己是放下了重负,其实是丢盔弃甲,自己放弃了战斗下去的力量。 “在社会最危难最绝望的关头能够笑到最后的,绝对不是在见到庞然大物之后吓得把旗帜扔到一边的不择手段之辈,而是始终肩抗旗帜、团结战斗到最后的义士。这并非乐观的未来预测,而是过往历史的教训。 “罗山把你们视为三大患之一,不是因为你们的强大,而是因为你们最能够代表普通群众潜在的反抗意志。倘若你们众志成城,就算仅仅是群毫无超凡力量的凡人也足以成为罗山之大敌。是令他们寝食难安,绝对不能放任成长的,早一日都要铲除的心腹大患。 “而若是就连你们也把普通群众当成牺牲品,那么你们就不过是疮癣之疾,不足为患。” 在她说话间,我的火焰已经快要穿透重启之力,侵入到银面具博士的身边了。 银面具博士看向周围,绝望地笑了笑,然后说:“——说得倒是轻巧!辰龙说你天真,我看是真没说错。即使事情真的有你说得那么顺利,你自己也说了,罗山早一日都要铲除变成那样的人道司。那我们不还是来不及发育成熟,便要以失败告终?” “所以才说这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可如果你们不愿意坚守,那么才是真正的绝望。”少女陆禅说,“不过,人会死,组织会死,但是道路不死。纵使你们不幸覆灭于罗山之手,意欲反抗罗山未来统治的人依旧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前仆后继地行走在这条道路上。 “就当是为了那些人扫除障碍,现在的人道司也必须毁灭,然后浴火重生—— “或许下一次诞生的,便是有可能威胁到罗山,真正践行人之道路的‘人道司’了。” 银面具博士沉默片刻后说:“……现在是你们更加强大,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不会反驳你的天真言论,也不会轻易认同你。” “但是……”他看着向自己汹涌而至的火焰,最后还是流露出了向往的情绪,“如果人道司真的可能变成你说的那样,那该有多好……” 在少女陆禅无言的注视下,火焰彻底吞噬了银面具博士,瞬间将其蒸发。 只余下他的心脏——神印碎片悬浮在半空中,无穷无尽地散发着重启之力,在修复一切的同时尝试复活银面具博士。 然而神印碎片的重启之力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破坏效率,血肉在出现的瞬间便被焚烧成焦炭,看上去就像是包裹神印碎片的火焰在凭空浮现出无数黑色的砂砾一样。 我走上前去,向神印碎片伸出手。 接触到它的刹那,我感受到自己像是与其建立了某种联系。它自动消失在了我的手里。与此同时,存在于我意识之中的神印碎片从一枚增加到了两枚。 银面具博士,死亡。 独立现实空间终于彻底跌入崩溃的深渊。 204 入侵 作为此地核心命脉的神印碎片已然不在,重启之力亦是沦为无根之水,转眼间便销声匿迹。 在我的感知中,这处秘密据点建筑就像是水中倒映之月般破碎消弭,就连这间实验室也四分五裂,虚无黑暗宛如潮水般从缝隙间涌入并淹没一切。我回过头看向了少女陆禅,而她也在默默地看着我。彼此之间什么话都没有说。 独立现实空间已经步入了终焉,然而在我的心中,还有一些谜题没有解开。 为什么少女陆禅会显现在这个地方呢。纵然在银面具博士和辰龙,以及我的眼里,这处独立现实空间就像是梦境一样,可对于包括少女陆禅在内的其他人也依旧是毋庸置疑的现实。就是有着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作为源头,作为梦之化身的少女陆禅,也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之中的。过去的陆禅留下的执念不应该显化成形。 无论如何,我大概没有机会再去探索答案了,真相将会与这片空间一起被埋葬在黑暗之中。 黑暗淹没了我的视野和意识。 然后,我的意识重心自动回归到了现实世界,回归到了怪人制造者的“诊所”里。陆游巡、祝拾、麻早都站在我的身边,而神枪带来的猎魔人队伍则一言不发地等候在门外。 在那边发生过的事情,真的像是大梦一场。梦醒以后,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虚无和惆怅。然而我依旧能够确认到杀死辰龙之后得到的、隐藏于火焰之中的巨大“炉渣”。这是那些经历绝非虚假的铁证。 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炉渣”的用途到底是什么。只是,或许是因为得到的“炉渣”数量越来越多,我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也是越来越清楚。这绝对是个好东西,是对于超能力有着莫大提升的宝物,其中蕴含着的价值远不是外道无常剑可以媲美的。 “——独立现实空间已经毁灭。” 我第一时间说出了这句话。 而陆游巡则立即打起精神,宣布道:“行动开始!” 紧接着,麻早便做出了动作。她的左手拿着一个棕褐色木头雕刻而成的骷髅头,那是陆游巡先前交给她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而她的右手掌心则对准前厅中央,发动了回归赐福之力。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她像是念诵咒语一样念出了这句话。 黑暗诡异的雾气凭空浮现,形成了一道传送门。因为她上次状态差,所以重现出来的仅仅是最多让人勉强钻行通过的洞穴;现在的她不需要操心灵魂负荷,重现出来的传送门与过去怪人制造者打开的规模相同,直径足足有两米多,便是把车子开进去都可以。 木头骷髅头道具的眼睛部位发出了红色的光芒,嘴巴部位咔嚓咔嚓快速反复张合,显然是正在为她承受灵魂负荷。她转头看向了猎魔人队伍,后者不约而同地行动了起来,无比迅速的同时井然有序,先后冲进了黑色雾气漩涡。 我们也在最后纷纷进入了黑色雾气漩涡的对面。 通过以前设置在人道司旧据点的一些“萤火虫”,我在通过传送门之前就已经把握到了对面发生的变化。在独立现实空间彻底毁灭的同时,旧据点所处的空间就像是波纹涟漪的水面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并且在一秒钟之后迅速恢复正常。原本存在于独立现实空间的人和物都回归出现在了旧据点,例如卫兵和研究员们,以及曾经从此地被带走的设备和器材等等。 长安现在也肯定回归到了现实世界,并且可能出现在了这附近,之后只要把他回收,我这边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另外,因为我先前把几乎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杀死银面具博士一事上,所以就任由那些卫兵和研究员被重启之力复活了。猎魔人队伍在穿过传送门之后向着旧据点深处移动,很快就与那些化身为怪人的卫兵发生了战斗。祝拾听到远处的战斗动静,一句话都不说便换上斗笠和蓑衣,拔出利剑加入了那边的战场。 那些研究员也就算了,我可没打算继续留着那些卫兵。之前忘记杀死了也没关系,现在再杀还来得及。我准备召唤火海把旧据点内部的所有卫兵统统杀死。陆游巡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意图,连忙阻止了我。 “等等……先不要杀死这里的怪人。”他说。 “怎么了?”我暂且停手。“根据你先前提供的情报,怪人的原体应该不在据点里,也就是说卫兵们在死亡之后,心之种应该都会离开这处据点去往原体所在处。而据点内部的重启复活机制则需要死者所有组成材料才能够完整复活,这会使得卫兵们在复活之后无法继续作为怪人而存在。”他说,“然而事实不是如此,他们每次复活都可以发挥出怪人力量,这也就意味着……” “他们的心之种可能不会自动离开他们的身体?”我问。 “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或许我们之后就算活捉他们,他们也不会自爆。凡事总要试试看。”他说,“你也没必要费心参与这个活捉工作,不如说,神枪带来的这些猎魔人都有要在战场上立功的想法,你一出手他们就都白来了。” “立功……” 和我这个外道无常不一样,那些正式的无常估计都更加在乎自己在罗山里的功绩和因此而来的地位。就是不论这些,罗山也会对立功者记下贡献分数,日后可以换取各种道具和资源。我这次已经立下了足够大的功绩,倒是没必要继续赚取分数。 而且分数这种东西,我以后也很可能用不到了。 倒不是说用分数兑换的道具和资源对我没用,而是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死神枪。我可不认为在杀死罗山只有二十位不到的大成位阶无常之后,自己还可以继续正常使用罗山的分数兑换系统。 祝拾也不像是对立功有兴趣,不过战场上的功绩客观地说对她肯定有用处。我通过“萤火虫”看了一眼她那边。放在住级别里面,她的实力可以说是所向披靡,这个地方的怪人们对她是无法造成威胁的。哪怕存在着某些具备荒唐异能的敌人,也无法在“不周山”之力面前搞所谓的“初见杀”。看到这里,我就决定暂且旁观。 卫兵们都没有使用阴影传送逃跑,而是留下来保护研究员们,并且拼死与侵略此地的猎魔人们战斗。我不认为这些怪人都对人道司绝对忠诚,很可能是人道司有着控制他们的手段,就像是辰龙说的,身体里面有着改造手术留下的“后门”。 他们好像都没办法做到带着研究员们进行阴影传送。根据我以前接触过的关于怪人的资料,怪人虽然可以打开通往阴影世界的门扉,但阴影世界是不容许生命存在的领域,里面甚至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这也符合我以前进入阴影世界的怪诞体验。大概那是只有具备相关力量的人才可以平安无事通过的地方吧。 辰龙以前倒是做过带着别人进行阴影传送的事情,就是绑架长安那一次。或许是辰龙有办法以自己的力量在阴影世界保护长安吧。普通怪人也没办法把阴影传送强化成“传送门装甲”,搞不好辰龙的“全面强化”还可以把阴影传送从“只能传送自己”强化成“什么都可以传送”的技能。 在观看这些画面的同时,我进入了火元素形态,把自己的精神融入环境热量,并且将其迅速扩张到旧据点全域,去确认长安的所在。 与此同时,陆游巡转过头对着麻早说话:“这个传送门,你可以脱手维持吗?” “脱手?”麻早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不,我必须要站在旁边近距离维持。” 陆游巡以委婉的语气说:“那么,可以请你先留在这里维持传送门吗?虽然战局目前是我们的压倒性优势,但是在怪异之力肆虐的战场上,凡事皆有万一,希望你可以把后路保持好。” “可以。”麻早不疑有他地点头。 不过,陆游巡的真实意图大概是不希望她冒险上战场。这里不止是有我,还有差不多应该要赶到战场的神枪,而对面唯一的大成位阶战力辰龙则已经死亡,简直就是狮虎对老鼠的战力差,怎么想都不会再出意外。 麻早从来都没有在陆游巡面前表现过战斗力,还时不时由于灵魂创伤而摇摇晃晃,估计是被当成了不擅长战斗的“调查员”吧。我也没打算让麻早毫无必要地涉险,便顺水推舟地赞同了陆游巡的意见。 神枪这次估计是真的要白跑一趟,他当初还对着我断言“你奈何不了辰龙”,甚至说了什么“辰龙由我来杀”,真想知道他在得知此时的情况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用感知力搜索旧据点,很快就找到了长安的所在。他果然就处于旧据点主管室深处的暗室,依旧被浸泡在透明容器之中。 此外,我还在另外一处属于银面具博士的实验室里,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少女身影。 (本章完) 205 梦幻泡影 在我的感知中,少女陆禅正站在银面具博士的实验室里。 她仍然穿着白色的拘束服,赤足站立在地板上,身体轮廓却呈现出隐隐约约的透明,并且散发出宛如毫毛的白色光芒。实验室里面没有照明,这细微的光芒把身处于昏暗室内的她衬托得像是遗世独立的精灵。 缥缈、轻盈、虚幻……现在的她或许更加像是即将升华消散的幽灵才对。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她身体轮廓的透明化现象好像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深入。 此前她形容过自己要是出现在现实世界,就会像是砂糖进入温水一样迅速消失。现在看来她消失得倒是没有说的那么快,但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她就要彻底消灭了。 战斗的噪音四处响起,她却是浑不在意,只是默默地看着银面具博士死亡时的位置。当我注意到她的时候,实验室的墙壁正好爆炸破碎,一道在战斗中被击飞过来的身影落在了她的脚边。 那是个化身为怪人的卫兵,他滚落在地之后立即爬了起来。奇怪的是,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少女陆禅的存在,就像是少女陆禅仅仅是存在于我心中的幻觉一样。他就这么在愤怒喊叫的同时旁若无人地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冲刺了回去。 少女陆禅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离去的怪人,一地狼藉的黑暗实验室再次只余她一人。 机会难得,我想要先去见见她,见这个短暂合作过的战友最后一面。 “我要暂时离开一下。”我对着身边的麻早说。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在这里等你。” “你要去哪里?”陆游巡疑惑地问。 我情不自禁仔细看了他两眼,然后说:“去见一个人。” 说完,我便发动火焰传送,去到了那间实验室。 落地的同时,我召唤出来两个火球充当照明。虽然不是很必要,但果然还是比较习惯明亮的地方。而少女陆禅也看到了我。 突然,一道身影又从先前破开的墙壁洞口处冲了进来。转头看去,还是先前那个怪人。好像是因为我召唤出来火球造成的法力波动被刚刚离去的他注意到了,他在返回之后立刻发现了我这个敌人,并且向我发起了攻击。 他的双臂变成了骨头刀刃形态,像是剪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剪向我的喉咙。还是老样子,他好像还是没有注意到少女陆禅的存在。而且不止如此,在火元素形态加速的意识下,我可以感受到他冲刺攻击时扑面而至的气流,这个气流明明也刮到了旁边的少女陆禅那里,少女陆禅却连头发丝都没有飘动一下。 我用目光点燃了怪人卫兵,他瞬间就蒸发升华,消失不见。 然后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少女陆禅的脚边。果然,就算是在火球的照明之下,她也没有影子浮现出来。 不过地上倒是有其他东西,那就是之前也有看到过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这个东西被扔在了她的脚边。我想,这大概不是她故意扔在地板上的。在独立现实空间的时候,这个勋章被她正常地带在身上,而现在的她恐怕正处于无法接触到现实物质的状态,勋章就只能掉落在地了。 “……你看得见我吗?”她意外地说。 我反问:“我不应该看得见吗?” “不应该看得见。我是不容于现实时空的‘梦之化身’,相较于你们这些真实的存在,现在的我更加近似于幻觉,或者说是白日梦之类的东西。即使是你也没道理看得到我,最多只有精神频率和我相近的人类,才可以接受到我的‘电波’。”她先是解释,又仔细打量我,感叹地说,“你突然变成大人模样,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你倒是变成了一个‘电波系女子’。”我回敬。 “这么说倒也没错。”她浑不在意地点头,接着若有所思,“嗯……原来如此,你之所以看得到,应该是因为我们之前进行过精神同步吧。” “那么……‘你’这段‘电波’,还可以再持续多长时间?”我问。 她像是在谈论其他人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地说:“最多十几分钟吧。” 十几分钟的白日梦,十几分钟的电波…… 我一时间不知道给出什么感想,只能先做点事情,把掉落在地面上的银色勋章捡起来。 忽然,我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地板上还有个掉落的物品。就在实验台前,银面具博士原本站着的地方。上前拿起来一看,那是块巴掌大的圆镜,只是镜面如今已经破碎,还遍布火烧过的痕迹。 在我的记忆里,银面具博士的实验室里面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而从掉落位置来看,这个东西简直就像是银面具博士的遗物。就像是辰龙被烧死之后掉落了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银面具博士被烧死之后则掉落了这个破镜。我甚至可以凭借自己的直觉判断出来,这上面的火烧痕迹绝对就是我的火焰造成的。 “这是什么?”我询问少女陆禅。 她先是摇头,忽然一愣,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也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立即转身看了过去。而在看到来者之后,我只能说是难以置信。就连少女陆禅都浮现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竟是一个才死去不久的人。 来者有着白色的短发,身穿灰衣,体格精悍强壮——竟是辰龙。 这怎么可能?辰龙已经死了,必死无疑。我的火焰里面甚至还有着一份与他对应的巨大“炉渣”,绝对错不了。眼前这个人只能是伪装成辰龙的其他人—— 紧接着,我就观察到了对方的异常之处,旋即意识到了最有可能的真相。 首先,辰龙确实没有死而复生; 其次,眼前这个人也不是伪装成辰龙的其他人。 在我的视野里,这个辰龙也和少女陆禅一样,身体轮廓像是幽灵一样浮现出了半透明的姿态,并且散发出宛如毫毛的白色光芒。 他也是一个“梦之化身”。 “我不能……死……”他仿佛魔怔一样地念着,“我要拯救……守护……” “你做不到的,辰龙。”少女陆禅似乎是想通了,“生前的你固然是超越猎魔人的极限,突破到了大成位阶,可你终究不是大无常,是无法像是神明一样创造出‘化身’的。你所创造出来的这具梦之化身,也很快就会像我一样消失殆尽。” 我也迅速地消化了眼前的事实。 仔细想来,对方的出现并不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就连过去的陆禅弃置的梦想都可以变成梦之化身,身为神印碎片使用者且能够把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的辰龙,自然也有可能形成梦之化身。 恐怕辰龙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感知到自己必死无疑,便召唤出了自己的梦之化身,灵感大概还是从少女陆禅那里得来的。而与过去的陆禅不同,这个梦之化身的出现并不是为了放弃自己的梦想,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梦想可以得到延续。 但是,这个化身显现得太晚了。独立现实空间已经毁灭,这里是现实世界。这个化身就像是少女陆禅一样,只能被迫面对不久后就要消失的结局。 既然是已经退场的演员,就不应该再次登上舞台,那样不是很好看。不过,我也发自内心佩服这股执念。即使如此也要重返这个世界,贯彻自己的梦想,纵使再狼狈难看,其中也未尝没有某种美感。 而对于辰龙自己来说,想必这里面也无所谓什么美与丑,有的只是纯粹的执着。 真正的辰龙,的的确确,毋庸置疑,已经死亡了。眼前这个“辰龙”,并不是一个生命,仅仅是一段仿佛梦幻泡影,注定转瞬即逝的“现象”。 为了与生前的辰龙做出区别,就姑且将其称之为“梦想辰龙”吧。 梦想辰龙就像是听不见少女陆禅的话语一样,他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眼里浮现出了杀意。原本似乎还有些混沌的意志也迅速地清晰了起来。 “——我要阻止你。”他十分清楚地说。 “你要怎么阻止我?而且,你应该马上就要消失了吧。”我说。 “和那种事情没关系。”他说,“就算无法继续存在多长时间,我也要让这里的研究员们安全撤退。” 其实我没想过要对这里的研究员们继续做什么,不过在此之前我反反复复烧死过那些人也是事实,估计这会儿就是对着他说实话,他也不可能听进去。 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像是看见少女陆禅一样正常看见梦想辰龙,或许是因为我的火焰里面有着对方的“炉渣(灵魂)”?还是说又是因为神印碎片? 我倒是不至于妄下判断,认定梦想辰龙也无法干涉现实世界。虽然神印碎片现在已经不在他那里,但既然他是以神印碎片之力召唤的“梦之化身”,说不定真的可以显现出来某些危险的奇迹。 只不过,我已经没打算再亲自和这个“辰龙”战斗了。 206 惊变 我已经和真正的辰龙做过决斗,也在对等的条件下破解了他的“传送门装甲”,更是在战斗的过程中确认了他真正的内心。与他之间的交锋对我来说在那时候就已经完结,虽然我对梦想辰龙这个存在本身没什么意见,但确实是提不起劲与其战斗。 说得不客气一些,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梦想辰龙,在我心里有些鸡肋,和他再次战斗也有些要我“把咀嚼过一遍的甘蔗再咀嚼一遍”的意思。诚然,梦想辰龙说不定还有着某些特殊的本领,要说我有没有好奇心,那还是有的。只是那不足以成为点燃我心中火焰的助燃剂。再次强调,我不是战斗狂,并不追求战斗本身。 换成是以前的话说不定我还是会兴致勃勃地应战吧,说不定现在的我口味也变刁钻了。 梦想辰龙似乎是把我的态度理解为了挑衅,浑身竟爆发出来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 他身体轮廓的透明化进度变得更快了,浑身的白光随之变得更亮,就像是以牺牲自身燃烧时间为代价换取更多热量的蜡烛一样。不可思议的是,我反而感觉他的身体有种凝实的感觉,脚边更是浮现出了影子。以他为中心,真实的狂风迅速刮起,吹动了我的头发。 他居然正在实体化。这恐怕也是“全面强化”异能的力量。他在强化自身的存在属性,强行把自己从“幻觉和梦的领域”拔升至“真实的领域”! 到底还是突破猎魔人极限的大成位阶,纵使不是大无常,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逆转常理的事情。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剩余存在时间恐怕就连十分钟都很难保证了。 “我要在剩余的时间里打倒你。” 阴影在出现之后急速化为立体物质,瞬间编织成黑色装甲裹住他的全身,他在装甲之中缓缓地说:“你上次打败我的方法,我已经破解了。可别以为还能够靠着光线穿透我的‘影之缠装’,这次的我是真正的毫无破绽。” 就与他自身一样,这身“传送门装甲”亦是虚实不定。只是我感觉得出来,这仅仅是视觉上的虚浮而已,实际上现在的梦想辰龙应该可以暂时爆发出与生前的辰龙等同的力量。 反过来说,也不过如此罢了。失去重启之力支援的他难以靠着自爆战法对我造成足量伤害,要在十分钟以内打倒我更是天方夜谭。而且这里又不是那处独立现实空间,我可以爆发出全力,以压倒性力量破解“传送门装甲”。至于以对等的条件攻克那身装甲云云,我都已经做过了,现在自然不会再对战斗方式挑三拣四。 只是想要把征兆那么明显的大威力技能命中到对方身上,的确不是一下两下就可以做到的。现在的我不止是没心情和梦想辰龙战斗,还有必须优先去做的正事。反正他再过不久就会自己消失,在此期间拖延他步伐的麻烦事,就交给另外一个人来做吧。 “那么,他就交给你处理了,神枪。”我说。 梦想辰龙面色一惊,而远处则传来了滚滚而至的巨大声音:“——少对我指手画脚!” 就在声音响彻空间的同时——严格地说比起声音来得还要更快,这间实验室的另一面墙壁就被破坏,一道缠绕着银色光芒的身影像是炮弹一样轰然射入,径直与梦想辰龙撞击在了一起。 神枪从一开始就埋伏在了人道司旧据点的周边区域,先前他没有出现可能是因为懒得对那些怪人卫兵出手,而现在属于梦想辰龙的大成位阶法力波动如此肆无忌惮地爆发开来,他自然不会继续坐视不理。 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当场炸碎了这间实验室和外边的走廊,我和少女陆禅降落到了下面一层的地板上,而神枪和梦想辰龙则悬浮在上方。 受到这大张旗鼓的一击,梦想辰龙毫发无损。神枪的突袭怎么看都是被“传送门装甲”无效化了,甚至还遭到拳脚反击,被打得后退出去一小段距离。 不过神枪及时横起长枪架在胸前防御住了反击,脸上也并未显露出任何意外的情绪,反倒像是笃定确信了什么,然后以胜券在握的口气说:“辰龙就由我来……等等……” 他好像这才注意到了梦想辰龙的状态,声音立即就变了,然后转过头来看过来。和其他人一样,他显然也看不到我身边的少女陆禅,只是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把辰龙怎么了?”他咄咄逼人地问。 “如你所见,真正的辰龙已经被我杀了。”我说。 “你怎么可能……” 他好像还无法接受,而梦想辰龙则发出来一声大吼:“神枪!” 神枪和过去的陆禅一样都是他的队友,而他最为敌视的大概就是神枪这种意欲在未来鱼肉普通群众的超凡主义者。他甚至都抛下了我这个“杀己仇人”,向着神枪冲杀过去。而神枪则被我杀死辰龙一事转移些许注意力,没来得及反应梦想辰龙的突袭,像是走在路上被蓄意杀人的赛车撞击的受害者一样被撞出了不知道多远距离。无数道墙壁都被这条路线砸碎破碎。 我感知到两人迅速地展开了缠斗。梦想辰龙显然是非常克制神枪的。 现在的梦想辰龙就是一扇门,可以容许任何事物穿过自己,神枪的“必中必穿”与其相性简直就是差劲到了极点。 然而神枪毫无气馁,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枪尖正在缓缓地酝酿压缩巨大的法力。根据我的切身体会,“必中必穿”异能的必中效果有着疑似空间转移的效果,换句话说就是似乎可以影响到空间。而与空间相关的能力,大概可以用来攻克“传送门装甲”这类“空间层次的防御”。 或许神枪有办法靠着“必中”把自己的攻击直接传送到“传送门装甲”的里侧,甚至是靠着“必穿”直接撕裂空间本身……无论如何,神枪是在知晓“传送门装甲”的基础上加入战场的,他不可能毫无对策。 趁着那边胶着,我转过头对少女陆禅说:“那么,我要去救我的朋友了。” 她也把目光从两人战斗的方向收回来,点了点头。然后,她的身影在原地淡化消失,而我手里的银色勋章则在同时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芒,又平息黯淡了下去。这一幕画面看起来就像是她回归到了作为自己物质本体的银色勋章里一样。 我发动火焰传送,进入了主管室的暗室。 旧据点虽说沦为战场,这个地方却还暂时没有被人发现,长安还很安全。此刻的他仍然浸泡在那像是玻璃花瓶一样的容器之中。按照少女陆禅过去的说法,这个容器要靠着成级别以上的力量才可以击破,对于现在的我自然是不在话下。 我只是提炼出了些许破坏的念头,将其化为火焰缠绕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后往容器表面一拍,这个容器便像是意外摔落在地的花瓶一样粉身碎骨。 长安顺着爆散倾泻的水流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或许我是有些粗心了,现在的他浑身赤条条湿漉漉,而地上都是像是玻璃渣子一样的碎片,也不晓得他会不会被碎片割伤嵌入身体。 大不了在他苏醒以后道个歉吧。现在先把他带到远离战场的地带,正好麻早那边的黑色雾气传送门还开着,我可以用火焰分出一具身体,把他搬运到祝家宅邸那边……不,祝家宅邸现在都崩塌了,还是先通知祝老先生过来回收他吧……我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边就要把他扛起来。 而就在这时,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长安突然抬起自己的左手,一把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臂。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问题是他的手劲明显异常。现在的我可还是火元素形态,身体力量强大到足以一拳轰碎城墙,一根指头就可以把满载的重型卡车弹飞出去。而眼下被他抓住,我居然感觉一时间难以抽身。纵使现在的我没怎么使力气也绝对不应该这样。这种力量,是成级别……不,甚至…… 长安缓缓地抬起脸庞,他睁开了双眼。那不是往日正常的黑色眼睛,而是金黄色的,像是夜行性动物一样微微发着光芒的,瞳孔竖直的兽性眼眸。 他冷不丁地松开了我的手臂。我正要出声,声音却还没有来得及从我的喉咙里面出来,身体就感到一道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他竟不由分说一拳轰击在了我的心口处。 不开玩笑地说,这一拳的力气甚至超过辰龙,直接就把我打得倒飞出去。反作用力令他所站着的这处暗室的地板全面崩溃,而我的身体亦是击穿墙壁,脱离旧据点建筑,转眼间就飞出了千米之外。 这个攻击把我的上半身都差不多打爆了,同时还对我的灵魂造成了强烈的剧痛和伤害。以灵魂杀伤力而论,甚至足以媲美辰龙的白光自爆拳。 换而言之,这是大成位阶的攻击。 207 VS银月1 在遭到攻击的同时,组成我身体的大量火焰都像是炸裂的血肉一样四散纷飞,留在了主管室的暗室里。以此作为媒介,我被击飞到千米之外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暗室里面的场景,甚至可以直接发动攻击。 不过我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长安会突然攻击我,而且还是爆发出来如此强大的攻击力。 这就是祝拾和祝老先生曾经提到过的“魔物血脉失控”现象吗?先前收容长安的容器底座处就刻印了解除封印的法阵,或许是因为我在长安解除封印的途中突然将其解放,使得程序出错,造成了失控的结果? 又或许血脉封印是正常解除了,长安仅仅是无法忍耐自己的杀人冲动而已?实际上祝家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这种可能性,因此才要让长安在进入封印解除阶段之前冥想,祝老先生还要做那么多前期准备工作。 只是,少女陆禅曾经对我说过,就算真的是在封印解除程序中途把长安从容器里面取出来也不会造成负面影响,所以我才会放心将其解放。而且长安仅仅是继承魔物血脉的“大妖”而已,就是真的失控暴走,也很难想象他可以立刻爆发出来大成位阶的力量。 他的失控暴走又不是第一次了,孩童时期也有过。如果那时候的他也像是如今一样爆发出来大成位阶的力量,别说是区区祝家,就是咸水市所有猎魔人加在一起,只怕都抵不过长安随手一击。 生前的银月也才是大成位阶,长安何德何能,一觉醒就有这种水平? 除非是银月本尊的灵魂真的寄宿在长安的身体里面——然而银面具博士在日记随笔里面非常明确地提到过,银月早已在过去与应凌云的决战之中魂飞魄散。罗山也反反复复地确认过,银月没有为自己留下过任何复活的后手。 长安的身体里面会不会有银月复活的后手,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有怀疑过,更加不要说是罗山那些真正的专家。就连他们都这么判断了,很难想象其中有假。 既然如此,眼下这个场面又要如何解释?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接下来在暗室之中发生的变化,更是加剧了我对于“长安身体里有银月灵魂”的怀疑—— 只见赤着身体的长安缓缓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浑身爆发出了大量发光的雾气。那是令人联想到月光的,如梦似幻的白雾。这团光雾笼罩了长安的全身,从中向外辐射出来无比澎湃而又陌生的大成位阶法力波动。 远处另外两道正在激烈交锋的,属于神枪和梦想辰龙的法力波动都不由得停顿了下,似乎都在为这道新鲜出炉的陌生法力波动而感到震惊。 弹指间,那光雾便烟消云散,从中出现的身影不再是长安,而是一个白色长发,金色兽瞳,身穿月白色衣裳,像是还在上高中一样青春稚嫩的女子。 她的面容异常美丽,反而不似人类,令人心中生出怪诞的恐怖感。 我认得这张面孔,这个女子,赫然是我曾经在银面具博士保存的照片里看到过的人物—— 大妖银月! “你可以看到这里吧,庄成。” 这个“银月”竟喊出了我的名字,她语气熟稔,似笑非笑,接着说出来的话语却是酝酿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没想到中了刚才那一击都还没有死,我还以为你最多就是个成境呢。” “你是银月?” 我修复了自己的身体,虽然不知道她是否可以听到我这里的声音,但姑且还是一问。 也不晓得她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见她以我行我素的态度说了下去:“你是我的孩子最重要的朋友,所以不好意思,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为什么? 没等我消化完这句话,她就从暗室里面消失不见。我这边还在高空中倒飞,而她则瞬间出现在了我身体的上空。 这种移动速度显然不是正常的物理运动,更加近似于空间转移。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再为对手会空间转移而感到吃惊了。其实根据我过去偶尔和祝拾聊天的感觉,空间转移其实是相当少见的高等级移动手段,能够将其用于战斗中的更是凤毛麟角。只是自我“出道”以来,遇到的擅长类似手段的人真是太多了。尤其是大成位阶,好像都会那么一两手空间转移。就连我自己,虽然不会空间转移,但是也会效果类似的火焰传送。 而这个银月现在使用的严格地说好像也不是空间转移,更加像是修改了因果和既成事实。在我的感知里,她仿佛不是移动过来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在我的上空。 在确认到她身影之际,我立即伸长并巨大化自己的右手臂,向她一把抓去。 同时怀着试试看的念头,我尝试用目光点燃她的身躯,却果然是不行。就和辰龙那时候的情况一样,大成位阶的法力是可以阻止我将自己的精神直接作用在其身上的。这种高密度的法力甚至自动形成了护盾,就是意图以火焰放出的光线为媒介点燃她,也只会受阻碰壁。 下一瞬间,就连我伸长的右手臂攻势都遭到了瓦解。 并不是她防御住了我的攻击,或者采取了躲避姿态。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的右手臂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长度。就像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过攻击动作一样。 而银月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前,右手成爪状对准我的面部袭来。 如此近距离的突袭,纵然是火元素形态的我都来不及躲避开来。 听说,银月所具有的异能,是“将幻觉化为现实”的力量。换而言之,这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修改现实事象的权柄。实在很难想象真的存在着具备此等荒唐能力的人物。而我此刻所面临的变化,却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这条信息的真实性。 我的攻击动作被莫名其妙地取消,而相应地,银月的攻击则直接出现在了我无法躲避的距离。现实似乎被修改成了对银月单方面有利的局势。 而她先前的神秘移动方式大约也是如此,她大概是把现实修改成了自己从一开始就等候在我上空的状态。 就在她的爪击即将接触到我面部的刹那,我索性直接把自己的头颅变没——这种做法对于火元素形态来说只是基本操作。在她攻击落空的同时,我全身都像是自爆一样爆发出了火焰,将其卷入其中。 考虑到长安一开始对我的袭击行为,以及银月出现之后长安就消失的现象,我只能假定眼前这个银月是鬼魂。她可能是附身在了长安的身体上,并且幻化出了自己的形体,而现在攻击她就是在攻击长安。然而以具备此等诡谲异能的大成位阶敌人为对手,我不可能总是被动防御和躲避。 如此突然的反击,纵使是银月显然也来不及反应过来。这是至近距离的火焰爆发,火焰一口气烧穿了她的法力护盾,毫不留情地破坏她的身体。 头发被焚烧,双眼被烧瞎,白色衣裳付之一炬,暴露出来的雪白娇嫩肌肤迅速碳化并分解,血肉发出了滋滋灼烧的声音。连痛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异常美丽的少女在火焰之中化为了惨不忍睹的恐怖人体。 毫无疑问,她正在承受极其剧烈的痛楚。不止是肉体的,我的火焰可没有放过她的灵魂。 而在下一刻,这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爆发出来的火焰,以及火焰之中被焚烧的银月,统统像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化为乌有。银月出现在了不远处,她悬浮在高空处,头发、皮肤,衣裳……所有部位俱是完好无损。 她再次修改了现实! 这个变化,与其说是“将幻觉变成现实”,不如说是“将现实变成幻觉”。或许这也是她力量的其中一种应用。 “大成位阶以上……而且这个火焰是……” 她似乎有些困惑,先是以奇怪的表情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我。 忽然,她面露好奇之色,问:“你和我的孩子关系很好吧,而且你也不像是傻到看不出来我使用的是他的身体,难道就不害怕失手杀死他吗?” “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出手?”我反问。 当然,我非常在乎长安的性命。如果有条件,我自然是不想要伤害他。但是我没有愚蠢到敌人以长安的身体作为要挟就会老老实实听从。都走到了这个地步,我自然也必须做好相对应的决心——哪怕是把长安的手脚全部折断,甚至是将其半条命都烧掉也要把他带回去。 大不了事后拜托麻早用回归之力修复长安,或者用其他手段将其治愈。就算长安现在还有着清醒的神智,被我烧出了心理创伤,也大可以找人用精神方面的法术和道具洗掉他这方面的记忆。 万一烧出了就连回归之力都修复不了的后遗症,那么我就负起责任努力为他找到治好的方法。 “看来我的孩子还真是交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她笑了笑,“至于你的问题,我似乎没有必要回答。你只需要老老实实死去就可以了,所以——” 她抬起右手,指头对准了我。 “去死吧。”她说。 然后,言语化为了现实。 前所未有的“死亡”向我袭来—— 208 VS银月2 随着“去死吧”这三个字落下,一股诡谲怪诞的力量向我汹涌而至。 我不明白银月与我战斗的目的是什么。 听她先前的口气,似乎因为我是长安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才非杀我不可。可是这中间到底是存在着何种因果关系? 或者说其实没有那么多隐情,只是由于她是妖怪,对于人类有着先天的恶意和杀意,“我是长安最好的朋友”仅仅是她随便捡的理由而已?考虑到就连长安都隐藏着强烈的杀人冲动,身为完全妖怪的银月会突然表现出如此残暴的作风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就算不存在这种原因,我和银月之间本来也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她是附身在长安身上的邪恶亡魂,我不可能对其坐视不理。她朝向我的杀意在某种意义上是合理的。 而她现在所使用的招式则非常简单。 作为一个能够随心所欲修改现实的妖怪,当她想要杀死一个敌人的时候,最有效率的方式是什么?是凭空召唤出杀人武器将其拿在手里去杀戮吗,还是召唤出天雷和地火,甚至召唤出陨石把敌人砸得灰飞烟灭?都不是。 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召唤,直接召唤出“目标死亡”的结果。 银月的力量无视空间距离直接作用在了我的身上。这一瞬间,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浑身流动的血液都消失不见,全身骨头像是威化饼干一样自动粉碎,肌肉组织像是被万把无形剪刀切碎一样遭到破坏,脑组织像是被筷子乱搅一样突然变得稀巴烂…… 无数种凄惨恐怖的死法在我身上显现,仅仅是百分之一秒,就有超过一百种恐怖的致死结果在我身上呈现出来。我的火元素身躯在无数种降临的致死结果之下土崩瓦解,变得像是火焰形成的史莱姆一样。 自不用说,那些遭到破坏的身体构造都是模拟的产物,物理层面的死亡方式就是再增加一万种都无法真正杀死我这个火元素生命。可问题不在这里——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作用在我身上的怪异力量在不停增加致死结果之余,还仿佛像是有着智慧一样,一刻不停地检索着适合我的“死因”。 我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承受无数致死结果的同时,我第一时间就把自己传送到银月的面前,再次发动至近距离的火焰攻击。而紧接着,我便发现自己被转移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她再次发动修改现实的力量,取消了我的攻击动作。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无法再产生任何运动和变化了。并不是她又施展了某种招式束缚住了我,而是我的身体被冻结住了。是的,我虽然是火焰,但是不知为何变成了冰块。准确地说,应该是结晶化了。现在的我就像是悬浮在高空处的,火焰形状的水晶。 原因似乎是作用在我身上的“死亡律令”终于检索到了对我有效的“死亡方式”。而在我结晶化之后,就像是有着无数看不见的锉刀在疯狂摩擦一样,结晶体从边缘开始以极快的速度遭到分解。这种现象不止是在物质层面上分解我而已,我的灵魂似乎与结晶体达成了同步,爆发出了像是被锉刀削减血肉一样史无前例的剧烈痛楚。 我正在被杀死! 死亡的阴影降临在了我的意识之中。 同样是大成位阶,银月和辰龙、和神枪都截然不同。 与后两者交锋的时候,我虽然认为自己的力量更加强大,但是从来都没有轻慢过与其之间的战斗。他们要么是我可能杀不死的人,要么是可能杀死我的人,因此我会全力以赴应对他们的出招。我甚至认为“那就是战斗”,以为自己是在真正和人生死搏杀。 而现在的情况则让我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误会——“我会全力以赴”?这种心态是建立在自己有从容选择余地的前提下才成立的。我可以拿出来全力,也可以不拿出来,我不过是在其中选择了前者而已。现在不一样,我没有资格选择全力不全力。这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 辰龙和神枪不过是让我知晓了痛楚,而银月则把死亡搬运了过来。 我毫不迟疑地爆发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在以全力对付银月,只不过现在我是以濒临极限的心态施展这份全力。我的力量化为巨大的火海,吞噬了周围的土地,并且覆盖到了极远处。 现在我和银月是在人道司旧据点外边的森林,而我召唤出来的火海则一口气淹没了半径超过两公里半的林地。 据说人类在平原地带上可以看到的地平线距离大约是四到五公里,也就是说现在如果有人站在我火海的一头去看另外一头,应该可以看到我的火海蔓延到了地平线之外。这就是我当下可以拿出来的最大破坏规模,森林在火焰之中熊熊燃烧,就连远处的人道司旧据点都被覆盖其中。 当然,我的火焰并没有伤害人道司旧据点内部人员的意图,而我召唤出规模那么巨大的火海也不单单是为了场面好看。在我的操纵下,火焰从四面八方向我高速席卷过来,把结晶化的身体部分急速替换成火焰,并且同步修复我的灵魂创伤。 这里被改造成了最适合我活动的“主场”。曾经的辰龙在独立现实空间背靠重启之力的支援抵抗我的破坏,而现在的我则靠着火海主场做到了相同的事情。 我立马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向着银月冲杀过去。 而她的“死亡律令”到现在还没有失效,我的身体再次结晶化,灵魂也在出现新的损伤。不过火焰也在从下方的火焰迅速上涌,抵消了结晶化和损伤的进度。 “你还可以做到这种事情?”银月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她瞬间移动到了远处,然后做出了新的动作。 “既然如此——” 法力波动像是冲击波一样从她的身上扩散开来。所经之处,火海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大片大片地消失不见。见状,我便把消失部分的火海再次召唤。如果说她的力量是橡皮擦,那么我就是泼墨的毛笔。 我注意到,当她把力量用在擦除火海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发生在我身上的结晶化和灵魂创伤现象的进度就立即变得很慢。看来就算是她也是力量有限,无法在分出精力之余保障杀伤我的效率。而如果是这个受伤速度,我甚至只需要在自己内部召唤出火焰就可以完成修复了。 隐隐约约地,我再次像是与换影怪人战斗时候那样,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上升到形而上的层面。显然,银月现在所做的是涉及到因果、概念、想象领域的事情。我感知到自己这一“存在”像是被笼罩在了黑暗的熏烟之中,正在逐渐遭到染黑。 或许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层面,也是诅咒和精神法术等等力量在发动时会通过的层面。而面对这个仿佛只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架空领域,我想象自己召唤出火焰护住了自身。熏烟立即就被火焰所驱散。然而我状态恶化的倾向仍然没有消失。 看来还是有着某些现在的我无法感知到的无形事物在侵蚀我。这很正常,银月绝对是专精于这种形而上领域的大师,我这种初窥门径的新手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在这重领域里占到便宜的。 与此同时,我的力量正在急速上涨。就像是过去由于辰龙对我造成灵魂痛楚而使得我意识活跃、力量上升,现在的我也在被逼迫到极限,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死亡的阴影,力量亦是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进行解放。 坦白说,现在的我缺少的可不是力量,而是正确的制胜手段。 虽然做好了“把长安烧到半死也没关系”的心理准备,但是看看银月的表现就能够明白,要是无法一击就杀死她,她就会当场复原;而要是杀死她,很可能也会杀死长安。 那么,我有没有办法仅仅针对“银月的灵魂”加以破坏呢?说实话这很困难。虽然现在的我可以破坏他人的灵魂,但那仅仅是建立在我对于自身灵魂痛楚印象的基础上施展的招式,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直观地认知到过灵魂这种东西。没有见过的对象自然无法纳入火焰的白名单。 而在物理层面上,我甚至都分辨不出银月到底是在长安身体的基础上套了层自己的外壳,还是用修改现实的异能索性把长安的肉体修改成了自己的形状,这都不清楚的话就更加不要说是仅仅破坏“属于银月的部分”了。 考虑到过去在不知道少女陆禅的本体是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的条件下,我的火焰没有将其与辰龙一起付之一炬,其中未尝没有值得说道说道的地方,但我认为那是属于我的超能力作为怪异之力有时候定义不清的部分。将其视为自然发生的被动现象也就罢了,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凭借人类的意识主动将其发挥出来。 而现在对我来说最糟糕的可能性,就是银月现在不止是附身在了长安的身体上,更是已经凭借自己的异能彻底杀死并取代了长安。以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力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我甚至都有些想不出来她不那么做的理由——难道是要指望这个基本上没怎么养育过长安的妖怪对长安怀有什么母爱吗? 我只能暂时控制自己不往这个方向上思考。 我操纵火焰接二连三地向她发动攻击,并且找机会使用火焰传送接近她贴身爆发火焰。她时而躲避,时而用异能取消我所做出来的动作。躲避姑且不论,这个“取消”真是防不胜防。甚至有几次我好不容易命中她,她依旧将其变成了“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瞬间恢复原形。 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在力量的特殊性方面敌不过,那么就以巨大的量级将其压倒。这片火海可不是放在那里好看的。经过这么几下交锋我可以判断,纯粹以力量的角度出发,银月并不比我更加强大。而我这边的力量可是还在继续上升中。 “……你在变强啊。”银月的语气出现了波动,“不,这不是变强……而是在苏醒。原来如此,看来你有着相当破天荒的天赋。 “不过……你以为我会放任你继续提升力量吗?” 说话间,她竟不再继续躲闪,而是反过来向我冲了过来。 她这是打算做什么?我立刻提起了万分的戒备。在正面冲突方面明显是我这边比较强,就算她可以取消我的动作,或者是随时重置自己的受损状态,贸然采取近距离战斗依旧不是明智的选择。这怎么看都是要使出某种杀招的姿态。 而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在她右手掌心,我看到了一团给人以极其不妙感受的炽热白色光球。 大约是出于我超能力的性质吧,换成其他猎魔人在这里,可能第一时间判断不出来这是什么,反倒是我可以立马判断出来这个东西的性质。这个东西的基本运行原理,和白昼时挂在天空上无比威严的那个天体相同。 曾经我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人畅享自己觉醒超能力的话要如何如何开发,要是结合科学理论又是否可以绽放出惊人的花朵。比如说操纵电流的超能力者是否可以掌握电磁基本力,意念移物的超能力者是否可以在微观领域操纵原子产生核裂变等等。 但是在猎魔人那边的世界,这种事情似乎不那么流行。想想也能够明白,人类就算可以用双手移动物质,也不意味着可以用双手分解和重组物质的化学结构。异能之力在想象的领域里要怎么扩张解释都可以,在实践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银月似乎打破了那种约定俗成的观念。 我一度使用“微型的恒星”这种文字比喻过自己经过超级压缩的火球,可是与银月此刻捧在掌心里的白色光球相比较,只能说是相形见绌。这个东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迷你太阳,是基于核聚变原理产生的巨大能量。 银月将掌心处的炽热白色光球击向了我的胸口。 核爆炸降临。 209 VS银月3 很久以前我好像有说过自己就算被核弹命中也不会死,其实心里也不是那么肯定。而在面对核爆炸的瞬间,我也是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核武器是人类文明最极致的破坏之力,就是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炸死,我也从来都没有真的想过要去挨一发。 谁曾想,自己居然会在今天吃到核爆炸。更加没想到使用核爆炸攻击我的都不是人类,而是个附身在朋友身上的鬼魂,这个鬼魂生前甚至还是个妖怪。 我对于核武器的当量和破坏规模之类的知识没有做过研究,不知道银月这一发核爆炸具体相当于多少当量的核武器。至少就我的观察,这场爆炸至少波及到了十几公里之外。更远的部分我就没仔细去看了。 爆炸发生的刹那,宛如太阳降落到地面上,巨大的火球形成,瞬间蒸发了内部以及外围的森林,蘑菇云直冲天际,热辐射和冲击波横扫一切。身处于爆炸中心的我根本无法维持住自己的火元素身躯,连丝毫身体组织都没有遗留下来。 纯粹以物理破坏力来说,只怕五十个辰龙和五十个神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银月这一击,以擅长大规模破坏为标签的我都只能说是望尘莫及。这完全不像是大成位阶应该表现出来的威力。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大无常出手,但恐怕大无常一击之威也不过如此了吧。 距离核爆炸发生地点只有一公里多的人道司旧据点自然也在杀伤半径之内,神枪和梦想辰龙被炸死也就罢了,麻早和祝拾可都还在那边。坦白说我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捏了大一把冷汗。当然,这只是心情上的描述,现在的我就是真的冒出冷汗也只会被核爆炸的热辐射蒸发掉。而结果则是幸运的,那边的人都暂且没有出事。 原因很简单,在热辐射和冲击波到达那里的前一刻,大片大片的阴影物质像是巨大的幕布一样从那里急速升起,并且变形化为倒扣的碗形状,把人道司旧据点全部保护在了里面。 在足以轻而易举烧瞎人类双眼的亮度之下,阴影防壁岿然不动,热辐射和冲击波都未能够动摇其分毫。那应该是梦想辰龙展开的“传送门结界”,目的无疑是为了保护据点内部幸存的研究员们。 这是超越了“坚固”这一概念的绝对守护,核爆炸所产生的热量和冲击就算再怎么强大,归根结底也只是物理性质的能量,只会被“传送门结界”移送到阴影世界去。 不过考虑到阴影传送门是有可能被过于强大的力量强行破解的,现在能够防住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传送门结界”不在爆炸的中心而已。核爆炸的威力毕竟是向四面八方扩散的,到达一公里之外的话,虽然还是可以轻易置凡人于死地,但想要穿透大成位阶级别的防御就已经不足够了。 之后可能还会有有害辐射等等威胁残留在此地,对于那些掌握法力的猎魔人来说应该不成问题。麻早和祝拾就算是中招,也可以靠着回归之力恢复。 召唤出核爆炸的银月固然是离谱到了极致,可是能够带着整座据点免于核爆炸之难的梦想辰龙果然也是超出常识,而他们还都只是大成位阶。 我不由得想起了少女陆禅对银面具博士说过的话语。只要人道司众志成城,哪怕全体成员都是弱小的凡人,也可以爆发出令罗山寝食难安的可能性——真的吗?虽然我也想要相信团结起来共渡难关的凡人群众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但是想要战胜如此恐怖的怪物,别说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就连亿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存在吧? 带着这种思考,我在空中重新组成了自己的火元素身躯。 银月的核爆炸完全没有对我造成像样的伤害。虽然这一击的“砸坑”效果非常厉害,但是就对灵魂的威胁程度来说甚至不如辰龙的白光爆炸拳和神枪的随手一击,银月先前的“死亡律令”也要比这强得多。我甚至能够用精神侵入核爆炸产生的热量并将其吸收,以恢复自己的状态和增加自己之后的攻击力。 经过这一次,我也算是彻底确信核武器对自己是没有效果的了。就算银月接下来召唤出来的是传说中的沙皇炸弹也只会是相同的结局。物理手段是杀不死我的。 在核爆炸降临的瞬间,银月就消失不见了,而此刻她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了我的对面。她随手一挥,狂风大作。围住我们的大片尘埃被扫荡一空。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真是令人惊叹,你居然毫发无损。”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物理攻击对我没用吧。”我说。 “核爆炸再怎么厉害也只是物理现象,无法杀伤灵魂,更加无法杀伤化身为火焰的你——你是这么想的吧?”她说,“然而凡事都要讲究程度。任何事物一旦超出极致,就会呈现出来不一样的性质。刚才的核爆炸也是如此,正常的灵魂被卷入爆炸中心,早已魂飞魄散了。就算是大成位阶的灵魂也无法安然无恙。你也不应该例外才对…… “……难道说你是大无常资格者,可以‘法天象地’?还是说你的元素化并不是仿元素化……而是真元素化?你的灵魂可以化入自然界的热量概念之中?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先天显灵’?如果让山两仪知道天底下竟真有可能出现这种天才,怕是会嫉妒到连觉都睡不好。” 她似乎联想到了很多事情,口中甚至念出了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名。山两仪——那是什么人? 传说中银月是活了至少数百年的大妖,她在漫长的生涯之中想必见识过无数厉害的猎魔人,说不定那个叫“山两仪”的人也是其中之一。 看来我的幸存超出了她的预料,尽管我没有受到伤害,可在见识到那么离谱的招式之后,我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可以凭借“压倒性的力量”打败她了。 不过,我的目的依旧不变。打倒她,夺回长安。三言两语间,我的精神已经统合周围因核爆炸而产生的热量,然后将其和自己的火焰一起集中,化为一道宛如列车般威猛的火焰长枪向她发起高速突击。 而她也在同时对我伸出了手掌。 “——既然如此,那就更加留你不得。” 210 可能性世界1 我的力量仍然在一刻不停地上升,此刻放出的巨大火焰长枪亦是威力猛烈到超出了过往的极限。虽然为了追求出手速度而没有经历压缩阶段,但说不定已经接近了强行破解“传送门装甲”的水平线。 先前我虽然不是没有杀伤过银月的灵魂,但是全部被她修复了,只是我不认为这种修复是自由自在的。以异能之力修复灵魂肯定在哪里存在着极限。 就好比是麻早,她也可以使用回归之力恢复自己的灵魂,却依旧时不时因灵魂状态变差而难以调动力量。独立现实空间里的猎魔人们亦是如此,尽管重启之力无数遍将其复活,灵魂却还是要由于过往无数次的死亡而面临崩溃的危机。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对于银月灵魂的攻击还不够深入。她先前毫无疑问是被我重创了,可既然能够修复,那就说明我的力量没有深入到灵魂的本质。我对于灵魂的理解还是太肤浅了。没关系,肤浅就肤浅,不行的部分就靠着威力来补足。这可是我的专长,不去有效活用才是真的傻瓜。 如此猛烈的攻击是否会把长安和银月一并杀死,这方面我只能尽可能在自己的火焰之中输入“把对方的灵魂破坏到无法维持清醒意识的地步就停止”的念头——我也不知道如此微妙的调整能不能成,就是不成功也没处伸冤。 我只能硬着头皮一试。放任长安被银月长时间占据绝对会产生极其糟糕的结果。 至于巨大火焰长枪会不会来不及命中就遭到她的取消,应该不会。刚才也看到过,她无法瞬间删除规模庞大的力量,我这次的攻击她很可能也无法瞬间删除。归根结底,她那荒唐至极的异能也是靠着法力驱动的。 既然大家力量的源头都相同,没道理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我这个至少是同级别的敌人。她也必须遵守某些共通的道理。 又或者,她的异能或许就连那些道理都可以践踏?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践踏世间常理正是法力的基本性质。不过作为反面证据,她刚才的“死亡律令”就没有做到瞬间令我死去。 而就在我轰出巨大火焰长枪的刹那,在我的眼中,她明明与我之间还有这一段距离,伸出来的手掌却匪夷所思地触碰到了我的身体。 不,她没有真正触碰到我,只是我产生了这种感受而已。在意识感觉之中她伸出来的这只手仿佛一口气跨越了我们之间的时空距离,接触到了我的灵魂。而就在这一瞬间,她浑身燃烧起了火焰。我立刻就本能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这是在尝试干涉我的精神。过去的陆游巡曾经把我的精神形容为太阳,一旦怀着恶意出手,或者我对出手者怀有恶意,意图干涉我的人就会当场灰飞烟灭。 理所当然,我现在对于银月充满了敌意,而发生在她身上的自焚现象就是受到敌意反击点燃的证明。可她并不是陆游巡那种层次相对较低的精神干涉者,而是大成位阶的妖怪。纵使遭到我在精神领域上的自动反击,她也没有立马就死去。甚至就像是过去受到重启之力眷顾的辰龙一样,她靠着修改现实之力硬生生地吊住了自己的性命。而接触到我灵魂的那只无形之手则爆发出了怪异的力量。 不出意外的话,她想要对我施加的,是幻觉的力量。 她的幻觉之力强大到足以化为现实,可不管怎么说,幻术就是幻术,“足以化为现实”仅仅是其强力的体现,使得敌人陷入幻觉之中大概才是她的老本行。 说时迟、那时快,我在精神层面上进一步地爆发出来火焰,巨大火焰长枪距离命中她也只有一线之隔。不过比起我的动作,还是她更快,快到近乎于异常的地步——或许这才是她使用幻觉力量的正常速度。更加关键的是,与需要在现实空间经历攻击过程的我不一样,她的力量是无视空间直接作用于我的。比起物质的运动,意念总是更快一步。 巨大火焰长枪就像是扑向云雾一样落到了空处,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我居然已经来到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就连巨大火焰长枪都消失不见了。 天空黑暗,我形单影只地站在路灯下,周围倒着一具又一具穿着各异、死相凄惨的尸体,血流成河。 这里是银月创造出来的幻境? 我立即就想要摆脱幻境,而糟糕的是,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虽然认不出这是哪里的街道,但无论怎么看都是现实的情景,远处还传来了逼真的城市喧嚣声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更是无比真实。这些倒在地上的尸体都是为什么死在这里的? 现在可不是细究幻境背景设定的时候。在不明白问题解法的时候,就先试试看暴力突破。我立刻就想要操纵火焰破坏自己眼前的一切。说不定银月现在正在现实世界攻击我,而我这么做则可以让现实中我的身体做出相同的动作。 然而,现在的我简直就像是个没气的打火机。明明做了打火的动作,却看不到丝毫火焰迸发。 我的超能力消失了? 这下真是大难临头。在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前提下,我可无法想象自己能够突破大成位阶妖怪的幻境——等等,先冷静。我的超能力未必是失灵了,大概是银月对我施加了“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幻觉。 换个角度来看,被逼入绝境的人或许不是我,而是银月。 像是这样对我施加精神干涉,也会对她造成相当巨大的伤害。就算她可以靠着修改现实之力不停地修复自己,可既然她眼下是在持续性地施加幻觉,必定也会遭到不间断的燃烧。且不论这种状态有多么痛苦,要知道我现在的力量可是提升到了很高的地步,我不认为她可以无限次地修复来自于我的巨大伤害。 另外,虽说这只是我隐隐约约的直觉——现在的她好像不在状态。 先前的核爆炸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暴露出了她的这一面。必须承认,核爆炸确实非常厉害,而且在她起初的预期里面好像也可以对我造成一定程度以上的威胁。可是,作为“将幻觉变成现实”这一宛如神明般的异能的体现,似乎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 是因为她现在使用的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所以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是要和我死磕到底,而不是暂且撤退?就算我这边有着必须留住她的理由,她也没有必须尽快杀死我的理由吧?至少我很难认为她就是这么个死脑筋的角色。 就在这时,我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去,来者走到了路灯照耀的范围,从黑暗中显出身形。 这个人头戴棕黑色的斗笠,身穿相同颜色的蓑衣,背负黑红相间的剑鞘,手持明晃晃的宝剑,宛如从古装武侠剧里走出来的侠客。 出现在我眼前的,正是祝拾。 而她却以悲哀的表情看着我,又看向了周围血流成河的场景,然后用剑对准了我。 “……到此为止了,堕落猎魔人——庄成。”她说。 这是要我在幻境里面与自己的朋友战斗吗?真是有够恶劣的幻境! 当我出现这个念头的同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段段暧昧不清的记忆从我的脑海里面浮现了出来—— 一切的分歧都是在一年多前,在那个追踪不死身怪人的夜晚。 当时的麻早还是失踪状态,为了得到麻早的线索,我迟疑于是否要在坐视不死身怪人杀死无辜路人的前提下长时间尾随他,而祝拾则没有及时想出以“不周山”之力斩断不死身怪人与心之种的联系并得到其头颅的方法。最后,我选择了尾随不死身怪人,甚至强行阻止了祝拾杀死不死身怪人。这造成了祝拾与我的决裂。 就像是破窗效应所说的那样,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口子,便是覆水难收。从此以后,我为了满足自己探索怪异事件的欲望,纵使把无辜的人们接二连三地卷入其中都满不在乎,最近一次甚至造成了一座城镇九成以上人口的覆灭。祝拾多次阻止我,却都以失败告终。 我的存在和事迹惊动了罗山总部,领导治世主义阵营的大无常“法正”把我判定为“堕落猎魔人”,而祝拾则加入了讨伐我的行列。 她似乎认为自己是我进入怪异世界的半个引路人,我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部分是因为她引导不力。 怀着自责和嫉恶如仇情绪的她,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都是什么设定啊? 这就是这个幻境里面我的设定?真的有“法正”这号大无常吗?我居然会变成堕落猎魔人? 虽然吃惊,但是理智告诉我,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在追踪不死身怪人的时候确实有思考过以坐视目标杀人为前提执行尾随方案,虽然最后放弃了这个方案,但那是因为祝拾及时想出了更好的做法。若非如此,当时满脑子都是“必须尽快找到麻早”的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现在这个“堕落猎魔人庄成”,正是我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211 可能性世界2 若是行差踏错,我就会沦为堕落猎魔人。 一想到这里,这个幻境仿佛不再仅仅是虚假幻梦,而是具备了怪异的真实性。就像是把我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让我体验这个世界自己的可能性。 不过,或许这也是银月想要让我误会的。这应该仅仅是一种企图让我信以为真的舞台设定。而一旦以为这是真实的,我大概就是真的无法逃脱了。 难道银月是读取到了我的记忆吗?还是说她仅仅是在我的意识之中投放了一粒虚妄的种子,这个幻境是由我的记忆自动编织出来的? 脑海里面突然出现的“背景设定记忆”也不是特别清楚,乍一看似乎来龙去脉都很完整,却无法回忆起具体的细节。就像是一个很长且不怎么用到的英语单词,想要用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能记起首字母和单词的长度,似乎也能够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中间的一两个字母,却终究无法将其默写出来。 “不要以为这次可以逃跑,庄成。我已经封印了你的超能力。” 祝拾一边说话,一边向我走来。 “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 封印了我的超能力——这就是幻境对我无法使用超能力这一现象的设定吗?思考的同时,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把幻境里面的人当成真实存在的活人并与其互动,或许会让我在无意识里面倾向于认同对方的真实性。这无疑是危险的倾向。 “……这样啊。你什么都不说啊……” 祝拾先是沉默,然后挥动铸阎摩剑,风驰电掣地向我发起了突进和斩击。 无法使用超能力的我自然没有任何可能躲避这一击。对于现实世界的我来说,祝拾仅仅是住级别的无常;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住级别已经是人形自走战车级别的强者。甚至用“人形自走战车”形容还嫌不够。 祝拾能够以两三百公里的时速进行移动,结合“不周山”之力的斩击可以破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物质,铸阎摩剑的身体强化加上法力防御使得她具备了就连枪弹都能够抵挡的金刚不坏之躯。近身有剑刃,远程有剑气。最细微的破绽都会被她找出来,没有破绽也会被强行创造出破绽。 或许在我的身边她没什么表现力,可实际上她也是一个单枪匹马便足以颠覆小国政权的“超凡强者”。 这一剑下来,不要说是这具脆弱的肉体,就算再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上合金装甲板也只会被当成纸片撕裂。眨眼间,我就感觉到无比剧烈的痛楚爆发开来。剑光把我的身体从胸口处撕裂斩断。视野天旋地转,残躯摔落在地,血泊蔓延。 “对不起,庄成……” 耳畔传来了祝拾的自言自语。 这一击不光是斩断了我的肉体那么简单。既然是祝拾发起的攻击,只怕也撕裂了我的灵魂。而且大概还击中了灵魂的什么破绽或者漏洞,造成了最大化伤害。 因此剧痛并未持续多久,我的视野很快就陷入了黑暗。 ——我死了。 我不认为这个幻境就仅仅是让我做一场噩梦那么简单。诚然,银月不可能创造出一个真实的时空把我困在里面,但是作为能够“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妖怪,她所创造出来的这个幻境哪怕客观地说是虚假的,很可能至少对我来说是具备真实性的。我必须做好这么一种心理准备——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会很大程度上以真实的结果反映在我身上。 因为在现实世界无法杀死我,所以她就创造出了可以杀死我的世界。 我只能以自己的意志竭力抵抗这种死亡的体验。 话虽如此,被祝拾以那样悲哀的眼神看着,还要被她杀死,心里果然还是很不好受。尤其是想到这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更是感到浑身冰冷。 我像是被沉入了黑暗的深渊之中,分不清楚自我与黑暗的界限,仿佛人格都要溶解在黑暗之中,而从心底里浮现出来的消极想法则仿佛助长了这种倾向。我立即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往那个方向思考下去。为了防止自我的溶解,我最好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何突破幻境上。问题在于,我现在真是毫无突破的方向。 不,等等……我是有方向的。 那就是银月本身——现实世界的她现在肯定正处于无间断的燃烧之中。换而言之,她的身上缠绕着我的火焰。以这个火焰作为道标,我可以回归现实世界。 大概这就是她必须屏蔽我超能力的理由。一旦我可以与现实世界的火焰产生联系,这种程度的幻境就根本无法困住我。 我必须把联系重新建立起来。就算是被幻觉蒙蔽,我应该也是可以有机会做到的。因为我的精神就是我的火焰,覆盖在我精神上的幻觉很可能也在无休止地遭到破坏。银月就是要反反复复地涂抹幻觉,其中也未尝没有我可以抓住的破绽。忽然,我似乎来到了一个辽阔的空间,视野也变得亮堂了。刚才的死亡体验看来是没有能够成功杀死我,我被带到了下一个幻境。 我就像是被去掉了半条命,身体冰冷至极,意识浑浑噩噩,思考变得非常僵硬麻木。过了两秒钟,我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观察周围。而抬头一看,眼前的场景便令我心生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冰川。 原来我的身体之所以那么寒冷,是因为我被转移到了极寒之地。 而麻早则站立在我的面前。 虽然是冰天雪地,但是她身上仍然穿着熟悉的衣服。黑色的印花帽衫和短款裤裙,以及黑色棉质裤袜和短帮马丁靴。 她的右手拿着虚影反曲刀,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不翼而飞。 “庄成,你期望末日吗?”她问。 这句话像是闪电一样贯穿我的脑海,使我“回忆”起了很多事情—— 在人道司旧据点战役之后,我和麻早为阻止末日降临而经历了很多事情,无数的意外、无数的战斗、无数的冒险……我们甚至打败了大无常、打败了大魔,就连作为罗山起源的奈落都踏破。我们还在这个过程中收集到了大量的神印碎片。 最后,为了得到完整的神印,我们来到了“初始之地”——北极。 过去的神印之主正是在此地许下愿望,却意外致使世界一分为二。 然而在过去的合作之中,麻早也知晓了我真正的欲望。 ——我期望末日。 “庄成,我想要拯救世界……”麻早声音颤抖地说,“所以,所以……我必须和你战斗。” 这一幕简直就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糟糕想象。而且,就算是幻境,我也不想要看到麻早露出这种表情。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我脚底下的冰川裂开了。 深渊之口在我身下敞开,我被其吞噬,然后坠入海水。 与很多人想象的截然不同,即使是坠落在“柔软”的海面上,如果是从足够高的地方以不合适的姿势坠落,也一样要承受巨大的冲击力。直观地说,和摔落在水泥地上差别不大。这股冲击足以让人骨折,甚至是置人于死地。 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是骨折了,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北极的海水冰冷刺骨,几乎令我在急剧的失温之中休克。我下意识张大嘴巴呼吸,却被咸得不行的海水灌入口鼻咽喉。条件反射地想要将其呛出来,反而陷入了更加痛苦的窒息。 比起银月的“死亡律令”、比起祝拾斩断灵魂的一剑,这种在落海窒息的体验给我带来的死亡阴影真是浓郁太多。说不定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虚弱、寒冷、痛苦、窒息等等负面体验充斥了几乎全部的意识。我必须尽快自救,却连上下左右前后都分不清楚。 但是我还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 是的,现在的我无比痛苦、无比寒冷,这又怎么了,银月现在也必定正处于我的燃烧之中。我所经历的痛苦,反映的是她的急躁。我要联系到她身上燃烧的属于我的火焰,摆脱这个幻境。 现在的我之所以感知不到火焰,固然是因为幻觉蒙蔽了我的精神,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与火焰之间的联系还不够强大。既然如此,那就变强。痛苦和受伤,甚至是死亡的危机都可以刺激我,使我解放出来更多的力量。那么眼下的死亡阴影其实也是我的机会。 被祝拾和麻早以那样的眼神看待,还要被她们杀死,这确实是让我打从心底里感到伤心,但是那又如何。如果说这些也是我所选择的道路上可能会出现的恶果,那么我就会坦然接受。 我不会回头、不会后悔、不会绝望。 只不过是稍微死一次两次而已,这就想让我放弃,门都没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视野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依稀的火光,我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本章完) 212 应作如是观 北极寒冷刺骨的海洋之中当然不会出现火光,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处海洋都不会。虽然有着海底火山的说法,但是我可还没有沉到那么深。 那火光就像是幻影一样虚幻不定。我分辨不清楚自己是真的看到了火光,还是仅仅在脑海里浮现出了这种幻觉,很可能是后者。而在这个幻境里,这“幻觉”却是比什么都要真实。我可以确信,那就是自己在现实世界点燃银月所产生的火焰。 这也意味着我的破局思路是正确的。 我的思路其实有着些许不稳定的成分,万一银月的幻境是个“脱手技能”,就意味着我的精神不可能持续性地点燃银月。能够支持这个思路的依据只有一点,那就是我相信自己的精神有着自动焚烧幻术力量的效果。 既然连银月自身都无法免于被我的精神点燃,她脱手扔出来的幻术力量更是无法免俗。不冒着持续性被我点燃的风险,她就不可能把我长时间困在幻境里面。 我努力地向火光伸出手。与自己看到火光的情况相同,我也分辨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伸出了手,只能在脑海里这么想象,同时想象自己整个人都在朝着火光飞去。这个努力不是白费的,我确实看到火光在视野里面越来越巨大,最后火光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 被浸泡在冰寒海水中的感觉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而又干燥的感觉。在光芒之中,我的身体似乎在上升。逐渐地,我产生了熟悉的感觉。我的意识在朝着形而上的层面移动。 我依稀地“看”到了,或者说是“想象”到了自己先前经历的情景——在尸山血海的街道里,祝拾持着铸阎摩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的残躯;在寒风凛冽的北极冰川之上,麻早呆然地站立在断裂的冰架边缘,俯瞰我坠落的方向;在经历核爆炸摧残的森林之中,银月对着周围的火海伸出手掌,而她身上则正在熊熊燃烧…… 最后一幕显然是现实世界的场景,而从我如今的视角看来,现实世界竟与幻境没什么差别,就像是幻境其实也是一种现实,或者所谓的现实也是一种幻觉一样。 除去上述那些,还有很多处我尚未经历的、模模糊糊的、像是要把我吸过去一样的幻境。有的看上去眼熟,有的则很陌生。尤其是其中一处幻境,自己似乎在和一个拿着可怕斧头的陌生阴沉青年对峙。感觉被吸引到那里并被杀掉的话事态就会真正变得无可挽回。我甚至怀疑之前两处幻境都只是前菜,那里才是银月真正的杀机所在。无论如何都要避免陷入到那里去。 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银月“将幻觉变成现实”这一力量的实质。 一颗红色的苹果,在人类看来是红色的,在无法分辨红色的猫狗看来可能是黑色或者灰色的,而在没有任何具有视觉的观测者在场的情况下,苹果既不是红色的、也不是黑色或灰色的。这个苹果甚至不具有任何的颜色,仅仅是在反射某个频率区间的电磁波而已。 所谓的“颜色”是只在观测者的意识之中存在的概念,就连光本身亦是不去观测便无法实证,据说甚至会根据观测方式的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性质。对本质的世界来说,或许一切可以被认知到的现象都仅仅是幻觉。佛教将物质世界称之为“色界”,而对于一切能够看到和接触到,因缘和合而生的事物,都称之为“色”,或者“有为法”;对于森罗万象的本质、法则、大道,则称之为“无为法”。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麻早曾经念过的咒语从记忆里浮现,那是某部佛教经典之中的经文,我顺势在心中念出了后半段:“——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着这段经文在意识之中形成,其余幻境都逐渐淡去,只余下“现实世界”。 那些幻境,是否都仅仅是幻觉而已?我并未过多计较这一点,因为我原本所处的现实世界,才是我应该要回归的、“应作如是观”的对象。如果是真正的佛教徒,或许会说就连“现实世界”都是应该舍弃的色相,要关注的是“无为法”的层面,但是我也不是很在乎那种事情。 说到底,到底是无形的本质在决定有形的物质,还是截然相反,那种哲学思考在我心里也不是最重要的。那种问题就交给所谓的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去争论吧。我只需要从中找到对于自己的冒险,以及对于这场战斗来说有用的部分就可以了。 我现在也算是终于品味出来了,就绝对力量来说,银月与辰龙和神枪相比较,强归强,却未必强到可以说是差距悬殊的地步。当然,这可能也与她现在状态不好有关系,但是她之所以会在与我之间的战斗中表现出如此致命诡异的威胁力,还是因为她对于怪异之力的理解不一样。 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尽管有着极其犯规的机制,却还是符合人类思考的技能,因此可以用人类的思考方式找出漏洞并破解;而神枪的“必中必杀”虽说也是犯规的技能,不过在实践方面依旧脱离不出人类的思考方式。就正常的眼光来看确实都很强大,可就怪异之力的命题来说,却是缺少了某种至关紧要的异质性。 而银月作为妖怪、魔物、怪异之物,她从运用异能的根本逻辑上就表现出了与那两个“人类大成位阶”不同次元的性质。 虽然祝老先生过去把她的力量说成是“将幻觉变成现实”,但恐怕在她本人的理解里面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很可能从来都没有什么“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力量。从一开始她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操纵幻觉”。只是在她自己的世界观里,或许“现实”本身就是一场幻觉,所以她才可以使用幻觉的力量肆意妄为地修改一切。 并且,就像是通过不同的角度观看棱镜会看到不同颜色的光,通过不同的实验方式可以观测到光的不同属性一样,她的“幻境”很可能也只是扭曲了我观测世界的“角度”而已。 而通过她身上燃烧的火焰,以及这个形而上层面的感知,我似乎也接触到了她的灵魂。 灵魂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形而上的概念,实际上应该没有体积大小之分,只是或许我的意识里有着“强大者的灵魂应该更加巨大”的认知,力量强大的灵魂在我的感知里就是巨大的。大成位阶的灵魂会被转化出来更多的“炉渣”,很可能也和这种认知有关系。 银月的灵魂在我的感知里面当然也很巨大,可不知为何,我感觉这个灵魂有种说不上来的异常……好像并不是因为她并非人类,或者她的状态不对劲等等……我暂时整理不出来符合自己直觉的结论。 同时,虽然我触摸到了银月的灵魂,但是没有触摸到长安的灵魂。是因为长安的灵魂被她吞噬了吗,还是因为我的火焰下意识避开了长安,所以反而没有触摸到?或者是她与长安的灵魂混合到了我无法分辨清楚的地步?我只能把自己不安的猜忌暂且压下,一切都要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再说。 在选择“应作如是观”的情景之后,我的意识像是被仅存的现实世界情景吸引一样进入其中。回过神来,我已经回到了那片遍布火海的森林,火元素身躯也随着我的回归自动编织形成了。 不停破坏银月身体和灵魂的火焰也在同时熄灭了,而她既没有放心松气,也没有如临大敌,只是以预料之中的眼神看了过来。我还以为刚才的幻境就是她的必杀技了,而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有底牌。 “这么快就校准自我了吗……” 她的手掌仍然没有放下来,只是稍微调整了下朝向,对准我这边的方向,然后说:“你果然是一个不得了的天才。不过,我这边也已经准备完毕了。 “这就是最后一击了,沉沦奈落吧,庄成。” 话音落下,她猛地爆发出了十倍于之前的恐怖法力波动。 她居然早就推测到我会回归,趁着我被困在幻境里的时候,她就在原地一刻不停地蓄力。而此刻,她的蓄力已经圆满。 宛如满月般的光芒在她掌心乍现,化为炮击向我轰射而至! 我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也像是她一样从掌心处发射出了火焰形成的炮击。自不用说,比起早有准备的她,我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不过就算是我先抬手,或许先被命中的也是我。因为她的月光炮击看似是经过物理空间而来,实则似乎具备精神的性质,是直接作用于我身上的。当我意识到这一招存在之际,便已经被命中了。 刹那间,我的身体便被炸碎。不仅如此,我的灵魂也遭到了灭顶之灾。这一击比起神枪过去击穿我灵魂的攻击还要强大十倍不止,就像是用反器材狙击枪去射击毫无防御装备的人类肉体一样,遭到命中的躯干可不是会被打出一个洞那么简单,而是会被具有超强动能的子弹打成碎片。 如果把我的灵魂形容为具有形状的实体,那么现在,这个东西大约一半的体积都已经消灭了。 人体受到此等伤害后果可想而知,灵魂亦是不会例外。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我居然还可以思考。 这种事情要说是意外也没有非常意外,我的灵魂就和身体一样可以元素化,既然身体被打碎不会死,那么灵魂被打碎也不会死。再者,我平时就经常把自己的灵魂以火焰的形式拆分开来,也没见自己因此而怎么样。 可是灵魂这种东西和身体终究是不一样的,被法力破坏和自己主动拆分也是两码事。而且我的灵魂现在也不止是被打碎,遭到命中的那部分灵魂是直接消灭失去了。虽然我有把握自己不会马上就死,但最起码,现在的我不应该保持得住维持意识运转的机能。 特殊能力、技巧、战术……银月是在很多方面都远远凌驾于我之上的敌人,说实话,就是真的被她打败了,我也是只有心服口服。倒不如说,到现在都没有被打败,连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力量而感到了无语。 不过我其实也不是没有做过后手准备。我对自己创造的这片火海主场做过预设指令,就算是在我重伤到无法继续有意识操纵火焰的情况下,火海也要自动把我的灵魂修复至完全。这个结果倒是大差不差。 另外,我不光是没死,紧跟着月光炮击发射出去的火焰炮击也没有遭到打断,威势甚至凶猛到宛如吞噬一切的长龙。说真的,这一击的威力把我自己都吓到了。 没有经过蓄力的这一击,威力甚至超越了过去自己压缩凝聚的“微型恒星”。虽然确实是全力以赴,但是这个全力真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过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 我在银月呼唤出来的“幻境”里面经历了一次死亡体验和一次濒死体验,当时的我虽然感受不到自己的超能力,但是超能力的强度无疑是在这个过程中突飞猛进。而银月这令人怀疑是不是真的会把我杀死的一击,更是把我带到了新的天地。 古人把死亡与睡眠联系在一起,希腊神话里的死神塔纳托斯和睡神修普诺斯甚至是孪生兄弟。然而经历过死亡和濒死体验的我,并未感觉到困倦和昏沉。相反,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清醒。 甚至我有这么一种感觉,过去的我才是一直睡着的,是宛如梦游般地使用自己的力量,而现在的我则总算是醒了过来。银月把我力量的变强形容为“苏醒”,真是个恰如其分的说法。 我终于觉醒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安然无恙,还是因为我这一击的恐怖威势,银月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火焰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吞噬,受阻停顿一瞬间之后轰然掀起了宛如小型核爆炸一样的蘑菇云,然后继续咆哮前进,一秒钟就轰射到了三十多公里之外,轰鸣声不绝于耳。之后途中并没有发生爆炸,任何物质都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就瞬间蒸发。 倒也不用担心这一击在脱离森林之后会命中城镇建筑造成人员伤亡,由于地球本身的曲率,从数公里开始火焰长龙就脱离地面咆哮着飞向了上空,随后像是水龙头关闭一样变细消失。 蘑菇云把我也覆盖了进去,一片黑暗,狂暴奔走的热量连我都一时间难以将其作为感知的媒介。 而属于银月的法力波动则在遮天蔽日的尘埃之中断崖式降低,最后终于彻底熄灭了。 (本章完) 213 胜利 战斗结束了。 高温和尘埃肆虐场地,燃烧的声音此起彼伏。 借助突飞猛进的力量,我终于打倒了银月,只是,比起陶醉于自己变强之后的力量,我现在心里忐忑得很。刚才那一击真是强过了头,连我自己一时间都收不住,就算是连银月带长安都被烧死都不足为奇。我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杀死了自己的朋友。 感受了下自己的火焰。就在打倒银月之后,一份全新而又巨大的“炉渣”出现在了其中。虽说就算得到了“炉渣”也不见得就是杀死了人,可一想到这份“炉渣”里面可能有着长安成分,我就觉得眼前一黑。 我大规模地操纵火海,把覆盖周边区域的蘑菇云驱散。 虽然无法像是银月那样直接操纵烈风,但是这么大片的火海运动起来也足以使得狂风大作,一下子就把尘埃驱散了大半。同时,我还抽出大量火焰汇聚到自己身上来,修复了被银月的月光炮击打得稀巴烂的火元素身躯,连带着自己的灵魂都一起修复。 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就像是修复微不足道的轻伤一样,直到刚才都还破破烂烂的灵魂竟顿时焕然一新,变得像是从来都没有受过伤害一样。 足够深入的灵魂伤害是没有那么容易修复的——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那么不光是对银月有效,对我亦是有效。而我现在却轻而易举地修复了自己的损伤,难道是这个理论不对吗,还是银月对我的伤害依旧不够深入? 我的恢复能力应该也是在哪里存在着极限的,说不定就在此刻,也有着我感知不到的暗伤留在了灵魂之中。 并且,随着战斗结束,我也慢慢地脱离了对于形而上层面的感知。因果、概念、象征……诸如此类的抽象性事物都从我的意识领域之中淡化远去。 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把握住了正确的方向,或许以后就不再需要身边有人发动涉及形而上领域的异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感知到形而上领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很快,我就在清空的场地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长安就仰躺在远处的地面上。 我连忙移动过去进行检查。他还活着,有呼吸和心跳,身上虽然有着数处细小伤痕,但那估计只是先前在人道司据点的容器里面被针头插过,以及打破容器之后被碎玻璃划伤造成的痕迹。看来我火焰的敌我识别机制有在好好起效。 银月看上去是暂且消失了。先前出现的银月好像并不是把长安的肉体从物理层面上修改成了她的形态,而是一种临时性的显象。 也不知道银月的灵魂是被消灭了,还是从长安的身体里面离开了。从其法力波动熄灭这一点来看,我对银月造成的灵魂损伤就算是没有将其杀死,也至少是使其受创到了无法维持意识的程度。 现在的长安并未给我危险的感觉,与此同时,我也感受不到银月的灵魂在其体内。不过说到底,我原本也缺乏感知他人灵魂的能力。那至少得是我熟练掌握感知形而上领域之后才能够做到的。一想到银月的灵魂有可能仍然在长安的身体里,我便觉得这件事情还没完。之后还得求助擅长这方面事情的人士,不知道祝老先生有没有这方面的人脉。 要解决大成位阶妖怪恶灵的附身,难度只怕未必比起治愈麻早的灵魂创伤简单到哪里去,尤其是附身长安的恶灵还掌握着那般棘手的异能。站在罗山猎魔人的立场上,比起费尽心思解决银月恶灵附身的难度,倒不如直接把长安杀了才是对世间好。而这是我断然不能允许的。实在不行,就等到我能够自主接触形而上领域,在“神功大成”之后看看能不能选择性烧掉银月的灵魂吧。而在此期间,我也有其他想要探索的事情。 罗山的起源——“奈落”, “初始之地”——北极, 以及神印之主意外致使世界一分为二的愿望…… 在银月的“幻境”之中,我得到了这么一些不知真假、却耐人寻味的信息。而且,“幻境”里面的我和麻早好像不止是打败过大无常,还打败了大魔……大魔不是末日时代特有的产物吗?难不成在那个“幻境”对应的可能性里,有大魔从末日时代降临到了现代,或者说是我和麻早有机会前往末日时代? 我甚至还从“幻境”里面打听到了自己不认识的大无常的名字……好像是叫“法正”?其他的信息姑且不论,想要打听有没有大无常叫“法正”应该很容易。 而现在,我得先把长安安置好。 我需要使用人道司旧据点那边的传送门。现在梦想辰龙和神枪正在那边交战中,对于不省人事的长安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现在就去把梦想辰龙和神枪统统杀了便是。 嗯,杀掉梦想辰龙之前得先对他道个谢。先前要不是他展开了“传送门结界”,银月召唤的核爆炸很可能会把人道司旧据点那边的麻早和祝拾都杀死。 我朝着人道司旧据点的方向看了过去。宛如黑色巨碗倒扣的“传送门结界”现在已经消失了。忽然,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有人站在自己身边。 是少女陆禅,她感叹看着我与银月战斗后留下的惨不忍睹的森林地区,然后对着我说:“你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啊……恭喜你。” 我与银月之间的战斗虽然有许多值得说到的地方,但是经历时间其实很短暂,少女陆禅现在还没有消散。可是,现在的她身影看上去稀薄了很多,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她说过自己最多只有十几分钟,实际时间显然要短暂得多。 现在的她越来越像是一道幻觉了。 如此虚无缥缈的她,到底为什么会在独立现实空间显现呢。我心中再次浮现出了这个问题。不过,其实在看到梦想辰龙出现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在我心中呼之欲出了。 这时,人道司旧据点那边的战斗局势貌似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本章完) 214 梦想辰龙之终 人道司旧据点发生的变化,只要是能够感知到法力波动的人,即使隔着数十公里都能够发现。梦想辰龙与神枪,刚才还在争斗不止的两道法力波动,现在其中一道已经消失了。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吗?好奇之下,我稍微感知并查阅了下那边的“历史记录”。 不要误会,虽然我说自己是觉醒了,但是可没觉醒出来麻早那种调查土地历史记录的能力。人道司旧据点那边还留有很多我的热量和“萤火虫”。眼下就算只是我放出的热量也可以像是“萤火虫”一样把自己观察到的情景信息保存记录,任由我翻看查阅。只是一瞬间,我就明白了那边发生过什么。 实际上梦想辰龙和神枪还没有决出胜负,只是神枪暂时中计了而已。 两人先前一直都在旧据点建筑里面肆无忌惮地战斗。肆无忌惮的主要是神枪,梦想辰龙一直都是束手束脚。周围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撤离的研究员都遭到他们战斗的波及发生伤亡。虽然梦想辰龙先前是阻挡住了银月的核爆炸使得人道司旧据点免遭灾难,但是这番来回折腾,旧据点建筑已经被毁坏了个七七八八。 看得出来梦想辰龙是想着把战场拉到人道司旧据点之外,神枪却看出其软肋,故意把战场放在那里,同时枪尖处还在不停积蓄力量,似乎即将放出足以撕裂“传送门装甲”的一击。 而就在刚才,梦想辰龙终于是忍受不住,故意吃下突刺的同时操纵“传送门装甲”,使其陡然膨胀巨大化,一口气把神枪吞了进去。结果,神枪被传送到了阴影世界,法力波动自然也就消失了。 我不认为神枪被放逐到阴影世界就算是败北了,这种程度的处理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证据就是梦想辰龙现在也还是维持着警戒态势,如临大敌地观察着周围的空间,仿佛神枪随时都会破碎虚空杀回来。作为神枪曾经的队友,他的态度基本上可以视为神枪很快就会回归到现实世界的证明。 现在他的状态也是差劲到了极点,身体虚实不定,尽管还可以靠着“全面强化”异能发挥出来全盛时期战斗力,却随时都有可能要消失。 他一边喘息着调整状态,一边将目光投向了周围远处。猎魔人势力还在与怪人卫兵势力战斗,不过双方势力都注意到了神枪的消失,他们可不知道神枪还可以再回归。怪人卫兵们发出了士气高昂的声音,相应地,猎魔人们则流露出了绝望的色彩。 说来也真是讽刺,这么多人打得不可开交,敲定战役最终走向的却只有大成位阶之间的胜负。只要其中一边的大成位阶胜出,就可以把剩余的敌人们一扫而空。 梦想辰龙身体一动,似乎是要去杀死那些猎魔人。 祝拾也有可能会成为他猎杀的目标,我自然不可能作壁上观。火海被我留在原地用来监视长安,同时我把自己传送到了他的面前。而他见状则态度剧变,显露出了比起刚才与神枪战斗还要紧张得多的情绪。 我和银月之前战斗时发出的法力波动,他不可能没有感受到,想来他是很清楚与现在的我战斗就连百分之一的胜算都不会有。不过,看不出来他有放弃的打算。他露出了即使明知道会败北也要战斗到底的眼神。想到他这一“现象”的“成因”,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少女陆禅也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与其说是她是通过某种方式移动过来的,不如说是近似于附着在了我的视野边缘。就连存在的性质都变得那么像是幻觉。似乎只要再眨几次眼,她就会变得连看都看不到了。 我对着梦想辰龙说:“先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挡下了刚才的爆炸,我的朋友估计生死难料。” “我只不过是要保护自己人罢了,你的朋友如何,与我何干?”他冷淡地说,“还是说你接下来是打算放我通行?”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要说打算放他一命也很虚伪,他都快要死了。我在这里惺惺作态,反而是辱没他。倒不如痛快一些,在他消失之前由我亲手消灭他。 “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在临死前说说看,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完成。”我说。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在战场上说要帮敌人的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他冷笑,“如果我说要你帮我把神枪给杀了,难道你就会帮我杀了不成?” 我毫不迟疑地说:“可以。” “……啊?” 他傻眼了。 “不过,我本来就是要杀死神枪的,这个不算数。”我说,“还有其他的吗?”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相信了我几分,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我真正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拯救会在未来受苦受难的大多数人。”他说,“为此,无论是朋友也好,同僚也罢,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像你这种在战场上仅仅因为敌人无意间帮了自己朋友一把就浪费时间道谢的门外汉,就不要说什么会帮我达成心愿了,光是听了就让我想吐。”“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辰龙。”少女陆禅突然说话,“对你来说,朋友、同僚……到底是什么?” “……”梦想辰龙看都不看少女陆禅一眼。 “不要装作看不到我。”少女陆禅说,“把我召唤出来的人,就是你吧。” 她的话语,与我心中模糊成形的答案相同。 像是少女陆禅这样的梦之化身原本不可能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出现。只有能够把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的人才可以做到召唤出梦之化身。已知有条件做到这一点的人有三个,分别是我和银面具博士,以及生前的辰龙。 姑且不论作为后来者的我,银面具博士就算有办法召唤出自己的梦之化身,也不可能召唤出陆禅的。而生前的辰龙则不一样,他的手里有着过去的陆禅所持有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这个勋章里面寄托着的,正是过去的陆禅所怀有的梦想。 过去,辰龙为了理念而亲手出卖了自己的好友,将其送入宛如地狱般的实验设施,眼睁睁看着好友在绝望和血泪之中一步步走向堕落。最终,他的好友弃置了自己昔日的梦想和勋章,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活地狱,而身为始作俑者的他却避人耳目地将那寄托好友昔日梦想的勋章从地上捡起来,并且随身携带,将其珍藏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那些日子里,他的心里,到底在思考什么呢。我实在是无从揣度,更是无意置评。说不定,他会时不时地拿出那个寄托陆禅思念的勋章,回忆起过去那个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阐述天真梦想的好友;甚至于,他还有可能会在那处宛如梦境的空间梦见对方。 之后,少女陆禅出现了。 这些终究只是我的幻想,或许真相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而如今也不会有像是裁判一样的人出面,告诉我这个想法到底是对是错。 不过有一点非常明确,虽然现在的少女陆禅与我的幻觉无异,但只要辰龙真的是召唤少女陆禅的人,那么梦想辰龙就没有道理看不见。更加不要说他现在还和少女陆禅一样是梦之化身。 而他却依旧不向少女陆禅投去一次视线,仿佛是在用行动反驳我的想法。为什么他不愿意去看少女陆禅呢,还是说,他是真的看不见呢。 他的身体愈发虚幻,眼看着就连半分钟都要支撑不住了。他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然后抬起头,对着我发出了声音。 “……你刚才说自己会杀死神枪,对吧。你也不像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对我撒这种谎的人,就连那个陆禅都帮助你……我就当你是认真的。”他说,“不过,就像是你本来就是要杀死神枪一样,我也本来就是要守护人道司的研究员们。我们只是走在各自的道路上,恰巧符合了对方的利益而已。所以这样就算是扯平了。” “好。”我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么,我要上了。” 他在最后发出一声震喝,化为黑色的炮弹向我急速冲杀过来,旋即浑身迸发出来无数裂纹,裂纹之中绽放白光,竟是要在最后一刻释放出自爆之技。同时黑色的阴影也从下方涌现,似乎是要保护住旧据点建筑,免得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跑的研究员受到自己爆炸的波及。 而这也是此时此刻的他唯一有可能对我造成威胁的技能。纯粹以威力来说,他这个大成位阶以性命为代价施展的自爆技能很可能会超越银月最后发出的大杀招。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想要处理这一招实在是过于简单。 一道巨大的火焰长枪从我的右手掌心轰射而出,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目标。高密度的火焰力量把理应能够防御任何伤害的“传送门装甲”直接暴力破坏,梦想辰龙来不及自爆,便在火焰之中与自己的装甲一同灰飞烟灭。 梦想辰龙,消灭。 见证昔日好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缕气息断绝,少女陆禅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朝着对方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释然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这边的时间也到达了极限,她的身体也逐渐淡去。最后,她把脸转过来,对着我点了点头,消失了。 (本章完) 215 暗中行动者 看着少女陆禅消失,我的心情难免有些惆怅。或许之后就无法再见到她了吧。虽然与她之间的合作不能说是彼此完全信赖,但感觉只要相处时间足够长,就可以与她成为不错的朋友。 附近的猎魔人和怪人卫兵们都注意到我消灭了梦想辰龙,这一下形势顿时逆转,刚才还无比沮丧的猎魔人们纷纷士气大涨,而怪人卫兵们则面露绝望之色,战意无限锐减。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生擒他们和研究员们也不会困难到哪里去。 差不多该带着长安去黑雾漩涡传送门那里去了,再看看麻早现在状态如何。虽然有着可以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但毕竟是长时间地使用回归之力,多少还是担心她会不会受不了。 忽然,我发现麻早如今所处的位置有些不对劲,她好像正在离开旧据点。 几乎是同时,一道信息进入了我的意识之中。 这是“萤火虫”传递过来的信息,而且还是我留在麻早身边的“萤火虫”。根据我的预设指令,它只有在麻早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主动传递信息。 我立即紧绷起了意识,又感觉有些古怪。因为这个传递过来的信息给我的感觉有些不上不下。要形容的话,正常来说“萤火虫”会传递来的信息应该是“危险!”,可现在传递来的却是“危险?”,透露出含糊不清的意思。 我看到了那里的“萤火虫”所处的情景,并且接收到了其内部储存的历史记录。 一瞬间,我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说结论,陆游巡背叛了。 这个用词可能不太准确,他大概只是忠实于自己真正的立场而已,只是这么说会更加切合我现在的情绪。 差不多是在我刚刚和银月交战的时候,麻早当时正在集中注意力维持黑雾漩涡传送门,并且不忘对边上人保持最基本的警戒。 所谓的边上人,就是陆游巡,以及几个神枪队伍的猎魔人。前者不是战斗人员,所以没上前线,而后者则是刚刚从战场上临时分过来保护退路的人员。无论哪边在麻早看来多半都是要留心的对象。 由于远处突然爆发了异常的法力波动,属于我的气息也明显被卷入其中,因此麻早似乎情不自禁地转移了些许注意力。或许就是这个瞬间暴露出来些许破绽,陆游巡毫无征兆地动手了。 “睡去。” 他突然对着麻早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话语里面蕴含着魔法般的效力,这是少女陆禅也有使用过的速效催眠术。以陆游巡如今的法力,这种程度的法术估计最多只能拿来对付坏级别的目标。麻早立刻就要做出反击,可就在同时,她手里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木头骷髅头的眼窝发出的光芒突然从红色转变为蓝色,而她本人则一个趔趄,好像意识变得朦胧模糊,无法自由支配身体。 这个道具显然有问题,大概会强化陆游巡的速效催眠术,而且由于麻早自己正在使用这个道具,很可能会被其从内部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麻早貌似迅速地失去了意识,向前跌倒。 而另外几个猎魔人也不约而同地行动了起来,其中一人在异变开始的同时对着旁边的“萤火虫”施展了幻觉法术,还有一人对着麻早的左手腕发动了像是制造冰块的法术,立即就冻结了红色gps手环。 其他的人则围绕着麻早默契配合发动了相同的法术,看上去像是一种封印,大量的结晶从空气之中凭空浮现,麻早还没来得及倒地,结晶就像是棺材一样将其封闭了进去。黑雾漩涡传送门则由于失去维持者而自动消失了。 麻早就这么被放倒了?我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 结晶棺材可以悬浮在空中移动,陆游巡等人带着麻早悄然离去。这时候外面又是出现核爆炸,又是梦想辰龙和神枪两个大成位阶交锋,他们只能潜伏起来、见机行事。中了幻觉法术的“萤火虫”则被留在原地。 “萤火虫”会被这么搞定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仔细想来,说到底“萤火虫”仅仅是我分散的微小精神碎片,过去还有过被祝家宅邸结界轻易消灭的记录,抵挡不住幻觉法术也说得过去。至于现在之所以重新变得能够向我发出警报,好像是因为我本人的变化。 在经历过与银月的战斗,尤其是亲手破解过银月的“幻境”之后,那种普通的幻觉法术在我看来可以说是破绽百出。这个“萤火虫”虽然是我在那之前分裂出去的微小精神,但还是通过与我之间的联系同步到了些许眼力,并且意识到了自己中了幻术。 只是这个“萤火虫”呆头呆脑,就算意识到自己中招,也分辨不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做出了“总之先联络我”的判断。 不过就算没有它,我也有其他后手,那就是留在麻早身体里面的热能记号。????通过热能记号,我追踪到了麻早现在的位置,并且得到了陆游巡等人在把她带到外面之后的历史记录。 同时,强烈的疑问宛如飓风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面刮了起来。 为什么陆游巡会背叛?他居然敢背叛? 祝老先生认为我有机会成为大无常,而通过陆游巡的记忆认识我的少女陆禅也称呼我为大无常资格者。“大无常资格者”这个说法在银月的话语里也有出现过,虽然不知道具体详细的定义,但是光是望文生义就能够明白一半。也就是说,陆游巡应该也认为我有着成为大无常的潜力。他还是个忠实的超凡主义者,从以前就代表着超凡主义山头与我来往。 而背叛我,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与我的来往,还放弃了代表超凡主义山头对我的拉拢。即使他是偷偷地绑架麻早,以他的立场在事后也必定无法洗脱嫌疑。他为何会做出这般抉择? 我不认为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这种事情的,难道他是认为绑架麻早产生的收益,比起与我继续来往产生的收益还要更高吗?还是说他也和神枪一样,受到了某个大无常的指示?亦或是两者兼有? 在历史记录里,陆游巡等人在移动到人道司旧据点之后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有个猎魔人已经等候在了那里,身边放着很多设备,还打开了一面传送门——那东西是个立在地上的门框,中间一片漆黑,怎么看都是个传送门。 走到这里,这些人似乎放松了不少。 陆游巡对着身边人说:“只要把她带到传送门对面,这次的任务就结束了。” “这个女孩子之后会怎么样?”其中一人问,“她是治愈失魂症的重要线索吧,可是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去的话……” “那个叫庄成的外道无常,好像也是大成位阶吧。他好像特别看重这个女孩子,我们现在这么做,万一事后被他报复……”另外一人插了一嘴。 “你们对他来说都只是小角色,他连你们的脸都记不清,名字也不知道,只要不是被抓到现行就没事。”陆游巡说,“任务的内情只有我和神枪知道,不让你们知道是为你们好。不过就算我不说,反正你们对于某些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了。没错……”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封闭在结晶棺材里的麻早,沉默片刻后说:“……她会被杀害。与治愈失魂症无关,被送到那种地方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人流露出意外情绪,他们显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接着,他们继续运输结晶棺材,历史记录到此为止。现在的他们正在向传送门走去。 一瞬间,我就消化了上述所有的信息,并且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火焰传送。 我来到了运输结晶棺材的队伍中央。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猎魔人,估计也有过很多与怪异之物作战的经验,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遭遇敌人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多么少见的情况。在注意到我的刹那,他们不谋而合地,以条件反射的速度做出了围攻的动作。 动作都很快,可那只是常识标准的快。在火元素形态的我看来,他们就像是在空中静止一样。其中有的人已经认出了我的长相,身体虽然还在做出攻击动作,但是脸上已经缓慢地浮现出了惊恐和绝望。 陆游巡也看到了我的脸,他的眼力或许是队伍里面最好的,动作却是最慢的,身体还呆立在原地。 我稍微数了一下,参与这场绑架麻早行动的猎魔人,除去陆游巡,一共有六个。现在我的心情相当糟糕,想要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杀光,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他们。 所以就先抽杀一半吧。 “等——” 我不等。 陆游巡才吐出来一个字,我的火焰就发动了。其中三个人被点燃,就连挣扎动作都来不及做出来便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一缕黑烟。看着消失的他们,我不由得浮现出来一个念头,虽然我没有残虐的兴趣,但是就这么杀死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呢。 而对于另外三个人,我则召唤出了三团火焰并分别做出巨大手掌的形状,将他们统统抓了起来。 然后,我转过身,看向了陆游巡。 (本章完) 216 神枪结束 我曾经对少女陆禅说过,我知道陆游巡以后有可能会变成敌人,不过我不打算现在就对他动手。真要变成敌对的局面,无非是到时候做过一场的事情。 真没想到这个“到时候”会来得如此之快,我的情绪也比起自己想象中要差。说不定我原本还是有些想要信赖陆游巡的吧。 陆游巡见到我拘束了余下三个猎魔人,便止住了自己的声音,脸色数变之后苦涩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萤火虫’应该已经被解决了,gps手环也被冻结了,而且从她的态度和举止来看,除了这些,你应该没有留下其他监控手段才对……” 一边说话,他一边看向结晶棺材里的麻早,目光落在了被冻结的gps手环上。 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除了这个gps手环,你还瞒着她留下了其他的监控手段?是‘热量’吗?可是我没有在她身上观察到类似的痕迹……等等,难道你是藏在了她的内脏里面?这件事情她自己知道吗?” 根据我的印象,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向麻早打探过类似的信息,不过或许他有自己独到的观察和分析的手段吧,而正是这种观察分析得出的结论使得他产生了误判。 至于麻早身上的热能记号,那其实是当初辰龙袭击祝家宅邸的时候我为了迅速赶赴现场而设置在麻早身上的,虽然设置的时候经过了麻早的同意,但是事后没有告诉她我没将其撤走,甚至“按照惯例”将其转移到了内脏处。 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尽管这个热能记号后来有了“防备随时可能袭来的神枪”这一用途,不过一开始我只是顺其自然就这么做了。非要剖析我的心理的话,可能是我对于麻早的存在患得患失,总是情不自禁地做出能够多少增加自己安全感的小动作。虽说如果麻早硬要离我而去,这种程度的小动作做多少都是无用的。 而就是这种看似多此一举的“小聪明”现在派上了用场。真是必须感谢过去的自己。 我没有接下陆游巡的话茬,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随着一道火光闪过,黑绳锁心戒指出现在了中指位置,手掌虚化;旋即火焰组成的右手臂伸长,手掌疾速穿入陆游巡的胸膛之中,握住了他的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顿时变得动弹不得。 黑绳锁心戒指是他过去赠送给我的礼物,对于他本人是否有效我不知道,试试不会吃亏。我可是有很多问题想要从他的嘴巴里面挖出来。他刚才说只有自己和神枪才知道绑架麻早任务的内情,先问他是最有效率的。 我现在也算是已经把握住了些许内情,首先从他先前的话语里面可以得知,他和神枪是同伙,而能够指使神枪的很可能是大无常,他的后台估计也是同一人物;其次,尽管不知道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麻早被绑架之后的结局极大概率是死亡,由此可见幕后黑手很可能并不打算利用、或者是并不知晓扫把星体质。 他和神枪是同伙这一事实有些违背之前的见闻,既然两人穿同一条裤子,就不应该出现神枪不知道我的水平而贸然突袭的事件;再加上,既然陆游巡处于与我敌对的立场,他过去就不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与我精神同步。 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导致陆游巡背叛的契机应该出现得非常晚,且非常突然,就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以至于来不及和神枪通气。 我的火元素身躯相当于超大号“萤火虫”,能够无比精确地调取过去的记忆信息。过去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面超高速回溯,最终定格在了某一处——那是在我第一次从独立现实空间被迫登出之后的事情,那时候陆游巡的手机突然接收到了某条消息,看到消息的他反射性地露出了皱眉的表情。 我问他是不是有坏消息,他却只说是神枪回应了他的请动,可那应该是符合他需求的“好消息”才对。紧接着他便转移了话题,让我不由自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神枪的问题上。之后他很快就离开了接客室,说是要再做一遍沐浴净心——那是为了暂时洗去内心恶意而进行的仪式。 ——当时的他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 我想,陆游巡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点起意背叛的。真没想到我居然会被自己惯用的转移话题伎俩蒙骗。而彼时他应该还是有机会和神枪暗中联络的,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大概是出于两点:第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否还需要第三次第四次地帮助我进入独立现实空间,必须暂时努力维持住洗去恶意的心理状态,无法执行对我不利的行为; 第二,他大概也没想到神枪一上来就会动手——这种乐观思考固然不符合陆游巡的谨慎思维,可他当时也没办法在与我为敌为前提的方向思考得过于深入。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不知道中了几分。 “告诉我,陆游巡,在幕后指使你们的,是谁?”我问。 “……我不能回答。” 明明正处于必须回答的状态,陆游巡却这么说。 “你果然有办法抵抗黑绳锁心戒指?”我问。 “既然存在着强行逼出回答的法术,那也必定存在着反过来禁止的法术。我在自己的身上施加了禁制,无法以自己的意志说出与幕后之人相关的信息。就算强行逼迫我说出内情,或者使用读心术之类的法术挖掘信息,也只会触发禁制效果,把我的脑袋烧坏掉而已。” 说着,他看了一眼其他猎魔人,“另外,他们在执行任务之前也被施展了大同小异的手段,你对他们使用黑绳锁心戒指也是无用的。” 黑绳锁心戒指的反馈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不过我并未尽信。我看了一眼另外三个被巨大火焰手掌分别抓住的猎魔人,又看向了他。 “是吗?既然你身上的禁制是你自己做的,那么你自己也可以解除吧。”我说,“不照做的话,你这些好伙伴可就性命不保了。” “……不要牵连他们,他们也不过是刀子而已……” 他话音未落,抓着其中一人的巨大火焰手掌便猛地用力一握,发出爆裂炽热火光。光芒过后,那人已经消失,只余灰烬从巨大火焰手掌指缝间流泻,随风而去。见状,还活着的两人的脸色更加惊恐惨白。 “我要听的不是这句。”我说。 “我不会透露出与幕后之人相关的信息。”他咬牙说,“要杀就杀我吧,庄成。他们也都是无可奈何、听命行事而已,否则就有可能人头不保。”????“他们因为无可奈何、听命行事、害怕可能人头不保,所以只能绑架麻早——我就姑且相信这句话吧,可是他们在与我作对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也可能人头不保,怎么这时候就不无可奈何了?”我说,“你说他们只是刀子,那么我也不过是把刀子折断了。莫非他们只有在与我作对的时候才是刀子,我出手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都集体变回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说完,我便把右手臂抽了出来,又对着另外两人伸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还朝着传送门的方向送过去了数只“萤火虫”,想看看传送门后面是什么,他们到底要把麻早运送到何处地方。说不定对面就是幕后之人的所在。 只可惜,这数只“萤火虫”在穿过传送门之后没有到达另外一处空间,而是直接从门框另一边出来了,就好像这传送门只是一层幻影罢了。我推测这个传送门很可能存在着白名单机制,不被允许的对象是无权通过的。 不止如此,我对着另外两人的审问果然也以失败告终。和陆游巡所说的一样,他们好像真的无法说出自己所知晓的关于幕后之人的信息,要么是只能沉默不语,要么是只能明说自己无法道出信息。两人都浑身僵硬,似乎明白自己在劫难逃。 无法从活着的他们口中知晓信息也没关系,把他们的首级带回去让麻早调查就可以了。不过比起他们,显然是陆游巡的首级更加意义非凡。我转头看向了陆游巡。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强力而又熟悉的法力波动。 都不用仔细辨别就能够知道,这是神枪的法力波动。通过旧据点那边的热量,我能够感知到一处空间骤然像是糖水般浑浊扭曲,旋即一道宛如雷霆般的身影从中贯穿而出。正是手持银色长枪的神枪。 随着他的法力波动扫荡过此地,仿佛目光也扫荡过来一样,他陡然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不需要任何言语解释,他似乎顿时明白了一切,紧接着化为一道银色的闪光,向着这里突击了过来。 仅仅一次弹指的功夫,神枪便横跨足足三里的距离,飙射到了我所在的地方。 我正要抬手迎击,却见他在即将撞击过来的刹那,行进路线宛如闪电般陡然折了两个锐角,旋即竟伸出空着的左手把封闭麻早的结晶棺材抓住,朝着传送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来比起和我决出胜负,在他心里还是任务目标更加重要。而要是放任他进入传送门,恐怕我就无法追踪到他和麻早了。从传送门的白名单机制来看,或许就连我留在麻早身体里面的热量也无法带到对面去,结果很可能会变成他和麻早通过了传送门,我却无法借由热量把自己传送到对面去的局面。这是绝对不可以容许的。 千钧一发之际,我用目光点燃了传送门装置的门框。巨大的热量凭空出现,使得门框原地爆炸开来,传送门本身亦是土崩瓦解。神枪抓着结晶棺材从传送门原本所在的地方徒劳掠过。与此同时,我准备把自己传送到他的面前去。 不过他好像也意识到了必须先打倒我,便把结晶棺材扔在原地,疾驰的路线转了一百八十度,以回马枪之势风驰电掣地杀了回来。 他所持长枪的尖端爆发出了无比澎湃的法力波动,我感受得到那里集中着足以把空间本身都撕裂的恐怖力量。毫无疑问,那就是他原本要拿来强行击穿梦想辰龙“传送门装甲”的超级杀招。而此刻,他将这个超级杀招对准了我。 我没有打算正面接下这个招式,然而正当我生出传送回避的念头之际,就像是空间本身都冻结了一样,我的身体宛如琥珀里的虫子被硬生生地凝固在了原地。无法移动,无法招架,就连火焰传送都无法使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枪的攻击造访。 这种力量我再熟悉不过,曾经我也被相同的力量锁定过。所谓的空间冻结不过是肤浅的表象,即使我把空间本身都破碎了也无法躲过接下来的打击。因为这个现象的本质,就是规定了我必须正面吃下这一击。 必中,必穿—— 银色的长枪轰穿了我的火元素身躯,同时也轰穿了我的灵魂。如果说辰龙象征的是极致的防御,那么神枪象征的就是极致的攻击。这一击的威力,甚至犹在银月最后的大杀招之上,把我灵魂超过一半的体积都消灭殆尽。 真是有够厉害的杀伤力,或许就连现在的我都未必施展得出来那么强大的攻击吧。如此强大的必杀技对他来说应该也有着相当沉重的负担。他在我身后十几米外刹车停止突进,然后身体变得摇晃,用长枪支撑自己的身体,气喘吁吁。 然而这种程度的杀伤力还是杀不死我。 他很快就把长枪从地上拔出来,看了一眼损坏的传送门装置,接着便向陆游巡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陆游巡则看向了我,然后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连忙大声喊叫:“神枪,后面——” 晚了,结束了。 我在自己身体内部召唤出大量火焰,迅速地把自己修复至完全状态,同时来到神枪身后,伸出右手,五指扣住他的头顶。 他僵硬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本章完) 217 死或生(本集完) 神枪就像是撞到了鬼一样看着我。 “毫发无伤……?” 他无法接受地说。 如果他有亲眼看到过我与银月之间的战斗,想来也不会觉得那种程度的攻击就可以结束战斗了吧。 不,至少在与梦想辰龙战斗的期间,他应该有清楚地感知到过银月当时放出大杀招之际的法力波动,也明白我没有死在那一击之下。不过他多半以为我是躲过去了,或者招架住了吧。而他的攻击是既无法躲避、也无法招架的。 原来如此,难怪他当初那么自信,扬言说随时都可以把我杀死,还宣言说辰龙由他来杀。有着这般破格的杀伤力,再搭配“必中必穿”那么作弊的异能,在大成位阶确实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是字面意义上的“必杀技”。说不定就连银月遇到这么纯粹的杀招都要头疼应该如何处理。 只可惜,他遇到了我。 没等他再说出一个字来,我就抓着他的头发,直接爆发出了致命火力。 火焰当场就把神枪全身吞噬,顷刻间毁灭了他的肉体,烧却了他的灵魂。一秒后,火焰消散,只余下一颗被我抓在手里的焦黑骷髅头颅。 神枪,死亡。 “居然一击就把神枪……” 另外两个猎魔人就像是天塌了一样,如果不是被巨大火焰手掌抓着,只怕他们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之所以留下神枪的头颅,是为了提取其中的情报。当然不可能指望陆游巡协助,这是要在之后拿去给麻早调查的。 我转过身去审问那两个猎魔人关于结晶棺材的信息。似乎是因为与幕后之人无关,他们这次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那个结晶棺材本身只是个用来束缚目标的法术而已,虽然非常坚固,但是以我的力量很容易就能够将其击碎并释放麻早。 闻言,我直接炸碎结晶棺材,把昏迷的麻早抱了出来。 陆游巡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当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去的时候,他不像是另外两个猎魔人那么惊慌恐惧。 “虽然我不能说,但是你应该很清楚神枪的后台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从今往后,罗山再无你的立锥之地。”他说。 “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命吧。”我说。 “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他说,“我已经做好觉悟了,你动手吧。” 我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你不杀我吗?” 看来纵使是失去了过去的梦想和信仰,现在的他也没有变得贪生怕死。说实话,既然已经拿到了神枪的头颅,那么他的头颅拿不拿已经无所谓了。话虽如此,我依旧没有饶他一命的打算。不过我的脑海里面闪现出了少女陆禅过去说过的话。 陆游巡固然可以做到从容赴死,然而对他来说,有件事情,比起死亡更加无法接受。 我拿出了银色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 事已至此,就帮助少女陆禅完成愿望吧。 看到这个物品,陆游巡先是流露出了疑惑的情绪,接着眼神出现了变化,似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这个,这个东西,是,是……” 他发出了惊愕而又颤抖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如此狼狈恐惧的反应,他像是呻吟一样地说:“这个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陆游巡,我要你死。” 我一边走过去,一边说:“但是要杀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不……不要!” 见状,他竟转身就逃。然而他过于慌乱,都不需要我阻截,他居然就把自己绊倒在地,然后拧身看向了我。刚才还那么不畏死的他简直就像换了个人,表情非常扭曲。 “这是什么东西,拿远点,不……”他精神失常地说,“不要……不要靠近我!不要啊!” 我继续向他靠近,而就在这时,我似乎看到空气里浮现出来一道隐隐约约的、像是少女的轮廓。我停止了前进,而那无形的少女则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我单手捧着的银色勋章,代替我向着陆游巡走过去。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个画面就像是银色勋章自己向着陆游巡飞过去一样吧。而陆游巡貌似也依稀看到了那个无形的少女,他的脸上困惑与恐惧交织,变得无比混乱。 “你是谁?”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轮廓一言不发地把银色勋章放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消失不见,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而他则发出了一声令人联想到临死前哀鸣的惨叫,然后彻底昏迷了过去。 陆游巡,精神死亡。 如此一来,我也算是完成了少女陆禅的愿望。 银面具博士、辰龙、神枪、陆游巡,以及梦想辰龙和少女陆禅……一道道身影在我的脑海里面陆陆续续地浮现,又像是泡沫一样同时消失,留下的是宛如庆典结束一样兴味索然之感。 我必须好好思考未来的事情,下一站应该去往哪里。就如同陆游巡所说,罗山可能再无我立锥之地,之后也不好继续在咸水市待下去了。 虽然现在的确是杀死了神枪,但是只要把相关目击者统统杀了应该还可以多争取到一些时间。如果只是为了带着麻早逃离大无常的威胁,或许不光是逃离咸水市,还可以逃离到海外。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索性逃离到北极那里去也不失为一种选项。那里似乎还是与神印息息相关的地方,有深入调查的价值。 不过…… 逃跑?我吗? 我抱着麻早转过身,看向了那两个被吓破胆的猎魔人。 “你们两个。” 两人皆是面露万念俱灰之色,似乎以为我终于要对他们动杀手了。不过我没那个意思。我把束缚他们的巨大火焰手掌解散,他们措手不及,狼狈地摔倒在地。 “我不杀你们了,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们。你们去把陆游巡……把陆禅带回去,再把这里的事情全部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让你们的幕后之人知道,神枪是我杀的。”我说,“最后再替我带过去一句话,告诉你们的幕后之人,那个不知名的大无常—— “我庄成会去找你。” (本章完) 218 变迁的足音 距离发生在人道司旧据点的战役,已经过去了两天。 根据祝老先生那边传来的消息,猎魔人势力最后以少量的伤亡俘虏了绝大多数研究员和部分怪人卫兵。虽然还有两个研究员下落不明且生死未卜,但猎魔人势力基本上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祝拾也是毫发无损地从前线退下,然后去回收了被我放置在远处的长安。人道司旧据 我甚至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此时此刻那样后悔我曾经那么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所有人都会死,世界末日到来了。”一个坐在那里呆了半天的警察突然之间开口说道,那整个病房里的其他人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她一直觉得,大家都说她坏要比说她好更让她接受,至少那样,会阻挡一大部分男人接近她。 孙道说完之后,圣武大帝的心中很是不爽,孙远每次办事都办不成,但是孙远确实是为了圣武院着想,再加上孙道是圣武院的高等弟子,圣武大帝现在还不想得罪孙道,以后圣武院的未来还得看圣武院的高等弟子。 而昨晚出去的男人似乎没一点回来的迹象,她抽了抽已经开始留鼻涕水的琼鼻,等到稍稍暖和一点,肚子那种熟悉的痛疼感若有若无的漫上来。 我彻底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只得扯过被子,把自己的脸一蒙。 皙白被闪光灯晃的睁不开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记者们似乎已经等不及她的回答,一把冲撞开门口的皙白,一股涌了进去。 我就好似是一个接收器,完全接收了他这几天耳朵里听到的东西。 在兵武域里面大多都是什么正人君子,一般会和你比试法术,但是在大荒域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大荒域里面乃是妖、魔、兽的天堂,灾大荒域里面的所有人都把人类视作大敌,在那里的最强势力就是妖神塔。 肖清新那天被附身,所以大概知道一些情况,可是这种事要讲证据,即使他们将真实的情况说出,那个刘队也不会相信。 今洪水枯后,九千九百岁,枯阳蔽渊,水母逃匿。故使枯阳藏景於九泉之下,炎障扬於八极之内。万民枯竭,嗷诉上天,辞诉云云。枯死之人,天下三分过半,焦煎欲尽。 队长不想去触王胜利的眉头,可问题是他的那些队员虎视眈眈的,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他有逃跑的行动,他的这些队员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不愧是圣境强者,不声不响,就使他的声带恢复。此时总算去了一个心病。 闲云轻叹道,他也非常的无奈,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自己没有实力,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也无法报。 粗犷大汉,在砍了王胜利几刀之后,发现不但没有像劈砍西瓜一样,把王胜利的脑袋开瓢,反而把自己震的虎口发麻。 唐婵自信凭借自己的变化之术,碰到了妖怪,就算打不过,跑总是可以的。 然而即便如今已经被广泛通缉,这几人多年沉淀下来的傲气却丝毫未减。 火渡道,现在林萧被他们完全禁锢起来,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自己的族人这么对待自己的朋友显然非常不妥。 上饶县县长这一番话倒是让李牧一哑口无言,他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 真让二人上台,消耗对方体力的目的多半能达到,但是二人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太好。 218 变迁的足音 距离发生在人道司旧据点的战役,已经过去了两天。 根据祝老先生那边传来的消息,猎魔人势力最后以少量的伤亡俘虏了绝大多数研究员和部分怪人卫兵。虽然还有两个研究员下落不明且生死未卜,但猎魔人势力基本上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祝拾也是毫发无损地从前线退下,然后去回收了被我放置在远处的长安。人道司旧据点距离咸水市足足有数百公里,而且因为我和麻早当时已经远去,所以祝拾自然也无法再使用那个方便的黑雾漩涡传送门,只能通过其他方法带着长安回归并为其做全面诊断。这方面的细节之后再展开详说。 我杀死神枪的事情很快就在罗山内部传开了,据说是闹得沸沸扬扬。看来被放回去的两个猎魔人都有好好做我交代的任务。“庄成”这个名字立刻便响彻罗山。 就连我向大无常“下战书”的事情都成为了众人皆知的新闻。也不知道那两个猎魔人是如何理解我当时的发言的,我自己倒是只想着让他们私底下传个消息就是了。又或者这是他们的小心思。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陆游巡当初跟我说他们只是刀子,我尽管有反驳过他,却还是有着要承认的部分。无论客观结论如何,他们在我心里的确是刀子。缴械之后,折断了也就折断了,扔掉了也就扔掉了。起初的确是有全部杀光的念头,可在目睹陆游巡精神死亡之后,兴味索然之情升起来,便随随便便地把那种念头忘到了脑后。 说不定这是超凡主义者的思维模式,换而言之,我可能和陆游巡还有神枪在一定程度上是同类。我没有把那两个猎魔人当成人看。这可不能让祝拾知道。曾经的我其实也没有这么极端,我非常清楚,这大概是因为我怀着无所谓的心情操纵超能力随意杀人造成的心理影响。我以前那么傲慢地以为自己的心灵不会由于杀人而动摇,到头来还是有些潜移默化的转变。 我当时那么果断地杀死神枪,甚至借用那两个猎魔人之口挑衅大无常,会不会也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呢?说不定当时其实还存在着更加聪明的、委曲求全的做法,我却视而不见了;是不是把现在的我传送到过去,我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并非如此。或许当时确实存在着更加聪明的做法吧,不过那不是我应该走的道路。简单地说,我就是会在那种情景下做出那种抉择的人,并且我也全面接受了那样的自己,以及之后所有可能的后果。要我对着意图伤害麻早的人手下留情,断无可能;更加不要说是抱头鼠窜,岂有此理。 在彻底脱离人道司旧据点范围之后,我怀里抱着昏睡的麻早,也算是变得心平气和,正经思考起了后续的计划。 虽然说是要主动去找陆游巡和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但是我这边毕竟都不知道对方到底何许人也。线索并不是完全没有,现在没办法立刻上门也是事实。万一打错了人,非但是莫名其妙把人冤枉了,还是平白无故地树敌,这是最不可取的。 对面也有可能会忍受不了挑衅主动找上门来,再加上我都表现出了秒杀大成位阶的力量,敌对的大无常很可能会亲自出马。这诚然是正中下怀,不过我现在不方便离开麻早身边,变成那种情况的话难免会把麻早牵扯进去。如果有条件,自然是要自己把握进攻的主动权。 麻早没过多久就苏醒了过来,我把眼下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她的表情非常凝重。 我可能会因她而与大无常作对,这是过去也有当面跟她讲过的。事到如今,她也不会再劝说我把她抛弃掉。只是口头约定和实际上做出来到底还是两码事。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如何思考的,如果她在暗地里能够为我的袒护感到喜悦和安心,那么我也会开心。 另外,她把自己先前中招的内情都说了出来。 陆游巡固然是为绑架麻早而做足了前期准备,可麻早居然会如此简单就中招,我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结果不出所料,麻早是故意中招的。在遭到催眠的同时,她就用回归之力解除了催眠,然后装作完全失去意识的样子被封入结晶棺材。陆游巡看没看出来就不知道了,搞不好是打着顺水推舟的主意。 听她解释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森林,正在沿着夜晚的公路行走。我奇怪地问:“你解除了催眠?可我看你不是昏迷过去了吗?” “严格地说,为了防止露馅,我仅仅解除了部分催眠。”她解释,“当时的我处于一种近似于梦游的低频率意识运转模式,可以觉察到外界的危险,并且判断是否应该发动回归之力逃之夭夭。” 她不会还在梦游时听到了陆游巡说的“gps”了吧……我冒出了这个念头,却没敢提及,而是继续问:“为什么不直接逃跑?” “因为我想要知道他们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她说。 “你是想要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寻找治愈失魂症的方法,对吧?”我问。????“是的。如果他们只是想要从我身上谋求治愈失魂症的方法,之所以使用那么粗暴的手段,是为了抢在其他势力之前……那么我就算配合他们进行研究也不是不可以。”她说,“无论哪个势力抢先研究出治愈方法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失魂症患者们可以得到治愈。”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小了:“……那样一来,祝拾的妈妈也可以得救了吧。” 看来她虽然表现得对祝拾冷淡,但其实还是比较认同祝拾的。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个很不擅长对付善意的人,一旦有人怀着强烈的善意接近她,她很容易就会沦陷。只不过她总是会顾忌到自己的扫把星体质而采取极端回避方针。 她过于善良,把自己的安全都放在了其次的位置。尽管我希望她能够在行动之前至少和我通一下气,可当时事发突然,来不及和我联络,又是个潜入敌营的大好机会,她直接就上了。 不,就是撇除这一点,说不定她也未必想得到要和我通气。我其实多多少少有想要把她当成自己挂件的意思,往极端里说,我希望能够把她永远放在自己的翅膀下,她只要专心为我吸引怪异事件就好了,但是在本质上,她是一个极其有主见的人,也是一匹特别我行我素的孤狼。就是知道我不会同意,她遇到机会也不会瞻前顾后,动手就是干。 从这方面来说,她和我是同类人。会不会遇到危险、身边人会不会赞同,这些都是其次的,都不重要。换成是我在她的立场上肯定也会那么做。 别的不说,潜入敌营是真的很刺激。这次潜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的行动,我也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喜欢。然而,我是出于自己喜欢才会那么做,而她多半是出于消极的理由。 她总是背负着极其巨大的压力和罪恶感,打从心底里认定自己不应该与人来往,甚至认为自己不应该继续活下去。之所以总是想要为了拯救他人而活动,大概是出于一种赎罪心理。而要说到拯救他人的极致,那无疑就是“拯救世界”。 我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银月的“幻境”,浮现出了她与我敌对的情景。 “之后要去哪里?”她问。 “先去城里找个地方过夜吧。”我说。 如果是为了避免被陆游巡和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抢先锁定位置,最好是去往避人耳目的地方。我们都不需要进食和睡觉,找个荒郊野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敌人可是罗山的支配者之一,找个人而已,占卜之类的方法应有尽有,现在也早已不是多股势力在“失魂症少女在哪里”这种层面的问题上互相扯后腿的阶段了。我们倒不如保持正常的进食和睡眠,维系良好的精神状态。 麻早似乎有其他想法,不过想了想后还是跟了上来。 通过手机地图,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附近的城市。现在是晚上十点,正是宵夜时间,街道上却没几家店在营业。好不容易找到家还有灯火的食堂,里面也就两三个客人。吃饭的时候,附近桌聊天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听他们忐忑不安地聊到了什么“核弹”和“世界大战”之类的话题。 我这才反应过来,又用手机连接网络看了看新闻。 果不其然,之前和银月战斗时的动静太大了,银月就连核爆炸都用了出来。这是国家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虽说是才一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件,却已经成为了众多网民议论纷纷的大话题。根据评论,那次核爆炸有着战略级核弹的规模。有的人惊恐地以为是美国的核弹打进来了,也有的人认为是国家在做核武器试验。似乎连国外网站都对此事展开了议论。 以破坏规模和总能量而论,能够化身为天灾的大无常们有着远比银月召唤的核爆炸庞大到不知道多少倍的力量,然而论及对于人心的动摇程度,关系是逆转的。迄今为止,罗山总是处于观望姿态,大无常们亦是不向世人显示自己的存在。然而这终究是无形而又脆弱的、随时消失都不足为奇的默契。现在,这种默契被我和银月的战斗撕裂了一角。 怪异世界正在一步步地向世人揭露自己的存在,时代变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本章完) 219 你会杀我吗? 想来官方势力不会愿意看到时代变迁的脚步声来临得那么迅速,必定会竭尽全力地掩盖相关消息,这种努力又能够起到何种程度的作用呢。 之后肯定会有无数不知道怪异世界存在的人想要调查事件真相,虽然核爆炸本身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但是在核爆炸发生的场地上存在着大量常理说不通的痕迹,比如说明明距离核爆炸只有一公里多,却没有遭到热辐射和冲击波殃及,反而因其他力量而毁灭的人道司旧据点;又比如说在森林之中肆虐、又不知为何消失的森林大火(我现在已经把森林里的火海撤走了)。 总不能说成是国家发射核弹熄灭了森林大火吧?苏联人倒是真的用核弹熄灭过火灾,不过当时事件发生的地点好像也不是森林。 核爆炸出现在国境内部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掩盖过去的小问题,恐慌情绪会在社会内部蔓延,甚至有可能已经在上层蔓延开来了。 听说大国之间核威慑的运行逻辑就是谁敢朝着自己发射核弹,自己就要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在银月召唤的核爆炸出现的时候,说不定掌握核按钮的相关人士已经把手指头放到发射按钮上面去了。而既然现在还没有出现此类信息,那就意味着事态大概并没有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 说不定我和银月之间的战斗险些拉起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帷幕——纵然是我都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了。 附近桌正在议论的两三个食客都没有意识到,这起核爆炸事件的两个主角之一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脚边还放着一个人头——神枪的头颅被我装进了路边捡来的塑料袋里。 吃完宵夜之后,我带着麻早去附近的酒店下榻。 幸运的是,与饭店等地方不同,投宿的地方大多数还是有在营业的。 只不过途中稍微碰了下壁。在其他人看来,麻早只是个孩子,我这个接近二十岁的成年男性要带着她这个怎么看都是中学生岁数的少女入住酒店,无论如何都会显得形迹可疑。麻早拿不出自己的身份证件,我也不像是监护人,当前台询问我、我又解释不清之际,对方的营业性微笑之下似乎涌现出了审视潜在性犯罪者的意味。 为了避免麻烦,我只能迅速把住宿地点更换到了另外一家距离远些的酒店,再独自办理入住手续,然后让麻早用回归之力传送到房间里面,顺便把房门反锁了。 另外,因为我是第一次一个人订双人间,所以不知道是这家酒店独有的规矩,还是通用的规矩,订双人间需要出示两个人的身份证件。所以到头来我就只能订了个单人间。 既然是单人间,那就当然只有一张床铺。麻早只能和我同床共枕。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和麻早这么做了,心情却还是很奇妙。 或者换个不怕被人嘲笑的说法,有点心虚,又有点期待。因为我对麻早并非毫无那方面的念头,再加上现在还是偷偷把她带到酒店里边来,颇有些背德氛围。明明现在的我都已经拥有了远远凌驾于世俗法律之上的力量,却还是会为犯法而感到背德,真是不成熟。 不过,或许这么说会让人觉得我变态——就算是为了以后也能够继续感受到这种背德感,我也认为自己有必要在心里维持部分道德思维。只有有道德的人才有资格背德。 确定好了过夜地点,我又用火焰传送回了趟咸水市的家,把用来治疗灵魂创伤的药物带过来交给麻早,方便她继续服用。现在的她还是必须继续疗养灵魂的状态。另外,陆游巡给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已经被我们扔掉了,有后门的东西不要也罢。 趁着这个机会,再说说祝家那边的情况吧。我现在之所以没有带着麻早重新去打开人道司旧据点的黑雾漩涡传送门,帮助祝拾把长安带回到咸水市那边,自然是有其理由的。因为现在的祝家已经必须和我做出切割了。 这也是一开始就商量好了。万一我杀死了罗山的大成位阶,甚至是与大无常敌对,祝家便无法再继续与我来往。在和麻早一起前往城里的路上,我就通过留在咸水市那边的“萤火虫”与祝老先生取得联络,告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也通过人道司旧据点的“萤火虫”通知了祝拾。而两人则迅速地做出了配合。 其实我心里仍然是有几分担心的,就算祝老先生公开说祝家和我交往不深,外人又是否真的会相信?不过无论是祝老先生还是祝拾,似乎都没有觉得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并且向我仔细地做出了解释。 实际上从客观角度来说,祝家和我好像还真是关系很浅。虽然长安和我是朋友,但先不说长安本身就在祝家不受待见,我们也是在大学才正式来往的,而如今我才刚上二年级。我平时又是独来独往的作风,而要说到外人对于长安交友情况的印象,首先想起的也是长安与那些狐朋狗友的“欢乐日常”。 至于我和祝拾之间的来往,在外人看来就更加谈不上密切了。我和祝拾以前也就是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正式接触到身为猎魔人的她是九月中旬的事情,而现在才刚刚进入十月份。 我回想起了陆游巡过去的某些态度,虽然我从来都不会在他以及其他人面前掩饰自己要站在祝拾身边的态度,但是他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过,照常拉拢我加入超凡主义山头。显然在他看来我对祝拾根本就没有那么坚定,那些表明立场的话语都是随波逐流地支持熟人罢了。 这么一想,尽管我总是会在心里想着自己愿意为朋友如何如何,在行动上也不惮于为了朋友而战斗,可他们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就比如说祝拾,她在面对我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我这个人太容易动感情,是个动不动就说什么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莫名其妙就很沉重的人”呢。念及此处,我心中竟有少见的不安。 同时,银面具博士对我的评价也从记忆里面浮现了出来。 ——你们仍然会在乎自己的朋友,就连对于和自己有些来往的熟人也会忍不住产生关注。 ——因为你们其实非常孤独,渴望能够与自己对等相处的人…… 这段话令我难以释怀,思来想去,我试着旁敲侧击问了问麻早。????难道我给人感觉真的很沉重? 而她则以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庄成,你现在才发现吗?”她说,“不过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是互相托付性命的伙伴,有什么困难,我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帮助你的。” 不,其实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吧…… 听了她的话,我情不自禁冒出了这么个念头,同时不知为何,感觉安心了。 之后,可能是陆游巡的速效催眠术效果还有些残余,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夜深了,麻早像是小猫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先上床睡觉了。她还特地采取了侧过身体的睡姿,为我留出了一大半床上空间。 我坐在床沿,看着她酣睡的可爱面孔,又看向了她的左手腕。 红色gps手环还佩戴在上面。先前这个手环遭到了敌对猎魔人的冻结破坏,麻早在苏醒之后便使用回归之力,像是呵护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其修复了。 而我此刻却是想起了在银月的“幻境”里面看到的情景。 在一望无际的北极冰川之上,手持虚影反曲刀的麻早站在我的面前。 她的左手腕什么都没有佩戴。 耳畔仿佛再次响起了她微微颤抖的声音。 ——庄成,我想要拯救世界…… ——所以,所以……我必须和你战斗。 麻早,如果我把自己的真心告诉了你…… 你会杀我吗? - 之后两天,麻早在酒店房间里面忙着使用回归之力回溯调查神枪那颗变成焦炭的头颅,尝试从中寻找藏在幕后的敌对大无常身份。 而祝老先生也在抽空帮助我打听罗山那边的风向,并且把消息传达给我。虽说是与我做出了切割,那终究是表面功夫,他似乎还没有真正放弃与我结交的意思。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令我既吃惊又感动。纵使我是真的有着成为大无常的潜力,可这次的敌人是货真价实的大无常,一旦暴露出去那就是灭顶之灾。 我们通讯的手段就是留在他和祝拾那边的“萤火虫”,为了防止暴露,我也有过把那边的“萤火虫”撤走的想法,不过他还是说服我将其留下了。 说句题外话,因为祝家宅邸之前遭到辰龙毁灭,所以祝拾原定是要搬到我家隔壁的,而由于现在我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方便回归咸水市,也就没有办法迎接祝拾作为新邻居了。祝拾和祝老先生汇合之后,我和祝拾聊到此事,对此都有些遗憾,而祝老先生居然比起我们更加遗憾。 “居然错过了……” 他不知为何对此表现得特别扼腕叹息,又不知为何再次振奋起来,低声喊道:“不,或许还有机会……!” 到底是什么机会啊?我心想。 “到底是什么机会啊?”祝拾吐槽。 祝老先生长叹一声:“所以说你就是这点不行啊,我的孙女。” 先不管说着奇怪话语的祝老先生,接下来是关于被运送回到罗山的陆禅。 通过藏在陆禅身上的后手,我监控到了他的苏醒。 (本章完) 220 不可在此1 我指望麻早能够通过神枪的头颅锁定到敌对大无常的身份,与此同时,我也没有把这项任务全部压在她的身上。藏在陆禅身上的后手就是我这边的努力方向。 在人道司旧据点战役最后,我让另外两个猎魔人把陆禅带回去可不仅仅是顺着气氛随口一说,也是存了后续追踪的念头。就是我不说,陆禅也照样会被带回去,而我则暗中往陆禅的身体内部种入了热能记号。 我也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对另外两个猎魔人做相同的事情,可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专家,我没有那个技巧可以在他们感知不到的前提下把热能记号种入他们身体里。而他们意识里面存在的信息禁制不止是使其无法口头上说出与幕后之人相关的信息那么简单,就是他们想要用行动给我带路也是做不到。在理解到自己被我标记的前提下,他们就只能做出跑题的动作。 这个情报倒不是我之前审问的时候问出来的,而是我看出来的——说是看出来也不太准确,现在的我似乎是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不可思议的“眼力”。这可能是觉醒的功劳,亦或是我对于形而上的本质层面有了更加深入的把握。我光是靠着直觉就能够判断出来他们身上的信息禁制在其他情况下可能会以何种形式发挥效果。 我打算看看居于幕后的敌对大无常是否会在后续接触陆禅,或者后续与陆禅接触的“其他超凡主义的同伙”是否会在交流中暴露出幕后大无常的真实身份。从过去陆游巡的说法也可以瞧出来,那個大无常对于不服从自己的人心狠手辣,说不定还会对任务失败的陆禅加以惩罚。 而麻早已经从神枪的头颅里面调查出了一些与陆游巡相关的信息。 “他应该是一种叫‘夜游巡’的人。”她这么对我说。 “夜游巡?”我问。 “在罗山,‘游巡’好像被分成‘日游巡’和‘夜游巡’。”她说,“其中,日游巡就是普通的游巡,也是他对我们报上的身份;而夜游巡则专门从事某些见不得光的情报工作,通常不会对外公开自己的身份。” 自古以来,情报工作者就与黑暗脱不开关系。既然游巡是专门管理情报的职业,其中当然也会有着夜游巡这种暗部分支。只是我一开始也没料到陆游巡会是那种阴影下的角色。 而这种类型的人一旦任务失败,说不定就会遭到上级的肃清。因此陆禅后面有可能会被自己人杀死,当然,要强调一句,我可没有要保护陆禅的打算,只是想要通过暗中设置的热能记号顺藤摸瓜追溯到幕后之人的存在而已。 只可惜当下还没有出现类似的痕迹。陆禅在那之后就被送到了罗山的某处基地,直到今天才苏醒过来。苏醒后的他并未与超凡主义的伙伴们联络,而是老老实实地继续疗养。 现在的陆禅在我眼里既熟悉又陌生,他待人接物依旧随和客气,而大多数时间都缩在房间里面读书休息。之所以没有立即和超凡主义山头发起联络,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变回“治世主义的陆禅”了。另外,大概是因为突然从“陆游巡”变回“陆禅”,他的灵魂似乎还有些不稳定,需要消化平复的时间。 说不定现在的他已经重新掌握“可能性分身”了,只是灵魂状态不好,一时半会儿用不出来而已。从麻早迄今为止的情况来看,灵魂出现问题的话,就连对于法力的感知都会出现问题,所以也不好说现在的陆禅是否有感知到自己的身体里面被打上了我专属的记号。 我只好继续偷窥他的生活起居。 此外,我还在调查另外一件事情。 我抽空去了一趟北极。 突然说出这种话可能会把人吓一大跳,实际上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说到北极,确实是距离我们国家非常遥远的海外地带,将其比喻为“天涯海角”都不为过,普通人要到达那个地方不知道得多么舟车劳顿。然而那是普通人需要操心的问题,对于我就另当别论了,只需要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冲着北方发射一枚火球就可以了。 从我目前所在的城市到达北极,直线距离也不过是六千公里左右,我全速发射的火球不过数分钟就到达了,之后再以这个火球作为坐标把自己传送到北极去也是轻而易举。问题是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我只知道北极可能非常重要,根据在银月的“幻境”里接触到的信息,想要得到完整的神印就必须来到这个地方。可是,北极实在太大了,要在这种地方找到与神印相关的线索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就是不知道把麻早带到这里来能否让相关线索自动汇聚到我们身边来。 说到底,“得到完整的神印”具体又是什么意思呢?一开始我以为“幻境”所提及的“得到完整的神印”,指的是北极有着最后的神印碎片,只要将其收集齐全就可以让神印回归完整。可是考虑到神印“既完好无损又支离破碎”的矛盾性质,搞不好在北极真的埋藏着一枚完好无损的神印。????神印之主所谓的“意外把世界一分为二的愿望”听上去也耐人寻味。世界被一分为二,应该是指“常识世界”与“怪异世界”的分离。过去的我以为神印之主是许下过分离两者的愿望,如今看来,这个分离的现象居然只是出人预料的副产物,神印之主真正的愿望另有其他——前提是“幻境”里面得到的情报全部真实可信。 还有一点,这是我实际做过前往北极这件事情之后才觉察到的事情——这个星球真是太小了。 从这个国家前往北极对我来说都只需要区区几分钟,而如果我有那个意思,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在全球各地设置几万个“萤火虫”坐标,并且结合自己的移动速度,就可以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到达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甚至我还可以把自己的版图扩张到月球之上。而且我不怕极端温度,也无惧真空和辐射,就是把“萤火虫”坐标发射到水星和火星上面去也不是不可以……当然,水星和火星距离那么远,要到达那里肯定也需要耗费很长的星际航行时间。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下定决心要追杀某个敌人,对方就算是逃出地球也可能会被我追上去杀掉。而就连我都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大无常以及某些大成位阶要做到类似的事情也不会困难到哪里去。以前我有闪念过带着麻早逃到海外是否可行,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天真的思考。 现在就带麻早去北极做调查的话,或许反而会给敌对大无常突袭的机会,使得麻早落入险境。考虑到海外应该也有管理超自然事务的组织,从地盘纠纷等等角度出发说不定会有操作的空间,不过由我和麻早这种门外汉来做大概也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虽如此,我们现在继续待在这座城市里面也不是个好主意。在外边的饭店吃晚饭的时候,麻早坐在沙发上隔着落地窗看着街道上不时经过的路人和车辆,流露出了忧心的表情。她居然会把注意力从美食上移开,还真是少见。我问她在担心什么,她便说出了心里话。 “——我们待在这里真的好吗?”她问。 我深入询问:“怎么说?” “如果那个大无常真的要动手,这座城市恐怕会被毁灭吧。”她说。 这还真不是杞人忧天。 我也看向了落地窗外的街景,想象自己与银月的战场是在这里…… 万一那个不知名的大无常也像是银月一样在城市里面乱扔战略级核弹规模的法术,城市真的会被夷为平地。虽然以大无常们对于世俗社会的观望态度来说未必真会如此,但那种态度本来就是模糊的,也不具备对于大无常们的客观约束力。我和银月之间的战斗动静巨大到那样都没见到有人敢对我们提出意见。我甚至怀疑那些大无常也早就想这么做试试看了。 尤其是不把人当人的超凡思想大无常,平民百姓死掉个几十万几百万,对方也很可能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按理说都不需要麻早提醒我,像我这种具备超大规模破坏力的超能力者应该时刻都能够意识到自己与他人战斗会如何殃及他人,但是我还真没往那个方向想过。我的火焰可以识别敌我,例如怪人制造者一战,哪怕在闹市区召唤出火海,我也可以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人。在这种前提条件下,我变得过于习惯待在城市地带了,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是多么不适合与人群相处。 仔细想想,像我这种人身处于人群聚居地,简直就是人类在微型城市盆景里面漫步一样。 眼前的街景明明毫无变化,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风景。 我的心中涌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抽离感。 (本章完) 221 不可在此2 麻早过去生活在遍地都是致命危险的末日时代,这个方向的意识似乎比较薄弱。不过,可能是因为她也有着担心自己的扫把星体质会不会波及到他人的一面,因此比起我更加迅速地意识到了敌对大无常可能会在城市地带开战殃及池鱼的可能性。 回头想来,说不定她更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担心。为什么她不说呢,理由肯定不是因为无法接受远离人烟的藏匿生活……难道是因为在担心我吗?因为我为了她而与大无常作对,所以她对我有了些许顾及? 不过,我这个人倒不至于说是纵使殃及无辜群众都满不在乎,有条件的话自然是转移到远离人烟的地方更好。而且,要是真的表现出那般冷血的姿态,我必定会失去麻早的信任。那是我最不能够接受的。 迄今为止的日常生活似乎真的在与我渐行渐远。 我很可能真的不应该身处于人群之中,过去的我说不定是无意识地回避了这方面的思考。我真的只是因为确信自己的火焰不会伤害到人群,所以才会想不到应该远离城市吗;还是说我心里对于自己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仍然有着留恋呢。 在心里大喊着想要“超越现实的冒险”的同时,我是不是也有着不愿意离开这个“摇篮”的一面? 吃完饭以后,我们先回了趟酒店,先把放在房间里面的物品都整理收拾好,等下再去办理退房手续。 现在重新看看这个房间,虽然只是個普通的酒店房间而已,但想着自己和麻早在这里同床共枕了两夜,便难免对着这个房间产生了些许感情。 之后就要一起去荒郊野岭过一段生活了。仔细盘算的话,其实也不至于没吃没喝没地方睡。最起码就吃喝问题方面,我和麻早都可以随时传送进出城市补充大量生活物资,其他的看着办就可以了。去家具城买个床,然后在山里做个大洞不知道是否可行。以及,虽然没有必要,但是趁此机会,似乎也可以试试看在丛林里打猎,还有采集可食用植物等等。 盘算着盘算着,我居然从中发现了不少的趣味性,对于接下来的野营生活亦是有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期待——不知道有多少人幻想过和美少女一起在荒野求生呢?而且以我和麻早的超常力量,也足以弥补诸多野营知识的缺乏。 真是不可思议,就连先前滋生的惆怅,仿佛都有被冲淡的趋势。 不过麻早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之前两夜睡觉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贴身抱着麻早睡觉,那样会显得我像是个喜欢小女孩的变态;而麻早却也没有再抱过我,未免令我感觉有些遗憾。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继续在我身上加强传送记号了吧。 我时常会思考,麻早是否有把我当成异性看待。并不是说我在怀疑她是否有异性意识——好歹也认识了有一段时间,我看得出来,她很清楚男女有别,也绝对不至于产生“男人和女人之间只要牵手或者亲嘴就会生小孩”这种极低层次的误解。在末日时代走过无数地方的她甚至应该见识过很多连我这个成年人都难以想象的黑暗事情。 也就是说,她应该很清楚我是个男性,也很清楚我有着那方面的欲望。只不过她大概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女性——具体地说,是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可能会被男性以那种目光注视的女性”,因此才会做出那些缺乏距离感的行为。 正当我们差不多收拾好零碎物品的时候,门外忽然有活人的气息接近。因为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要锁门。麻早停下动作看向门口。那气息很快就离去了,我们也就回归常态。接着,麻早似乎留意到了什么,往门口走去,从地上拿起了个小东西。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居然是张推销“特殊服务”的小卡片,上面有着几个成熟女性做出煽情动作的画像。以常识来说,实在不是应该让麻早这个岁数的小女孩去看的东西,不过她脸上并未显露出异样神色,甚至还在看了一眼之后理所当然地将其递给了我。 “庄成,你对这个感兴趣吗?”她的语气像是走在路上指着街边的炸鸡店问“你是不是喜欢吃这个”。 “不,我没兴趣。”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并且把小卡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而她则以委婉的口吻说:“可是,你应该也有那方面的压力吧。之后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是不是趁早排泄出去比较好呢。” 不要说成是“排泄”啊。 我再次强调自己没有兴趣。 “是吗。你对这种没兴趣啊……” 她似乎在思索什么,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提起了一个有段时间没提起过的老问题:“……庄成,你为什么会为了我而做到这种地步呢。” “为什么……是指?”我迅速地意识到了她为什么会老调重弹。 “我知道你很善良,也知道你想要和我一起阻止末日,可是……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些吗?” 她以纯粹的双眼笔直地注视着我,似乎是想要洞察我的内心世界,不过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变得吞吞吐吐,透露出紧张的情绪,问了下去:“还是说,那个,你是……伱对我……”????看样子,我过去在她面前创造的虚假形象,眼下已经不够用了。 过去的我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如此坚定不移地帮助麻早,捏造出来了两个虚假的动机,其中一个是“我很善良”,所以我无法对麻早这个独自奋战的小小少女视而不见;另外一个是“我想要阻止世界末日”,这个理由在我拿出自己相信末日存在的证据——神印碎片之后就变得非常坚挺。再加上麻早在二号小碗一事上有求于我,我们才终于统一战线。 然而迄今为止,我的一系列活动都被麻早尽收眼底——这么说可能过头了,至少我在独立现实空间的活动她并没有直接目击到,后来对付陆游巡那些人的时候她也是处于梦游状态。姑且不论她是否有在梦游状态下感知到我对于那些猎魔人毫不留情的杀戮行径,光是总结我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就足以让她对于我此前塑造的“善良”形象产生怀疑了。 在“阻止末日”一事上,我这边的进度更是远比她走得更远。她还没有得到任何与末日相关的线索,我就已经得到了神印碎片、接触到了末日时代的人类、甚至接触到了疑似造成末日降临的神印之主——仿佛就算没有麻早,我也可以独自调查末日,在战力方面她也是帮不上我的忙。 她完全不知道要是没了自己,我这个人说到底就连接触到怪异世界都是不可能。 所以在她的视角下,我为了她而与大无常为敌的动机实在是过于薄弱。过去的我这么说可能还仅仅是逞一时口快,而现在我是真的这么做了,难怪她会产生疑惑。 她想要重新确认我的真心。 我必须万分小心地对待这个问题。可是,我应该怎么回答呢。难道要我说出真心话吗?我再次想到了银月的“幻境”,在心中重重地打了个叉。 见到她欲言又止,我索性主动在话题上踏出一步,试探性地问:“假如我真的喜欢你……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理由吧。”她说。 “为什么?”我反问。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然后说:“你看,我的身体又不像是那个卡片上的女人,那么丰满……” “和那种事情没关系吧。” 我故意加重语调,图谋建立起“为了心爱的少女奋不顾身的重情男性”的形象。 “没关系吗?”她大吃一惊,“那、那你难道……是真的对我?” 我认为自己努力的方向应该没有错。麻早虽然应该知道男女之事,但是多半不知道何为恋爱,不知道恋爱能够使人做到何种地步。而且我原本就在她面前展现过重情重义的形象,只要让她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她应该会信服我塑造的这个动机。 再者,我也是真的对她有着异性方面的好感,要伪装出这个形象并不困难。甚至就我自己来说,哪怕现在去掉了她的扫把星体质,单单为了她这个人而与大无常作对,其实也不是多么难以想象的画面。 一切都非常完美,我简直都要敬服自己随机应变的撒谎天赋了。惟独在坑蒙拐骗麻早一事上,我似乎总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发挥,每每都会令自己惊叹不已。 可另一方面,我也差不多要忍耐到极限了。 口吐虚情假意的言语,就连自己的真心都要纳入算计,仅仅是为了把麻早这个单纯而又善良的少女耍得团团转,这是何等的不像话。 真诚地面对世界和自我,直到最后一刻都要无愧于心,这才是我应该有的作风才对。 看着手足无措的麻早,我愈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下去。 而这时,祝老先生传递过来了新的消息,把我和麻早的前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本章完) 222 失去的灵魂 我放置在祝家那边的“萤火虫”有着专门的预设指令,只要祝老先生或者祝拾喊到我的名字,“萤火虫”就会向我发来通知。现在那边正好喊到了我,所以我就暂且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祝老先生眼下住在咸水市的另外一处别墅里面,虽然远不如原本的祝家宅邸那么大,但也是足够宽敞。最近他和祝拾主要都是在忙着诊断长安的情况。 这里就把长安的情况仔细说说。 祝拾回收长安的过程可不是直接上手把人搬运回去那么简单的,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烧死了银月的灵魂,所以谁都无法确定银月是否会再次在长安身上显现。万一在搬运回去时银月突然出手,祝拾便必死无疑。 因此祝拾也是做过很多准备工作,我也是以“萤火虫”作为媒介侵入了长安身体里的全部热量作为后手。而祝老先生则专程赶到了千里之外的人道司旧据点,还带来了用以施展“专门对付银月的法术”的道具和材料。 根据祝老先生的说法,那是祝家在二十年前为了与生前的大妖银月战斗而开发的防御结界法术。严格地说,是祝拾的母亲——祝玖独自开发的法术,效果是“可以抵挡所有来自于银月的攻击”。 在成级别无常全力使用的前提下,这个法术甚至可以抵挡银月足足一秒钟时间,纵使是银月召唤出来的核爆炸都打不进去。而除了银月的攻击以外,这个法术什么都挡不住,毫无法力的小孩子随便拿把小刀都可以捅穿。过去的祝玖还非常神秘地给这个法术起了个“反银月结界”的名字。从效果到名字都能够感受到当事人积年的怨念。 总之,虽然“可以抵挡一秒钟”听上去不怎么样,但是对于我和银月这個层次的人和妖怪来说,一秒钟可以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此期间我完全可以凭借侵入长安全身的热量瞬间制服银月,或者最起码把战场转移至不会威胁到其他人的地带。 有了这个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很无语的法术,以及我的从旁监视,祝拾和祝老先生得以顺利把长安带回到咸水市。 实际上就算不费那么多功夫应该也不会出事。可能是我对于灵魂的嗅觉有了长进吧,自从打败银月之后我就有种感觉,银月的灵魂似乎已经不在长安的身体里了。 而问题则出在接下来,就在今天,对于长安的全面诊断结果终于出来了。祝老先生在别墅的某处卧室里向我传达这条消息的时候,祝拾也站在旁边,而长安的身体则被放在不远处的床铺上。两人的脸色都非常沉重。他们告诉了我一条好消息,以及一条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的直觉是正确的,银月的灵魂还真就消失不见了; 而坏消息则是,长安的灵魂也不在那具身体里面。 “这个结果其实在第一次诊断时就已经出来了,不过以防万一,我又以其他不同的方式诊断了很多遍……”祝老先生叹息。 听完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长安的灵魂该不会是被我连同银月一起烧死了吧?” 现在的我是把“萤火虫”化为小火球,从中构建出发声器官与祝老先生和祝拾对话。 而祝拾则提问:“庄成,你当时用出来的火焰是专门针对灵魂的吗?还是同时针对灵魂和肉体的?” “是后者。”我回答。 “哥哥本人的肉体几乎完好无损,可见你的手下留情应该是起作用的。不可能出现只有他的灵魂被你全部烧完,肉体却安然无恙的结果。”祝拾说。 那样我倒是安心了,可现在这个情况又要如何解释? 既然灵魂从肉体里面消失,那就意味着人已经死了吧。可是据我观察,现在的长安简直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是在正常呼吸,心脏也在正常跳动。怎么看都是具活生生的肉体。 肉体正常运转、灵魂不翼而飞,这种现象我在其他地方也有见过。 “是失魂症?”我脱口而出。 祝拾和祝老先生面面相觑。 后者说:“我们也有过相同的怀疑,不过……这不太可能。” “是因为太巧合了吗?”我问。 长安在被银月的灵魂霸占身体之后、又立马被卷入了毫不相干的失魂症事件——这种事情在概率上实在太低了,将其视为“银月附体事件”的后续才更加合理。 如果这种级别的巧合是发生在麻早或者我的身上倒是好说,可长安此前与我分开了足够长的时间,现在的他应该并不处于扫把星体质的波及范围内……还是说我的想法有误,只要我心中仍然把长安视为朋友,他就仍然能够成为“把我卷入其他怪异事件的因素”,先我一步被卷入其他怪异事件? 这个理由貌似不太充分。与我关系密切的麻早本身就是失魂症事件的重大相关者,事到如今再把长安变成失魂症患者,又能够带来何种决定性变化呢。????“不止是巧合,我们也以占卜手段做过确认。”祝老先生想了想后说,“庄成,你虽然不会占卜法术,但是既然过去你接触过那么多神秘学知识,对于占卜的原理应该有些了解吧。 “就好像只要给某些训练有素的犬类闻到沾着目标气味的物体,犬类就会追踪并找到目标一样。当猎魔人以追踪为目的施展占卜法术时,只要手里有着目标的一部分,就可以顺藤摸瓜地追踪到目标的本体。 “你身边的那个女孩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超凡主义山头曾经通过她在医院里面留下的毛发和体液组织,尝试以占卜法术锁定到她的所在地,只是由于其他势力的妨碍而未能够得逞。 “而失魂症患者的问题,就在于灵魂不翼而飞、不知所踪。可是,既然我们都已经有了‘患者的身体’这一强而有力的‘占卜媒介’,为什么就不能以此作为媒介,去找回‘患者的灵魂’呢?” 这么说来也确实,我居然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尽管不清楚祝老先生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问题,不过,假定失魂症患者们的灵魂全部去了末日时代,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 “因为他们的灵魂处于‘无法被追回的状态’?”我问。 “没错……”祝老先生沉声道,“失魂症患者们的灵魂,统统都死亡了。” “什么?”我惊了。 “这是占卜法术得出的结论。无论以何种手段进行占卜,罗山都只能得出一条结论。失魂症患者们的灵魂都处于死亡、消灭、虚无、不存在的状态。”祝老先生说。 我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原先的设想,问:“有没有可能……他们的灵魂是去了其他的空间,或者其他的时间?所以被判定成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结果?” “为什么你会这么思考?”祝老先生先是诧异,然后说,“如果是去了其他的空间,甚至是去了过去和未来,那么占卜法术自然也会给出相对应的结论。但事实就是,所有失魂症患者的灵魂都死亡了。这是非常精准的描述,不存在其他解释的余地。” “可是我听说失魂症患者的身体器官都在正常运转,就连大脑都有意识活动迹象……”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他们确实都还活着,然而现如今的科学还没有涉及到灵魂的领域。”祝老先生说,“不过诚如你所说,既然灵魂已经消灭,那么肉体也应该会停摆,并步入腐败。这个不和谐之处,现在也是我,以及部分失魂症患者家属的希望。说不定失魂症患者们都还有救……” 他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祝玖,声音变得哀伤。 我只能等待他消化。没过多久,他就从情绪里拔出了自己的心神,说了下去:“……抱歉,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之所以判断长安没有陷入失魂症,是因为占卜结果显示,他的灵魂还没有死亡。” “他的灵魂是被银月给带走了?”我迅速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 在我的火焰攻势之下,银月居然有能耐藏在爆炸之中,舍弃长安的肉体,将其灵魂带离战场,逃之夭夭? 这有可能吗?不,这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说到底,就算她可以做到逃跑,“带着长安的灵魂逃跑”这种事情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说她想要的是利用长安借尸还魂,那么在她看来有价值的应该就是长安的肉体才对。由我这个朋友来说可能不太好,长安那种家伙的灵魂又能有什么用处啊? “或许。”祝老先生点头。 “可以用占卜手段追踪到他的灵魂被带到哪里去吗?”我问。 “我们还在尝试中。现在暂时还追踪不到,这方面的占卜结果是一片空白。”祝老先生说,“另外,最好还是不要指望占卜法术可以追踪到银月为好。 “银月是怪异世界首屈一指的幻术大师,她对于幻术的理解甚至匹敌历史上擅长幻术的大无常。人类占卜家就是想要占卜与她相关的信息,也只会占卜出来幻相捏造的结果。”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毫无线索?”我问。 (本章完) 223 黑暗中的大无常 祝老先生沉默片刻后说:“……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我产生了无处下手的感觉。 大成位阶的移动能力有多强,我自己就有切身体会。距离银月把长安的灵魂带走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么久的时间足够银月移动到地球上的任何一处,就是移动到月球上都绰绰有余。在毫无线索的前提下,要将其找出来是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任务。 真的毫无线索吗?我在心中叩问自己,同时开始回溯起自己脑海里面的记忆,检查自己打败银月时候的情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银月是走哪条路线逃跑的,也就是说,她只能是使用空间转移逃跑的。这样的话麻早的追踪调查能力也会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借助扫把星体质吸引怪异线索的效果是否可行?可是在缺乏时间限制、且目标很可能距离遥远的前提下,无法指望扫把星体质会好心到专门把我们想要接触的怪异线索吸引过来。那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的吸引灾厄之力,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够将其视为一种方便的手段利用起来的。 搜肠刮肚之下,慢慢地,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一道人影。 那是端坐于虚境深处,宛如神明般的巨大神像。 他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 只要使用神印碎片与他交换答案,说不定就能够得到长安的线索。正巧,我的手里就有那么一枚多余的神印碎片。 要在下次进入虚境的时候向他提出交易吗?可是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次进入虚境。 祝老先生主动地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这次他以汇报式的口吻向我提及了罗山那边关于我的舆论。 “……现在罗山那里最热议的就是你在人道司旧据点接连打败三个大成位阶的事迹,很多人都认为你有可能成为新的大无常。”他说。 有可能成为新的大无常,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在很多人眼里果然还没有踏入大无常的门槛。 我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虽然现在的我可以一击杀死辰龙和神枪,但估计还是大成位阶的战斗力。“秒杀大成位阶”听上去好像了不起,其实大成位阶之间很可能本来就是容易互相秒杀的关系。 根据以前祝拾跟我聊天时候提到的内容,猎魔人的法术与现代军事技术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攻击力远大于防御力。即使是讲究全面发展的罗山无常,攻击力这块木板也是明显长于防御力的。 直到现在,我一共遇到了三個大成位阶,分别是辰龙、神枪、银月,去掉银月这个连人类都不是的异数,从神枪和辰龙这两个人类大成位阶上就可以窥见端倪。象征着极致防御力的“传送门装甲”对上象征着极致攻击力的神枪的蓄力必杀技,结果绝对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前者被后者秒杀。 纯粹以力量强度而论,我打败上述三人的一击,并不比其中银月和神枪的蓄力必杀技更强。只是后两者需要时间蓄力,我可以当成普通攻击打出去罢了。换个角度来说,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花费功夫也可以做到——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我与他们并无本质性差距。 而神枪的必杀技还附带离谱的“必中必穿”效果,我可以那样秒杀他,他也可以那样秒杀其他大成位阶。其他大成位阶要是抢到先手,说不定反过来被秒杀的就是他了。 我之所以能够碾压神枪,并不是因为我的力量更强,而是因为我莫名其妙杀不死。在攻击力远大于防御力的猎魔人里面,我也是个异数。而这不意味着我就是大无常了。 只不过……我还在继续变强。 这也是我在最近两天才逐渐注意到的事情,虽然我在与银月的战斗之中觉醒,力量出现飞跃性提升,但是这种提升并不是往上跳一下就结束了的。即使是在我与祝老先生对话的此时此刻,我的力量也在持续上升中。 以前的我还需要外界刺激才可以慢慢地解放自己的内在潜力,现在的我连那都不需要。所谓的“觉醒”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已经醒过来,那么外部的“闹钟”就没必要了。 按照我的感受,就算现在的我什么事情都不做,找个地方随便一躺,力量也会自动变强,最多一个月就会迎来完全的解放。届时,相较于现在的自己,我将会真正地覆天翻。或许到那时候,我就可以真正意义上踏入大无常的领域了。 说起“大无常”,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祝老先生……你是否有听说过‘法正’这个大无常?” 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幻境”信息的真实性。 “‘法正’?”祝老先生意外地问,“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没等我回答,他便说了下去:“正好,我这边正要告诉你法正的事情。” 听他这个口气,法正这号人物似乎真实存在! “我不知道你对于法正了解多少,所以还是从头向你介绍吧。法正是领导治世主义山头的大无常,换而言之,也是我们祝家如今的最上级领导者。话虽如此,估计那位大无常未必对祝家有过关注,或许就连自己手下有我们都未必知道——不过那也是截至昨天的事情。”祝老先生说,“就在昨天,法正向我们祝家发起了联络,希望能够借我们之口向你传达消息。” “传达消息?”我疑惑,“祝家不是明面上与我切割了吗?” “是那样的。法正估计只是把祝家当成传声筒而已吧。”祝老先生说。 “那么,他要传达的消息是什么?”我问。 “他向伱抛出了橄榄枝,也就是要拉拢你。”祝老先生回答。 “拉拢……”我说,“明明我杀死了罗山的大成位阶?既然是治世主义,他应该对于规矩比较重视吧。我做的事情很明显是对于罗山的反叛行为才对。” 大成位阶在罗山地位仅次于大无常,并且数量只有不足二十人。就算神枪不是法正自己的亲信,这种做法会不会也有些问题呢。即使法正作为大无常可以无视很多规矩,也应该多少要重视神枪幕后的大无常的意见吧。 神枪作为超凡主义者,他幕后的大无常多半也是超凡主义者;而法正则是治世主义山头的,所以他可以不在乎超凡主义大无常的看法? 我感觉这个推测似乎哪里不对劲。 “如果你只是普普通通地杀死神枪,那自然是不好说,可事实并非如此吧?你把那两个猎魔人放回到罗山是正确的决策,他们已经把你与神枪交战的经过大肆宣传。另外,参与人道司旧据点的猎魔人们也把你与辰龙战斗的经过传了开来。”祝老先生说,“辰龙是人道司技术铸造的大成位阶,罗山对于人道司技术向来蔑视,所以你一击打倒他的含金量,在其他人看来是有水分的。而打倒神枪就不一样了…… “你不光是一击就秒杀了神枪,还正面吃下了神枪‘必中必穿’的必杀一击,之后毫发无损。这个事迹足以在你与其他大成位阶之间划出一条决定性的线。 “对于大无常们来说,大成位阶也不过如此;可如果你不是简单的大成位阶,而是‘未来的大无常’,那么事情的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我与银月之间的战斗经过好像没怎么传播开来。也难怪,其他人估计只是通过法力波动的冲突判断出了双方的胜负,并未近距离观察到实际的战场。如果真的有不幸靠近之人,估计早已在银月的核爆炸之中化为飞灰了。 “事情的性质……这对于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来说也是如此吧。”我推测,“如果说法正想要拉拢我,他应该就会想要消灭我。” 祝老先生缓缓地说:“法正希望你前往他手下的一处基地。在那里,神枪幕后的大无常应该无法锁定到你。你意下如何?” 我听得出来,他似乎是希望我接受这根橄榄枝。他也是治世主义者,或许是希望借此机会让我加入治世主义山头。 至于法正那边,坦白说我有些怀疑法正知道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是谁。说不定大无常之间也有内部纷争,现在他这么做不光是希望我加入治世主义,也是要把我卷入到大无常的内部纷争之中。 我对于这种事情真是半点儿兴趣都没有,更加不想要成为其他人的刀子。而且,法正这个大无常也有些可疑……或者应该说是嫌疑…… 对了,我知道自己之前感受到的不对劲是什么了。 指使神枪这个超凡主义大成位阶的,未必就是超凡主义的大无常。或者说,我并不认为大无常和大成位阶会被区区的“主义”和“山头”等等立场所束缚。决定他们权力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在这个立场之中的地位高低,而是最纯粹的力量。 我必须这么思考——并不是大无常法正从属于治世主义,而是治世主义必须服从法正这些大无常。 同样的,超凡主义对于神枪这个大成位阶多半也没有很强大的约束力。 他们本来就不是必须身处于组织之中才可以确保影响力的凡人。 换而言之,法正也完全可能是指使神枪绑架麻早的幕后黑手。 退一步说,纵然不是,也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从来都没有谁保证过,在暗中觊觎麻早的,就只有一个大无常。 (本章完) 224 远去的雪季 结合失魂症患者群体的灵魂皆已死亡这一信息,我或许多少明白了麻早的特殊性。 如果说从神秘学角度出发,“陷入失魂症”可以与“死亡”之间划上等号,那么现在的麻早在罗山看来,可能与“死而复生之人”意义相同。 罗山眼下还不大可能知道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也应该还不知道麻早的灵魂来自末日,在大无常们眼里,麻早最大的特殊性说不定就在这里。至于“死而复生之人”为什么会重要,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为何会打算杀死麻早,这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姑且不论我目前思考揣摩的方向是否正确,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不要答应法正的邀请。 首先,虽然无法排除法正对麻早有恶意的可能性,但他大概不是神枪幕后的大无常。这是结合陆游巡那条线索得出的结论。 陆游巡这个人就算抛弃梦想也有着自己的骨气。与其他很可能是受到恐怖胁迫的猎魔人不同,他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听从幕后黑手的命令,并且决定不透露出与幕后黑手相关的信息的。能够让他做到这种地步的,只可能是为超凡主义站台的大无常。 而我们这边暂时需要安全时间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至少在麻早锁定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之前,我们不方便总是处于容易被锁定的状态。而只要答应法正的邀请,前往他手下的基地,应该暂时不会遭到锁定。可以从“敌暗我明”的状态,切换至“敌暗我暗”,并且有希望在不久后再切换至“敌明我暗”。这简直是再理想不过的局面。 更加重要的是,在这段安全时间里,我也可以加紧自己解放力量的步伐。反正都是要去突袭大无常,能够以最完美最鼎盛的状态去突袭那自然是最好的。 诚然,法正有可能是敌人,不过我依旧认为这个风险是值得冒的——这可不是我喜欢冒险才这么说的。 现在我和麻早所处的,本身就是潜在风险高到没边的局面,何时遭到大无常的先手攻击都不足为奇。再加上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必定会在暗中添油加醋,我们之后的处境只会变得越来越差劲。只要是带着些许好转可能性的选项,哪怕其中蕴含着巨大风险,也有尝试的价值。 另一方面,我对于法正这个大无常本身也是兴趣巨大——在银月的“幻境”里面,因为“我”造成无辜群众极大伤亡,所以被判定为了“堕落猎魔人”。做出这個判定,并且拍板通缉讨伐我的,就是这个法正。 而如今,他居然看好我、向我抛出橄榄枝,真是阴差阳错的缘分。这其中未尝没有一种“昨天的敌人变成今天的朋友”的味道。我不想要被卷入大无常之间可能存在的潜在纠纷,却着实难以拒绝这种“戏剧性的展开”。 这么想着,我先是与麻早商量了下,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对祝老先生做出了答应的回复。 “那么,我之后会原话转告法正。”祝老先生点头,“关于长安的事情,搜索他灵魂去向的任务我们这边也会继续推进。” “拜托了。” 在进入虚境之前,这件事情我暂时无能为力,只能交给祝老先生。 “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他可是我们祝家的人。倒是我要说声抱歉,我的孙子给你添麻烦了。” 祝老先生先是向我低下了头,然后把接下来我们要前往的基地所在的区域、那里的大致情况,以及后续具体的接洽事宜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房间,继续忙碌起了手头上的事情。 而祝拾则留了下来,在结束通话之前,她委婉地向我提醒了继续潜伏在城市里面可能会殃及群众的问题。我当然不会反对她。银月的“幻境”里我与祝拾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变得水火不容,就是因为我总是在这方面一意孤行。 最近我似乎总是会联想到银月的“幻境”,或许那些真真假假的经历对我的内心造成的冲击,比起我自己以为的还要剧烈。 “对了,最近天气变冷了,你记得给麻早多买几件秋冬装。”祝拾最后提醒,“虽然你们都不怕冷,但是在这个季节穿着夏装走在外边,看着可太奇怪了。”????“我知道了。不过……变冷了?”我倒是没这方面的感觉。 “可能是你们那边气温还没开始降低吧,咸水市这边的气温已经在转凉了。”祝拾好像有点疑惑,“……说起来倒是有些奇怪,最近几年咸水市的气温都比较异常,今年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转凉才对……说不定今年终于可以看到降雪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怀念起了降雪。 印象中,小时候每逢冬天,咸水市就会积上厚厚的冰雪。这么说可能对不起那些劳心劳力铲雪的环卫工人,我从小就非常喜欢玩雪。可是不知何时起——好像是从初中某一年开始,咸水市突然就不降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全球气温变暖现象的影响,就连冬天都变得没有那么寒冷。 我一离开,咸水市就有了可能降雪的征兆,颇有种才从学校里毕业没过多久,学校就突然拍板全面翻新校区的错愕感。 我这么向祝拾发了两句牢骚,她便笑了笑,说:“你们之后要前往的基地所在的省份,我记得是个冬天相当寒冷的北方省份吧。那里现在只会比咸水市更冷,冬天的积雪也只会比咸水市更多。你既然那么喜欢雪,那里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 通话随后便结束了。我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千里之外的咸水市收了回来,再去办好退房手续,然后听从祝拾的意见,带着麻早去购买几件秋冬装。 麻早之前还在试图刨根问底地追问我对于她的真实想法,当我做出那种近乎于表白的“暗示”之后,她便装作了无事发生过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如何继续那个话题,她也默契地没有再次提及。 只不过,那终究不是真正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现在的态度变得有点扭捏,时不时就会向我看过来。而当我回看过去的时候,她又会迅速地收回目光。说句心里话,虽然我的确是在心里说过欺骗纯情少女的感情是可耻的行径之类的话,但是看到麻早现在这个反应,我反而燃烧起了穷追猛打的邪恶欲望。 而在蠢蠢欲动的同时,我又有些不安。 我是不是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呢?尽管我基本上不看恋爱故事,却也有在其他故事里面多多少少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原本相处融洽的异性朋友,因为其中一方突然表白,反而让双方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麻早在最初认识的几天也有跟我说过,她原本有点怀疑我会不会是看上她身体的变态,后来发现不是之后便安心了。由此可见,虽然她通常确实不会把自己视为“可能会被男性以那种目光注视的女性”,但是至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喜欢她这个岁数的小女孩的人士。 而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必须勇敢地对着自己的内心做出承认。虽然很不想要承认,但是既然我会对麻早产生性意识,那就意味着我很可能确实存在变态的一面。 在此基础上,我还是要多说几句。或许这些心里话让旁人听去了,可能会认为我是在狡辩,不过我是认真的。麻早无论是外貌还是身体都尚且稚嫩,这是事实;可是与她这么美丽的少女共同行走在危险的道路上,同吃同住、甚至同床共枕,互相托付后背,我作为一个男人,实在很难想象即使如此也无动于衷的自己。 对麻早心动的我或许真的是个变态,可如果我真的发自内心坐怀不乱,那么在另外一重意义上似乎也很难说是有多么正常。 然后回到原本的话题。虽然我就算意识到自己有着变态的一面,也会毫不犹豫地接纳原原本本的自己,但是麻早又会如何看待我呢。当她意识到我是这么个人物之后,会不会对我心生鄙夷和厌恶呢。 现在她时不时偷偷地向我看过来,又敏感地躲闪我的目光,似乎既可以解读为羞涩,也可以解读为负面的方向。说不定她接下来就要提出以后和我分床睡了,甚至还会要求我以后与她保持距离。现在的她只是在斟酌要如何以委婉的方式向我提出来也未可知。 买完衣服之后,我和麻早离开了服饰店。气氛还是有些僵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刚才买衣服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对了几句话,从她的语气里面捕捉不到真实的情绪。这下比起之后不知道能不能接触到的冬季冰雪,可能必须先找到办法为我们之间冷淡的氛围破冰。 先试着找个话题吧。最好是正事,这样可以很自然地多聊一些。说不定聊着聊着气氛就会软化了……搜肠刮肚之后,我向着麻早抛出了一个话题。 “你的灵魂现在恢复情况如何?”我问。 (本章完) 225 真心预行 麻早先是停顿了下,再闭上双眼,然后给出了答复:“……感觉状态很不错,应该可以拿出比起以往更多的力量。” 这个答复很难说是有多么清晰。如果让现在的她去战斗,她具体能够发挥到何种程度呢。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忽然发现,麻早上次出手,似乎还是对付换影怪人的时候。 在那以后,她就总是处于辅佐的状态。虽然也在积极地参与怪异事件,但是由于战斗的机会全部被我抢走,她找不到发挥身手的机会。自打换影怪人以后的敌人要么是怪人制造者那种危险底牌众多的对手,要么是以辰龙为首的大成位阶敌人,我也不大可能让她出马。 她似乎暂时也描述不出自己最多可以拿出多少战斗力。也不是不能试试看,可没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给自己的灵魂做施压测试比较好。于是话题到这里便再次僵住了。 我必须趁早做出改变。 让麻早相信我对她不离不弃的理由是“恋爱”,这固然具备强大的说服力,却不见得是一手好棋。即使不说眼下这个令我举步维艰的局面,我藏住的真心话也很容易被揭露。以前也有提到过,我追求怪异这件事情在咸水市完全不是秘密。祝拾还对我说过,就连部分罗山探员都知晓此事。也就是麻早在那边没什么社交关系才会被瞒到现在。 而现在虽说我们远离了咸水市,却无法指望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传入麻早的耳朵里。随着我的名声在罗山传开,与我的过去相关的消息势必也会在罗山大行其道。早晚麻早也会听说。与其放任秘密被揭穿,倒不如我主动说出来,这样给人的感觉反而会好一些。 况且就算我把自己追求怪异的欲望统统说出来,麻早也不见得就会立刻引申到“庄成可能渴望末日降临”这一层面上。证据就是祝拾,她很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还是没意识到——至少看上去没意识到我对于末日的期望心理。 当然,这個糟糕的可能性仍然客观存在,而且还不小。我和麻早之后毕竟是要朝夕相处,纵然她一开始不会产生这种联想,一旦时间一久——尤其是我们还是走在调查末日真相的道路上,她很可能会从我对于末日的态度里面多多少少地觉察到我的真实心理。我原本也不是有多么擅长虚饰自己的人,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时时刻刻隐瞒自己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我必须说出真心话。 就算到了最坏最坏的地步,麻早知晓了我全部的本性,想要离我而去,我也有最后一张手牌,那就是二号小碗。 现在唯一能够帮助麻早联络到二号小碗的人就是我。万一以后二号小碗再次忘记名字,落入濒临业魔化的绝境,能够力挽狂澜的,在麻早心里也就只有我。光是冲着这一点,麻早就只能被我牢牢地捆在身边。 念及此处,我感觉自己有了说出真心话的底气。好,以防万一,我先想好麻早可能会有的回应和疑惑,事先打好几篇草稿,然后交给祝拾审核。祝拾也是女性,还是知情者,并且也支持我说出真心话,这方面找她咨询应该是不会有错误的。 说不定她还可以帮我练习一二,有备无患。 思考的同时,我带着麻早来到了城市的僻静处,然后冲着夜晚的天空垂直发射了一枚火球。 这个火球在到达上空之后转了九十度,向着北方以数十倍音速前进。只过去三十几秒钟,火球就来到了目标省份上空,然后降落到了一片郊外的小树林里。 以此作为传送记号,我发动了火焰传送,来到了这个位于千里之外的地方。 紧接着,通过我身上的传送记号,麻早也传送到了我的身边。 根据祝老先生提及的接洽事宜,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专门的接洽人员到达,把我们接引到附近的罗山基地。而法正之后也会到达那里和我进行面谈。 这个“之后”,应该不是立刻。祝老先生提及过,法正很可能要再过三四天时间才能够与我见面。似乎也不是为了摆谱,估计是真的暂时不能来。如果说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与法正存在着某种敌对关系,那么双方说不定早已就麻早的问题展开过水面下的纷争,前者之所以没有亲自出手很可能也与这件事情有关。此时此刻的双方说不定是正处于高强度对峙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法正要是突然来到我这边,或许就会被神枪幕后的大无常觉察到。不过,如果真是如此,使用其他联络通讯手段不可以吗?还是说法正讲究面对面说话的仪式感? 我转头看了一眼麻早。或许是有着隐蔽活动的自觉,现在的她再次佩戴上了猫咪胡须口罩。这使得我更加难以看出她的表情变化。晚风吹拂过来,她的及肩短发在风中轻盈地晃动。 我感受着风中的些微凉意。明明祝拾说过这个省份现在应该很冷,我却感受不到有多少冷气。穿着夏季服装站立在这里并不违和。 在接洽人员到来前的这段时间,我不打算只是闲着。通过留在咸水市祝家别墅的“萤火虫”,我看到祝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手机。趁此机会,我决定抓紧时间找她咨询之后对麻早说真心话的事情。 “萤火虫”化为小火球,并形成发声器官,然后发出了声音:“祝拾。” “嗯?”祝拾放下手机,“庄成?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 我把自己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祝拾沉默了。 “……也就是说,庄师兄,你为了向麻早……向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表白,要我帮你出谋划策?”她问。 “也不算是表白吧……”我说。????“表白也有‘吐露真心’的含义。” “那么我确实是要向麻早表白。” “然后你不止是要找我咨询,还想要找我做练习。”她说。 “前提是你不介意。”我补充。 她语气莫名地说:“你不会还打算找我练习kiss吧……” “计划里面没有kiss。” “不是那个意思啦!”她哭笑不得地说,“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支持你对麻早说出真心话。不如说,我从以前开始就反反复复对你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伱终于下定决心了,我很高兴。 “你不是说自己准备了一些腹稿吗?找我练习就算了,你就先普通地讲给我听听吧。” 闻言,我就一本正经地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背诵了出来。其中细节就没必要描述了,只是平铺直叙地为自己过去的欺骗而道歉,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欲望而已。听见这些话语,祝拾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啊,庄师兄!”她笑着说,“你只要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就可以了,这才是你应有的风度。撒谎啊、演技啊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你,现在这样才是最正确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临到头来就会患得患失。”我说。 “你是什么恋爱中的少女吗。杀神枪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患得患失。”她吐槽,“但凡你在杀人的时候有现在一半的优柔寡断,都不至于沦落到与大无常敌对的境地啊。” “怎么在你口中,优柔寡断居然还是个优点了。”我说。 “因为大多数人身上都是缺个油门,而你不一样,你是缺了个刹车。” 说着,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看了看天花板,面露思索之色:“不过,恋爱吗……” “怎么了?”我问。 她想了想后说:“庄师兄,你知道我爷爷的想法吗?我的意思是,他对你与我之间关系的想法。” “祝老先生是希望你和我结婚吧。”我说。 她像是试探性地问:“那么,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就算不做那种事情,我也会帮助祝家。”我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以奇怪的语气说,“我是说……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 我非常仔细地审视了祝拾,并且在内心摸索自己对她的感受。 祝拾是非常美貌的女子。虽然我一向认为给女性的外貌打分是俗不可耐的行径,但是硬要我打分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十分。她在安静时有着令人联想到水墨画的端庄面容,而在说话和做事时则有着凛然的精神,穿着斗笠和蓑衣的身姿浑然天成,手持利剑上阵杀敌的她更是有着侠客的威风。 在她身上同时寄宿着阴柔和阳刚的气质,却并不因其特殊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日常生活中的她仿佛普通的邻家女孩,以随和的语气和人聊天,让人感觉亲近和舒服。 我喜欢被她称呼为庄师兄,而当她不那么喊我的时候,我也会感觉有点失落。在我心里,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她都可以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女子。所以如果要问我是否对她有感觉,我的回答也就只有一个。 “有。”我诚实地说。 (本章完) 226 缺爱的祝拾 听见我的答复,祝拾露出了既大吃一惊、又不出意料的表情。 只是听描述的话,这种表情变化似乎很难想象。我认为祝拾对于自己的容貌,以及自己有多么容易招人喜欢是有着明确客观认知的。简单地说,她不是那种对于自己的魅力毫无认知的天真姑娘。在听见我这个答复之前,她应该也做好了相对应的心理准备。 而另一方面,她可能是想要表现出自己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种答复的反应。这种演技可能是无意识的,原本应该会表现得更加自然。或许她也希望能够以真诚的姿态交流吧,反射性的演技没有完全覆盖住真心。 她似乎自我纠结了两秒钟,然后说:“你居然直接承认了啊!”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只要一如既往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就可以了,谎言和演技都不适合我。所以我就直说了。”我说。 她笑着反问:“你对我有感觉就有话直说,对麻早有感觉就口是心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对于麻早有异性好感的事情并没有对祝拾提及过,毕竟她在这方面远比我更加像是常识人。接近二十岁的成年男性对十三岁少女怀有异性好感这种事情就算是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变态。虽然祝拾很可能多多少少是看出来了我的真实想法,但要是真的坦白,肯定还是要被她在耳朵旁边反复念叨的。 “不过,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祝拾说。 “放心?”我问。 “你其实是对我没有那种感觉的。”她放松地说,“我还在想万一你真的喜欢我,想要和我谈婚论嫁,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故意说:“你这么说我反而有点受伤,难道和我谈婚论嫁在伱心中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吗?” “不是那么回事啦。”她说,“要问我想不想要和庄师兄你结婚,毕竟我早晚是要结婚的,对象是你的话我自然是乐意至极。庄师兄你有很多让我无法坐视不理的地方,以后和你一起的话也方便我近距离照顾你。” 什么叫“照顾我”……我到底是被怎么看待的? “只是,怎么说呢……和我结婚的话,对于庄师兄你来说很不公平。”她说。 “不公平——为什么?”我迅速地想到了几个可能性。 “首先是从旁人角度来看,你是迟早要成为大无常的人,而我不过是个落魄猎魔人世家的末裔。就算先祖出过大无常,那也是过去的荣光。你有着远比我更加般配的对象可以挑选,选择我的话难免会错过很多。”她说。 “这是最没道理的理由了。如果我成为大无常,手握凌驾于世俗常识之上的力量,却在选择伴侣这件事情上还要瞻前顾后地思考对象的出身背景如何如何——这是何等俗不可耐,怎么配自称‘大无常’?”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闻言,她笑着反问:“庄师兄,你不会是开始认真思考和我结婚的事情了吧?” “只是姑且作为一种可能性分析而已。”我说,“然后呢,应该还有其他理由吧?” 她点头:“然后就是最重要的理由,我无法对庄师兄你产生恋爱之情。” “无法对我产生恋爱之情,但是和我结婚的话乐意至极?”我感觉她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她对于我没有恋爱之情本身却是非常合理。她有着纯粹的善心和强烈的道德感,和我这种自诩为恶人且百无禁忌的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虽然在某些虚构故事里面未尝没有“侠女爱上魔头”的经典情节,但是且不论现实不是虚构故事,我们之间也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足以对彼此产生爱情的特殊事件。 倒不如说,她现在应该都差不多看出来我品行不端,却还是愿意与我推心置腹,这就足够令我惊喜了。 而她却是摇了摇头,然后补充:“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太好。不止是对你,我是对任何人都无法产生恋爱之情。” “这是怎么回事?”我奇怪。 “就是字面意思,我这個人,没有产生男女爱情的功能。不是性格问题,而是硬件层面上的问题。”她说。 “我还是不太懂。没有爱情……就算这是真的,你又是怎么把这个结论得出来的?” 好歹是经历过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祝拾的发言虽然突然,但我还是可以迅速消化。 就先假设祝拾真的是一个不具备爱情功能的人吧,可是与恐惧和愤怒这些简单明了的情绪截然不同,爱情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一个人要是天生不会害怕、或者天生不会愤怒,很容易就能够自我诊断得出结论,可一个人要是天生无法产生爱情,又要如何将其确切诊断出来,而不是继续保留“自己仅仅是没有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而已”的可能性呢? 思来想去,我感觉自己似乎是抓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你没有性欲?” “啊?”祝拾傻住了,“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听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就是友情和欲望的混合……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正确,但是如果你可以把我当成好朋友,却无法对我产生恋爱之情,那应该就是对我……以及对所有男性都没有那方面的欲望的意思吧?”我问。 “不不不,这种说法实在是……呃……” 她一边反驳,一边貌似是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反对的材料,接着便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说了下去:“好像……好像确实是那样的,嗯……我对男性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那么对女性呢?”我问。 “那就更加不可能会有了!”她面红耳赤地说。 我好奇地问:“既然你是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以前又是怎么确定自己没有恋爱之情的?” “我不是天生就没有恋爱之情,而是在经历一起事件之后才失去这种感情的。因为我对于这起事件本身就有清楚的认知,所以也清楚自己从中失去了何种事物。”她说。 “是怪异事件?”我很难不关心,“祝老先生知道这件事情吗?” “也不完全算是怪异事件吧。”她摇头,“至于爷爷……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其他家人也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爷爷总是想要让你和我拉近距离,所以我觉得至少要让你知情。” “说是要让我知情,可是你好像没有把那起事件的详情告诉我的意思。”我捕捉到了她的这种情绪。 “以你不择手段追求怪异事件的性格,要是我向你全盘托出,你之后肯定就要尝试深入挖掘这起事件了。”说着,她却是烦恼起来,继续说:“不,我都已经向你提起来了,接下来就算是不再说下去,你也有可能会深入挖掘……” “不止是那种理由,我也想要帮助你。”我说,“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如果你因为怪异事件而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那么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你拿回来。” “你就是这部分很犯规啊,庄师兄。你要是真的帮助我帮到那个份儿上,还让我取回了恋爱的能力,万一我转头就爱上你了怎么办?”她先是开了句玩笑,又说,“事先说好,我就算是失去了恋爱的能力也没有关系,这非但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危险,还可以说是免除了与此相关的很多烦恼。 “如果你想要知道那起事件的来龙去脉,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无法现在就对你说出来。需要一些时间。” 我单刀直入地问:“什么时候才可以说?” “至少……”她踌躇片刻后说,“至少等到哥哥的事情尘埃落定吧。还有,希望你不要把今天我告诉你的事情向其他人提及。” “我明白了。” 在答应的同时,我心中有些开心。她把属于自己的秘密共享给了我,这个秘密就成为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即使暂时无法知晓自己最好奇的核心内容,这样也足以暂时满足我。 “那么,关于麻早那边,你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找我咨询的吗?”她问。 还真有。 只是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求助祝拾。眼下我和麻早之间气氛尴尬,同为女性的祝拾说不定可以给出有用意见帮我破冰。而事情的起因却是我对于麻早近乎于表白的“暗示”。前面也有提及过,祝拾是个常识人,万一她知晓实情,说不定会反而成为阻力。 再三斟酌之下,我还是决定以迂回的方式求助。 “祝拾,我做一个假设,仅仅是假设……为了避免被麻早知道我纠缠她的真实动机,我之前说了一些话,让她认为我喜欢她……” 我简单扼要地描述了一遍之前的经过,最后说:“……现在我们相处的时候很僵硬,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祝拾目瞪口呆。 “你居然对麻早说了那种话?” “假设,假设。”我说。 “好吧,就当是假设。可是这方面我也是爱莫能助,因为我也不知道麻早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常识和我们都大相径庭,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所以不好说她现在到底是讨厌你,还是说仅仅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她说,“不过,你最好还是做好自己被讨厌了的心理准备,女性里面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讨厌萝莉控的,就算麻早那么想也不足为奇,而且……” “而且?”我产生了糟糕的预感。 “而且我以前在手机上聊天的时候也对麻早说了很多萝莉控的坏话。”祝拾咳嗽一声,“像是什么萝莉控一般都有正太控的倾向,因为萝莉和正太的胸部都是平的,好看的正太只要稍微打扮一下看上去就和萝莉差不多……” “祝师妹。” “……那个,庄师兄?为什么要特地在这种时候叫我师妹呢?”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妹啊。”我情不自禁地加重了语调。 祝师妹一个激灵,连忙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事已至此,我也提不起气继续追究。毕竟真正有错误的人是我。 我配合着她转移了话题:“玄武最近有回信吗?” 距离祝老先生使用信物向水师玄武发出信息已经过去十天左右,而按照上次的说法,后者应该会在半个月左右给出回信。也就是说就算现在有回信了也很正常。 水师玄武的灵丹妙药是治愈麻早灵魂创伤的关键之物。虽然现在的麻早也有在使用普通的灵魂治愈药物,但是那种程度的东西能够起到的治愈效果实在有限,最多只能让麻早使用力量的时候不至于动辄昏迷。而且,放任灵魂创伤长时间存在也不知道是否会产生重大隐患,说不定其中还存在着所谓的“最佳治疗时间”,继续磨蹭的话就要错过了。 祝拾回答说暂时还没有回信,不过应该就在最近这几天。 我们差不多也应该结束通话了,最后,祝拾似乎还是没忍住。明明周围没有人在听,她却还是压低嗓音,小声询问:“……庄师兄,你不会真的是萝莉控吧?” “我觉得不是。” 至少我对其他与麻早同龄的少女从来都没有产生过那种想法,同时对于祝拾也有着健康的欲望。 而祝拾则一本正经地说:“萝莉控一般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是希望我怎么说啊?我这么心想,然后结束了通话。 转头看去,麻早仍然站在不远处吹着夜风,在我和祝拾交流期间也没有找我搭话。尽管她原本就不是多话的性情,这种表现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却是令我无法不去多想。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微小而又陌生的法力波动。 我和麻早同时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波动的源头正在缓缓地接近我们。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我可能是过于强大,大成位阶以下的法力波动由于弱小而无法被我感知到,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正常感知他人的法力波动了。上次与陆游巡同谋绑架麻早的几个猎魔人的法力波动我也可以感知到,而眼下传来的这股法力波动也被我纳入了感知之中。 在此基础上,我却有种直觉,这股法力波动的源头,具备真正威胁到我生命的可能性。 来者至少是一个大成位阶。 (本章完) 227 神印碎片 这个正在朝着这里接近的大成位阶似乎并无恶意。 这点从他有意散发的法力波动就可以判断出来。这股法力波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从身后接近时特地发出的脚步声,是为了提醒他人自己的到来而产生的。他“步履”轻盈而又从容,仿佛在宣布自己的无害。 片刻后,他穿过夜幕下的小树林,现身在了我和麻早的面前。 这是个外貌年龄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穿着藏青色的便服,有着古代文士的沉稳气质。 他先是扫了一眼我们,然后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面露微笑、口吻客气地说:“庄成先生,以及麻早小姐,晚上好。我是‘扶风’。” 扶风——这个名字祝老先生对我提及过。 法正邀请我前往的麾下基地,名字就是叫“扶风基地”。听闻那是在今年新建的罗山支部基地,职能相当复杂,既是管理周边城市众多猎魔人的中枢,又是提供训练和医疗的设施,似乎还有着关押堕落猎魔人的监牢区等等。在全国各地都有很多这样的罗山支部基地。 扶风基地这个名字就是根据眼前这個人的代号而来,他是扶风基地的最高管理者,资历极深的大成位阶无常,也是追随法正时间最久的得力干将。放在罗山所有大成位阶里面,他的力量水平也是名列前茅。根据祝老先生的说法,有的人认为扶风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了不是大无常就无法打败的地步。 我认为这个说法是有说服力的。下意识地,我在心中拿他与神枪和辰龙做起了比较。虽然仅仅是见到了一面,但是我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威胁性。直觉告诉我,他的力量水平很可能超越了神枪与辰龙的总和。 如果与银月做比较又如何呢。这我就暂时摸不清楚了。因为银月的强大并不像是人类的大成位阶那么容易把握。那是一种身为怪异之物,可以如鱼得水地操纵怪异之力所产生的强大。 大成位阶无常是很容易互相秒杀的关系,他说不定就掌握着稀奇古怪的怪异之力。神枪杀不死我,他却是不一定。 当然,我也有信心可以一击杀死他。在掌握杀伤灵魂的能力之前,我的火焰杀伤力对于大成位阶敌人还是比较肤浅的,而现在能够从我的火焰之下保住性命的,也就只有银月那种从根本上就捉摸不透的魔物了。 我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思路有些问题。为什么我突然就开始以战斗为前提估测起了敌我差距和胜算呢。虽然扶风是法正的手下,而法正有可能是敌人,但是一见面就对着跟自己客气说话的人思考自己要怎么一击杀死对方,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平常心。看来扶风给我造成的威胁感多少让我无法继续保持松弛的心态。 正当我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发现扶风也在以一种十足凝然的目光注视着这边,姿势也不知不觉地变得紧绷。紧接着,他仿佛如梦初醒,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抱歉,我失态了。不愧是在一夜之间打倒三个大成位阶的强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先是拱手,接着说,“我就是负责接洽事宜的人员,接下来将会带你们前往基地。” “没想到是基地最高管理者亲自前来。”我也是就地捡了一句话。 “毕竟你们两位要前往扶风基地暂时逗留一事,是需要全程隐蔽的极密事项。”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身上拿出了两件物品:“另外,在前往基地之前,还请佩戴上这个。” 这是两条古色古香的深棕色木头挂坠。 经历过上次陆游巡给予麻早带有后门的道具一事,我对于此类道具也算是有了一些戒备心理,先询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这是‘无名’挂坠,其中蕴含着精神法术的效力,能够让人无法认出你们来。”扶风解释,“这个道具并不会改变你们在他人眼中的容貌,也不会阻止熟悉之人认出你们,它只有唯一一种效力,那就是让仅仅对你们道听途说的人在接触到你们的时候,无法产生相关的联想。”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太有名了,进入基地的话,就算是陌生人也有可能把我认出来。现实中的明星走在外边都要担心是否会被认出来而被妨碍行动,而我现在就是罗山风头正盛的明星人物。 不光是我,身处于事件漩涡的麻早现在也有了不小的知名度。在聚集了大量具备非凡感知力的猎魔人的基地里,可不能指望光靠口罩这种东西就可以遮掩真实身份。 只不过就算是明星,也未必真的会在街头被人认出来。以前我好像在网络上看到过,据说超人的演员就有遇到过自己明明都站在超人电影海报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无一人将其认出来的幽默情况。这个挂坠就是可以人为将这种情况复刻出来的法术道具。 “这两件挂坠之中的力量并不强大,不过因为针对的是其他人在生活中原本就不怎么会去怀疑的方向和极少调动的思考领域,所以效果拔群。被影响到的目标就连自己被影响到的事实都不会觉察到。只要目标不是大成位阶,或者特别擅长精神法术的成级别,就不用担心会被识破。”扶风补充。 我把两件挂坠都接了过来。以我现在进化后的感知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判断出来道具之中是否含有恶意后门,比如说两天前被我们扔掉的陆游巡给予的道具就散发着可疑的味道,而这两件挂坠则都没有。 是否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呢?权衡利弊之后,我决定收下并佩戴挂坠。 麻早也有样学样,一声不吭地戴上了。 扶风微微点头,然后转过身,走在前面为我们带路。我们紧随其后。过了好一会儿,我们进入了树林的深处。眼前出现了一座非常巨大的,坐落在湖边的银白色建筑物。 从远处看,这座银白色建筑物有些像是过去举办奥运会的鸟巢体育场馆,不过整体的棱角感更强,透露出禁欲且锋利的风格。 这里就是扶风基地。 我顿时对这里产生了相当高的好感。超自然组织的秘密基地就是要做成这样才像话。相较之下,把自己包装成平平无奇的“某家集团的药物研究所”的人道司旧据点就差远了。 不知道其他的罗山基地是否也像这里一样威风。 扶风带领我们从正门处走了进去,这时,我感受到自己意识之中的某物传出了动静。 神印碎片正在震动。 这个地方有神印碎片! 228 银月和水师玄武 当虚境的被选中者靠近其他被选中者的时候,各自携带的神印碎片并不会发生震动。因此,眼下出现的反应,指向的肯定是无主的神印碎片。 只不过这种“无主”仅仅是指这枚神印碎片并未与其他被选中者绑定而已,并不是说真的没有主人,证据是埋藏在银面具博士心脏部位的神印碎片就曾经引起过我这边的反应。 如无意外,这枚神印碎片就在扶风基地的内部。很难认为这枚神印碎片如今正处于除我以外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相反,说不定扶风已经将其掌握在手里,并且严格保管在了基地的某处。 从以前开始我就在推测,罗山的大无常们很可能相信神印的存在,并且正在暗中收集神印碎片。而扶风身为法正的亲信,他所支配的这处基地里面出现了神印碎片的反应,实在很难让人不产生更多的想法。 法正也想要收集神印碎片吗?我浮现出了这个怀疑。 同时,我想到了虚境的六号——基本上可以确定六号就是罗山的某个大无常,那么,六号会不会就是法正? 在我心中推测的同时,扶风也在试图和我聊天。虽然掌握着那般强大的力量,但是他看起来丝毫都没有神枪的倨傲和辰龙的粗暴,反而表现得体贴而又善谈。我这个不擅长聊天的人也被他带得说了不少话。 常常听说话不多的人如果遇到了和某个人特别谈得来的情况,很可能不是双方正巧对上电波,而是后者以自己的高情商向下兼容了前者。或许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形。 他一边走在基地内部通道里带路,一边对我说:“现在你的名号无论是在总部还是在各地支部都可以说是如雷震耳,有人传言你的火焰能力其实是操纵核聚变召唤太阳。如果以后你有了绰号,说不定就会以这個事迹作为原型。” 以太阳为主题的绰号会是什么?我不由得思考了下。自不用说,我对于绰号这种东西很感兴趣,想要被人起个帅气酷炫的绰号。而现在这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情况其实也很符合我的口味。反正都已经以庄成这个名字为人所知了,似乎也不是很需要有个绰号。 比起那个,我需要纠正一件事情:“两天前召唤核爆炸的人可不是我。” “是银月做的好事吧,我明白的。传言就是这样,越传越是变形。”扶风说,“那场核爆炸注定会加速世俗社会对于怪异世界的认知进度,两个世界的融合将会突然加剧。大多数治世主义者都认为常识世界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新的世界观,其中有部分人认为这是你的错;即使是知晓真相的,也不乏有人认为你要承担部分责任。 “扶风基地是以治世主义山头为主的地方,你在这里有可能会听到些许风言风语,届时还请你能多担待。怪异世界暴露在普通群众面前本来就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其中根本不存在什么进度条,也不存在加速和减速的说法。 “在如今这个怪异事件频发的世道,举世震惊且不容辩驳的超级怪异事件即使明天或者后天发生都不足为奇。相较之下,只不过是国境里出现战略级核弹规模的爆炸而已,大家都对这种程度的小事情反应过头了。” 五常大国内部发生战略级核爆炸都被他说成是小事情,这就是罗山大成位阶的度量吗?我不由得在心中惊叹。 “真正影响巨大的,还是银月复活一事。或许你不知道,在她的法力全面展开的瞬间,罗山的总部以及全国各地的支部都出现了警报。即使她已经死去将近二十年,罗山也依旧没有彻底撤除针对她法力波动的监控。”他说,“我到现在都难以置信,她居然还可以复活。也很难相信那个银月居然会被大无常之外的人类单枪匹马地打败……抱歉,我不是在质疑伱的战绩。” “你过去与银月有过接触?”我问。 “有过。” 他先是点头,然后想了想,问:“你是否有听说过关于我实力水平的些许传闻?” “我听说你很强,只有大无常才能够打败你。”我说。 “那仅仅是其他人的吹捧,虚名罢了,我可没有那么厉害。自我成名以来的几个世纪,出现过好几个被认为是大无常以下无敌手的大成位阶无常,如今不过是轮到我被这么称呼罢了。”他说,“在我心里,真正承担得起这个赞誉的人,就只有昔日的水师。要是将范围扩张到人类之外,那么还可以再加上一个银月。 “你可知道我这个虚名是如何来的?说来不怕你笑,只是因为我在半个世纪前与银月战斗,最后侥幸生还罢了。” 他居然至少活了几个世纪?我看着他顶多四五十岁的面容,却是有些难以想象。 不过要论及寿命,我也摸不清楚自己可以活到多么久远的时光。猎魔人本身就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而大成位阶更是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如果说寿命和凡人相同,那反而才是咄咄怪事。 “半个世纪前,与银月……”我思考之后想起来,“听说过去的银月之所以会遭到重创,不得不蛰伏世俗,是因为有三个大成位阶联手埋伏了她……” “其中一人正是我,而从那场战斗之中生还的也就只有我。”他说,“罗山的历史档案将那场战斗表扬得天花乱坠,实际过程却是惨不忍睹。银月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在她出神入化的、压倒性的法力之下,我们设下的陷阱大多数都作废了。 “最后我还是靠着运气,才能够在另外两个伙伴的牺牲之下重创她,我自身也被伤到险些不治身亡。 “而你一个人就能够战胜那个银月,着实令我佩服不已。” 他的恭维固然令人高兴,可我对于自己的战绩有多少水分还是有着冷静认知的。 “我打败的只是不在状态的银月而已,而你们当初讨伐的应该是全盛时期的银月吧。” 与一个一个地战胜三个大成位阶的我不同,全盛时期的银月可以同时对战三个配合无间且做足准备工作的大成位阶。而对于大成位阶的异能之力有多么荒唐,我有着切身体会。当初埋伏银月的三个大成位阶加起来可绝对不是一加一加一等于三那么简单,就连我都不敢说可以在那样的天罗地网之下讨到多少好处。 如果两天前与我战斗的是全盛时期的银月,说不定我真的会被困死在“幻境”里面。 这可不是我在谦虚,当时要是我脱离“幻境”的速度再晚那么一些,八成就要跌入其中某些百分百可以杀死我的“幻境”了。 “只可惜银月如今下落不明,无法趁着她虚弱的时候穷追猛打。”扶风遗憾地说,“我们也派遣了专业人士对祝家这代的长子做过非常全面的检测,可以判断出一度在他身上显现的银月的灵魂,现在已经逃之夭夭。” 你们也判断银月的灵魂是逃跑了吗?我原本是想要这么一问,想到自己与祝家之间如今是切割关系,便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外人眼里的我理论上是不应该知道长安现在状况的。 “银月居然还没有死……”我改口说。 “从祝长安生还这一点来看,你当时大概是手下留情了吧。虽然我可以理解你不想要伤及无辜的心情,但你当时应该把银月和祝长安一起轰杀。那样才是对更多的人负责任的方式。”扶风说。 从他这个治世主义者的角度出发,或许那样做才是正确的。可我与银月战斗的目的就是拯救长安。要是为了战胜银月而牺牲长安,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无意争辩那种话题,转而说:“你刚才提到了‘水师’……那么在你看来,全盛时期的银月比起水师又如何?” 水师玄武疑似与火焰能力者有着深仇大恨,我以后很可能会与其战斗,所以有必要先问问看。 论及年龄,水师玄武也是至少从祝家先祖祝壹健在的时代就在活动的“老妖怪”;而扶风也活过了数百年光阴,说不定有接触过水师玄武,对其有着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理解。 “我以前倒是有几次近距离接触过水师,说实话……不太好比较。”扶风沉吟,“这一人一妖,同样是大无常以下无敌手,强大的方向却是截然不同。银月的强大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怪异,而水师的强大则是宛如深渊般的质量。 “硬要说的话……无论是多么特殊的怪异之力,在面对远强于自己的质量之际,最后都要败下阵来。所以,如果这一人一妖真的发生了碰撞,结果很可能会是水师的胜利。” “等等,你是说……水师可以凭借压倒性力量强行破坏全盛时期的银月的异能?”我简直就是无法相信。 正因为自己真的有做过靠着压倒性力量强行破坏他人异能的事情,我才知道这有多么苛刻。 根据我自己的感受,想要暴力破解对手的异能,最起码也要爆发出对手十倍以上的实时法力强度。而过去我之所以可以破解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其实也是有些讨巧的。 辰龙真正的异能是“全面强化”,“传送门装甲”仅仅是被“全面强化”提升之后的阴影传送门而已,依旧有着容易被外力破坏的弱点。就算这块短板水涨船高地变长了,也依旧有着先天的缺陷。我只需要爆发出辰龙五倍以上的实时法力强度就可以将其强行破坏。 而把对手换成是神枪的“必中必穿”异能,我就没办法做到相同的事情了。如果他用的是普通攻击的“必中必穿”,倒也不是没有说法;可那要是全力以赴的“必中必穿”,我想自己很可能只有在完全解放力量之后才有可能做到暴力破解。 扶风的法力是神枪和辰龙的总和以上,全盛时期的银月似乎还要凌驾于扶风之上。而扶风却说水师玄武能够以暴力破解全盛时期的银月的异能,这种水平的力量,绝对超越了完全解放力量之后的我。 那毫无疑问是大无常领域的力量。 不如说,如果连那都算不上大无常之力,那么我就不知道什么才是大无常了。 祝老先生过去的话语从我的脑海里面复苏过来。据说,水师玄武虽然只是大成位阶,但是掌握着大无常水平的绝招。他在三年前以这一力量刺杀并伤害了宣明,之后被宣明重创,假死遁逃…… “水师和你相同,是被认为有可能在未来成为大无常的人物,也就是所谓的‘大无常资格者’。”扶风说,“甚至在半年前宣明叛变的事件发生以后,有部分人认为水师在刺杀宣明之际已经成为了大无常。 “过去的宣明是以德行著称的大无常,在他实际出手之前,谁都不知道他居然力量强大到能够在格杀伏红尘、重创命浊之后潇洒扬长而去。 “就连大无常迎战宣明的战绩都是如此,能够伤害宣明的水师又是厉害到了何种地步呢?” “言之有理。”我也只有信服,然后问,“说起来,‘大无常资格者’这个说法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这个所谓的资格到底是如何判断的?仅仅是只要力量强大就可以了吗?” “一个大成位阶猎魔人是否可以成为大无常,是很难给出定论的。”他说,“不过根据过去的众多记录,可以看出很多大无常在成为大无常之前就已经提前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特征。因此具备这些特征的人,就会被视为‘大无常资格者’。 “比如说,根据我听来的一些消息,过去的你应该是处于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怪异事件侵扰的状态,直到最近才不知为何开始接触到怪异事件……对吧?” 闻言,一直沉默跟随在旁边的麻早转过头看向了我。 229 麻早警觉 我虽然是超能力者,但是在此之前过的是波澜不惊的生活,麻早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很可能一直把自己当成打破我日常生活的罪魁祸首,如今她再知道我以前是处于与怪异事件真正绝缘的状态,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感想。 她没有贸然插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 扶风接着说了下去:“……这种众邪辟易的特征,通常只会出现在大无常,以及大无常资格者身上。当然,例外也不是没有,少数力量尤其强大的大成位阶,以及天生就具备特殊运气的人,也有可能会出现众邪辟易现象。” 我也只有先把话接了下去:“也就是说,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判定是大无常资格者吧?” “当然,会出现在大无常资格者身上的特征还有其他……” 扶风正要继续说明,却见远处走过来了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猎魔人。对方在看到我们之后立刻眼睛一亮,然后快步跑到扶风的面前。 “发生什么事情了?”扶风立即询问。 “有外来的无常抓到了人道司的成员,把人押送到了我们这里。”猎魔人脸色古怪地说。 “人道司吗……这是好事,不过你怎么是这个表情?”扶风奇怪地问。 “那个外来的无常……自称是‘冬车’。” 回答的同时,猎魔人还在瞧着我和麻早,似乎是在疑惑我们这两个突然出现在基地最高管理者身边的角色是何许人也。 有无名挂坠的效力在,我和麻早都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路人认出来。 “冬车?”扶风眉头一皱,“他是刚来的?” “是的,就刚好是在你方才外出的时候。”猎魔人回答。 扶风转头看向了我,眉头皱得更加深了,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这是被卦天师给算计到了吗……” “冬车和卦天师是什么人?”我好奇。 扶风先是吩咐那個猎魔人离开,然后对着我解释:“卦天师是为超凡主义撑腰的大无常,正如其名,他精通占卜算卦一道,有着洞察过去和未来程度的能力。而冬车则是他独一无二的徒弟。”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他为什么会皱眉了。 神枪幕后的大无常应该是超凡主义者,也就是说,有可能就是这个叫卦天师的大无常。而就在扶风外出带我们到基地来的时候,卦天师的徒弟冬车就突然造访基地,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冲着我和麻早来的。 当然,与不知道神枪幕后的大无常真实身份的我不同,扶风作为法正的亲信,是有可能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 能够洞察过去和未来的大无常,对于现在的我和麻早来说,这可是比起单纯的力量强大要棘手不知道多少倍……警惕的同时,我直接询问了:“这个卦天师,是不是神枪幕后的大无常?” “很抱歉,法正对我做过指示,不能告诉你对方是谁。就算告诉你谁不是也不行,毕竟超凡主义山头的大无常总得就四位,告诉你谁不是,等同于是帮助你用排除法锁定谁是。”扶风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 “你是忘记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事情了吗?当然是为了防止你直接打上门去了。”他无可奈何地说,“我是无法理解伱为什么可以做出对着大无常下战书的事情来,不过像你这么疯狂的人我过去数百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多少可以揣摩出你的心思。 “从你愿意进入我们基地藏身这一点来看,你至少还是有些理智的。然而你大概是这么想的吧——在这处基地藏身仅仅是摆脱敌暗我明困境的权宜之计,一旦锁定目标真实身份、得到进攻的主动权,就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想再忍耐,必须第一时间打进敌方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你可是前途无量的大无常资格者啊,有什么仇、什么怨,等到成为以后大无常再说,那样不好吗?” “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是怎么看待我的,事先说好,我可没有你说得那么疯狂。”我说。 “也就是说你没打算按照我说的那样做?”他反问。 我选择转移话题:“……比起这个,还是先继续说说卦天师和冬车吧。” 扶风长叹一声,接着说:“冬车虽然是卦天师的徒弟,但他是个治世主义者。” “师父是超凡主义,学生却是治世主义?”我意外。 “对。据说冬车性格善良,认为超凡主义本质邪恶,并且对于超凡主义的厌恶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无法忍耐,从卦天师门下离开,转投治世主义……这是明面上的说法。”扶风说,“而问题在于,卦天师对外仍然宣称冬车是自己的徒弟,随时愿意迎接冬车回归。那可是能够洞察过去和未来的大无常啊,其威望超越立场和主义之分,不知道有多少猎魔人做梦都想要拜入其门下。 “很多治世主义猎魔人扪心自问,是无法抗拒这种巨大诱惑的。因此在他们看来,冬车很可能是治世主义山头的内奸,不受他们待见……事实上,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我倒也不是无法理解。 “而且……冬车年纪太小了。谁都不知道他转投治世主义的行为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说仅仅是出于叛逆期的离家出走。”他说。 “年纪小?”我问。 他正要继续解释,却忽然一顿,然后说:“说曹操,曹操到。” 这边话音刚落,我就看到通道对面转角处晃出来一道人影。 那人影一看到我们,便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使劲地招了招手,然后往这边小跑了过来。 而我也看清楚了他的外表。 这是个十四岁左右的纤细少年,他有着少见的雪白头发,容貌清秀可爱,穿着白色的古风袍服。 稍微感应了下对方的法力波动,强度在住级别以上,大成位阶以下。我不怎么见过成级别的猎魔人,想来他是成级别。结合扶风的发言,他应该就是“冬车”。没想到是个岁数这么小,容貌像是女孩一样的美少年。小小年纪就已经到达了猎魔人的极限层次,不愧是大无常的徒弟。 祝拾上次胡言乱语说的“好看的正太只要稍微打扮一下看上去就和萝莉差不多”应该就是指这种类型的吧。我漫不经心地想到。 “——嗯?” 不知为何,麻早忽然很神秘地发出了警觉的声音,往我这边靠了靠。 230 人外冬车 “扶风前辈。” 冬车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他先是对着作为基地最高管理者的扶风打了一声招呼,态度非常客气。考虑到他是这么个稚嫩的外貌,或许应该说是乖巧。 虽说不知道麻早具体是在警惕什么,我先仔细地打量了对方。 扶风并未直接告诉我冬车的师父卦天师是不是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但是在认真推敲之后,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比较低。在过去,陆游巡幕后的势力与其他势力围绕着麻早的具体位置而展开过占卜方面的纠缠。既然卦天师是专精于占卜算卦的大无常,很难想象会陷入那种胶着泥潭之中。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放松了警惕。既然冬车这号角色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了这里,我就有必要将其视为“某种信号”。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这种心理的驱使,这个少年在我眼里慢慢地变得神秘莫测,似乎散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可疑气味。 与此同时,冬车在对扶风打完招呼以后也观察起了我和麻早。 “这两位是……” “他们是我的客人。”扶风以疏远的态度说,“比起这个,冬车,听说你抓到了人道司的研究员,专程将其押送到了我们这里?” 冬车乖巧回答:“是的,因为抓获目标的时候正好离这里很近。” “正好?”扶风有意刨根问底,“你正好来到我们基地附近,处理与人道司相关的事件?这种事情我可没有听说过。” 冬车显然是听出了扶风的怀疑,连忙解释:“真的是正好,不过我不是专程来抓人道司成员的。我是有任务在身,想要前往一处叫胡家村的地方调查怪异事件,然后恰巧在火车上抓到了那個人,便在中途下车,将其押送到最近的支部基地而已。” “是吗。那么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归自己原本的任务了。”扶风冷淡地说。 “呃,可是关于那个抓到的研究员,还有一些可疑的地方……” 在大人的言语压迫下,冬车稚气未脱的面容浮现出了不知所措的颜色,声音越来越轻微。 无法怪罪扶风这么不客气,现在是特殊时期,他必须为我和麻早提供掩护。冬车的立场又是那么可疑。先前扶风有一点没有提及,我却可以联想到。能够预言未来的卦天师都说随时愿意欢迎冬车回归自己门下,站在治世主义者的立场上思考,简直就像是在预言冬车必定会在某个时刻背叛治世主义一样。 冬车像是在寻求援助一样可怜巴巴地左顾右盼,目光再次和我交错。 忽然,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就这么粘在了我身上,然后两眼逐渐瞪大。扶风脸色微变,似乎是反射性地挡在了我和麻早的身前。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冬车露出了恍然与惊喜交织的表情,从扶风旁边探出脑袋看向了我的脸。 “难道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庄成?旁边这位就是麻早?”他激动地问。 “……扶风?”我转头看向了扶风,“不是说只要不是大成位阶,或者特别擅长精神法术的成级别,我们就不会被认出来吗?” 扶风流露出了尴尬的情绪,然后做出解释:“冬车毕竟是卦天师的高徒,他有着远胜于普通成级别猎魔人的灵魂知觉,或者说是灵感、感知力、觉察力……无名挂坠提供的精神误导效果在他的面前很容易就会失效。” “那个……你们是在隐藏身份吗?”冬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你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警惕了吧。以及,不好意思,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就有必要对伱做点处理。” 说话的同时,我抓住了冬车的手腕。 对于这个敌我立场不明确的对象,我倒是不至于上来就将其消灭。只是因为对方有可能会成为敌人就提前扼杀,那种做法不符合我的性情。哪怕是经历了陆游巡一事,我依旧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话虽如此,放任对方后续随意活动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决定先在他的身上设置自己的热能记号,对其进行一段时间的监控。如果他想要把我们的消息传递出去,我就会立即阻止,并且视情况而定将其视为敌人直接灭杀。 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对于自己的隐私权看得非常重要,很可能会百般挣扎。我非常理解那种想法,但是现在我要以自己和麻早的安全为最优先事项。他不愿意,我硬来就是了。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当我把自己的热能记号打在他身上的瞬间,顿时产生了奇妙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把自己的精神直接附着在了目标体表的缘故吧,我的感知力对于他这一存在产生了更加深入的把握。从刚才起我就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说不出来的可疑气味,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自己的疑心作祟,此刻才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冬车……他居然有些像是银月。 说得再直白些,他不像人。 要问我他具体哪里不像是人,我说不出来。这个感想是鬼使神差地产生的。就像是有张怎么看都是真人照片的图像,下面有段附注说“这是ai图像”,自己也就只能以此为前提去寻找不像是人的细节,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出来。我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感知错误了。 与银月美丽到会令观看者心生恐怖的容貌不同,冬车虽然可以说是美少年,但绝对不至于说是超出人类。就像是做工精良到与真人毫无差异的人偶,不会形成所谓的“恐怖谷效应”,言行举止也找不出任何令人怀疑他是妖怪魔物的破绽。不过,比起自己并不出彩的智慧和眼力,我还是更加相信自己超凡的直觉。 而纵然是被做了这么没礼貌的事情,他却没有流露出愤懑的情绪,反而眼睛变得炯炯有神。 “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真是雷厉风行!” 他居然反过来双手握住了我伸出去的手掌,像是见到偶像的粉丝一样开心地说:“你真的消灭了神枪,还消灭了人道司的辰龙、击退了大妖银月,是吗? “那个横行霸道的神枪……我一直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大成位阶,一定要代表治世主义亲手把他打败,可就算是我也没想到可以把他败得那么体无完肤,你做得好啊!可算是为我们治世主义出了一口恶气! “对了,我还听说你是大无常资格者,可以众邪辟易,甚至是法天象地,这是真的吗? “为什么你过去声名不显,那也是众邪辟易的缘故吗?你还没有来得及出道就已经具备了众邪辟易的特征?在我以前接触到的资料里面,就连大多数大无常都没有那么高的天赋,我想你一定可以成为……” 他的热情简直化为火焰,把我这个火元素生命都要烧得退避三舍。 “那个……你差不多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你怎么还摸起来了?” 我被他摸手摸得头皮发麻。他是怎么回事啊?把作为自己精神显化的热能记号留在他的身体里真的没问题吗?我已经开始想要撤回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接着解释:“我听说你的身体很可能是用火焰拟态出来的,所以想要知道元素化身躯摸起来和普通的肉体有什么区别……那个,我们之后可以私下说话吗?我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请你一定告诉我……” 突然,麻早面无表情地挤入了我们的中间,然后抱着我的胳膊退了一步。 “庄成接下来要和我在一起,你请回吧。”她十分认真地说。 也不知道麻早是看出了我的窘况,还是也意识到了冬车的不对劲,她能够为我解围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扶风奇怪地看了一眼冬车,又看向了麻早,脸上忽然浮现出了神秘兮兮的微笑。 “……你笑什么?”我奇怪。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感觉自己看得都要年轻二十岁了。”他居然发出了有点没礼貌的笑声。 你这个至少几百岁的人就算年轻二十岁也没什么差别吧。 接着,扶风收起了笑容,对着冬车说:“好了,既然你看出来了庄成先生的真实身份,我就暂时不能让你离开这座基地。你的任务就暂且中止,或者索性放弃掉吧。在他们离开之前,你要住在这座基地里,我接下来会给你选一个房间。” “嗯,好的……” 冬车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目光还停留在我的面孔上。然后,他又看了一眼麻早,浮现出了有点疑惑的表情。 扶风带着我们三人前往了基地的居住区,给冬车安排了个房间。在此期间,冬车的目光一直都追随着我,时不时地看一眼麻早。与冬车分开之后,扶风又带着我和麻早继续移动,似乎是想要把我们安排在距离冬车较远的房间。 麻早回头看了一眼冬车房间的方向,然后小声地说:“庄成,那个人有问题。” 231 真心话大冒险 “你也感觉他不像是人?”我问。 “不像是人?” 麻早先是疑惑,又稍作思考,然后说:“经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不像是人……只是我没有感觉到那么具体,只是感觉他很像是被……” 她微微一顿,看了看旁边的扶风,又说了下去:“……像是被某种原因吸引过来的怪异事件。” 我想她本来是打算说“像是被自己的扫把星体质吸引过来的”,只是因为不太确定扶风是敌是友,所以不知道是否应该将这部分情报透露出去。以前的她是不在乎这种事情的,现在可能是因为顾及到了我这个伙伴,所以不打算自作主张暴露己方处境。 如果真如她所言,那么冬车就很有可能不是在卦天师的算计之下来到我们这边的,或者卦天师的占卜算卦之力就连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也能够计算在内?无论如何,在冬车身上必定带着某种麻烦事件,继续与他接触估计会把水搅得更浑。 因扫把星体质而出现的怪异事件并不是想要远离就可以远离的。换成其他时机,我倒是非常欢迎麻烦的怪异事件找上门来,现在我更加希望他能够先排个队,至少等我把危及麻早的事件解决了再说。 坏事一起找上门来说不定也是冒险的一环吧,这么一想,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猎魔人在某些地方不像是人,或者散发着怪异气质,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扶风对此却是习以为常,他走在前头,过了一会儿又说:“庄成先生……” “叫我庄成就可以了。”我说。 “好,庄成。”他点头,“你知道神印吗?” 我有部分注意力就集中在隐藏于扶风基地某处的神印碎片上,意识里的神印碎片直到此刻都在隐隐震动。听见他主动提及神印一事,无法不去重视。 “你是说番天事件的起因?”我说。 “不错,番天事件……原本把常识世界和怪异世界分隔开来的力量,如今已经消失,其起因便是神印的破碎……虽然罗山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个说法、更加不相信神印的存在,但是,神印是存在的。”他说,“而在这座基地里,便收容着一枚神印碎片。” 他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我心中震动,表面上却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变化,然后说:“……假设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根据传说,神印乃是改变世界的神器,只有能够改变世界的人物才可以得见。也就是说,没有缘分的话是就连见都见不到的。即使勉强见到了,没有相关命运者亦是无法拿取。”他说,“就在今年年初,我们在此地发现了这枚神印碎片,却无法将其移动,之后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在这里建立支部基地。 “原本我们就有在周边地区建立基地的计划,这么做只是将计划提前,并且调整了具体的选址。而目的,当然是为了看管这枚神印碎片,并且等待能够将其移动的人物出现。” 所以,他认为我有可能就是这個“能够将其移动的人物”? “你说的‘我们’,是指法正,以及包括你在内的亲信?”我问,“法正也无法移动这枚神印碎片吗?” “以大无常的力量当然可以将其移动,不过我们真正想要的不是那样的结果。”扶风说,“神印碎片注定会向着有缘之人靠拢,而我们则希望收集神印碎片。为此,我们需要团结与神印有缘之人。 “不能让神印落入心存奸邪之人的手中,我想这应该是非常合理的想法吧,那么我们治世主义就有必要先行将其收集。超凡主义山头的大无常也早已意识到了神印的真实性及其碎片的存在,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场收集神印碎片的竞争中落入下风。 “庄成,你有资格成为大无常;换而言之,伱也应该是能够改变世界之人,可能具备与神印相关的命运。我希望你能够尝试接触神印碎片,验证这个判断。” 不能答应这个要求——我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上次接触其他神印碎片还是在独立现实空间,我触摸到了曾经藏在银面具博士心脏部位的神印碎片,然后自动与其建立联系,又自动将其收纳到了意识之中。 而根据我之后的测试,我与这第二枚神印碎片之间是形成了绑定关系。就与第一枚神印碎片相同,我走到哪里去,那枚神印碎片就会跟到哪里去。 一旦接触到扶风基地的神印碎片,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将其自动绑定并收纳。要是在掩人耳目的条件下做出这件事情倒是无所谓,可要是在扶风面前这么做,我之后很可能只会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是被绑定到法正阵营的战车上,要么是作为盗窃神印碎片之人与法正为敌。 为了区区一枚神印碎片就被卷入罗山的政治旋涡可实在是太不划算了,为此平白无故地招惹大无常法正也是如此。更加重要的是,扶风现在对我提出的这个要求,似乎也有些钓鱼的意思。 我可没有天真到对方说什么就相信什么,法正他们寻找与神印有缘之人的目的真的仅限于此吗?虽然我不介意自己多出一个“与神印有缘之人”的头衔,但如果是要把我拖入到某些复杂的勾心斗角之中,那还是恕不奉陪。 只是直接拒绝的话又会显得可疑。自动绑定并收纳神印碎片的现象,毫无疑问与我作为虚境被选中者的身份息息相关。万一法正真的是六号,他一听说我毫无缘由地拒绝接触神印碎片,很可能会产生怀疑。 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我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被选中者的嫌疑。其实暴露出来也没有关系,我对于隐藏被选中者的身份这件事情本来也没有多少执念。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居然从中找到了一些互猜身份式游戏的乐趣。 “就算验证了这个判断,之后你们又想要怎么办?我还没有打算加入治世主义,也不想要参与你们与超凡主义的斗争。”我直言。 “如今再说这个是不是为时已晚了呢?庄成。你不光是杀死了超凡主义的大成位阶,还对超凡主义的大无常下战书,现在的你已经实质上成为了超凡主义的敌人。”扶风说,“我很清楚你在思考什么,你对于罗山的政治纷争不感兴趣,觉得这一切都俗不可耐,想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而,只要你还活在人类的世界,就注定无法逃离这些事情。尤其是你还具备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就更是如此。 “就算你成为了大无常,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的大无常,你就还是必须和他人打交道。必须确定谁是你的伙伴、谁是你的敌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谁都做不到置身事外。” 我决定把话题拉回地上:“那么至少等到法正过来之后再说吧。神印碎片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吗?这方面的事情也到时候交给他来拿主意。” “行吧。”扶风无奈点头。 很快,他就给我和麻早挑好了房间。我特地要求了双人间。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休息地点还是尽可能靠近比较好。麻早也没有提出异议。 我们进入的是像酒店豪华套房一样有着两张床的房间,扶风先行离开了。他先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并非毫无感触。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谁都做不到置身事外——真是无法反驳的话语。不过如果为了远离纷争而加入纷争,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我还不至于被说了那么两三句话就心生动摇。 而眼下,我有着远比那些庸俗的政治斗争重要百倍的事情必须去做。 我把房间的门关上,然后转过身,看向了麻早。我们终于有机会独处了。现在,我就要在她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心。 不安的情绪从我的心里涌现出来。虽然已经做过了很多内心功课,但是事到临头,我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过去所有的战斗加在一起都没有让我紧张到这种地步,这种感觉说不定还是自十五楼的地下室以来第一次。 麻早坐到了床上,见我站着不动,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庄成?” “麻早,我有件事情想要对你说。”我彻底坚定了决心。 见我态度庄重,她也变得很认真,正襟危坐。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我会为了你做到这种地步,对吧。”我问。 “嗯,你说是因为……是因为喜欢我。”她小声地说。 “那也是非常重要的理由,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更早的理由。”我说。 “更早的理由……”她怔怔地看着我。 “我对你说了谎。我不是一个好人。之所以把你抱回家里,并不是因为我无法坐视你这么一个浑身是血的虚弱少女倒在夜色中,而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一种可能性——把我带出无聊的常识世界,前往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冒险的可能性。”我说。 听了这些话,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你真正看中的,是……” “是的,我想要利用你的扫把星体质,为我吸引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事。”我说。 232 麻早的幻想 我终于对麻早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以这句话作为开端,我说出了自己与她结识以来所有的欺骗,以及自己的种种纠葛和心路历程。就连红色gps手环的真相,还有计划拿二号小碗作为最后关头的威胁手段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其中自然还有很多其他原本不必说的话语。只是既然都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事到如今再做保留,未免不干不净。反正都要自我暴露,就应该暴露出自己的一切,内脏都要掏出来。归根结底,我之所以要对麻早坦白,不止是因为自己编织的谎言迟早要被揭穿,也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迄今为止对她满口谎言的行径。而现在这些都算是对于过去自己的清算。 全部说完后,我就应该等待麻早的审判了。她是会我不屑一顾呢,还是会原谅宽恕我呢。我无法提前知晓答案,未知的不安仿佛化为魔掌抓住了心脏。与此同时,我却感觉浑身变得轻盈,像是压在肩膀上的诸多重物终于卸下了。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接下来无论麻早会给出何种回应,我都会正面承受。无数种可能性在我的脑海里面浮现,我相信自己足以承受其中任何一种后果。 然而,事实证明,我可能还是有着想当然的部分。 听完我的叙述,麻早低下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期待着她的答复。只要能够打破这难耐的沉默,便是怒斥我也欢迎。然而她接下来的反应超出了我的任何一种想象。 “庄成,你是在安慰我,对吗?”她闷闷地说。 “……什么?”我愣住了。 安慰……我刚才哪句话有安慰的成分?下意识地,我回顾了自己先前说过的所有话语。接着一道灵感降临在了我的脑海中。我顿时明白了,自己很可能在至关紧要的地方出现了天大的误会。 “之前你和扶风说话的时候,扶风提到了,你原本过着与怪异事件完全绝缘的人生。我在听到那些话之后就想到,如果你没有遇到我,就不至于沦落到与大无常为敌的地步。就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糟糕,你今后说不定也可以把和平的生活继续过下去……”她沮丧地说,“说实话,我当时很伤心……原本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你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所以才会来安慰我的吧。” “等等,不是那样的。我是真的向往冒险……想要接触怪异事件,才会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我连忙说。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她说,“怎么可能会有人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满心都是追求危险和怪异?” 这的确是难以反驳。虽然由我来说有些奇怪,但是我很清楚自己这种人是多么少见。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不自觉地自寻死路的傻瓜,而明知道前方是险境绝境却硬要闯、还将其视为一种“兴趣爱好”的人却绝对不多。这种狂人形象的说服力估计还不如我以前对麻早塑造出来的“正义好心人”形象。 特别是麻早过去还是生活在末日时代,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就是要远离危险和怪异,像我这种类型的人很可能就连一天都活不过去。她别说是见没见过,怕是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说服力还要再降低一个次元。 我也真是自以为是,满脑子都是自己。以为只要说出真话来,麻早就会当真。稍微想想就可以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光是让人相信自己的谎话需要说服力,让人相信自己的真话也是不能没有说服力的。 真正的难点居然是在这种地方。或许这也是我过去说谎太多的报应吧。童话故事里的“狼来了少年”就是因为说谎太多,在最后说出真话的时候反而没人相信了。 好在我这会儿也是灵机一动,立刻就想到了让麻早相信我的方法。 “或许在你看来这种人的存在相当难以令人信服,但是我真的没有说谎。如果伱不放心,可以让祝拾帮忙证明。你也知道,她有着看穿谎言的能力。我现在就可以传送到她那边,你也跟过来。然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我说。 “原来如此……你也事先和祝拾说过了吗?你让她配合你……”她复杂地说。 “不,不是那样的……”我说。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事情不就很矛盾了吗?”她说。 “很矛盾?”我无法理解。 “在我的周围,注定只有坏事才会发生,我是只会吸引灾祸和危险的扫把星。”她说,“过去我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天生我材必有用……所以我也有思考过,即使我只会吸引乱七八糟的坏事,说不定也会有谁需要我…… “可就算是有需要我的人,需要的也不可能会是我作为扫把星的一面。我会和业魔战斗、会修复物品、会调查情报,这些才是我身上值得利用的部分。 “而你却告诉我,虽然我是一个会莫名其妙吸引坏事的人,但是在另外一个时代、另外一个地点,正巧存在着那么一个就是喜欢接二连三遇到坏事的人,然后我非常幸运地穿梭时空去到了他生活的时代、还非常幸运地和他碰到了一起……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正巧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庄成,你不在乎我会吸引危险与灾祸,愿意和我并肩作战,我很开心。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只有在梦里才可以遇到的好事了,所以……” 说到后面,她在床上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声音都发生颤抖,脸上竟浮现出了不安和恐惧。 我直到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可能不在于我的真心话缺乏说服力。 就算我刚才说出来的话语再怎么具备说服力,说不定麻早也不会选择相信我。因为她在害怕,她害怕有人可以接受自己的一切。 在末日的流浪生活中,她一定失去了很多事物,受到了很多伤害。所以,现在的她已经不害怕失去和伤害了。而真正可以伤害到她内心的,并不是接踵而至的厄运,恰恰就是幸运。 厄运在她眼里并不可怕,因为她熟知面对厄运的方法。只有在厄运的冰冷浸泡之下,她才可以寻得安心。在那里,她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失去什么,因为她原本就一无所有。反而是幸福会把她烫伤。在她的身上,安心和幸福竟呈现出了对立的关系。 对她来说,所谓的安心,就是没有恐惧的状态。 而幸福则是令人恐惧的。 …… 总而言之,看来我这次表达真心的行动,是出乎预料地以失败告终了。 出乎预料的地方不在于失败,而在于失败的形式。我甚至都有考虑过自己临到头来不敢说出真心话的可能性,却根本没有思考过麻早不敢相信的可能性。 我坐到了麻早的对面。 “麻早,你要如何才愿意相信我呢?”我说。 “我是不会相信的,你说的那些话语过于天马行空,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麻早坚定不移地说。 “那么,如果是假设呢?”我问。 “假设?”她问。 “假设你真的遇到了那么一个人。”我说。 “那种假设是不成立的。”她毫不犹豫地说。 “你之前不是说过,有人愿意与你并肩作战,这本来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吗。反正都是要做梦,不如把做梦的深度强化一下。梦是不需要逻辑的,任何天马行空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说,“这个世界上甚至还有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印呢,你总不会觉得自己的扫把星体质就连神印的力量都可以盖过吧。” 我稍作停顿,然后缓慢地说了下去:“如果神印突然把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变成真的……你会怎么想?” “神印……” 她起先狐疑地看着我,而在我的循循善诱之下,她慢慢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想象我描绘的情景。 “如果说,真的有那样的人出现……”她的表情变得出神,“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像那样接受我的所有,那么,就算是让我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我也……” 接着,她像是从想象中蓦然惊醒,然后变得很冷静,继续说:“……但是,怎么可能真的会有那种人呢?就算是我都从来没有敢产生过那么方便的幻想。”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那么方便的人。 还有,你刚才明明是想了一下吧。 我逐渐地平复了心境,开始思索起应该如何让麻早相信我。说实话,真是毫无头绪。想要质疑一件事情是非常简单的,只需要抱着怀疑的心态,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质疑的。而想要彻底证实一件事情则非常困难。 仅仅是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像是真的一样还不足够,必须制造出麻早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否定的局面,让她彻彻底底百口莫辩,只能相信我就是那个人——那个愿意接受她所有的厄运和不幸、让她幸福到害怕的人。 我要实现她就连想都不敢想的幻想。 (本章完) 233 大无常们 现在至少有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不需要操心自己过去苦心经营的形象是否会遭到破灭了。 按照现在这个发展,就算麻早从其他渠道了解到我过去追求怪异事件的经历,估计也不会相信我是真心追求怪异事件。同样地,我也无法以这段过往经历作为增加自己真心话说服力的材料。理由很简单,别说是其他人,即使是我自己,在经历十五楼地下室事件之前也无法完全断定自己到底是真心追求怪异事件,还是叶公好龙。 那么是否应该掉转方向,把自己需要麻早的理由说成是“为了把自己锚定在怪异世界”?因为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正在迅速融合,所以今后我没有了麻早的话,很可能会遭到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的全面拒绝,进而彻底被排斥出人类的文明世界——这种理由的说服力简直不是一般的强。 然而这条理由还有几个问题:第一,所谓的“今后可能被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全面拒绝”仅仅是我过去的推测而已,实际上像是我这种大无常资格者以及那些大无常是否真的会面临这种恐怖处境还有待商榷; 第二,仅仅是为了把自己锚定在怪异世界的话,麻早其实也不是必要的,当我今后在怪异世界缔结了足够多的缘分之后(我不认为这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我和麻早之间的关系就会再次出现不稳定的因子。届时,虽然我可以使用二号小碗这张手牌,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最终手段。 最重要的一点,我真正希望的,是自己的真心话能够传达到麻早的内心。 因为害怕被排斥出人类的文明世界,所以才会需要她?虽然要说我完全不担心这件事情的话那肯定是假的,但是这条理由也是事后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不是很能够触及到我的真心。 纵使是以后在怪异世界缔结了足够多的缘分,我也绝对不会想要放手麻早。她的存在本身对我来说就是象征着冒险。与她邂逅才过去一个月不到,我就已经遭遇了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经历。或许她会说自己背负着厄运,可是在我心目中,她简直就是幸运的女神。 谈话结束之后,麻早拿出了神枪的头颅,继续起自己的调查工作。 无论是调查神枪幕后大无常的真实身份,还是寻找被银月带走的长安的灵魂,都是需要时间的工作。 “庄成,扶风给你的无名挂坠也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我想要调查看看有没有后门。”麻早看向了挂在我胸口上的道具。 她此刻的语气和神情表现得非常自然,仿佛忘掉了关于先前话题的记忆。 我把挂坠拿下来递给她,同时问:“你的调查能力连这個也可以看出来吗?” “需要至少一夜的时间。”她说。 上次陆游巡给她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她原本也应该是可以从中调查出后门的,只是时间上来不及而已。当然,她估计从一开始就有做好里面有后门的预期,也做好了反制的准备。 想到上次的事情,我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件物品,然后说:“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你可以帮我调查看看吗?” “是什么东西?”麻早好奇。 我召唤出一团火焰,从中拿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遍布火烧痕迹的破碎圆镜。 这个破碎圆镜疑似是银面具博士的遗物——我也不太确定,准确地说是我在现实世界的人道司旧据点,在银面具博士死去的位置上发现的陌生物品。结合上面的火烧痕迹,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银面具博士的掉落物品”。 此前,这个破碎圆镜一直都被我藏在火焰里面。听上去好像我的火焰是什么空间储存道具一样,实际性质可能也差不多。因为我可以把自己的随身物品自由自在地分解为火焰和实体,所以火焰确实可以起到类似于虚拟游戏道具栏一样的功能。 而既然条件是“随身物品”,当然没办法储存体积太大的物品。而即使是体积符合条件的,也不可能同时储存太多数量。否则那就不够随身了——这种固有观念本身大概才是束缚我无法做到的根源。 我的超能力有着很多定义不清的部分,就拿少女陆禅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来说——那枚银色勋章可以说是辰龙的掉落之物,也是过去的陆禅遗弃的物品,所以算是无主之物,进一步地说,也可以算是我的战利品,当然能够被我当成随身物品一起进行火焰传送。 然而仔细想想,那枚银色勋章当时还是少女陆禅的本体,是其执念寄宿之物,真的可以当成“我的东西”来处理吗?我当时没怎么仔细思考这件事情,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带着那枚银色勋章进行过不止一次火焰传送。万一不小心想到了这个问题,我肯定就做不到了。 对于“法力”这种力量来说,做得到还是做不到,只是一念之差。正因为如此,能够以有别于人类的方式进行思考的银月才会如此令人忌惮。 眼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破碎圆镜到底意味着什么,总之先拿去麻早调查看看应该不会有错。 在听过我的解释之后,麻早接过了破碎圆镜,说是之后会好好调查。 “这应该是一件法术道具。”她说,“不止是调查……我应该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复这个镜子。” 她居然还可以修复法术道具……我保守地说:“以防万一,还是先调查完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先调查起了我们要贴身使用的两条无名挂坠。 我也没有闲着,先放出了一些“萤火虫”,打算了解了解这座扶风基地。与此同时,我还通过设置在冬车身上的热能记号,看了看他那边的情况。 他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安安静静地阅读杂志。才过去一秒钟时间,他便忽然抬起了脑袋。 扶风有说过,冬车有着远胜于普通成级别猎魔人的感知力。大概就是拜此所赐,现在的冬车貌似是感知到了我正在注视着他。 他非但没有流露出恼怒的情绪,反而开心地说:“庄成……不,庄成前辈!你在看着我吗?要一起聊天吗?” 我只是看他一眼而已,没打算和他聊天,然后就装作无事发生过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现在我要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上。 - 由于之前扶风对我说了“超凡主义山头的大无常总得就四位”这句话,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深入了解过罗山在这方面的信息。 因为对于罗山的政治旋涡不感兴趣,所以我对于哪些大无常支持超凡主义、哪些大无常支持治世主义等等事情都漠不关心,有意无意地回避了那些思考。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甚至就连罗山具体有哪些大无常都不知道。 我通过“萤火虫”向祝家那边询问了关于罗山大无常们的信息,而祝老先生则很快就整理了一份详细的资料,将其转交给了我。 罗山虽然山头林立,但是基本上都可以划分到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这两极。而如今的罗山总共有八个大无常坐镇,既然其中四个大无常是为超凡主义站台,那么余下四个大无常似乎就应该都是治世主义的。四对四,看起来就很均衡。实则不然。 余下四个大无常里面,只有两个是治世主义的,还有两个是中立。并且根据舆论,中立的两个大无常所展现出来的作风都更加偏向于超凡主义。 大多数猎魔人好像都没有极端到认为自己必须把凡人变成奴隶、甚至是变成资源和耗材,不过他们都认为自己应该在社会中获得更加优越的地位。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多数猎魔人其实都偏向于治世主义。然而罗山是上层建筑决定一切的组织,治世主义在罗山的立场绝对不能说是乐观。 这也难怪扶风会那么想要拉拢我这个“未来的大无常”。万一我被对面拉拢了过去,对于治世主义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暂时不去关注那些,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八个大无常的名字上面。 其中,超凡主义的四个大无常,分别是卦天师、转轮王、命浊、神照; 治世主义的两个大无常,分别是法正、剑非仙; 中立的两个大无常,分别是老拳神、柳树影。 神枪幕后的大无常,很可能就隐藏在超凡主义的四个大无常之中。不止如此,在暗中觊觎麻早的说不定不止一人,其他人也都有些可疑。 而六号也隐藏在其中…… 思考之余,我的目光不由得被“转轮王”这个名字吸引住。 在民间神话体系里,转轮王是十殿阎王之一。与其他司掌恐怖酷刑地狱的阎王不同,祂司掌的领域,简单粗暴地说,就是“灵魂的转生”。 罗山的大无常就是地府阎王的神话原型。在那些怎么看都跟阎王缺乏关联性的大无常名字里,这个转轮王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人直接联想到地府冥界的。 而麻早则是神秘学上的“死而复生之人”,换个角度来看,可以说是从阎王手里逃脱的灵魂。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句谚语浮现在了我的心中。 234 怪异性巧合1 在神话中,阎王是阴曹地府的神祇,负责管理生死轮回秩序。“死而复生”无疑是违背生死轮回秩序的现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管理死亡的神性存在,很可能不会对麻早这种“复活者”坐视不理。 而在银月的“幻境”附带的记忆里,罗山似乎起源于一处名为“奈落”的地方。奈落——在佛教里,这是地狱的别称。仿佛是在说,在历史上的某一段时间里,罗山真的存在于死后的世界。结合无常、游巡、鬼卒(探员的旧称)等等头衔,以及罗山这个组织名字本身来看,罗山的阴曹地府色彩多到了令人无法不去多想的地步。 就好像宣明大概真的就是神话中的火神阏伯、传说中的商祖一样,这个转轮王也很可能真的就是神话传说中的转轮王。 在祝家给我的资料里面,附带了一些对于这八个大无常的简单介绍,而对于这個转轮王的介绍却是几乎为零。在罗山之中,转轮王被认为是最神秘的大无常,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以至于少数猎魔人怀疑这个大无常是否真实存在;也有很多猎魔人相信他真的有着“操纵生死轮回”程度的力量,信徒亦是数量众多。 这个大无常会是在幕后指示神枪对麻早出手的黑手吗?因为麻早违背了生死轮回的秩序,所以他要将其杀死? 陆游巡说过,如果麻早被送到幕后黑手那里,结局注定只有死,这似乎也能够验证上述思路。而如果让转轮王的信徒们去推测,说不定也会给出差不多的看法。 此外,陆游巡过去给我的黑绳锁心戒指,似乎也是与十殿阎王信仰相关的道具,其中的“黑绳”就是指黑绳地狱,未尝不能和转轮王沾边。非要挑刺的话,那就是负责司掌黑绳地狱的并不是转轮王,而是宋帝王。 况且罗山本身就是阴曹地府的代名词,就算陆游巡手里有十殿阎王信仰道具,也不足以证明他是转轮王的部下…… 不知不觉,我似乎变得有些钻牛角尖。说不定我是过于执着转轮王了,明明他并不是唯一的嫌疑人才对。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转轮王”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很吸引我的注意力。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顶着阎王名号的大无常吗? 要说起名字格格不入,其实我觉得那个叫“柳树影”的大无常也不遑多让。在那些一个比一个不像是人名的名字里面,只有他是一板一眼连名带姓的。 我暂且先把注意力从中抽出来,让自己找回客观中立的视角。转轮王未必就是敌人,不过,无论他是不是,我的决心都不会产生丝毫动摇。 纵然敌人是真正的阎罗王,也休想从我的手里夺走麻早。 - 麻早似乎是因为长时间使用赐福之力而产生了疲劳,所以在后半夜就去睡觉了。而我一晚上都没有睡觉,把精力集中在了调查扶风基地,以及练习自己的力量上。 先说下扶风基地,虽然扶风先前带我们来到居住区的时候路上没怎么看见其他人,但是使用“萤火虫”全面调查之后便发现,这个基地的人其实不少。 大多数人都在工作区和训练区,猎魔人和探员的比例差不多是五五开,也有些人在食堂和居住区等等地方。除此之外,就像是人道司秘密据点那样,扶风基地也有不少区域设置了反探知的结界,有些“萤火虫”在靠近之后直接就被消灭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着什么详细的辨别机制,“萤火虫”虽然遭到了消灭,但是没有触发警报之类的东西。 顺带一提,扶风可能是怀着帮助我们避人耳目的想法,给我们带路的时候故意避开了基地成员。从他为了接应我们而亲自到来这一点来看,这座罗山支部基地里知晓我和麻早真实身份的可能只有他一人,现在最多再加上一个冬车。 只是接下来多半也没办法总是不让其他人看到我们,扶风在次日上午便给我们安排好了表面上的身份。 我和麻早现在名义上是出于任务需求而暂时停留在扶风基地的治世主义猎魔人,与冬车的立场相同,不过后者大概更加接近于遭到软禁的处境。扶风显然也是想要继续把我拉拢到治世主义那边,好在他现在似乎也不急于一时,而是想要潜移默化地影响我。这方面倒是和陆游巡很像。 根据我的观察,这里虽说是为了收容神印碎片而新建立的罗山支部基地,真正知道神印碎片存在的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甚至说不定就与我和麻早的存在一样,只有扶风自己才知晓。 接着再说说关于我练习自己力量的问题。 虽然我过去也不是没有练习过自己的力量,但是现在心中多出了一份必要感。不止是因为之后要与大无常为敌,即使撇除这一点,我也早已从与其他大成位阶之间的战斗中感受到了自己技巧方面的严重不足。 或者说,我也差不多应该意识到了……貌似我经常会被敌人的攻击正面打中。 这里面未尝没有我自恃防御面远比普通猎魔人更加强大的缘故。而无论是辰龙还是银月,在战斗经验和技巧方面都远比我更加优秀,我的攻击很难命中他们;相反,他们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可以命中我。 在以前看过的很多虚构战斗故事里面,有着超速再生能力的角色总是会被打得遍体鳞伤,而有着不死身能力的角色则会经常被打出致命伤。或许这里面的最大原因或许是创作者想要制造出那种情景去体现出角色的再生力和不死性;而不考虑这一点,仅仅从“实际上拥有这种能力的人”的角度出发,也确实很容易产生“反正不会真的死,中招又如何”的轻慢心态。 这是我必须警惕的心态,以后出现的敌人,其攻击力大概就不再是能够以那种随随便便的心态吃下的水平了。被神枪那种“必中必穿”的攻击命中也就罢了,我至少要学会避开那些并不具备特殊命中率加成效果的攻击。 在室内,我肯定不方便练习腾挪闪躲的技巧,还是先集中在了超能力的开发上。 突然要我开发什么新技能,我当然也开发不出来,因此主要是在摸索火焰力量在其他方面的特殊性质。比如说,在过去与陆游巡和少女陆禅进行精神同步的时候,他们都有多多少少地表达过,如果在精神同步的过程中出现恶意,就会遭到我火焰力量的反噬。 是的,不止是我对他们产生恶意会使得他们受到伤害,就连他们对我产生恶意也是如此。这个特殊性质有点令我在意,一般来说,只要我自己这边没那个意思,火焰就不会伤害与我接触的目标,可是在精神同步的过程中,火焰的性质居然是会由于对方的意思而发生变化的。 据说在欧洲中世纪的女巫审判里,女巫会被放到火刑架上,并被告知如果她们心无奸邪,便不会被火焰烧死。这种做法既是酷刑,也是审判。当然,这是一种迷信、一种强盗逻辑,可是我的火焰好像还真的具备类似的审判功能。 纵然不是“我当成敌人的人”,仅仅是“把我当成敌人的人”,也可能会被火焰焚烧。或许是因为他们把自己放在了与我对立的关系上,所以我的火焰就会在他们的精神之中呈现出对立的姿态——我的火焰的主观精神属性倒是在奇怪的地方体现出来了。 这个性质以前仅仅可能会对“对我的精神进行干涉的目标”造成影响,不过只要我愿意,应该也可以将其用在普通的目标上。要是用得好,说不定可以成为一种恶意检测器。今后要是想知道某个人是否暗藏祸心,先拿火焰烧一下就明白了。 说不定也可以先拿扶风和冬车试试看——不,还是算了。这个技能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完全熟练。就如同过去的陆游巡所说,纵使是关系要好的朋友,心里也有可能隐藏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细微恶意。我必须先摸索出方法,看看怎么给这个触发火焰反击的预期恶意设定一个阈值。 临近中午,扶风再次来到我们的房间,说是要带我们在基地里面转转。 “你们可能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至少要先熟悉哪里是哪里吧。”他说。 我并不觉得他对于我使用“萤火虫”在基地里面到处乱逛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他多半只是想要制造机会跟我说话而已。要是真的只是放着我和麻早宅在基地里面吃了睡睡了吃不管,他又要如何我拉拢我加入治世主义呢。 这里好歹是对方的地盘,我可没有低情商到就连这种最基础的邀约都要拒绝,便跟着他出了门。麻早自然也是跟了上来,寸步不离地紧随在我的身边。 而才没走出多远距离,冬车便仿佛未卜先知般出现在了我们的必经之路上。 235 怪异性巧合2 见到这个容貌清秀可爱的少年,扶风顿时脸一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尽管扶风把冬车软禁在了基地里,却显然没有特地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只要不是走到基地外边以及与外界联络,他就可以自由活动。话虽如此,谁又能够想到他会像守株待兔一样出现在我们的前面呢。 而他则一脸清爽地回答:“我预感到庄成前辈可能会经过这里,所以就事先等候在此了。” 闻言,扶风流露出了无奈之色,只能说:“哦,是吗,不愧是卦天师的高徒啊……” “请不要再说师父的事情了,扶风前辈。师父是超凡主义,我是治世主义,我们现在可是势不两立的。” 冬车先是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看向了我,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庄成前辈,昨天晚上你一直在看我吧。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我很想和你聊天! “你是怎么打败大妖银月的?对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下战书是真的吗?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想要知道怎么做才可以成长到像你一样,还有还有……” 我又一次被他的热情震慑得后退一步,而他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度热情,情不自禁地露出羞涩的表情:“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说话的同时,他左顾右盼,然后看到了麻早。 麻早已经完成了对于无名挂坠的检测,确认其中没有后门,现在我们都佩戴着。拜此所赐,她也不需要继续佩戴猫咪胡须口罩。此刻她再次拿出了警觉的表情。冬车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真容,好奇地看了几眼,随后继续尝试向我搭话。 扶风似乎不打算继续驱赶冬车,索性带着他和我们一起参观基地。这次他就没有再把我们带到无人通过的路线了,路上时不时会出现其他猎魔人的身影。看来无名挂坠上次的失利确实仅仅是由于冬车的天赋才能,其他猎魔人都没有把我和麻早认出来,反而是对于冬车的面孔反应各异。 身为“卦天师的高徒”,冬车显然是个名气不小的天才人物,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有的吃惊、有的警惕,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远处在议论他的声音。不世出的天才、大无常的亲传弟子、治世主义未来的叛徒……无论是欣赏他的、还是敌视他的,都对他展露出了非比寻常的重视。 而他却是对于那些观察的视线和评头论足的声音都表现出了漠不关心的态度。 出于监视目的,昨晚我也在暗中看了他好几次,他每次都能够觉察到我的目光,想要跟我说话。我之前一次都没有搭理他,他现在却像是对此毫无芥蒂,只是热情地缠着我,希望我陪他聊天,仿佛眼睛里面只有我。 都怪祝拾的胡言乱语,再想到这个孩子之前莫名其妙摸我手,我现在看他还真有点发憷。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也只是次要理由。与其说是正经的发憷,更加像是随口一说的笑话。我更多的是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好像是真的特别尊敬我。 如果他真的对我和麻早没有恶意,只是纯粹佩服我而已,我倒是真的不太好意思对他过于冷淡。或者说得直接一些,其实我对于这种受人欢迎的状态可能有点缺乏防御力。 扶风欢迎我是带有强烈功利拉拢成分的,而冬车却似乎很单纯。在过去,我坚持不懈追求怪异事件的时期,周围有的人把我当成怪胎、有的人不屑一顾、有的人看我笑话,有的人尽管靠近我,怀着的却是猎奇心态。久而久之,我对这方面的目光变得敏锐,很容易就能够将其分辨出来。 我知道如何对付那些非善意的目光,而冬车这般单纯佩服的目光却是让我无所适从。虽然之前我评论麻早说她不擅长接受幸运的事情,但是我自己好像也是半斤八两。 严格地说,对我表达认同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以前仅仅遇到过一次,后来很快就与对方成为了朋友。那个人就是长安。 难不成我也有可能与冬车成为朋友吗?我稍微想象了下,然后只能暂且放下这個念头。其他时候倒是还好说,现在可不是交新朋友的时候。与其把精力用在那里,我更加想要用在如何让麻早相信并接受我的真心话上面。 我转头看向了麻早,忽然,我想起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昨晚我对麻早表白真心话的时候,她是不是提到了我喜欢她的事情,然后我好像说了什么“那也是非常重要的理由”……我算是当着她的面直接承认了吗? 在城市酒店里的那次我还仅仅是停留在“露骨的暗示”的层面上,昨晚这次我居然直接承认了。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接下来要说的真心话上,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等等,这个倒是其次。只不过是把露骨的暗示转变成了明示而已,没什么好动摇的。问题是麻早的态度——她是否有对此做出过明确的回应? 我仔细地翻阅了自己的记忆,却没有能够找出来类似的痕迹。对于我表达的喜欢,看不出来她具体是什么态度。是觉得可以接受,还是觉得我是个无法接受的变态? 直接询问倒也不是不可以。虽然现在旁边有扶风和冬车,但只要之后再找个独处机会就可以了。只是昨晚才经历过那样的话题,现在贸然开口问,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就连说自己喜欢她都只是谎言呢?而且就是她愿意回答,可能也会顾虑到我的面子而说出些场面话来。 反复思量之际,又发现了更多的事情。 我注意到了麻早的左手腕——她还佩戴着红色gps手环。 为什么她还会佩戴着这个手环呢?我明明都对她说过了这是用来追踪定位的gps设备。难不成她是故意佩戴着这个手环?理由又是什么呢? 往好的方向思考,可能不光是我对于她怀有异性意义上的喜欢,她也是那样喜欢我的,而红色gps手环则是我赠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所以就算她已经知道我当时暗藏祸心,如今也舍不得将其丢弃。甚至是将其看成了我对于她的执着心的证明,反而别有一番情意。 可是,这么好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吗?还什么“就算知道暗藏祸心”、什么“看成执着心的证明”,这不尽是在把事情往对我有利的方向解释吗?对着十三岁的小女孩产生这种处男萝莉控级别的幻想,就算是我也觉得有点意淫过头了。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更加合理的可能性。因为我对着她说的真心话全部被她当成了善意的谎言,所以当时说的“这其实是gps设备”大概率也被她视为了谎言的一环,甚至是有可能索性被她给忘记了。 难不成我说要把二号小碗当成最后威胁手段的事情她也完全没有当回事? 我以前只听说过假扮好人没人信,还是第一次遇到做坏人都没人信的情况。 “庄成前辈,你有什么烦恼吗?” 冬车敏锐而又关切地问,然后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说:“可以把你的烦恼告诉给我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这就不必了。” 我只能先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对冬车上。 说不定麻早是看出了我的为难之处,每当冬车再次靠近,她就会一本正经地插入中间,然后以仿佛在说本车辆已满员一样的眼神看过去。屡屡遭到阻止的冬车再次看向了麻早,脸上倒是没什么恼怒,只是好像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遭到妨碍。走在最前头的扶风回头看过来,脸上再次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这个中年人到底在笑什么。 “对了,冬车。” 我刚才在翻阅自己记忆的途中看到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便趁此机会把话题转移到了他那里去:“昨晚伱是不是说过,你在外边抓到的人道司研究员,有一些可疑的地方?” 闻言,扶风貌似也竖起了耳朵,昨晚他可能是因为忙着赶人,所以就暂时没有问下去。 而冬车则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地说:“庄成前辈,你居然连我说的那么短的一句话都还记得吗?” “因为我记性好。”我说,“先别说这个,你抓的那个研究员到底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立即变得乖巧,一板一眼地回答:“嗯,是这样的。首先,那个研究员,是从人道司旧据点……也就是从庄成前辈你前不久潜入并毁灭的据点里面逃出去的。” “那个地方确实有两个逃跑的研究员,你抓到的就是其中之一吧。”扶风似乎也有关注过那场战役。 从人道司旧据点到这一带,直线距离至少有一千多公里,那个不知名的研究员居然能够在两天时间里逃跑到这种地方来?说起来冬车说过自己是在火车上抓到那个人的,长时间乘坐现代交通工具的话确实可以做到。 只不过,对方来到了如此遥远的地带,却正巧被路过的冬车抓获,又正巧押送到了扶风基地,还正巧被我和麻早听闻此事…… 巧合到这种地步,只能认为是“某种力量”的“作祟”。 ——亦或是“启示”。 我和麻早对视了一眼。 236 无常剑胄1 扶风看了我一眼,不止是我和麻早,好像就连他也注意到了其中蕴含着的神秘偶然性。 “如此巧合……” 他眉头紧皱,发出沉吟:“莫非这也是卦天师的算计吗……” “扶风前辈,你很在意师父?”冬车问。 扶风戒备地说:“自然。卦天师乃是能够观测过去与未来、与真正神明无异的人物。据说受到他关注之人,都会落入他亲手编织的命运之网络,直至死亡——甚至是直到死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眼下出现这样的巧合,又要如何令我不在意?” 既然卦天师可以预知未来,自然可以通过巧妙算计将现实牵引至自己想要的局面,很多看似是巧合的事件都有可能是这种人幕后操盘的结果。 不过从我和麻早这边的角度来看,眼下的巧合更有可能是扫把星体质作祟的结果,就连冬车的出现也更加偏向于这个方向。虽然无法否定卦天师幕后操盘的可能性,但是目前看来还是缺乏那方面的线索。 扶风貌似对于卦天师操纵命运的能力有着仿佛心理阴影般的戒备,或者对于那种类型的大无常,就是要戒备到这种程度才算是合理吗? “还是先继续说回那个被抓来的研究员吧。冬车,我想你所说的‘可疑之处’,应该不止是他出现得巧合这一点而已吧?”我问。 “是的!” 冬车用力点头,老实回答:“我在抓到那个研究员之后,比对过罗山电子档案库里对于人道司成员的通缉名单,然后发现对方疑似是人道司最高决策者之一‘银面具’应凌云的得力助手!” 因为祝家早已经把应凌云相关的情报上传,所以现在罗山上下好像都知道人道司的银面具就是应凌云了。 而我则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问题:“等等,你说的是应凌云本人的得力助手,而不是银面具博士……‘可能性分身’的?” “没错,至少在通缉介绍上面是这么说的,外貌也对得上。虽然他使用法术道具对自己做过易容,但是我可以直接看穿他的真面目。”冬车点头,“这個人应该掌握着与人道司和应凌云相关的很多极密情报,我认为有必要对其严加审问。” 人道司旧据点里面还有这种角色吗?看来我上次在潜入那里的时候还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就像是玩虚拟潜入游戏只通关一遍,错过了很多收集要素。 突然,扶风随身携带的通信设备响了起来,他将其拿出来,跟对面的人说起了话:“……是监牢区吗,有什么事情?正好,你们把冬车昨天晚上抓来的人道司研究员带到审问室,我之后要亲自…… “……等等,你说什么?” 通信设备那边的人好像在大声呼喊什么,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扶风听过之后顿时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从远处传来了爆炸破坏的声音。我们立刻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通道的转角处,一头浑身银白色的“怪物”横冲直撞地出现了。 定睛一看,那并不是怪物,而是个穿着密不透风的银白色金属铠甲,大约两米多高的“战士”。 那金属铠甲到处都是尖刺,不止是肩膀、手肘、膝盖等地方,就连胸口和背后都有着很多凶险残暴的尖锐结构。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些尖刺其实都是剑尖,就连整具铠甲本身仿佛都是用大量利剑扭曲编织而成的。 看得出来,这个人并不是扶风基地里的成员,而是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敌对破坏者。站在这条通道里面的其他猎魔人纷纷都施展出来五花八门的法术,去阻止这个狂暴的铠甲战士。闪电、狂风、肉眼难以捕捉的冲击、无法辨别效果的彩色光芒……各不相同的力量席卷而去。只是看都不用看,我就做出了“全部无效”的判断。 周围的猎魔人最多就是住级别,而这个铠甲战士散发出来的是成级别的法力波动。要说完全无效可能过头了,那些法术似乎多少还是对其动作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妨碍,却统统未能够穿透铠甲的防御。 铠甲战士也没有做出反击,仅仅是一味地硬抗周围的法术,似乎是在逃离追杀。 扶风放下通信设备,看了一眼远处的乱象,面无表情地说:“冬车抓过来的那个人道司研究员,刚刚从监牢区逃跑了。似乎是偷偷隐藏了什么强力的道具,使用那东西突破了监牢区的重重防御。” 听他突然说起此事,我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说,这个穿着铠甲的家伙就是……” 冬车仔细看了远处两眼,好像是在感知着什么,然后做出了判断:“他就是那个人道司研究员。” 那仿佛狂战士一样的姿态可完全不像是个“研究员”。 说话间,远处那个穿着重型铠甲的逃犯已经从集火区里面跑了出来。 而不幸的是,他是往我们这边跑过来的。 这条通道里面应该就属我们这块儿最没有紧张感了。 虽然我可以轻而易举制服这个逃犯,但是这块地盘的主人终究是扶风,还是交给对方出手制服比较好。事实上,扶风似乎也有这个意思,他已经在抬手了。 冬车也跃跃欲试,主动上前一步,说:“庄成前辈,扶风前辈,这里就交给晚辈来……” 只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有另外一个也打算出手、却没有半句废话的人率先出阵了。 这个人正是麻早,她凭空召唤出虚影反曲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闪身上前,转眼间便跨越一大段距离,就要与穿着重型铠甲的逃犯撞击到一起去。 我很是意外。毕竟这个逃犯可是成级别,纯粹以强度来说,很可能匹敌过去的怪人制造者,住级别的麻早在对方面前就连一个回合都无法撑过去。 不过,既然麻早会主动出手,那就意味着她是有胜算的。至少我从来都不认为她是会在毫无底气的前提下鲁莽出阵的人。而且我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此时此刻,她的移动速度远远超过了以前与换影怪人战斗时的峰值。 重甲逃犯见到有人阻拦在自己前方,也是毫不客气,快速抬起了自己仿佛用无数利剑扭曲编织形成的手部铠甲,就要向着麻早的头颅砸落。 而麻早则对着敌人念出了两个字。 “不动。” 话音响起的同时,狂暴的重甲逃犯仿佛中了定身术,就连前冲的势头都硬生生地打住了。麻早的动作却是毫无间断,她对着敌人劈出了虚影反曲刀。 刀刃落在了重甲逃犯的躯干侧面,就像是巨人用棍棒全力殴打沙袋一样,重甲逃犯被这一击打得轰然砸在了通道旁边的墙壁上。 换成是普通建筑物的墙壁,肯定会像是豆腐一样被轻而易举地砸穿。也不晓得扶风基地的通道墙壁是以何种材质组成,又或者是经过了何种程序的强化,这一下居然硬是没有破碎,仅仅是出现了一个相当巨大的凹陷,裂纹触及到了天花板和地板。 另外,很可惜,对手的铠甲也没有被这道斩击直接撕裂,仅仅是侧面部分出现了些许破碎龟裂。并且这一下似乎还帮助其从石化定身的状态中脱离了出去。他落到地面上,然后像是想要报复,向着麻早杀气腾腾地冲了过去。 麻早却是撤去了右手的虚影反曲刀,然后转过身去,同时念出了最后的“咒语”—— “诸行无常,有漏皆苦。” 然后,战斗结束了。 我也是过了两秒钟才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过去,麻早曾经在怪人制造者的“诊所”里面以回归之力重现出了曾经在那里出现过的黑雾漩涡传送门;而就在刚才,她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只不过重现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传送门,而是她自己的斩击。 就在她念出那段咒语的刹那,先前施加在重甲逃犯身上的“斩击”凭空再次出现。并且不是仅仅出现一下,而是出现了至少一百下。就像是周围有着无数看不见的士兵挥落了看不见的刀刃一样,意欲从后方袭击麻早的重甲逃犯再也无法前进半步,过百次看不见的斩击瞬息间轰击了他的全身。那身看似坚不可摧的银白色金属铠甲顿时土崩瓦解。 斩击不止是破坏了铠甲,也深入了逃犯的血肉和骨头,像是爆汁一样迸发出来漫天的血浆。穿着囚服、支离破碎的逃犯从中跌落,鲜血淋漓地摔倒在了地面上,变得一动不动。 麻早看向了冬车,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情绪,但是我感觉她好像很想要插个腰,仿佛是在说“怎么样”。 “哎?”冬车茫然,“我做了什么吗?” 麻早接着看向了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反应。 “麻早,你居然变得这么强……”我配合地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麻早矜持地点头,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开心的表情,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那个……我可以说一句吗?”扶风委婉地说,“重要的情报源是不是被杀掉了?” 麻早顿时石化。 237 无常剑胄2 在麻早刚才的攻势之下,重要的情报源浑身都是致命伤,差不多都要被剁碎了。好在因为头颅没有遭到致死重创,所以还来得及抢救。 麻早连忙转身跑到了对方的身前。伤重到这种地步,以现代医学的标准来说可以当场判决死刑,想要将其抢救回来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而在回归之力的面前,只要是没有死透,那就还算是有救。我甚至有些怀疑就算是人死透了,只要死亡时间没过多久,回归之力都可以将其性命捞回来。 很快,在回归之力的作用下,那具支离破碎的身躯就像是倒带一样恢复如初。别说是致命伤,连擦伤都再也看不见。这一幕看上去很像是过去银面具博士使用的重置之力。就是人依旧一动不动,大概是昏迷了。 站在远处观望这里的猎魔人们也看到了这一幕匪夷所思的画面,纷纷发出了吃惊和疑惑的声音。 “是时间回溯吗?真是难得一见的异能。” 扶风先是赞叹,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这种法力的感觉……很特别啊。我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却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法力体系……” 祝拾好像也有对着麻早的力量提出过类似的评价。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这么简单的施展异能的过程里面瞧出所谓“法力体系”的,但要是真的见过那才是真的奇怪。这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赐福修士之力。 扶风转头对我说:“如果我没有看错,你这位伙伴的真实年纪,与她的外貌应该是相符合的。小小年纪就有着成级别的水平,天赋才情不下于冬车……不止如此,她现在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刚才的发挥应该还不是她的全力吧?” 他的评价并未回避其他人,远处那些猎魔人看向麻早的目光都带上了惊艳的色彩,就连冬车貌似都情不自禁地对麻早产生了更多的关注。他或许是有意这么说的,想要在众人面前抬举麻早,好让我们面上有光。 而我也确实感到与有荣焉。如今就算对于其他人再怎么赞叹我的力量,我也已经有了抗性,吹捧再多我也只会觉得顺理成章。我更加希望其他人能够看到麻早的闪光点。他们赞赏麻早,比起赞赏我还要令我喜悦。 我走到了麻早的身边,看了看她的气色。尽管刚才爆发出了击垮成级别敌人的力量,她却没有摇摇欲坠。出于谨慎,我还是多关心询问了两句话,以防她是在逞强。 而她则给出了保证:“不要紧的,我没事。现在的我状态不差,只是短时间内爆发力量战斗的话,不会出现问题。” 我稍微放下了心,然后思考。原以为她最多只能拿出住级别的力量,真是没想到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她居然可以做到现在这种地步。 当然,虽然是轻松战胜了成级别的敌人,但那不意味着她就在成级别以上。看得出来她的速度和力量仍然处于与敌人相同的层次,只是凭借着特殊能力的优越性才有了轻松取得胜果的表现力。而且,她的敌人似乎也只是仗着那身银白色金属铠甲的力量,并不是真正的成级别。从铠甲里面暴露出来的逃犯给我的感觉只是普通人,法力波动是从铠甲上面冒出来的。 可纵使如此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考虑到现在她的灵魂实际上还处于重创状态,恢复完全的她又到底有多么厉害呢? 难不成全盛时期的麻早是大成位阶?我冒出了这么个离谱的念头。要知道纵然是在罗山,大成位阶也才二十个不到,是凌驾于无数猎魔人之上的超越者。如果麻早真的是大成位阶……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不如说,过去的麻早在遍地都是怪异现象的末日时代,顶着扫把星体质的同时还要带着二号小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求生,就不应该是仅仅靠着成级别的力量可以做到的。她直到遭遇与大无常等同的大魔才陷入生死危机,甚至到头来就连大魔都没有留下她的性命——这要是没有大成位阶的水平垫着,实在是说不过去。 至少我很难想象自己在成为大无常以后还会被区区的成级别猎魔人逃出手掌心。 这么一想,似乎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想象出刚刚来到这個时代的麻早到底承受着多么沉重的灵魂创伤。一个大成位阶的赐福修士,居然会沦落到被一个住级别的怪人偷袭重创的地步。这根本就是只剩下最后半口气的状态了吧。 我还不是完全确定全盛时期的麻早就是大成位阶,也暂时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询问,便先看向了那个在昏迷中被治好的逃犯。 扶风和冬车也走了过来,后者看了看麻早,又看了一眼逃犯的脸,说:“这个人用法术道具做的易容效果也被破坏了……或者是被刚才的时间回溯力量给取消掉了?” 回归之力顺便也把沾满逃犯面孔的血液给清理掉了,我得以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这一看我就发现,这个逃犯居然还是个“老熟人”。 他正是我曾经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遇到过的高级研究员——就是最开始那个对着银面具博士出言不逊,还想要用我这个“儿童实验体(当时我是十二三岁的外表)”做人体实验的研究员。 我当初还审问过他,从他那里得到过独立现实空间的重要情报。 这个人居然就是应凌云的得力助手吗? 好像也合理。他第一次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登场,就是跟在银面具博士的旁边,给人的感觉就是地位仅次于银面具博士这个最高权限者。而从审问出来的信息来看,他的资历比起银面具博士还要久得多。在银面具博士之前担任人道司旧据点最高权限者的,就是应凌云。那么他以前可不就是距离应凌云很近的干部了吗? 他刚才穿戴在身上的银白色金属铠甲又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将其带到扶风基地里面来的?要是上次的他也有这么一身铠甲,我还真的未必能够将其制服。 “既然装备已经被破坏,那么现在的他就毫无抵抗能力。先把他带到审问室里边吧。” 扶风做出了决策,然后像是抓住阿猫阿狗一样把地上的高级研究员拎起来,朝着另外一个地方移动。我们也紧随其后,片刻后便来到了审问室。 高级研究员被捆绑到了椅子上,扶风又拿出通信道具,呼唤审问方面的专业人士过来。 “你们也要旁观审问吗?”他接着对我们问,“接下来可能会涉及一些有碍观瞻的做法……” 扶风大概是在暗示之后可能会用到残忍的酷刑。 冬车似乎有些胆怯,又有些兴奋,蠢蠢欲动,然后说:“请务必让我们旁观!” 接着,他又补充:“这是我抓过来的人,我应该也有资格旁观。” “我跟这个人有点缘分,而且也有些问题想要问问看他。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我说。 而麻早则是面不改色,残忍的酷刑全然不被她放在心上。冬车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又看了看麻早。 我说自己有些问题想要问对方可不是场面话,既然高级研究员是应凌云的得力助手,说不定会知道某些应凌云的秘密。或许也会涉及到某些与银月相关的秘密。 在长安身上出现的银月,我并不认为应凌云丝毫不知情。 更加重要的是,如果说高级研究员是在扫把星体质的吸引下出现在我和麻早面前的,那么这种登场就绝对不是毫无意义。他必定会给我们带来有用的线索,差别无非是多或者少,绝对不会是没有。结合他的身份来看,我相信那极有可能会是与应凌云、银月、长安相关的线索。 进一步地说,我甚至可以期望他可以告诉我银月到底带着长安的灵魂去了什么地方。 扶风似乎不太想让我们这些客人旁观审问流程,不过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审问人员很快就来到了审问室,他先是对着扶风行礼,然后走到高级研究员面前,像是按下电脑机箱开机键一样,伸出手指点击了下高级研究员的脑门。 高级研究员像是从噩梦里面惊醒一样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我们,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我……我应该是被杀了才对……” 回归之力显然并未回溯掉他的记忆,他还记得自己之前败北在麻早手下的事实。此刻他也看到了麻早,然后露出了混合着愤怒和恐惧的表情。 而审问人员则突然双手合十拍掌,啪的一声响,高级研究员像是脑子里的弦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所炸断,两眼顿时变得无神。这好像是一种精神干涉法术,现在的高级研究员似乎变得可以任人施为。 “我已经催眠了他,现在的他对于我们的提问既无法沉默、也无法说谎。”审问人员说。 好像跟黑绳锁心戒指效果差不多。 这个高级研究员真是倒霉到了令人同情的地步,上次被我用黑绳锁心戒指审问,这次又沦落到了相同的被动境地。 “做得好。” 扶风对着自己人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庄成,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238 叛徒 “这么简单就可以审问了吗?” 因为扶风先前还在暗示自己这边会使用到残忍的酷刑,所以我还做好了相应的心理预期。既然这么简单就可以让高级研究员配合,又为何要做出那种态度呢。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看了一眼扶风,然后怀着测试的心态,对着高级研究员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之前用到的铠甲是怎么回事,是如何将其带到监牢区里面的?” 虽然不清楚扶风基地的监牢区具体是什么情况,但那里绝对不是会让囚犯携带危险铠甲的地方才对。 而高级研究员则以梦呓般的口吻老老实实地回答:“……那副铠甲,名为‘无常剑胄’,在非使用状态下是可以将其隐藏的。” “什么?”扶风眼神微变。 “无常剑胄这个名字……那副铠甲与罗山的无常剑有关?”我意外。 冬车恍然大悟地说:“我就说怎么从那副铠甲上感受到了与无常剑类似的法力波动……恐怕那是以无常剑作为基础材料,或者是运用无常剑锻造技术新开发出来的装备吧。” “是这样吗?”我问高级研究员。 后者迷迷糊糊地回答:“……是的。” 这样就能够理解为什么那副铠甲会有隐藏功能了,无常剑都有着在不需要的时候隐藏起来的功能,无常剑胄既然是与无常剑相同系列的产物,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听上去,无常剑胄似乎是罗山开发出来的产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人道司研究员的手里呢? 我试着问出了这个问题,而高级研究员则再次回答:“……那是被保管在人道司秘密据点仓库里的武装,在秘密据点毁灭之际,我利用自己的权限将其从仓库里取出,并且穿戴这個武装成功地逃离了那场毁灭秘密据点的风波。” 冬车皱眉询问:“是你们人道司过去与罗山交锋的时候从前线掠夺到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不知情,高级研究员张了张嘴巴,却是无法回答。而冬车则似乎联想到了更多事情,脸色变得非常不妙。 我差不多想要开始询问与银月和长安相关的情报了,可是看到冬车浮现出来这种情绪,不由得感到好奇,便多问了一句:“你是想到了什么?” 冬车貌似是整理了下腹稿,然后说:“庄成前辈……我记得你是外道无常吧,那么你的手里应该也有无常剑?” “当然。” 我一边回答,一边召唤出了自己的外道无常剑。就算是在独立现实空间战斗,这把利剑也有些跟不上我的水平,更加不要说是在真正的现实世界。即使如此,我也还是对其爱不释手,时不时将其拿出来显显。 “无常剑这种武器必须注入法力才可以使用,也就是说,这是专门为了猎魔人而存在的武器。”冬车说,“而这个研究员则是个无法使用法力的普通人,他之前使用的无常剑胄很明显是无常剑的进阶造物,按理说他是无法使用的。 “而且,无常剑胄这种武装我是闻所未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罗山内部开发过这种东西。即使是我孤陋寡闻,罗山内部真的有在暗中开发,并且被人道司掠夺了过去,这个武装在设计上也不应该是给普通人使用的。 “就算只是能够把一般猎魔人的力量增幅到成级别的法宝,大部分猎魔人家族都是没有的,更加不要说是可以让普通人拥有成级别力量的法宝了。罗山根本没有必要浪费心血朝着这个方向开发新武器,这更加像是人道司的开发思路。” “假设这就是人道司开发的武器……又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大有问题。”这次说话的是扶风,“别看无常剑在罗山那么普及,其技术原理在罗山内部却是机密。锻造过程非常复杂,至少有上百道程序,由不同部门的不同人员专门负责。换而言之,这是罗山技术力的结晶。很多猎魔人终其一生苦练某种法术给自己增加的战斗力,都不如往自己的无常剑里注入法力更有效率。 “为了防止无常剑技术泄露给某些堕落猎魔人势力,完整的技术内容只有少数高层人员才掌握,并且都受到不允许外泄技术信息的强力契约所束缚。而如果没有先掌握技术内容,想要对其做出改进就是不可能的。 “我更加偏向于这是罗山内部开发的武器,然后不知为何流落到了人道司的手里。至于为什么被制造成了就连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类型,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是技术人员又找到了某些我们这些门外汉无法理解的兴趣课题吧。” 冬车却是难以释怀,再次询问高级研究员:“人道司到底是从哪里搞到那种东西的?” 他显然是怀疑罗山的高层人员里面有叛徒。 由他这个被认为是治世主义未来叛徒的人来怀疑,倒是颇为戏剧性。而扶风没有继续发表意见,只是看着事态发展。 高级研究员依旧沉默。这一次我意识到了不对劲。既然现在他中的精神法术在效果上与黑绳锁心戒指差不多,那么即使是不知情,他也不应该什么话都不说,至少要回一句“我不知道”才对。 “看来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他的禁制。”扶风以不出意料的态度说,“人道司的研究员很容易就能够掌握到组织内部的诸多机密,基本上都被植入了复杂的反审问精神禁制。那个无常剑胄具备让普通人变成成级别战力的力量,对于人道司来说肯定是相当重要的宝物。最好还是不要指望能够问出更多内容来得好。” 精神禁制?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不过也正常,当初和陆游巡联手绑架麻早的同伙们,包括陆游巡自己在内也都有着类似的精神禁制,掌握着诸多机密的高级研究员要是没有类似的东西,人道司就未免过于疏忽大意了。 扶风给了审问人员一个眼神,后者打了个响指,高级研究员的眼神顿时从恍惚变得惊醒。审问过程似乎要告一段落了。然而我还有很多在意的问题没有来得及问出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 “你知道长安……祝长安这个人物吗?还有银月,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对着高级研究员问。 “那……那是谁?” 他条件反射地反问,目光的焦点逐渐集中。说起来我以前也对他问过长安的事情,而且还用上了黑绳锁心戒指,他也是一问三不知。只是那个反应如今看来也显得可疑了。 保守秘密的人,需要同时保守自己保守秘密这个秘密。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记忆里的相关信息遭到了封锁? “有没有破解精神禁制的方法?”我转头看向了扶风。 “有的有的。” 回答我的是冬车,他似乎是想要在我的面前表现自己:“据说人道司研究员虽然在外面会被封印与重要项目相关的记忆,但是为了避免妨碍他们回头继续参与重要的实验,他们的上级掌握着与精神禁制相对应的口令。只要对着手下念出这个关键的口令,就可以暂时性解开精神禁制。” 说完,他不知为何看了麻早一眼。麻早没什么反应。 “既然他是应凌云的得力助手,这个口令应该也是只有应凌云才知道的。”扶风说,“罗山以前也不是没有抓到过人道司的要员,却很少在没有获得口令的前提下破解精神禁制。越是在人道司身居高位者,精神禁制越是强力。强行破解也只会废掉审问对象的脑子和灵魂而已。接下来就只能碰碰运气了。” “碰运气是指?”我问。 “在审问对象的人格被逼迫到濒临崩溃的状态下,植入其内部的精神禁制是有小概率出现故障的。”他说,“比如说在痛觉敏感度被增幅到三千倍的前提下对其施行酷刑拷问。虽然一般人承受那么巨大的痛苦绝对会休克死,但是我们可以使用法术维持他的生命。过去的记录证明了这个方法的有效性。 “他只能清醒地感受痛苦,就连发疯都做不到——罗山的法术不止是可以治好肉体的创伤,大部分精神疾病也是可以治好的。” 他的话语之中透露出了漠视敌人生命和尊严的味道,而旁边的审问人员则是习以为常。 怪不得他觉得自己之后要对高级研究员用的手段会有碍观瞻。虽然我也不认为对待敌人应该心慈手软,但是做到他说的那个地步,说是丧心病狂绝对不为过。过度偏激的手段不止是会毁灭敌人,也会对自己人的心理卫生造成不容乐观的影响。 以前受到祝拾的影响,就算陆游巡和少女陆禅都对我阐述过“治世主义才是最有可能把凡人变成奴隶的势力”这一理论,我也总是无意识地认为治世主义应该是偏向于善良的阵营。而扶风这个治世主义的大成位阶似乎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人。 还是说与主义和阵营无关,像是他这种活过几百年、宛如半神般行走在大地之上的强者,最后都会出现这种冷漠残忍的气质? “你们还想要继续看下去吗?”扶风看着我们。 而高级研究员也听见了那些话语,他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接下来会进入何等绝望的地狱,顿时露出了崩溃的表情。 或许是知道自己就算求饶也无济于事,他这会儿也不求饶了,反而是在浑身颤抖的同时,以仿佛在说“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伱们”的目光瞪视我们。很遗憾,在这种地方,他真的做了鬼也奈何不了我们,八成还会被留下来继续折磨拷问。罗山正是地狱的别称。 忽然,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定住了。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外道无常剑,又看着我的脸,喃喃自语地说:“你,你是……我在哪里见过你?” 无名挂坠是不会影响到原本就认识我的人的。他以前见过我,自然对我有印象。不过那时候我还是十二三岁的外貌,他这会儿貌似只是疑惑,暂时没有把我本人和自己记忆里的孩子联系起来。 见到对方似乎要把我认出来,扶风停顿了下,然后对着审问人员打了个手势,后者知趣地从审问室里面退了出去。 我想了想,当场变成十二三岁的形态,走到了高级研究员的面前,说:“还认得我吗?” 麻早眨了眨眼睛。扶风只是眉头一挑,没有特地表示什么,而冬车则是满脸惊讶。 “你……是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高级研究员目眦欲裂,失态地大喊:“是你搞的鬼吗……自从你出现,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是你把罗山,还有那个庄成引到我们那里去的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还是说你仍然被当时的认知扭曲影响着?”我说,“我就是庄成。” “什么!?”高级研究员瞠目结舌。 “那么,你也知道自己之后可能会被如何对待。如果不想要变成那样,最好还是配合我们来得好。”我说,“你知道如何解开自己的精神禁制吗?” 闻言,他一咬牙,反而豁出去了,以相当光棍的态度说:“我不知道。” 看到他这样,我倒是有点喜欢他了。之后等待他的可是敏感度三千倍的痛苦地狱,即使知道无法改变,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如此光棍呢。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承受那般痛苦会有何种反应。虽然他现在多半是在逞强,很快就会崩溃,但是不妨碍我现在欣赏他。 “扶风,用痛苦破解精神禁制的概率大概有多低?” 我想只要不是零,应该都能够靠着扫把星体质的影响解决问题。 扶风沉吟:“这要视他的精神禁制等级而定,不过……” “是零。”冬车给出了相当明确的答案,“我可以观察出来,他灵魂之中存在的禁制无比强力,绝对不是靠着让他人格崩溃这种手段就能够动摇的。 “为什么人道司会掌握如此强力的精神禁制法术?就连罗山里面擅长精神法术的成级别无常都未必用得出来这种禁制……” 他的声音越来越疑惑,同时目光不知为何飘向麻早。 “既然连你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没戏了。”扶风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出乎预料地信任冬车。 看来这次是没办法靠着神奇的扫把星体质解决问题了。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的“幸运女神”再一次超出了我的预期。 就在这时,麻早举起了手。 “我可能知道。”她说。 扶风愣怔了下,然后问:“知道什么?” “我知道人道司精神禁制的口令是什么。”麻早说。 239 天降灵感 没想到事情的转机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扶风的脸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为什么你会知道精神禁制的口令?”他问。 我也非常好奇这一点。即使麻早的“厄运”能够将与怪异事件相关的线索汇聚到自己的身边来,也应该存在着一个由头才对。就好像发生概率为零的事件不可能发生一样,麻早也不应该凭空得知精神禁制的口令。 难道是从过去怪人制造者的头颅里面挖掘出来的信息?还是说…… 我的心中已经出现了几个可能的答案,而她则将其说了出来:“是从辰龙的手臂里面调查得到的。” “辰龙应该只是人道司的战斗人员吧,为什么他会知道精神禁制的口令?”我问。 “应凌云好像非常相信他的忠诚心,以前经常把他带在身边,还当着他的面,对着这个高级研究员说出过疑似是精神禁制口令的话语……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以前回溯调查到那个画面的时候只是看到应凌云说了一句话,然后这個高级研究员的态度就出现了奇怪的变化,我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麻早缺乏底气地说。 “没关系,先试试看吧。”我鼓励,“你还记得那个口令的内容吗?” “有点忘记了……没关系,我再看一遍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空气抓了一把,然后就看到一条血肉模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和焦黑痕迹的断臂凭空出现,正是辰龙的断臂。 这是我和辰龙第一次战斗之后从其身上留下的断臂,按理说应该要腐烂了,眼下却还显得很新鲜,估计是回归之力起到了保鲜的效果。另外,这条断臂原本应该是放在了咸水市那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边,显然也是回归之力的妙用。 麻早闭目稍作冥思,好像很快就从断臂里面回溯检索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然后来到高级研究员面前,说出了精神禁制的口令。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她念出来的应该是一段古诗词。 听到这话语,高级研究员的眼神朦胧了一刹那,恍惚地说:“我……全部记起来了……” 冬车也仔细观察了下对方,然后面露惊诧之色,转头看向了麻早,说:“精神禁制居然真的被解开了!” 麻早点头,把断臂往旁边一扔。断臂凭空消失了,似乎是被遣返到了原本的地方。 这个回归之力真是越看越是功能繁多,被她召唤到自己的身边算是“回归”,遣返到原本的地方也算是“回归”,似乎可以视为她拥有一个随身空间了。而且比起我把随身物品化为火焰收纳起来的技能不同,她在“收纳对象”体积方面的限制相当宽松,“容量”似乎没有上限。而且好像只要是经过她手的物品,她很可能都是可以随时随地召唤回来的。 这种召唤甚至不局限于死物,就连活物都可以召唤回来。实际上,她很久以前也做过把换影怪人那么大一个活人从不知道有多远的地方强行抓回来的事情。 我的火焰能力的功能现在也不算是很少了,可是与麻早一比较便相形见绌。现在唯一制约麻早的就是出力问题。 扶风似乎陷入了思考,而冬车则对着他问:“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把审问人员喊回来?” “没有这个必要。” 我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左手。火光一闪,黑绳锁心戒指出现在了左手中指上。 高级研究员一看到这个熟悉的阵仗,顿时露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他肯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都逃到至少一千公里之外的这个地方了,居然还会被我逮着机会拿黑绳锁心戒指审问。 顺带一提,虽然黑绳锁心戒指是陆游巡以前送给我的,但是里面没有后门。出于谨慎,我住在城市酒店的两天时间里还拿去给祝家做过专门检测,祝拾也用“不周山”里里外外地检查过,可以确定是安全的。而且陆游巡当时送我的时候他还是全心全意想要拉拢我的状态,不可能在礼物上留下那种可能得罪我的手段。 我的左手变成了虚影形态,旋即刺入高级研究员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一如既往地,黑绳锁心戒指为我传来了清楚的反馈——现在的他既无法沉默、也无法说谎。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特地强调一下黑绳锁心戒指的反馈呢,因为就是这个反馈,促使一道灵感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这个灵感真是突如其来,而且还与眼下的事情没什么关联,却对于我本人来说重要至极。 我之前一直都在烦恼要如何让麻早相信自己的真心话,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黑绳锁心戒指不就是答案吗?虽然我用黑绳锁心戒指抓住自己的心脏是不会产生效果的,但是只要我把这个戒指给麻早佩戴上去,再让她亲手抓住我的心脏,那么从她的角度来看,我不就是处于绝对无法说谎的状态了吗? 如果硬是要突破束缚强行说谎,我的心脏就会炸裂。纵使我不会死,可心脏会不会炸裂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成为判断我是否说谎的条件。 当然,黑绳锁心戒指的效果是可以被过于强大的法力强行无效化的,或者说任何法术和异能的效果原则上都可以被过于强大的力量所抵抗。陆游巡把戒指送给我的时候也有讲解过这一点。然而反过来说,只要我愿意主动配合,或者说实在不行,只要调整自己心脏部位的法力密度,就可以使得黑绳锁心戒指作用于我。 黑绳锁心戒指可以把我的左手转化为虚影形态,也是我在自愿的前提下可以被黑绳锁心戒指影响的证据。 非要说这种做法有什么代价,那就是陆游巡曾经强调过的,法力过于强大的对象即使是自愿配合,黑绳锁心戒指也会在事后报废。可是与我的目的相比较,这种程度的代价完全是不痛不痒。 这个方法好像真的可行! 240 叛徒续 真心话的事情需要先等到之后我和麻早独处的时机再解决,眼下我必须先处理对于高级研究员的审问工作。 我稍微收敛了下心思,然后对着眼前的高级研究员提出了问题。出于礼节,我首先询问的是更加偏向于公事性质的、扶风和冬车应该会更加关心的无常剑胄来历问题——人道司是从哪里得到那么高级别的武装的? 这一次可没有精神禁制的妨碍,在黑绳锁心戒指的作用下,高级研究员只能吐露出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而他说出来的话则令冬车闻之色变。 “这是人道司自己开发出来的武装。”他不受控制地回答。 “——这不可能!” 冬车条件反射地喊到,可是他的眼神与自己的话语不一样,分明是已经相信了。人道司自己可以开发出来无常剑胄,这就意味着罗山高层真的有人把无常剑完整技术泄露给了人道司。我们之中率先怀疑罗山高层存在叛徒的也是他。 然而罗山与人道司是从根基上就水火不容的组织,除非是辰龙那种特殊例子,否则很难想象罗山高层有什么动机为人道司提供支援。 “无常剑胄是我们为了让凡人也能够操纵超凡之力的其中一种研究方向,也即是不对凡人本身施加改造,而是通过武器和防具等等外部工具间接性操纵法力。”高级研究员认命地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使用了罗山暗中提供的无常剑及其相关制造技术,并且对后者进行了大幅度改动。 “然而一套无常剑胄至少需要消耗五十把以上无常剑才有可能锻造出来,因为消耗过于巨大,并且锻造成功率较低,所以被认为是严重入不敷出的失败成果,在锻造出来一套之后我们就将其暂时封存在了仓库内部。” 冬车后退了一步,咬牙说:“居然是真的……” “罗山高层在无常剑技术方面不是有着不允许泄露信息的强力契约束缚吗,叛徒是如何绕开这种制约的?”我继续对着高级研究员询问,“还有,叛徒到底是谁?” 高级研究员老老实实地说:“这些事情应该只有银面具……应凌云,以及寥寥几个人道司金字塔尖的人物才知道,我是没有权限知晓的。” 而冬车则冷静了下来,他说:“想要靠着小聪明绕开那方面的制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叛徒是大成位阶以上那就另当别论。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都是超越了猎魔人理论束缚的超级强者。什么契约、什么道理,他们都可以靠着那强大至极的法力轻而易举地践踏过去。” “也就是说,叛徒是大成位阶,甚至是大无常?”我问。 “大无常……叛徒……” 冬车的脸色茫然了一瞬间,仿佛直到我说出来的这一刻,他都没有把这两个词语关联到一起过。 可能也不是他反应慢,而是我们的认知不同。与正式接触怪异世界才一个月不到的我不一样,冬车估计是从小就在那边的世界长大,培养出了与常识相去甚远的世界观。罗山是隶属于大无常们的组织——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认知之下,把大无常指控为罗山的叛徒,说不定就像是在古代王朝把皇帝指控为谋逆者一样。 “……无论如何,如果叛徒就在大成位阶以上的人员之中,那么嫌疑名单就可以压缩到很小的范围。虽然不知道叛徒的动机是什么,但是很难想象与人道司做交易的人会是超凡主义者,叛徒更有可能是出在我们治世主义。” 冬车用力摇头挥去迷茫,然后冷静地分析了起来:“以及,并不是所有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都有兴趣记下无常剑技术原理,叛徒很可能是擅长相关领域的大成位阶,比如说那個传说中的阵法天才尉迟。还有就是处于管理岗位的大成位阶……这样嫌疑人的名单可以被压缩到五人以内……” 说到这里,他脸色忽然一变,转头看向了一直都在沉默的扶风。 从他推理的方向来看,扶风似乎也在那个长度很短的嫌疑人名单里边。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吗,怀疑我就是那个叛徒?”扶风淡淡地问。 面对着大成位阶的压迫力,冬车流露出了非常紧张的情绪,在迟疑两秒钟之后,他居然真的大着胆子说了出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吧。” “你倒是真的敢说。假设我真的是叛徒,你以为自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吗?”扶风语气奇怪地说,“还是说你觉得庄成会帮助你?” “我没有那么想过。”冬车说。 我确实没打算站在冬车那边。虽然冬车表达的钦佩之意令我高兴,但是我还没有到立场未知的人恭维了几句话就忘乎所以的地步。况且,就算扶风真的与人道司私通,坦白说我也没什么意见。 或许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可能会让其他人心想“你在胡扯什么鬼话啊”,其实我本人对于人道司这个组织是没有敌对意识的。上次之所以会毁灭人道司旧据点,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妨碍了我营救长安。真正的敌人从头到尾只有应凌云这个人而已。 既然冬车有着那种似乎可以洞察他人精神变动的感知力,说不定就连我这种置身事外的想法也被他感知到了。不过,另一方面,他纵使直面大成位阶也摆出了有话直说的态度,这份气概真的令我刮目相看。想着想着,我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要帮帮他的心思。 当我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冬车似乎若有所感,想要回头看我,却还是忍住了。难道他真的可以感知到我的想法吗? “事先说好,你是误会了。如果我真的是暗中支援人道司的叛徒,又怎么可能会放任你们参与审问这个人的工作呢?”扶风问。 “……可能是因为伱没有想到这里有人知道精神禁制的口令。”冬车谨慎地说,“虽然你一开始似乎也没有认出那副铠甲是无常剑胄,但就算是暗中支援人道司的叛徒,也不一定就对于人道司的研究项目了如指掌,更何况还是失败的研究项目,所以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罗山存在暗中支援人道司的叛徒是从过去就有的传闻,但是没有人往大成位阶以上人员身上怀疑过。假设你是叛徒,就算这个研究员说了什么多余的话,你也有着充分的辩解余地。 “可是这次大不相同,不止是出现了关键的证物,还出现了关键的证词……谁又能够事先预测到这种事情呢?” 说着,他似乎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麻早。毕竟麻早刚才的表现真的很抢眼,我为她感到自豪。 而听到这里,扶风反而释怀地笑了。 “原来如此,看来卦天师运用算计把你安排到这里来,是为了栽赃我们治世主义啊。”他说,“不过,你的推理还是太天真了。有一点你可能忘记了,人道司的应凌云有着名为‘可能性分身’的能力,无常剑的技术原理也有可能是他通过召唤其他可能性的自己得到的。” 可是,纵使应凌云真的可以召唤出来那种“可能性分身”,也必须建立在“罗山内部存在叛徒”这一可能性前提上吧?只不过那样的话就可以增加很多可以扯皮的余地了。冬车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又似乎为避开了正面冲突而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扶风目光幽深地看了冬车一眼。冬车的危机说不定还没有解除。万一扶风真的是叛徒,以冬车眼下被软禁在基地里的局面,之后才是真正性命攸关的环节。 诚然,冬车的背后有卦天师,然而扶风的背后也有法正。如果后者真的在私通人道司,其中未必没有法正的意志。大无常的弟子身份可不是万能的保命护符。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不成体统的一面。”扶风对我说,“请继续审问吧。” 我点头,然后对着高级研究员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知道祝长安和银月吗?” “……我知道。”他点头了,“祝长安,应凌云的亲生儿子,大妖银月的复活容器。” 听到这个答复,不止是扶风,冬车也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上面来。无论这两个人的立场如何,至少在面对大妖银月这一怪异之物的问题上应该都是一致的。那是危害人类的超级妖魔,必须速速处置。 我继续问:“这个所谓的‘复活容器’……是指‘应凌云为了复活银月而必需的条件’,还是‘银月生前为了复活自己而设置的伏笔’?” 这段话才一问出来,我就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方式好像出错了。即使答案真的是后者,银月都已经做好了复活自己的全部准备,应凌云也是不应该知情的,否则他就没必要再处心积虑地寻找复活银月的方法了。 而既然应凌云都不知道,眼前的高级研究员就更加没有道理知道。 然而,高级研究员却毫不迟疑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两者皆是。” 241 应凌云的阴谋 两者皆是……高级研究员的答案令我疑惑。 我没有必要急躁。情报源就放在眼前,审问没有时间限制。反正到头来我都会从他脑子里挖出一切可以挖出的信息,大可以慢慢来。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我斟酌着自己接下来应该采取的发问角度,“你是如何知晓长安就是银月复活容器的?听说你是应凌云的得力助手,难道在他探索复活银月方法的过程中,你也有提供助力?” “有过。”他承认,“在人道司最高层,银面具就是应凌云这件事情并不是秘密,他想要复活银月的意图也很容易就能够判断出来。而我既是他的研究助手,也有着从旁监视他的责任。 “虽然后面这个责任随着他在人道司里权力越来越大而逐渐遭到了废止,但是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有参与他的研究,其中也包括了如何复活已死之人的研究。 “祝长安是复活容器这一点……一开始我不知道。后来看到祝长安被辰龙抓到据点里面,再结合手头上已知的信息,要推理出来这一点并不困难。” 我并不关心他在人道司里面的立场,接着问了下去:“那么,应凌云的研究进行得如何了,成功了吗?为什么在银月已经做好复活手笔的条件下,他还要自己继续探索复活银月的方法?” “应该是成功了。至于他为什么要探索复活之法……很可能是因为银月自己准备的复活之法并不完全。”他说。 “你说‘很可能’……也就是说,你自己并不确定?”我问。 “是的。因为这只是我根据自己接触到的情况得出来的推测,应凌云并未直接把真相告诉给我。”他说。 “你接触到的情况是什么,也给我们说一下。”我说。 他只能点头,然后说:“这要从戌狗叛逃的事件开始说起。” 戌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不过我以前并非没有接触到过。很快就将其从记忆里面检索了出来。 而扶风却是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这是他装出来的还是真心,他问:“戌狗是谁?” “戌狗是人道司‘十二神计划’的实验体之一。”我说出了自己记起来的内容,“这个计划的目的旨在创造出足以匹敌大成位阶以上猎魔人的超级战士,最后却仅仅创造出来两个成功案例。 “其中一人就是辰龙——他就是靠着‘十二神计划’成为的大成位阶;而另外一人,便是戌狗。” 我对于戌狗这号人物的了解差不多只有这些,而高级研究员则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十二神计划’就算是在人道司里面也是绝密项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人道司居然可以创造出大成位阶?”冬车也震惊了,“辰龙我知道,他原本就是成级别里面的翘楚,还掌握着‘全面强化’异能,靠着邪门歪道的方法不惜资源和代价将其强化到匹敌大成位阶的水平,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可是这個戌狗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十二神计划’难道真的成功了?” “不,是失败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没等我重复问题,高级研究员便自己说了出来:“这个戌狗也是无法复制的特殊成功案例,他之所以可以成为大成位阶,是因为应凌云将某种未知的物质植入了他的心脏部位。 “拜此所赐,戌狗不止是得到了荒唐的力量,还成为了大无常资格者。” 这一点我同样也在银面具博士的资料书架上看到过,冬车却是无法接受,他忍不住说:“大无常资格者?伱是认真的吗?你们人道司知道大无常资格者意味着什么吗?那可是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光是存在于此就会影响到文明兴衰存亡的地上神明;只要不在中途夭折,就必定可以成为大无常……你们怎么可能创造得出来神明?” 原来不光是大无常会被称为神明,就连大无常资格者也会被视为类似的存在? 与冬车不同,扶风并未质疑高级研究员话语的真实性,而是关心起了其他部分:“你刚才提到的‘某种未知的物质’是指什么?” “是一种看上去像是黑色玉石的物质。”高级研究员回答。 扶风显然是联想到了什么,相同的物品在这座扶风基地里面也收容了一枚,他的眼神顿时变化了:“应凌云居然把那种东西植入实验体……” “继续说吧。这个戌狗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发现了银月的复活之法并不完全?”我对着高级研究员说。 而他则说了下去—— 事情的大致背景并不复杂,人道司在研究超级战士创造技术的同时,也在研究制约超级战士的方法。 人道司的目的本来就是“创造出服务于凡人领导的超级战士”,如果创造出了力量足够强大的实验体,对方却不听从自己的命令,那就相当于是创造出了另外一群危害凡人社会统治秩序的猎魔人,这是人道司绝对无法容忍的。因此对于“十二神计划”的实验体,人道司也做好了相对应的准备工作。 辰龙曾经有对我提到过,应凌云在改造他的同时也对他的身体植入过后门,而人道司为了防止戌狗在得到强大力量之后反叛,也对其也做了相同的事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十二神计划”之中脱胎换骨的戌狗在拥有大成位阶力量的同时,也被有意为之地附加了无数的缺陷。他必须装备专门的维生装置才可以正常生存和活动,而这种维生装置的维护则必须建立在人道司庞大复杂的后勤体系之上;他还被大量注射了无数具备超级强力成瘾性的灵药魔药,一旦停止药物供应就会变得生不如死。这些都仅仅是人道司控制手段的冰山一角。 除此之外,戌狗本身也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因为对人道司来说他并不是战力,仅仅是为了进入下一个研究阶段而存在的小白鼠。 更加重要的是,人道司预期到了自己没有能力长时间支配这种超级个体——过去一直处于非人道处境之下的戌狗,对于人道司的怨恨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因此人道司如果不在戌狗失控之前就将其处决,被毁灭的就只会是他们自己。 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超出了人道司的掌控。 说实话,当高级研究员讲到这个部分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故事——当时在人道司里负责监控戌狗的一名女性研究员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路历程,居然爱上了自己的监控对象;而戌狗被她的感情所打动,居然也爱上了她。 随后,面对寿命将近日渐衰弱的戌狗,女性研究员痛下决心,通过自己在人道司内部得到的某种将神秘学与科学相结合的仪式技术,把戌狗的灵魂转移到了自己健康的肉体之中,而她自己则就此魂飞魄散。 得到新肉体的戌狗并未失去自己大无常资格者的法力,因为法力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源自于灵魂的。他失去了制约自己的一切事物,也失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在强烈的悲痛之下,他彻底毁灭了自己所在的人道司据点,就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实际上,那个女性研究员得到的仪式技术就是应凌云正在研究的复活之法,她之所以会决定将其用在戌狗身上,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应凌云教唆的结果。”高级研究员说,“当时的应凌云在人道司里已经是如日中天,我无法反抗他,也被逼着参与了这件事情,所以知道大概的情况。 “那个复活之法的设计初衷也不是更换身体,而是以被复活之人本身作为活祭品,再将其以完全的形态复活过来……说得可能有些绕,或许与其说是‘复活之法’,不如说是‘重生仪式’。 “只是因为人道司对戌狗原本那具身体植入的后门实在是过于繁多、过于根深蒂固,就连重生仪式都很难将其根除,所以必须改用另外一具健康的身体,那个女性研究员选择了献出自己。” “原来如此……”我说,“戌狗,还有那个女性研究员,都仅仅是应凌云为了测试自己的复活之法而选中的实验体,对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戌狗和银月都是大成位阶,通过把戌狗复活至完全状态,应凌云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关键数据。”高级研究员说,“‘十二神计划’本身也是应凌云主持的,说不定他在当时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后面如果不是为了把自己从戌狗失控的事件里面摘出去,他可能会采取更加直接的做法吧。 “或许唯一超出他计划的部分,就是戌狗在悲痛之下爆发的力量凌驾于他的计算之上。原本他是打算在事成之后就地销毁戌狗的,却被戌狗反过来把留在现场的‘可能性分身’和现场一起消灭了。” 我也算是理顺了部分逻辑。 祝老先生以前也有对我说过,如果想要复活银月,仅仅是把长安这种直系亲属作为活祭品是远远不足够的,必须要把银月本身给献祭了才可以。当然,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既然有活着的银月,说到底就没必要将其复活。但是如果银月本身是以不完全形态复活,应凌云再将其重生至完全形态,那么这种“以献祭银月为手段复活银月”的行为就具备了意义。 可是……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我从中捕捉到了难以忽视的矛盾。 242 内驱力矛盾 一直以来,我对于应凌云本体的印象都是从各路人马的口中听取到的,而所有人对其都有着众口一词的描述:傲慢、疯狂、邪恶、不择手段、宛如恶魔…… 然而祝老先生也有提及过,最初的应凌云并不是这样的,当年的他固然是个傲慢且装腔作势的男人,却兼具正义热忱的心灵,所以才会走上与银月对立的道路。 而正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永远地失去了银月,失去了那个对于自己的生命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他才会扼杀过去那个有着崇高道德的自己,抛弃妻子、抛弃儿女、抛弃自己,否定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功绩,只是为了复活银月这一个目标而奉献出自己余下的人生。 他甚至为此陷入到了精神错乱的境地——这不是比喻,而是事实。借由“可能性分身”的知识记忆,他把自己改造成了具有超级科研才能的疯狂科学家;而根据少女陆禅提供的信息,直接吸收“可能性分身”的知识记忆是会崩坏自我人格的自杀行为。 这一切作为都是建立在“银月真的死透了”的基础上。 如果说银月早已做好了行之有效的复活准备,那么应凌云所做出来的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 要是应凌云对于这些都不知情,倒还可以说他是個自作多情的丑角,然而事实断然不是如此。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银月打算做的事情,而他要做的则只是为银月不完美的复活计划查漏补缺。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就算银月的复活无法说是尽善尽美,再怎么说那也是真的活过来了。是由死到生,从零到一,决定性的转变。况且根据我的接触,银月或许没有在复活之后取回所有的力量,也起码还保留着大成位阶的力量。纵然还有着其他我所不知道的重大缺陷,至少那也是银月自身选择了接受,或者是之后有办法再去花时间解决的。 仅仅是为了查漏补缺,应凌云真的有必要牺牲到这种地步吗?促使他将自身置入那般疯狂境地的驱动力严重不足。既然明知道银月会复活,那么他的内心应该就很难形成彻底失去心爱之人的绝望,无法令他的性情如此大变。 矛盾。 在我的心中,应凌云原本清晰的肖像,又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定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非常关键的信息。 明明银月可以自行复活,应凌云却还要做到这种地步的理由……我暂时只能找到一条推理的方向,那就是对于应凌云来说,“现在的银月”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为什么?因为心爱的女人现在使用的是儿子的肉体,所以他感觉很歪腻? 还有,既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长安是银月复活容器,为什么会一直把长安留在祝家呢? 长安被银月的灵魂夺舍,是发生在他从人道司秘密据点暗室的玻璃容器里面出来之后。那个玻璃容器的作用是解除长安魔物血脉的封印。因此当银月发起攻击之际,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长安魔物血脉暴走。根据我的事后分析,银月夺舍长安的前提条件,应该就是“长安魔物血脉封印解除”这一事件。 而应凌云却眼睁睁看着祝家把“银月复活的条件”封印那么多年不闻不问,难免令人心生疑窦。结合他似乎无法接受“现在的银月”这一可能性来看,或许祝家是做了符合他心意的事情。可是既然如此,他不久前又为什么要把长安放到解除魔物血脉封印的玻璃容器里面呢? 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发出了“重生仪式”,而“现在的银月”虽然令他无法接受,但是至少可以成为“完美的银月”的必需要素,所以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吗? 在我思考的时候,扶风和冬车也在轮番审问高级研究员。 比起银月和长安,他们显然更加关注戌狗这个“下落不明的大无常资格者”。虽然说现在的戌狗毫无疑问是人道司的敌人,但那也不意味着他不会成为罗山的敌人。一旦事态变成最糟糕的局面,罗山的三大患就要变成四大患了。 而高级研究员也知道自己反抗没用,只有老老实实地回答。尽管不知道戌狗现在的下落,不过他至少说出了戌狗叛逃的时间。那是仅仅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情,也在一定程度上和我先前的推理吻合。恐怕就是在最近,应凌云做好了对于“重生仪式”的调整。 另外,这只是我的推测,估计促使他如今对长安动手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推理出祝家打算亲手解除长安的魔物血脉封印了。 他的推理过程想必并不复杂——因为怪人制造者曾经通过换影怪人的眼睛看到过我,那么他八成也在我们审问换影怪人的时候看到过出现在现场的长安。而既然长安接触到了怪异世界,祝家就必定不会放任长安继续保持没有力量的状态。 一切都对应上了。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长安是否还有救,他是否已经作为复活材料被银月消耗掉了。 我不抱期望地询问了高级研究员。 “……我想,祝长安的灵魂可能还活着。”他居然真的有点说法。 我立即问:“根据是什么?” 他似乎是在整理腹稿:“在不久前,你似乎和银月发生了战斗……但是银月应该没有理由和你战斗才对,她本应该立刻从战场上撤走,可是她选择了留下来与你战斗……这是为什么?” “她似乎有着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我说。 “接下来的只是我的臆测,银月可能是想要让祝长安的灵魂绝望。”他说,“这是很多附体恶灵惯用的手段,恶灵会操纵受害者的肉体去杀死其亲朋好友,使其灵魂消沉崩溃,方便自己侵占其存在。而你好像和祝长安有些交情,兴许可以成为凶杀目标。” 既然银月需要这么做,就足以证明长安的灵魂仍然存在,我不由得稍微放心。可是另一方面,扶风和冬车也在旁边倾听,让他们意识到我和长安关系亲近可不是好事,要知道我如今在明面上可是与祝家完全切割的。 “且不论我在他的心里是否真的有那么重要……”我说,“以银月的力量,她想要拿捏区区一个有着魔物血脉的大学男生,真的有必要模仿普通的恶灵,非得做出那种事情才可以侵占其存在吗?” “没有必要。”高级研究员也承认,“所以这只是我的臆测。说不定银月只是想要操纵亲生儿子的肉体去杀杀他的熟人而已。那种妖魔鬼怪的想法,我们人类是无法理解的。”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居然会有那么多情报恰到好处地送上门来……”扶风若有所思地说,“既然你知道那么多,就再回答一个问题吧,那个戌狗是否也用到了你们的怪人化技术?或者我问得更准确一些,他的身体里面是否也植入了你们那里的心之种?” “没有。”高级研究员摇头,“他被植入的就只有那个像黑色玉石一样的未知物质。” 我以为扶风接下来会询问与神印碎片相关的信息,而他却是问了其他事情:“那么伱是否知道心之种的源头——怪人的原体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高级研究员再次摇头。 我想起来了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里面提到的内容。 银面具博士曾经推测过,心之种的提供方、怪人的原体,很可能是罗山之外的大无常。而根据祝拾曾经给我的信息,罗山之外的大无常就只有两个人,分别是从罗山叛逃的宣明,以及某个被称呼为桃源乡主的人物。 怪人的出现时间最晚可以追溯到十八个月前,而宣明叛逃罗山则是半年前,因此可以把宣明的嫌疑排除。怪人的原体,多半就是那个桃源乡主。 这条消息说给扶风倒是没什么,只是在有扶风在场的情况下让冬车听见或许不大妥当。扶风可能就是那个与人道司私通的罗山叛徒,他说不定会出于某些考虑而把冬车灭口。虽然他现在也不是没有灭口冬车的动机,但是我没必要再继续雪上加霜。 回头再去调查下关于那个桃源乡主的情报吧,我产生了这个念头。 扶风继续仔细审问高级研究员,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审问差不多步入了尾声,或许是因为有我们在场,所以扶风好像没打算把这项工作拖得很长。而我尽管也有很多与应凌云、银月、长安相关的问题,却无法继续从高级研究员那里挖掘出更多答案。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报当然是问不出来的。 看来就只能先问到这里了。我把自己的身体变回了接近二十岁的外表,而扶风则将审问人员重新喊了进来,让对方去把高级研究员带回监牢区。我们离开了审问室,在扶风的带领下原路返回。 冬车稍微放缓步伐,似乎是有意识地远离扶风,同时频频地看向麻早。 243 你不是人吧 可能是因为麻早之前的精彩表现,现在的冬车对于麻早格外关注。而麻早好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皱着眉头用目光将对方的目光顶了回去。 然后麻早看向了我,眼神有点惋惜,好像是还想再看看我变成那个比她岁数略微小的形态。 冬车讪讪地收回视线,然后整顿脸色,像是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一样对着扶风说:“为什么要那么快就结束审问,还有很多没有问的问题吧,比如说人道司怪人改造技术的来历什么的……” 这似乎也是对于扶风立场的一种试探,而扶风则像是预料到会被这么质问一样,面不改色地说:“身为审问方也要事先做好准备工作。问什么、怎么问,这些都是学问。乱七八糟的交流反而会扰乱己方的思路。这次也是事发突然,我没料到这么简单就解开了对方的精神禁制。 “不过不要紧,之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审问。反正精神禁制都解开了,我们的审问人员也有着与黑绳锁心戒指效果相仿的精神法术。” “唔……” 冬车再次碰壁,稚嫩的面容浮现出了不服输的表情,接着他略作回忆和思考,居然说:“我听说人道司的怪人改造技术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极有可能来自于很久以后的未来……你怎么看待这一点?” “嗯?”扶风停顿了下,“这种说法,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不光是扶风,麻早也看向了他,我也感觉很意外。知晓这个秘密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就连银面具博士都是花费巨大心血骇入应凌云的意识网络才勉强获悉了这一点。连人道司最高层都未必知晓这个真相,纵然扶风与人道司私通,很可能也不知道这种事情。 不过,我不认为冬车在这里说出这件事情是冒失的行为。因为这不是人道司的秘密,而是应凌云的秘密。如果扶风不是叛徒,这就是正常的情报交换;反之,那也是给应凌云带去麻烦。横竖都不会吃亏。 况且相关的信息我也在最近两天陆陆续续地交到了祝老先生那边,现在只是暂时还没有传播开来而已。 “这是在半年前,我还在追随师父的时候偶然听他提及的。”冬车观察着扶风的表情。 “是吗,卦天师……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扶风沉思。 未来技术这种东西听上去荒诞,在怪异世界却未必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再加上有着卦天师的背书,信服度就更进一步。我只能在心中叹服真不愧是精通占卜算卦一道的大无常,银面具博士冒着生死风险获取的情报,对于卦天师来说居然仅仅是随口就能够说出来的信息。 那個在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里提到的、自称为“赐福修士”的未来之人,到底为何要接触应凌云呢?这也是我时常思索的问题。将未来技术放到现在,无疑是对于历史的改变,也会改变未来的形态。那个人难道就不害怕未来改变之后自己会消失吗? 转念一想,麻早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本身很可能就已经对未来做出了改变。既然她没有突然消失,那就意味着改变未来并不会对现在的她造成变化,亦或是未来根本就没有遭到改变。 说不定就像是很多“时空闭环”类型故事一样,从末日漂流到现在的人和事物,本身就是促成末日降临的原因——我偶尔会产生这种念头。 扶风好像是真的相信了几分,而麻早则似乎有着加入话题的意思,却还是忍耐住了。 我不止是将未来之人的存在信息告诉给了祝老先生,当然也在之前两天里告诉给了麻早。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麻早也是未来之人和赐福修士,必定会吸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危险。我希望这种危险可以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来,可要是会集中到麻早身上去,那还是敬敏不谢。出于这种想法,我特地嘱咐过麻早不要再像是以前那样对外宣扬自己来自末日。好在麻早末日来客的身份如今只有我和祝拾知晓,情报不至于失去控制。 换成独狼时期的麻早多半不会在乎那种事情,现在却也要顾及到我的处境。先前没有对其他人说出自己的扫把星体质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我想,很可能我的存在束缚了麻早的决策,使得现在的她在很多方面都无法称心如意;就如同麻早的存在也束缚了我的决策,使得现在的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接触危险的事情一样。 但是,我有着无法离开她的理由。而她又是如何呢? 扶风带着我们来到食堂,在这里吃了一顿饭。现在正好是饭点,食堂里面人很多,既有猎魔人、也有探员,可以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聊天声。其中不止一桌人聊起了意图穿着无常剑胄逃跑的高级研究员引起的骚乱,不过他们主要关注的并不是高级研究员,而是将其打败的“天才成境少女”——也就是麻早。 十三岁的成级别猎魔人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引人注目。好在我和麻早都佩戴着无名挂坠,大多数仅仅是对于麻早道听途说的人并未将正在这里吃饭的她与话题里的少女联系到一起去。不过附近似乎也有事件的亲历者,能够感受到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往这里投射过来。 扶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说:“这个话题在基地的内网里也很火热啊。” 说着,他告诉了我和麻早用手机连接基地内网的方法。我照做之后看了看,基地的内网有个聊天论坛,里面已经出现了几个相关的主题贴子。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麻早,并且将其与年仅十四岁的冬车放在一起做比较。 甚至还有人以麻早上次出手透露出来的信息作为根据,拿来论战冬车以及其他有名的成级别无常,企图证明谁强谁弱。不知道的人看了说不定会以为是什么虚拟角色战力比拼话题。 冬车拿出了手机,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的内容。不过,看手机好像只是掩护。他似乎也不是个擅长掩饰真心的人。我注意到他正在暗中观察麻早,又时不时地暗中观察我。 他具体是在观察麻早的什么呢?或许他过去一直过着在同龄人里面找不到对手的生活,突然出现麻早这么一号人物,他便燃烧起了较量的心思;又或许是他凭借着自己惊人的觉察力感知到了麻早招引灾厄的体质;亦或是他果然肩负着来自于超凡主义的特殊任务,对于麻早有着不可告人的恶意。 也有可能更加简单,对于麻早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手高超的美少女,他产生了知慕少艾的心理。说实话,那样反而是我最能够理解的。 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是我对于麻早有着特殊的滤镜,如果这是游戏世界,麻早的美少女程度在我眼里高到就像是分辨率都比其他人要高出一个级别。 冬车踌躇片刻之后,似乎终于忍不住,问:“请问……你们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情侣。”我不假思索地说。 这个答复是有着实用含义的。情侣这个名义最方便我和麻早共同行动。虽然也可以说是兄妹,但是有心人只要一调查就会知道我们并非兄妹。当然,我不会否认这个名义里面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麻早又会如何看待我的回答呢?在她看来,我会不会是自作主张地在外人的面前宣称了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让她感觉特别冒犯呢?我想要转过头去看她的脸。才转过去一半,我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娇小柔软的身体抱住了。 麻早主动地贴住了我,十分认真地说。“没错,是情侣。” 她及时的配合仿佛在冷季把我泡入热池,大大地鼓舞了我的心灵。 “哦,是这样啊……”冬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我仔细观察这个容貌清秀可爱、像少女一样的少年。刚才的推测似乎也可以排除了,他不像是对于麻早怀有异性好感的样子。退一万步说,他真的具有异性好感那种机能吗?毕竟他就连是不是人类都很可疑。 冬车不是人——我这才迟迟地回忆起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仔细感觉,或者有意识地回想,我都记不起来他的非人性。他真的不是人类吗?我甚至会情不自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他的人外气质是相当隐蔽的,不会产生像银月一样显著的恐怖谷效应。 如果把冬车归类到怪异之物的行列里面,似乎也可以解释他此刻对于麻早产生的过度关注。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可以吸引怪异之物,说不定就像是孔探员以前拿出来的诱魂符牌可以吸引恶灵的注意力一样,在怪异之物的感知里面,麻早可能就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对象。 当事人可就坐在我的面前,尽是把对方的事情憋在心里瞎猜未免拖泥带水。我想了想,索性直接摊牌。 “冬车,你不是人吧。”我单刀直入地说。 244 非人探讨 被别人指控自己不是人,在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里应该都是非常少见,或者是未曾经历过的。虽然不知道冬车是否也是如此,但是我想他应该不会很简单就承认这件事情。他自始至终都是在以人类的立场和我们说话,要是我一问他就承认,那就相当于前功尽弃。 我非常细致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而果不其然,他的眼神里面流露出了栩栩如生的困惑情绪,甚至还带着些许迷茫和委屈。说来也是,在日常生活里要是被人劈头盖脸说一句“你不是人”,更多情况是被人指责品行败坏。这个反应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像是在思索自己是否有哪里得罪过我,片刻后仿佛胆战心惊地,带着些许被冤枉的情绪,问:“那个……为什么这么说?” “是感觉。”我说,“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样,我不久前与银月接触过,而你给我的感觉和银月有些相似。你们都不像是人类。” “也就是说,庄成前辈,我没有哪里惹你生气?”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保证没有。”我说。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而扶风则是在旁边帮忙说起了话:“会不会是你对于人类的判断标准和我们不太一样呢?” “怎么说?”我问。 他解释:“纯粹以生物力量来说,人类不可能用血肉之躯击碎钢铁,也不可能跑得比起火车还要快,更加不可能在天空飞行……然而这些对于冬车这种成级别的猎魔人来说都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 “大部分住级别的猎魔人也会在某些方面展现出完全超越常人的显性特征,而人道司的怪人们虽然经常凭借未知力量变身成宛如恶魔的姿态,但是他们在罗山的分类里面依旧属于猎魔人。事实上,很多猎魔人也掌握着类似的变身为怪物的法术,甚至就算不变身,身上也会呈现出被法力法术改造过的结果。有的猎魔传承可能还会对遗传因子造成一定程度的变化。 “那些对于猎魔人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也会认为我们简直就是有别于人类的另外一个物种。然而对于我们罗山来说,最重要的判断材料并不是生物学的证据,而是对象的认知、思维、精神……只要灵魂依然属于人类的领域,那么就依然是人类。” 冬车连连点头,然后像是鼓起勇气一样补充:“而且……事先声明,庄成前辈,我这么说没有恶意的。只是论及不像是人,在场恐怕没有比你更加不像是人的人了吧。” “我吗?”我问。 “是啊,现在的你甚至都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火焰凝聚拟态而成的生命吧。”他说。 俗话说人最难看清楚的就是自己,我向来都是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人类看待,此刻突然被眼前这个隐约不像是人的少年说“伱最不像是人”,居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听了他们这些话,我不由自主地反思起了自己的怀疑。可是,我果然还是难以释怀。 因为冬车的人外气质和那些猎魔人并不一样。比如说辰龙和神枪固然强大到不像是人类,可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他们不是人。我从冬车身上感受到的,并不是在强度上超越人类,而是一种与他乖巧可爱的外表截然相反的、离经叛道的异质感。 不过每個猎魔人的力量传承都是不一样的,虽然大家使用的力量都是法力,但那仅仅是统称。根据祝拾的说法,有的猎魔人使用的法力都未必是源自于灵魂,也有可能是经过精炼的生命力、或者是从外界摄取的神秘能量等等。如此的不统一造成猎魔人群体鱼龙混杂,并且个性化程度极高。 我见过的成级别以上猎魔人其实也没有很多,其中就是突然跑出来一个让我感觉很特别的,也不足以证明对方就不是人类。 况且,如果说冬车是因为自身是怪异之物所以才会那么关注麻早,那么为什么他一开始就没有关注,反而是特别关注我这个人呢?这似乎也有哪里说不通。总不可能是由于他是我的粉丝,靠着粉丝精神战胜了扫把星体质对于怪异之物的吸引力吧。 思来想去,我依旧认为冬车的人类成分很可疑。没有那么多道理和逻辑,我只是更加愿意相信自己日渐进化的直觉。 眼下估计也问不下去了,我只能先对冬车道歉,安抚了他“平白无故”受人冤枉的情绪。他似乎迅速地释怀了,并且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个笑容会不会也是他的演技呢?我心想。 冬车好像还有着修行方面的日常功课要做,吃完饭后,他便和我们道别,先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而扶风则带着我和麻早离开了食堂,继续参观基地的其他地方。 在路上,他突然问我:“你真的认为冬车不是人?” 我想了想后回答:“真的。” “我的感知力放在大成位阶里面也算是不错的了,但是我并未在冬车身上发现特别异常的痕迹……”他沉吟,“不如说,凡是猎魔人,都有着神秘主义的倾向。毕竟我们钻研的是神秘领域的力量,身上总有那么几分形迹可疑的气质。正所谓藏叶于林,要从中捕捉到特别令人怀疑的部分反而很困难。 “不过,你是大无常资格者,或许真的可以捕捉到我觉察不到的部分……” “你打算对冬车做什么吗?”我问。 “怎么可能。就算冬车真的不是人,那也是卦天师需要操心的问题。他是大无常的弟子,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我是不可能对他出手的。” 他嘴上是这么说,却似乎对于冬车有着其他想法。或许他真的是暗中勾结人道司的叛徒,想要找到机会暗杀对自己起疑的冬车,不过那样的话他可能也有必要处理我和麻早,否则难免留有后患。我不认为他的动机强烈到了足以与我为敌的程度。 如果他现在不是在思考暗杀,又是在思考什么呢?在“冬车可能不是人”这个问题上,他有着更深一层的考虑吗?我试着站在他的角度思考,慢慢地,其他的怀疑也浮现出来了。 如果说那个冬车并不是人,那么说到底,那个冬车是不是冬车本人都有些可疑。毕竟从他们的对话可以看出来,在普遍的认知之中,冬车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人类才对。 会不会真正的冬车已经被怪异之物杀掉了,如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披着被害少年外皮的怪异之物呢? 扶风微微摇头,然后看了麻早一眼,又看向了我,忽然好奇地说:“说起来,庄成,你之前说过,你们之间是情侣关系……”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故作平静地问。 或许扶风也认为麻早的岁数还是太小了,所以我的宣称在他心里可信度不高。或者他觉得我有着喜欢娇小少女的癖好,心里有些看法。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和我说话,也有可能是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触碰这个话题。接着,他好像自顾自地想通了什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是为了方便共同行动,对吧。”他说。 倒不是那么回事……至少对我来说不完全是。不过,麻早可能就仅仅是这么想的吧。 虽然她之前当着冬车和扶风的面承认了“情侣”这一说法,但是在末日时代长大的她对于“情侣”一词到底有着何种理解都是未知的,说不定她是来到现代社会之后才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概念。又或许她心里很清楚,却对我并无异性层面上的好感,只是陪着我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而已。 扶风之后也没有再次提及这个话题,而是专心地作为导游走在前面,带我们逛遍基地各处。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处区域,也就是医疗区域。 对于扶风基地来说,为执行任务负伤返回的猎魔人们提供治疗服务也是非常重要的功能。同时,这里不止是接收猎魔人患者,也会接收部分因怪异事件而受到伤害的普通人患者。 如果被怪异之物伤害的普通人仅仅是受到了普通的伤害,事后移送给外界的医院也就可以处理了。可要是受到的是诅咒和灵魂层面上的伤害,就有必要以猎魔人的方式进行治疗。超凡主义者说不定会放任那些受伤的凡人自生自灭,而治世主义者既然宣称要融入普通人的社会,就自然也要肩负起相对应的社会责任。 要说到现如今社会上造成影响最广的怪异现象,那就是失魂症事件。因此,扶风基地里面也收容了为数不少的失魂症患者。我们三人在像是医院走廊一样的通道里移动。与相对来说比较热闹的治疗猎魔人的区域不同,专门收容失魂症患者的区域就像是停尸间一样死寂。这里尽是像尸体一样沉眠的失魂症患者,以及一些沉默工作的护工。 “官方势力打算在明天向全社会公布失魂症的存在。”扶风说。 245 拯救麻早 扶风这句话令我意外。 “国家是打算借此机会向群众承认怪异世界的存在了吗?” 我想,要说哪些人最不希望怪异世界曝光在群众的视野里,首先肯定就是现如今的统治阶级。 “倒是不至于那么一步到位。饭要一口一口吃,公布怪异世界的存在也是。不过,官方势力最起码是打算先对群众承认,在社会上确实存在着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并且这个未知的现象正在社会上逐渐地蔓延开来。”扶风说,“这当然会造成相当程度的恐慌,也会加速群众对于怪异世界的认知,只不过他们想必也是无可奈何吧。 “失魂症患者的数量越来越多,怪异事件的发生频率也是越来越高。相比起让某些有心人把怪异世界存在的证据收集齐全、再一口气全部公开,倒不如先由他们自己承认。这样对他们自己造成的反作用力也会相对较低。” 这就跟我自己先对麻早承认自己的真心是相同的逻辑。反正谎言注定会暴露,比起被人指着鼻子揭穿谎言,倒不如先老实承认自己说谎。真是在意想不到的讨厌的地方和政治家们意见一致了。 不过,他们的动作还是比我想象中要快速太多了。虽然怪异世界确实是随时暴露在群众视野里都不足为奇,但是按照我和祝拾以前交流时的感觉,官方势力至少还会再拖延半年时间才会进入承认怪异世界的环节。现在速度这么快,是因为我和祝拾的预估还是太天真了吗,还是因为我与银月那场激烈战斗造成的社会影响呢。 “而且,银月扔出来的那发核爆炸也造成了决定性的影响。” 扶风像是可以听到我的心声一样说了下去,只是他接下来的发言就令我难以理解了:“毕竟之后失魂症患者的数量说不定会因此而激增,他们除了先一步承认,又有什么办法呢?” “等等……”我说,“我听不懂,银月的核爆炸和失魂症患者数量的增加之间还能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扶风先是一怔,旋即恍然,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是我没有事先跟你解释。这两起事件之间确实是很可能存在因果关系的。嗯……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他思考了下,然后说:“首先你应该知道,失魂症患者数量的增加就和怪异事件频发程度逐渐加强一样,曲线是在逐渐往上攀升的。前者的开始时间是四年前,而后者的开始时间通常被认为是三年前,也就是和番天事件同一时间。 “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严格地说,怪异事件频发现象就和失魂症事件一样,是从四年前开始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当时的曲线还处于误差的范围内,直到三年前才开始被重视而已。 “就连番天事件也是相同,虽然是从三年前才开始作为公开的事件被罗山所认知,但其实从四年前就已经在小范围内被意识到了。或者说是被大无常们,以及我们这些大成位阶所意识到。只是当时的我们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想要暗中调查事件真相。” “四年前……这听上去是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我说。 同时,我想到了自己。我的超能力也是在四年前出现的。确切地说是四年半,虽然中间差了半年,但可以说是个相当接近的时间点。难道说这里面也有着某种内情吗?我想要深入摸索,却只能摸索到一片迷雾。 “因为时间上的巧合,所以我们通常认为怪异事件频发现象和番天事件,以及失魂症事件,本质上都有着相同的源头。而在其中,失魂症事件则更多的被认为是前两者的次生产物。”扶风点头,“随着我们对于失魂症调查的深入,以及结合各种神秘学和科学手段的研究,我们认为失魂症患者数量的增加曲线,与怪异事件的频发曲线存在着关联性。也就是社会上的怪异事件发生得越是多,失魂症患者随机增加的数量也越是多…… “但是也有人提出一种看似毫无根据的假说,认为造成失魂症患者增加的,与其说是怪异事件的频发,不如说是常识世界与怪异世界的融合。 “这個假说认为世俗社会越是意识到怪异之物的真实存在……或者说知晓怪异之物存在的普通人越是多,那么社会之中的失魂症患者就越是容易增加。并且失魂症患者并不是从知情者群体里面出现,而是之后从社会全体随机出现。 “我们一开始也没有认真对待这个假说,可是官方势力那边似乎使用社会工程学和统计学等等手段进行了数据分析研究,最后将其视为了当下可信度最高的理论。” 我这下也是理解了他之前的话语:“银月的核爆炸会加速群众对于怪异世界的认知,所以失魂症患者数量会剧增……是这样吗?” 这么一看,官方势力提前公布失魂症的存在似乎也不是好棋。只不过失魂症的存在横竖都会因为失魂症患者数量的剧增而暴露,或许到头来还是没什么差别。 怪不得扶风会说治世主义这边可能会由于我与银月战斗的事情而传出风言风语,虽然不负责任地扔出核爆炸的人不是我,但是那场战斗真的是对日渐混沌的世道起到了说是雪上加霜都嫌不足的恶劣影响。 “你也没必要有太大负担,现在更加重要的是如何解决日益严重的失魂症事件。放任这个怪异现象持续下去,社会的秩序势必彻底崩盘。” 扶风像是见惯大风大浪一样处变不惊地说,然后话锋一转:“所以……之后可以让麻早小姐配合我们的研究吗?与那些漠视凡人性命的超凡主义者不同,我们治世主义是非常真诚地、也是非常迫切地寻求治愈失魂症的线索,请务必为我们提供帮助。” 麻早一直都在默默地倾听我们的对话,此刻她的眼神出现了动摇和变化。扶风这条老狐狸,之前铺垫了那么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 “大无常也无法解决失魂症吗?我听说只要大无常出手,区区失魂症事件不足挂齿。”我说。 “那也不过是罗山普遍的误会罢了。大多数猎魔人都对于大无常有着无条件的信心和盲目的信仰,只有我们这些大成位阶才可以隐约窥见大无常的边界所在。”扶风说,“失魂症事件很可能是与番天事件和怪异事件频发现象存在密切关联的灾难,而后两者都是大无常也无法理解的现象,因此,失魂症事件很可能也是大无常都鞭长莫及的对象。我们不能什么事情都寄希望于神明。” “只要麻早自己愿意,要配合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作为她的伙伴也有一个无法退让的条件,那就是你们必须先告诉我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是谁。如果不能把危及麻早的大无常从暗中揪出来,并且搞清楚大无常觊觎麻早的真相,我无法放心看着你们罗山的人与她深入接触。”我说。 纵使是治世主义在我看来也是无法信任的。麻早或许会抱着侥幸的想法,配合他们去搞什么研究,然而那种想法可能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厌世倾向的表现。 以及,或许我这么说会显得假惺惺,但正是因为麻早可能会成为治愈失魂症的关键,所以才断然不可以贸然将其交给可能心怀鬼胎的人手里。说不定法正也和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有着相同的心思,要基于某种理由而杀死麻早。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饶恕。 “抱歉,我没有权限告诉你。”扶风遗憾地说。 “那么一切都等法正到来之后再说吧。”我使用了强硬的语气。 “……就这样吧。”他叹息。 于是,我们看完了扶风基地的最后一片区域,然后扶风带着我们回归了居住区。简短的道别之后,他便先转身离开了。而我和麻早则回到了房间里面休息。 麻早心事重重地坐到了床边上,她显然是在思考刚才的事情。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把“外交”事宜全部交给我处理,但是那绝对不意味着她是个毫无自己想法的人偶、或者是个只会提供方便功能的工具。 她肯定非常想要拯救那些失魂症患者吧。拯救世界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任务,而拯救失魂症患者却似乎触手可及。她也说过只要对方的最终目的是治愈失魂症,纵使心怀鬼胎自己也会配合。可是,她究竟是打算配合到什么程度呢。说不定就算是以她的死亡为代价,她也会考虑是不是要就这么答应吧。 我想要拯救她。不止是想要把她从那些企图危及她性命的黑手之下拯救出来,还想要拯救她沮丧悲伤的心灵。我想要告诉她,我就是你期待已久的,那个可以接受伱所有的厄运和不幸的人。 而现在,我终于和她独处了。 246 抓住我的心脏 我缓缓地走到了麻早的跟前。 她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脚尖处,完全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以至于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靠近。我斟酌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语,隐隐约约可以聆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祝拾真是没把我看错。越是到这种关键时刻,我越是容易失去平常心。明明之前都说过一遍真心话了,现在再次要我说,我居然还是会忐忑不安。 或许我之所以可以在大多数情况下表现得有话直说,是因为我对于大多数事物都漠不关心。周围人的看法和谈话对象的反应等等都是次要的,就连自己的性命,有时候我都可以置之度外。就如同很多表现得勇敢的人其实也不是真正用勇气克服了恐惧,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恐惧。 此刻我的心中无疑存在着害怕的情绪,害怕会出现意外。万一麻早接下来真的相信了我的话语,在此基础上依旧拒绝了我,那么我应该如何是好。不过,与此同时,我也相信在自己的心中存在着真正的勇气。既然我有信心可以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去战胜与冒险相伴的种种恐怖,那么就没有道理会在这里做不到向这么一个在心灵的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少女坦率地献出自己的真心。 每当有人靠近她,她便会惶恐,害怕他人伤害自己、也害怕自己伤害他人;而远离她,她又会寂寞,听说有时还会独自一人偷偷掉眼泪。 那样的日子到今天也就结束了。 我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并且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像是这才惊觉,茫然地看向了我。 “麻早,你在想失魂症患者的事情吗?” 我仍然在编织腹稿,先是询问的语气,又改用陈述的口吻说:“你想要拯救他们,就算是可能会牺牲自己。” “……嗯。”她点头。 “那么拯救世界的事情又要怎么办呢?”我问。 “我想要阻止末日降临……可是,这件事情真的需要我的力量吗?或许我根本就无法对那么伟大的使命继续起到作用。事实就是,与已经接触到那么多线索的你相比较,我至今都是一无所获。那么我就至少应该先从其他力所能及的地方开始做起。”她说。 “但是,我需要你。如果没有你,我就连怪异事件的影子都摸不到。你不是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吗?”我说,“而且小碗又要如何呢?如果没有了你……” “就算有我,现在的我也无法接触到小碗,无法对她起到任何帮助。”她沮丧地说,“而且你要接触怪异世界也不是必须要我陪伴吧。既然从古至今那么多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都可以正常接触怪异世界,说明肯定是存在着某种简单的方法的。” 小碗的名字居然也没有让她打起精神,这却是令我有点意外。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这大概也是我心里总是存在着的一厢情愿的部分。与能够进入虚境的我不同,麻早至今为止只能通过我的口述去认知到二号小碗的存在。就算我转述二号小碗的话语符合麻早对其的认知,也未免过于缺乏真切感。那种间接性的纽带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足以激起她的情绪。 “过去你不是一直都在努力保护小碗吗?”我问。 “我保护小碗吗……”麻早自虐地说,“其实不是那样的,庄成。不是我保护了她,而是她保护了我才对。在遇到她之前,我原本就已经打算去死了;就是因为有了她,我才暂时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但是…… “说不定现在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符合自己喜好的死法而已。像我这种只会招引灾厄的人,就算是活得长久,又能够有什么价值呢?如果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死,那自然是最好;就算做不到,能够在拯救他人的道路上死去也是很好的。我不会对此产生任何的不满。” “那我呢?”我问,“没有了你,我就会回归枯燥无趣的世界……” “又是那件事吗。我已经说过了,怎么可能会有放着安全的生活不过,选择主动跳进险境、甚至是绝境里面的人。那肯定都是你安慰我的。我很高兴你安慰我,但我是不会相信的。”她说。 “这么看来,你果然和我很相似啊。”我说。 “相似?”她困惑。 明明她自己就是个一心求死的人,却还要说“不相信有不怕死地追求冒险的人存在”。只是,同样是朝着死地进发,我们的内心却是相反的。我愈发感受到,或许我们不止是在天赋上互补,在更多的地方也存在着相似却相反的部分。这是何等的巧合。 就如同她过去所说,她是一个会不停地招引危险之事的、为此而陷入苦恼和绝望的女孩,而我则是一个生活在不同时代的、正巧满心喜欢危险之事的男人,她却正巧穿越时空、正巧来到我的身边、正巧与我成为了伙伴,这么多的“正巧”加在一起,而且还是发生在常与厄运相伴的她身上,她自然是无法轻易相信的。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这个星球上生活着八十亿人,就算是一座城市里面的人口也是数以十万百万千万计,任意两个人遇到一起的概率都是极低的,然而我们从小到大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陌生人、朋友、同学、同事……遇到之后再谈概率也不过是事后诸葛亮。就好像对着实际遭受厄运的人谈论那些厄运的发生概率有多低也无济于事,既然我已经像这样真切地来到她的面前了,那么我希望她可以坦然地接受我。 我伸出来另外一只手,一起捧住了她的左手。这个动作比起刚才还要亲密得多。她愣怔了下,旋即似乎想要把手抽出来。我没有让她逃开,把她的左手用力握住。她张了张嘴巴,却是没有说出来话,并且脸颊浮现红色,流露出了羞涩的情绪。 这是过去的麻早不会流露出来的情绪。果然,不知道从何时起,麻早对我产生了异性的意识。原本我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可是看到她变得害羞,我居然也害羞起来,同时感受到了难以说明的喜悦。 我微微松开自己的左手,黑绳锁心戒指就攥在掌心里。瞧着她的表情,她似乎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拿出黑绳锁心戒指。以现在这个氛围,我会拿出戒指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吧。或许她不太明白在现代社会,男性在女性面前拿出戒指意味着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想要求爱,仅仅是想要让她相信我的话语而已。可是事到临头,我也犯了难。应该把这枚戒指佩戴到哪根手指上面呢。我只知道佩戴到左手无名指上有着婚姻的含义。不知道也就罢了,在知道的前提下还佩戴到这上面似乎不妥。所以我最后还是将其佩戴到了她的左手中指上。或许佩戴到这上面也有着某种特殊含义吧,我就先不管那么多了。 黑绳锁心戒指将她的左手化为虚影形态,我拉着她的左手,引导着她刺穿我的胸口,将我鲜活跳动的心脏主动送到了她的手掌心里。 这个瞬间,阴冷刁钻的法力出现,仿佛生硬细小的锁链般束缚住了我的心脏。我能够感受到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够反抗这股法力,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主动配合,方便这股法力正常生效。 麻早这才意识到我正在做什么,大吃一惊。 “庄成,你……” “现在,麻早,你抓住了我的心。”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将无法再对你沉默,也无法再对你撒谎。” 她一定也已经感受到了黑绳锁心戒指的反馈,意识到我所言非虚。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让你相信我的真心话。”我说,“无论要我说多少遍,我都会说下去,直到你彻底相信为止。 “麻早,我需要你,我想要你。 “你确实会招引无止尽的厄运与灾祸,但是,无论其他人怎么说你、如何看待你,至少对我来说,你绝对不是什么扫把星。过去我的世界一片灰暗,直到与你相遇,我的故事才终于开始了。你正是照亮我命运的福星。 “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否定你,你也否定你自己,我也会肯定你、渴望你,把与你邂逅一事视为我生命中最大的幸运,绝对不会让你从我的身边逃离。 “——如何,你有感受到我的心跳吗?你现在依然觉得,这是不真诚的话语吗?” 我把自己的真情实感全部吐露了出来。 诚然,我非常清楚麻早真正的症结在哪里。她上次之所以会不相信我的真心话,归根结底不是因为我的说服力不足,而是因为她不愿意相信幸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害怕自己身上出现幸福的征兆。所以真正的攻略方法显然应该是先想办法巧妙地化解她的心结。 但是我这个人,就是不擅长那些巧妙的事情。以前绞尽脑汁说了那么多花言巧语,到头来都会以某种形式让我吃苦。我的本性就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暴力破解,所以我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既然只是强化说服力不足够,那么就继续强化说服力,强化到让她彻底无处可逃无可辩驳找不出任何漏洞的地步,强行让她接受我庄成确实就是如自己所说的这般人。 这就是我的做法,这就是我的真心,这就是我。 现在,麻早,你抓着我的心脏、看着我的眼睛、听着我的话语——你还可以说我是在说谎吗? 麻早像是宕机一样呆愣在了原地。 见状,我再次以不同的形式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无论多少遍我都会说。因为她或许会以为是我是在用巧妙的话术,以仅仅说出部分真实的方式误导她的思维,所以像是这样不停地更换角度去说也是有着意义的。这是一种语言的饱和性轰炸,确保她找不到任何能够躲藏进去的漏洞。 当我说到第四遍的时候,她仿佛终于醒过神来,手足无措地说:“我,不是扫把星……?” “是的。”我肯定。 她迟疑地问:“你想要我?” “是的。”我再次肯定。 她再次呆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片刻后才再次说话:“那个,我……我不是很懂……” “我可以再多说几遍。”我说,“对我来说,你不是扫把星。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 “不不不……”她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我问。 “……可不可以给我一些独处的时间?”她磕磕绊绊地说,“我……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想法……” 难道是我把她逼迫过头了吗?或许是我的攻势过于猛烈,让她无法喘息了。聆听他人的话语也需要思考消化的时间,我可能是操之过急,忘记了顾虑对方的方便。 “需要多长时间?”我问。 她踌躇之后说:“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看着她现在的表情,也不像是有着想不开的迹象,于是我就点了点头,让她把左手从我的胸口里面抽出来。她的左手从虚影形态变回为正常的人手形态。我站立、后退,转身走出了房间,顺手把门给带上。 走远之后,我就立即通过她身体里的热能记号开始监控。 她都说要独处了,我却还要暗中监控,的确是不解风情的行为,然而我可还没有忘记这处基地并不绝对安全。放任她脱离到我的视野之外独处,别说是一个小时,就连一分钟我都是无法接受的。 我默默地观察着她在房间里面的一举一动。在我离开之后,她就坐在床边上发起了呆,还低头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又继续发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扭身钻进被窝里面使劲缩成一团,然后跳下床,在房间里面小跑小跳起来。 最后她变得安静了,又回到了床边上坐下,抱着枕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事情。 247 不会让你跑掉 距离约定好的一小时独处时间结束还有不少时间,我背靠走廊的墙壁,默不作声地看着房间里的麻早。 麻早仿佛是在表演独角戏默剧,她的脸蛋就像是包子一样烦恼地皱了起来,同时用力地抱紧枕头,又将其扔到一边,然后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时而浮现出喜悦、时而浮现出苦恼,时而甚至出现了伤心的色彩。她的喜悦、苦恼、伤心,尽管我无法像是读心术能力者一样窥探到其中的具体思路,却多少能够揣摩出来。而她最后会做出何种决断,是否会接受我的心意,我却是全然无法预测。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一变,猛地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赧然。 “那个……庄成?”她小声地问,“……你在看着吗?” 看来她是意识到我有可能会通过热能记号偷看了。我并未隐瞒过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只是眼下这种情况,我当然不可能出声承认。只能当作无事发生过。她好像也判断不清楚我是否在偷看,便重新回归了发呆和沉思的旋律之中。 一小时结束,我回到了房间里。她看到我进来,表情出现动摇,却还是迅速平复了,只是似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我说话。我主动地打开了话题,询问她想的怎么样了。 她好像明白了自己无法逃避这个话题,低下头犹豫片刻后,最后给出了令我喜悦的回答。 “我……我也想要……”她以细如蚊蚋的声音说。 我按耐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并未着急出声催促,等待她自己把话说完。 她深深地呼吸,然后恢复正常音量,说:“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得到确切答复,我便不再忍耐,一把抱住了她。她发出了吃惊的声音,两秒后,她又慢慢地反过来抱住了我。我把她抱得更加用力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跑掉的。” “……嗯。” 她的声音之中也出现了压抑不住的依赖和喜悦,然后像是做出约定一样,轻声地说:“我是不会跑掉的……只要你不讨厌我。” - 经历了那么多波折,我总算是对着麻早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而麻早也总算是相信并接受了我的真实想法。 到这里,埋藏在我与麻早关系之间的一大隐患可以说是被完全拔除。这下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似乎就连身体都变得轻盈,事情进展好到有些不真切,仿佛是在做梦。 但是,这不是梦境。这仅仅是在形容自己现在可以说是幸福的心境而已。我也想要学着麻早把自己的身体扔到床上,然后滚来滚去抒发高兴的情绪。只是当着她的面,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表现得更加稳重,便再次拿出了沉着的面具。 她深深地凝视着我的脸庞,然后提起了一件事情。 “庄成,这枚戒指……” 她摘下了自己左手中指的黑绳锁心戒指,想要将其交还给我。我没有伸手接过,只是低头去看。 这枚戒指现在已经损坏了,虽然本来就是像黑色铁丝编织而成的外观,但现在看起来多出了焦黑的意味,似乎是被火焰无情燎过。 陆游巡果真没有说错,纵使是我全程配合,黑绳锁心戒指也无法对我这个级别的超能力者用过之后幸免于难。从麻早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的那一刻开始,黑绳锁心戒指就失去了让佩戴者的手保持虚影形态的能力。这个道具陪伴了我也算是有过一段时间,期间为我帮过不少忙,有了几分感情,现在看着它变成这样,还是有些惋惜的。 不过我马上就想到了麻早的回归之力。 “我应该可以修复这枚戒指,但是不知道可以修复到何种程度。”她说。 “以时间回溯的力量也无法完全修复吗?是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物品,而是法术道具?”我问。 “不是那样的。哪怕是法术道具,一般来说也可以完全修复。只不过根据遭到破坏的情况不同,修复难度也会出现变化。”她说,“涉及到时间和因果的破坏情况自不用说,层次过高的破坏力量也会使得修复变得困难。你的力量太强大了,‘被你的火焰灼烧过’这一事实本身就寄宿着神秘,会对我的修复形成妨碍。” “事实本身就寄宿着神秘”这一情况在神秘学里面并不罕见,很多地方的仪式祭典时常会出现模仿神话传说事件的表演,有些宗教信徒还会认为只要复诵经典里圣者驱邪时说过的话语就可以得到驱邪的力量。这种模仿行为就是在向发生在过去某一刻的事迹借取力量。 只不过被借取力量的事迹大多数都是神明和仙人所做之事,纵使是凡人的伟业,也会先对这个凡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神格化。似乎古往今来,人们都认为在事迹之中留下力量是神之领域的作为。 既然我被认为是大无常资格者,那么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好像也说得过去。更何况我的火焰本身就已经具备着燃烧因果的性质,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涉及到因果的破坏”。即使是有着时间回溯之力,想要抹去我留下的破坏事迹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算这枚戒指修好了,你也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说。 “可以吗?”她意外,“这枚戒指对你很有用吧?” “没关系。” 我并没有把这枚戒指当成“那方面的戒指”送出去的意思,只是觉得把戴到她手指上的饰品摘下来拿回去有点怪怪的。以后需要用到的话,再拜托她出手就是了。 麻早大概也没有那方面的知识,仅仅是将其当成我赠送的继红色gps手环之后的第二件礼物看待。她在思考之后点了点头,将其佩戴回了左手中指上,眷恋地看着这枚戒指,又看看左手腕上的手环,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248 赝造水中月1 时间到了晚上。 我和麻早在中途出门去基地食堂吃了一顿晚饭,扶风再次过来向我搭话,旁敲侧击地询问我对于治世主义的看法;冬车也出现,参与聊天的同时又以古怪的目光观察麻早。 我们没给他们继续聊天的机会,吃完晚饭之后就立马躲回了房间。 而麻早的工作则有了新的进展。 很遗憾,出现进展的并不是对于神枪头颅的调查工作,神枪幕后大无常的真实身份仍然隐藏在黑暗之中。眼下出现进展的部分是昨晚我交给她修复的、疑似从死亡的银面具博士那里掉落的破碎圆镜。 现在把这件物品称之为“破碎圆镜”已经不贴切了。原先被火焰灼烧至熏黑的圆镜像是经过深度清洁一样变得很整洁,遍布龟裂的镜面更是变得毫无瑕疵,可以清楚地照见周围的光景。 麻早把神枪的头颅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同时将貌似完好无损的圆镜递给了我。 “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她不止是完成了圆镜的修复,看来也是调查了内部的历史信息。 “这是一件法术道具,而且就像是你推测的那样,这是与银面具博士有着深刻关联的物品。确切地说,这应该可以说是他的‘身体’。”她说。 “身体?”我意外。 她先是点头,然后非常耐心地解释:“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复刻自陆禅,效果也是完全一致。他们召唤出来的都不是真正具有物质实体的分身,而是灵体形态的分身。因为没有肉体容器,所以对于灵魂攻击的防御力很是薄弱。 “为了克服这个弱点,应凌云给自己的‘可能性分身’都配备了克隆体肉身。因为无论是灵体还是肉体都与本体相仿,所以契合度也相当高。而银面具博士则是个例外。 “银面具博士是诞生自‘没有遇到银月的应凌云’这个可能性的分身,人生经历在很早期的阶段就出现分歧,塑造成了截然不同的灵魂,因此与应凌云的克隆体肉身的相性也不是很好。无法顺利连接‘可能性分身’的意识网络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银面具博士有着出类拔萃的科研能力,所以即使明知道这个分身有着反叛的可能性,应凌云也还是将其保留了下来。只不过出于保险,应凌云并没有专门为银面具博士设计具有自由活动能力的人类身体,而是索性将其灵魂装入了物品容器。只有在宛如梦境的独立现实空间,银面具博士才能够以人类的外表显现。” 她很少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说完之后还深呼吸了一下,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原来如此……”我说,“那么这个物品里面的灵魂现在是?” “当然是死了。没有抢救回来。就算是我的回归之力也不可能做到死者苏生……”她想了想后补充,“至少死了那么长时间的肯定是不能复活的。” 意思是只要尸体还没凉透你就有可能将其复活是吧。 麻早接着说:“另外,这件法术道具的作用也不仅仅是收容灵魂,或者说,收容灵魂仅仅是次要的用途。” “主要的用途是什么?”我好奇。 “应凌云和银面具博士,将这件法术道具称之为‘赝造水中月’。”她说,“顾名思义,就是水中月的仿造品。虽然无法像是真正的水中月一样复刻他人的异能之力,但是依旧有着强大的幻术力量,可以用来侵入他人的灵魂。” “侵入灵魂……”我思考片刻后说,“陆游巡以前怀疑辰龙是被应凌云用水中月洗脑了……虽然应凌云实际上没有那么做过,但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赝造水中月就有着可以做到类似事情的力量?” “应该吧?”麻早也不太确信,“只不过,这个赝造水中月先前之所以会被破坏,很可能是因为你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杀死了银面具博士,继而波及到了现实世界的物品本体。由于破坏者是你,我也无法做到将这件法术道具完全修复。其中的幻术功能大部分都处于死机状态,也不知道具体还有哪些功能可以使用。” “听你的说法,赝造水中月似乎不是为了收容银面具博士的灵魂而专门设计的道具,而是在此之前就创造出来的……可应凌云自己就有真正的水中月了,为什么还要特地创造出冒牌的水中月呢?”我问。 她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这是他为了通过真正的水中月研究银月生前的化虚为实之力而产生的成果。那也是他为了复活银月而尝试过的方向之一,赝造水中月不过是其副产物而已。” 麻早真是调查出来了不少信息。应凌云多半在与自己相关的信息上做过不知道多少道反占卜措施,然而麻早的调查技能是与占卜不同路线的手段,反占卜最多只能起到拖延作用,应凌云估计也是防不胜防。 而且,随着麻早的力量恢复到了成级别,调查技能也明显出现了大幅度的强化,反占卜措施对于她调查进度的拖延效果好像变得不那么明显了。换成是以前,在不依靠扫把星体质的前提下,这么多信息很可能需要超过一周的时间才可以调查出来,现在仅仅是用了一天。她的主要攻略对象还不是赝造水中月,而是神枪的头颅。 “这个赝造水中月,我可以使用吗?”我问。 说到侵入他人的灵魂,我就想到了劫持长安灵魂的银月。说不定赝造水中月可以拿来对付她——不,这么想或许还是有些天真了。就连真正的水中月都是以她的幻术力量为基础出现的法宝,拿赝造水中月的幻术之力去对付她,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就连祝老先生都有说过,银月对于幻术的理解甚至匹敌历史上擅长幻术的大无常。 不过,有些东西能够发挥到多少程度是一回事,有和没有则是另一回事。况且在思考如何打败银月的同时,我还要考虑怎么把长安的灵魂抢回来。灵魂这种东西又不是肉体,可能无法方便地背回家,而赝造水中月既可以干涉灵魂、又可以作为灵魂的收纳容器,或许正好可以用在这件事情上面。 “应该是可以使用的。使用方法我也已经调查出来了,我来教你怎么使用吧。”麻早主动提出建议。 我自无不可,和她坐到一起去。她好像有点紧张,又尽力恢复成从容的神情,悉心地传授我赝造水中月的使用方法。 首先是要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里面去,这个部分还算是简单直白,而后续则涉及到了一些描述起来比较抽象的、意念层面上的操作。比如说要在脑海里构建出某些工具用途的形象,再想象自己拿着此类工具去撬开目标的心扉等等。只是停留在语言层面上的话多半是无法真正理解用法的,最好还是要亲自上手试试看。 我算是明白自己手里的外道无常剑是多么傻瓜式的法术武器了。并不是在贬低无常剑,我很清楚无常剑有着相当高的技术含量。并且,虽然和专精幻术方向的赝造水中月不太好做比较,但是无常剑绝对是不下于赝造水中月的一流法术武器。在此基础上无常剑还可以做到“傻瓜都知道怎么用”,正是体现出了其中的优秀之处。 赝造水中月还有一处与无常剑不同的麻烦地方,那就是后者可以独自一人随便测试,而要测试前者的话,就必须先找个“受害者”才可以。 “就拿我来测试吧。”麻早说。 “你?”我迟疑。 “只是先试试看如何侵入目标的灵魂而已。只要没有注入破坏的念头,就不会对我的灵魂造成伤害。和抚摸没什么差别。”她显示出了对于赝造水中月的了解,“而且,我还可以汇报被侵入灵魂的感想。即使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什么奇怪的差错,也可以用回归之力重新来过。” “与我相关的事情,你是很难轻松重新来过的吧。”我说。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只要在心里想着愿意让我重新来过,并且不用那么大的力量就可以了。”她言之凿凿地说,“另外,现在也不知道赝造水中月被修复到了何种程度,哪些功能可以用、哪些功能不可以。如果你之后想要用它做些什么,也有必要趁着现在做好确认。” 她好像特别想要让自己派上用场。 结合她刚才对赝造水中月细致入微的解说介绍,应该不会出现负面的问题。纵使我这边操作不当,最多也只会变成侵入灵魂失败而已。说到底赝造水中月也不是杀伤类型的道具。 如果说我现在的迟疑是源自于对赝造水中月的不了解,那么麻早的果断则是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或许我不应该光是停留在口头上,也要在行动上表现出相信她能力的意思才行。 而且,如果在这里拒绝她,她肯定又会变得很灰心。 迎着她非常期待的表情,我权衡再三之后答应了。 我拿起赝造水中月,将圆镜的镜面对准了她,然后念出了她刚才传授的咒语: “——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249 赝造水中月2 在念出这段像是经文一样的咒语同时,我一直都注视着麻早的双眼。那双乌黑通透的眼瞳里倒映着赝造水中月的镜面,而赝造水中月的镜面也倒映着她的眼瞳。两者成为了一对互相映照的镜面,无穷无尽的迷宫走廊在其中形成。 赝造水中月的力量生效了。我的心神被吸入了这迷幻的镜花水月之中。像是被一股无法抵御的水流裹挟着,只能随波逐流地扑进里面。以我的力量当然不可能被区区赝造水中月所摆布,然而那是我站在受术者立场上的理论。现在的我是施术者,是我自己的力量裹挟了我自己,因此我只能看着变化发生。 回过神来,我已经不在扶风基地的房间里了。 我站在一处空旷的庭院里,天色昏暗,周围有着花坛和草坪。然而花坛里面都是枯萎衰败的植物,草坪也尽是杂草丛生。远处四面八方都有着高矮不一的建筑群,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建筑,在夜色里显得像是无数模模糊糊的庞然大物,又像是一组组纯粹由阴影形成的墓碑。 “这里是……”旁边传来了麻早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带着感叹的神色看着周围。 刚才我明明是用赝造水中月侵入了她的灵魂,现在却是要面对着这幅匪夷所思的暗淡风景。隐隐约约地,我心里对于这种变化有了答案。这个地方说不定是麻早的内心世界,亦或是以麻早的精神和记忆为素材形成的幻觉空间。 如果说这里是由麻早的记忆形成的,那就耐人寻味了。我可以肯定,麻早在现实世界从来都没有来到过这种地方。这里的构筑素材说不定就是麻早过去生活在末日时代的记忆。 我抬起头仰望夜空。在黑暗的天空上找不到月亮的踪影,也找不到星星的光芒,仅仅是一片单调的漆黑。就算是在最深沉的夜晚,天空也应该是透彻的,然而这里的天空给我的感觉相当沉闷。是被乌云笼罩了吗,不,天上貌似没有乌云。即使如此,这片夜幕竟像是整块一望无际的沉重的铁一样,光是看着就让我产生了喘不过气的难受感觉。 “天上没有星星啊。”我说。 “末日的天空是没有星星的。也没有月亮和太阳。” 麻早语气复杂,其中未尝没有怀念的要素,然而绝对不是那种正面的怀念,她继续说:“据说在末日刚刚降临的时候,夜晚持续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星星也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某个时候,太阳再也没有从东方升起,星星也全部消失了。 “不过,有的人依旧可以正常地看到月亮。通常是赐福修士和即将沦为业魔的人,后者占据大多数。因此在末日的大地之上,流传着月亮是灾厄之星的说法。” “这里是你的记忆吗?”我问。 她点头:“这里是我的梦境,是由我的记忆形成的地方。” 所谓的灵魂,就是精神、心灵、意识。而侵入他人的灵魂,就是侵入他人的内心。眼下的入梦现象,大概就是侵入成功的体现。 “那么,这具体是末日时代的什么地方?” 说话的同时,我开始向前移动,想要深入探索这个末日之梦。 “我想想……” 她一边跟上来,一边观察周围,使劲回忆。 这是需要那么努力回忆才可以记起来的事情吗。既然是直接出现在梦境里的地点,那么应该是第一时间就可以回忆起来的地方吧。我虽然这么想到,但是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末日时代的大地充满了影响人心的狂气,很多幸存者都会逐渐地忘却自己的过去和自我,最终沦为疯狂的业魔。就连麻早都因此被模糊了很多记忆,似乎就连回归之力都未能够使她成为例外。 我再次抬头仰望那片无比压抑的夜幕。消失的星星、不会升起的太阳……真是过于超越常理了。白昼不会出现,姑且还可以解释为地球停止了自转……虽然地球不再自转这种事情相当令人难以置信,但毕竟是末日灾难,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可是星星又怎么会一点点消失掉呢。月亮又怎么会变成有的人可以看见、有的人看不见呢。 流传在罗山的末日预言在我的脑海里面浮现了出来。据说当末日完全降临之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所有的生物、所有的怪异之物都会烟消云散,就连所有的物质都将化为乌有。“这个世界上”——难道说这个“世界”不是单指这个星球,而是指整座宇宙吗。 要是所有的物质都消失了,那么星辰会消失也说得过去。可是,那真的有可能吗。我和麻早意图挑战的世界末日其实是宇宙规模的末日? 就算是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印,我也不认为那是足以影响宇宙整体的东西。俗话说“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在我的认知里,说到底神印的力量也是一种怪异之力,就如同银月无法凭借她“将幻觉化为现实”的力量无条件地战胜我一样,神印无论再怎么可以扭曲世间常理,也总要有个限度存在。 也就是说,末日不是神印造成的?还是说末日会造成宇宙终结果然是误会一场? 亦或是我的这种想法也不过是俗人之见,真正的怪异之力就连这种道理都可以视若无睹? 那么时隐时现的月亮又要如何解释呢? 把无法理解的事情照单全收说不定才是探究怪异世界所应该具备的素质,对任何事物都要寻求解释的话根本没完没了。这条道路的尽头要么是无法参悟的解释,要么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解释。因为这个宇宙本来就没有义务向人类解释自己。 而就算被这么说了还要继续思考,或许就是人类无法舍弃的本性吧。 “麻早,你刚才说只有赐福修士和即将沦为业魔的人才可以看到月亮……”我问,“你是赐福修士,应该有见过末日的月亮吧。而这里则是你的记忆形成的梦境,为什么会没有月亮呢?” “赐福修士可以看到月亮也只是我听说的传言而已,实际上,直到我传送到和平时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月亮。” 说着,她似乎终于记起了眼前的情景,说:“我想起来了……这里是福音院啊。” “福音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刻板印象,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孤儿院或者养老院,亦或是其他慈善机构设施的名字。 “福音院是末日时代有着最多赐福修士的势力。”她说,“一般来说,末日时代的人们都害怕自己的伙伴突然沦为业魔,人数越多的聚落越是容易发生这种事件,一旦发生就很容易转变为灭顶之灾,所以大家都是以组成小队或者小型聚落的形式生存。而福音院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大型的人类组织势力。 “在过去,我还很弱小的时候,就曾经在福音院里面接受训练,学习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我选择了离开福音院。” “是因为你的扫把星体质吗?”我问。 “好像不是。是别的事情。可是……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她说。 “再也记不起来了吗?”我问。 “至少在那边是记不起来的。不止是我,所有人都一样。所有的记忆都像是捧在手心里的沙子,很容易就会失落。至于来到这边之后有没有可能恢复……我不知道。”她说。 而就像是她所暗示的那样,这片空间的记忆素材其实也是不够用的。我已经发现自己走不出这处庭院了。无论移动多长距离,都无法靠近庭院的边界,而远处的建筑群也像是分辨率很低的贴图一样。看来这片庭院就是梦境的全部区域。 与此同时,我产生了奇异的感悟。按照麻早的说法,在那边,人类的文明是由于无数怪异现象和魔物的爆发肆虐而遭到灭绝,可或许就算是没有被那样激烈地破坏,文明大概也会迅速地衰退死灭吧。末日降临之后的世界,人类的心灵似乎再也无法得到任何积累了。 虽然眼前这片空间仅仅是她关于过去某个片段回忆的梦境,但是在她的叙述里,末日时代的人们本身就是宛如在梦中游荡般麻木地徘徊在没有日出的废墟之上。很难从中感受到面对末日灾难全力挣扎求生的激情与欲望,更多的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冷漠。 末日不止是降临在了物质世界,也降临在了人们的精神世界。 而过去的麻早正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之中。 我很好奇麻早和二号小碗具体是如何求生的,趁着这个机会,我便问了出来。而她则毫无隐瞒地向我道出,却是与我一开始想象的差别不大。她们通常会在废墟之中寻找还没有腐败的食物,同时小心翼翼地回避可能遇到的怪异之物,也会远离某些危险的人类。 “你们还需要收集食物吗?不可以靠着你的回归之力来解决?”我问。 “我和小碗都需要发育身体,总是仰仗着赐福之力的话是无法长大的。而且如果可以长大成人,灵魂也可以在成熟的容器里面变得更加强壮。” 说着,她似乎想起一事,转过头来问我,试探性地问:“……你是希望我的身体不要长大会比较好吗?” 如果在这里说“是”,我就真的要被误会成萝莉控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还是长大比较好。” “是吗……”她半信半疑。 我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话题从这个危险的方向转移开来,而看着眼前这片景色,一个想法忽然从我的脑海里面出现了。 这个想法说不定可以帮助我们找到神枪幕后的大无常。 250 VS大无常1 我先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麻早,神枪头颅的历史信息……大概还需要在这个方向上调查多长时间,才可以从中调查出幕后大无常的真实身份?” “……很难说。”麻早老实回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在这个星期以内就可以调查出来,运气差的话就算再过两个月的时间都无法保证。大成位阶所留下的事迹也是具备神秘性质的,调查的难度比起调查银面具博士要高得多。” “那么……如果我也帮忙呢?”我问。 “你帮忙?”她费解,“可是,庄成,你是无法调查历史信息的吧,又要如何在这件事情上发力呢?” 我看着这片由麻早的记忆构造出来的庭院,然后说:“我侵入了你的灵魂,而现在的我们则共同处于这片梦境之中……也就是说,赝造水中月可以使得我们的精神发生交融。那么这件法术道具是不是也可以让我们的精神达成同步关系呢?” 过去的少女陆禅曾经通过与我精神同步,共享了分布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的“萤火虫”感知网络;反过来,我也可以共享到她在此期间使用探查法术得到的探查结果信息。我们就是凭借着这种合作关系,成功地摸索出了辰龙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也可以发挥全部实力的秘密。而现在,我和麻早其实也未尝不可以做出相同的事情。 她调查历史信息的效率受限于自己的意识处理速度,而我在火元素形态下,意识处理速度高到简直可以说是过剩的地步。很多时候我都仅仅是将这种超级运算力当成“子弹时间”使用,这个做法当然是大大地浪费了这种属性的优势。 如果我能够将这种优势通过精神同步共享给麻早,她调查历史信息的效率就会上升不知道多少倍。虽然没有正式比较过,但是根据以前与其他对手交锋时候的感觉,我的意识处理速度很可能比起那些住级别和成级别的猎魔人要超过千倍以上。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赝造水中月的幻术力量里面是否真的整合了精神同步的功能——其实这反而是最好解决的问题。 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去找扶风问问看是否能够借到具备相似功能的法术道具。扶风基地家大业大,扶风既然想要拉拢我,应该不会吝啬于付出这种程度的小人情。 况且精神同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效果。以前的陆禅并不是特别擅长精神法术的猎魔人,然而无论是少女陆禅还是陆游巡都会那么一手精神同步。 我接着向麻早解释了自己的全部思路,听完之后,她似乎也觉得有戏。 “赝造水中月应该是可以精神同步的。”她说,“虽然这件法术道具大多数功能都失灵了,但那些基本上都是其中进阶的、复杂的部分,基础的部分都还可以正常运转。如果只是要对目标造成简单的幻觉,或者对其心理状态造成影响,统统不在话下,其中也包括了精神同步的部分。” 说着,她思考了下,然后补充:“要是学会如何熟练使用幻术力量,加深对于幻术的理解,还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比如说支配五感、催眠洗脑、修改记忆等等……除此以外,应该也可以模拟黑绳锁心戒指的效果,强迫对方无法沉默、无法说谎。甚至效果比起原本的黑绳锁心戒指还要更加强力。” 这些居然都只是赝造水中月的基础功能?那么那些进阶的、复杂的部分又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捡到了件相当不得了的法宝。 “赝造水中月是有使用门槛的,现在的你应该还无法使用赝造水中月进行精神同步……不过我可以做到,接下来就由我来帮忙操作吧。”麻早说。 “你居然会使用幻术?”我意外。 见我这么说,她似乎有点忍不住得意地微笑,又连忙平复神态,以见怪不怪的语气说:“我不会幻术,只是某些法力运用技巧是通用的。这些都是以前在福音院学习和训练的时候留下的基础。” “在福音院的记忆都忘了大半,学习和训练的成果却没有消失吗……”我思考。 “技能记忆和事件记忆是不一样的……好像有谁在福音院里对我这么说过。”她说。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那些正常失去记忆的患者(“正常的失忆者”这个说法可能有点怪怪的),但是听说大多数失忆者就算是忘记了过去的记忆和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忘记如何说话和写字、或者是忘记用筷子的方法和其他生活常识等等。麻早的情况似乎也可以归类到这里面去。 我把赝造水中月交到了麻早的手里。或许因为这里是梦境,所以直到我做出这个动作,我才发现赝造水中月被自己拿着。而麻早则正常地接过了,稍微摸索了下使用方法。现实中的赝造水中月应该还在我的手里才对,然而这似乎并不妨碍她在梦境里面使用这件法术道具。 她好像很快就搞明白了如何使用赝造水中月进行精神同步,然后便将其搁到自己的头顶上,又用左手召唤出了神枪的头颅。 接着,她像是过去的陆游巡和少女陆禅一样,对着我伸出了右手。我会意,也跟着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小小的、白嫩的手掌。 宛如纸杯电话细绳般的无形之物出现在了我的意识之中。这一头连接着我,而另外一头则连接着眼前的麻早。精神同步顺利达成了。 “那么,我要开始了。”她举起了左手的神枪头颅。 在我点头示意之后,她便使用回归之力调查起了头颅内部的历史信息。可能还是因为这里是梦境吧,一切精神上的变动都会以貌似物质的形式展开。当麻早开始行动之后,神枪的头颅就从她的左手处炸裂开来,化为无数的信息洪流铺满了我的视野。 这些信息洪流要以直观形式描述的话,就是马赛克。五光十色的马赛克宛如花屏电视的噪点一样淹没了我。仔细看去,每一块马赛克又像是面积微小的屏幕,里面显示出了分辨率极低的动态画面。 这些就是麻早眼中的、必须用心筛选的历史信息——当然,我看到的画面和麻早的真实体验未必是一致的,却也足以显示出来她的为难之处。要从这么多宛如砂砾般微小的、变幻莫测的信息里面找出特定的信息,就像是要从沙滩里面找到特定的某一粒沙子。何止是“运气差的话两个月都找不到”,换成普通人,再给多少时间都不会有收获。 或许经验丰富的麻早有着自己的窍门吧。我暂时没必要思考那么多,只要贡献出自己的运算资源就可以了。我进入了火元素形态,去观察那些马赛克;而顺着精神同步的连接,麻早似乎也得到了我的视角,并且迅速地筛选掉了多余的部分。大量的马赛克极其迅速地从我的视野里面随机消失。 也不知道照这个速度需要花多长时间才可以处理完所有的信息……当我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麻早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响了起来:“快的话一个小时,最晚一个半小时就可以了。” “还可以再快一些。” 我一边说话,一边强化了自己的火元素身躯,意识处理速度也跟着大幅度上升。麻早在我的心中发出了吃惊的声音。能够做出超越自己喜欢对象意料的事情令我感到自得,只不过,我也小心翼翼地压下并遮掩起了这种情绪。 根据过去几次精神同步的经验,容易被精神同步的对象直接聆听到的,好像只是自己的表层思考,因此一定程度的隐瞒应该是可行的。不知道刚才的得意情绪有没有被麻早感知出来呢?要是被她感知到,就算是我也会害臊的。我还是希望自己在她面前能够继续保持住处变不惊的形象。 麻早貌似没有对此做出反应,看来她是没有觉察到。我略微放下心来。而紧接着,一出神秘的变化顿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在那宛如黄河般奔腾不息的马赛克信息洪流之中,我看到其中隐约浮现出了像是人脸的图案。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仅仅是“过拟合”现象,就像是人类会把墙壁上呈三角结构排列的污渍错看成人脸。 而很快,我意识到那图案越来越像是模模糊糊的人脸,甚至被对方以一种危险的目光看了过来。 我从模糊人脸那里产生了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过去遇到四号宣明和六号一样,在这张“人脸”的幕后,似乎潜伏着一尊庞然大物。 “人脸”以具备明确意志的态度冷冷地凝视着我。 “被发现了?”麻早震惊。 怎么回事——原本我想要这么问,但其实没必要再多问了。因为我大概已经推测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张“人脸”对应着的,毫无疑问就是神枪幕后的大无常。 大无常发现了我们! 251 VS大无常2 在一些神话传说信仰里,只要念出自己所崇拜神明的名字,就可以得到其力量的庇护。换个角度也可以解释为,神明可以对念出自己名字的对象产生关注并投放力量。 而大无常既然被视为类似于神明的存在,说不定也有着相同的神秘力量——在与自己相关的信息遭到触碰之际,就会产生感应的力量。 贸然探究神明的秘密,是一种触犯禁忌的作为。调查神枪幕后大无常的行径毫无疑问就是一种犯禁。这也意味着神枪的头颅里面是真的有着与其幕后大无常相关的信息,否则对方就不可能会在这时候显现。而现在,我们必须支付代价。 我们将要直面大无常的力量。 浮现在马赛克信息洪流之中的模糊人脸森冷地观察着我们,然后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脸上,念出来一个名字:“——宣明?” “不,你不是宣明……”他接着自顾自地否定,然后似乎明白了我的身份,“原来如此,你是不久前杀了神枪的那个小鬼,那么你身边的就是那个死而复生之人……” “你就是指使神枪的大无常吧。”我说。 他像是听不见我在说话,又我行我素地说了下去:“——我不需要你。女孩留下来,你就死在这里吧。” 在他下达死亡判决的一瞬间,先出手的却不是他,也不是我,而是麻早。 从麻早身上猛地爆发出来了剧烈的法力波动,这是回归之力。我们所处的这片梦境忽然变得模糊,抽离感涌上心头。我立刻意识到了她在做什么事情,她是在用回归之力解除我们做梦的状态,把我们登出这处梦境。 而几乎是同时,梦境再度变得清晰,甚至依稀比起之前还要清晰。麻早的回归之力只来得及起了个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很明显是模糊人脸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阻止了麻早的登出行为。麻早露出了毛骨悚然的反应。 “这个梦境已经由我接管,你们是无法逃跑的。” 模糊人脸的语调给人的感觉并不快,矛盾的是,信息仿佛是瞬间就完整地出现在了我们的脑海里面,像是一种意念传达。而在麻早做出动作和模糊人脸说话的同时,我也做出了自己的攻击动作。 原本我是应该更快出手攻击的,只是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按照麻早所希望的那样先行撤退。面对自己追查已久的敌人却打算逃跑,当然是可耻的;再加上我之前还主动给敌人下达过战书,现在的怯战行为更是丢人现眼。明明都说过自己要主动找上门去了,现在敌人主动找上门来,又怎么能够转身就跑呢。可是,现在这个场合真是糟糕至极。 不止是因为麻早就在我的身边,还是因为这个地点根本无法作为战场。这里可是麻早的精神世界,是她的灵魂内部。在这种地方和大无常开战,那简直就是等同于送麻早去死。 然而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更加是自杀行为。我会被杀死,麻早也会被带走然后死亡。绝对不可以坐以待毙。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念及此处,我硬着头皮一口气放出巨量的火焰,并且将其收束为凝练的火焰光炮向模糊人脸轰射了过去。 这一发火焰光炮的威力彻底超越了上次打败银月的那一发。就算是与神枪“必中必杀”的必杀技相撞,后者也做不到将其打穿,神枪及其武器只会在做到之前就灰飞烟灭。穿着“传送门装甲”的辰龙遇到了更是沾着就死。 不过我的火焰是不会伤害到自己人的,在麻早的灵魂内部用出来应该也是没有问题。如果能够靠着这么一发攻击,赶在模糊人脸有所动作之前就将其消灭掉,自然是再理想不过的结果。 这应该不是毫无希望的。眼前的模糊人脸显然不是大无常本尊驾临,仅仅是利用现场的信息洪流素材做出来的临时形象。我需要消灭的也不是大无常的本体,只不过是这个临时形象而已。就算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与大无常争锋,总不至于就连这种程度的东西都消灭不了。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还是太理想化了。 模糊人脸只是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火焰光炮还没有来得及命中他,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凭空出现,将火焰光炮从正面毫不含糊地劈碎,同时向我的身体席卷而至。一瞬间,我的身体就被打到粉身碎骨,灵魂更是像被扔进粉碎机之中的瓷器一样受到了无法想象的重创。 我立即便意识到了这股力量是从何而来的。是目光——模糊人脸将无比巨大的法力注入到自己的目光之中,只一眼就把我给看成了重伤。 相同的技能我也会使用,以前还经常使用。可是在同级别的战斗之中,这种小技能根本派不上用场。这是我拿来对付弱者的技能,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一种针对敌人的“质检器”。如果敌人就连这种程度的技能都熬不过去,那就意味着与自己根本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我居然会被这样的技能打成重伤? 我对于自己现在的水平其实并不是毫无把握。现在的我,应该正处于超越大成位阶、却低于大无常的位置。对于正面战斗很可能会输这一点我是非常清楚的。然而在真正的大无常面前,我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好在模糊人脸的反击本身并未对旁边的麻早造成影响。这个目光攻击在这方面也与我用目光点燃敌人的技能一样,是一种“单体技能”,只会对锁定的目标造成破坏。或许他也不想要在这里立刻杀死麻早吧,否则过去的陆游巡和神枪也不会只是要绑架麻早,而是会想办法就地处决了。 只不过火元素躯体的粉碎炸裂还是产生了剧烈的爆风,周围的马赛克信息洪流似乎也遭到了强烈的扰动,像是被狂风吹跑的大量纸屑一样四散纷飞。与此同时,模糊人脸也在进一步地变化,马赛克信息形成的容器逐渐地变化成了拥有躯干和四肢的人形外表。而原先被马赛克信息洪流包裹到密不透风的场地也变得清爽了起来,展现出了这处梦境的情景。 如黑铁般压抑的夜空、衰败枯萎的庭院、远处影影绰绰的建筑群——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了我们的眼里,当然也暴露在了模糊人形的眼里。 他本来好像是打算抬起手对麻早做些什么,可是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他整个人都猛地僵硬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了夜空。 “这、这个地方是——” 他的声音出现了极其强烈的动摇、费解、震惊。 我没有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瞬间,我就操纵四散纷飞的火焰重新组成自己的躯体,并且急速修复自己重创的灵魂。同时,我对着模糊人形的方向抬起手臂,猛地轰射出去了一发全力以赴的、比起刚才还要更加猛烈的火焰光炮。 并不是刚才的我仍然有所保留,而是面对着这个强大到过去一切敌人加起来都远远不及的恐怖强敌,我的意识也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生死危机。在危险的驱使下,我处于自动解放状态的力量随之飞快变强,绽放出了绝境的光芒。 我的战斗思路依旧不变。无论这个大无常的本体再怎么强大,他现在使用的依旧是以马赛克信息洪流形成的脆弱容器。而不知道是由于被末日时代的场景夺走了心神,还是纯粹反应不过来,他没有来得及做出招架和回避的动作,就被这一发火焰光炮彻底吞没。 但是,我没有从中产生丝毫对目标造成杀伤的手感。他明明是毫无水分地吃下了我全力的绝境一击,却仅仅像是站在地上发呆的时候被人推搡了下。甚至分辨不清楚他身体的动摇是我的力气造成的,还是他的心神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拉了回来、更换了个姿势。 而就在这时,麻早再次做出了动作——她按住了我的肩膀,身上再次爆发出来回归之力的波动。 “回归!”她大喊。 ——什么? 我的视野陡然变幻。 大无常、末日梦境、马赛克信息洪流……这一切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扶风基地的房间。 麻早坐在床边上,膝盖上放着神枪的头颅。而我则站在她的跟前,手里拿着赝造水中月。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虚假的梦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大无常的入侵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摆脱。如果大无常只是入侵到了麻早的什么身外之物上,直接将其抛弃再逃跑就可以了,但人家的力量可是直接入侵到了她的精神世界里面。现在转移回到现实世界,只是让危机变得肉眼看不见了而已,那个大无常的力量还是可以在她的灵魂内部照常作乱的。 而麻早只是停顿了两三秒钟,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现在大概安全了。”她说。 252 反刍 在麻早的出手之下,我们顺利地登出末日梦境,大无常似乎就此消失在了我们的面前。然而按理说战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才对,麻早肯定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却不知为何放松了。 然后,她非常仔细地观察了我的身体,担心地问:“庄成,你的伤……” 我的灵魂刚才可是当着她的面被打到重创状态,其中超过三分之二的部分都被消灭了。虽然她知道我有着修复自己灵魂的力量,也看到了我现在安然无恙,但是那种事情就那么发生在眼前,似乎还是无法不去担心。我也对于自己的状态有些疑虑,来自于大无常的一击,说不定有着超乎想象的特殊属性。于是便跟着观察了下自己。 好在貌似没什么后遗症,我的灵魂在眨眼间便自我修复到了完好无损的地步。就像是某些漫画里以超级再生能力达成变相不死身的怪物一样,看起来,只要是灵魂还剩下那么一些,就算是再严重的伤势我都可以修复过来。 某种意义上,那个大无常落在我身上的一击可以说是毫无建树。 只不过,那样的一击在对方看来肯定就连普通攻击都算不上。只要他有那个意思,想要一击就把我的灵魂消灭至彻底虚无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所以也可以说是我侥幸捡回来了一条性命。 那就是大无常…… 我告诉麻早自己已经恢复完全,她露出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的表情。 “比起这个……‘安全了’是什么意思,那个大无常现在无法在你的灵魂内部形成干涉吗?”我问。 麻早先是点头,然后向我做出了解释。 她刚才用回归之力带着我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内部逃跑的行径,就好比是“一个人企图逃离自己的身体内部”一样,是在逻辑上不成立的行为。可是灵魂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没有内外、大小、形状之分的,也不遵循世间常理。就算那是她的梦境,也不妨碍她从自己的梦境里逃跑——只不过这次她之所以能够逃跑,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一开始放弃了继续做那个梦,而那个大无常则选择了将其做下去。从那一刻起,那就不是我的梦,而是他的梦了。”她说。 想要把梦境延续有着很多方法,那个大无常采用的是最粗暴的方法,也就是硬生生地抢夺梦境。那种事情原本也是不可能做到的,而大无常却靠着自己足以歪曲世间常理的强大力量,不讲道理地将其实现了。 或许这就和我以前做过的事情差不多吧。过去的我可以靠着自己的认知去扭曲独立现实空间的设定,而大无常也能够靠着自己的精神力量强行篡改梦境的设定。只是他居然就连如此核心的设定都可以篡改,与其说是骇入梦境的不速之客,不如说是梦境的神明。 在此基础上,他还以“不允许对方逃跑”的念头锁定了麻早,使其无法以回归之力登出梦境。身为梦境主人的麻早反过来被自己的梦境囚禁在了内部。 而这一切都在他发现梦境具体场景的那一刻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好像对于末日梦境的场景相当震惊,并且还猝不及防地被我的攻击打了一下。他的意念锁定产生了微不可查的空隙。麻早抓住了这个大好机会,间不容发地带着我逃跑了。 只能说麻早真不愧是曾经成功从大魔手里逃跑,在末日时代以地狱难度求生的超级幸存者。这么短暂一瞬间的空隙她居然抓得住。要知道那可是大无常的意识,就算其中出现了空隙,也不是任谁都可以抓得住的。 至少我自己就没有意识到那种空隙的存在,普通大成位阶估计更是做不到。在我的感觉里,他就算是在那边动摇震惊的时候,注意力也始终是高密度地集中在我们这边的。 因为末日梦境已经是他的梦境,自然就不再是麻早的精神世界,所以麻早就算从那里逃跑了也没关系。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另外,因为她这个“素材提供者”现在不见了,所以那个末日梦境现在要么是会就此消失、要么是会被大无常的精神重新粉刷,变成截然不同的场景。 “麻早,现在的你应该还无法拿出全力吧,而你已经可以打败成级别的敌人,甚至还可以从大无常的手底下逃脱……那么全盛时期的你又具体有多强?是大成位阶吗?”我好奇。 “大成位阶……”麻早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不过,如果是神枪和辰龙那个级别的对手,过去的我应该也不是不可以打打看。” 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膝盖上的神枪头颅,遗憾地说:“看来接下来是不能再调查这个头颅了。不然没等我们把信息调查出来,那个大无常就又要杀过来了。” 她把神枪头颅拿起来往旁边一扔,头颅在空中消失了,估计是被她用回归之力传送到了什么地方去。 就算是不再调查神枪头颅,也无法保证那个大无常不会再次杀过来。经过刚才的交锋(或许将其称之为‘交锋’未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在现实世界的坐标信息说不定也暴露给了对方。 那么,我们应该立刻逃出扶风基地吗? 这处扶风基地为了专门藏匿我们应该暗中做过很多准备,其中估计不乏大量的反占卜和反探查的结界。我的“萤火虫”虽然在内部可以自由活动,但是跑到外界的话就会信号变得很差,反过来我待在外界的话应该也难以联络到内部的“萤火虫”。要是就连这里都变得不安全,跑到外边去只会更加不安全。只要对方有心,转眼间就可以锁定到我们。潜逃似乎是下策。 另一方面,我也不认为大无常会被区区一座支部基地的反占卜和反探查的手段给妨碍。真正阻止敌人对我们出手的很可能是场外的因素——也就是在外部活动的法正的影响。能够阻止大无常的只有另外一个大无常。既然如此,我们在不在扶风基地内部其实影响不大。考虑到这里是法正的地盘,倒不如继续待在这里等待法正的到来。 对于大无常来说空间距离的远近并不能成为他们能不能出手的判断材料,既然敌对大无常并未第一时间穷追猛打过来,那就意味着他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次对我们这边造成威胁了。 我也稍微地放松了自己意识里的弦,同时反刍刚才与大无常交锋的感受。 这一次交手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帮助我衡量了与敌人之间的差距。同时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刷新了我对于战斗的固有印象色彩。 以前的敌人最多都是靠着力量的特殊性让我吃亏,而这一次,我居然会被敌人以纯粹的力量所压倒,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过去那些靠着特殊能力从我手底下落荒而逃的敌人,说不定和现在的我也是相同的感觉。 不知道等到我的力量全部解放之后,是否能够与那个大无常一较高下。 虽然那个大无常是从不知何处把力量远程投放到末日梦境里的,相当于是所谓的“化身降临”,但因为我也算是与他的力量发生过了正面碰撞,所以哪怕是没有直接接触到他的本体,也多多少少地把握住了他的“体量”。而既然我在深入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立即产生“无法匹敌”的预感,那就意味着完全解放之后的我还是可以与敌人形成比较关系的。换而言之,是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如果像是刚才那样继续交锋下去,最多十秒钟,敌对大无常造成的危机压力就可以使得我完全解放,而刚才仅仅交手了半秒钟都不到。虽然不能说是没有惋惜,但刚才麻早还在旁边。况且按照敌我水平差距,估计下一秒钟他就要把我彻底杀死了。潜力再怎么巨大,要是等不到解放就遭到消灭,那就等同于零。 或许我得再想想其他办法加速潜力的解放。现在的我坐着躺着都可以自动变强,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要不要试试看拜托扶风帮我陪练呢?好像不太行。仅仅是有人愿意陪练是远远不足够的。或者说,只要我心里知道那不过是陪练,那就毫无意义。必须是真正赌上性命的战斗才可以。 在神枪的头颅无法继续使用的情况下,我还必须找到新的方向去调查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 我想起来了那个大无常对于末日梦境的动摇反应。显而易见,他似乎认得末日梦境所显示出来的场景。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对方好像对于末日时代有着一定程度的认知。 末日梦境对应的是末日降临之后的未来,既然他知道末日时代,那就意味着他知道未来。 能够预知未来的大无常——难道是卦天师? 253 再遇二号小碗 在我心里,神枪幕后大无常的真实身份可能会是转轮王,而如今,卦天师的嫌疑却是直线上升。 结合冬车的出现,也未尝不能够将其假设为是卦天师为了接近我们而做出的安排,再加上冬车不知为何也对于麻早有着神秘的关注,更是加重了我心里的疑云。 要用赝造水中月试探看看冬车吗?只是现在的我也只能够做到用赝造水中月进入目标的精神世界而已。从刚才对着麻早尝试的反馈来看,并不是说只要进入目标的精神世界就可以对其肆意妄为,或者直接知道对方的一切。而且就算卦天师真的就是敌对大无常,在冬车的精神世界里面试探出来这个结果,也只会再次被敌对大无常逮个正着而已。 这次可就不会再像是刚才那么幸运了。我的内心已经倾向于最好在完全解放力量之后再去挑战大无常。 也要做好卦天师并非敌对大无常的准备。那种情况下,我要如何确定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我的心里出现了陆禅的身影。 陆禅现在还在我的监控之下。根据我的观察,现在的他貌似不止是受到了我的监控而已,暗中也有其他方面的目光正在窥视他。原来如此,看来上次被我放走的两个猎魔人及其幕后势力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能够意识到我把陆禅放回去是存了钓鱼的心思。 现在的我也有直接去询问陆禅答案的路线。既然现在的他是“治世主义的陆禅”,自然不会再为那个疑似是超凡主义的大无常卖命,他应该是愿意告诉我敌对大无常真实身份的。即使在有着其他势力监视、陆禅有可能遭到灭口的条件下,我也可以先把陆禅绑架了再去询问。 其实我有些不太拿捏得准自己应该以何种态度面对陆禅。既然过去的陆游巡已经精神死亡,我也就没必要再纠结与其之间的恩怨;而考虑到少女陆禅的关系,又无法纯粹将其视为陌生人。直接绑架陆禅询问真相的做法无疑会把他推向风口浪尖,我原本是不太想要那么做的。 但是既然神枪头颅这条线索已经废弃,我就只好再次审视这个方案。毕竟比起现在这个陆禅,肯定还是麻早在我心里重要百倍。 或者,我也可以稍微精进对于赝造水中月的使用技巧,利用这件法术道具与陆禅取得联络。直接入梦的话多半会让其他暗中监控的势力觉察到,可如果是“意念传话”之类的技巧就隐蔽多了。我特地向麻早请教了下,她告诉我这种程度的技巧最多只需要半天时间应该就可以掌握。 另外,麻早还告诉我,“念话”是“精神同步”的前置技巧,所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先让麻早和我精神同步,再通过我留在陆禅身体里的热能记号,把陆禅拉入这个意识网络——或者说“聊天组”里面。 以防万一,我决定还是先不要这么做。我暂时还没有完全摸清楚这个陆禅的态度,而他又是意识网络方面的专家,将其拉入有着麻早存在的意识网络可能有着未知的风险。更加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理敌对大无常对于“调查自己信息之人”的感知,这么做还是会把麻早卷入危险。 反正我自己学会念话只需要半天,而对于学习如何熟练使用赝造水中月这件幻术法宝,我也有着不小的兴趣。 支配五感、催眠洗脑、修改记忆……这些技能听上去真的是非常邪恶,要是敌人会这些技能,肯定很恶心。可要是问我自己有机会想不想要学习,那肯定是想要的。这些幻术技巧说不定以后也可以在其他方面派上用场,我就先自己学习起来了。 麻早把赝造水中月的使用窍门传授给了我,然后我便坐到书桌旁,独自摸索练习了起来。而现在时间早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不知不觉,我竟进入了梦乡。 - 事先说明,我是没有打算睡觉的。 我和麻早刚刚才与敌对大无常打了个照面,虽然对方好像没有追击的意思,但那不是我掉以轻心的理由。出于疗养灵魂的需求,麻早还是有必要定期保持睡眠,而我则打算在近期一段时间贯彻守夜方针,直到解决敌对大无常一事之后才会考虑睡眠。 而我眼下居然进入了梦境,这怎么想都是怪异事件。 事实上,我的确被卷入了怪异的现象之中。 而且还是过去也有几次接触过的现象。 回过神来,我的周围便被灰蒙蒙的浓雾所笼罩。麻早不在身边,这里也不是原先的房间。我不知不觉从坐姿改成了站姿,站立在一望无际的灰色雾气之中,浑身变得像是立体的影子一样乌漆嘛黑。 久违地,我被拉进了虚境里。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久违吧,距离上次被拉入虚境也就过去了接近两个星期,只是在此期间确实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上次神印之主还在要求我们去收集神印碎片,而我却是半点儿心思都没有放在这上面——尽管就结果来说我真的收集到了新的一枚。 这片能见度极低的灰色风景我也差不多熟悉起来了。稍微收敛了下感叹的心思,我走出步伐,向着灰色雾气的深处前进。 一如既往地,我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是不是对应着岩石座椅区域,只是根据以前的经验,估计我还要在这片灰色雾气里面多迷路一段时间。说不定光凭自己一个人是无法找到岩石座椅区域的,必须先靠着运气遇到另外一个被选中者,才可以跟着对方找到正确路线,就像是以前那样。但是,接下来的变化再次令我意外。 这一次,既没有耗费很长的时间,也没有依赖其他被选中者的同行,我感觉自己好像才独自走了一分钟都不到,岩石座椅区域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依旧是七张大号岩石座椅,以及在对立面放着的一张特大号岩石座椅。巨大的神像——神印之主就端坐在后者之上。 他在扶手上支起胳膊,用拳头支撑着自己的头颅,呈现出闭目冥思的状态。虽然看上去没有在呼吸,但是与起初那种死气沉沉的气质截然不同,现在的他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睛、开口说话。我的到来似乎并未惊扰到他。 居然这么快就来到了这片区域……我不由得想起了二号小碗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说,这个迷雾梦境就像是在逐渐地接受我,或者是我在逐渐地入侵这个迷雾梦境,所以今后的我只会越来越轻松地穿过迷雾。 她的预言貌似是正确的。 我是虚境的入侵者,虽然神印之主把我认同为了被选中者,但是在立场上还是比较微妙的。既然他现在没打算跟我说话,我或许也是不要先跟他互动来得好。我转而观察起了其他地方。倒真是尴尬,现在这里除去神印之主,好像就只有我。 总不至于是神印之主把我单独召唤到了虚境里面。每次虚境召唤我们,都是一口气全员召唤的,这次大概也不会是例外。之后其他被选中者应该也会陆续到来吧。而我就是第一个。 不对,我很快就觉察到了,在这片空间里面似乎还有着其他人的气息。 我缓缓地在场地上绕行,然后便看到了,在从左手边往右数的第二张岩石座椅上,有一道非常娇小的小孩影子坐在那里。因为对方刚才被那又大又厚的椅背给遮挡住了,我又无法在这里使用超能力,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方。 而对方这会儿也清楚地看到了我。 “——三号先生?” 二号小碗发出了稚嫩而又清脆的声音。 “是我。”我回应。 她顿时变得喜悦,从岩石座椅上面跳了下去,向我一路小跑过来,然后在我的面前站定。 “这里刚才有其他人来过吗?”我问。 既然二号小碗先到了,说不定其他人也有先到,只是像以前的我和二号小碗一样藏在迷雾深处交流私密话题而已。 “不知道,我也才到不久。” 二号小碗先是摇头,然后格外仔细地观察我。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游动,似乎是在尝试捕捉什么我自己无法注意到的东西。 我也在仔细观察着她,然后问:“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如何了?上次你说自己需要对突然取回来的记忆进行整理和消化,现在已经结束了吗?” “已经消化完毕了,三号先生。”她乖巧地说,“有什么想要向我提出的问题吗?” “有。” 我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神印之主,又想到随时可能到来的其他被选中者,便对二号小碗说:“按照惯例,先换个地方说话吧。” 她配合地点头,跟随着我进入了迷雾的深处。 在看不到岩石座椅区域的地方,我停止移动,转身看向了她。 既然二号小碗的记忆已经恢复,那么一直以来困扰着麻早的那个谜题,便终于可以迎刃而解了。 254 麻早穿越的真相1 这次在扶风基地里面被拉入虚境,看起来是对于现状毫无推动的横生枝节事件,转念一想,很可能也有着不小的意义。 只要用神印碎片向神印之主提出交易,之后就可以得到想要知道的答案。虽然不是任何问题都可以得到解答,但既然对方说过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他都知道,其中估计也有很多通过常理手段无法获悉的秘密。比如说末日降临的真相,以及我超能力的源头秘密…… 又比如说神枪幕后大无常的真实身份,以及银月把长安的灵魂带到了哪里去。 尤其是最后一项。现在就算是与敌对大无常身份相关的调查方向,我也不是没有;而对于银月和长安灵魂的去向,我却是两眼一抓瞎。任谁都能够想到这是处理时间越是拖延、越是容易出现恶劣结果的事情,我也好祝老先生也好就是毫无追踪苗头。说不定这是只有通过某些作弊的手段才可以解决的问题。 不过,对于向神印之主提出交易这件事情,我还是有些疑问。很可能如同麻早和祝拾过去所说,其中有着神印之主酝酿的阴谋和恶意。既然此刻我人都顺利来到了虚境,就先不急着去交流。其他被选中者或许也会尝试向神印之主提出交易,妥善起见,我就先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先观察他们的态度和动向,之后再考虑要不要交易,以及如何交易。 而当下,我想要先向二号小碗询问一个困扰麻早和我已久的谜题——为什么原本身处于末日时代的麻早,会意外穿越到现代世界? 从麻早自己的视角来看,这是由于她操纵回归之力发动空间转移而意外出现的神秘故障现象;而二号小碗在与我初次见面的时候,却有提及过这么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麻早之所以会来到现代世界,跟她存在着某种脱离不开的因果关系。 此刻,我直接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然后停顿了下,似乎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回答。我的心也稍微悬了起来。她的记忆虽然说是恢复并消化整理完毕了,但是在末日时代本来就充斥着使人精神错乱的狂气,很容易丢失记忆和自我。纵然摆脱了业魔化危机,也不意味着是毫无后遗症的。她的记忆里面很可能也存在着部分因狂气而无法取回的记忆。 幸运的是,我还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是的,关于那起意外穿越事件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全部记起来了,三号先生。”二号小碗缓缓地说,“可能需要多花费些许时间用来解释,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 关系到迄今为止最大的谜题之一,我哪怕是困了也要逼迫自己精神抖索,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你说吧。” “首先,造成麻早姐姐穿越的原因,和我所具有的能力相关。”她说,“你是否还记得我的能力是什么?” “是可以看穿谎言的能力,对吧。” 严格地说,这肯定不是全部。根据我的观察,二号小碗真正具有的是一种超常的觉察力。所以她才可以先于一号识破我就是最初侵入虚境的“幽灵”。“看穿谎言的能力”十有八九也是这种超级感知能力的一部分。 我似乎经常遇到具备超级感知能力的人。除去二号小碗,还有祝拾,以及最近遇到的冬车,甚至包括我自己都逐渐具备起了匪夷所思的直觉力量。 “其实我真正的能力并不是‘看穿谎言’,也不是所谓的‘感知力’。”二号小碗继续说,“虽然我几乎失去了所有与自己的成长经历相关的记忆,但是根据仅存的印象,我好像从小就可以与自然进行交流。” “自然……交流?”我问。 “简单地说,我可以听见花草树木以及动物的心声,也可以用意念向它们发起精神上的沟通,就连某些具有灵性的物品我也可以沟通,甚至可以聆听自然世界本身的声音,并且尝试与其进行对话。”她说。 “听上去像是祭祀天地的古代巫女。”我说。 “实际上曾经的我好像也确实可以做类似的事情。” 说着,二号小碗更加深入地解释了自己力量的详细情况。 就像是我先入为主的印象那样,她可以像是某些古代宗教所宣传的神明巫女一样,通过聆听自然界的声音以预知天文和地理的变化。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向自然界祈求恩惠,实现降雨或者放晴,或者拜托自然灾害远离自己所居住的土地,甚至是可以让农作物丰收等等。 虽然她本身毫无战斗力,随便来个成年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将其压制,但是她也有着些许处理危险的手段。因为可以与自然界友好相处,所以她的运气也很好。古人讲究人只要顺天而行就可以万事如意、逆天而行便会灾厄连连,因此她不止是可以让自己变得很幸运,也可以让自己仇恨的对象变得非常不走运。 如果说麻早是扫把星体质,那么她就是幸运星体质。 只不过,上述所提到的力量都是相当不稳定且不可靠的。运气这种本身就不稳定的东西就先不去说它,比如说求雨的话可能原本祈求的是明天下雨,结果有时候可能会拖延到一个星期之后才下雨。自然界好像也有自己的脾气,有时候会想要偷懒、有时候会装作听不见。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是那么不方便。 而且,论及强度,她的强运显然也是远不及麻早的厄运。和麻早待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强运硬是没有让麻早频繁吸引怪异事件的处境好转半分——是的,不光是没有做到完全抵消,就连减弱的迹象都看不出来,反而还把她自己给带得几次三番差点死去。 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麻早在初遇时的相救,她从一开始就会沦为业魔,所以她对此也没有任何怨言就是了。 我在中途询问:“麻早以前跟我提起你的时候,说你只是个没有任何特殊力量的十岁小女孩……难道你是从来都没有对麻早提及过自己的特殊能力吗?” “如果我说出来了,麻早姐姐肯定会非常自责吧。”她说。 “说来也是。”我想了想后说,“那么改变天气的能力呢,这个能力你以前也没有当着麻早的面用过吗?” “没有用过……不如说,是用不出来。” 她继续向我解释。 虽然她理论上确实具备着改变天气的能力,但是在末日降临之后的大地上,这种向天地祷告的力量处于无法使用的状态。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出在世界身上。世界似乎是死亡,或者说是濒临死亡了,因此无法对她的声音做出回应。 那是一个字面意义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时代。 她降生在了错误的世界。 除去难以指望的强运,她就连与自然万物交流的能力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末日大地的花草树木基本上都是枯萎死亡的,动物也是极少可以见到,怪物和魔物压倒性的多,就算是她也没办法和那些疯狂的怪异之物进行交流。 她倒是可以尝试和人类友好交流——因为她能够与动物友好交流,所以只要将这个能力用到人类身上,就可以让人类也对于自己拥有不差的初期好感度。遗憾的是,末日时代的幸存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由于狂气侵染而化身为业魔,到头来还是无法信任的。 就算排除狂气和业魔化的因素,在那种时代生存的人类原本就有着这样那样的精神疾病和疯狂的感情,病态人格者数不胜数。哪怕是有着“友好交流”的能力也未必可以对身边人放心,甚至某些人会正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心爱之人而做出背德扭曲的行为。 在我眼里,麻早的人格也算是有着病态症状的,可是根据二号小碗的说法,放在末日生存者这一群体里面,麻早这种不怎么和他人来往的孤狼生存者反而还算是其中精神状态较好的类型。 算来算去,在与麻早一起的时期,二号小碗能够拿出手的最稳定的能力就只有那强大的洞察能力了。 非要说还有什么的话,就是她好像还可以给人施加祝福,让对方身体健康、精神抖擞——我怀疑麻早“相对良好”的精神状态可能也是托了她的福。 之后就是最关键的部分了。 某一天,在一次习以为常的废墟探索之中,二号小碗捡到了一块神秘的黑色玉石。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非比寻常的物品,而麻早则凭借着自己的神秘知识立刻鉴定出了这是神印碎片。 两人在简短的商量之后决定把这块烫手山芋抛弃在废墟里面,可是无论怎么抛弃,神印碎片最后都会回归到二号小碗的手里。 就在她们研究要怎么做才可以彻底抛弃神印碎片的时候,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怪物,突然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灾之大魔降临了。 255 麻早穿越的真相2 根据二号小碗的描述,灾之大魔的外形是浑身缠绕着黑色火焰的巨大人形怪物。看不清楚火焰内部的形貌,也有可能是纯粹由黑色火焰形成的怪物。 人类在业魔化之后,大多数都会化身为怪物的形态,这一点与怪人会在全力使用力量的时候化身为羊头恶魔形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我过去接触到的资料里面,并未特别提及宣明的火焰是什么颜色。换个角度来说,既然没有特别提及,那就意味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颜色。只不过既然都业魔化了,身而为人的形态都发生了突变,那么火焰的颜色出现变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自然界并不存在黑色的光线,说到底,黑色就是吸收所有光线之后呈现出来的颜色。不过要想象出这种颜色的光芒却不困难,只要对着随处可见的白炽灯拍张照片,再用软件对其进行反色处理就可以了,然后就可以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光芒。灾之大魔的黑色火焰好像也会给人以那种极度不祥的感受,作为特征来说极其容易辨别。 认出灾之大魔的麻早和二号小碗立刻就尝试逃跑,然而对手毕竟是很可能由大无常恶堕转化的末日大魔,甚至很可能是由在大无常里面也是佼佼者的宣明转化而成的怪物,哪里是想要逃跑就可以逃跑的。纵然是全盛时期的麻早也无法带着二号小碗全身而退。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二号小碗使用了神印碎片的力量。 这也是她被逼急了才做出来的行为。她是可以与具有灵性的物品进行交流的,就是得到反馈的可能性极低而已。而神印碎片虽然放在怪异世界里面也是一等一的未知之物,但是说不定具有可以进行交流的灵性。她那时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真的顺利引出了神印碎片的力量。 当然,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好像只要是与神印碎片绑定的人(除了我)都可以使用其力量,那时候她可以将其引导出来也不见得就完全是自己“自然交流能力”的功劳。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疑是与神印碎片之力息息相关的。 那股力量一口气把她向自然祷告的力量强化了无数倍,将她当时心中最迫切最强烈的念头硬生生实现了。 “你当时想的是什么?”我好奇。 “我当时觉得我们多半会死在哪里,而我只是个累赘,说不定麻早姐姐从一开始就把我抛弃的话还会有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我想的是就算自己死了,至少要让麻早姐姐可以活下去。”二号小碗不好意思地说,“之后希望她最好可以去往不会那么容易遇到怪异之物的地方,认识能够真正接纳她的新朋友……” 于是,在麻早以回归之力发动空间转移的时候,她们所处的时空出现了怪异的波动。 很可能就是这个异常波动使得麻早的空间转移出现了不可预测的故障,然后把她送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现代社会。 而二号小碗也被顺带卷入其中,可能是因为她没想着把自己也给安排进去,所以就被随机传送到了末日大地的某个位置。虽然还需要继续面对末日时代的种种怪异危险,但是至少暂时脱离了灾之大魔的威胁。 她一开始也没有完全确定麻早是前往了过去的时代,只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空间转移的故障很可能与自己当时做的事情息息相关。后来她进入虚境,遇到了我,听到了我与麻早邂逅的经过,虽然当时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和绝大多数记忆,但还是在无意识里确定了就是自己把麻早送到了过去。 这就是麻早穿越的真相。 至少从二号小碗的视角来看,这就是一切了。说实话,如果换成我的视角,还是有些难以释怀的谜团。比如说穿越回来的麻早为什么是以失魂症患者的身份降临在这个时代…… 还有一点,这件事情我以前没怎么思考,直到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麻早之所以可以确定我手里的神印碎片是真货,是因为她以前和二号小碗一起接触过神印碎片。 那么以前的她又是如何鉴定出二号小碗手里那块黑色玉石就是神印碎片、并且对此坚信不疑的? 她是从哪里获得的神印碎片知识? 我只能想到“福音院”这一支末日时代势力。不过,就算拿这个问题去问麻早,估计也是得不出答案的。麻早尽管记得过去的知识,却不记得过去的经历。 我姑且问了问二号小碗,她也是对此一知半解。虽然她知道福音院这个组织,但是与曾经身为福音院一员的麻早不同,她只是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层面上,知道的不比我更多。至于和失魂症患者相关的话题,她就更是一头雾水。据她所说,在末日时代是没有“失魂症”这个概念的。她从来都没有在那里接触过与此相关的信息。 “你说在末日时代,自然不会对你的声音形成反馈……那么你是否还可以再听见自然的声音?”我接着问。 “可以是可以……”她迟疑,“但是我可以听见的声音相当模糊,而且非常混乱,就像是精神错乱的呓语。” 是末日的降临让自然世界本身都发疯了吗?我不由得这么想到。 然后,我仔细地询问与神印碎片之力相关的信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似乎其他被选中者都可以使用神印碎片之力,只有我无法使用。是因为我并不是虚境的正式被选中者,而是一介入侵者吗? 纵然仅仅是神印的其中一枚碎片,很可能也埋藏着足以匹敌大无常的神秘力量。二号小碗靠着它让麻早从未来穿梭至过去、银面具博士靠着它无数遍地重启时空、戌狗靠着它成为大无常资格者……而我认为这很可能还不是神印碎片的全部潜力。如果我能够使用这份力量,说不定可以将其化为打倒敌对大无常的关键王牌。 现阶段估计也就只有二号小碗愿意向我透露神印碎片之力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神印碎片之力是何种形态,至少在我这里,神印碎片之力只是极大地强化了我的祷告力量。而这个能力原本就相当不稳定,就算是强化之后,也很难说是可以视为正常的手段来使用。”二号小碗说。 “那么其他方面呢?比如说与自然万物交流的能力,以及强运的能力?”我问。 “交流的能力好像也出现了上升,不过在我所处的环境下暂时无法做测试,至少没有祷告力量上升得那么厉害。感知方面的能力也是如此。”她说,“至于强运……那是建立在顺应自然的基础上才可以实现的力量,而末日降临之后的自然本身就处于自相矛盾的状态,已经无法帮助我提升更多的运气了。” “单单靠着这些能力,你现在有办法在末日时代生存下去吗?”我问。 “暂时应该没有问题。实际上在之前濒临业魔化、自我意识混沌的时候,我应该就是靠着现有的感知能力和强运,才可以在无意识里避开很多危险的。”她说。 说不定在与麻早分开之后,她的求生难度反而大幅度降低了……我不由得产生了这个想法。 然而她独自一人的容错率还是太差劲了。看似可以规避很多风险,实则一旦出现意外就会万劫不复。过去的她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在初遇麻早之前就濒临业魔化。 我思考着她之前交代的信息,然后说:“如果你也来到了我所处的时代,或许可以进一步提升强运的能力……姑且问一下,要是你的强运能力再提升下去,是否会覆盖掉麻早的扫把星体质?” “我想是做不到的。”她遗憾地说,“虽说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麻早姐姐招引怪异之物的体质,很可能并不是一种厄运,因此无法以单纯的幸运力量进行抵消。纵然我的强运再增幅十倍百倍,也无法拯救她。” “遇到怪异之物”这种事情本身或许是不分幸运与不幸的。 麻早之所以会把自己的体质视为厄运,是因为对于想要正常生活的人来说,怪异之物本身就意味着混沌,同时怪异之物也的确存在着巨大的危险可能。纵然十起怪异事件里面只有五起是危及性命的、还有五起是能够从中捞取利益的,除了我这种好事之徒,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会想要“每个星期固定遇到十次怪异事件”的荒唐体质。无论可以获益多少,只要在其中一次栽了,那就会失去一切。 更何况在过去的麻早生活的末日时代,一百起怪异事件里面都不知道有没有一起是具有正面意义的。 “那个,三号先生……” 正当我思考的时候,二号小碗眼巴巴地看着我,发出了弱弱的声音。 “怎么了?”我问。 她露出了心痒难耐的情绪,关切地说:“我这边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是否可以跟我讲讲你们那边的事情,比如说……麻早姐姐现在和你是什么关系?” 256 恋爱军师小碗1 我与麻早之间的关系在最近毫无疑问是加深的。对于这种变化,我自己可以说是有着非常的满意和喜悦。但我不是很愿意将其中的来龙去脉分享给他人,尤其是分享给二号小碗。 就好像过去我欺骗了麻早一样,我也当着二号小碗的面包装过自己接近麻早的动机。既然已经知道了二号小碗有着看穿谎言的能力,我肯定是不好再继续对着她胡编乱造的。但是我也很清楚自己避不开这个话题。而且她多半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在那方面撒过谎言。 在我认识的人里面,要论到谁最了解麻早,肯定非她莫属。所以关于麻早的事情,今后或许会遇到很多需要请教她的场合。而在涉及到虚境的问题上,也说不准有多少需要和她携手合作的地方。最好还是趁着现在拿出开诚布公的态度来。 我在酝酿片刻之后,便从上次登出虚境之后的时间开始说起。说着觊觎麻早性命的未知大无常、说着自己对于麻早的真实需求、说着自己两次向麻早“表白”的结果。而二号小碗则时而担心地紧绷身体、时而流露吃惊颜色、时而放心微笑点头。 明明不久前才面临过未知大无常的直接力量威胁,如今我却站在灰雾弥漫的虚境里边,像是叙述“已经过去的故事”一样对着这个乖巧聆听的幼女娓娓道来自己的经历,似乎有些放松过头了。不过在这么对着她讲述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的心灵似乎慢慢变得平和。这处与世隔绝的梦境空间仿佛把很多现实世界的烦恼也给隔绝了出去,令我找回了平常心。 有时候,她也会忽然提出几个问题来,其中不乏我自己也没想过的、或者是想要一笔带过的部分。果然她的脑子很好使,提问的角度也是一针见血。只是我也有着自己的底线,涉及到是否期望末日降临这种问题上,我是绝对不会交底的。至少现在不会。 好在她也没有朝着这个方向提问过。就算再怎么智慧,在末日时代艰难生存的她,恐怕也不会想象到在和平时代会有人暗暗期盼末日降临吧。是否能够瞧出来这一点,恐怕与其说是取决于聪明与否,更多的还是要看思考回路,或者说是“电波”对不对得上。 听完之后,二号小碗变得很安静,似乎是在消化自己听闻的信息。 我用心观察着她的态度变化。无论如何,我曾经都是怀着不良的居心,靠着谎言欺骗了她和麻早。纵然后者最终选择接受,也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 可是看她的反应,似乎非但没有敌视我,反而还流露出了满意和喜悦的情绪。 “你不觉得我是个坏人吗?”我试探。 “——坏人?” 她先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恍然,说:“当然,我觉得你是个坏蛋,三号先生。” 其实我是在等待她做出否定的。既然觉得我是坏人,又怎么可能会流露出那种正面情绪呢。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个答案。 “你就不害怕我这个坏蛋对你的麻早姐姐做出什么坏事吗?现在的你和她可不在同一个时代,就是想要提醒她、或者阻止我,那都是鞭长莫及。”我问。 她解释:“我不知道和平时代的道德观念具体如何,但是,三号先生,在我所生活的这个时代,谈论善恶是件奢侈的事情。麻早姐姐似乎是觉得那很重要,但是我发自内心觉得那无足轻重。当然,如果麻早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我就不会得救,所以我也不会对她提出意见…… “说远了,总之,就算你是个坏蛋,你也不会伤害麻早姐姐,是这样吧,三号先生?”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当然。” “我可以肯定你的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她点头,“此外,我之所以不担心你会对麻早姐姐不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是指你的愿望吗?”我问。 “是的。”她说,“在逃离灾之大魔的时候,我祈祷的内容不止是希望麻早姐姐去往不容易遇到怪异之物的地方,还有‘希望她可以邂逅能够接受自己的人’……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三号先生。” 实际上就算是来到了现代社会,麻早也还是无可避免地吸引了一起又一起超脱常理的事件,但是相较于末日时代的大地,现代社会的确是相对来说非常不容易遇到怪异之物的地方,所以二号小碗的祈祷说是灵验也肯定是灵验了。 至于我,虽然我认为自己接近麻早百分百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但要说这道阴差阳错的缘分里面有着眼前这个小小少女清澈祈祷的成分,我也没有丝毫的抗拒。这不是很好吗?我甚至这么想。 与此同时,我也当仁不让地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够以正面积极的态度接受麻早所带来的一切匪夷所思的灾厄、只有自己才能够拯救麻早的心灵。 “一定要说的话,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意见都没有啦……”二号小碗忽然变得小声。 “你有什么意见吗?”我问。 “那个,就是说……麻早姐姐现在毕竟连十四岁都不到,三号先生你的攻势那么热烈,是不是,有点……”她的语气很委婉,“还有,三号先生……你的感情表现是不是有点吓人呢?我以前接触过一些旧时代的文学创作资料,好像有一个词语特别适合用来描述像你一样对异性感情异常沉重且杀人如麻的角色,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是很想知道……我在心里这么说。 其实我并没有对她明说自己对于麻早的异性好感,不过这果然是无法瞒住的。 而说着说着,她貌似先自己妥协了,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不,这其实我的错吗……?我在祈祷的时候难道还无意识地期望麻早姐姐去邂逅一个白马王子? “麻早姐姐的性格也非常别扭,很容易从亲密关系之中逃跑,对方的感情不沉重、不潮湿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把麻早姐姐放跑……三号先生的岁数好像也不是很大,只有几岁差距的话,再过去十年二十年好像就没有那么变态了……” “你在说什么?”我提醒。 她缓缓地抬起头,又观察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那方面的事情可不能太早做啊,三号先生。” 我心领神会、毫不含糊地回答:“我是不会做的。” 她接着补充:“就算要做也要记得先做好保险措施。” 这个幼女在说什么鬼话啊? 不过说到这里,我也有件事情不得不咨询她。她是最了解麻早的人,或许能够帮助我解惑。原本这是不应该对着她说的,现在也是无可奈何。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我非常认真地问,“你认为麻早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肯定是喜欢的啊?”她莫名其妙地说。 “我是说异性方面的喜欢。”我补充。 她先是露出疑惑之色,又低头沉思,然后像是理解了我的意思,说:“也就是说,三号先生,你是把麻早姐姐当成异性喜欢,却不知道麻早姐姐是否会以相同的形式喜欢你。因为喜欢也是分成很多种类的,麻早姐姐可能缺乏恋爱方面的倾向,或者是认为恋爱对于自己还太早,所以就算她接受并对你怀有强烈好感,也不意味着对你怀有恋爱之情。” “正是如此。”我也算是豁出去了。 二号小碗非常无语地说:“虽然我之前是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但是三号先生你居然是真的对麻早姐姐怀有异性的好感,甚至居然还真的对着我承认了啊……” “果然在你看来这是很变态的事情吗?”我问。 “算是普通变态吧……” 真不知道她衡量变态的基准是什么,她继续说:“过去我和麻早姐姐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其他的生存者,其中有些精神异常的变态,不止是会对着麻早姐姐投以那样的目光,甚至还会对我投以那样的目光……以防万一先问一下,三号先生,你是不会那么看待我的吧?” “不会。” 我先是保证,然后询问:“麻早在遇到那些变态的时候都是什么态度?” 因为我对着麻早露骨地暗示过自己对她的异性好感,所以她有可能会认为我具有变态的爱好。 而从我在抓住她手的时候她会害羞这一点来看,她肯定是把我认知成了异性的,可是我不太清楚她是否同样对于我有着异性的好感。实际上她一开始也是反射性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开。这个抽开的力气究竟是出于害羞呢,还是出于讨厌呢? “深恶痛绝。”二号小碗说,“麻早姐姐非常讨厌那些喜欢年幼女孩的男性,每当对我提及的时候都是非常鄙视的。” 这下真是糟糕了。 我心里不好的想法愈演愈烈,而二号小碗貌似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谨慎地问:“三号先生,麻早姐姐有没有对你表现过讨厌的态度,或者是有过排斥身体接触的动作?” 257 恋爱军师小碗2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但我姑且还是把自己上次抓住麻早的手、而她则想要抽开的事情告诉给了二号小碗。 以前的麻早会陪着我睡一张床,甚至还会抱着我睡觉,说不定那样的机会以后便再也没有了。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惋惜。 “我觉得那应该只是单纯在害羞而已吧……”二号小碗的态度稍微松弛了,“还有其他的吗?有没有对你露出过厌恶的表情?麻早姐姐非常不擅长说谎,只要用心观察,肯定可以看出来的。” “没有。不过,我觉得那说明不了什么吧。” 就比如说,我把长安当成朋友,愿意在他陷入生死危险之际冒险拯救,却不意味着我认同他的全部。以前我就对于他经常出入夜店这件事情无法苟同,同时认为他不应该继续结交那些狐朋狗友。有时候我还会故意在外人面前装作不认识他。 然而,即使他不改掉这些,也不妨碍我继续把他当成非常重要的朋友。这就是所谓的求同存异。 而麻早现在多半也已经把我当成了非常重要的人,当成了朋友和伙伴,时间长久之后,说不定我还有可能在她心里占据到近似于家人的位置。可是这不意味着我真的可以成为她的情侣。如果她认定我是个喜欢年幼女孩的变态,很可能会把我排除到恋爱对象之外。 但是我有着更深的野心。我打算在事后开门见山,直接问问麻早她对于我的看法。不过在此之前,我打算先问问二号小碗的感想。 此外,如果实在没戏,我也不会强求。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真心表达出去。虽然被二号小碗和祝拾说成什么感情沉重和潮湿的男人,但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痴男怨女。 如果全力以赴的尽头等待着我的是失败,那么我也会说服自己坦然地咽下这个苦果。 只要麻早不离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大概。 听了我的这些话,反倒是二号小碗激动了起来:“这怎么可以?三号先生,你一定要拿下麻早姐姐啊!” “啊?”我被她吓了一跳,“话说回来,我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奇怪了,你好像不排斥我追求麻早啊……” “因为三号先生你确实就是我所知道的最理想的人选了。”她说,“虽然有点变态……” “你说了什么吗。” “总而言之,三号先生,你先找我商量真是太好了。有话直说是你最大的武器,也是你最大的弱点。虽然我觉得麻早姐姐多半已经被三号先生你攻略完毕了,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而按照你的说法,说不定还是有些悬念。直接冲上去捅破窗户纸的话是有可能功亏一篑的。”她沉声道,“就让我小碗来成为你的恋爱军师、为你出谋划策吧!” “军师……”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祝拾,接着说:“这么说来,你应该是我的第二个军师了。” “——我是第二个?”二号小碗顿时目光一变,“三号先生,你还找其他人为你参谋了吗?……和我以外的女孩子?” 我向她简单介绍了祝拾,而她似乎有点疑惑,自言自语:“祝拾?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不管了,最重要的是,这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我必须帮麻早姐姐把她排除掉……” 祝拾是没有恋爱感情的,但那是她的隐私,我不方便对二号小碗解释,只好说:“我是不会和祝拾交往的,你大可以放心。” “但是那个祝拾和三号先生你岁数差不多,而且还长得很好看吧?”二号小碗似乎念念不忘。 “说起岁数,我有个很在意的问题……你和麻早现在具体多少岁了?”我只好尝试转移话题,“根据麻早的说法,为了保持身体成长,你们必须正常摄入食物,但你们也不是每次都可以找到食物的吧?” 她微微一顿,似乎也有些迷茫。 “……我和麻早姐姐流浪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如同三号先生你所推测的那样,只靠着回归之力弥补进食,是无法让身体发育的,而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无法得到食物,身体也一直长不大。”她说,“至于具体流浪了多少时间,我们也不知道。因为没有日升日落,也就无法计算天数。我们手里也没有计时道具,还过着远离人烟的生活。 “而且末日降临之后,不同区域的时间流动也是极度不协调的。或许是就连时间也受到了狂气的侵蚀,变得疯狂了吧。就算是偶然遇到了其他有着计时道具的幸存者或者小型聚落,也不知道自己经过的时间与对方是否相同。 “不止是客观的时间流动,就连我们主观的时间感知也是错乱的。或许我和麻早姐姐已经流浪很多年了,也有可能只是流浪了几个月而已……我们分不清。” 每当获得末日时代的新信息,末日时代在我心里的形象就会变得愈发混沌。 如果说正常的世界具有黑白分明的法则,那么末日降临之后的世界就是灰色的。就像是这处虚境一样,遍布着令人迷失的灰色雾气。意识是混沌的,时间是混沌的,根据以前听到的信息,似乎空间也是混乱的状态,违背物理法则的怪异现象亦是四处肆虐。 就连月球这种天体的存在有无都是因人而异,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像是麻早这种应该看得到的人也不知为何看不到。 “三号先生,你是不希望麻早姐姐长大吗?”二号小碗忽然问。 我诚实地说:“能够长大当然是好事,不过……可能也确实有些希望她保持原样吧。” “麻早姐姐有回归之力,就算长大了也是随时可以变回去的哦。”她像是小恶魔一样低语。 我装作听不见,说:“如果没别的事情,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她想了想后点头,然后跟着我一起回去。 而当我们回到岩石座椅区域的时候,那里已经多出了两道人影。从体型来判断,应该是一号和五号。这两个人都面朝着神印之主,而后者则闭目冥思。 一号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转过头看了过来,然后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三号?”他的声音格外警惕。 五号如梦初醒,吃惊而又戒备地看向了我。 上次神印之主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了我虚境入侵者的身份,如今站在这两个人的角度来看,我这个人只怕是未知和危险的化身。 一号又看向了我的身边,问:“二号,你现在和他在一起?” “是的,一号先生。我是三号先生的伙伴。”二号小碗不假思索、旗帜鲜明地说。 “你真的能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个人……他就连是不是人类都很难说。”一号说。 二号小碗再次强调:“我是三号先生的伙伴。” “……是吗。” 一号打量了我们半晌,然后慢慢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五号。 而五号则是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没有跟我说话,回过头重新看向了神印之主。他像是在瞻前顾后什么。我注意到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什么东西。定睛看去,是一块神印碎片。 五号是在犹豫是否要向神印之主提出交易吗?但是如果我没记错,按照神印之主的规则,与自己绑定的第一枚神印碎片是无法用作交易的。难不成五号在仅仅一个多星期时间里面就已经得到了第二枚神印碎片? 见状,我感应了下自己所拥有的两枚神印碎片。在现实世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把这两枚神印碎片召唤出来,可是在这处虚境,我感觉无法召唤出与自己绑定的第一枚神印碎片,而最近杀死银面具博士得到的第二枚神印碎片则是处于可以召唤的状态。 既然五号可以在这里召唤出神印碎片,那就意味着他是真的在现实世界收集到了第二枚神印碎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不由得对五号刮目相看。在这个虚境里面,刨除我自己,一号最先进入虚境、二号小碗处于末日时代、四号宣明和六号都是大无常、七号则是最神秘之人,而说到五号,却给人以平平无奇的感觉,还经常性一惊一乍。 就是这样的人,却只花费一个多星期就有了如此斩获,真是不容小觑。 相较之下,一号貌似就没有在这段时间里面有所收获了。上次就属他对于神印之主提出的“许愿机会”最为执着,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放过交易的机会,或者说“得到实现愿望的知识”的机会。 对于一号的真实身份,我其实有所推测。 一号想要实现的愿望是“复活已死之人”,并且那个已死之人是为了拯救他而死去的,同时他对于应凌云有着强烈的仇恨情绪。再加上身为虚境的被选中者,他必定与神印碎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我的记忆里面,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人道司十二神计划的特殊成功案例,至今下落不明的大无常资格者“戌狗”。 258 少女祈祷中1 假设一号真的就是戌狗,这个事实又能够为我起到多少帮助呢?我在心中计算了起来。 现阶段我最急需解决的敌对大无常问题和长安灵魂去向问题,都与这个戌狗没什么关系。从他仇恨应凌云这一点来看,我们或许倒是可以在对付应凌云这个问题上统一阵线,只是我对于寻求外援一事兴致缺缺。况且与那些火烧眉毛的事情比起来,应凌云这个敌人暂时还要再往后排排。 既然一号不想要在虚境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不定我也可以一边说着“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一边要挟他去做我想要的事情。可是这种程度的威胁具体又能够对他这个大无常资格者施加多少压力呢?话术并不是我精通的领域,弄不好的话还会在现阶段多招惹一个敌人。 只不过,就算我不去揭穿他的真实身份,我想他应该也会很快成为在虚境公开暴露出真实身份的第一个人吧。他从来都没有在其他被选中者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愿望,更是没有掩饰过自己对于应凌云的仇恨。既然我都可以推测出来他很可能就是戌狗,说不定就在此时此刻,比如说那个五号,或许也已经把一号和戌狗联系了起来。 这么一分析,一号尽管对于他人警惕心强烈,却不是个擅长掩饰真心的人。他的真实性情很可能是更加直来直去的类型,也就是说,大概和我是同类。 话说回来,他现在用的应该是女性的身体吧?我听高级研究员说过,那个爱上他、拯救他的女性研究员为了让他得到健康的身体,选择以献出自己的身体为手段让他重获新生。可是我看他现在的身形轮廓完全就没有女性的曲线,怎么看都是个瘦高的男性,声音也是低沉的男性嗓音。 难不成他其实不是戌狗?还是说在那个所谓的“献出身体让他以完全的形态复活”的说法里,女性研究员的身体仅仅是被消耗掉的素材,他最后还是以自己本来面目重生的?既然说是要恢复到他自己的完全形态,那么身体恢复成男性的形态似乎也说得过去。 亦或是在虚境这个迷雾梦境里面,我们或许都是以符合自己精神自我认知的形象出现的,现实中是女性的身体并不妨碍他在虚境以男性的形象现身?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一号似乎忍受不了我长时间的凝视,像是害怕被怪物盯上身体一样退了半步,态度非常警觉。 二号小碗也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而这时,远处有脚步声传过来,打断了我和一号之间的僵持。我们都看了过去。两道人影穿过灰色雾气,来到了这片岩石座椅区域。从身形轮廓来辨别,应该是四号宣明和六号。 这两个彼此之间不对付的人貌似先在灰色雾气之中碰过面了,他们现在像是看不到彼此一样在两处不同的地方站定,并且同时看向了神印之主。 他们都是大无常,如今依旧给我以庞然大物的感觉。或许是由于我的感知力上升了很多,现在的我甚至能够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首先可以做出确定,无论是四号宣明还是六号,都不是上次企图对我和麻早出手的敌对大无常。说到印象,四号宣明给我的感觉像是无比巨大的火山,六号像是白色光芒形成的汪洋大海。 而上次的敌对大无常,说实话可能因为对方不是本体降临,所以我像是雾里看花一样分辨不清楚。就像是在黑暗深沉的黑夜里去注视远方的山岳一样,只能够看到巨大而又模糊的剪影。但是认真回忆反刍的话,似乎有一股死亡的味道。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因为对方很可能会给我带来死亡,所以才会产生那种不清不楚的印象,可越是回味,越是觉得“死亡”似乎就是对方本身的固有属性。 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过去听闻的消息而带来的感觉,四号宣明的存在感比起旁边的六号,貌似隐隐约约要更加巨大。果然四号宣明是在大无常里面也出类拔萃的强者吗?我感觉就算自己的力量全部解放也未必及得上他。 他和六号好像也都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我的身上,却都没有急着来和我说话,而是以神秘的态度观察着我。过了片刻,还是宣明先说话了。 “三号,你到底是怎么入侵虚境的?”他问。 “我和你们进入虚境的方法没什么不同。” 反正没人会信,我就说出了实话:“得到神印碎片、与其绑定,然后被莫名其妙地拉入这处梦境……我也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受害者’罢了。” “‘受害者’,哼……”六号发出了不信任的笑声。 二号小碗一声不吭地靠近了我,并且牵住了我的左手。或许她也能够感受到四号宣明和六号的庞然大物感吧,因此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些许安全感——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二号小碗似乎是出于其他目的。 “三号先生,你可以听见吗?”她的声音竟从我的脑海里面直接出现。 这是精神同步?不,好像只是单纯的意念传话。 “听得见。”我也试着在内心说话,“你那边呢?” “可以。”她说。 说起来她之前也有提到过,她与动植物沟通的能力里面也包括了用意念发起精神沟通的部分……我继续在心里说:“你的能力可以在虚境使用?” “我也只是这么一试。看来就像是我看穿谎言的能力一样,我的念话能力在这里也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说着,她有些感叹:“其实这个能力在现实世界反而用不了。由于狂气弥漫的影响,心灵与心灵之间的隔阂变得无比巨大,我的声音总是难以准确传达到他人的心中。” “由于狂气”吗……我对于这个说法有点在意。 在意的倒不是狂气本身,而是二号小碗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放在末日降临之前的正常世界应该会有何种表现。按理说既然她是在末日时代降生的,即使能够明白自己的能力无法正常发挥,也不应该那么清楚在正常的世界可以做到何种程度才对。然而她好像也具备那方面的知识。这也是她通过自己的超级直觉不讲道理地获悉的吗? 还是说她真的有经历过和平时代?考虑到末日时代的时间流速在不同地方都有差异,麻早甚至说过某些地方的生存者认为末日才刚刚降临没多久,所以说不定二号小碗其实就是在和平时代降生并成长的,虽然她将其遗忘了,但是经验并未遗失。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也是失魂症患者,而她的灵魂是从我所处的时代穿越到末日时代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无法在失魂症名单里面找到她的资料呢? 我一边思考,一边询问:“你特地使用念话,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如果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给我,直接开口说话就可以了。既然她会特地使用念话,应该是有着保密需求吧。 “是的,三号先生。实际上,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和揣摩,而现在观察过其他人之后,我总算是确认了。我们与这个虚境之间,果然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而我则可以模模糊糊地目视到这种联系。”她说。 “你所说的‘联系’,是指影响我在虚境里活动的那个因素?”我问。 “是的。结合你过去的经验来看,你与虚境联系越深,越是容易穿过这里的迷雾;而联系要是浅薄到一定地步,就连在这里拥有身体都很困难……这是我的推测。”她说,“在我看来,你是在这里与虚境联系最浅的人。如果说我们是‘十’,你很可能就连‘一’的一半都不见得有。 “然后,你还记得上次虚境结束前发生的事情吗?” “神印之主通过某种手段,对你们施加了极其强烈的痛苦体验……是吧?”我说。 “神印之主让我经历了死亡的幻境,其他人很可能也都经历了相同的体验。事实上,我甚至不认为那仅仅是幻境,他有着随地随地将其化为真实的力量。或许我们在当时确实都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死亡,只是他紧接着就将其化为了黄粱一梦而已。”她说。 听上去就像是银月的“将幻觉化为现实”的力量,不过,银月的异能本身就具有类似于“万能的许愿机”的属性,绝大多数人类的愿望,她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够将其实现。而神印则是货真价实的许愿机,神印之主当然会表现出令人产生既视感的性质。 从力量关系的角度出发,与其说是神印之主像银月,不如说是银月像神印之主。 “现在的神印之主无法离开虚境、也无法影响到现实世界,但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我们的生死。不出意外的话,问题的源头,应该就是出在这个‘联系’上面。”二号小碗说,“这是捆绑在我们所有人喉咙上的绞索。” 259 少女祈祷中2 凡是被选中者,都与虚境之间存在着看不见的联系,而身为虚境主人的神印之主则可以凭借这种联系对所有的被选中者生杀予夺。 然而,这其中存在着一个例外。 那就是我。 “在上次虚境聚会的最后,似乎只有我没有被神印之主的力量影响到……” 我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严格地说,还有一个人看上去没有被影响到,那就是七号。虽然大多数虚境被选中者都自觉地隐藏了真实身份,但是七号在这里面也是最神秘的。她的立场——或者说对于神印之主、及其提出的碎片竞争的立场始终不明,我也是始终摸索不出来她的半分底细。 而就连身为大无常的四号宣明和六号都对于神印之主施加的死亡幻觉产生了些微的反应,当时的她却是宛如一潭死水般毫无动静。我都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像我一样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还是纯粹很擅长装模作样。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二号小碗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那一定是因为你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很浅,所以神印之主无法随心所欲地拿捏你。可是,要是联系加深,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 “每次进入虚境,我与其之间的联系都会加深。或许之后只要再多进入几次,我也会变得任由他鱼肉。”我顺势得出了这么一条结论。 “不止如此,如果在此基础上还与神印之主进行交易,很可能……不,是肯定会造成联系进一步加深。”二号小碗严肃地说,“三号先生,你是否已经收集到了第二枚……甚至是更多的神印碎片?” “已经收集到第二枚了。”我说。 吃下冥界的食物,就会沦为冥界的住民。 同理,在虚境向神印之主提出交易,从他那里收获想要的信息,也会拉近自己与虚境之间的距离。“信息的交换”本身就具备对于他者的存在予以承认的仪式性,一些地方的民俗怪谈里也有着在走夜路时遇到鬼怪就要装作看不见、反之则会遭其诅咒和杀害的内容。 而“交易”则是更上一层楼的仪式行为。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存在性质难免会向着对方所处的领域靠拢。这是我也可以凭借自己的神秘学知识多多少少预见到的事情。 “那么,你是否打算向神印之主提出交易?”她追问。 “是。”我说。 “……三号先生,神印之主到底想要利用我们做什么事情,我们谁都不知道。而一旦他在最后想要做些什么,就算是四号和六号那样的人神,想必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里只有你是处于脱离他掌控的状态,或许只有你才有资本与他对抗。”她说,“我不知道你想要向神印之主交换什么信息,但是,真的不可以放弃吗?” 很遗憾,我没打算放弃。企图杀死麻早的大无常的真实身份,或者长安灵魂的去向——我最起码也要带着其中之一回归到现实世界。或许这么做会让我在今后必须与神印之主为敌的时候陷入无可弥补的劣势,我会因此而付出代价,但是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代价的觉悟。 再者,即使我现在不去做交易,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也注定会日渐加深,直到我的生死落入神印之主的掌控之中。 并不是说我打算坐以待毙。我不认为到达那种地步就必定是死局了。四号宣明和六号很可能也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然而他们丝毫没有流露出沮丧的气质。到头来无非是站在和他们相同的“挑战难度”上,直面神印之主这一庞然大物罢了。 都看到了他们有着这样的自信和勇气,难道我还要害怕落入和他们相同的立场吗? 这些想法或许是借着念话的连接传达到了二号小碗的心中,又或许是她以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看出来了这一点,她低声说:“……确实,就算不提出交易,你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也会继续加深……但是我或许有办法可以遏制这个趋势。” “你有办法?”我意外。 “我的祈祷经过神印碎片之力的强化,甚至可以把麻早姐姐送回到过去,那么,当然也可以帮助到你。”她说。 如果说神印之主的力量源头是神印,而被选中者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也有着相同的属性,二号小碗如今的祈祷之力说不定真的可以对其起到效果。 “既然你可以发挥出来那样的力量,为什么不用在自己的身上?”我奇怪。 “因为我其实没有那么不想死呀,三号先生。”她的声音透露出了达观,“我的祈祷是否能够唤起奇迹,取决于我心意的强度。而我已经有些厌倦在这样的世界继续活下去了。 “但是,我不想要麻早姐姐死,也不想要可能让麻早姐姐幸福的你死。我希望你们可以一直幸福地活下去。 “只要怀着这个心意去祈祷,我想,我一定可以唤起奇迹。” 说着,她用双手温柔地包住了我的左手,像是祈祷的手势。 “只不过,我和三号先生毕竟还没有真正地见过面、还没有真正地认识彼此。就算是我也无法在这样的条件下为你重置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可至少,我还是可以帮助你遏制联系自动加深的趋势……”她说,“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打算放弃吗?” 我无法不为她的心意而动容,但是我的决定依旧不变:“不打算。”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那么,可以告诉我你具体打算提出什么交易吗?或许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二。” “谢谢。” 我开始向她说明自己遇到的问题,同时继续观察远处的变化。 就在我和二号小碗交流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进入了岩石座椅区域。高挑的女性人影,是七号无疑。她还是一如既往,目中无人地走到了最右手边的岩石座椅前,然后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坐了下去。其他人就是见着了她,也都没有自讨没趣地上前搭话。 从一号到七号,人都到齐了。 这似乎成为了开始的信号,四号宣明转过头看向了神印之主,毫不客气地说:“你要在那里摆架子到什么时候,神印之主。是时候应该说明召集我们的目的了吧。” “……” 就好像是被这段话所唤醒,神印之主缓缓地放下了支撑头颅的手臂,扫视场上众人。 他看上去没有介意四号宣明的口气,发出了仿佛无数人合唱共鸣般层层叠叠的威严声音,说:“——这次召集你们,仅仅是例行会议。 “你们可以在这里交换彼此掌握的与神印碎片相关的情报,也可以向我提出交易,用神印碎片交换自己渴望的信息。” 四号宣明重新确认:“只要给你神印碎片,你就什么问题都会解答,对吧?” “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反过来说,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有着少数无法知晓的事情。” 神印之主完全没有遮掩自己也有着力有未逮的事情,相当坦然地回答:“就比如说——你现在正在思考的那些事情。” “哦,那么我现在正在思考什么,你说说看。”四号宣明说。 “彻底杀死我的方法、找出我真身所在的方法,亦或是末日为何会降临、如何将其解决……”神印之主说,“这些问题纵然是我也必须打起精神才可以解答,没有办法在沉睡的状态下处理。” 四号宣明也不意外,继续说:“那么这些问题呢?” 说着,他接二连三地提出了其他的问题。并不要求神印之主给出答案,只是想要确认“是否可以解答”。而神印之主也不介意,居然真的做起了确认。 四号宣明想要确认的问题,都是我过去也有想过是否要借助神印之主的手解开的谜题。数量看似很多,实则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围绕着末日的成因、本质、解决方法展开。结果不出预料,神印之主全部予以否认。 哪怕是乍听之下从与末日无关的角度提出的问题也一样碰壁,因为那些大多数都是玩弄文字游戏,仅仅是改变了语言和逻辑而已,内核还是不变的。“末日”这个概念似乎具备着某种禁忌的魔力,一旦以其作为目的,就连神印之主都暂时无法出手。 神印之主是真的无法回答吗?还是说他不愿意回答?一旦想到他可能是末日的罪魁祸首,我就无法不去思考后者的可能性。 四号宣明的提问似乎是在众人的面前重重地挫了神印之主的锐气,只不过这显然不是他本来的目的。他接着掉转了提问的方向,似乎不再是想要知道神印之主无法回答什么,而是试探起了可以回答什么。 这一次,神印之主基本上都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复活死者的知识、修改过去的知识、成为世界最强者的知识、把人类文明升级为星际文明的知识……其中不乏听上去远比“末日”更加“高大上”的知识,似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四号宣明依旧面不改色,而在最后,他则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那么,失魂症到底是什么?” “与末日相关的问题,现在的我是无法解答的。”神印之主回答。 260 愿望和代价1 没想到四号宣明会毫无征兆地询问与失魂症相关的问题,而神印之主的答复更是耐人寻味。 神印之主无法解答失魂症的来历,是因为无法解答与末日相关的问题。换句话说,失魂症的出现与“末日”之间存在着明确的因果关系。而我过去总是怀疑失魂症患者的灵魂是不是前往了末日时代,现在出现的这条线索似乎能够成为在一定程度上支持这个怀疑的材料。 收到答复之后,四号宣明就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了,从他的态度里也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意外还是预料之中。不过,既然执着于末日的四号宣明会突然抛出失魂症这么个话题,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失魂症与末日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另一方面,如果失魂症的源头是末日,那么麻早心心念念的“失魂症治愈方法”多半也无法靠着神印之主这个渠道去获取。因为彻底根绝失魂症的方法,很可能也会牵扯到失魂症出现的原因。 而在失魂症的来历如此荒诞离奇的前提下,仅仅靠着猎魔人们的技术去研究麻早这么个单独的失魂症苏醒案例,也实在很难想象可以研究出来个所以然。说到底,失魂症并不是真正的传染病,因为没有细菌和病毒作用于患者,所以也无法指望能够研究出来专门针对病因的特效药。 这更加近似于一场无形的天灾,必须将灾难本身平息,否则就无法真正地拯救所有失魂症患者。这种感觉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扎根在了我的心里,而在知晓眼下这些信息之后,我的直觉便愈发鲜明了。 四号宣明大概是在整理自己所收获到的信息,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六号见状,便上前一步,对着神印之主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要知道推开‘第三道门’、以及‘第四道门’的方法,你是否可以回答?” “可以。”神印之主说,“你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 “哼……第四道门果然是存在的,并且是有方法可以推开的……”六号语气莫名地说。 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第三道门”和“第四道门”分别是指什么,但是他显然也是在有样学样地使用与四号宣明相同的做法,建立在不消耗神印碎片的前提下从神印之主那里套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显而易见,神印之主也瞧出来了四号宣明和六号的居心,却没有选择小家子气地遮遮掩掩,而是大大方方,任由那两人占自己便宜。 那么,我是否也可以通过相同的做法从神印之主那里套取信息呢?我稍微思索了下,大概是不行的吧。和那两人不一样,我需要的是具备明确内容的答案。 一号大概也是相同的想法。他想要的是复活他人的知识,这一点他上次已经向神印之主做过确认,这次也就没有像是那两人一样重复确认。然而我可以肯定他没有多余的神印碎片。他似乎有些心烦气躁,目光在四处游动,然后锁定到了五号的身上。确切地说,是看向了五号手里的神印碎片。 五号原本还在犹豫不决,好像是在迟疑是否要向神印之主提出问题,而一号觊觎的目光仿佛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忽然像是下定决心,对着神印之主提问:“我想要知道的是,能够让自己变强到足以杀死老拳神的方法。哪怕是这个问题,你也可以告诉我解答吗?” 老拳神是立于罗山巅峰的大无常之一,也是在超凡主义与治世主义的争斗之中选择中立的大无常。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政治斗争的理论,也不知道那是否适用于大无常的世界,但是以前有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在立场纷争之间选择不站队的墙头草,往往会率先成为被所有阵营群起而攻之的牺牲品。因为谁都不希望在自己与敌人两败俱伤之际被人坐收渔翁之利。 而反过来说,要是有谁能够在做“墙头草”的前提下依旧活得很滋润,那就说明这个人本身就有着极其雄厚的资本。 祝老先生提供给我的资料里面显示,老拳神是所有大无常里面的最强者。 五号话音落下,就连六号都似乎情不自禁地侧目,而四号宣明则笑了:“哦……你想要杀死那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老匹夫?” 这个问题仿佛对于神印之主来说也是有些难度,他先是停顿了两三秒钟,然后才说:“——可以。” “那么,我要用神印碎片交换这个答案。” 五号一边走到了神印之主的近处,一边说出了这句话。 谁能够料到呢,在场第一个要用神印碎片交换答案的,居然会是所有人里面最不起眼的他。 神印之主先是做了确认:“你是打算让所有人都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希望只你一人?” “当然是只我一人。” 五号显然是不希望自己鼓起勇气用神印碎片交换的珍贵答案,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毫无代价地获取。 神印之主微微点头,五号手里的神印碎片便消失了,然后神印之主便说:“我已经把所有的知识都传输到了你的脑海之中。” 五号仿佛如遭雷击,险些跌倒在地,接着像是醉酒一样,步伐摇晃地走到了与自己的编号对应的岩石座椅前,坐了下去。 他陷入了非常漫长的沉默,像是在用心消化自己得到的知识,同时喃喃自语:“原来……原来是要这么做吗……” 与此同时,二号小碗用念话对我说:“三号先生,五号先生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大大地加深了。” 果然交易是会加深联系的。 而一号似乎再也忍耐不住,对着四号宣明说:“四号……不,宣明,你有多余的神印碎片吗?希望你可以出借给我一枚,我日后必有厚报。” “这可做不到,神印碎片对我可有大用。”四号宣明说。 “你是想要靠着神印碎片之力增加自己的力量吗?”一号问。 “你大概是没有得到过第二枚神印碎片,所以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些所谓的被选中者,最多只能使用与自己绑定的第一枚神印碎片加强自己的力量,之后纵使得到神印碎片的数量再多,也做不到更进一步地加强。”四号宣明说,“不过,就算是可以做到,我也不会为了那种理由而收集神印碎片。不止如此,就算是与自己绑定的第一枚神印碎片的力量,我也没有打算去使用。 “而且……哪怕是我真的有心要把多余的神印碎片出借给你,你也注定是无法拿到手的。” “什么?”一号愣怔住了。 四号宣明没有做出更多解释,索性直接一抬手,从掌心处召唤出一枚神印碎片来,然后朝着一号扔了过去。 见状,一号立即伸手将其接住,却是以失败告终,神印碎片居然像是穿过全息投影一样从他的掌心处一穿而过。 紧接着,还没有来得及落到脚下,那枚神印碎片就凭空消失不见。四号宣明手掌一翻,只见那枚神印碎片自动回归到了他的手里。 这一幕真是出乎预料。被召唤到虚境的我们尽管是黑影形态,却理应还是可以正常地接触到其他物质,也可以正常地接触到彼此的。二号小碗现在和我握手,传过来的也是正常的幼女手掌的柔软触感,仔细感受的话还能够感受到体温。而五号却是碰不到神印碎片,看样子也不像是四号宣明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现象是……”一号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 “你是否有在现实世界看到过其他人尝试接触神印碎片的情景?如果你有看到过,应该明白这是怎么一种现象。没有与神印碎片相关命运的人,是无法拿取神印碎片的。”四号宣明说,“虽然你也是与自己的神印碎片绑定的命定之人,但照样还是无法接触到其他被选中者的神印碎片。 “因为究其原理,我们与自己的神印碎片之间的绑定,是将自己与其之间的‘缘’强化到了极致。作为反面,这种神印碎片与其他人之间、甚至是与其他被选中者之间的缘,则会被淡化到极致。 “缘薄弱到这种地步的话,就连想要遇到都是难如登天,纵然遇到了也无法进行接触,刚才的现象正是证据。” 他展现出了对于神印碎片的深刻了解,而一号则发出了不甘心的声音,最后却只能选择接受。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相关命运者无法拿取神印碎片”这一说法的具体实现情景。以前我还以为“无法拿取”是指神印碎片会像是亚瑟王传说里的石中剑一样谁都拿不动呢。倒也难怪扶风会说自己等人无法移动神印碎片,只能在发现的地点盖个基地将其看管起来。摸都摸不到的话确实是谈不上移动不移动的了。 不对,等等…… 我忽然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没有相关命运者就连接触神印碎片都做不到,如果说这是真实的,那么事情就太奇怪了。 二号小碗貌似比我更先一步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当我转头看向她的时候,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了。 我想,她也应该和我一样,都想到了一个曾经打破过这条逻辑的人。 261 愿望和代价2 麻早曾经触摸过我的神印碎片。 那是以前我刚告诉她自己在虚境里面遇到过二号小碗时候的事情了。为了通过神印碎片进入虚境,麻早曾经从我这里借过神印碎片,只是神印碎片很快就会自动回归到我的手里。后来我们还以牵手的形式同时握住神印碎片睡觉过,当时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是可以正常接触到神印碎片的。 与二号小碗绑定的神印碎片麻早也有接触过。因为那枚神印碎片是二号小碗先发现的,所以应该不存在神印碎片还没来得及与其绑定就先被麻早接触过的情况。而要是后来也没接触过,麻早就无法在那之后对我描述神印碎片应有的手感,以及不会传导温度的特殊性质。 如果仅仅是能够接触也就罢了,那只能说明麻早虽然不是虚境的被选中者,但是与神印碎片有缘。应凌云应该也是这样的情况,神印之主也有明示过如果我们减员过头,就会从现实世界召唤新的被选中者。想必应凌云那样的“人才”就是他的备选人员。 最大的问题在于,麻早接触到的两枚神印碎片,是分别与我和二号小碗绑定过的神印碎片。而与其他被选中者绑定的神印碎片,就算是我们这些被选中者都无法接触。一号都是如此,更加不要说是“仅仅与神印碎片有缘”的人了。 为了验证四号宣明说过的话语,我试着召唤出来自己的第二枚神印碎片,然后尝试将其递给二号小碗。而她则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来,却是果然无法触碰到我的神印碎片。 麻早又是为什么可以接触的? 是因为她可以吸引怪异之物的体质,使得她与神印碎片这种特殊物质之间的缘分受到强化,强到了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突破四号宣明所总结出来的规律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可能的真相。 神印之主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对于我这一存在貌似是意外的。说不定在所有的被选中者被召唤到虚境之前,他就已经先在暗中拟定好了聘请名单,为自己对面的七张岩石座椅选好了对应的主人。然而我好像是打破了他的安排,他直言我不在他的邀请者之列,并且称呼我为“通过某种方法”入侵虚境的不速之客。显然,我并不是与神印碎片有缘的人。 那么,这个“某种方法”又是什么方法呢? 虽然我自己对其毫无印象,但是说不定,我是真的使用了“某种方法”。确切地说,我是正好乘上了一股不可思议的东风,只是截止此刻都没有自觉罢了。 麻早不止是可以把怪异之物吸引到自己的身边,也可以让自己的身边人像是受到传染一样具备吸引怪异之物的性质。如果将这种“吸引力”解释为“缘”,那么原本与神印碎片无缘的我,会不会也是托了麻早之福,才达成了与神印碎片强行结缘的结果呢? 那么二号小碗那边又要如何解释呢?她没有被神印之主认定为入侵者。难道与我不一样,她并不是在麻早的影响之下强行与神印碎片结缘,而是从一开始就有着与神印碎片相关的命运? “摸不到……” 二号小碗费解地注视着神印碎片,大概是陷入了与我相同的思索。 然后,估计也是由于缺乏线索和证据,她只能暂且搁置沉思,接着在念话中遗憾地说:“如果可以把这枚神印碎片给我,我就可以代替三号先生你去跟神印之主提出交易了。” 纵使她可以触碰到,我也不会允许她去代替我跟神印之主做交易的。交易会致使联系加深仅仅是看得见的后果,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看不见的后果。与神印之主这种自诩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什么问题都可以解答的,像是寓言故事里面的恶魔一样的怪异之物做交易,天知道还会有何种代价。 既然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交易,一切风险都要由我自己承担。 “接下来我就要去做交易了。在这之前,我想要听听看你的意见。”我说,“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或者朋友灵魂的下落,你认为我应该选择哪边才好?” 我的心中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思考和倾向,不过我也想要借助二号小碗的智慧。虽然岁数看上去那么幼小,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有着清晰而又敏捷的思路,说不定她真的是麻早在末日时代生存时提供出谋划策助力的军师角色。比起我这个仅仅是意识处理速度比较快的人,她的智力大概还要更高一筹。 而她似乎也早有定论,非常果断地说:“你应该询问朋友灵魂的下落,三号先生。” “为什么这么说?”我详细询问。 “好处有很多。首先,考虑到与神印之主做交易的潜在风险,提问的规模越小越好。我们的收获越小,可能需要承受的后果或许也就越小。而比起直指大无常的信息,力量弱小的朋友的信息显然更加符合这个条件。”她口齿清楚地说,“其次,在三号先生你那里,能够获取敌对大无常真实身份的调查渠道不止一条;与之相对应,你对于朋友灵魂的下落却是毫无线索。 “后者甚至还有未知的时间限制,放着不管的话,朋友魂飞魄散的风险就会直线上升。很可能只有在这里才能够得到与之相关的线索,你其实别无选择。 “而且,三号先生,客观地说,你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急切地获悉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对吧。或者说,你非常清楚自己不应该那么急切地与对方开战。因为你还需要时间去解放自己的力量——当然,不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麻早姐姐的生命就会一直遭受到威胁,因此你也要想办法尽可能地压缩这段时间。 “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强敌战斗。 “恰巧,在朋友的所在之处,也有着正合适的强敌在等待着你,那就是大妖银月。如果你想要拯救朋友的灵魂,就必须与银月再次战斗。或许对于如今的你来说,银月的力量已然落后,然而银月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她的危险程度并不取决于她的力量高低,而是取决于她作为怪异之物对于法力一道的理解——你之前是有这么说过的吧? “银月是之前促成你超能力真正觉醒的钥匙,而之后,她或许也可以成为你完全解放力量的磨刀石。” 她说出来的这些话语,既有我本来已经想好的部分,也有着我只是依稀想到、却没有整理清楚的部分。 果然找她咨询是正确的。这一下,我心里也算是彻底没了雾气。 “我明白了。那么,就按照你说的那样做。”我说,“谢谢你,小碗。” “不客气,三号先生。”她含蓄地说。 我松开她的手,向着神印之主走了过去,然后拿出了自己的神印碎片。 “我要向你交换一个问题。”我说。 这一刻,不止是二号小碗和神印之主,其他所有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朝着我看了过来。看来他们都非常好奇我这个“神秘的入侵者”是想要对神印之主提出什么问题。 而神印之主则态度不变,平静地说:“你问吧。” 我不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与长安相关的信息,便对着他说:“这场交易我想要私下进行,是否可以?” “可以。” 他点头,用手指叩击岩石座椅的扶手,旋即我和他周围的灰色雾气骤然变得浓密,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壁一样把我们从其他人的目光之下隔绝了出去。 “现在,他们都看不见我们的身影,也听不见我们的对话。你可以开始说了。”他说。 “好。”我说,“我想要知道我的朋友——长安灵魂的去向,我要到什么地方才可以找到他?” “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这种程度的问题便足够了吗?”他说。 “足够了。回答我吧。”我说。 随着我做出确认,手里的神印碎片就像是在热水里溶解的雪球一样消失了。 “两天后,月隐山。”神印之主给出了时间和地点,“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那个地点,只要去了那里,就必定可以遇到你的目标。” 我记下了这段信息,并没有再继续询问更加确切的时间和地点的信息。有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在,只要我在正确的时间去了正确的地点,就没有道理会无法遇到挟持长安灵魂的银月。或许神印之主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吧。 我转过身体打算走开,却发现在给出答案之后,神印之主并没有立刻散开周围的灰色雾气墙壁。我回过头再次看向了他,只见他端坐在巨大岩石座椅上,依旧以仿佛具有实质压力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刚才那种程度的问题,远远不值得用一枚神印碎片做交换。”他淡淡地说,“你还可以再向我提出一个问题。” 262 神照 神印之主貌似不希望我只是问了那么简单的问题就收场。 是因为他想要加深我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吗?还是说有着其他的目的? 之前通过观察五号,二号小碗和我仅仅是确认了与神印之主进行交易会加深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却未能够确认到不同程度的问题是否会形成不同程度的加深效果。而现在从神印之主的态度来判断,似乎“简单的问题”确实不足以在我身上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既然他主动这么“推销”,我就更加不可能让他如意了。 “你不是说一枚神印碎片只能交换一个答案吗?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交易就到此结束吧。” 这句话原本应该是由神印之主开口向纠缠不休的提问者打出去的牌,现在反倒是从我的嘴巴里面跑出来了,真是世事难料。 “你确定要错过这次机会吗?” 神印之主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继续询问:“你不是还有其他更加重要的问题吗?比如说,如今与你敌对的那个所谓的大无常到底是谁,或者是你的‘超能力’到底从何而来。只要你问出口,一切疑问都将立刻迎刃而解。” 神印之主显然是知晓我在现实世界的活动,甚至还很可能知晓我内心的很多想法。不过,如果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就太对不起他那“通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的自我宣传了。 因此,我并不为此感到吃惊,同时不假思索地回答:“不问。” 之前都说了要相信二号小碗、按照她的建议去做,我不打算在这里出尔反尔,回头再去跟她说什么“对不起,我贪心了”,那样未免太逊色了。而且,在聆听过二号小碗的分析之后,我也算是找回了部分旁观者的清醒心态。 正如同她所说,现在的我完全没必要着急知道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估计是由于大无常这一次元的敌人给我的心理造成了无形的负荷,让我难免滋生了一些弱者的思考,超出必要限度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暗算我们。可是这真的很重要吗? 敌对大无常之前对我们直接出手,这个事实更是令我额外产生很多压力,以至于看漏了其中的机会。机会时常隐藏在危机之中,我应该这么看待问题才对——敌人可是明摆着会自己送上门来。既然知道了敌对大无常不会以直接杀死麻早为优先目的,且麻早有着从大无常手下逃脱的能力,那么接下来只需要我把自己的力量提升到足以与大无常战斗的水平就足够了。 或许二号小碗之前表现出来的真诚态度也影响到了我的一些判断。她的祈祷之力的激活条件相当严格,就连为了自己的性命而祈祷都无法满足条件,而她却能够断言自己能够为了我的安全而献出祈祷。这就意味着在她心里,我的性命安全甚至超越了她自身。所以在她的面前,我变得有些无法像是以往那样,表现出对于自己性命满不在乎的态度。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感觉自己说不定有些被二号小碗所“克制”。 神印之主注视了我一段时间。正当我以为他要继续“推销”之际,他再次曲起手指,轻轻叩击岩石座椅的扶手。笼罩着我们的灰色雾气恢复了原本的浓淡程度,周围的被选中者们可以再次看到我们的身影了。他似乎并不打算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劝说我继续提问。 “那么,交易结束。”他说。 我转过身,回到了二号小碗的身边。 二号小碗立刻走上前来,牵住了我的手,同时反反复复地观察着我的身体。 她像是皱起了眉头,在念话之中向我报告:“果然,你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加深了,而且还变得比我想象中要更深……” “我刚才可没有问得更多。”我说,“具体变深了多少?” “不是很好形容,不过……至少比起其他被选中者与虚境之间的联系还差得很远。”她小小地松了口气,“只是这样的话,应该还不足以让神印之主影响到你的生死。” “这样就足够了。” 本来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说不定只是一次交易就会变得与其他被选中者一样,现在这个结果可以说是超出期待的好。 我一边回应,一边观察周围,然后发现场地上的人数出现了减员。 四号宣明和一号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 “那两个人去哪里了?”我问。 “一号先生说是想要跟宣明单独说话,现在两个人移动到了迷雾的深处。”二号小碗说。 一号想要聊的无非是与神印碎片相关的话题,不过他之前都已经尝试过了,四号宣明的神印碎片是无法出借给他的,他现在又想要找四号宣明做什么事情? 就在我疑惑思考的时候,一号和四号宣明都回归到了岩石座椅区域。这两个人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站立在不同的位置,彼此之间也没有再次交流,不知道是把事情谈成了还是没谈成。 同时,四号宣明也没有要向神印之主提出交易的意思,六号同样也没有。后者身为大无常,多半也已经像是四号宣明那样得到了更多的神印碎片。他们八成都在忌惮交易之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他们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是生死任由神印之主操纵的局面,很可能在他们看来,现在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刻,或者是还没有到自己无法处理的境地。这也是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二号小碗代替我去做交易的理由。说不定在如今的我身上,已经被埋下了某种神秘莫测的暗雷。 只不过,纵使“暗雷”真实存在,这种程度的伏笔肯定还不足以对我起到重要的作用。这一点也可以从神印之主想要让我提出更多问题的态度判断出来。 见到人数再次集齐,六号环顾四周,突然郎朗地发出了声音:“按照这个神印之主的说法,这个所谓的虚境聚会,是为了让我们交流与神印碎片相关的情报而设立的,但是你们不认为这种形式的交流效率太低了吗?” “你的意思是?”四号宣明问。 “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六号先是嫌弃地看了四号宣明一眼,然后对着我们说话:“我是罗山大无常——神照,现在,我就在罗山的总部。你们无论是想要收集更多的神印碎片,还是对于这场碎片竞争……甚至是对于这个神印之主存在疑问,都可以前来总部寻找我,与我达成合作。”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毫不避讳神印之主就在旁边。不管怎么听,他想要与其他被选中者合作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在神印之主提出的碎片竞争里面占据优势地位。集齐所有的神印碎片,拜托神印之主实现自己的愿望?那样的事情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他放在自己的思考回路里面。 他这是明晃晃地剑指神印之主。 神印之主却是仿佛稳坐钓鱼台,对于这些话语毫无反应,任由对方继续说话。 神照……据我所知,这是某个超凡主义大无常的名字。 超凡主义一共有四个大无常,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极有可能就在这四人里面,而我可以肯定神照并不是不久前袭击我和麻早的大无常。这下嫌疑人名单可以去掉一人了。 现在仍然有着嫌疑的大无常,按照我心中的嫌疑程度高低排序,分别为转轮王、卦天师、命浊……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同时继续观察场上的变化。 “当然,你们之中有的人,可能正处于无法在明面上接近罗山的立场,这我也可以理解。” 六号神照看了一眼一号,说了下去:“那样也没有关系,只需要在回归现实世界之后,在心里念诵我的名字,并且说出自己被选中者的身份就可以了,之后我会找到你们。 “你们多半会觉得我居心不良,有着什么阴谋诡计。我不会在这里做无聊的自证,因为我确实无法立刻向你们证明自己的善意。但是我会先把好处直接告诉你们。只要在下次虚境聚会之前主动找到我,我就会赠予你们一枚神印碎片。 “送出去的神印碎片,无论你们要拿来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过问。是要放在自己手里做研究也好,还是交易给神印之主,换取实现自己愿望的知识也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一号似乎先心动了,他说:“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神印碎片?不对,问题不是这个……我们各自持有的神印碎片应该是无法交给其他人的才对,你打算怎么把神印碎片送出去?”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所说的准备送出去的神印碎片,应该都是故意留出来的、没有与自己绑定过的神印碎片。”我说。 不知道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一号疑惑地问:“故意不与自己绑定……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263 尾声 故意不与多余的神印碎片绑定,当然是有意义的。 现阶段我们这些被选中者手里神印碎片的去留,完全是由我们自己决定;而神印之主如果想要完成自我复活,就必须将神印修复完全。现在这个情况其实并不符合神印之主的利益。 我和祝拾过去就有推测过,神印之主很有可能具备在最终阶段强制性回收所有神印碎片的手段,这个手段靠的大概就是我们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绑定关系。而如今看来,我们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也可以成为一种补充材料。 过去我在接触到银面具博士的神印碎片之际,神印碎片在与我本人意志无关的前提下自动完成了与我的绑定。我想,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六号神照必定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收集第二枚之后的神印碎片时,他很可能会交由自己麾下与神印碎片有缘的人员代为回收。 这是为了防止神印之主在今后借由与我们之间的联系强制性回收神印碎片,是一种预防措施。我以前也有想过在得到多余神印碎片之后让麻早和祝拾也拿一份,连我也可以想到,在情报相同的条件下,六号神照没有想不到的道理。 “能够这么快就读出我行为的意图,说明你是站在和我相同的立场上思考问题的。果然就和我想象的一样,你是神印之主的敌对者,是吗,三号?”六号神照对着我说,“你是我最想要邀请的人,只要你加入我,并且交出你入侵虚境的方法,我愿意用三枚神印碎片做交换。” “我已经强调过了,我并没有使用什么特别的方法。” 硬要说的话,这个方法就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然而我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其他人,尤其是不可能告诉给大无常。扫把星体质对于大无常有着何种意义,我自己再清楚不过。 六号神照沉默不语地凝视着我,而四号宣明则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对着六号神照说:“神照,你胆敢把自己拥有那么多神印碎片的事情暴露给我,就不怕我摸到你家去?” “有本事你就过来吧,宣明,我必杀你。”六号神照杀气腾腾地说。 听着他动辄就可以拿出三枚神印碎片,一号思考了下,然后向神印之主提问:“神印之主,神印碎片一共有多少枚?我们要收集到多少才算是个头?” “神印碎片的总数并不是固定的,会因为观测时间和观测方式的不同而出现变化。我已经将其控制在了二十一到三十五枚这个区间内,当你们全部收集完成之际,我会宣布结束。”神印之主回答。 “数量不定”可真是不可思议的说法,可既然是发生在神印这件神器上的事情,那么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我在心中计算了下,假设现存的神印碎片是“二十一枚”这个最小数量,减去七个被选中者对应的七枚神印碎片,我和五号之前交易的两枚,以及四号宣明的一枚和六号神照的三枚(当然,我可以肯定他们还有更多),还有扶风基地的一枚,剩余仍然下落不明的神印碎片最多就只有七枚。 如果是“三十五枚”这个最大数量,那就是还必须寻找二十一枚,听上去好像是还有很多,不过要是再考虑到四号宣明和六号神照可能拥有的更多的神印碎片、应凌云所拥有的神印碎片,以及其他大无常可能收集到手的神印碎片……真正下落不明的“无主神印碎片”很可能只占据少数。 而要是按照“二十八枚”这个中间数量去计算,说不定已经没有所谓的“无主神印碎片”了,不在我们这些被选中者手里的神印碎片搞不好只有个位数。 如此一看,这场碎片竞争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展到了后期阶段,而最领先的人看上去则是对于许愿机会毫无关心的六号神照。 只不过我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会结束,别的不说,说不定飞去了末日时代的神印碎片还不止一枚。那是只有身处于末日时代的二号小碗才有机会收集到的神印碎片,然而二号小碗实力有限,一身原本就不擅长抵御危险的本事在末日的土地之上更是被封印了七七八八,要求她去收集下落不明的神印碎片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而只要她不将其收集到手,神印就无法修复,碎片竞争也就无法画下休止符。神印之主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难题呢? 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了自己的心事里,有的好像在思考剩余的神印碎片、有的好像在思考六号神照的拉拢,在所有情绪各异的人里面,我注意到七号仍然是优哉游哉的样子。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岩石座椅上,自始至终都不说出一句话来,好像隔岸观火的路人。 虚境陷入了无言的氛围,没有人在继续交流,也没有人要提出交易。 我预感到这次的虚境聚会即将结束了,便再次看向了二号小碗——看向了这个比起自己、更加珍视他人的,聪明而又厌世的小小少女。 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过去的麻早的些许影子。 离开虚境之后,她就要再度回归到那片压抑、恐怖、危险的末日之地了。 我想要拯救她。 但是,现在的我又能够为她做什么呢? “三号先生?”她问。 “小碗,还记得我之前对你提到的失魂症吗?”我说。 “我记得。你怀疑麻早姐姐和我是和平时代的失魂症患者,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并且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以为自己是末日时代的原住民……就连麻早姐姐也有这样的怀疑,但是你们没有在失魂症患者的名单里面发现我的存在。”她说。 “是的,但是我仍然不打算彻底放弃这个假设。说不定你真的是某个失魂症患者,只是我们暂时没有把你找出来而已。我想要再试试看。”我说。 她并没有否定我的想法,而是顺着我的话说:“那么,三号先生,你打算如何尝试呢?” “我想要知道你关于过去的记忆。”我说,“我很清楚你已经忘却那些事情了,但是,会不会还有着些许碎片残留了下来呢? “我以前有个交往不深的朋友说过,知识这种东西再客观,人也只能以自己的主观视角将其处理消化,会在知识之中加入自己的主观色彩。虽然你们的事件记忆都会在狂气的洗刷之下被忘却,但是技能记忆都还留着。而事件记忆与技能记忆之间应该并不是完全泾渭分明的关系才对。” 有的人是通过书本学习知识的、有的人是通过实践学习知识的,后者的知识建立在与外界的互动基础之上。这种互动的结果留在脑海里面,既是技能记忆、也是事件记忆。纵使事件的属性褪色,可既然技能记忆还残留着,那么作为其中根干的事件记忆部分应该并没有被完全删除。 人类并不是生下来就会口吐人言并具有社会常识的动物,这些都是建立在与外界互动的基础上形成的。而既然二号小碗并没有忘记语言和常识,那么其中应该还残留着关于过去记忆的些许碎片才对。 “碎片……”她自言自语。 “什么都好。一片图像、一段声音、一股气味,哪怕只是一点点模糊不清的印象也可以。”我说。 她像是在努力压榨自己的脑浆,全神贯注地思索着,片刻后,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否能够成为线索,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真实的回忆,还是自己幻想捏造出来的印象……” “嗯,你说说看。”我说。 “我以前好像是有妈妈的。”她说。 “妈妈?”我问。 “我已经记不清楚妈妈的脸和名字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妈妈分开的,只记得,好像……可能有过那么一件事情……”她出神地说,“小时候,我似乎有过很多玩偶,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决定把所有的玩偶都遗弃掉……而妈妈则把那些我遗弃掉的玩偶全部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一个白色的箱子里面。” “妈妈、玩偶、白色的箱子……”我记下,“还有吗?” “……没有了。”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只能想起来这些。” “没关系。” 这些信息作为寻找她现实世界身份的线索,真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使用。 虽然我没有将这样的感想说出来,但是她察言观色的能力那么强,现在还是处于念话连接状态,她大概看得出来。我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而这时候,我发现周围的灰色雾气正在变得浓密。 这是结束的信号。 虚境聚会终于要落幕了。 最后,我想起来了一件或许很重要的事情。 “对了,你之前说过,我们之间还没有真正地认识彼此吧。我好像也没有对你说出过我真正的名字。”我说。 闻言,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期待:“是的,三号先生。” “我的名字叫庄成。”我说,“希望下次还可以再见到你。” “嗯,下次见,庄成哥哥。”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回应了我的道别。 浓雾宛如帷幕般隔绝了一切。 梦结束了。 264 夜谈冬车1 当我苏醒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是凌晨两点钟,外边的天色估计还是黑暗。我是在床上醒过来的,依稀记得自己在进入梦境前是在练习赝造水中月的使用技巧。大概是麻早见我昏睡,就把我搬运到了床上。 麻早这会儿正倒在房间里的另外一张床上,睡姿东倒西歪。我查询了下留在她体内的热能记号保存的历史记录信息,看起来她原本是打算守夜,只是到了后半夜就哈欠连天,最后忍耐不住睡意,不小心睡了过去。 只是熬夜了一下下就困成这样,估计也是灵魂创伤的缘故吧。她总是在我的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可是灵魂里面有着大魔留下的重伤,绝对早已经影响到了她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她一直都是在逞强。 我走上前去,把她的胳膊和腿摆放成合适的姿势,再将她的脑袋好好地搁到枕头上。她中途貌似是要醒过来,却还是继续睡了下去。我希望她可以多在梦乡里休息一段时间,尽可能以温柔的力气动她,最后为她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些之后,我便再次走到房间里配套的书桌前,坐了下去,拿出手机查询起了“月隐山”这个地名。 神印之主没有糊弄我,这确实是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地点。根据检索结果,月隐山是距离扶风基地大约有三四百公里的山峰,山脚下还有座古镇。 说是古镇,其实也没有特别古,是大约八十年前建立的城镇,名字叫“月隐山城”,以旅游业为经济支柱,人气却是不冷不热。月隐山的部分山区也是观光区域的一部分,而大多数区域则是未开放状态。参照我以前在全国各地调查怪谈事件的经验,这种现象其实很正常。 深山老林向来都是事故易发地,每年都有怀着半吊子心态在山中失踪的爱好者。有的还可以被发现遗体,更多的是就连遗体都找不着,最后沦为一些人口中的谈资。 纵然是在现代社会,深山也在人们的内心有着神秘的色彩,或许这也是传承自基因深处的一种集体无意识。因此失踪在深山之中的受害者,偶尔会被事不关己的好事之徒当成虚假怪谈的素材传播出去。 等天一亮就去找扶风道别吧,然后和冬车也差不多应该说再见了。尽管还不是完全确定麻早招引灾厄的体质到底是出于何种安排,才会把冬车如此巧合地吸引到扶风基地来,不过考虑到之后我就要去月隐山寻找挟持长安灵魂的银月,说不定冬车的出现仅仅是为了把高级研究员带到我和麻早的面前,为我们提供与银月相关的线索。 理所当然,我也不至于就因为升起这种念头而彻底放下自己的疑念。留在冬车身体里的热能记号这会儿还在,我稍微感应了下那边,然后发现冬车的动向有些奇怪。 他眼下不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休息,而是正在走廊上移动。仔细观察,他好像也不是在特地往某个方向前进,更加像是在散步。 他这是在散心吗?凌晨两点钟,在走廊上走路散心?我起先有点疑惑,旋即倒也想开了。他这么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被实质性地软禁在了基地里面不允许外出,还疑似被扶风这个活了数百年的大成位阶窥伺性命,心境肯定非常沉重复杂。要是可以在基地外边散心也就罢了,现在的他可不就只能在走廊上散心了吗。 我的偷窥再次被他觉察到了,他忽然一抬头,阴沉凝重的表情转变为阳光明媚的笑容,打招呼说:“庄成前辈,你也没有睡觉吗?” 他的位置距离我们的房间倒也没有很远。想到很快就要说再见了,这次我就不再装作没有听见他打的招呼,便在房间里面额外放了一大堆“萤火虫”,然后推门而出,去到了冬车那边。 走廊上面空无一人,照明灯光依旧毫不环保地全部打开着,旁边还有供人休息的长椅,以及自动售货机等等公共设施。我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罐可乐,把其中一罐扔给了他。他受宠若惊地接住了,然后连忙道谢。我们在长椅上坐下来聊天,我顺势问起了他这么晚不睡觉的理由。 他的表情再次蒙上阴霾,顾左右而言他地回答:“修行功课有些受阻。” 我没有揭穿他,不过听了他的这个借口,倒是对于另外一件事情产生了好奇心,问:“你现在不是成级别吗?我听说这个级别意味着猎魔人的登峰造极。到了这个地步,还有需要通过修行功课去精进的余地吗?” 我知道成级别之上就是大成位阶,从这个角度来说,冬车肯定也还有需要精进的地方。可是既然如此,成级别又为什么会被称呼为猎魔人的极限呢。 说到底,到底是什么决定了成级别和大成位阶? 我在询问麻早在全盛时期是不是大成位阶的时候,她给出了“自己也不知道”的答复,旋即又说了全盛时期的自己应该可以与神枪和辰龙那种级别的敌人进行战斗。明明有着大成位阶的力量,却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成位阶。这似乎是在暗示,成级别与大成位阶之间有着“力量”以外的判断要素。 成级别与大成位阶之间都是如此,那么在判断大成位阶与大无常的标准里面,是不是也有着我过去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未知要素呢? “……对不起,是我刚才表达不准确。” 冬车好像没想到我会深入询问,他先是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解释:“到了我现在这个级别,正常的修行功课已经无法帮助我继续进步了,所以我现在的修行功课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现有的力量水准不退转而已。毕竟修行和学习一样,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这种原地打转的功夫是不存在受阻不受阻一说的。 “现在卡住我的,是通往大成位阶的道路,也就是鲤鱼跃龙门的一步。” “跃龙门……具体是什么意思?你可能也知道,我是半路出家的猎魔人,很多常识我都不清楚。虽然你称呼我为前辈,但是在这条道路上,你才是我的前辈。我想要请教你,由你为我解惑。”我说。 闻言,他像是很高兴,流露出了乐意至极的情绪,接着说:“庄成前辈,你可知道‘知见障’一说?” 所谓的“知见障”,在我的理解之中,就是人由于知道了某件事情、反而无法以不知道为前提进行思考的现象。比如说,在现代社会接受科学教育长大的人,是无法想象蒙昧时代的古人到底是以何种视角面对具有无穷未知神秘的自然世界的。 而就我自己的经验来说,在接触到怪异世界之前,我对于怪异世界有着无限的想象;如今,我接触到了罗山和人道司,在一系列的冒险之中认知到了猎魔人和大无常等等概念。所以现在的我一想到怪异世界,脑子里面就都是这些概念的组合体。 怪异世界在我意识之中的无限可能性被收束为了单独的一种,而我已经无法找回过去心目中那个具有无限神秘的“另一个世界”了。 这是我接触到真正的怪异世界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往大的说,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成长的代价。 每个人都在幼儿阶段对于自己生活的世界有着无穷的好奇心,而逐渐地,大多数人不再关注世界的未知。因为生活中的绝大多数事情都在人们心中形成了既定的经验,人们因此而无法寻回天真无邪的心灵。 听到我的答案,冬车认同地点了点头。 “许多灵修学说,包括道教的修行理论都认为,人一出生,从呼吸这世上的第一口空气开始,灵性就在逐渐地受到污染。在身体从幼儿进化为成人的同时,灵性却在不停地退化。”他说,“这是因为我们人类有着学习的本能,从出生开始就会本能地接收周围的信息并加以理解。 “逐渐地,我们会形成经验、形成知识、也会形成‘知见障’。正因为思考变得秩序而富有条理,所以在无形中也会出现惯性和轨道。 “对于外部的世界知晓得越是多,我们内部的世界反而会变得越是狭隘。” 对于他的这段话,我却是无法立即认同,甚至觉得有些反智主义色彩。几千年前的古人以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有的甚至会以为世界是被乌龟顶在身上的、或者是被无比巨大的蟒蛇环绕的。 而如今的人们已经意识到了宇宙的广袤,意识到就算是貌似无垠的银河系,在宇宙之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是建立在无数知识和技术的进步之上得到拓展的世界观,又怎么可以说是狭隘呢。 不过,我并未立即出声反驳他。文化不同的人无法理解彼此,在世俗社会成长的我与在猎魔人世界成长的他之间亦是如此,这也是一种知见障。或许我的想法在他的心里并不足以驳倒他,又或者是我在自己的视角下曲解了他试图表达的真实信息。既然现在是我在请教,那么我就有责任先听他把话说到最后。 265 夜谈冬车2 “人类的文明就是靠着无数经验和知识的积累发展壮大的,就连我们猎魔人也会遵循类似的规则。无数的神秘学理论、法术知识、修行功课,为的都是帮助我们更加熟练地操纵法力。”冬车继续讲解,“然而,法力的本质很可能处于与之相反的方向。我们越是学习,越是容易受到知见障束缚,法力的可能性就会变得越来越少。 “如果说累积经验、总结知识是文明的道路,也是人类应该践行的道路,那么法力显然是一种背离人道的、反文明的力量。” 他的话语符合我过去的经验。 有时候我也会感觉到,我的火焰所表现出来的极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极限,而是自己思考方式的极限。我的火焰之所以做不到某些事情,其根源就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没有道理做得到。而我无法摆脱那样的思考。 这件事情在我过去转化少女陆禅的本体——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的时候尤为明显。当我没有想那么多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枚银色的勋章分解为自己的火焰随身携带,而现在肯定无法再做到类似的事情了。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那不是自己的物品。 银月之所以那么恐怖,就是因为她可以不受到人类思维的限制,使得法力能够发挥出来诸多荒诞不经的效果。不过相应地,有些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她或许反而做不到,只是我暂时没有观测到,或者是她将其隐藏得很好。 归根结底,银月也是具有智慧的生命,应该也具备某些思维的定式。 真正能够发挥出法力精髓的,说不定并不是具有高级智慧的使用者,而是盲目的、痴愚的使用者。 “经验和知识是一座高山,我们靠着攀登这座高山到达了高处,却也被山的高度决定了自己的极限。因此当猎魔人靠着修行到达成级别、登峰造极之后,如果还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克服极限,也就是清算自己的知见障。”冬车说,“这一步也被称呼为‘后天返先天’,成功踏出去的,就是大成位阶。 “自不用说,这一步非常困难,等同于是要抛弃过去使自己变强的一切。从山崖上跳下去的后果就是被摔死,这就好比是要求跳崖之人自己长出翅膀飞往高空一样。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成境……成级别的猎魔人栽在了这一步上。 “每一个大成位阶的突破经历都是不可复制的,前人走过的道路,后人就算模仿行走,也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就是大成位阶会被称呼为“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的理由。 跨越猎魔人常理的极致,攀登到山巅之后也没有停止,而是一飞冲天……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祝老先生会说如果我只是打败辰龙,在罗山看来就会显得缺乏含金量了,因为辰龙大概没有过那种不可复制的突破经历。 实际上,辰龙给我的感觉也确实弱于神枪,他的“传送门装甲”亦是在强大的外壳之下充满了斧凿痕迹。或许辰龙并不是真正的大成位阶,仅仅是“具有大成位阶的战力”而已。 说不定麻早也是这么怀疑自己的。 “但是,就算是大成位阶,好像也没有表现出来法力的无限可能性吧。”我提出疑问,“还有,如果说成级别和大成位阶的差别在于知见障,那么大成位阶和大无常的差别又在哪里呢?” “大成位阶操纵法力靠的不是经验和知识,而是超验的直觉和本能。而就算是直觉和本能也不是毫无极限的。”冬车细心解释,“说得不敬一些,从成级别突破到大成位阶,只是把猎魔人因为知见障的存在而无法淋漓尽致发挥出来的天赋给全部解放出来罢了。 “至于说大成位阶和大无常的差别……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在罗山之中一直都流传着一种说法。 “如果说从成级别到大成位阶不可复制的仅仅是突破的方法,那么大无常则是存在本身就是不可复制的。” “怎么说?”我好奇。 “前面也有说过,大成位阶仅仅是把猎魔人的天赋全部解放了。而在神话传说时代,有的人一生下来就会直立行走、口吐人言,有的人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天降异象。你会认为他们的天赋和普通人的天赋是一样的吗?”冬车像是在努力寻找例子,“就比如说那位从罗山叛逃的宣明……据说他是数千年前的商祖,他的出生与天命玄鸟息息相关。 “同这样的人相比较,自命不凡的猎魔人们也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与其说他是人类,不如说是以人类的肉身行走在世间的天生神明。他从一开始就具备成为神明的资格。 “当然,并不是说所有的大无常都有着这么离奇的出身。也有少数看似平平无奇,后来却不可思议地成为了大无常的人物。比如说祝家的先祖祝壹,又比如说老拳神、柳树影……不过大多数猎魔人都相信他们也都是从一开始就具备了成神资格的人物。 “而庄成前辈,你也一样。 “虽然神话时代早已远去,但是神明的诞生可能还没有彻底结束。罗山方面有着传言,你或许就是继宣明之后降生在人类之中的,新的火之神明。” 我? 尽管对于这套“出身论”不是特别感冒,可我还真是没办法直接反驳他。毕竟要说我这一身“功力”都是自己刻苦学习、勤奋锻炼得来的,那就连百分之一都欺骗不到自己。我从一开始就具备大无常层次的力量,只是还没有将其完全解放而已,这一点我比起任何人都要清楚。 然而,要说我是什么“天生的火之神明”,那估计还是有待商榷的。 对于自己超能力的源头,我一直都有着挥之不去的怀疑。 我很可能并不是罗山的猎魔人们,以及冬车所以为的那种天生伟大的人物。 “庄成前辈,我的回答有帮助到你吗?”冬车期期艾艾地瞧着我的脸色。 我郑重其事地说:“有帮助到,谢谢你。” “太好了。”他喜悦地说。 接着,他又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问:“不过,庄成前辈,你似乎还有其他事情想要问我?” 为什么我遇到的尽是这种直觉敏锐的人……我一边腹诽,一边回答:“是的。” “是什么事情呢?” 说着,冬车的脸上出现了阴霾:“是和我师父有关的事情吗?” “不是。卦天师的事情就算问你你也答不出来吧。”我说。 冬车或许是卦天师的棋子——纵使知道这一点,我也不打算对冬车不利。毕竟在那种假设下,他就只是受到卦天师摆布的受害者罢了。至于他日后是不是会回归超凡主义山头、回归卦天师的麾下,那也是日后的事情,我不想要拿可能的未来去清算现在的他。而考虑到现在与他之间的友善关系,如果扶风打算伤害他,我也可能会帮他一把。 虽然他似乎不是人类——面对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类的冬车,我再次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这个谜团。 同时,我说出了自己的问题:“我想要问你的是麻早的事情。之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偷偷看她吧?” “嗯……果然被看出来了吗?”他赧然地说。 我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麻早?” 闻言,他先是沉默,然后摇头:“我一开始也想过是不是这样,可是……” “可是?”我追问。 “我要是喜欢她,那么我好像也很喜欢你。”他说。 “——啊?” 我可能还是第一次这么警惕一个比自己岁数小好几岁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 见状,冬车连忙辩解:“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最好不是。”我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关注她,就是不知为何感觉她很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不过,庄成前辈你也很吸引我的注意力。呃,应该怎么说才好呢……”他苦恼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你解释,总之,我真的不是那种意思。” 他看上去相当烦恼,我心里却是有了底。 他之所以会关注麻早,八成是因为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吸引了他这个人外之物。而在我的身上之所以也会产生相同的现象,要么是因为他原本就很崇拜我(这话由我来说倒真是尴尬),要么是因为扫把星体质的连坐机制让我也染上了吸引人外之物的属性。 不过,好像还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为什么冬车比起麻早,还要更加关注我呢?出现在我身上的怪异吸引力,应该是次于麻早的才对。 想到这里,我难免意识到了更多的异常和矛盾—— 当我与麻早在一起的时候,按理说麻早会为她自己吸引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怪异事件才对。实际上她也确实吸引到了很多怪异事件,然而那些事情不知为何几乎都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沿着我的关系、冲着我来的。 266 夜谈冬车3 关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里面或许有着一些我尚不了解的运行机制,又或许是存在着外部的扰动要素使得扫把星体质造成的影响出现了偏差。在当下,我只能先记住自己发现的这个异常矛盾,之后继续观察研究。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冬车对于麻早并没有特别的居心,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关注麻早。而在分别以后,或许我们之间就暂时不会再有牵扯了。 真的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吗?我在心里这么怀疑着。冬车可是被扫把星体质招引而来的怪异之物,要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被我们甩掉,会不会太瞧不起麻早对于怪异事件的引力了呢。 我决定主动出击,说:“我们打算天亮之后就离开扶风基地,扶风软禁你的理由也会就此消失,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是这样吗?我的话……我想要继续自己的任务。”他说。 我稍微回忆了下,然后说:“你好像是打算去一个叫胡家村的地方,在那里调查怪异事件吧。” “是的。治世主义这边对于正规的猎魔人有着比起超凡主义更多的任务指标,每年都要完成规定数量的怪异事件处理任务。我转入治世主义还没有多久,而今年还有两个月就要结束了。”他苦恼地说,“虽然按照规矩,我需要完成的任务数量也可以降低,但是我知道在治世主义这边还有很多人对我心怀疑虑……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就想要至少完成与其他治世主义猎魔人相同的任务数量。而通过自己的私人渠道,我了解到在西边有一个叫胡家村的地方正在发生怪异现象。我想要以那里作为目标……这是表面上的理由。” 他一开始好像没打算说出最后那句话,而说到后面,他貌似有些忍不住想要对我吐露实情。 接着,他好像有点后悔。然而在现实中说出来的话语可不像是聊天软件里的消息,不是想要撤回就可以撤回的。 “表面上的理由……那么,实质上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我顺势询问。 “这个……”他犹豫了。 “如果那是你的秘密,不说也没关系。”我说。 “倒也没有到秘密的程度……不,确实是不方便说给他人听的内容,不过说给庄成前辈你听,应该是没关系的。”他迟疑片刻后说,“其实,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死?”我疑惑地问。 “这是一种预感。像是我这种天生有着强大觉察力的人,在死期将近之际,就会自动产生感应。越是无可阻挡的死亡命运,越是容易被我这类人觉察到。”他说,“而就在最近,我感觉到自己命中注定的死亡就要来临了。 “因为我的师父精通占卜算卦之术,所以我也算是对于占卜算卦略知一二,为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我已如冢中枯骨,死相甚至已经显现在了我的脸上。 “庄成前辈,在你眼里,我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死人吗?” 我细致入微地瞧着他端正稚嫩的面容。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接收到病危通知单的绝症患者一样消极沮丧。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他这些话语的感染,有那么一瞬间,我眼里他的面容竟真的显现出来了临终般的灰败之意。这就好像是我的错觉,再仔细去看就再也看不出来了。 我并没有天真到相信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而正当我想要将自己窥探到的异常感觉如实相告之际,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灵感,就像是自己说出来的话语真的会变得灵验一样。 实话实话或许不是个好主意……我转而说:“你怎么看都不是个死人吧。” “承你吉言。”他逞强微笑。 我品味着自己刚才的感觉。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语会变得灵验呢,难道我在这里承认他真的像是个死人,他在之后就会真的变得必死无疑?我的话语可以决定他未来的命运? 就好像我由于过于强大而使得怪异之物无法轻易与我结缘一样,有时候强大的力量本身就会伴随着诸多神异。而在神秘学中,“语言”被认为先天具备超自然的神秘,由我说出来的话语或许更是如此。如果说我有着宛如神明的内在潜力,那么在我的力量已经觉醒的现在,我的言语或许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神明的言语,具有“盖章定论”的神秘效力。 冬车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出现的异常迹象。说不定他所算出来的自己的死劫,与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不像是人”的古怪印象有着深刻的关联。 我曾经怀疑真正的冬车是不是早已被怪异之物杀死并取代,如果将之前得到的信息与这条怀疑相结合,似乎很容易就可以得出真正的冬车早已倒在了自己的死劫之下的推测。 我感觉不出来眼前这个冬车对我有恶意和欺骗。难道说真相是杀死并取代冬车的怪异之物误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冬车,并且还在为那早已结束的死劫忙前忙后?虽说这是个听上去过于天马行空的假设,似乎也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那么,这件事情和你要去胡家村有什么关联吗?”我问。 “首先,胡家村是个出现在我梦里的地名,通过占卜法术的验证,我可以肯定那是现实中存在的地方。只可惜现实中叫胡家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我只能靠着自己的预感判断出那个地方应该位于西方。而根据卦象显示,我唯一的活路也在那个方向。”他说。 “原来如此。”我点头,“你做的梦又是什么?你可以保证自己找得到那个地方吗?” “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梦里迷路了。”他叹息,“至于找不找得到……这方面我倒是很有自信,我预感自己只要愿意去找,就绝对可以找到位置。” “这件事情有没有时间限制?比如说不在多少天之内到达胡家村,你就必死无疑什么的?”我问。 闻言,他沉吟片刻,然后说:“时间上虽然不是完全没有限制,但是感觉没有那么紧,只要是在十天之内到达应该就不会有大碍。” “那么,至少在这两天时间里,你是否可以不要靠近那个方向?”我问。 他诧异地问:“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我认为胡家村很可能就在月隐山一带。 这是结合“我和麻早在近期很可能无法摆脱与冬车之间的牵扯”这条推测得出来的结论,如果说之后要前往月隐山的我们会再次遇到要前往胡家村的他,那就只能认为双方的目的地大概率是重合的。 而我之后多半还要在月隐山与银月再次发生冲突,那是就连我都难以想象会如何开始和结束的怪异之战。届时,如果冬车与我们靠得太近,可能就会遭受池鱼之殃。进一步说,他所谓的死劫说不定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的事情在这两天功夫里面就可以得到解决,之后如果还有更多的闲工夫,再帮冬车看看他那里的情况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之后还有至少八天时间,比起早到要安全太多了。万一事后发现冬车真的是披着人皮的魔物,到时候再处理也不迟。我是这么想的。 以防万一,我没有直接告诉冬车“月隐山”这个地名,也不方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好说“两天之后你就知道了”。话题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冬车心事重重地回去了,而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麻早仍然在安然睡眠。我再次坐回到书桌旁,用手机调查网络上关于胡家村的资料。 名字叫胡家村的地方还真是不少,或者说只要是按照“某家村”这个格式起的村名,再往里面填写一个不那么生僻的姓氏,检索结果就不会少到哪里去。这还是可以调查到的数量,要是再把在网络上检索不到条目的小村落计算进去,估计还要更多。 对了,冬车提到过,他要找的胡家村是在西边……我试着再次检索了月隐山在地图上的方位。果不其然,月隐山也在我如今所处地方的西边。看来我先前的怀疑是正确的。 随后我又去调查其他方面的信息,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到了早晨时段。基地外边应该已经天亮了。忽然,在搜索与怪异事件相关的信息途中,我刷到了一条新鲜出炉的新闻。 政府在官方平台上向全社会公布了失魂症的存在,如今国内已经统计到有超过十万人因失魂症而陷入植物人状态,患者的数量每时每刻都在激增之中。 发病原因不明、解决方向不明、没有科学解释……政府以相当于承认这就是超自然事件的口吻陈述了现在的局面。虽然现在还是早晨,但是相关的评论已经在各大媒体平台上风起云涌。 非常识的世界正式展露在了普通群众的视野之中。 267 启程月隐山 我在网络上看到了大量质疑的评论声音,多数人无法立即接受超自然事件的存在,认为政府是在把自己的无力推脱给鬼神之说,也有人认为是政府在媒体平台上的账号被盗取了,或者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一起恶作剧。 由此可见,纵然是以官方势力的公信力,也无法第一时间就让接受了积年累月科学观念洗礼的群众相信失魂症这一超自然现象。 有的人尽管相信,却认为所谓的超自然现象不过是以现阶段的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事物,而不是真正超越科学领域的事物——或许这也是真相吧,实际上人道司就是在尝试以科学手段解析超自然力量,虽说大多数成果都是建立在可疑外力的基础上,却至少不能说是毫无建树。 立即就表示能够接受超自然事物的也大有人在。由我这个超能力者兼怪谈爱好者来说可能不太好,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有着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的迷信之人。纵然这次的判断是正确的,其判断逻辑却不能说是建立在正确的基础上,只能说是误打误撞摸到了正确的答案。 不过,无论是相信的,还是不相信的,他们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接受怪异世界的存在。眼下这种争论和质疑的风气估计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随着官方势力对于怪异世界的承认,更多能够证实超自然事物真实存在的证据将会接二连三地被释放到群众的视野里。在这个过程中,罗山和猎魔人、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诸如此类的概念也会被普通社会所认知到。 混乱的世道即将降临。 按照一般的历史发展定律,混乱的尽头必定是秩序,就如同秩序的尽头必定是混乱。然而惟独这一次不同,在混乱的尽头迎接所有人的,将会是更加混乱的混沌。那就是末日。 在真正的末日面前,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国家和罗山、凡人和猎魔人,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如果无法克服这场大劫,即将降临的混乱很可能就会成为社会的最后一场狂欢。 麻早总算是醒了过来,然后愧疚地向我道歉自己不小心睡着的事情。这当然不能怪罪她,况且我昨晚也是忽然昏睡了。几番对话之后,她便问起了我忽然昏睡的缘由。看得出来她已经推测到了我昨晚是进入了虚境。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全部交代了出来。同时,我也说出了从小碗那里得到的与穿越相关的真相。 另外,考虑到麻早一直在担心小碗的生存问题,我紧接着也说出来了小碗所拥有的力量。当然不是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的。如果让麻早知道小碗在离开她之后说不定反而会活得更加轻松,她肯定又要陷入消极思考。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也不是小碗想要看到的。所以我就把小碗的能力解释成了“在神印碎片的影响下才突然觉醒的力量”。 麻早忧心忡忡的表情顿时拨云见日。 “这样啊,小碗现在很安全……”她少见地流露出了笑容。 “虽然她现在是一个人,但是只要有我定期进入虚境,她就算是不小心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可以帮助她及时回忆起来。所以你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她那边了。”我说。 她先是点头,然后感叹:“不过,没想到我的穿越原因这么快就解明了。原来是因为小碗……” 我也以为这道谜题需要再经过很长时间才可以解开。尽管小碗很久以前就说过那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可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怀疑自己到头来会不会只能收获部分的线索,真相还在更加遥远的位置。怎料她居然直接把谜底给掀开了。 交流过后,我们去基地食堂吃了早饭。冬车和扶风也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而我则向扶风说出了道别的话语。 “你们这就要走了?” 扶风大吃一惊,然后对着我问:“那么法正的事情要怎么办?他再过两三天时间就要来这里见你了,你是打算爽约吗?” “如果他愿意现在就来见我,我倒不是不可以抽出一天时间和他聊聊,但是他现在抽不开身,对吧?”我说,“这次我是有要事,所以非走不可。不过处理那边的事情也不需要很长时间,快的话大概明天就可以解决。等我完事之后再回来等法正上门也不迟。 “我的速度你也知道,一来一回不会比出门扔个垃圾再回家更加耗费功夫。你当我是出门扔个垃圾就是了。” “这……也有道理。”扶风想了想后说,“可是如果你离开这里,就无法保证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不会对你出手了。” “他会不会对我出手,并不取决于我在哪里,而是取决于法正的干涉吧?”我说。 “果然瞒不过你。”他说,“好吧,我明白了。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直接告诉你吧。至少在今明两天之内,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是绝对无法主动对你出手的。” “也就是说,法正至少还可以再遏制对方两天?” 我感觉他这个说法好像有些古怪。法正是大无常,敌对大无常也是大无常,双方都是同级别的强者,扶风却说后者“绝对”会被遏制两天。这个用词的分量可不小,扶风也不像是在故意说大话。难不成法正比起敌对大无常要强大很多?还是说法正在这件事情上面下了相当大的血本?亦或是其中有着我所不了解的猫腻? 还是说……敌对大无常就是法正自己,所以才可以把自己不出手这件事情说得那么言之凿凿?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现在带着麻早离开这里果然是正确的,解决月隐山那边的事情之后也最好还是不要回归扶风基地为好。 “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总之你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扶风显然不太愿意提及其中的内幕,“另外,如果你们是在担心自己在进入城市的情况下与大无常发生冲突,会对无关群众造成牵连,那么现在也暂时没有必要担心了。最起码在这两天时间里面,你们可以随意活动。” “我知道了。还有,既然我们要离开,那么也应该把冬车释放出去了吧。” 我有意提及这件事情,而旁边的冬车也竖起了耳朵。 扶风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冬车。他有可能与人道司有染,而冬车则掌握了相关的线索。就算他打着暗中封口的算盘,大概也会想要再多软禁冬车一段时日,而自己则要在此期间收拾自己的“犯罪痕迹”。我的提议是与他的利益相悖的——前提是他真的在与人道司私通。 不过,他在沉吟片刻后,还是点头了:“……只要你觉得没关系,那就可以。” 冬车大大地松了口气。 早饭过后,冬车郑重其事地向我们道了别,然后离开了扶风基地。 为了防止扶风在事后暗中追上去做什么事情,我在扶风基地待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带着麻早动身。这种做法其实最多只能防住扶风本人,万一他联络自己手下的成级别猎魔人去封口冬车,那就只能看冬车自己发挥。要是就这么败北了,那也只能怪罪自己实力不济,或者运气不好。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对冬车爱莫能助了。由于扶风基地内外存在的反探查结界,在冬车离开之后,我无法继续追踪到他身体里的热能记号。如果那是“萤火虫”就不至于如此了,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差别。纯粹作为一段热量存在的热能记号,虽然隐蔽性足够强大,但是在稳固性方面不如“萤火虫”。 如今留在祝家那边的“萤火虫”都还没有消失,只要我足够集中精力,即便是在扶风基地内部也可以强行联络过去,热能记号就做不到相同的事情。 临别之际,扶风把我们送到了基地门口,他看了看我,忽然说:“庄成,你的内在似乎更加接近超凡主义。” “你想说什么?”我问。 “你不是老拳神、也不是柳树影。如果你不打算被其中一边拉拢,最后只会同时成为双方的敌人。”他说。 “超凡主义本来就是我的敌人。你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加入治世主义,治世主义就会对我出手吗?”我问。 “是的。”他坦白,“如果你不加入治世主义,法正必定会选择消灭你。因为你更加有可能会加入超凡主义。届时,我也会成为你的敌人。” 这是我们之前一直心照不宣的事情,而现在他居然直接说出来了。不过,比起之前那些旁敲侧击和试探,我倒是更加喜欢他这么做。这样的人真的会暗戳戳地私通人道司吗?我甚至都产生了这个念头。 “我们终究不是政治家,而是猎魔人,你也更加喜欢这种直接的说话方式吧?”他微微一笑。 “你说得对。”我说,“是敌是友,日后自然会见真章。不过,你说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我的敌人,是不是自视甚高了呢?下次再见面,你可就不一定能够与我为敌了。” 闻言,扶风哈哈大笑,做完道别后便转身回到基地里面去了。 而我和麻早则向着月隐山启程。 268 背后的拥抱 以前我跟麻早约定过会帮助她熟悉现代社会,后来在空闲时间也时不时带着她在外边走动、领略和平时代的风光。然而最近这段时间事情那么多,又不方便待在城市地带,这件事情就暂且停了下来。 眼下难得有了两天安全时间,又要启程出发向三四百公里外的月隐山,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她乘坐了一趟火车。 其实只要我先把“萤火虫”以数十倍音速发射到月隐山一带,再使用火焰传送,并配合麻早的空间转移,我们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目标地点,任何交通载具在效率上都远不及这种做法。不过我注意到麻早从以前开始就对于很多公共设施有着不小的好奇心。 听说在末日时代,像是汽车和摩托车这种交通载具尽管没多少人在用,却还是有部分是能够启动乘坐的,麻早说自己似乎也有见到过几次。而像是火车和飞机这种大型公共交通设施则不然,她以前只见过废弃的火车和飞机,还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种东西动起来的模样。 就算提前几小时到达月隐山一带,也必须先在山脚下的古镇等待到明天,才有机会遇到挟持长安灵魂的银月。至少神印之主在昨晚的梦境里面是这么表达的。因此我也就顺势满足了下麻早的好奇心。而另一方面,我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实际上我已经提前把“萤火虫”发射过去了,打算先一步在月隐山进行搜查。 那里很可能是有银月潜伏的地带,虽然就算提前过去了估计也遇不到她,但是说不准可以先找到些许有用的线索。而且,既然是银月所在之地,谁知道会是何种龙潭虎穴。我是很喜欢在未知地带冒险,却不意味着我会故意让自己毫无防备地伸脚踩进去。前期调查也是冒险的一环,“萤火虫”本身就有作为侦察工具发挥调查用处的职能,这样也算是物尽其用。 在到达目标地点之后,麻早肯定不会选择置身事外。不如说,既然我要靠着她的扫把星体质帮助自己找到银月,而她又有着远超我的调查和追踪能力,那么到时候我肯定还要多多仰赖她。为了防止她出现意外,我必须先利用路上的时间把目标地点可能存在的“地雷”尽可能统统排查清楚。 我们在火车站简单地吃了顿汉堡薯条作为午饭,然后登上了火车。 买的是卧铺车票,车厢里面人不多,大约有一半的床位是空着的。附近有大人也有小孩,有打扮体面的、也有邋里邋遢的。有的人在聊天,有的人在拿着手机外放音频。 我把麻早带到了对应的铺位,她感兴趣地左看看右瞧瞧,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引起了她的兴趣。或许从她的角度来说,光是有很多人以松弛的姿态或坐或躺地处于自己的周围,就足以令她感到新鲜奇怪了吧。 而看着周围的光景,我忽然想起了冬车说过的话。他说自己当初是在乘坐火车途经扶风基地附近的时候抓到的人道司高级研究员,那么上午他在离开扶风基地之后,应该也是乘坐火车离去的吧。当然,现在他应该不至于是和我们乘坐同一趟火车。而且他也有对我答应过,这两天不会靠近胡家村所在的地方。说不定他现在还停留在扶风基地附近的城镇。 我还没有对麻早提及过我们以后很可能会再次遇到冬车,便在此刻对着她说了出来。 “冬车……” 她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知为何,她好像有些讨厌冬车。尤其是当冬车靠近我的时候,她好像特别不乐意。可能是因为冬车是人是鬼尚不明确,所以她才格外警惕吧。 有乘务员推着小推车售卖食品和饮料,对方从我们这里经过之后,我看着麻早空荡荡的双手,想着帮她买些吃的,便暂且离席,从后面向乘务员追过去。 路上,我听见了旁边乘客手机视频外放的声音,他好像正在看网络直播的新闻。这时候新闻正好插播了一条气象消息,说是在局部地区突然出现神秘气象,一团来历不明的暖气流正在朝着西边移动,可能会在不久后造成大风和降雨气候。 “怎么就连天气都变得那么奇怪,这都十一月了,还有暖气流?”这个乘客跟旁边的人聊天,“你看过早上的新闻没有,国家好像还承认灵异现象的存在了,说是什么失魂症正在蔓延……” “这世道到底会变得怎么样啊……”旁边的乘客感叹。 向着西边移动的暖气流……我心里稍微有点联想,却只能先暂时压下,之后再说。 乘务员已经去了下一节车厢,我追上去之后买了一些零食和软饮料,回来的时候经过了卫生间外。 洗手池被设置在了外边,上面还有镜子,镜面里面映照出了自己那张司空见惯的面孔。 麻早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呢?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昨晚请教过小碗,想要知道麻早是否可能会对我产生恋爱性质的好感,但是就连小碗也无法对此做出打包票的结论。毕竟麻早以前在她的面前表现过很多遍对于“喜欢小女孩的成年男性”的厌恶和鄙视。 小碗建议过我不要当面直接向麻早询问她对我的真实态度,我就先暂且听从建议。可是那样的话就有些棘手了。 如果只是与麻早成为最好的朋友,或者成为像是家人一样的关系,我自然是无法满足的。假设她真的对于我毫无那方面的想法,那么我又应该怎么做,才可以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呢。 要是我的岁数再变小个几岁,说不定就不至于那么不合适了。虽然那样搞不好会被其他人说是早恋云云,但是至少比起被麻早当成变态要强得多。大概也是基于类似的想法,我才会在冬车对于麻早产生关注的时候感到警惕吧。扶风基地的猎魔人们把麻早和冬车放在一起做比较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小小的纠结。 那么,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只要我真的变小了,就不会显得那么变态了? 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到,我悄然地把自己的身体分解重组,拟态成了自己十二三岁时候的外表。 以前有两次我在麻早面前变成过这个形态,她在看到我很快就变回去之后露出过惋惜的表情。虽然我不明白这个样子有什么好,但是说不定她是喜欢我变成这个样子,又或者只是感觉新鲜而已。 我打算先用这个形态试探下她的反应。 我把零食和软饮料都抱在怀里,回到了麻早那边。她一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询问我变化外貌的理由。 “只是换下心情而已,不用在意。”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把零食和软饮料放到了她的身边。 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以特别新奇的目光从头到脚地观察我,像是要把现在的我烙入她的视网膜里。我还是第一次被她以这种目光打量,居然感觉有些不知道手应该怎么放。毕竟我这么做也可以说是在装嫩,她要是笑话两句我反而放轻松了,现在被她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说实话很不好意思。 “对了,麻早,你拿一下这个……” 出于转移话题的目的,我召唤出来自己的神印碎片并递给了她。 “唔?好的。” 虽然看上去没有理解我的意图是什么,但她还是先把神印碎片接了过去,然后奇怪地问:“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虚境被选中者的神印碎片不应该可以被自己以外的任何对象接触到,哪怕是与神印碎片有缘的人也是如此。然而这枚神印碎片果然没有麻早的手里穿过。重新确认到这个现象之后,我便说出了这其中的意义,以及自己对其做过的推测。 或许这个结果也是扫把星体质的作用,而我之所以可以与神印碎片结缘,很可能也是拜麻早所赐……我以认真的口吻解释,而说着说着,我慢慢地发现了麻早一直在瞧着我的脸,好像我的脸上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说不定是我以现在这个姿态说这种严肃的话题看上去有些反差吧。 为了试探她是否有把注意力集中在话题上面,我试着向她抛出了一个问题——既然无缘之人无法接触到神印碎片,那么辰龙可以使用神印碎片就有些奇怪了,难道说辰龙也正好碰巧与神印碎片有缘吗?从扶风那边的态度来看,这类人应该是相当稀少的才对。 “辰龙本身应该与神印碎片没有产生过直接性联系。”麻早像是在回忆自己过去从辰龙断臂里调查到的信息,“他并不是直接使用神印碎片,而是以银面具博士作为中间媒介使用的。本质上,是通过影响与神印碎片有缘之人去影响神印碎片,并且藉此反过来被神印碎片之力所影响。” 银面具博士在现实世界的存在形态也与法宝没什么差别,真相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看来麻早还是有在好好听我说话的。 正当我这么想,却看见她坐在卧铺边上,对着自己旁边拍了拍,暗含期待地说:“庄成,坐到这边来吧?” “嗯?为什么?” 我一边不解地问,一边听从她的话,老老实实地挨着她、坐到了她的身边。 而她则向着铺位里边蜷缩身子,慢吞吞地挪动着,挤到了我的背后,然后从后面伸出两条手臂,轻轻地抱住了我。 能够感受到她柔软而又苗条的身体和我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一起,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递过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住我,但以前我都是在睡觉苏醒以后才发现自己被抱着的,而且过去两次也都是在她醒来之前我就先抽出身体。在我们都醒着的状态下,被她这么主动地从背后抱住身体还是第一次。我的心脏似乎也加速起了跳动频率。 果然变成十二三岁的形态是正确的吗?她最近都不怎么和我亲密接触,现在我一变,她和我的距离感就立即变得不一样了。之前她多半是暗暗地把我当成了喜欢小女孩的变态,可如果我不是成年人,而是男孩,那么我喜欢她也不过是在喜欢同龄人而已。 她的声音感叹,在距离我的耳畔很近的地方响起来。 “感觉像是变成了姐姐一样。”她说。 姐姐……感觉和我的预期好像不太一样。这样的话我貌似只是被放在了姐弟的关系上,而不是恋人吧。我又有点想要变回去了。不过现在变回成人模样的话,她可能就不抱我了。 既然她开心,我就再多变一会儿吧。 麻早接下来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我,像是在享受着宁静的氛围。我也没有挣脱,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体会着被她从背后拥抱的触感和温暖。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我忽然接收到了一道来自于远方的信息。 并不是手机接收到的信息,而是我的意识接收到的。是远方的某个热能记号触发了预设指令,向我发送来了提示。我不动声色,沿着与这个热能记号之间的联系感知了过去。源头是在罗山的某处支部设施,是我留在陆禅身体里的热能记号。 我给这个热能记号设置的其中一条预设指令是,当陆禅做出值得注意的动作之际,就要提醒我。 这是个相当模糊的预设指令。什么动作才是值得注意的,定义起来相当困难,不做出准确定义的话就会在实践执行阶段出现巨大问题。原本这种预设指令是无法让热能记号和“萤火虫”执行的,不过自从力量觉醒,我这方面的操纵能力也出现了上升,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像是这种模糊不清的指令也可以行得通。 而现在,在以热能记号为媒介的窥视之下,我看到陆禅正坐在一张书桌旁,拿着黑色水笔,在笔记本上写了短短一行文字—— “庄成,你在吗?” 269 敌对大无常的名字 眼下陆禅身处于一间客房里面,这是他所处的罗山支部基地的房间。 虽然周围貌似没人在看着他,但是无法保证此时此刻没有除我以外的人在暗中监视。过去我也偶尔会感受到有暗中窥视他的目光,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他现在没有发声说话,而是采取笔谈的方式。 本来我还在想着要在掌握赝造水中月的念话功能之后再去联络他,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联络我。看来我在他身体里面设置热能记号的事情是被他给发现了。也有可能现在的他并没有直接发现,而是通过推理的形式注意到了这种可能性。 他现在突然联络我,是想要主动给我情报吗? 就算是笔谈的方式也未必真的能够隐瞒墙后的耳朵,不过这方面的事情,像是他这种专业人士肯定比起我更加了解。既然他现在采取的是这种方式,那就说明这应该是安全的。 我拿出了赝造水中月,试着通过念话向他传递心声。 其实我还没有完全掌握念话。 尽管麻早说这是只需要半天功夫就可以掌握的技巧,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那方面的天赋,熟练度还处于很低的水平。昨天晚上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去练习,却怎么都把握不住窍门。 好在有着过去和陆游巡与少女陆禅精神同步传递意志的经验,再加上昨晚在虚境里还切身体验了小碗的念话,勉强帮助我增加了些许“经验值”。现在的我也不是完全用不出来,只是传递信息效率很差。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音量很小还重度口吃一样。幸运的是现在他那边也不着急,可以花时间慢慢地理解我这边的意思。 “——找我有事?”我表达了这个意思。 他持着黑色水笔,再次在白纸上写下了一段字迹好看的文字:“我是来为你传递情报的。” “可以使用精神同步吗?”我问。 如果他那边对着我的热能记号使用精神同步,我这边传达信息就方便多了,而且也可以顺便检查他的立场,看看他是否会由于心怀恶意而在精神同步的过程中出现纰漏。不过我认为现在的他对我心怀恶意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很遗憾,他给出了否定的答复:“做不到。” 是因为灵魂还没有彻底安定吗,还是因为陆游巡以前说的“无论是谁都难免对他人存在恶意”这套理论?我在心里这么推测着,而陆禅则很快就给出了详细的原因——倒还真是因为灵魂的问题,却并非因为灵魂尚未安定,而是因为灵魂的形状出现了变化。 真实性情的改变,会造成灵魂本身的变化。就好像没有遇到银月的银面具博士和身为本体的应凌云的灵魂形状截然不同,过去那个因挚友的背叛而在人道司里饱受折磨性情大变的陆游巡,与眼下这个陆禅的灵魂也是不一样的。某些陆游巡会用的法术,陆禅无法使用。 陆游巡因为遭到背叛的经历、而在无意识里非常渴望探究他人心中的真实情绪,所以很容易就可以学会某些挖掘他人心中秘密的精神法术。比如说强迫目标说出真话的审问法术、又比如说从目标的脑组织里挖掘出秘密的调查法术……与他人的精神达成同步的法术也可以归入此类。 而眼下这个灵魂变得完整、重新以成为英雄为目标的陆禅,反倒是无法使用那些精神法术了。因为他不具备陆游巡的渴望。陆禅这个人似乎本来就是一个无论他人怎么看待自己,都会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坚持到底的人物。或者说,比起打探他人的想法,他更加倾向于做好自己。 相应的,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可以再次使用“可能性分身”了,法力好像也正在恢复到成级别的水平。 倒真是奇怪,明明少女陆禅也可以使用那些精神法术。难道是因为少女陆禅也是残缺不全的吗,还是因为少女陆禅本身就是精神性的存在体?亦或是因为她是被辰龙召唤出来的,“可以使用精神法术”这一点是受到了召唤者的影响?我感觉这里面似乎有些嚼头,然而那终究是已经结束的事情,还是先集中在眼前比较好。 至少我不认为陆禅现在是在说谎,所以就先把话题推进了下去。 “你要告诉我什么?”我问。 “你不是想要知道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不止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对麻早出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禅回复,“不过,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之所以要告诉你真相,不是为了让你去报复,而是为了让你知道敌人是谁,可以更好地躲避对方的威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的你最好还是先蛰伏起来,等成长到有胜算以后再去考虑报复事宜。” “之后要怎么做由我来决定,倒是你,现在把大无常的名字告诉给我,真的没问题吗?”我问,“就算是通过笔谈和念话,只要你敢给出与其真实身份相关的信息,那边就会立即反应过来,并且对着你我出手吧?” “听你这么说……难道你是已经被袭击过了?” 他先是意外,然后继续写下文字:“不用担心我。至少在今明两天时间里,那边是绝对无法抽出精力来关注你我的。” 扶风也说过类似的话语,他保证过神枪幕后的大无常在这两天时间里面绝对不会主动对我出手……难道是对方正好陷入了某种无法抽身的困境里面?可若是如此,陆禅这个一直待在支部基地房间里疗养,还被他人暗中窥伺监控的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既然敌对大无常现在是那么困难的状态,我又是否可以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去“痛打落水狗”? “那么你现在就告诉我吧,神枪幕后的大无常,到底是谁?”我问。 陆禅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拿起黑色水笔,在白纸上写下了敌对大无常的名号—— “命浊。” 270 死后世界1 敌对大无常是命浊。 我默默地回忆与命浊相关的信息。命浊是为超凡主义站台的大无常,力量在大无常里面处于中游水平。据说宣明半年前叛出罗山之际分别杀死一个大无常和重创了一个大无常,命浊就是那个遭到重创的。 同时,根据我以前在到处调查超自然现象期间胡乱学习到的宗教知识,“命浊”其实还是一个佛教术语。 佛教有“五浊”一说,五浊分别为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所谓的“五浊恶世”,便是指在末法时代五浊云集的世界。 其他的浊先不去说,这命浊又被称呼为“寿浊”。在佛经描述的神话世界里,众生寿命可以长达数万载,而在现实中,人的寿命却只有不足百年。佛教主张这种寿命极大缩短的反差是烦恼和恶业造成的结果,命浊一词便是代指这种现象。 我倒也不是全然没想到敌人的真实身份会是命浊,他一直都在我的怀疑名单里面。只不过他是最靠后的,也是最不起眼的。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前,我的内心还在转轮王和卦天师之间做二选一,就连法正我都稍微怀疑了下。陆禅突然报出这个名字来,反而让我心里不上不下的,情绪被夹在了意料之外和预料之内的中间。 既然敌人是命浊,那么他又是基于何种理由才会对麻早出手的呢?我试着以此为前提进行分析。其实深入思考之后就会发现,命浊和麻早之间并非毫无关联。 据说命浊在被宣明重创之后,身心一直都处于被宣明之火熏烧的状态,之后似乎使用了大量手段去治疗自己的重伤,却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回来。而麻早也差不多是同病相怜的状态,非但也是灵魂遭到烧伤,而且重创麻早的大魔还疑似是在末日时代堕落为魔物的宣明。两个人四舍五入可以说都是宣明的受害者。 然而这么一看,事情其实有些古怪。就连大无常命浊都束手无策的宣明之火,麻早居然可以靠着自己的回归之力强行镇压。非但没有暴毙死去,反而还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好转。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祝老先生提供的灵魂治疗药物貌似也起到了不小的帮助,但我不觉得在没有那些药物的前提下,麻早的情况就会逐渐恶化。实际上,一开始我遇到的麻早就是动不动会失去意识,就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的状态,而仅仅是休息几天,她就可以正常活动手脚,甚至是在户外与怪人战斗并且胜利。灵魂治疗药物只是在之后起到了加速恢复的效果而已。 纵然麻早与命浊受到宣明之火重创的程度不一样,那也只是“量”的差别,而在“质”上应当相差无几。大成位阶与大无常的差别到底有多大,现在的我是可以多多少少把握住的。我不认为自己在成为大无常之后,力量会被寻常的大成位阶的特殊能力给压制。 所以,麻早很可能是特殊的,不止是扫把星体质特殊,她所拥有的回归赐福之力也绝非等闲。 或许命浊也是看到了这种特别之处,因此才会想要绑架麻早,借助回归之力做些文章……他是打算使用麻早的回归之力为自己治疗伤势吗?如果是这样,过去的陆游巡为什么要说命浊是打算杀死麻早? 莫非是命浊并未完全向手下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而陆游巡仅仅是误会了?就算真的是这样,命浊又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麻早的回归之力可以压制大无常和大魔层次的力量? 只可惜,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立刻抽身去找命浊的麻烦,而他似乎也没有办法来找我的麻烦。证据就是,陆禅明明都已经向我透露出他的信息,他却没有再次远程投放力量袭击我或者陆禅。看来他是真的陷入了某种困境里面。 “命浊现在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我问。 “他需要定期全力压制体内爆发的宣明之火,今明两天就是这个时间。”陆禅大大方方地回复。 “也就是说,这两天就是他的虚弱期?”我问,“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他压制宣明之火的日期是否有着规律?” “他一般会坐镇在罗山总部一带,但是在需要压制宣明之火的时候,他通常会提前数日通告自己的亲信,然后前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地点。”他再次回复,“日期是否有着规律我判断不出来,就算有,他也不会轻易暴露给他人。 “我之前是直属于命浊的夜游巡,虽然地位不高,但算是颇受信任,也做过一些脏活,还在暗中调查能够为他疗伤起到帮助的情报,所以才会知道今明两天就是他的重要时间,不过现在的我显然已经不受信任了,以后大概也得不到类似的通告了吧。” 闻言,我却是想起来了。过去的陆游巡是知道麻早的灵魂创伤的,而因为当时的麻早还没有脱离孑然一身的心理状态,也不怎么保密与自己相关的信息,所以在陆游巡的面前说过那是大魔留下的伤痕,并且表示过大魔与大无常同等级别。难不成是那时候泄露的情报? 我索性直接问了:“命浊之所以绑架麻早,是为了治疗自己的伤势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反倒是陆禅诧异了。 “难道不是这个吗?”我意外。 “她的力量只不过是可以回溯时间而已,怎么可能治得好大无常造成的伤势。命浊真正看重的,是她失魂症苏醒者的身份。或者说,是她‘死而复生之人’的身份。”他说。 死而复生之人,命浊也这么称呼过麻早……我问:“失魂症是灵魂死亡的病症,而从失魂症之中苏醒过来,则与‘死而复生’有着相同的意义——是这个意思吗?” 陆禅在白纸上写了个“是”字,而我则继续询问:“命浊为什么会想要‘死而复生之人’?” 我还以为会对这个身份感兴趣的应该是轮转王才对。 “这与命浊所具有的力量有关。”陆禅回答,“在罗山之中,命浊既不像是老拳神一样有着最强的力量,也不像是卦天师一样有着最高的智慧,但是他绝对是最难以被杀死的大无常。 “甚至就连卦天师都承认,就算明天世界毁灭,命浊都不会真正死去。因为他拥有着历代大无常最无解的不死之身。 “宣明曾经也想要像是杀死伏红尘一样杀死他,然而他就算被杀也会无限次复活,最后宣明只能做到勉强推迟他的复活时间,无奈撤出了战场。” “杀不死?”我忽然觉得问题可能有点严重。 在我最理想的计划中,就是先完全解放自己所有的力量,在拥有大无常层次力量之后上门打败命浊。如果能够直接将其杀死,那么无论他对着麻早有什么险恶居心,都要随之烟消云散。 然而如果敌人是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岂不是相当于一个永远都无法消灭的仇家吗? “这个不死之身有什么弱点吗?” 虽然我把这句话问出了口,但是并不指望陆禅能够知晓大无常的弱点。 陆禅居然真的回答了。 “根据我所知晓的信息,命浊只有在这么一种情况下才会死去,那就是等待他用尽自己剩余的寿命,自然死亡。”他说。 “这算是什么弱点……等等,大无常还有耗尽寿命一说?”我还以为大无常都是长生不老的。 “一般来说,大无常都是与天地同寿的,但命浊是其中非常少见的例外。”他耐心地说,“很久以前,在他还没有成长为大无常的时期,为了从一些危险之中生存下去,他与奈落签订了契约。以未来无法通过任何手段延长寿命逃离死亡为代价,他得到了在寿命耗尽之前绝对不会死亡的神通。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条件太便宜他了?这种事情是要分人来看的。先不说普通人是否有资格与奈落签订契约,就是可以签订契约,也绝对无法达成和他相同的效果。虽然我发誓要为普通群众而战斗,但是必须承认,客观地说,普通人的性命就是不如大无常的性命来得重,交换所能够得到的价值亦是天差地别。 “当时的命浊尽管还不是大无常,却已经是大无常资格者,而他交换出去的,是自己未来近乎于无穷无尽的寿命。付出这般代价得到的不死之身亦是近乎于绝对,不存在任何将其破解的办法。 “事先声明,就算你是掌握了把时间加速几千万倍的力量,然后用这种力量去损耗他的寿命也是无效的。你所能够想象到的任何取巧的方法,以前都有人对他使用过,甚至他还尝试着对自己使用过,却都是无功而返。那个不死之身不是靠着玩弄小聪明或者概念什么的就可以攻略的东西。” “他还对自己使用过?为什么?” 我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原来如此……他是想要尝试用时间之力延缓自己寿命减少的速度吗。” 既然加速时间的力量无法缩短他的寿命,那么反过来说,他就算用减慢时间的力量也无法延长自己的寿命。 同理,麻早的时间回溯之力也不可能把他的寿命回溯到原本的数值。 虽然我觉得按照逻辑来说,应该没道理不可以靠着时间的加速或减速来达成寿命缩短或延长的目的……但是命浊的不死身显然有着更加神秘的机制,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机制,那就是个不听一切道理的东西。 “命浊大概还有多少年的寿命?” 我先是这么询问,接着又试着将话题拉回到原本的轨道:“还有,你说的这件事情与麻早这个‘死而复生之人’又有什么关系?” “命浊的剩余寿命,虽然准确数字未知,但是罗山一般认为他最多只能再活十年。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也开始焦虑起来了吧。”陆禅对于命浊毫无尊敬之意,“如今他正在想办法重新联络奈落,想要解除自己过去签订的契约。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过去捕捉了大量天生具备强大灵性的人类并将其杀死,希望他们的灵魂可以前往奈落,借此敲开通往奈落的门扉。……我这里也不做隐瞒,在过去身为夜游巡的期间,我也在私底下捕捉了为数不少的无辜者,将其送到了命浊的手边。 “而这件事情与麻早的关联性就在于,她身为‘死而复生之人’,很可能具备与奈落之间的联系。 “这应该不难以理解吧?如果说‘死亡’是灵魂堕入死后世界,那么‘复活’就是灵魂从死后世界回归生者世界……这一来一回,生死之间的联系就达成了。 “倘若只是普通人的死而复生,那么命浊自己就可以实现。复活普通人所需的条件虽然也相当严格,但是以大无常的力量并不困难。然而这种做法有个极其必要的条件无法满足,并且就算是满足了,其灵性也不足以支撑起命浊想要达成的目的,作为与奈落建立联系的桥梁实在过于脆弱了。 “而麻早这种具备强大灵性之人则不然,只要以她作为仪式素材,将其以正确的步骤杀害,就可以形成足够稳定的奈落桥梁。 “更何况根据超凡主义那边对于她法力残留痕迹的深入调查,全盛时期的她可能是超越成级别的人物……你对于应凌云和银月应该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也应该明白这种级别的人物的复活,到底是有多么的难以复刻吧?” “我大概明白了。”我说,“简单地说,麻早是被他当成了延长自己寿命所必需的天材地宝——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虽然好像不太对……但是对了。”他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可我还是有一个地方不太理解,他以前还不是大无常的时候就可以与奈落达成联系、签订契约,为什么现在的他反而就做不到了呢?”我问。 271 死后世界2 见我提出这个问题,陆禅略一思索,然后继续使用黑色水笔写字,先是反过来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对于奈落知道多少?”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奈落这个名字了。据我所知,奈落就是罗山的起源,同时也是地狱的别称。而从陆禅先前的话语也可以得知,奈落在罗山那里并不具备其他特殊的含义,就是单纯代指“死后世界”。 换句话说,罗山曾经是不折不扣地存在于死后世界的势力。 我直接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说了出来,而陆禅则微微点头,开始正式回答:“你的理解并无错误。在很久以前,罗山的总部坐落在死后世界——也就是‘奈落’。 “那是远在我出生之前的历史,我对此知之甚少,罗山内部留下来的资料也不多。只知道在那时候,猎魔人在生者世界与死后世界往来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而罗山主要处理的魔物,也多数是来自于死后世界的鬼魂。从这个角度来看,当时的罗山之所以将总部设置在奈落,很可能也有监视死后世界变化的意思。 “直到一百多年前,差不多是清代结束的时候,卦天师预言奈落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地覆天翻之剧变——死后世界即将毁灭,并且向着生者世界流出。于是罗山决定将总部撤出奈落,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劫。 “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没有完全按照卦天师所说的那样来。地狱并未真的向生者世界流出,不过未知的剧变确实发生了。罗山无法观察到剧变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突然再也无法联络到死后世界。 “原本可以互通往来的两个世界突然变得无法沟通了,就连大无常都无法跨越这道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天堑,也没有办法获取对面的信息。而命浊亦是如此,他现在想要解除与奈落之间的契约,却由于无法与奈落达成联系而陷入僵局。” 说真的,他在纸面上写着写着,突然跑出来一个“清代”,我差点没反应过来。有时候我经常会忘记,常识世界的历史和罗山的历史是同时存在的,在教科书上面那些历史事件发生的同时,罗山也一直都在暗面活动着,只不过因为神印的神秘影响而始终无法登上历史舞台。 而或许对于当时的猎魔人群体来说,他们所处的世界可能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所经历的历史可能才是真实的历史。当时的怪异世界具有远比如今更大的深度,水面之下的领域远比水面更加丰富多彩。 生者世界与死后世界可以互通往来的时代……我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而在当时还没有出生的陆禅应该也没有办法向我准确描述。尽管是才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却不可思议到像是神话时代一样。 “可是,你们不还是可以复活死者吗。就算无法复活法力强大之人,也可以通过复活普通人来获悉死后世界的信息吧?”我问。 “罗山确实可以做到复活普通人,但是这不代表可以获得死后世界的信息。因为在剧变发生之后,死者的灵魂就不会再去往奈落,而是会被拦截在生者世界之中。要么是就此魂飞魄散、要么是沦为孤魂野鬼……同理,我们也无法把在一百多年前就进入奈落的灵魂召唤到生者世界。”陆禅说。 “那么命浊又是如何确认麻早的灵魂是去往了死后世界再回归的?”我问。 “因为麻早是失魂症患者。而凡是失魂症患者,他们的灵魂都不知所踪了。”他说,“既没有检测到他们魂飞魄散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他们所形成的鬼魂幽灵,同时根据无数种占卜法术调查的结果,他们的灵魂都是处于死亡的状态。 “要是没有失魂症患者苏醒也就罢了,而既然有人苏醒,那就意味着在沉睡与苏醒之间,其灵魂必定存在于某处……你认为那会是什么地方呢?” 死后世界——我自然只会产生这个推测。 所以陆禅先前才会说“仅仅是死而复生的普通人”无法满足某个必要条件,这个条件就是指有没有往返过死后世界。而失魂症患者则符合这个必要条件。 但是,这只是推测吧?将其作为确定性的前提,会不会过于草率了呢? 不,很可能并不草率,命浊大概率是彻底确信失魂症患者的灵魂是去了死后世界。要问为什么,因为命浊就是从生者世界和死后世界尚且可以互通往来的时代走过来的。 未曾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猎魔人就算使用占卜等调查手段得到了相应的信息,也只能抱着怀疑的情绪去推测“目标的灵魂是不是去了自己未曾见识过的死后世界”,而包括命浊在内,那些活过百余年以上的老猎魔人却很可能可以凭借自己的眼光和经验得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而且,过去的陆游巡的态度似乎也可以佐证这一点。 从陆游巡的角度来看,我虽然是值得拉拢的大无常资格者,但是终究不如立场明确的超凡主义大无常来得重要。绑架麻早固然会与我决裂,却至少比起在十年之内让超凡主义山头失去命浊这一员大将要好。 可要是这一切都建立在草率的前提之上,这笔“买卖”就不划算了。陆游巡大概也是通过自己的渠道,在一定程度上确认失魂症患者的灵魂就是去了死后世界,才会相信绑架麻早会为命浊起到巨大帮助,进而站到我的对立面。 那么,麻早过去是否真的身处于死后世界呢? 其实我现在还没有确定与自己认识的这个麻早是不是那具身体的“原装灵魂”,所以说不定是身体原本主人的灵魂去了死后世界,来自于末日时代的麻早的灵魂则夺舍了那具身体。 而如果我所认识的麻早真的就是那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也就意味着,“末日时代”和“死后世界”很可能是同一个地方。 272 月隐山城约会 在末日时代与死后世界之间划上等号,就能够解答很多问题,似乎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命浊在入侵末日梦境、看清楚自己所处场景之后会陷入震惊。 不过这个解释也有着部分说不通的地方,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为什么无论是麻早还是小碗,都把死后世界当成是末日降临之后的现实世界,死后世界又为什么会出现“传闻是由宣明堕落而成的灾之大魔”等等“具有未来要素的产物”? 纵然麻早和小碗、以及其他在末日时代挣扎的生存者们都失去了关于过去的记忆,若是在自己所处环境里面没有足够多的提示“这是末日时代”的线索,他们就不可能众口一词地认定那里是末日时代。而无论是在什么地域的文化和宗教里面,都不存在把死后世界的形貌描述为“人类文明毁灭之后的现实世界”的记录。 而且,按理说命浊既然坚信麻早与奈落相关,那么他在入侵麻早的梦境之后就算目睹了死后世界的场景,也不应该震惊成那副模样才对。当时的他动摇得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场景”。 现在好像同时存在着两套线索,其中一套线索指向麻早过去处于未来的末日时代,另外一套线索指向麻早过去处于死后世界奈落,而这两套线索则是彼此冲突的。 结合卦天师过去预言的“地狱会在将来向生者世界流出”,我甚至怀疑真相是不是麻早确实来自于未来,而未来的现实世界则因地狱的流出而被转化为了死后世界。如此一来,上述两套线索貌似就能够并立,而过去的麻早则变成了“既处于末日时代、又处于死后世界”。 “如何,我提供的情报有帮助到你吗?”陆禅突然问。 “帮助非常巨大,谢谢你。”我说。 “不用对我道谢。我此前可是做出过背叛你们的事情。现在就算告诉了你这些情报,也无法偿还我的过错。我也不指望这种程度的示好就可以让你改变对我的看法,只是想要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他说,“所以,你光是愿意和我交流,收下我微不足道的歉意,我就已经很惊喜了。要道谢的应该是我这边才对。” 对我来说,过去那个陆游巡已经死了,现在这个陆禅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所以我不会把陆游巡的责任计算到他的头上去。但是既然他都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那么,如果你之后还有收集到什么情报,也记得统统给我交过来。” 他毫不迟疑地回复:“我明白了。” “对了,之前你说的那些情报全部是非公开的内容吗?我以前收集到的大无常情报里面似乎都没有提到过那些。”我问。 “其中有部分是公开的,比如说命浊所具有的不死之身就是如此,但是你们在收集情报的时候很容易错过。我也想过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才要专程告诉给你。”他说,“命浊性格保守谨慎,他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的情报。而身为大无常,他的思想倾向会在冥冥中左右人心。 “很多明明是没有成为机密的资料,调查起来反而比起真正的机密资料还要困难,因为调查者本身会无意识地忘记去调查那些部分的资料。 “转轮王更是其中典型,他是所有大无常里面隐藏最深的人。按理说大无常需要在怪异世界积极结缘锚定自身,同时自身又相当于移动的天灾,不可能把自己隐藏到那种地步,而他现在却成了很多猎魔人都怀疑是否真实存在的大无常。如果他不是打算‘退隐’,那就说明他肯定是个性格阴暗到极致的人。” 转轮王……虽然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不是我的敌人,但是这个名字还是莫名其妙地吸引我的注意力。 似乎是由于在灵魂还没有完全安定的状态下交流了太多信息,陆禅看上去有些疲惫。我也差不多觉得应该结束通话了,便提前说了一声。而在最后,陆禅再次以叮嘱的口气提醒了我。 “虽然我觉得你多半不会听,但是我真心建议你不要去和命浊硬碰硬。尤其是不要心存侥幸心理,觉得命浊现在还处于负伤状态,自己就有机会赢得过他。”他认真地说,“大无常就算是伤得再重也是大无常,与大成位阶和大无常资格者都不是一个次元的。 “而且,命浊作为拥有无解不死身的大无常,他还有一个与其他大无常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就算处于灵魂负伤状态下,他也可以发挥出自己百分之百的战斗能力。 “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可以趁人之危——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难。” 交流结束之后,我在心里默默地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 原先我还真是有那么一些侥幸心理,觉得就算敌人是大无常,既然是处于负伤状态的,那么自己在完全解放力量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捡个漏。 可要是对方不止是拥有不死身,还不会因为受伤而影响战斗力,那么说实话,他跟没有受过伤又有什么差别? “庄成,你有心事吗?” 麻早现在还在后面抱着我,她似乎注意到了我陷入沉思,便关心地问了一句。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我现在变小外貌的影响,总感觉她的口吻也变得相当温柔,真的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姐姐。 我把失魂症患者与死后世界之间的关联、以及自己对于死后世界和末日时代的想法告诉给了她,她也陷入了严肃的思考。只不过现在还是线索不足够,我们就是讨论再多,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临近傍晚,火车终于到站了。 我和麻早离开火车站,进入了月隐山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如教科书般古色古香的小镇。 就和我在网络上面搜索到的一样,这座古镇的人气不算是火热,街道上行人数量不是特别多。或许也有现在不是旅游旺季的影响吧,就我自己的需求出发,也不希望自己的目的地是人头攒动的热闹地方。 另外,我注意到这里的空气似乎不太正常。明明这里应该是寒冷的北方城镇,而且还是十一月,空气却有些微热,完全不像是临近冬季。路上还可以看到有的人原本都穿了厚实的大衣,却不得不将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 在乘坐火车的时候我有特地调查过这片区域的近期气温,至少在我到来之前,这里的气温起码要再低二十度。之前去往扶风基地的时候也是如此,那里应该是气温更加冰凉的地方,我在到达之后却完全没有产生那样的感觉。 我差不多也意识到问题大概是出在自己身上了,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的到来,使得当地出现了反常气候。 既然是与自己的力量相关,那么就有必要重视起来。不过现在还需要先处理眼前的事情。我要先带着麻早去旅店,在过来之前我已经先通过手机软件预定好旅店了。 这次就没有必要像是上次带着麻早入住酒店一样需要偷偷带着她进去了,有赝造水中月操纵精神的力量,就算多少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也可以让他人忽视。现在的我尽管做不出来那么巧妙的功夫,可只要由麻早来操纵就问题不大。 不止如此,收集情报的工作也可以使用赝造水中月。我打算向当地人打听打听关于月隐山的信息,顺便也想要问问冬车想要前往的胡家村是怎么回事。 我在网络上尝试调查过月隐山一带的胡家村,却没有能够检索出来有用的信息。月隐山本身也是如此,只知道那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峰,却看不出来其中到底有着何种可疑之处。被我提前派到这里来的“萤火虫”如今也在山上搜索中,暂时没有发现与银月和长安相关的线索。 另外,因为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月隐山上,所以没怎么在这座山脚下的小镇踩过点。在不熟悉道路的情况下,我和麻早只能一边看着手机地图软件一边前进。路上也经过了一些店铺,有的出售食物、有的出售饰品挂件等等。随着夕阳西下,街道上陆续点亮起了古风的灯笼,呈现出夜间小镇的另外一番风貌。 这副风景与遍布霓虹灯光的晚间城市大不相同,麻早看着五光十色的街景缓缓睁大眼睛,露出了惊讶和出神的表情。 无论她过去生活的是末日时代、还是死后世界,那里必定都是无比死寂、荒凉、寂寞的地方。我想要带着她领略更多温暖而又充满活力的风光,想要看到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反正我们身上没有要放的行李,倒不如先带着她在外面逛逛。 我顺势把她带到了一条行人看上去比较多的街道,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买一些纪念品。穿过人群的时候,麻早像是害怕分散一样主动牵住了我的手。 我回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约会一样,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般念头,然后偷偷地瞧麻早的表情。她也正巧在看着我,目光交错的时候,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不知道她会不会产生和我相同的想法,说不定她不明白“男女之间的约会”是什么意思。 周围时不时也有人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大概在其他人的眼里,我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和麻早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手牵手走在街道上有点怪怪的吧。就是刨除这一点,我们两个人看上去可能也不像是本地人,身边却没有监护人陪伴这一点或许也引人注目。 试着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了下我们,感觉也不像是正在约会的男女。现在的我身高比起麻早貌似要低那么一点点,所以可能更加像是两小无猜的姐弟。 那样的话就算麻早知道男女之间的约会是什么意思,这会儿或许也不会把我当成恋爱对象来看待。与其如此,我还是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变回去比较好。可是如果变回去了,就会再次变成麻早眼里的“对小女孩有着变态喜好的成年人”,她八成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地牵着我的手了。坦白说有些难以取舍。 麻早像是感受不到我心中的纠葛,不知不觉,她走得比我更前半步,声音感慨地说:“我和小碗以前也经常这样。” “这样是指?”我好奇。 “牵着手走在路上。”她说,“不过,当时周围没有那么多的人,街道也不会发光。所以我想,如果可以和她一起走在这里就好了。” “这么说来,我现在是小碗的替代品?”我在意地问。 “你不是小碗的替代品,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一边说,一边停下步伐,我也跟着停下。而她则顺势绕到了我的后面,从背后缓缓抱住了我,声音眷恋地说:“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愿意接受我一切的,谁都无法比拟的重要之人。” “啊,嗯……” 怎么感觉有点沉重。我说的不是体重。原来如此,这就是祝拾以前经常吐槽我的“感情沉重”吗。原来如此。 但是感觉还不赖。嗯,这样的话,我勉为其难再多拟态成这个形态一会儿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麻早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然后牵起了我的手。或许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出来我刚才的思考,问了一句:“庄成,你打算变回去了吗?” “今天一天都会这样陪着你。”我说。 她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之后我们在外边逛了好一会儿,还买了一些纪念品,而天色则已经彻底黑暗。 麻早提出差不多应该结束逛街了,毕竟我们也不是为了游玩而来到这里的。我也认同这一点,然后便向着预订的旅店移动,路上进入了一家特色饭店,在这里顺便解决晚饭。 饭店里面人很少,除去我和麻早,就只有一个客人。不过根据我在手机软件上查询到的评价,说是家不错的饭店。点单之后,我们等待上餐。而在不远处,看着像是掌柜的人正在与貌似是熟客的人聊天。 “听说有游客在月隐山上误入了胡家村。” 这句话从柜台那边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273 古月神 胡家村? 这三个字就像是石子投进湖里,激起了我内心的涟漪。声音是从柜台那边响起来的,我立即就朝着那边看了过去,麻早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那个方向。 胡家村是冬车要去的地方,虽然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无关,但胡家村是月隐山一带的怪异事件发生地点,难以保证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 而且,冬车极有可能已经在扫把星体质的引力作用下与我们结下了怪异的缘分。换句话说,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与冬车牵扯上关系的怪异事件,到头来很可能都会与我们牵扯上关系。因此在相关线索出现的时候,我们都有必要怀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思想刨根问底。 往积极的方向思考,既然胡家村就在月隐山一带,那么说不定就会与我们要找的银月和长安有所关联。眼下胡家村这条线索之所以会突然出现,说不定就是麻早的怪异运气在发力,要将与长安和银月相关的线索送到我们的面前。 提起胡家村的人似乎是坐在柜台附近餐桌上的熟客,我和麻早突然朝着这边看过去的动作也引起了他和掌柜的注意。两人停止对话、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我和麻早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请问,你们刚才是提到了胡家村吗?”我问。 “怎么了,小兄弟?”掌柜问,“你是有什么在意的问题吗?” “可以跟我们说说胡家村的事情吗?”我问。 掌柜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一眼熟客,后者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想要回答我的问题。 既然他们会在这种公共场合聊起胡家村,那就说明胡家村并不是什么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聊起来的秘密话题。我想,他们之所以会摆出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多半还是因为嫌麻烦。 以前我在全国各地调查超自然事件的时候也会涉及到一些当地特色民俗文化,需要咨询当地人。有的人会热情好客地说明,也有的人则懒得浪费那么多口水。再加上我现在还是十二三岁男孩外貌,别说是用现在这张脸了,我以前十五六岁去外地做怪异调查的时候也时常不被人当回事儿。他们这会儿估计是想要随便把我打发了吧。 也不能埋怨他们不友善,嫌麻烦是人之常情,反倒是我这边随口一问就想要让人知无不言才是太天真。 换成是以前,我还会在应该怎么让对方开口这件事情上伤脑筋,而如今的我则有了更加方便的做法。 我拿出来赝造水中月,将其递给麻早。她心领神会地接了过去,把自己的法力输入到赝造水中月里。 一股精神法力的波动弥漫了开来。 然后,我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掌柜这回“奇迹般地”改变了自己的态度,配合地告诉了我胡家村的信息。 胡家村是坐落在月隐山上的一处小型村落,同时也是月隐山城这座小镇的起源地。 百余年前,我们这个国家正处于兵荒马乱时期,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沦为难民。当时有一支难民势力为了逃避战乱而选择遁入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林,地点就是远处的月隐山。 然而村民们没过多久就发现,作为隐居的场所,月隐山并不理想。那里不适合耕种,水质差,毒虫多。每到冬天,气温就会变得过度寒冷。 既然月隐山不行,那么换个地盘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们大多已经失去了继续跋山涉水的精神力,同时无比恐惧外界的战乱。尽管也不是没有人离开山林,可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留下。月隐山千不好万不好,作为躲藏的场所却是一等一的好。 话虽如此,饥寒交迫的困境依旧不会改变,他们陷入了慢性死亡的状态,时刻承受着钝刀割肉般的痛苦。而在某一天,转机到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掌柜因为不是亲历者,所以只能转述某些极其可疑的传说——据传当时的难民们遇到了神明。 那个神明在传说中是古老的月之女神,有着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 她手一挥,就变化出了取之不尽的食物;再一挥,又变化出了用之不竭的水源。如今的月隐山城外有一条淡水河流,传说就是当年那位神明创造出来的。 就连月隐山苦寒的气候都在她神力的影响之下变得四季如春,难民们一夜之间就脱离了饥寒交迫的绝望命运。 而古老的月之女神也对他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要求非常简单,只要虔诚地信仰她就可以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难民们怎么可能会错过。他们对神明纳头便拜,并且在月隐山里建立村落,起名为“古月村”。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狂热的信仰终究还是淡化了。 新生的村民们没有经历过战乱和饥寒,也没有亲眼见到过神明的显现。在他们看来,老人们挂在嘴边的古月女神不过是美好的传说,月隐山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气候,而变出河流则是对于发掘水源事迹的美化。 当外界的战乱平息之后,他们也就没有了继续隐居的理由,大多数的村民离开山林,有的进入了其他城市,有的则另起炉灶,在山脚下的平原地带一步步建立起了新的村落。 新的村落在扩大之后,就成了如今的月隐山城,而山上的古月村,则被山下人称呼为“胡村”,或者“胡家村”。至于在胡家村有没有人真的姓胡,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当掌柜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熟客插了一嘴:“不过好像也有另外一个说法……这是我从爸妈那里听说的。据说过去的古月村民之所以会离开山林,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要继续隐居,也不是因为嫌弃古月神信仰,而是因为恐惧……” 掌柜好像也联想到了什么,却还是反问一句:“恐惧什么?”。 “这个嘛……我也只是听过一些只言片语,印象也不是很清楚,就听说他们好像是非常害怕什么……”熟客含糊不清地说。 父病逝,请假三天,处理后事 现在已经是周四凌晨了,事情发生在昨天下午。 我在上午更新之后就上床睡觉,下午被父亲的来电惊醒。他人在外边,跟我说身体不行了,马上就会到医院,要我帮他把放在家里的医保卡和身份证都带上。两点多他还在电话里跟我说话,我立刻去了医院,三点多医生宣布抢救无效。 医学死亡证明的死因推断一栏填写的是冠心病,他以前就有心脏问题,还动过手术装过支架。只听说心脏病发去世会很快很突然,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到现在我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睡眠不足、还在做梦。 父亲有的毛病在我身上多多少少也有,糖尿病高血压心脏问题等等,最大的区别就是父亲岁数是我的两倍。很多健康问题在年轻时候不明显,岁数上去之后就会变得致命。所以大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过去偶尔会去参与亲戚的葬礼,这回轮到自己父母,很多事务非常陌生。除去火化和下葬等等,好像还有守灵流程。不管怎么说,三天时间应该足以让很多事情尘埃落定了。 所以先请三天假,之后还没处理完的话可能会再请,没问题的话周日复更。 《来自末日》父病逝,请假三天,处理后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4 怪异对谈 逃难至山林之中并得到古月女神拯救的难民们,建立起了信奉神明的古月村,却在后世疑似因某种恐惧而集体搬出…… 我试着总结自己之前得到的信息。 而对于恐惧的内容,掌柜和熟客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就连过去的古月村——或者说胡家村的村民们到底是不是出于恐惧才会远离月隐山都无法给出定论。 见状,我只有换个方向询问:“关于那个古月女神的事迹,你们还知道更多吗?” “这个么……听说古月神当初不止是变化出了食物和水源,还为当时的难民们变化出了过冬所必需的衣物和住处。更多的事情我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掌柜说,“当初的亲历者也都已经去世,只记得在流传下来的事迹里,说是古月神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只要是信徒可以想象到的事物,古月神都可以变化出来。” 熟客补充:“不光是满足衣食住等基本需求的必备物资,就连‘健康’和‘勇气’这类抽象性质的事物,古月神似乎也都可以为信徒们提供——至少在月隐山城的传说中是这么描述的。” 只要是可以想象到的,都可以变化出来—— 这个所谓的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古老的月之女神”,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拥有“将幻想化为现实”之力的银月。 在罗山,只有大无常才会被视为神明,而大成位阶最多是被视为半神。纵然银月在大成位阶之中再怎么出类拔萃,在猎魔人的主流意见里都不会将其视为神明。 然而对于普通人,尤其是对于百年前教育程度普遍低下的老百姓来说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变化出取之不尽的食物,还是变化出用之不竭的水源,亦或是改变山峰的气候……这些在他们看来毫无疑问都是神明才可以做到的事情。以银月的力量,凡是人类的欲望也基本上都可以满足得了。而一旦她大发雷霆,甚至可以一击消灭一支军队,或者毁灭一座城市。 东西方神话传说中的部分神明甚至还不一定有她来得厉害。 而且仔细一想,古月神这个名字也很有意思。“古月”就是“胡”,所以古月村就是胡家村,而古月神就是胡神。“胡”与“狐”谐音,因此“胡神”就是“狐神”。这也暗合了银月大成狐妖的身份。 如此看来,“古月村”和“古月神”这种起名方式很可能是有意为之的。可能是当初的银月并未在难民们面前掩饰自己的狐狸属性,也有可能是古月村民在机缘巧合之下触及到了银月的真实身份,并且将部分真相隐藏在了传承下来的本地文化之中。 同时,从这种将真相隐藏在传说文化里的做法之中,也可以依稀看出来过去逃离山林的古月村民对于古月神的避讳。他们既想要将历史保存传承下去,又生怕一旦将真相广而告之,便会招惹来一些不祥的灾祸。 这么分析的同时,我慢慢地捕捉到了一些仿佛以前调查民俗怪谈传说的感觉,心里升腾起来怀旧的情绪。 “你们之前提到过有游客在月隐山上误入胡家村……既然你们特地将其作为谈资,应该说明那不是什么寻常的事件吧?”我问。 顺带一提,我提前放飞到月隐山那边侦查的“萤火虫”并未发现胡家村的踪迹,那里看上去就只有植被茂密、错综复杂的山林而已。 “胡家村那边现在只剩下几口人家了,而且位置还在月隐山的未开放区域,一般来说游客是找不到胡家村的。多半是大意走出了山道,然后在山林里面迷失了吧。”熟客说。 掌柜嗤之以鼻地说:“大意?我看是自负吧。偶尔就会出现一些不知从哪里来那么大自信的年轻人,不听向导的劝,硬是要偷偷摸摸地闯进山林里面,搞什么探险啊、野营啊,然后再也回不来。都怪那些不自量力的蠢材,来我们这里的游客都变少了。 “一周前不也还有那么一个男孩被发现死在了林子里吗?头发染成白色,还穿着白色的古装,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呼啸山林的少侠了。结果遗体到现在都没人认领。” 白色头发、还穿着白色古装的男孩?我立即询问起那人的详细情况,而掌柜则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一张报纸,递给了我。 在报纸其中一版的角落,有一则讣告,上面还附带了死者的头像照片。麻早从旁边探出脑袋看了过来,我也定睛一看。出现在照片里面的是个面容稚嫩可爱的美少年,分明是我和麻早都认识的那个人。 “冬车?”麻早不可思议地念道。 冬车死了?而且还是在一周前,在与我和麻早认识之前,便早已死在了月隐山? 那么之前和我们在一起的冬车又是怎么回事?果然那是在杀死冬车之后,披着他的外皮在外界活动的怪异之物吗? 说到潜伏在月隐山的怪异之物,我只能想到银月。念及此处,我想到了一个荒唐的可能性——难道说之前我和麻早是一直在与披着美少年外皮的银月待在一起的吗? 可是,银月又有什么动机非得冒着危险来到我的近处?如果她是怀着某种目的接近我的,又为何什么事情都没对我们做过? 还是说她已经在暗中做过了什么事情,只是我们都没有觉察到? 无数设想在我的脑海中不断交织,然后,我向掌柜和熟客提问:“既然你们知道另外一个在山林里面迷路的游客是误入了胡家村,也就是说,他到头来还是安全地回到了山脚下吗?是被胡家村的村民给送回来了?” “不,他是被一个白色头发、穿着白色古装的男孩给救了下来,好像就是发生在今天上午的事情吧。”熟客说。 掌柜点头:“对,我也听说了。还好人是被救了下来,不然有人遇难的事情再次传播出去,我们这里的人气可就又要受到打击了。” “等等……”我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你刚才不是还说那个白色头发的男孩被发现死在了山林里面吗?怎么今天上午就把游客给救了……一周前死掉的那个和今天上午出现的这个不是同一个人吗?” 多半一周前死掉的是真正的冬车,今天上午出现的是假冒的冬车吧。我明明都对那个冬车说过最近两天不要接近月隐山一带了,他却还是靠近了过来。果然是心思诡谲的怪异之物,无法指望对方会服从我的安排行事。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对面那两人的反应令我措手不及。 只见熟客面露疑惑之色,而掌柜则费解地问:“什么一周前被发现死掉……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那个男孩没有死啊。” “你刚才不是还给我看了讣告吗?” 说着,我就拿起了手边的报纸,同时目光扫了过去。然后便发现,原本贴在报纸版面角落里的讣告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 我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是遇到了怪异现象。 刚才还在掌柜口中死去的冬车,此刻被他说成了是没有死,而讣告亦是不翼而飞……就像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遭到了篡改,只有我还保持着原先的记忆。 不,不止是我。麻早也流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同时浑身紧绷,观察周围。她显然也发现了刚才与现在听说的内容之间的矛盾。 我也屏息凝神,用自己的感知力扫描周围,却是什么异常痕迹都没有搜索出来。而掌柜和熟客则继续以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我。 “那么……那个游客呢?”我再次提问,“那个游客上午不是被白发男孩救回来了吗?他目前在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什么救回来?”掌柜疑惑地问,“我一开始不是跟你说了,那个游客被发现死在了山林里面吗?” 他的话语再次与刚才出现了矛盾。我再次低头看向了报纸,只见在报纸版面的角落处再次出现了讣告,这次是个陌生青年的头像。 而麻早则发动赝造水中月,进一步地影响了掌柜和熟客的精神。先前只是让他们变得愿意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而现在麻早则是直接上手操纵。他们顿时变得两眼无神,宛如提线傀儡。 所幸现在店里面没有其他客人,方便我们做事。我们继续深入审问这两个人,同时检查周围。基本上可以肯定,怪异现象的源头并不在他们身上,也不在这家饭店里面。他们也不过是怪异现象的受影响者。 如果无法确定怪异现象的源头在哪里,那么反过来说,无论在这座城镇的哪里都是有可能的。 甚至从先前话题的规模来看,搞不好整座城镇,连带着月隐山都在影响范围内。说不定我们并不是正巧在这家饭店里面收集信息才会遇到这种现象,无论我们在月隐山城的哪里收集信息,都可能会遇到在与本地人交流的过程中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 调查未果,我和麻早只能离开这家饭店。 此时夜空不知不觉已经乌云密布,依稀可以听见闷雷的声音,似乎再过不久就要有倾盆大雨降临。 275 玄武回信 我和麻早之后也试着找了其他本地人进行谈话。 说是谈话,其实就是借助赝造水中月的幻术力量,让对方单方面地回答我们的问题而已。虽然是出于效率考虑,但是滥用这种做法难免会有忽视他人尊严和选择权利的感觉。我对此也不是毫无感触,却还是优先重视了效率。 至少比起拿着黑绳锁心戒指去抓本地人的心脏强迫其回答要温柔得多。如果没有赝造水中月,我说不定也会考虑那种做法。不过黑绳锁心戒指现在已经是麻早的东西了,我不想要将其拿回来,也不想要让麻早去做那种我可能会做的事情——虽说我很清楚她大概也不会介意那么做。 最后我们收集到的新情报并不多,与从饭店掌柜和熟客那里得到的情报大同小异。多出来的部分多数是对于古月神所制造的奇迹的描述。 比如说,因为过去的古月村民害怕夜间的山林,所以古月神就让山上的白天一直持续——我怀疑当时的银月纯粹只是用了幻术之力,让村民们产生了夜晚看上去就像是白天一样的幻觉而已。 现在的她应该也可以用核聚变之力在山峰上创造出来一个微型太阳,不过考虑到那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初的事情,不要说是核聚变,就连核裂变都还没有被物理学家发现——还是说她比起人类还要更早地发现了原子核的聚变和裂变反应?应该不可能吧。 唯一算是新鲜的部分,大概就是古月神的来历这一环。 与原本身为外来人的古月村民们不一样,古月神似乎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诞生自月隐山的神明,这片土地对她来说可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而先前遭遇到的怪异现象,我们暂时没有再次遇见。只不过,我不认为那是仅仅局限于那家饭店的怪异现象,同时也感觉不出那是仅仅针对我和麻早而出现的怪异现象。 这个现象会是单独的怪异事件吗?还是与银月和胡家村存在紧密关联的怪异事件? 如果是按照正常逻辑,同时遇到两起互不相干的怪异事件是概率很低的事情,但是考虑到我的身边跟着麻早,就算是三起四起互不相干的怪异事件同时找上门来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似乎有一股异样的空气弥漫在了包括月隐山城在内的巨大地域,这空气是那么的隐蔽、又是那么的无孔不入,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被发现到异常痕迹。而我们很可能就是在扫把星体质那不讲道理的“逆向强运”的作用下,才会像是瞎猫抓到死耗子一样“正巧”撞到异常痕迹的显现。 “看来这也是我吸引来的事情……” 麻早看起来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语气变得消沉。 而我则是不由自主地感叹:“麻早,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哎?”她像是没能够反应过来。 看来她还暂时不是特别习惯身边有我这个就是喜欢危险之事的人跟着。 对于之前遇到的怪异变化,我其实还是挺中意的。这段时间尽是遇到那种一目了然的怪异危险,具有特殊力量的大成位阶、以及有着压倒性的大无常……而类似于现在这种仿佛闹鬼一样的灵异现象却是难得一见。 麻早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定定地看着我,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密布夜空的乌云终于向着大地释放了大雨,而我和麻早也快马加鞭地进入了预订的旅店。 因为我现在还是十二三岁的形态,所以不方便和麻早一起通过前台那一关。既然我都说过今天一天都要以这个形态陪伴麻早了,总不好在此时此刻撕毁约定,回归成年人模样去和前台交涉。这里就只好用赝造水中月的力量再次作弊,让前台变得无法意识到一对外貌稚嫩的少年少女入住旅店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纯粹以力量等级而论,赝造水中月很可能就连成级别的门槛都未必摸得到。可是论及在现代社会的方便程度,我感觉这件法宝在很多方面比起我的超能力都要好使得多。 遗憾的是,也正是因为赝造水中月非常方便,所以这次开房就不再像是上次入住酒店房间那样只能开出按照单人标准制定的房间,这次顺利地开出了有着两张床的双人间。 麻早好像对于松松软软的床情有独钟,她现在看上去还不困,却还是先脱掉鞋子,爬到了床上面。我坐到另外一张床上,向着祝家那边发起联络。 祝拾这会儿就在自家别墅的客厅里,我操纵设置在那里的“萤火虫”,将其变成内含发声器官的火球,然后把自己这边追踪长安灵魂的进度、以及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都告诉给了她。 听说命浊暂时不会对我们出手,她松了一大口气。一旦命浊在月隐山一带向我们发动攻击,难保山脚下的月隐山城不会遭到池鱼之殃。她的放松可能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吧。 “说起来,虽然远不如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但是绝大多数猎魔人,包括你在内,应该也都是容易遇到怪异事件的体质吧。你们生活在城市里面,难道就不会对周围的普通人造成危害吗?”我好奇。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猎魔人又不是怪异事件的制造者,而是吸引者。猎魔人出现在城市地带,有助于城市怪异事件的减少。”她说。 “原来如此,就像是有蚰蜒居住的房屋里,蟑螂的数量就会大大减少一样吗……”我理解了。 “我们猎魔人是蚰蜒吗。”她吐槽。 而就在这时,祝老先生步履匆匆地进入了客厅,见到我正在和祝拾对话,他便说了一句:“庄成,你在啊,正好,我有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其实我一直都在,或者说我的“萤火虫”一直都在,不过我没有纠正他的说法,而是问:“什么消息?” “玄武终于传来了回信,他答应了为麻早炼制灵药的请求。”祝老先生说。 闻言,我立即打起了精神。 我不认为水师玄武的灵丹妙药可以彻底根治麻早的灵魂创伤,但是绝对可以把麻早的状态恢复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而全盛时期的麻早甚至可以单独从大无常手底下逃跑。 就算我可以完全解放力量至大无常的领域,与我共同行动的麻早也是无可辩驳的脆弱环节。而只要她恢复到了接近全盛时期自己的力量,那么我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省去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迎击命浊。 只是祝老先生却是流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情绪,我看着他的脸色,然后问:“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吗?” “如果只是他传来回信答应请求而已,那倒确实是个好消息,可是……”祝老先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玄武好像知道要跟自己接触的人是你。” 就我所知道的,祝老先生为了安全起见,用信物联络水师玄武的时候只是描述了麻早的“病情”,以及己方的需求,而没有透露出我这个人物的存在。水师玄武不知为何极度敌视火焰能力者,一旦意识到有我在,就算不会毁约拒绝提供灵药,也很可能会对我造成性命威胁。 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由麻早单独和水师玄武接洽,拿到治愈灵魂的灵药,然而水师玄武可以依稀窥探到因果和命运的走向,他很可能光是接触到麻早,就可以感知到身处于麻早幕后的我。 其实现在的我也多多少少地把握住了那种所谓的“窥探命运和因果”的滋味。我所拥有的进化后的直觉,如今已经可以对很多事情产生奇妙的预感。这一路走过来,我也凭借着这种直觉捕捉到了不少过去的自己绝对无法捕捉到的信息。 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对于这种感知力的运用变得更加熟练,就算是想要以自己的意志主动接触到形而上的概念层面都不在话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因果和命运等等抽象事物。 水师玄武提前知晓我的存在固然令人意外,可结果还是不变的,所以我就问了下去:“我记得按照规矩,应该是由他指定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吧,他是否有做过指定?” 无论他是打算指定在什么位置都没关系,哪怕是距离月隐山城很遥远的地域,我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那个地方,然后在瞬息之间回归月隐山城。就像是过去对扶风做过的比喻那样,这个过程不会比出门扔个垃圾更加麻烦。也不会妨碍到我在月隐山要做的事情。 然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产生了近乎于明确的预感——恐怕,水师玄武会正好把地点选择在月隐山城。虽然这个可能性过于巧合,但就是由于会很巧合,反而具备了奇妙的说服力。 而祝老先生的回答则完美地符合了我的预期。 “他希望你在明天晚上之前,前往一个叫月隐山城的地方与他见面。”他说。 276 法天象地 “月隐山城?那不是……” 祝拾还不像是我那样习惯于麻早的“厄运”漩涡。对我来说,这种与怪异相关的人事物正巧碰到一起来的现象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祝拾虽然也不是对于麻早的事情毫不知情,但还是难免流露出吃惊的情绪。 祝老先生先前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见到祝拾这个反应,便询问起了来龙去脉,而我则趁着祝拾解释的时间揣摩起了情报透露出的深意。 就算把水师玄武吸引到月隐山城来的很可能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要是将原因全部压缩到“运气”这个要素上面去,显然也是不对的。麻早对于怪异事件的吸引往往会伴随着更加深层的线索。 比如说在过去调查换影怪人的时候,我们之所以会在途中正巧碰到长安和金鱼,并不是因为长安突然想不开才会去找金鱼,再稀里糊涂地撞见我们。当时的长安有着明确的动机,而我们也有着前往金鱼所在夜店的动机。现实中的相遇是建立在动机的碰撞上。 而这次的水师玄武应该也是如此,他大概并不止是在冥冥中受到神秘引力驱使,才会碰巧把见面地点指定在月隐山城,而是他本身就有着前往月隐山城的动机。站在他的视角下,或许只是想要把我这边的事情和自己在月隐山城要做的某件事情顺便放在一起解决而已。 那么,他前往月隐山城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 他不光是指定了见面地点,还指定了见面时间。明天晚上之前……明天也是神印之主指定我可以在月隐山找到长安灵魂的时间,而挟持长安灵魂的则是银月……水师玄武的目的与银月有着关联? 我实在摸索不出这两个名字之间到底有着何种关联性。非要说的话,上次倒是在扶风口中同时听到过银月和水师玄武的名字。在扶风的评价里面,这两个人存在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非大无常不可战胜”。 “庄成,你现在就已经到达月隐山城了?”祝老先生脸色绷紧地问。 “不错。”我说,“玄武有没有对于见面地点做过更加具体的指定?” 月隐山城说大不大,但是如果水师玄武不主动从人群里面站出来自报家门,我还真的不好把他找出来。 “他没有说过,不过,他说只要你到了,就会在明天主动找到你。”祝老先生说。 与不清楚水师玄武外貌的我不同,那边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估计也知道了脸,要找到我并不困难。 不知道如果我明天也把外貌固定在十二三岁的模样,他还能不能够找到我呢?虽然有些好奇,但毕竟是我这边有求于人,没必要为对方寻找自己一事增加难度。 只不过考虑到他对于火焰能力者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意,如果被他抢先发现,没准儿会先给我来一下狠的,用出那招传说中的“足以杀伤大无常的绝招”。反正他要交付灵丹妙药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麻早,先手偷袭我,也不妨碍他履行约定。或许我还是得想办法先把他给找出来。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不用等到明天,玄武大概已经在今晚提前抵达月隐山城了。”祝老先生说。 “根据是?”我问。 “我在网络上调查过了资讯,你们那边突然下了天气预报没有预测到的倾盆大雨,对吗?”他说,“我就说月隐山城怎么不止是下起了暴雨,还突然出现了反常的气温上升现象。既然是你到达了那边,一切都说得通了。 “违背自然常理的气象变化有时候是意味着大无常,或者大无常资格者的经过。高温天和降雨,是你们的‘法天象地’造成的现象。” 法天象地——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了。 银月和冬车都有提到过法天象地,尤其是银月,她当初是把“法天象地”和“大无常资格者”这两个名词放在一起的,由此可见法天象地似乎是大无常资格者的一种特征。 根据我的知识,法天象地有着两种解释。一种是以《西游记》为首的解释,这里的法天象地就是把自己变化为顶天立地的巨大化形态的一种神通;而另外一种则是原始解释,所谓的法天象地是一种古代思想,认为天地运转之中有着大智慧,因此人类应该效法天、模仿地,以天地的运行规律为榜样来校正自己的行为和精神。 最简单的法天象地,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熬夜就会形成恶果。从身体健康的角度判断倒是没错,不过古人往往以怪力乱神的角度解释自己所遭遇的厄运。 他们认为如果把效法天地的修行做到一定地步,那就是顺天而行,可以得到冥冥中的种种助力,时来天地皆同力;反之就是逆天而行,会受到冥冥中的惩罚,运去英雄不自由。小碗建立在“与自然万物交流”这一能力基础上的强运,应该就是基于这个道理成立的。 同时,因为古人相信天地不止是行为的标杆,也是道德的标杆,所以如果君王统治期间天灾频频,就会被视为天灾是因君王的失德而招致的。反过来说,也可以得出一个逻辑,只要君主贤明有德,天下就会风调雨顺。这也是法天象地思想的一种体现。 凡人君王的德行是否可以左右自然气候,现在的我不会妄下定论,但是大无常真的可以左右森罗万象。 大无常可以造成洪水、造成大旱、造成地震,以前的我以为这是大无常的“主动技能”,而现在结合我自身的经验,自然界因大无常的活动而变化的现象,很可能只是大无常的被动能力。 我试着请教祝老先生,并且说出了自己对于法天象地的理解,而他则点头了:“你对于法天象地的理解大差不差,只不过大无常的法天象地和传统理解的法天象地不一样。 “大无常的法天象地,并不是顺应自然,等待天地给予自己良好的反馈,而是以自己的精神侵略周遭的自然,使其呈现出符合自己灵魂形态的状态。这不是顺天而行,而是逆着天地做事。如果说传统理解的法天象地是效法天、模仿地,那么大无常的法天象地就是给天重定法条、给地重定形象。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王道。在古代,贵族私下养披甲私兵百人,就会被视为谋反;但如果是养披甲私兵百万,那就是新的皇帝。力量强大到一定地步,就会物极必反,对于自然的扭曲亦不再是扭曲,而是正统气象。” “但是我可还没有用自己的精神侵略自然啊?”我说。 “不奇怪。这就跟做人是一个道理,只要你足够强大,就会有人来巴结你,比如说我。也会有人来对你抛出橄榄枝,比如说法正。深具灵性的自然万物亦是如此。”祝老先生大大方方地说,“哪怕你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自然环境就会本能地呈现出符合你属性的趋势。同时,某些对灵魂具有杀伤力的特殊物理现象,像是雷电,也会对你的灵魂失去杀伤力。 “虽然现在的你还没有成为大无常,但是自然有时候会呈现出预言的性质。将来注定会做成大功业的人在降生之际会出现异象,而占卜算卦者也会通过自然的异象推断未来。世界已经提前判断你能够成为大无常了。 “而当你真正成为大无常之后,这种影响就会变得更加广大,足以影响这个国家的整体,并且你也可以主动加重影响的程度。大无常们在神话和历史中制造的超级天灾就是这么来的。” “你过去会判断我是大无常资格者,也是看出来了我的法天象地?”我问。 祝老先生唏嘘地说:“咸水市已经几年没有下过雪了。一开始我也没有往咸水市诞生了大无常资格者的方向思考,而在看到你之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过去几年的咸水市也没有变得像是现在的月隐山城一样热吧?”我问。 说是热其实还不太对,但现在月隐山城的气候已经是穿着短袖出门也不会感觉有毛病的水平了。 “大概是因为咸水市之外的土地暂时还没有适应你的存在吧,这是一种过激反应。玄武造成的降雨也是如此,并不是说只要他定居在月隐山城,从今往后那里就天天都会降暴雨,最多只是会变成多雨的气候罢了。当然,如果变成了大无常,并且有意施加自己的影响,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着,祝老先生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对了,庄成,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成为大无常以后可能还会加剧全球气温变暖。所以记得以后千万不要靠近南极或者北极,否则大概还会造成南北极冰川融化进一步加速,导致全球海平面抬升。” 我能说我最近已经去过一趟北极了吗。 前面听了那么多关于法天象地的事情,现在他突然这么跟我说,我真的分辨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277 上月隐山 既然我成为大无常会造成大规模气候变暖,那么早已成为大无常的宣明很可能也会造成相同的现象。某种意义上,我和宣明貌似存在本身就很不环保。 知道的越多,我就越是感受到,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秩序,比起自己过去人生里以为的还要脆弱得多。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到底出现过多少大无常。又有多少失去锚定的大无常,在常识世界和怪异世界都无法感知到的领域活动呢。有大无常们存在的这个世界居然可以一直“稳定”地存续到现在,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这也应该归功到过去把世界一分为二的神印之上吗? 水师玄武该不会是为了阻止全球变暖,所以过去才会想要杀死宣明,接下来还打算杀我吧……我甚至都冒出了这么个离奇的念头。当然,这只是玩笑话。毕竟水师玄武好像就连力量弱小的火焰能力者都不会放过。 我也不觉得大无常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全是负面的,既然大无常们的身影早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世界的暗面存在,那么如今我们很多习以为常的“健全的自然秩序”,很可能也是在大无常法天象地的干涉之下才会形成的。 暂且结束与祝家那边的通话之后,我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正在调查月隐山的“萤火虫”那边。 尽管一开始被我派遣出去的仅仅是一只“萤火虫”,不过为了方便调查,我将“萤火虫”分裂成了“萤火虫群”,漫山遍野地搜查任何值得注意的痕迹。 遗憾的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而与此同时,我的心中却升起了模糊不清的直觉。 月隐山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平平无奇,其中隐藏着某些不容错过的关键事物。就算我还是必须等待到明天才能够找到银月和长安的灵魂,也不妨碍我今晚就去深入调查月隐山。我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自己亲自过去一趟,甚至是带着麻早前去调查。 没等到我做出判断,麻早就坐在床上注视着我,率先提了出来:“庄成,我们先去调查月隐山吧。” 虽然我更加想要独自调查,但是麻早肯定不会认同,甚至有可能会紧跟在我之后。而且客观地说,我也确实需要麻早的辅佐。于是便点头了。 我们离开旅店,向着月隐山快速地移动。 太阳早已沉没西边,黑夜降临,而暴雨暂时还没有停歇,但我和麻早都不是会把雨天放在心上的类型。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带上伞,就这么在雨幕之中直线冲刺。麻早的头发和衣服看上去完全没有被打湿,在回归之力的作用下始终维持在干燥的状态,我这个从身体到衣服都是由火焰拟态的人就更是不用担心潮湿的问题。 今天这趟以月隐山为目的地的行程,其实更多的是我的私事。银月是我的敌人,长安是我的朋友,而麻早只是奉陪我深入未知地带而已。我知道她一定会毫无怨言地帮助我,心里多半也不会产生麻烦的心情,但我还是先对她声明了,接下来或许会有危险。 “我在什么地方不会遇到危险呢?”她理所当然地说,“与其一如既往地承受那些来历不明的危险,我更加想要为了你分担危险。只要可以帮得上你的忙,就算是困境我也甘之若饴。 “——嗯?庄成,怎么了吗,你的表情有点奇怪……” “没什么。”我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以前明明都是我对她说花言巧语的,怎么感觉现在轮到她对我说花言巧语了。 而且与我那种充满心机、逢场作戏的“台词”不一样,她好像都是无意识说出来的,破坏力反而更加巨大了。 我在路上顺便对她说出了水师玄武很可能也在月隐山城的事情,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如果我恢复了所有的力量,就可以更好地帮助你了,可是……” 她是在担心水师玄武可能会给我带来的威胁。 最后,我们还是先敲定了调查的优先顺序,把提前找出水师玄武在月隐山城的位置这件事情排到了今晚调查月隐山之后。纵使麻早的追踪能力再怎么强大,终究也不是那种可以毫无道理地得到答案的占卜术,没有办法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出自己也不知道长相的目标。 商量之间,我们已经进入了月隐山,并且径直深入未开放区域。 前方不再是文明支配的领域,而是宛如魔域般的山野。举目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雨滴密密麻麻拍打植物的声音充斥山林,令人下意识地产生退怯畏惧的情绪。 自古以来,高耸巍峨的大山就被视为是比起人间更加接近天界的地方,因此以前的人们相信山上有着天仙居住。另一方面,夜晚的大山又令人感到阴森恐怖,致使无数人葬身其中,因此大山也被认为是比起人间更加接近冥界的地方,五岳之首的泰山便是如此。 而无论是把大山视为天界、还是视为冥界,人们总是会无意识地认为大山不属于凡尘,对其报以神秘和敬畏的观感。 即使是我也很难不产生这种感受。如果说意识这种东西也有基因一说,那么现在促使我产生这种心境的,应该就是人类种族从远古传承至今的对于山野的恐惧因子吧。 虽然我和麻早都可以在夜间视物,但是出于心理需求,我还是召唤出来几团火球作为照明光源。乍一看,就像是围绕在鬼魂身边的磷火。只不过我的火球比起鬼魂的磷火更加巨大和明亮,一口气就把周围照亮至宛如白昼。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相当深入的地方,从高度上来说至少是半山腰。 这一路移动过来,依旧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迹象,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搜索,真是一筹莫展。如果能够知道胡家村在哪里就好了,只可惜我的“萤火虫”却是怎么都无法在月隐山上找到胡家村,就连有人居住在山上的迹象都没有发现。 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月隐山城饭店的掌柜和熟客给糊弄了,也有可能就连他们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会不会我现在回到山脚下去找到他们,他们又会拿出一副“什么胡家村,我们有说过那些话吗”的态度呢? 最起码,在月隐山上绝对是存在着某种怪异的。我的感知愈发清楚了。雨夜大风呼啸山林,黑暗宛如混沌般涌动,似乎在暗处有着目光在怀着恶意观察我们。虽然全部都像是心理作用一样的感受,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对于大山的本能恐惧在作祟,但我认为自己是可以将灵性的预感和纯粹的心理作用区分开来的。 我们暂且在山林里停止移动,麻早像是看出来了我束手无策,便出声询问:“庄成?” “有些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我坦白了自己的困境。话虽如此,心里却没有沮丧和挫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觉得自己会像是过去的人生里无数次调查怪异事件一样空手而归,因为我的身边跟着麻早。 迎着我的目光,麻早点了点头,似乎先是微笑了下,接着说:“你之前有说过,我是你的福星,对吧?” “我现在还可以再说一遍。”我说。 “我过去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与‘幸运’二字牵扯上关系,但是现在,我可能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能够带来一点点幸运了。”她说,“接下来,就让我出马吧。” 话音落下,她往外边走了两步,接着却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里站着而已,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或许这才是发挥她天赋的正确方法。 实际上,我们大概没必要在山林里面到处奔波搜查线索。如果在这座大山里真的存在着什么某种怪异之物,又与我们此行的目标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那么,在麻早都已经亲自现身在此地的前提下,对方就没有道理会与我们完全错过。必定会某个时刻在哪里撞见,哪怕我们只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线索大概也会自己撞上来。 退一步说,就算我们现在突然反悔,想要抽身而出,说不定也已经来不及了。扫把星体质不是会任凭我们利用的方便东西,而是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即使我们转身立刻往山下飞奔,那个未知的怪异之物可能也会从后面穷追不舍地赶上来吧。 正合我意。 我们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熊熊燃烧的火球悬浮在上空,提供着炫目的照明。没过多久,麻早像是观察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警觉的声音:“——来了。” 我也察觉到了事态的变化。 并没有任何魔物怪兽直接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也没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凶险现象的变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丝丝缕缕的,像是从冰箱底层冒出来一样的白色雾气。 我操纵上空的几枚火球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照亮了更加遥远的地方。不知道从何时起,我们所处的山林已经被一望无际的白色薄雾所笼罩。 278 麻早的“回归”1 白色薄雾就像是晨雾一样出现在了我们的周围,然而现在既不是早晨,月隐山山腰的高度也绝对没有高到进入云层的程度,早在此地搜索多时的“萤火虫”更是没有提前发现起雾的迹象。 之前一直都遍寻不到踪迹的怪异线索,此刻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虽然我对于麻早招引灾厄的力量有信心,但是这次毕竟没有很短的时间限制,明天我们也还是会再来一趟的。我是知道只要麻早到场,即使是在今晚也应该可以有所收获,可是居然立竿见影到了这种地步,就是有心理准备也难免生出感慨之心。这一幕画面简直就像是在说,麻早尽管做不到对于怪异之物挥之即去,却可以做到召之即来一样。 只不过,正主貌似是没打算立刻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片白色薄雾大概并不是存在于月隐山的异常的源头,很可能只是其力量的外显,一种扩散出来的现象而已。 源头是否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而白色薄雾则是其打出来试探我们的手牌?还是说我们只是恰好被对方无意识地卷入了? 对方的本体是什么,会不会就是躲藏在暗处的银月?还是说,是其他具有自主意识和智慧的妖怪,亦或是盘踞在月隐山的某种难以归类的怪异? 怀疑的同时,我深入地观察着白色薄雾,很快就分析出来,这片白色薄雾给我的感觉,与我在上山之前感受到的隐藏的怪异之物有着相同的气味。尽管不见得是其核心,却并非是刚刚才出现的新鲜事物。也就是说,早在我和麻早上山之前,这片白色薄雾就已经存在了。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了我们的周围,然后把我们封闭了进来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萤火虫”之前就没有发现呢? 很可能是“萤火虫”遭到了欺骗。这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情了,在过去陆游巡尝试绑架麻早的时候,他身边的猎魔人就有通过幻觉法术干预过“萤火虫”。归根结底,“萤火虫”只是我的微小精神碎片而已。要克服这块短板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我在“萤火虫”之中注入更多的火焰就可以了。注入火焰越多,对于精神法术的抗性就越强。 实际上,这个方法我早就已经在使用了。被我设置在祝家那边的“萤火虫”,以及平时放在麻早身边的“萤火虫”,都是做过强化处理的类型。别说是住、成级别的猎魔人,就是以大成位阶的猎魔人作为对手,都有信心不会第一时间遭到幻惑。 负责调查月隐山一带的“萤火虫”同样也是这种强化类型,最初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对抗可能会出现的幻惑,而是为了避免在路上遇到危险时来不及向我反馈信息就遭到消灭的事态。 纵然是这种类型的“萤火虫”也存在着无法弥补的弱点,那就是在构造上,“萤火虫”终究只是我的触手,精神抗性再厉害,也比不过我这个作为意识重心所在的本体。话虽如此,这里的“萤火虫”居然会遭到精神层面的欺骗,足以说明这片薄雾的欺骗能力超出了普遍的大成位阶。 祝老先生说过,银月对于幻术的理解,匹敌历史上擅长幻术的大无常…… 银月的嫌疑在我心中直线上升。 可是,神印之主也有强调过,我要等到明天才可以在月隐山找到长安的灵魂,那就意味着银月现在应该不在月隐山才对,这片白色薄雾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银月虽然本人在这里,但是长安的灵魂没有被她放在身边?还是说她现在处于虽然就在月隐山、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状态? 麻早也在默默地观察着白色薄雾,片刻后说:“这个雾气似乎没有毒性,也没有攻击性和直接的危险性……庄成,下一步怎么办?” 因为现在不是独自一人,所以我想要先试探下退路。 我首先尝试感应了月隐山之外的“萤火虫”——以防万一,我有在上山前先在旅店里面留下几只“萤火虫”以备不时之需。 而眼下,我已经感应不到那几只“萤火虫”的具体位置了。并不是“萤火虫”被消灭了,我可以肯定它们都还存在,只是无法顺利连接上罢了。看来这片白色薄雾不止是可以在“萤火虫”的视野下隐形而已,还可以斩断我与“萤火虫”之间无形的“信道”。 这种斩断力度比起当初独立现实空间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隔阂还要厉害,并不是说白色薄雾就要强于后者,只不过后者对于同样持有神印碎片之人来说效果不强,而在白色薄雾这里我就享受不到同等的便利。虽然我没打算独自脱离这里,但火焰转移肯定是没作用了。 “麻早,你可以用空间转移脱离这里吗?先试试看。”我说。 闻言,麻早身上立刻出现了回归之力的法力波动,她身体周围的空间都短暂模糊扭曲了下。 紧接着,空间归于平静,而她却是还站在原地。 “……做不到。”她错愕。 “这种情况很少见吗?”我问。 “虽然我的回归之力并不是专门用来进行空间转移的力量,但是当初灾之大魔用火焰法力强行锁定我的时候,都没有能够直接阻止我的空间转移……” 尽管她举了这么个例子,不过当初灾之大魔之所以没有能够顺利阻止她,说不定也有小碗使用被神印碎片加强的祈祷之力强化了她的回归之力的成分吧。 “那么,我们再试试看走回头路,看看能不能脱离这片雾。”我想要研究看看白色薄雾的性质。 她难以释怀地点了点头,然后和我一起朝着来时的方向移动。 我现在的记忆力非常强大,对于自己是沿着什么路线行进的,记得一清二楚。只要是走过一遍的道路,就绝对不会再存在迷路的可能性。然而,这只是按照常理得出的判断。身处于怪异现象,最先应该抛弃的就是常理。实际上,我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这个结果相当符合我的预期。连火焰传送和空间转移都被封禁了,要是可以通过正常的物理移动方式离开雾气的笼罩范围,那反而才是令人大跌眼镜。 这种在雾气里面迷失的体验,令我回忆起了虚境的经历。只是虚境里面的雾气是灰色的,而且还是浓雾。只有在岩石座椅场地,雾气才会稍微淡化,让我们能够看到所有座位上的人影。这里的雾则是薄雾,在我提供的火光照明之下,可以轻松看到三四十米外的场景。 联想归联想,我却是丝毫不觉得这里的白色薄雾与虚境的灰色雾气会存在着真正的关联性。哪怕两者都具备令人迷失的性质都不会改变我的判断。 因为无论是在哪处国家的传统文化里,“雾”这种东西都象征着“迷失”。任何民俗怪谈里面一旦出现了雾气笼罩的场地,想要简简单单地从内部脱离首先就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走了好一会儿,我们还是没有走出白色薄雾的范围。可以肯定原因并不是白色薄雾笼罩的范围变得非常大。我明明是清楚地沿着来时的路线移动,前方的景色却变得陌生了。要么是我不知不觉偏离了来时的路线,要么是地形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被篡改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足以说明这片白色薄雾就连我的意识都可以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上一次被人——被怪异之物用幻术入侵意识,还是与银月战斗的时候。 如果现在让我穿梭时空,再次与当时的银月战斗,我有信心可以不会再次跌入到她所编织出来的幻境之中,可是要说我完全不会受到她幻术的影响,那也是过度膨胀的大话。 “用走路的方式也走不出去。”我得出了结论,“只能先深入探索了。没问题吧,麻早?” “没问题……”麻早似乎还在纠结。 “你还在介意自己转移不出去的事情吗?” 或许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最后的保险装置,想着要是出现了我们都难以应付的怪异之物,就用回归之力带着我一起逃离此地。这可绝对不是她把自己高看了。上一次就是她看准时机带着我一起逃离了末日梦境,才让我们幸运地避免了过早与命浊正面交锋的局面。她的逃生才能无与伦比。 “虽然也有点介意,但现在不是因为那个。”她说。 “那是因为?”我问。 她不确定地说:“我好像……好像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你知道?”我疑惑。 “可以让我走在前面带路吗?”她问。 我相信她绝对不是随口说说,便暂缓步伐。她走到了我的前面去。我紧紧地跟随着她的步伐,她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以确保我没有跟丢。 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就离开吗?我感觉现在就像是恐怖电影的剧情才起了个头,刚刚进入“发现自己无法逃离故事发生地”的阶段。要是真的可以来去自如,恐怖电影的基调岂不是一下子就要被破坏了。 可是走着走着,我发现周围的雾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最后,白色薄雾竟彻底消失不见了。 279 麻早的“回归”2 我先是看了看变得视野开阔的山林,又回头看了看我们走过来的路线。 白色薄雾真的消失不见了,虽说消失方式与普通的雾气不太一样。并不是从前方开始逐渐消失的,而是当我们走动到一定距离时,所有方向的雾气都在同时变淡,最后全部消失不见。因此就算现在回头去看,也看不到后方路线上理应笼罩着的雾气。 那很可能不是物理上存在的雾气,而是一种直接出现在精神内部的雾。因此,从目睹到雾气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实质上中招了。 在这种前提下,麻早居然可以把我带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无法不为此感到吃惊。 麻早先是思索了下,然后回答:“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是觉醒了‘回归之力’的赐福修士吧,所以我很擅长走回头路。” “是这样吗……” 我起先有些疑惑,然后恍然大悟:“……不,就该是这样的。” 猎魔人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或者是学习到的法术,可以反映其灵魂的性质。或者说,如果灵魂并不具有对应的性质,就无法得到对应的特殊能力、或者学会对应的法术。 哪怕是已经得到或者学习到的特殊能力或者法术,也可能会因为灵魂的后续变化而变得无法使用。例子就是过去的陆游巡,他由于在性格上变得不相信自己和外界的可能性,而无法使用曾经烂熟于心的“可能性分身”法术。 只不过,我想,并不是所有的特殊能力和法术都与使用者的性格息息相关,比如说我就感觉不到自己的性格有着热情似火的一面,也不觉得祝拾的“不周山”是不是反映了她就是很喜欢抓人漏洞;同样的,麻早似乎也没有令人联想到她在性格表现上存在与“回归”这个关键词相关的要素。 按照麻早自己的说法,她的力量似乎和我相同,都是觉醒而来;而祝拾虽然没有直接说过,但是从其以前的言论来看,是先拥有了自己的特殊能力,之后才被祝老先生起名为“不周山”,大概率也是觉醒而来的。 这种更加接近于先天领域的力量,反映的似乎不是使用者后天养成的性格,或许是更加接近灵魂禀赋的部分。而这种禀赋很可能不止是会反映在僵硬的技能功能性上,而是会切实地影响到方方面面,产生种种深不可测的神秘学效应。 基于回归之力的空间转移虽然看上去厉害,但那可能是一种更加复杂且进阶的应用;相对来说,“用自己的双脚往回头路走”这种行为,则是非常简单而又基础的。 有时候,越是复杂且进阶的技能,越是容易偏离主旨;而简单而又基础的做法则未必是肤浅的,反而意味着更加接近根干,是支撑一切的原点。 白色薄雾可以挡得住麻早不可思议的空间转移,却挡不住麻早使用最普通的移动方式,正是其明证。 麻早用眼神询问我之后应该怎么做。 “你还能再带着我进入雾里吗?”我问。 “我试试看。” 她先是保守地说了一句,然后走在前面,带着我再次移动。 这一次她走的不是回头路,怎么看都像是在沿着刚才远离白色薄雾的路线在移动。我没有出声质疑。或许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走吧,多半只是在沿着自己天性的神秘直觉所指引的方向进行移动。 很快,周围便再次出现了白色薄雾。 她再次做到了。我无法凭借自己的感知力做到的事情,她却可以。这固然是有着我在力量方向上“专业不对口”的缘故,可要知道这片白色薄雾是能够斩断我与“萤火虫”之间联系的、明确具备迷失性质的超高级别力量,她却在最多只能够发挥出成级别力量的虚弱状态下就找到正确的道路,足可见其力量本质之深邃。 如果这里还有第三者在,我非得要在对方面前替麻早好好得意一把。 “既然可以找到回归的道路……那么,你是否还可以再反过来,找到‘逼近核心的道路’?”我问。 “核心?”她问。 “我想,这个白色薄雾怪异现象,应该是有着源头存在的。”我说,“仅仅是将我们困入其中却什么都不做,这个怪异现象多少有些意义不明。当然,怪异现象的出现未必肯定有其意义,但是作为出现在月隐山……出现在与银月有着复杂因果关系之地的怪异现象,很难相信它会这么的‘懒惰’。 “这个雾气就连我的意识都可以干涉,我怀疑其源头就是银月。而现在之所以什么危险都没有发生,可能只是因为我们还在雾气的边缘地带。” 换句话说,接下来的路途很可能会真正出现危险。 “麻早,你无法用空间转移去到雾气之外,那么可以在雾气内部传送吗?”我问。 她尝试了下,成功了,瞬间后退到了一米开外的位置。 “一切正常。不过……”她不自信地说,“要我反过来找到逼近核心的道路……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准确度肯定比起走回头路要差得远。” “不要紧,总比什么方法都没有要强得多。”我说,“接下来再说一下遇到银月时的做法……你只要一看到银月,或者是感知到其他大成位阶以上的法力波动在接近,就要立刻把自己传送到薄雾地带的边缘,然后全速逃离,并且在逃出去之后还要再次发动空间转移,躲藏到更加遥远的地方。 “我会为你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强敌也统统由我来解决——没问题吗?” “没问题。”她很认真地点头,“我绝对不会不自量力、拖你后腿。” “那就好。” 我最害怕的就是麻早说什么都要留下来与我并肩作战。虽然我知道她不至于会傻乎乎到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坏就容易坏在抱着想当然的心态,不做好事先交流。 念及此处,我便意识到了自己还存在着另外一件想当然的事情——麻早好像还不知道银月长什么样子。 而在我提及此事之后,麻早说:“我知道她的外貌特征,只要看到类似的人物,我会第一时间撤离。” “以防万一,还是先让你知道她的长相比较好。”我说,“我记得陆游巡在以前追迹人道司的时候给过你一些念写照片,你还有剩余的吗?” “有的。” 麻早左手一摊,掌上便出现一张空白的念写照片。 也不知道她此前是将其存放在了哪里,这种把想要的物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能力真是太方便了。 我拿过念写照片,同时集中注意力,用力回忆银月的容貌。在侵入独立现实空间的间隔,我也有使用过念写照片,有过相关经验。因此这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银月的容貌打印在了照片上,然后将其递给了麻早。 麻早低头仔细看了一眼,似乎是为那美丽到超越人类极限、以至于会勾起恐怖谷效应的异常容貌而皱眉,旋即点头表示已经记住,把照片收进了口袋里。 我们接着便开始深入白色薄雾。 路上,看着雾气重重的山林,麻早似乎想到了其他事情,说:“我过去听你说,在虚境里,好像也是一片大雾……” “是的。不过那里的雾要更浓,颜色也更深。”我回应,“而且在那里,我们都分辨不清楚彼此的外貌,因为我们都是像阴影一样的人。” “小碗一定非常害怕吧。”她喃喃地说。 我想起来第一次与小碗交流时,小碗沉默寡言、忐忑不安,宛如胆怯的幼兽般的模样,认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有了你,或许她也可以安心一些。”麻早说。 “但愿如此。”我说,“不过她也有说过,我与她之间其实还不算是真正相识。” 麻早奇怪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不知道彼此的脸啊。”我说,“只是在虚境之中……在梦里交流,就好像在网络上聊天一样,看上去好像对于彼此已经知根知底,但如果连彼此的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不觉得终究还是欠缺了些关键的什么吗? “上次倒是在最后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可毕竟是没有真正地见过面,所以还不算是真正地认识彼此……” 说到最后,我感觉自己的脑海里面像是掠过了一道闪电。 等等,我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立刻看到小碗的真容? 关键之处倒不是在于我自己可不可以看到,而在于是否可以让其他人也知道。只要做到这一点,在现实世界找到与小碗对应的失魂症患者的把握就会急剧上升。 前提是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失魂症患者。 “麻早,你应该还记得小碗长什么样子吧?”我先是确认。 “当然记得。我过去与她朝夕相处,渡过了漫长的时光。直到在末日时代的最后一刻,我们都一直在一起。”麻早笃定地说。 “那么……你现在可以把她的长相打印在念写照片上吗?”我问。 麻早眼睛一亮,似乎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去。 “可以!”她点头。 280 小碗的真面目1 麻早再次召唤出来一张念写照片,然后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全神贯注地想象小碗的外貌。 仅仅是把想象中的画面打印在念写照片上面,是不需要用心到这种地步的,这件事情显然在她心里相当重要,所以她很可能是要力求完美,不允许自己打印在念写照片上的画面出现哪怕万分之一的偏差。 数秒钟之后,空白的念写照片浮现出了人像。麻早再次睁开双眼,低头看去,就像是在填写重要表格一样,对着里面的信息反反复复地做确认。 片刻后,她郑重其事地把念写照片交付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看向了照片里的人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碗的真容。迄今为止,小碗在虚境之中总是以阴影形态与我交流,在我的印象里面也总是蒙着模糊不清的面纱。而此时此刻,这层面纱终于在麻早的帮助之下揭去,其真面目暴露在我的目光之下。我竟觉得有点小小的迫不及待。 出现在照片里的,首先不出所料,是个十岁上下的幼女。 她留着修剪干净的乌黑中长发,皮肤白嫩细腻,容貌惹人怜爱。脖子上挂着防风镜,尚未进入发育期的稚幼身段,穿着深棕色、适合在废墟和野外活动的、令人联想到探险者的衣服和裤子。 乖巧、文静、弱不禁风,又能够感受到在软弱的容貌之下隐藏着镇定坚强的灵魂。 我试着将这张照片里面的幼女与自己印象中的小碗贴合到一起去,就像是往只差最后一步就要完成的拼图里面按入最后一块碎片。知道名字、知道性情、知道很多过往,却惟独不知道面容的小小少女,在我心里终于变得完整无缺。或许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真正地认识了她。 不,可能还是有哪里难以满足吧。我不是想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认识她,而是希望与她真正地见面、交流。既想要看到她以自己真实的面目和我说话,也想要以自己真实的面目和她近距离接触。 必须承认,过去的我仅仅是把小碗当成了挽留麻早的“道具”,可是不知不觉,我对于那个在末日时代挣扎求存的小女孩本身,也产生了淡淡的亲近感。 想要帮帮她——我可以确信这不是自己临时起意的念头。 “之后我们可以把这张照片多复印一些,然后让祝拾他们再帮忙找找看,是否存在容貌相同的失魂症患者。”我说。 麻早用力点头,又似乎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边询问,一边继续去看念写照片里面的小碗,脑子里还有部分思绪残留在要如何将其外表信息有效活用在“寻找对应失魂症患者”一事上。先将其交给祝拾他们……祝拾……祝拾? 脑海里面闪现了祝拾的容貌,似乎成为了某种提示。我再次反复观察念写照片里面的小碗。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小碗的外貌似乎和祝拾有些相似之处。不对,不是想多了,就是相似。 第一眼看过去可能难以辨别出来,因为小碗和祝拾不止是发育程度差异巨大,气质——或者说类似于面相的部分也大不相同。“长相”和“面相”是不同的,后者包括了很多抽象而又印象化的要素。 小碗的面相就让人感觉乖巧而又文静,同时像是藏了很多智慧,一看就是思考敏捷,擅长学习和提问,又不会故意显摆自己的聪明,深具灵性又乐于照顾他人情绪的孩子。可能是因为我还知道她的处境,又知道她是多么地为他人着想,所以难免还会觉得她是个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孩子。 而祝拾则像是英姿飒爽的侠客,坚强、善良,有时或许也会一意孤行。虽然有着温柔的一面,但是在应该做出决断的时候绝对不会拖泥带水,在战场上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予生死不知的敌人补以最后一击。 如果说小碗是外柔内刚,那么祝拾就是外刚内柔,是截然相反的两极。 只不过,祝拾也有过在他人面前表现得柔情似水的时候,那就是她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大学生的时期。我很久以前——其实也没有那么久——接触到的祝拾就是那种状态。 她偶尔和我聊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说是“故意表演得有点绿茶,声音也故意夹起来”。虽然如今回头去看,那时候她的演技不乏有着僵硬的部分,而且她在我心里的形象也逐渐从“如水墨画般温婉的祝师妹”被“杀伐果断的猎魔人祝拾”所覆盖,但是如果把“祝师妹”和小碗放在一起做比较,那种相似的感觉——至少在表面上是更高了。 麻早应该从来都没有见过祝师妹形态的祝拾,否则她说不定也会直呼很像。 想到这里,我忽然回忆起了麻早在第一次见到祝拾之后,与祝拾产生过的对话。 ——我们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脸…… 可能是见我脸色诡异,麻早终于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庄成……难道你也觉得小碗和祝拾有点像?” “这不是有点像的程度吧?我觉得小碗和祝拾之间绝对是有着某种关系的。” 虽然毫无证据,但我还是用了力度比较大的措辞。我不相信这种巧合仅仅是巧合而已,尤其是这件事情与麻早也不是毫无瓜葛,这就进一步加深了我心里的怀疑。其中必定存在着潜在的因果关系。 这下反倒是麻早有些不自信了:“有这么像吗?” “你有没有往这个方向做过调查?”我问。 看起来小碗和祝拾在麻早心里的相似度并没有高到足以拉响警报的程度,不过她还是这么说了:“我私底下有询问过祝拾她有没有与小碗岁数相近、且陷入失魂症的亲戚家孩子,但是她说没有。不止是没有同时符合两个条件的,就连符合其中一个条件的都没有。” 联想到祝老先生以前把自己那一代兄弟姐妹统统杀了个干净,我甚至怀疑祝拾不止是没有“符合条件的亲戚家孩子”,就连“亲戚”都不知道有没有。 麻早似乎也联想到了相同的事情,表情怪怪的。 “是吗。不过考虑到末日时代可能是在未来,所以说不定也不是现在就有的孩子,而是在未来降生的孩子……”我推测。 她瞧着我的神情,也顺着我的思路推理了下去:“未来降生的……比如说,小碗可能是祝拾在未来生下的女儿?”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小碗就真的是未来人,而我们大概就得抛弃“小碗是现代世界的失魂症患者”这一方向了。 退一步说,就算小碗真的是现代世界的失魂症患者,其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这个假设也无法建立在“小碗是祝家的血缘关系者”这一推测基础上。据我所知,祝家现在好像就只有祝拾的母亲——祝玖一个人陷入了失魂症。 总不可能祝玖和小碗是同一人物吧,到底要经过什么步骤才会让祝玖在末日时代变成和自己女儿很像的幼女? 难道真相是祝玖暗中出轨,在外面有了私生女,然后私生女陷入失魂症,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并且和麻早相遇?但是以我从祝老先生那里打听到的祝玖的形象,感觉不可能会是干得出婚外恋的女性……不过,祝玖和应凌云之间的婚姻就连“圆满”这个词语的其中一条笔画都凑不出来,要是有谁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等等,我都在心里八卦些什么呢。 而麻早似乎也在纠结其他事情,她喃喃自语地说:“如果小碗是祝拾的女儿,那么要是我改变了未来,导致祝拾没有按照原本的走向生下孩子,小碗是不是就会消失?” “假设末日时代不是死后世界,而是真正的未来,那么你光是存在于此就是对于未来的改变,但是小碗所处的未来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吧。”我说。 她摇头:“无论末日降临之前的历史如何变化,一旦末日降临,一切都会被毁灭的色彩所涂改,我们当下的活动可能还没有达到让末日时代产生显著变化的程度。 “而且,末日时代的时间和空间本身就是处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状态,就算历史真的出现了改变,也未必可以观测得到。可能已经有些末日时代的生存者因历史改变而消失了、有些地形和建筑物也出现变化了,只是与末日时代本身就在频繁发生的剧变比起来微不足道而已。更何况小碗还一直过着远离人烟的日子,就更加难以觉察到了。” “……但是我们总不能因此而束手束脚,那样就会变得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在思索,“而且,如果想要防止小碗无法在未来出生,那么我们不止是要盯着祝拾,还要找到她的父亲吧? “如果小碗真的是祝拾的女儿,那么她的父亲又会是谁呢?” “……” 麻早的目光停驻在我的身上,她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281 小碗的真面目2 麻早不知为何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结合刚才聊到的话题,难道她是在怀疑未来和祝拾结婚、让小碗得以诞生的人,是我? 这么说来,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如果麻早没有穿越到这个时代,说不定我真的会和祝拾在一起……不对,如果没有麻早,说到底我都没有办法和怪异世界结缘,也就没有办法认识身为猎魔人的祝拾了吧。 只是考虑到麻早或许对我没有恋爱感情,再加上祝老先生总是在明里暗里撮合我和祝拾在一起,日后的我和祝拾结婚的可能性也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虽然祝拾是明确表达过对于我——或者说对于任何人都是没有恋爱感情的,但是她也有说过结婚对象是我的话她就乐意至极。而我毕竟也是男人,对于祝拾那般美丽而又超凡脱俗的女子,多多少少也是有着异性层面的好感。进一步地说,我不认为婚姻是爱情的结果,纵然祝拾不具备产生男女爱情的能力,我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缺陷。 说远了,我也不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自己与祝拾结婚的事情,只是将其作为一种可能性提出来、推敲其合理程度而已。要是过于细究,反而会显得我自作多情,还会显得我把祝拾当成追求麻早不成的备选项。这是对于祝拾的不尊重,我也不希望自己对朋友产生那种轻浮的看法。 况且,把小碗视为祝拾在未来生下的女儿,实在是有着太多不稳定的假设性前提。 诚然,我和麻早相同,不想要未来的小碗因我们的活动而突然消失,但是这同样也是建立在复数非稳定假设性前提条件下的担忧。将其说成是“杞人忧天”可能太不当回事,总之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麻早似乎有些较真了。 她时不时地看我一眼,又陷入沉思,偶尔还会流露出来纠葛的表情。 ……她应该不会是在思考要不要把我和祝拾撮合到一起去吧? 与小碗相关的话题到这里就告一段落,我们不是来这里研究小碗的,而是来调查月隐山的。眼下我们可是还在充满未知的白色薄雾之中,天知道之后会出现何种危险。因此我就先让她整备好自己的状态,然后我们继续深入迷雾。 走着走着,麻早看了一眼上空,像是终于从刚才的思绪里拔出心神,然后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雨停了?” 就如她所说,刚才还在一直下的暴雨不知何时便停歇了。只是,与其说是“停止”,不如说是“消失”。我有些记不清楚暴雨是何时不见的,似乎从我们刚才观察念写照片的时候开始,雨水就不再降落了。 而且,直到她说出来,我才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我们所经过的山地并不泥泞。尽管有些潮湿,可那是山林泥土所固有的潮湿。落在地面上的枯叶看上去居然还是干燥的。麻早俯身从地上捡起干燥的细枝,简单查看之后又将其丢弃在地。明明月隐山在今晚都被暴雨洗礼过了,现在的我们简直就像是在不知不觉误入了月隐山之外的土地。 “这片迷雾是异空间吗?”我问。 “……有些像是异空间,不过,先前出入迷雾的时候,并没有穿行不同空间的感觉。”麻早试着分析,“我们现在应该还在月隐山内部,我想,大概是月隐山的部分土地被这片雾气给异空间化了。” “也就是说,这个雾气起到了结界一样的作用?”我问。 “可能。”她谨慎地说。 我还注意到了其他的变化,便先将悬浮在周围上空的火球统统撤销了。 按理说现在既然是夜晚,那么在火球被全部撤销之后,周围应该回归黑暗。而事实却是,就算光源全部不见,周围依旧亮如白昼。 确切地说,这似乎就是白昼,就像是飘着雾霭的清晨一样。我们所处的地方尽管由于薄雾而看不到天空,却依旧能够判断出来这是白天应有的情景。淡淡的光线从上空投射下来,照清了白色的雾气。四面八方还传来了仿佛清晨特有的虫鸣和鸟雀的声音。 我们进入山里最多也才一个小时不到,现在距离日出至少还有八个小时以上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白天呢?我的脑海里面浮现出来了好几个可能性。要么是白色薄雾造成的幻觉,要么是雾里特有的气象……还是说,是时间本身被跳过了呢? “古月神的传说……”麻早低语。 “你认为,这是那个传说里面提到的怪异现象?”我问。 “至少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她说,“据说,古月村的村民们害怕月隐山的夜晚,因此古月神就让山上的白天一直持续。” 起初在听到这一则传说的时候,我想过会不会是古月神——银月使用幻术之力催眠了古月村的村民们。比起真的让白天永远持续,使用幻术洗脑村民们显然要更加“经济实惠”。 但是对于能够将幻想变成现实的银月来说,就算是真的扭曲这片土地的时间,使得白天一直持续下去,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事情。正因为现在的我正在一步步地向着大无常的领域进发,所以才可以结合过去与银月战斗的经历判断出来——在银月那种妖怪的手里,只不过是区区的扭曲时间、扭曲空间而已,真的不会比起扭曲一群凡人的意志要更加费力。 如果她是真的把现实当成了一场幻梦,那么时间和空间也同样不过是一种幻觉。而只要是幻觉,那就全部是她的支配领域。 我试着抬起自己的手,去接住从上空洒落下来的光线。可以分辨出来,虽然经历了白色薄雾的过滤,但这是货真价实的阳光。身为支配火焰的超能力者,我自认对于太阳这种天体散发出来的光与热是相当敏锐的。就算是银月,也无法影响我——尤其是无法影响如今的我对于太阳光线真假虚实的判断。 外界现在真的是白天了。 “庄成,前面。”麻早提醒。 我也在同时看到了,就在前方远处的树木前,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稍微拉近一看,那道身影并不是站立姿态,而是背靠着树干,软弱无力地坐倒在地。那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再走近距离仔细观察,这具尸体死去有一段时间了,面容腐烂,长满了蛆虫和苍蝇。分辨不清楚是男是女,印象上是男性的可能性更高。穿着黑绿色的冲锋衣和长裤,手边放着空空荡荡的背包。 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甚至自己还杀过不止一次人。只不过被我杀死的人,往往死得相当干净利落,死亡和火化是同时且瞬间完成的。某种意义上,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也是由于存在这种方便之处。而在死亡以后腐烂成这副模样的尸体,我却是见的次数很少。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以前在做怪异调查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偶遇过命案现场,不过在野外遇到这种腐烂尸体真的不是很能习以为常。我先是压下反射性的恶心感受,然后用热能感知扫描了下尸体的详细情况。 从遗骨的状态可以判断出来,死者生前没有经历过严重的外伤。或许是在山里……在这片雾里陷入迷失,然后一直无法离开,弹尽粮绝之后死于饥渴。 我想起来了月隐山城饭店的掌柜和熟客提及的事情。这座山里时不时就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游客闯入未开放区域,再也无法回归。不久前也有过一个青年游客涉险进入未开放区域,然后误入了胡家村。 眼前这具腐烂的尸体,就是那个“不久前的游客”吗? 对于那个游客,掌柜和熟客先后有过两种不同的说法,第一种是游客被“白发的男孩”救下了山,第二种是游客被发现死在了山里。并且在提出第二种之后,掌柜和熟客便都立即忘记了第一种,就像是历史遭到了不知不觉的修改。 可就算是采信第二种说法,那个游客的尸体也应该已经被当地政府发现并回收了才对,怎么可能还会躺在山林里面呢? 那么,这具尸体并不是那个游客的尸体? 或许这才是符合常识的推测吧,但是事情可能牵扯到银月,就不能这么看待。“篡改既成事实”也是银月的拿手好戏,或许现在我们所处的现实已经不再是按照第二种说法来的,而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第三种、第四种、第五种说法的历史。现在,那个不知姓名的游客很可能非但已经死亡,就连尸体也没有被人发现,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在了月隐山里。 能够如此随心所欲地修改现实,如果银月坚持不见我,或许我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她。 但是,既然已经和麻早一起到达了这里,那么我就必然会找到她。说不定我比起麻早本人还要对此坚信不疑。 银月摆弄那么多玄奥复杂的东西,终究还是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 282 冬车无常1 尸体的出现虽然耐人寻味,但是这具尸体本身并没有多少值得说道的地方。我和麻早在对其研究些许时间之后,便暂且将其搁置,继续向着白色薄雾的深处前进。 在集中注意力观察周围变化的同时,我也难免惦记外界的重要事务。 在明天晚上之前——不,考虑到现在或许是白天了,也有可能是“今天晚上之前”——我必须回归月隐山城,在那里与水师玄武见面。错过这趟的话,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再也无法帮助麻早拿到恢复灵魂创伤的灵丹妙药了。 既然白色薄雾内部的时间是被扭曲的,想要准时回到外界也就难以指望。说不定现在的白天都不是第二天的白天,而是第三天的、第四天的,甚至是更久以后的,或者是过去历史的白天也未可知。 思考片刻之后,我决定还是继续相信麻早的力量。 如果水师玄武真的是在扫把星体质冥冥中的安排下来到月隐山城的,那么无论我在白色薄雾之中待多长时间,到头来肯定还是会在某个不久后的时机与他撞见。 考虑到水师玄武似乎本来就有要在月隐山城办的事情,说不定我拿神印碎片去向神印之主交换答案的行为是浪费的。因为反正我们肯定会在水师玄武的回信下来到月隐山城,最后还是会被卷入月隐山一带的事件,继而遇到银月、找到长安的灵魂。不过,我是这么想的,说不定如果我没有和麻早一起提前来到月隐山城,水师玄武也就不会来到此地了。 听上去时间顺序和前因后果好像出现了倒置,水师玄武从一开始就具备的动机,又怎么会因为我们后来的行动而遭到取消呢。我的这种想法只能说是错乱,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很可能是对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产生了不知所谓的迷信。 然而现在的我就是有那么相信麻早的力量,而且在我的经历之中,这种程度的荒诞也只能说是普普通通。我早已不会再仅仅因为一件事情荒诞且违背逻辑就去否定其可能性,同时我也很清楚,这种思考模式可能已经接近疯人的领域。 走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后方的尸体彻底淹没在了雾气之中。说不定即使我们现在走回头路再次回到刚才那个地方,也无法再次找到刚才那具尸体了吧,就像是在某些山野怪谈里面会自己长脚跑走的神秘遗体一样。 随后,我们再次遇到了新的变化。 远处的雾气里面浮现出来又一道人影。 这次的人影显然是活着的,他是立着的姿态,并且正在朝着我们这边缓慢地移动。在我们看到他的同时,他肯定也看到了我们。他当即在原地站定,依稀采取了警戒防御姿态,然后远远地向我们抛过来一句话。 “谁?” 这是一道清越中性的少年嗓音,其中蕴含着露骨的戒备和不安。这个声音我听着耳熟,麻早也有类似的反应。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由我发起回应。 “冬车?”我问。 “嗯?”对面的人影迟疑了下,“……庄成前辈?” 对方再次向着我们这边接近,很快就从雾气之中显露出了自己的外表。稚气未脱的面容,雪白的头发,古色古香的白色袍服。来者正是冬车。 他以惊诧的目光看着我。 真亏他刚才能够凭借声音认出是我。现在的我可还是十二三岁的外表,发出来的声音是还没有完全渡过变声期的状态。虽然我上次在扶风基地审问高级研究员的时候也显露过这种形态、在他的面前发出过声音,但是毕竟就那么一次而已。他的记性和反应能力倒是很厉害。 “庄成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疑惑地问,“而且……你怎么变成和我差不多的样子了?” 和你差不多?我可没有你那么美少年,我这么想到。不过他肯定是在说岁数吧。 麻早像是想要和我贴在一起一样往这边靠拢,同时格外警觉地注视着冬车。 “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出于不方便对你解释的私人理由。”我说,“倒是你,在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对着我解释一下?” “解释……是指?”他像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在白天特地对你嘱咐过吧,不要在最近两天接近月隐山一带,但是你似乎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说。 “月隐山……”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果然……这里是叫月隐山吗?” “你就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问。 “不,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我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我的脸色,像是在害怕我会在他解释清楚之前就发火。 “没关系,现在我们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解释。” 虽然我是以心平气和的口吻说话,但是有句话我藏在了心里。如果冬车的回答不过关,那么视情况而定,我不排除当场格杀他的可能性。 - 冬车向我们做出了解释,其内容却是就跟这片白色薄雾一样,显得云里雾里。 首先,他并不是故意打破与我之间的约定的。相反,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对于这个约定无比重视。一开始我和他约定的内容并不是“不要靠近月隐山一带”,而是“不要靠近西边”。所以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打破这个约定,他甚至还乘坐火车故意往东边的城镇移动了一段距离。 下了火车之后,他便向着火车站外边走去。然而走着走着,站内通道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白色的雾气。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被卷入了怪异事件,尝试先从雾气里面脱离,却力有未逮。 就连我自己都不见得可以很轻松地脱离白色薄雾的笼罩范围,更加不要说是他这么一个成级别的猎魔人了。哪怕再怎么身手了得、再怎么观察力出众,有些时候也会难免遇到单单靠着天赋才情难以克服的困境。他不断地在白色薄雾里面奔跑,非但没有跑出去,周围的情景还出现了更加怪异的变化。 他双脚下的地面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坚硬的石质地板变成了杂草丛生的山地,周围也再看不到火车站的通道墙壁,而是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杂木林。 他在其中徘徊了不下十个小时。身为成级别的猎魔人,他就算是几个月不进食不喝水,都有办法维持自己的健康状态,不过要是永无止境被困在雾里,纵然是他也会被消耗殆尽。正当烦恼之际,他在雾里遇到了一个登山客打扮的青年。 这个青年与怪异现象的出现无关,只是一个被卷入事件的普通人而已,冬车一眼便看了出来。 原先冬车以为这个青年也和自己一样,是在火车站里面陷入迷失的。然而这个偶遇到的青年却声称自己是一个登山的旅客,之前在攀爬一处名叫“月隐山”的大山的未开放区域,途中意外陷入这片白色薄雾,彻底迷失了方向。 虽然冬车是处于就连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困境,但是他怎么说也是以治世主义自居的猎魔人,不可能对于普通人见死不救,因此他便把青年旅客带在身边认真保护,然后继续探索迷雾。 而在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之后,他们总算是遇到了新的变化。 他们找到了胡家村。 就如同山脚下月隐山城的掌柜和熟客所说,胡家村如今是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平时在山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偶尔会采集一些山珍到月隐山城出售,同时购买一些生活所需要的物资,比如说盐和糖,或者其他生产工具等等。 像是这种出现在怪异现象之中的山村往往成分可疑,天知道这些村民都是什么人,或者到底是不是人,因此冬车对这些村民格外戒备。而村民们却是没有显露出来丝毫恶意,对于冬车和青年旅客都是热情招待,并且主动提出要送两人离开月隐山。 只是这件事情中间出了个岔子。青年旅客在进入月隐山之前还是有认真做过功课的,他知道胡家村的存在,甚至向月隐山城的老人打听到了胡家村在月隐山的具体位置,并且标记在了地图上。 他的手上还有一个指南针。虽然是在近乎于异空间的地带,但是指南针依旧可以发挥出效果,并没有出现“受到奇怪磁场干扰而无法正常运转”的情况。 当然,一旦陷入这种迷雾,就是手里有一百个正常运转的指南针都无济于事。然而他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既然知道自己在地图上的位置和东南西北方位,之后一定可以脱困。或许他也是有些不太相信这种穷山恶水的村民吧,因此便瞒着包括冬车在内的所有人,自己不告而别、一鼓作气地冲进了迷雾里面。 冬车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刻意识到了对方可能要出事——这可是怪异现象笼罩的山地,轻举妄动只会招致毁灭。因此他便连忙跟着重返迷雾,想要在对方死亡之前先将其打捞回来。 283 冬车无常2 原先身处于数百公里外火车站的冬车,居然被突然出现的白色雾气给抓到了月隐山——看来这片貌似只是盘踞在月隐山的迷雾怪异现象,比我想象中还要神通广大。 而冬车在之后有没有顺利找到擅自行动的青年旅客,这一点一目了然。既然现在的他是独自行动,那就说明是还在寻找的途中。他直到此刻都在担心那个萍水相逢的青年旅客,不免令我有些感叹。 不知道他是否有意识到,如果他不是成级别的猎魔人,仅仅是个如外貌那般的瘦弱少年,那么事情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身为成年人的青年旅客在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脱困以后,居然就这么把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扔在了穷山恶水的陌生山村里面,自己撒腿就跑,以普通道德立场出发,着实令人难以恭维。 我自己也不是个具有普遍道德观念的人,没有立场批判青年旅客,而冬车则不一样,他是可以怒斥对方并撒手不管的。我想要知道冬车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便特地指出了这一点。 “我原谅他。”冬车面不改色地说。 “原谅?”我问。 “因为我很强大,所以就算他把我抛到脑后,也不会对我造成多少损失,反而是他要承担独自一人面对迷雾中的未知风险。”冬车理所当然地说,“就好像健全的精神需要寄宿在健全的肉体里面一样,强大的心灵也是要有强大的力量做支撑的。如果我很弱小,看到他把我抛弃,必定会情不自禁地仇恨他,也会产生很多软弱阴暗的情绪。而这件事情对他也是一样。 “因为他很弱小,所以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单单是在山里迷路,他就会感受到死亡的阴影;看到陌生的山民,也要思考对方是不是心存奸险。而在好不容易发现活路之后,心里自然会被得救的喜悦所充斥,一不小心把我这个同行者忘记了也是理所当然。 “弱者的心灵就是软弱的,而在软弱之中会萌生出自私和阴暗。他毕竟只是个凡人,而我则是强者……或许在庄成前辈你看来,我这么说会显得厚颜无耻,但是至少相对于他,我确实是强者。所以我必须包容他,而不是他稍微对我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就要还以颜色……那样未免太不成熟了。” 如果是我站在冬车的立场上,我肯定会像是青年旅客把自己抛之脑后一样,把青年旅客的安危也抛之脑后,这可能也就是冬车所说的不成熟的“还以颜色”的行为吧。 不过我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别人怎么对待我,我就怎么对待别人。虽然我是有着强大力量的超能力者,但是与他人至少在心灵上是对等的。 某种意义上,我可能也是缺乏身为强者的自觉吧。要问我真正的强者是什么样子的,我难以清楚回答,可至少也明白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行为有失强者的体面。 说不定冬车在思想上比起我更加接近真正的强者,而另一方面,我也感觉到冬车没有把那个青年旅客当成与自己对等的人类看待。 只是路边的猫猫狗狗对着自己龇了下牙而已——他仿佛是在表现出这种想法。 明明行动上是在贯彻治世主义的方针,他却似乎透露出了超凡主义的底色。 “可惜,我之后没有找到他,然后就遇到了你们……”冬车疑惑地看着我和麻早,“请问……庄成前辈,你们是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掌握了银月行踪的线索,银月很可能就在月隐山,我此行也与此相关。”我决定透露出部分情报。 “银月!?”他脸色剧变,“那么,这片迷雾,难道是……” “可能也与银月有关,不过这先不提,可以帮我们带路前往古月村吗?”我问。 “古月村?”他疑惑。 “就是胡家村。”我说。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还要去找那个旅客,说不定他是在哪里遇到了危险……”他担心地说。 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他提及的那个青年旅客,应该就是我和麻早之前发现的尸体。 尽管从时间上来说,冬车要找的青年旅客在不久前应该还活着,不可能腐烂到那种地步,不过在这片迷雾里面,时间很可能是处于缺乏秩序的状态。刚刚还活着的人再次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得像是死了好几天——这种事情在这里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不要说是这种程度的事情了,就算那具腐烂已久的尸体突然复活,像个没事人一样走过来跟我们聊天,现在的我也不是无法接受。 “那个旅客是不是穿着黑绿色的冲锋衣?” 我先是确认了这条信息,不出所料,冬车点头了,然后我就说了下去:“我们之前发现了他的尸体。” 闻言,冬车只是愣了一下,又试着向我确认了对方的其他特征,比如说裤子和鞋子的颜色。我当时没有仔细观察,可只要将相关信息从脑海里面调取出来就可以对答自如。 几次问答之后,冬车便确认了对方的死亡,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 “我会帮你带路的,可是……”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可能也不知道怎么回归胡家村……不,路线我是记得的,只是你们可能也发现了这片迷雾的性质。就算一丝不苟地循着来时的路线走,也不见得可以回归到原本的地方。” “没问题,你只要走就可以了。”麻早突然主动说话了,“只要你跟我们走在一起,并且在心里强烈地想着要回到那个地方,我就可以设法帮助你回到原处。” 麻早居然还可以帮助其他人回归原点?她真是再次给了我一个惊喜。 冬车尽管表现出了困惑,却没有多问。或许他是明白那属于麻早的独有能力,便遵循了猎魔人之间不去主动打探对方能力信息的默契。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老老实实地走在前头,给我们带起了路。 我和麻早跟在后面。麻早紧紧地盯着冬车的后背,而我也没有对冬车掉以轻心。 就如同上次一样,现在的冬车,依旧给我以一股似人非人的味道。我曾经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银月假扮的,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一来,银月没有假扮冬车接近我的理由;二来,如果真是银月,很难相信对方会那么容易就在我的面前露出马脚来。但说不定冬车的本体是其他类型的怪异之物。 考虑到这个冬车迄今为止对我的态度还算是友善,只要他不会对我们不利,我就不会去消灭他。所以,我至少要先看看他的真实态度如何。按照我过去的想法,真正的冬车可能已经死亡了,而他则是将其取而代之的怪异之物,甚至有可能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冬车。 那么,如果我当面将其拆穿了,他又会流露出何种反应呢? “冬车。”我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庄成前辈?”冬车疑惑地回过头来。 我直言不讳地说:“你可能是冒牌的冬车。” “啊?”他更加疑惑,“庄成前辈……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山下看到了你的讣告。” 以这句话作为开头,我索性把自己对于他的怀疑全部当面说了出来。而他则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带着错愕的表情聆听我的话语。 在一些鬼故事里,乔装成活人的厉鬼一旦被识破身份,就会变得无法继续维持活人的外貌。就连在明代流传的封神演义里,也有挖出心脏的比干之后被卖菜妇人指出“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便一命呜呼的典故。无论是猎魔人,还是怪异之物,其自我认知都具备力量。而一旦失去那份认知,不可思议的伪装之力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不过,我知道自己的话语本身可能也具备力量。现在的我正在逐渐向着大无常的领域靠拢,说出来的话语说不定蕴含着神秘。为了防止这种力量影响到真实的结果,我尽可能地选用一些留有余地的措辞。现在我要做的不是把自己的想法硬生生地灌输给冬车,而是促使冬车自己去思考真相是什么。 我的道德判定还是比较宽松的。纵然是他杀害了真正的冬车,只要他不再恢复身为怪异之物的自我认知,依旧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冬车看待,或者最少是打算继续做个好人,那么我也不介意继续与他做朋友。 至于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真正的冬车,尽管会多少觉得对不起他,不过那无法构成让我与眼前这个冬车交恶的理由。当然,要是这个冬车由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而遭到猎魔人的讨伐,我也不会帮助他。这是他自己欠下来的命债,要自己去偿还。 听完我的话语,冬车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趁着他还在消化信息,麻早缓慢地绕行到了他的身后。 麻早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中指上佩戴着黑绳锁心戒指。这枚戒指眼下仍然处于被烧坏损毁的状态,旋即回归之力涌现出来,戒指便像是时光倒流一样恢复到了完好无损的状态。 她的左手化为虚影形态,穿入了冬车的后心。 现在的她应该已经握住了冬车的心脏。 “冬车,回答我——”我说,“你是冬车吗?” 284 冬车无常3 此时此刻,冬车正处于既无法沉默、也无法说谎的状态。 一旦他强行选择沉默或者说谎,心脏就会爆裂。考虑到他可能不是人类,纵然心脏部位这种人类的生物性弱点遭到破坏,他也未必会死;部分猎魔人似乎也有着类似的不死性,不好判断真正的冬车是否也是这种类型。不过无论接下来他是死是活,只要他的心脏出现爆裂迹象,我就可以借此判断出他是不是真正的冬车。 本来我或许应该先让他带路到古月村,再去清算他的嫌疑问题,只不过我认为先确认这件事情要更加重要。 冬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说不定也感受到了我按兵不动的杀意。他并未反抗麻早的抓心,以坚信不疑的口吻回答:“我是冬车,是人类。 “我没有被任何人、任何怪异之物顶替,也没有顶替过任何对象。我就是我自己。” 得到这个答复,我先是看向了麻早。 而她则似乎仔细感受了下自己所抓住的心脏,然后对着我点了点头,说:“他没有说谎。” 这个答案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一直以来的怀疑都仅仅是自己的错觉和误会一样。 会不会是眼前这个冬车以某种方法扛过了黑绳锁心戒指的谎言判定呢?可能性极低。并不是说冬车一定没有对付黑绳锁心戒指的方法,可是想要在我和麻早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件事情,让我们都捕捉不到丝毫的异样,那是近乎于不可能的任务。 要是换成银月本尊,说她能够做到这件事情,那倒是有着不小的说服力,不过对于“冬车是否为银月假扮”这一方向的怀疑,在我的感觉里也愈发趋向于不可能了。 我并不怀疑自己的直觉,从冬车身上感受到的非人味道是货真价实的。同时,我也姑且先相信冬车的证言也是真实的。那么问题就很可能是出现在某些前提条件上,作为推理基础的、某些看似顺理成章的论断很可能出错了。 推理……光是想到这个词语,我就难免觉得有些幽默。很多推理故事都严格禁止魔法和超能力的出现,因为那会破坏推理游戏的公平性。而现在我面对的怪异事件,可是牵扯到了就连时间、空间、既成事实都能够随心所欲修改的银月。 面对那般破格的怪物,人类的智慧到底能够发挥出来多少用处呢? 我们暂且结束了审问,麻早站在冬车的身后抽出了自己的手掌,佩戴在她左手中指上的黑绳锁心戒指再次恢复成了遍布烧毁痕迹的外观。 麻早无法完全修复黑绳锁心戒指。 她在空闲时候有对我解释过这件事情。尽管她可以完全修复赝造水中月,却在黑绳锁心戒指这里栽了个小小的跟头。我想,可能是因为破坏赝造水中月的时候我的力量还没有真正觉醒,而黑绳锁心戒指遭到破坏的时候却并非如此。 现在的我其实已经从大成位阶踏出去半步了,因此全盛时期最多是大成位阶的麻早无法以回归之力彻底逆转“黑绳锁心戒指被我破坏”的事实。即使是勉强逆转,黑绳锁心戒指也会在她的法力退潮之后退变回烧毁的状态。 好在,黑绳锁心戒指作为一件“主动技能道具”,只要在需要使用的时候可以恢复原形就可以了,现在这样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看上去会有些不美观。而麻早似乎相当重视这枚戒指,一直佩戴在左手中指上不肯摘下来。 冬车摸着自己的心脏部位,然后对着我问:“庄成前辈……我可能已经死了,对吗? “你之所以怀疑我是怪异之物,可能并不是因为我真的不是人类,而是因为我是一具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时的行尸走肉……至少,我可能并不是‘活人’,因此你直接就判断我不是人……是这样吗?” 他像是在分析其他人的事情一样分析自己的处境,我意外地说:“你倒是冷静得很。就不怕自己是真的死了吗?” “类似的怪异事件在罗山的档案资料里面并不少见。”他说,“死在怪异事件里面的受害者阴差阳错地再次现身,并且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看似像是活人一样在事件发生地与人交流,实则不知不觉地沦为了事件源头的伥鬼……” “虽然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在迷雾里面遇到过具体的敌人和危险,也感觉不出自己有死过……但是,庄成前辈,我不会轻视你的判断。既然你坚持我不是人类,那就肯定是有着相应的依据。而唯一能够解释现状的,就只有我已经死了这一条推测。” 他居然相信我这个门外汉到了这种地步,倒是令我生出了些许受宠若惊的感觉。 从他的视角来看,自己大概是相当于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就提前被人判决了死刑——甚至就连这个形容都太宽松了。等于是被宣告死刑早已结束,自己就连逃过一劫的余地都没有了。这是何等的生死无常。 不过,要是真的如他所说,这么荒诞的事情在怪异世界里面也并不少见,那么或许“时刻准备接受荒诞”就是合格的猎魔人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冬车确实是一个成级别的罗山“无常”。 “若真是如此,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我好奇。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冬车说,“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我至少还可以思考。换而言之,无论我是生是死,至少我的灵魂还残留在这片土地上。 “当然,从你们的角度来看,也有可能就连我自称的思考也是虚假的,是幕后黑手正在操纵我的嘴巴,做出这般对话……不过,我希望你们可以先相信我。” “可以,我先相信你。” 我已经被他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所打动,对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彻底刮目相看。 “那么,先回答你刚才问的,你是否可能已经死了的问题吧。”我说,“我判断不出你是不是已经死了。虽然我看到过你的讣告,但是那讣告也立马就消失了。说不定你正处于一种‘未定’的状态。 “最起码,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怪异之物的印象,与其说是接近‘行尸走肉’,不如说是接近像银月那样的妖怪。” 我是有意识往好的方向去说的。在扶风基地与他夜谈的时候,我确实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死相,而那种死相则由于我出言否定而淡化了。如果我的语言真的具有神秘的力量,那么,现在说不定只要我对他说出一些吉言,事态就会再次出现好的变化。 “是吗……或许事态并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冬车也流露出了些许乐观的情绪。 “那么,接下来劳烦你继续为我们带路。”我说。 “我明白了。”他点头。 我们继续深入迷雾。有着他的带路,以及麻早的回归之力的加持,周围的白色雾气似乎也在依稀变得更加浓重。这可能是我们确实有在深入迷雾的证据。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前方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低矮的建筑物。 我们进一步地靠近观察。那些影子的真身果然是建筑物,确切地说,是用泥砖、木头、茅草等材料搭建而成的低矮房屋。从视野里的房屋数量和远处模模糊糊的影子来判断,大约有数十上百处这样的茅草屋,密集且毫无规律地搭建在山林的空地上。 这个地方会是古月村吗?可是月隐山城的掌柜和熟客有提及过,现在的古月村应该只有几户人家才对……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理,古月村是在村民们集体搬迁之后才变成只有那么几户人家的,在山里应该还有大量很久以前村民数量还多的时候留下来的房屋。 转头看了冬车一眼,他点了点头,肯定地说:“这里就是胡家村。” 在他说话的同时,从距离较近的一处茅草屋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老妪,她看到了我们,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冬车,然后回身对着村子里面扯起嗓子,大声喊叫:“回来了,回来了!” 声音响起来之后,就有更多的人影从周围的茅草屋里面走出来。大约是十来个村民,岁数都比较大,就是其中最年轻的村民看上去也步入中年了——正当我这么以为的时候,很快就又出现了一个远比那个中年村民更加年轻的人。 只不过那个人的打扮不像是村民,不如说是登山客。看起来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黑绿色的冲锋衣,脸色像是饱受不安和恐惧所折磨。他一看到冬车,便立刻激动地喊叫一声,往我们这边直奔过来,旋即又发现了我和麻早的存在,迟疑地停了下来。 冬车也看到了他,想要靠近过去。我反射性地伸出手臂,先把冬车给拦了下来。 这些村民,包括那个青年在内,给我的第一印象都与冬车非常相似。 他们统统不是人。 285 速通古月村 村民们慢慢地围了上来,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像是胆子变大,靠近了我和麻早这两个陌生人所在的位置。 他可能就是冬车的叙述里出现的青年旅客,同时我还从自己的记忆里面调取出了之前见到的尸体的外表信息。 可以做出判断,这个青年的身高和体型与那具尸体差不多一样。之所以只能说是“差不多”,是因为后者毕竟腐烂,出现过一些诸如巨人观等尸体腐败现象。而比起身体的相似点,更加方便对比的是穿着打扮。他穿着的黑绿色冲锋衣与那具尸体穿着的衣服是完全相同的。 明明早已死在山沟里的青年旅客,竟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而且,他还和冬车一样,给我以非人的印象。不止是他,那些村民也都有着和冬车极其相似的非人之感。先前阻止冬车和他们靠近只不过是我条件反射的行为,其实冬车和他们才是同类。 如果是只有冬车一个有着非人感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我最多就是警惕而已,可是现在看到这么多似人非人之人乌泱泱地聚集过来,一口气就突破了我心里的某个阈值,激发出了恐怖谷效应。 不如就直接把这个村子给屠了吧……我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冬车,你之前去哪里了?”青年旅客抱怨。 “去哪里……我是去找你了啊。”冬车稀里糊涂地说,“你才是,之前到底是去了哪里?” “我哪里都没有去啊!”青年旅客错愕地说,“我听那些村民说,你不知为何突然进入了迷雾里面,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原本我还在想是不是要重新进入迷雾里面寻找你,不过还好,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旁边的村民对着冬车说:“小朋友,你之前是去哪里了?山里可是很危险的。如果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帮你带路啊。” “就是说啊。”另外一个村民也赞同。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冬车先是皱眉,又转头看向了我。 在他先前的叙述里面,村民们说的是青年旅客先离开了,然后冬车才会进入村子外的迷雾。两人叙述中的村民们的证词都对不上,仿佛是村民们故意对着两人采取了不同的谎言。不过我很清楚事情不是那样。青年旅客的尸体确实出现在了山林里,说明对方是真的自作主张离开了村子。 看来是在不知不觉间,“既成事实”再次遭到了神秘力量的修改。恐怕就连那些村民都遭到修改的范围内。月隐山城饭店的掌柜和熟客也曾经出现过这种前后的叙述无法对上、自己却毫无感知的情况,因此我很容易就可以接受这个情况。 话虽如此,看着这帮子隐隐约约透露出非人气息的人在眼前表现出这般反常的行为,我却只觉得有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仿佛在黑暗中存在着一双大手,像是操纵关节扭曲的提线木偶一样,操纵所有看上去像是活着的人、理应已经死去的人、以及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在这里演出逻辑崩坏的怪诞戏剧。 或许,这些村民也和冬车相同,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人类。 “后生,你也是来登山的?” 在那十几个村民里面,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男性,他先是瞧了我和麻早一会儿,然后说:“你们的打扮不像是要登山啊,而且看着都那么小……你们的父母在哪里?也是在山里面迷路了吗?” 这个老人给人的感觉像是村子的话事人。 “我是个民俗爱好者。” 我像是过去在全国各地调查怪异事件一样,习惯性做出这么个自称,接着说了下去:“我想要研究月隐山城的民俗传统,途中打听到了月隐山的古月村,就想要进山拜访贵村。没做好登山的准备也是因为临时起意。如果可以,还请帮助我们离开这座大山,事后我必有重谢。” “民俗爱好者,还事后必有重谢……就你这个年纪?”老人质疑。 毕竟我现在是顶着十二三岁少年的外表,总不好埋怨其他人小看我。在进入村子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先把自己变回去,不过我不想要打破对麻早做过的约定。所以就只能先继续顶着这个外表,强行把话说到底:“我只是外表看上去小,其实已经成年了。” 老人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接着说:“你刚才提到古月村……还是管这里叫胡家村吧,‘古月村’这个名字听着不吉利。” “好,胡家村。”我改口。 “既然要离开,那么最好赶紧离开。”老人表现出了赶客的态度,“反正要送也是送,就把你们四个人一起送走吧。” “谢谢。”我说,“不过,就这么空手而归,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想不开。就像是之前所说,我是为了研究古月村和古月神的相关事迹而来。老先生,可以在我们离开之前,跟我们讲讲关于古月神的事情吗?” 闻言,老人顿时变得警觉,眼神变得审视,说:“——你想要打听古月神?” 其他村民纷纷停止议论,不约而同地向我看了过来。 “这是不方便说的话题吗?”我也在观察着对方。 从之前得到的信息来判断,过去古月村的村民们是基于对古月神——银月的恐惧而选择了离开月隐山。虽然不知道当时的银月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们如此避之不及,但是考虑到银月的残忍习性,要是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人类融洽相处,那才叫咄咄怪事。村民们会想要逃离也是正常的。问题在于——这些选择留下来的村民们又是什么成分呢? 月隐山城的人们似乎都是把古月神当成了离开本地就没人知道的、不值得相信的冷门民俗神话传说,因此或许不会深入思考这件事情。可是我很清楚,古月神的真实身份,八成就是真实存在的银月,而银月则是会如字面意义那般会吃人的妖怪。 难道那些留下来的村民,都是觉得就算活在吃人妖怪的支配之下都无所谓的人吗?还是说他们对于古月神有着十足狂热的信仰,甚至压过了最基本的道德判断?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或许这些村民并不打算老老实实地送我们下山。 他们可能会打着送我们下山的幌子,把我们指引到迷雾之中的危险地带。 “不方便,请回吧。我们这里会出人把你们送下山,离开之后就不要再想着回来了。”老人冷淡地说,“古月神是不存在的,那都是多久以前的神话传说了。我看你好像是从城里来的吧,这年头的城里人也相信这套?年纪轻轻的,不要搞那么多迷信玩意儿。” “也不见得就是迷信吧。”我说,“就比如说包围胡家村的这片迷雾,似乎也潜藏着不可思议的现象。我在进山之前明明看到天色刚刚进入夜晚,而在遇到迷雾之后,却立刻就变成了白天……听说古月神有着能够让山上的白天永远继续下去的传说,莫非就是指这种现象?” “少打听那么多。”老人的语气变得粗暴,“走还是不走?再啰嗦那么多,就不帮你们下山了。” 闻言,青年旅客也变得紧张起来,连忙说:“还是赶紧回去吧,不要问那么多了……” 我也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先顺着对方。 目前为止,我们都暂时没有在迷雾之中遇到过真正的危险。如果对方会把我们带到危险地带,我反而是求之不得。这会帮助我们增进对于这起发生在月隐山上的怪异现象的了解,甚至可能会进一步地采集到与银月相关的线索。 排外的山村、非人的村民、吃人的神明、不允许被触及的忌讳……这些要素叠加在一起,无法不令我感兴趣。 我再次惋惜自己现在不是单独行动。而且,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就算是想要摸清楚古月村的底细,也没必要非得奉陪对方演出“山村恐怖故事”。说不定只有冬车和青年旅客在的话就有可能会变成那种展开,但是我们有着更加方便的做法。我也没兴趣把实用做法放一边,专门给自己加难度。 “麻早,动手吧。”我说。 “啊?”老人愣住了。 而麻早则心领神会地拿出了赝造水中月。 旋即,一股操纵精神的法力波动席卷了整座山村。 包括那个青年旅客在内,所有的村民都变得两眼无神,就连站在我们面前的老人都顿时表情松弛,目光里面不再蕴含排外和冷淡的情绪。 这一刻,古月村落入了我们的支配之下。 冬车好像也受到了些许影响,只不过到底是成级别的猎魔人,受到影响很可能只是由于猝不及防而已。 仅仅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就恢复了正常,然后他错愕地说:“那个……为什么我也在目标范围内?” “一不小心。”麻早一本正经地说。 “老先生,请问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我对着老人问。 老人像是换了个魂儿一样,异常配合地说:“没有问题。” 286 神通不敌天数 赝造水中月再次显现出了其作弊的性能。 这件法宝仿佛是一把万能钥匙,无论有什么谜题挡在前面,只要将其祭出,就能够直接从出题者的口中索要答案。 古月村的老人很可能是想要隐瞒什么事情,正常来说,我们或许需要通过一些迂回的方法才能够从他的口中得到真相。而赝造水中月简直就是恐怖游戏的外挂软件,直接帮助我们一口气省略了不知道多少麻烦关卡,让真相变得唾手可得。 只不过,这种精神操纵的手段使用次数多了,难免会变得轻蔑他人的心灵、漠视正常交流的重要性。不久前在山脚下催眠饭店掌柜和熟客的时候,我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其实我并不是有多么担心自己会变成那样,朋友和其他人之间的差别我是有信心区分开来的。只是我不希望让朋友——让祝拾和长安觉得我是那种妄自尊大之人。 而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麻早似乎都对此表现得毫无心理障碍,很可能是价值观的差异吧。她在性情善良的同时,又在某些部分有着不知善恶般的天真。纵然是怀着就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想要拯救的愿望,也不妨碍她用赝造水中月操纵他人的心灵。 我心中的某处,期望她能够一直保持住这种异乎寻常的心灵。 “庄成,这些人……”她转头看向了我。 “你也感觉出来了吗?是的,他们应该和冬车差不多。”我说。 “和我差不多,也就是说……”冬车的眼神变了,“他们可能也都是死人?” “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说着,我再次看了一眼冬车,心里产生了更加深入的疑惑——难道卦天师无法预测到冬车这里的情况吗? 依照从扶风那里听来的信息,卦天师是个能够算尽过去、现在、未来一切变化的大无常。我感觉这种说法很可能是言过其实,但是最起码,既然卦天师是精通占卜算卦之道的大无常,掌握与自己有着深刻缘分之人的经历应该是手到擒来的才对。 冬车身为卦天师的徒弟,虽然已经从超凡主义阵营背离出去,但是从卦天师随时欢迎并相信冬车会回归自己门下的态度来看,冬车仍然是被卦天师视为亲传弟子看待的。 那么,冬车真的有可能会那么简单就死在这里,或者是被怪异之物杀死并取代吗? 还是说卦天师早已预见到了此时此刻发生在这里的事件,他真正欢迎的并不是真正的冬车,而是在近期杀死并取代冬车的怪异之物? 卦天师是否可能也来到了月隐山一带? 大无常的出现都会伴随着法天象地,我和水师玄武的法天象地已经同时出现在了月隐山一带,而更多的变化迹象貌似并未出现。但是,在祝老先生告诉我水师玄武到来之前,我也没有从月隐山城的暴雨联想到水师玄武的到来,只以为那是由我带来的高温天与当地的冷空气相结合之后衍生的气象变化。 说不定卦天师的法天象地也已经出现了,只是我没有能够将其从诸多变化之中分辨出来。 我试着询问冬车卦天师的法天象地是什么,而冬车却是为难地摇了摇头。 “师父说过,只要我进入大成位阶,就会自然而然地明白他的法天象地。”冬车说,“因为这算是一道考题,所以我过去就没有深入询问,也没有向其他人打听过。” 居然就连自己的徒弟都瞒着,这个卦天师给我一股古典魔幻故事里面常见的、喜欢讲谜语的预言家的味道。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心境,换成是我会预知未来,我肯定也会毫无必要地说些云里雾里的话让人晕头转向,但因为我不是,所以我讨厌这么做的人。 不过,从冬车的回答里面也不是什么都分析不出来。至少可以明白卦天师的法天象地的表现形式应该非常不直观,至少不会是简单粗暴地使得气温升高、使得暴雨倾盆,也不会是让周围出现白色雾气等等异常气象。 结合“卦天师是擅长测算过去未来森罗万象的大无常”这一点来判断,莫非他的法天象地与时空和因果等等概念有关? 我暂且先收心,将目光放在眼前,询问那个古月村的老人:“现在可以跟我们讲讲古月神了吗?为什么你之前那么排斥告诉我古月神的事情?” “因为古月神是嗜血食人的邪神。”老人直言不讳地回答,“凡是接触古月神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们村子必须严加保守与古月神相关的秘密,一旦有外乡人知道古月神的存在,并且生出利用其神力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愚蠢想法,就会给外面的世界带去灭顶之灾。” “那么,这个古月神现在又在什么地方?”我问。 “它被先人封印在了村子的祠堂之中。”老人说。 银月很久以前就被封印了?这怎么可能。 “你的意思,一个可以为外面的世界带来灭顶之灾的强大邪神……就被你们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给封印了?” 冬车立即指出了其中的不合理。 因为对方现在是处于精神遭到操纵的状态,所以他倒是不至于质疑对方是在说谎,但还是貌似忍不住地问了下去:“你口中的古月神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 “你这么一个外乡的小孩子,又怎么可能知道古月神的厉害?要是古月神有那个意思,只需要一周时间就可以征服世界,全人类都要在它的恐怖之下饱受折磨。”老人张口就来。 “你……” 因为老人讲得太离谱,所以冬车好像反而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嘴巴张了张又闭上,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我。 他的表情就像是走在村路上被路过的老爷爷老奶奶拉住,然后被宣传了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末日论迷信教义,说是如果不按照教义说的做,对方信仰的那个信徒人数不知道有没有到达三位数的冷门神祇就要大发雷霆毁灭世界了。 实际上,这个老人倒也不完全是在吹牛皮,甚至可能还有些收敛了。 如果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再往其中放入银月那么一个能够实现几乎所有人类的愿望、且无论是在精神世界还是在物质世界都具有超级破坏力的妖怪,她征服这个星球所需要的时间很可能是以小时为单位计算的。 “这么厉害的邪神,又是如何被你们的先人给封印的?”我问。 “我们古月村过去是由一群误入月隐山的难民所建立的,在这些难民之中,有一个具备改天换地之大神通的神仙。难民们遇到古月神的时候,他也在场。”老人说,“一开始,古月神友善对待难民们,为难民们提供衣食住所必需的物资,因此神仙也就按兵不动,默默潜伏在难民里。古月神要求难民们信仰自己,神仙也不置喙,只是静静旁观。 “而在不久后,古月神暴露出了它邪恶的真面目——它开始要求村民们为自己献上活祭。起初几次仅仅是要求活生生的动物,后来则要求村民们献上自己的儿女、父母,或者妻子、丈夫。 “它在献上活祭品的村民面前大快朵颐,以聆听活祭品的惨叫、观赏村民的眼泪为乐。甚至会要求相爱的男女把其中一人献给其他异性、另外一人则必须在旁边观看全部过程,或者会要求村民与自己的子女或父母当众交合,甚至是把野兽送到村子里的男男女女面前…… “当时发生的道德沦丧之事不胜枚举,神仙再也无法旁观下去,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封印了残暴邪恶的古月神。 “绝大多数幸存的村民们都逃离了月隐山,而极少数人则为了承担起监视封印的责任,自愿留在了古月村——也就是现在这个胡家村。” 故事到这里貌似就结束了。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你说那个神仙具有改天换地之大神通,可是他一开始为什么会沦落到和难民们一起隐居的地步呢?”我问,“难民们是为了躲避战乱而遁入山林的,那个神仙又是为什么?” “因为就连神仙都无法改变当时那暗无天日的世道,心灰意冷之下,他便选择了与难民们一起隐居的道路。”老人回答。 “他明明有着那么伟大的神通,就连可能为外面的世界带来灭顶之灾的古月神,他都可以一换一封印,却连区区凡人的世道都改变不了?”我有意提问。 “神仙有言:神通不敌天数。”老人说。 冬车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神通不敌天数……” 这六个字或许是对于过去的大无常们无法对常识世界施加干预的最好总结。 虽然老人大概不知道什么是神印,什么是把世界一分为二、化为表里两面的力量,但是他的叙述与我的知识是大致吻合的。 大无常和部分大成位阶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自然的秩序,其力量之宏大,不再是“法术”,而是“神通”。然而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大无常都无法反抗神印之力,只能蛰伏于人类文明的暗面。那样的力量,不是“天数”,又是什么呢? 287 古月神现身 在老人叙述的过往之中,原本想要与难民们一起隐居、最后以性命为代价封印古月神的神仙,似乎对于过去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是有所了解的。 而根据我所知道的信息,在番天事件发生之前,猎魔人们其实并未意识到自己无法干预常识世界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就好像眼前这个精神受到操纵的老人,他明明是必须处于对古月神相关信息三缄其口的立场,却在赝造水中月的力量之下变得对我们知无不言,而他自己是无法意识到自己行为矛盾的。 当然,纵然是神印的力量,也未必是绝对的。其他猎魔人姑且不论,大无常们作为能够改变自然秩序的超级存在体,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自诩为“天数”。就算是无法反抗神印之力,说不定也可以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对劲。 只是既然老人叙述里的神仙最多只能够做到封印银月,也就意味着对方最多也就是大成位阶,很难想象那种水平的猎魔人也可以在神印之力影响的世界下意识到其存在。 或许老人所讲述的未必是真相。 并不是说他在欺骗我们。受到赝造水中月的精神操纵,他应该是无法欺骗我们的。可是归根结底,赝造水中月是水中月的仿造品,而水中月模仿的则是银月的力量。现在这起事件牵扯到的正是银月本人,说不定这些村民都受到了银月力量的影响,他们的记忆……甚至就连他们的人格本身都未必是真实的。 而且,那些关于过去的内容里面还存在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矛盾——既然银月早在百年前就被封印在了古月村的祠堂里,那么过去那个把应凌云养大成人、并且生下了长安的银月,又是何许人也? 难不成我的想法从最初的阶段就出现了致命性的偏差,古月神和银月并不是同一人物? “这里的迷雾又是怎么回事?”冬车问。 “那是古月神的力量从封印之中扩散出去造成的现象。”老人回答,“虽然我们也不是很懂,但是神仙的封印或许也是有时间限制的。那毕竟是百年前的老东西了,而且关着的还是具有无边法力的古月神。经过漫长的时间,产生漏洞也在所难免。 “出现在山里的迷雾是古月神的邪念所化,会把闯入者强行挽留在雾中,不死不休。而我们这些留下看守封印的村民,有着神仙在临死前遗留下来的祝福加持,可以无视雾气阻碍,来去自如。” “祝福……” 冬车以看待可疑人士的目光审视着老人。 而后者则继续说:“你们现在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吗?只要你们想,现在就可以把你们送出去。” 就算是在精神受到操纵的状态下,老人似乎依旧很希望我们能够离开这片迷雾。我不知道他的态度体现的是他本人的意志,还是有可能在幕后操纵提线木偶的银月的意志,总之对方非常不想要我们留在这里。 但是,我可没打算空手而归。 “带我到古月神那里去。”我说。 “庄成前辈?”冬车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应该再小心一些比较好?” 虽然对方据说是被封印的状态,但是在眼见为实之前,谁都无法判断真相如何。冬车的谨慎是合理的。 “对手可能是银月,再多的准备和应变都是没用的,越是直接越是好。”我有着自己的心得体会,“不过,虽然我没必要做准备,但你们还是有必要的。 “麻早,你不要跟着我一起过去,最好先带着冬车回归到迷雾的边缘。如果从这里传来了交战的法力波动,你们就第一时间撤出迷雾,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麻早点头,“不过,迷雾内部的时间是混乱的。在我离开迷雾以后,处于迷雾内部的你很可能无法等到我回来带你出去。那种情况下你打算如何离开迷雾?” “最多过去二十天,我的力量应该就可以提升到大无常的领域。到时候,就算我依旧找不到攻略迷雾的方法,也可以尝试通过暴力破解的做法强行破局。”我说。 “啊?庄成前辈,你最多再过二十天就可以成为大无常了?”冬车目瞪口呆。 而听了我的话,麻早思考之后,也只有接受我的方案。 冬车似乎非常艰难地消化了——也可能是搁置了我透露出来的信息,同时看着现在这股已经商定下一步行动的氛围,先是迟疑了下,然后说:“……我还是先留在这个村子里面吧。” “为什么?”我问。 “发生在这个村子里面的事情,或许与我的真实生死状态息息相关。”他冷静地分析,“而且,如果我真的已经死了,只是不知为何才活着,那么恐怕正在维系我的活动能力的东西,就在这片迷雾之中。一旦我离开了迷雾……” “就可能会真正地死去——是这样吗?”我问。 他点头。 让麻早和冬车先撤退到迷雾边缘是为了安全考虑。既然冬车这么说,我自然也就不会强求。 麻早把赝造水中月交到了我的手里,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她果然还是想要和我并肩作战,只不过,她最后大概是用理性战胜了自己的情绪,接着发动回归之力,身影从我的视野里面消失了。 老人像是没有输入指令就不会做出反应的机器人一样站在旁边,我让他走在前面带路,他便点头说是,然后向着村子深处移动。 古月村规模不大。虽然过去好像生活着不少的难民,但说到底只是一座山村。只是步行了一会儿,我们就到达了古月村的封印祠堂。 这座祠堂看上去也是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只是占地面积比起其他屋子要大了十倍。祠堂分成两个部分,分别是列着很多死者牌位的前厅,以及封印古月神的封印室,后者貌似占据了祠堂三分之二以上的面积。 从前厅进入封印室,需要通过一道木制的大门。门看上去没有上锁。如果封印的是大成位阶的妖怪,无论是什么材质和结构的锁都是形同虚设,所以有没有物质性的锁大概并不重要。 老人在封印室的门前站定,郑重其事地说:“古月神就在这道大门的后面……虽然它自己无法离开这里面,但是反过来说,只要是在这里面,它就依然可以正常发挥出自己的神力。你们真的要进去吗?” “当然。”我说,“冬车,你们先退到祠堂外边,我一个人进去。” “好。”冬车听话地点头。 我直接推门而入。 不需要我随手关门,门在我进入之后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自动合拢,发出了沉闷的关闭声。 门的后面是一大片空旷而又幽暗的房间,地板上放着大量的白色蜡烛,数量多到让人都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落脚。绝大多数蜡烛都是熄灭的,只有寥寥几根蜡烛还在燃烧,提供微不足道的光明。非但没有把室内空间照亮,反而制造了一种诡秘惊悚的氛围。 古月神在什么地方呢?我四下巡视,旋即听见了陌生的动静。从房间的最深处,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 没有等到对方先现出身形,我做了个手势,那些处于熄灭状态的白色蜡烛纷纷凭空点燃。连绵不绝的烛火在昏暗的房间里面烧起来,把房间照得像是火灾现场一样亮堂。 而房间深处的人也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那是个穿着白色古朴衣服的异质美丽少女,她有着白色的长发、金色的双眼,以及美貌到不似人类的面容。看上去大约是还在读高中的岁数,像是村姑一样老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有股独特的魅力。 不出所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面的,正是银月。 看着这个外貌,实在很难想象,对方竟已是人母,是我朋友祝长安的母亲,还活过了至少数百年的时光。或许在把应凌云从小抚养长大并与其交合之前,这具青春而又犯罪性的肉体便早已经历了不知道多少风流的、甚至是放荡的往事,说不定还在人间留下过其他的子嗣。 然而,这个银月与我印象中的银月似乎有所不同。 我印象中的银月浑身缠绕着难以言喻的邪气,那张美丽的面容给人带来的更多是恐怖,而眼前这个银月却显得非常平和,像是个人畜无害的美少女。我原以为自己在看到银月的第一时间就会条件反射地发动攻击,可是她身上的平和气质阻止了我那么做。 同时,她本身也没有做出来任何令人联想到攻击性的危险动作,就连防御警戒的架势都没有摆出来,只是普普通通地站立在烛光之中,双手安安分分地交叠在小腹前,眼神亦是非常温和。 打个比方来说,我所知道的银月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反派大魔王,而眼前这个少女简直就是出家皈依佛门的圣女版银月。 在她的脖子上,还佩戴着一个仿佛灰色岩石做成的,粗糙而又笨重的项圈。 “庄成……是吗?” 她发出了柔软的声音。 288 报身银月1 出现在我面前的“银月”,念出了我的名字。 然而她的口气似乎不是那么的确定。这里面固然有我现在使用的是十二三岁形态的缘故,可既然银月曾经与我交过手,这里的口气应该会更加确凿才对。我怀疑这个“银月”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银月。 在此基础上,我还是有意识地使用了具有攻击性的措辞:“银月,你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就不害怕我直接把你杀了吗?” “你都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我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银月。”她露出了微笑,“而且,我知道,你是不会直接对我动手的。” “何出此言?”我问。 “你并不是会随心所欲地使用力量去主动攻击他人的人。只有在他人对你暴露出恶意,或者是主动与你为敌的前提下,你才会对其出手。而只要我不先采取敌对姿态,哪怕我与那个银月长得完全一致,你也还是会变得比起战斗,更加倾向于对话。”她表现出了对于我心理的了解。 她说的也不全对。过去也有出现过我主动向没有对自己采取敌对姿态的目标出手的情况,比如说不死身怪人等等。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立下过那种硬性规矩,所以有时候也会顺着气氛走向就使用力量攻击他人。 如果不是把她所描述的作风视为“行为准则”,而是视为“行动倾向”,那倒是大差不差。她在现身的时候就塑造出了一股“现在不是厮杀的时候”的气氛,我也就跟着走了。某种意义上,我居然还是个挺会看气氛的人。 虽然她说自己不是我所知道的银月,但是我也没有天真到她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或许这些都只是演技而已。纵使我的直觉也在告诉我她并非银月本人,可考虑到银月本人可以使用幻觉之力影响我的精神,这种直觉也未必就不是对方操纵所生成的产物。最好还是保持最基本的戒心比较好。 况且,就算她不是银月,古月村的老人亦是对着我提起过昔日的古月神所做下的种种荒淫无道之举。可不能因为她现在摆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就真的把她当成人畜无害的善良角色。 我决定先按照“对方不是银月本人”这个前提展开对话,此外,为了与真正的银月做出区分,就先将这个“银月”称呼为“古月神”。 “你到底是什么?”我问,“既然你不是银月,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是初次见面吧,但是你不止是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的作风。” “我与真正的银月有着潜在的联系。她所拥有的记忆,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同步获取。”古月神以清丽的声音解释,“原本我是可以全部一清二楚地同步到的,只是不知道是她那边做了什么手脚,还是出现了其他的意外,现在的我只能够丢三落四地同步到她的一部分记忆。 “在这其中,因为她对于你印象深刻,并且与你之间的接触还是发生在近期的事情,所以我这里就同步到了不少。” 就像是少女陆禅和陆游巡之间的关系吗?过去的少女陆禅也通过与陆游巡之间的潜在联系同步到了对方的记忆,在与我初次见面之前就先认识了我。说不定这个古月神与那个银月之间也存在着那样的关系。 “也就是说,你是银月的梦想化身?”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只觉得颇具既视感。难道我接下来就要像是和少女陆禅携手合作一样,与这个古月神成为一时的战友,攻克之后的艰难险阻?最后我是不是还要像是上次一样,重复一遍在精神上杀死敌人的行动? 相同的事情只要有一遍就足够了,我可不想要再次重复与少女陆禅分别那样的事情。不过有一点不容置疑,要是真的能够与银月的化身合作,必然会产生很多方便的地方。对方肯定知晓银月的很多秘密,或许也能够帮助我探明银月来到月隐山,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事情。 往积极的方向思考,在我的身上,既有着神印之主的预言,又有着麻早的怪运,那么说不定古月神的出现,就是冥冥中的力量为我提供的线索。只要我老老实实地接受安排,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摸索到银月本人的所在。 “梦想化身……” 古月神念着这个词语,然后摇头,说:“我并不是银月的化身。虽然可能是性质相似的存在,但是只要知道我的诞生方式,就会明白真相并非如此。 “不过,我确实与银月的梦想有关。虽说如果要她来评价我,应该会把我说成是她在实现梦想途中产生的失败品吧。” “银月的梦想是什么?”我好奇。 “她的梦想,就是她身为生物最基本的欲求,也就是生存,或者说是自我的延续。”她说,“我是她在追求自我延续之术的过程中产生的存在。过去的她意识到,就算是能够实现智慧生命绝大多数愿望的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死去。 “并不是会死于寿命耗尽——她尽管只是大成位阶,却可以凭借其异能,像是大无常一样做到与天地同寿。然而,她还是可以被杀死的。纵然有着无穷无尽的寿命,一旦被强大的猎魔人所杀害,那就等同于全部白费。” “所以……为了即使在未来被杀死也可以复活过来,她就在人间留下了复活的伏笔?”我试着推测,“一旦她死去,伏笔就会自动运行,把她复活过来……就像是如今她利用自己的孩子复活过来一样?” 古月神含糊不清地说:“……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吧’?”我问,“她不是害怕死亡,想要延续自己吗?既然她确定自己会死亡,那么想要延续自己,不就是只能研究复活之术了吗?” “你先听我慢慢解释。”古月神说,“首先……据我所知,生前的她应该并未留下让自己复活的伏笔。” “这个说法可和我接触到的事实截然相反。” 尽管与现实并不符合,这个说法却与我过去接触到的某些信息产生了呼应。过去在银月被应凌云所击杀之后,罗山方面为了确保银月不会复活过来而专门做过许多调查,最终做出了“银月并未留下任何复活伏笔”这一判断——难道这个判断并不是错误的吗? 可是,如果不在死亡之后复活,她原先又打算如何延续自己呢? 古月神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了下去:“在你们人类之中,应该是有这么一种说法的吧。有的人死了,他的思想却还留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他就等同于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了下去;或者,虽然很遗憾没有留下自己的思想,但是留下了子孙后代,也就可以被视为先祖的存在以某种形式延续了下去。不知道你如何看待这个说法?” “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只要思想还在,就还算是另类地活着,什么只要有子孙后代就还算是延续,那些都不过是在无法逃避死亡的基础上产生的自我安慰罢了。”我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也是大多数人类的看法吧。虽然这种说法是出自于你们人类之口,但是最不相信的也是你们人类。”古月神感叹,“然而,银月她不是那么想的。或许是因为她并非人类,所以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与大多数人类不同——她是发自真心地相信这种说法。不是将其视为无法逃避死亡的自我安慰,而是当成真理践行下去。 “佛教说佛有三身,分别为法身、报身、应身。一个人纵是在人间死去,其毕生思想却得以在文明之中代代传承,他的报身就还算是留在人间。 “银月认为哪怕自己的本体消亡,只要自己的思想还在,就相当于自己还在。不过,与只能通过语言和文字的形式延续报身的凡夫俗子不同,她身为能够将幻想化为现实的大妖,自然有着更加高效率的手段——那就是直接创造出来另外一个自己。” “这就是你的由来吗?”我问。 银月本来就不是人类,因此即使她在价值观方面表现得超凡脱俗一些,我也可以很容易就接受。接着,我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可是这种做法应该有着非常致命的问题吧?” 让分身代替自己活下去,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保证在本体死亡以后,分身不会跟着一起消亡。 陆禅的“可能性分身”倒是没有这个问题,然而在以我这个级别的人为对手的时候,还是必须要面临所有的“可能性分身”都被我沿着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联系一把火全部烧掉的风险。 应凌云的意识网络当初就是这么被我给毁灭的。 昔日的银月号称大无常以下无敌手,因此她在预测自己死亡的时候,八成也是以大无常作为假想敌。虽然最后她是死在了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应凌云之手,但是如果按照原本的预测,她是不太可能留下分身作为自我延续手段的。 我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大无常不可能做不到。 289 报身银月2 以“可能性分身”为例,或许只有一种方法能够保证在本体被大无常杀死的条件下,让分身得以侥幸存活,那就是故意制作出与自己在思想上大相径庭的分身。 过去的银面具博士就是靠着这种特性,从应凌云的意识网络之中独立了出去。很可能我当时沿着意识网络破坏应凌云所有“可能性分身”的时候,都未必烧到了银面具博士那边去。 但是这种分身显然不符合银月的需求,她想要的是另外一个在思想上与自己完全一致的——至少也是大差不差的个体,以作为自己的延续。制作出像是银面具博士那种分身的话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银月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分身之道上,而我也不是她的分身。”古月神十分认真地说,“我是从古月村民的信仰之中诞生的精灵,也可以说是神灵。” “信仰之中可以诞生神灵?”我问。 这个概念其实并不新奇,在古今中外的很多民俗传说故事里,不乏可以看见一些人们的祈祷或者欲望会诞生出精灵或者恶魔的说法;而在近现代的虚构故事里面,为了解释神灵的存在,有的故事会主张并不是先有神灵、再有信仰,而是先有信仰、再有神灵,衍生出神灵从集体的信仰之中产生的解释。 可是幻想归幻想,这种解释在现实中是否会成立,我还是有必要重新确认的。 “并不是所有的信仰都会诞生神灵,有时候人数众多的宗教也未必会有神灵诞生,有时候哪怕是仅仅几个人的祈祷就足以生成神圣的灵体。”古月神耐心地解释,“信仰神灵的出现每次都是不可复制的奇迹。而古月村民也没有那么特殊,他们并不具备产生神灵的条件……当然,就算问我那个条件是什么,我也回答不出来。至少在古月村民身上没有呼唤奇迹的气质。 “但是,银月有着将幻想变成现实的异能。在她的推波助澜之下,原本不可复制的奇迹,在她手里也会变得可以轻而易举地显现。” 我再次感受到,将幻想变成现实的异能,到底是何等不可理喻的力量。 居然就连创造神灵都可以做到。哪怕这个“神灵”在强度上肯定远不及被誉为地上神明的大无常,听上去也足够离谱了。 “为了让古月村民能够产生近似于她本人的神灵,她在前期反反复复地在村民们面前显现自己的‘神迹’,之后为了让信仰思念的力量能够产生出我,而不是全部集中在她自己身上,她从某日开始便从所有人的视野里销声匿迹。”古月神继续说,“骤然失去神灵保护的村民们重新回到了艰苦的日子里,他们在惶恐之中全力祈祷,最后顺利地催生出了我这一存在。 “然而,我的诞生没有能够让银月心满意足。因为她发现我的力量属性尽管近似于她,思想却与她判若两人。组成我这一存在的成分里面蕴含了太多古月村民的真挚期望,使得我成为了对于人类毫无恶意的善良神灵。 “银月可以接受我弱小,却无法接受我的思想与她不同,那意味着我不是另一个她,无法成为她的延续。 “好在,可能是觉得就算我是失败品,也有着作为失败案例的价值,因此她就没有当场销毁我,而是把我封印在了月隐山上。之后她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回来。根据我与她之间存在的冥冥中的联系判断,她似乎是在将近二十年前死亡了。 “而就在最近,尽管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她以某种未知的方法复活了过来……” 复活?听了她先前那些话,我心里对于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同时说:“你自称是对于人类毫无恶意的善良神灵……可是那些村民并不是这么看待你的吧。” “这是因为银月修改了历史,外面那片迷雾也是她力量的显化。”她心平气和地回答,“在原始的历史之中,古月村根本就没有改名为胡家村,在银月离去、我被封印之后,所有的村民都从山里撤走了。 “而在修改后的历史里,我变成了荒淫无道的邪神,而封印我的人则从银月变成了虚构的神仙。那些村民其实都是很久以前的死人,只是被银月修改历史的力量重现出来了而已。 “不过,因为灵魂这一事物先天具备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性质,所以单单靠着修改历史的力量,是无法真正复活死者的。那些村民看似还活着,其实都不过是以为自己有着心灵的幻影罢了。而他们的任务就是监视我。” “监视你,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占用了银月的部分权柄。”她坦然地说,“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通过何种方法复活的,但是复活之后的她显然无法第一时间恢复自己的力量。 “她说不定是在生前预见到了这一点,就在某处留下了自己力量的备份。如此一来,只要她复活之后立即召唤自己的备份力量,就可以迅速地恢复至全盛时期。 “然而这个方法似乎是由于我的存在而出现了纰漏。被她召唤的力量有一部分自动进入了身处于月隐山的我的身体里,使得她没办法恢复到全盛时期。很快,她就在你的手里遭到了重创,然后逃亡到了月隐山。 “她应该是意识到了自己无法顺利恢复力量的原因是我,所以想要把我杀死,从我身上夺走属于她的那部分力量。然而因为她现在状态极差,所以暂时无法杀死我,只能强化了针对我的封印,等待伤势恢复之后再来对付我。我原先可以在短时间内凭借变强以后的力量破解旧有的封印,现在却只能被再次困在迷雾之中,无法脱身。”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石头项圈。 看来封印的本体就是这个石头项圈。 银月受到了重伤……上次她虽然神出鬼没地在我的手底下逃跑,但果然不是毫发无损的。 “被困在迷雾之中——不是被困在祠堂之中?”我问。 “这处祠堂我想要离开,随时都能够离开,然而只要无法离开迷雾,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外面那些幻影村民也都只是尽忠职守,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古月神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连幻影村民都要担心,她是不是太圣母了? 尽管脑子里面产生了这般想法,不过我还没有彻底相信她就是所谓的“善良神灵”。 到目前为止,她对于自己的来历和秉性都只是一面之词。就是她表现得再怎么温顺,我也不可能立马就相信她。 我直奔主题地问:“那么,银月现在又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把她给杀了。” “银月就在迷雾的最深处。只是,现在的你是绝对无法找到她的。”古月神说,“‘困住我’对于这片迷雾来说只是次要功能,真正重要的功能,是在她恢复重伤之前保护她自己。 “越是往迷雾深处走,越是会失去正确方向,最后会像是遇到空间断层一样再也无法深入。我倒是有那个能力将其破解,因为我的力量与银月是相同的。可是现在的我受到银月封印,想要深入迷雾,就必须先破解银月对我的封印才行。” “破解封印吗……”我看着她脖子上的石头项圈。 她连忙护住了自己的脖子,说:“那个……直接破坏这个项圈的话,我也会死的,请不要那么做。 “破解封印有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只要把我带到迷雾的外边去就可以了。这个封印的主旨就是把我困在迷雾里,一旦我身处于迷雾之外,封印就会失去意义,继而土崩瓦解。 “你应该是可以离开迷雾的吧?虽然是身处于祠堂之中,但是我可以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外界的变化。我看到你在那个女孩的帮助之下从迷雾内部离开过。请帮帮我,让那个女孩也带着我离开吧。” “看来你很想离开迷雾啊……” 我意识到,先不论她的真心为何,“离开迷雾”对她来说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一步。 而她越是想要离开迷雾,我就越是必须认真审视带着她离开迷雾的后果。 以及,既然那些村民之所以让我感觉不像是人类,是因为他们都是银月修改历史之后产生的幻影,那么冬车又是怎么回事呢? 总不可能就连冬车都是历史里的死人,是由于银月修改历史而诞生的幻影吧?那样的话卦天师又怎么可能会如此重视冬车? 冬车对于我的仰慕和信赖,以及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都令我动容。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要把他从死亡的结局之中拯救出来的。所以我也试着向古月神询问了关于冬车的事情。 而她似乎有些疑惑,看来她并不知道冬车的身份。见状,我便向她解释了冬车的来历,及其大无常徒弟的身份。听完之后,她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来如此……那个少年,居然是卦天师的亲传弟子吗……”她似乎有些了然,“难怪卦天师会突然出现在附近。” 290 应身银月1 古月神的话语像是在我的心湖里投下一块大石头,激起了巨大的波浪。 “卦天师来到了月隐山?”我问。 “是的。”古月神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是感知。虽然卦天师是以低调姿态到来的,但是他并未在掩饰自己存在方面花费多少力气。”她解释,“再加上我在月隐山一带存续百年之久,这座大山浸染了我的法力,所以一旦有大无常这种‘庞然大物’靠近,我第一时间就可以感觉得到。 “而我可以感知到的,银月也一定可以感知到。月隐山是她的起源之地,这个地方不止是对我很特别,对她也很特别。” 我过去也有听说过月隐山是很久很久以前古月神的诞生之地。原来在这里诞生的不止是百年前被银月一手创造的古月神,也包括更久以前的银月自己。 “你知道卦天师的目的是什么吗?”我问。 沉下心思想想,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假设卦天师到达月隐山一带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冬车,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任由冬车身处于这片变幻莫测之地?要说他是觉得为时已晚也很有问题,他可是未卜先知的大无常,抢占先机才是他的拿手好戏才对,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变得为时已晚。 而要说他是为了消灭银月这一恐怖大妖而来,现在这种隔岸观火的姿态就更加说不过去了。以大无常的力量,别说是消灭藏身于月隐山的银月,纵使是把整座月隐山都从地图上抹去,应该也不是那么难以做到的事情才对。 虽然我之前也有闪念怀疑过卦天师是否有可能来到月隐山,但是现在被古月神当面指出,我反而开始怀疑卦天师是否并没有来到月隐山了。 而另一方面,这种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不主动入场、亲手干预,只是作壁上观、维持高深莫测姿态的作风,倒是挺符合我迄今为止风闻的卦天师的形象。 “我不知道。不过……”古月神迟疑了下,“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卦天师可能对于银月并无敌意,反而有着放任事态发展,让银月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意思。” 银月是无比擅长精神幻术一道的大妖,古月神应该也是其同类,她们的心灵直觉都不容小觑。 于是我立刻就产生了极其糟糕的预期。 “你的意思是,卦天师有可能是站在银月那边的?”我问。 “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我也有想过卦天师是否有可能只是想要利用恢复到全盛时期的银月做什么事情……但如果是那样,他完全可以先把银月控制住,再运用其身为大无常的力量和资源强行恢复银月的力量,然后去达成自己之后的目的。”古月神慎重地说,“而现在这个旁观的姿态,甚至让我感觉他在对银月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这下局面真是差劲透顶。也就是说在最坏的可能性里,我甚至有可能必须在月隐山与卦天师这个深不可测的大无常一决胜负。至于输家会是谁,至少我很难想象会是卦天师。 卦天师的真实意图和具体力量在我这里几乎都是未知的,光是胡乱猜测也没用,所以我只好回归到了原本的话题:“先跟我说说冬车的事情吧……他原本也和那些村民一样,都是过去的死者吗?” 古月神慢慢地摇头,然后说:“不,他和那些村民相反。过去的他,原本是活着的。” “原本?”我问。 “银月修改历史的力量无法用于复活死者,却可以用来杀死活人。虽然这个力量无法对于大无常,以及大无常资格者这类存在本身就可以扭曲自然时空秩序的超越者生效,但是要杀死区区一介成境的无常,还是手到擒来的。”她说,“假设她想要杀死现在的某个目标,就可以通过修改历史,让目标在三天前就死去。 “换而言之,这是‘现在’对于‘过去’的攻击;而同理,既然现在的她可以杀害过去的目标,那么未来的她自然也可以杀害现在的目标。 “根据我的观察,那个名字叫冬车的少年,在‘过去’和‘现在’原本都还没有死亡,但是他很可能在不久之后的未来死亡了,然后这个结果沿着时间线逆向影响到了过去和现在的他,使得他提前落入了死亡状态。 “八成是未来的银月为了更好地恢复力量而吃掉了那个少年吧。不过现在这个‘提前死亡’的现象应该不是她有意为之的,而是这片迷雾本身自带的效果。这片迷雾有着让时间和空间变得暧昧不清的性质,同时死在迷雾里的人会在死亡之后被自动转化为幻影形态。” 如此一来,谜底就算是揭开了。 冬车说的都是实话,他并没有被怪异之物替代。之所以会给我带来非人之物的感觉,既是因为他并非活人,也是因为他如今的存在建立在银月之力的基础上——所以我甚至产生过“冬车作为怪异之物的性质像是银月”的印象。 他明明是死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经历过死亡。他的死亡发生在未来。或许以他的觉察力本来是可以感知到真相的,然而身为银月之力形成的幻影,他可能先天就有着无法意识到自己死亡的“设定”。 现在的他还有救吗? “那么……”我接着问,“如果冬车离开了这片迷雾,他会消失吗?” “按理说是会消失的,不过既然他是成境,消失的速度就不会那么快。就好像砂糖块尽管会在热水里面迅速溶解,可只要块头够大,进入完全溶解状态的速度就会变慢。中间或许有着一小时前后的余地。只要在时间用尽之前带着他找到卦天师,说不定卦天师会想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古月神热心地提出了建议。 不过,她可能并不知道一些信息。冬车并不是在步入迷雾之后才被转化为死亡的幻影形态。早从与我初次见面的时候起,冬车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真是有够残酷的事情。他的死亡甚至都不是从步入迷雾的那一刻起被注定的,早在更久以前的阶段,他就因为未来的自己会步入迷雾而提前死亡了。可是换个角度来看,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还没有身处于迷雾之中,却能够以幻影形态正常地存在于外界。 如果身为召唤者的银月死亡了,冬车肯定也会死亡。反过来说,是不是只要银月还没有死亡,冬车在外界的活动时间就是没有限制的呢? 这种特殊属性在那些古月村民身上应该是不具备的,到底是何种原因,才使得冬车变得如此特别?我斟酌着自己是否应该直接询问古月神。只是在现阶段,我还不是很想要向对方透露出太多她不知道的信息。 而且,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她说村民们所知道的关于古月神的邪恶历史,都是被银月扭曲之后的历史,证据何在?她还说过自己只能够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外界,也不见得就是真话。 当然,就算是在说谎,她应该也是在其中掺杂了大量的真实情报。确切地说,她很可能是在大量的真实情报里面掺杂了些许的谎言。因为她应该无法掌握到我这边掌握了多少正确情报,万一在某个环节穿帮,她就会前功尽弃。 在得到这么多的前置情报之后,我这才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知道长安的灵魂如今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状态吗?” “长安……是指祝长安吗?” 古月神先是思考,接着摇头,说:“我无法告诉你他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他的灵魂现下并未被银月藏匿在什么地方,而是一直与其形影不离。只要你找到银月,应该就可以找到他的灵魂了。” 形影不离?这个说法真是太温吞了。 银月认为只要他人完整继承了自己的思想,就相当于是自己活了下去。而根据被关押在扶风基地里面的高级研究员的说法,应凌云明知道银月生前留下了“复活”的伏笔,却还要坚持自己研究出其他的复活之法。我当时对此产生的一个推测方向是,“现在的银月”很可能是应凌云绝对无法接受的。 恐怕应凌云知道银月打算以何种形式复活,再结合之前得到的所有信息来判断,银月说不定并未真正复活,而是以长安作为基体,做出了另外一个与自己在思想上大致相同的个体。 至于具体的做法,我甚至都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想象。祝拾以前对我说过,妖怪的血脉天生就具备知识记忆的传承,所以妖怪在化为人形之后立刻就可以双足步行、口吐人言,轻而易举地混入市井。这就是妖怪的天生宿慧。 而以银月所具有的异能,完全有可能把自己的思想记忆也存入这份宿慧之中。 因此,当长安的魔物血脉完全解除封印的瞬间,银月就从他的体内复苏了。 291 应身银月2 佛经说佛有三身,分别为法身、报身、应身。 先不说何为法身,其中的报身是指修行证得的身,古月神用报身代指逝者在人心中留下的思想痕迹。一个人活在世上有所感悟,若是能够将这感悟记下,再代代相传,把自己的思想痕迹留在了人间,那就相当于是留下了报身。 过去的数学家、物理学家等等先人将自己总结的学说传承自后世,也可以说是留下了自己的报身。所谓的“活在世人心中”不过如此。 而所谓的应身则是神佛因机缘而显现在人间的化身,在世界各地的神话里,神未必只有一种面相,有时候会化身为老人、有时候会化身为动物、有时候会化身为自然现象。就连菩萨都有寂静相、忿怒相,例如观音菩萨就有着马头金刚这种忿怒相,像是沙僧一样杀气腾腾地挂着骷髅头项链,并且手持骷髅法器,与世人心中慈悲为怀的形象大不相同。 不同的化身可能象征着不同的精神和行事准则,有时候甚至会让人感觉同一神明的不同化身是不同的个体。 虽然不太贴切,但是古月神之于银月,可能是类似于报身的存在。这个报身固然不符合银月自己的心意,不过“活在世人心中”或许就是会有着这种不方便。他人理解、期望、信仰的自己,与自己眼里的自己终究是不一样的。后世人心中的历史伟人与真实的伟人之间也很容易出现巨大的出入。 而如今“复活”的银月相较于生前的银月,则更加像是应身,是以银月生前设置的手段和法力为基础所产生的另外一个自己。我想,银月恐怕是把自己的记忆之类的精神材料埋伏在了长安的魔物血脉里,在长安的天生宿慧苏醒的同时,这份精神材料就强行夺舍了长安。 长安小时候也经历过魔物血脉失控的事件,只是那时候的他或许是由于仍然处于幼年期,魔物血脉没有能够完全舒展开来,又或许是因为当时他稚嫩的身体和灵魂无法承受银月长达数百年的记忆,因此便陷入了暴走之中。 现在不一样,长安已经长大成人,拥有了结实的身心,成为了银月“复活”的最佳容器。 以上只是我的推测,因为缺乏相关证据,所以也不知道命中了几分,至少我自己觉得大部分内容都还是比较有说服力的。 坦白说,我非常不愿意相信自己猜中了真相。 因为如果这个推测就是事实,那么就意味着大概压根就不存在“等待着我去拯救的长安”和“挟持长安灵魂的银月”,在那里的就只有以长安为活祭品复苏的应身银月而已。 不管怎么想都只会是这么一回事吧。这可不是干掉绑架犯就可以搞定的问题,长安很可能早已被取代了。银月与长安的精神对决,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属于大成位阶妖怪的、至少以百年为单位的海量记忆,突然在长安的意识之中涌现出来;而属于长安本人的,就只有作为普通人度过的差不多二十年左右的记忆而已。 在这段记忆里面,他无非是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伤春悲秋、吃喝玩乐,偶尔和狐朋狗友一起胡作非为、偶尔和我这个怪咖一起在灵异地点搞搞鬼屋探险…… 而纵使他度过的是非常有意义的人生又如何呢,比如说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兵王,甚至再胡扯一些,万一他是穿越到仙侠世界再穿越回来的修真者又如何呢。 只是二十年分量的记忆,又要如何敌得过宛若神明的银月的精神。 就连我都可以推理到这一环节,古月神多半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她之所以没有这么说,或许是不希望我产生悲观消极的思考吧。无论对我是善意还是恶意,只要她与那个银月是敌对关系,就多半会指望我负责与后者战斗。长安救不回来的话,我就等同于没有和银月战斗的动机了。 非要说的话,我还能够以报仇雪恨为理由去和银月战斗。然而如今活着的,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拥有银月记忆的长安。毕竟真正的银月大概根本就没有复活过来。 我这个只知道操纵火焰的超能力者,又要如何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呢? 这可不是在自暴自弃,我现在是在非常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尽管真相还没有直接呈现在我的眼前,不过我必须先以此为前提准备好相对应的策略。 而且如今在银月那边,似乎还有着卦天师的影子在蠢蠢欲动……不止是存在着在技术上令我无可奈何的问题,还潜伏着在力量上令我无可奈何的对象,真的光是想想都要头痛欲裂了。 “如何,庄成?你思考得怎么样了?”古月神注视着我,“凡是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尽自己所能回答你。而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也可以帮助你。 “我是你忠实的伙伴。只要你还打算与银月战斗到底,我就会帮助你到最后一刻。你要是想要拯救祝长安的灵魂,我也可以为你提供力量。 “只是如你所见,我现在还是被封印的状态。别说是为你提供力量,就是带着你前往银月的面前都无法做到。 “而要解除这个麻烦的封印,只需要简简单单一个步骤,那就是带着我离开这片迷雾。 “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对吧?” 容貌美丽而又纯洁的白衣异种少女以温柔体贴的声音这么对我述说,听到这里,我很难不产生意动的情绪。 没错,就算我自己找不到拯救长安的办法也没关系,眼前这个古月神可是与那个银月有着相同的力量,很可能也具备着匹敌历史上擅长幻术的大无常的精神操纵水平。纵然此时此刻的她在强度上不及生前的银月,在眼界和手法上应该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而且这个走向也很符合我的口味。善良的反派化身要倒戈到这边的阵营来,过去的敌人以这种形式成为伙伴加入到队伍里,还会带来大量珍贵的情报,甚至正好可以帮助自己这边克服原本怎么都无法克服的困境。这也可以说是一种非常王道的故事展开。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了虚构故事的世界,过去向往的情节像是做梦一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不过……因为这个走向太美好了,所以到了这个地步,我反而产生了额外的戒心。 古月神毫无疑问是对于我的性情有着一定程度把握的,这种走向会不会也是她精心设计出来的呢?她说自己是银月的敌人,并且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个与银月为敌之人的身边,真相又是否真的如此呢? 会不会她从头到尾都是银月那边的人,现在是想要作为卧底潜入到我这里来?或者,她虽然是银月的敌人,但也没有打算成为我的伙伴,而是想要作为第三方做出损人利己之事? 古月神像是能够看穿我的心思一样,先是万分惋惜地叹息,然后说:“……看来,我还是没有能够博取你的信任。” “这是当然的吧。你实在是太可疑,我不能立即相信你。”我说,“接下来我要先带着冬车离开这片迷雾,然后找到卦天师,看看能否拯救冬车。 “同时,我也会去试探卦天师的态度。如果他真的站在银月那边,那么无论我们是否联手,到头来都是无法胜利的。” 她依依不舍地说:“迷雾内部的时间流动是混乱的,你这次先离开,下次再来见我,我说不定已经被恢复伤势的银月给杀死了。” “你也有着与银月性质相似的力量吧,就用你的力量调整附近的时间流动,坚持到我回来为止。”我说。 本以为她会再出言挽留,或者找出其他说法向我陈明利害,却不想她只是再次轻叹,然后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我奇怪。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是从人类的真挚期望之中诞生的善魂,对于人类没有丝毫恶意,更加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私欲而去耽误他人的生死大事。既然你是想要拯救那个少年,那么就去吧。我会努力等待你回来,带着我解除封印,再一起讨伐银月。”她说。 “好,那么再见。” 说罢,我作势离开。实际上也不是在演戏,我现在是真的有暂且离开迷雾的念头。麻早现在就在迷雾边缘,我可以通过热能记号联络到她,再让她带着我和冬车离去。 古月神果真没有阻拦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背影。或许我的这个选择也在她的预料之内。既然她那么了解我,就应该能够料想到,以我容易胡思乱想的性格,是不可能会立马相信她的。要是她真有阴谋,恐怕也会以此为前提建立。说不定我还在她的掌握之中。 而为了能够相信她,我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可信的验证之法。 我有这个方法吗? 还真有。 292 VS古月神1 我停下了离去的步伐,回过头看向古月神。 “还有什么问题吗?”古月神好奇,“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 “是的,我改变主意了。”我说,“我可以带着你离开迷雾——但是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条件?”她严肃起来。 我先是询问:“你之前说过,你是对于人类毫无恶意的善良神灵——这句话是修饰吗?还是就如同字面意义那样,你真的对我也毫无恶意?” “并不是修饰,而是事实。”她言之凿凿地说,“我的精神从基本构造上就与你们这些诞生于血肉之中的生命体不一样。与其说我是一种生命,不如说是一种现象。我只会严格按照自己的‘出身设定’进行思考和实践。 “既然让我诞生的古月村民纯粹地希望我是善良的灵体,那么纵然是犹如微尘般渺小的邪恶,也不会在我的心中存在。” 我点头:“好,我就先当你这句话是真的。” 说话的同时,我抬起右手,一团充斥着危险气息的火焰从我的掌心处燃烧起来。 这团火焰被我对准了古月神,见状,她的脸色微微变化:“你想要做什么?” “这种事情看一眼就明白了吧。你站在那里不要动,不然会妨碍我烧你。”我说。 她似乎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我这可不是在威慑,是真的打算要烧她。只不过这不是想要攻击,而是打算检验她是否真的对我毫无恶意。 要想确认这件事情,靠着黑绳锁心戒指或者赝造水中月是没用的,那种程度的法术道具对于古月神这种精神领域的超级专家恐怕只是个笑话。尤其是后者,那不过是对于银月之力的拙劣模仿的拙劣模仿而已。 现在我要使用的,是我还在扶风基地的时候开发到中途的新技能,能够用来检测对方是否真的对我没有恶意,原理来自于陆游巡以前对我做过的精神同步。 因为以前有解释过具体的开发原理,所以这里就不多做赘述,仅仅是描述其效果——以往只要是被我列为友军的对象,我的火焰就不会对其产生伤害,反之则正常杀伤;而这个火焰则不一样,它并不是会对“我当成敌人的人”造成伤害,而是会对“把我当成敌人的人”造成伤害。 很遗憾,这个新技能只是个半成品。因为就算是关系要好的朋友之间,也可能会对彼此产生秘而不宣的、就连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的细微恶意,更何况是初次见面的对象。 然而眼前这个古月神则不一样,既然她自称是对我就连犹如微尘般的渺小恶意都没有,我的新技能就有了派上用场的余地。她自报的精神性质是不是真实,只要拿这个火焰灼烧一遍,就可以水落石出。 我不打算对她解释自己的意图。如果她误会我是要攻击她,那就随便她误会。以前的陆游巡可以通过沐浴净心去压制自己的敌对意识,使得自己不会在精神同步的过程中因内心隐藏的恶意而遭到我精神的自动反击,古月神或许也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而且很可能不需要麻烦的沐浴净心,她多半只要有那个意思就立马可以做到。所以我必须搞突然袭击。 实际上,我非常希望她可以成为我这边的友军。无论是从戏剧性的角度来说,还是从需求性的角度来说,她都是极其优秀的伙伴人选。 而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感觉到自己很可能遭到了她的算计。 “让我看看你的底细吧,古月。” 火海瞬间充斥了封印祠堂。 火焰并不是从我的掌心爆发出去的,这只是个专门拿来吸引古月神注意力的假动作而已。我的精神早已随着自己的感知遍布了祠堂的每一寸空间,只是念头一动,火焰便从所有地方出现。 就像是祠堂里面的空气全部被转化成了火焰一样,古月神根本无处可逃,也完全反应不过来,顷刻间就被火焰吞入其中。 她发出了无比震惊而又痛苦的叫声,浑身的衣物都被烧尽,暴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也在瞬间就被火焰烧成碳色。美丽的少女转眼间化为焦黑的骷髅。 ——火焰对她造成了伤害! 不仅如此,在火焰接触到她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恶意。 哪里是“犹如微尘般的渺小恶意”?在她那里,就连犹如微尘般的渺小善意我都没有感觉出来。 我原本是想着要是她言过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恶意的,那么这团火焰把她稍微烫伤就可以了。那种情况下尽管我会由于她的撒谎行为而大幅度提升戒心,却不会立刻就放弃与她建立合作关系这条方向。 与她合作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她并不是对于人类毫无恶意的善良神灵,而是像人类一样善恶混合的个体,也不是说就没有了商量的空间。可是我的火焰居然直接把她烧成了骷髅。 火焰落到她的身上,简直就是一碗水落入一大锅沸滚生烟的热油里。 她简直就是恶意的结晶! 别说是她这个遭到杀伤的人了,就连我这会儿都产生了震惊的情绪。 旋即,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她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就像是在火柴盒里装入鞭炮并引爆一样,偌大的封印祠堂被这道突然出现的冲击波炸得四分五裂。她宛如平地起惊雷般拔地而起,穿梭在漫天飞舞的瓦砾之中升上数百米的高空,似乎是想要逃跑。 我的速度远比她更快,后发先至地升到了比她更高的空中,然后低头俯瞰。这里仍然是迷雾的笼罩范围内,雾气虽然稀薄,但是在这么高的地方,下方的古月村还是被重重雾气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而她则急刹车停止下来,同时浑身的皮肉都从骨头缝隙里疯狂生长而出。弹指间,她就恢复了之前的美貌,就连那身白色朴素的布衣都重现了出来。然后,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抬头看向了我。 似乎是明白自己已经暴露,她此刻也不再多做演技,而是以无法理解的口气说:“你怎么可能会攻击我……我到底是在哪里暴露出了破绽?” “你似乎是以为自己对我有着百分百的了解,所以才会笃定自己不会遭到攻击……这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我故意说出了误导她思路的话语。 看来她不知道刚才的火焰就是关键,只是以为自己是被识破了谎言,才会遭到我的攻击。 “你的意思是我看人的眼光出现了差错?你并不是只要对方不先做出敌对行为,就不会自己先采取攻击动作的人?可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就再次发动了进攻。 刚才的攻击没有把她杀死,是因为我的心中没有杀意,而这一次则不同,我是正式动了杀手。一道道火焰像是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的、足以一口吞噬百人的巨蟒般从四面八方出现,通过不同的角度向她发起了天罗地网的攻势。 她应该是可以像银月一样使用空间转移等能力躲避敌人攻击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此刻的我与上次和银月战斗时的我是天壤之别。 上次的银月之所以在最后一刻无法躲过我的火焰光炮,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想躲,而是因为躲不开。无论空间转移作为一种回避攻击的选项有多么作弊,只要那是必须由使用者亲自发动的主动型能力,就必定要受限于使用者的反应速度。 这就跟训练有素的战士突然出手缴下敌人的枪械是相同的道理,要点不在于比子弹更快,而在于比敌人更快。 而只要攻击方的出手速度足够快,回避方就会来不及改变自己的位置。 古月神来不及发动空间转移,就再次被火焰吞没,身体在火焰之中灰飞烟灭。 这种程度的破坏是不可能杀死古月神和银月这种妖怪的。对于她们来说,现实世界不过是梦幻泡影,物质的躯壳也不过是幻觉而已。就是把镜花水月彻底打消,也无法对真正的她们构成威胁。 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比起物质的层面更加上升、更加深入、更加隐蔽的层面。那是因果和概念等等事物所处的地方,也是古月神的本质所在的地方。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古月神是栖息在其中的一条吃人恶鱼,那么我刚才烧毁她物质躯体的做法,无非是用鱼叉击碎了海面上的浮光掠影而已。 潜伏在水面之下的恶鱼慌忙逃跑,而在我的想象世界之中,鱼叉就像是深深地刺入水面之下——火焰烧向了她的本质所在。然而恶鱼远比我更加精通水性,她顺着水的流动从鱼叉的边缘擦过,逃向了更深处。 然而,鱼叉并不是毫无斩获。就在从恶鱼的鳞片处擦过的瞬间,锋利的鱼叉边缘切开了恶鱼的腹部,大量的血液从中涌现出来,染红了海水。 我的火焰杀伤了她的本质。 在现实的物质世界,刚才灰飞烟灭的古月神从不远处再次“复活”显现了。 她依旧穿着白衣,裸露出来的手背和脖子却有着大片大片的烧伤,衣服也到处都是烧破的痕迹。血污浸透了白色的布料,白衣触目惊心地浮现出了斑驳的深红色。 293 VS古月神2 杀伤古月神的这一击没怎么运用到本质领域的技巧,这是因为我本来就缺乏这方面的熟练度,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巧妙技法。 而相较于我,古月神简直就是这方面的大师,腾挪闪转无比熟练。饶是如此,她还是承受了不小的伤害。 仅仅是这么一次接触,我就已经判断了出来,现在的古月神与上次和我战斗时候的银月,在法力方面算是伯仲之间。而我刚才这一击,与上次战斗最后使出的火焰光炮在威力上也是相差无几。尽管都没有能够顺利将其拿下,可通过现在的古月神,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判断出银月在那场战斗之后被损耗到了何种地步。 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场战斗之后的银月不止是受到了重伤,而且这个伤势还是她单单凭借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无法修复的。这与她拥有何种特殊能力无关,是涉及到了彼此力量悬殊差距的问题。即使她有着将幻想变成现实的异能也无济于事。 出现在本质层面上的,不再是物质性的火焰,而是符号化的火焰。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懂,但是我的火焰已经具备了类似于诅咒的性质。如果她的力量无法到达可以抵挡我的火焰的水平,那么就算只是我的火焰造成的烧伤,她都是无可奈何的。 说不定命浊之所以无法修复宣明对自己造成的烧伤,也是基于相同的原理。而麻早之所以一直无法治愈自己的灵魂创伤亦是如此。而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宣明和灾之大魔掌握了什么晦涩难懂的术法。 仅仅是力量积累得足够巨大,自然会有万般神异自行显现。 随着念头一动,火海就在高空大规模展开,覆盖了大片的天空。如果不是有着铺天盖地的迷雾遮挡,说不定可以用肉眼看到宛如积雨云般巨大的火海倒悬于山峰上空的壮观场景。 在操纵火海追击古月神的同时,我也毫不吝啬地将其覆盖到了山林之中,想要找找看银月到底隐藏在月隐山的什么地方。 如果银月只是普通地藏身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山沟或者山洞里边,很快就会被我这般地毯式搜索的做法翻找出来,然而在这片迷雾的隐藏之下想要将其找出来是非常困难的。迷雾里面甚至可能折叠了很多非现实性的空间。 我尝试过用火焰把迷雾本身给驱散破坏。实际上,迷雾确实是可以被破坏的,手感甚至和破坏普通的雾气没什么差别。可是迷雾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我破坏多少,就会有多少从空间之中凭空涌现出来填补空白。只能说真不愧是银月用来给自己保命的手段,就是不同凡响。 同为大成位阶,我本来就不指望自己单纯靠着蛮力就可以解决银月的保命底牌。她要把躲藏坚持到底,我也无可奈何。只是现在真的是她可以把躲藏方针坚持到底的时机吗? 古月神未必是银月的敌人,也有可能是银月的伙伴,或者是在其不为人知的计划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化身。我现在要把古月神消灭掉,银月说不定也会很头痛吧。 “银月,你听得到吗?” 以火海作为媒介,我让自己的声音在山中轰鸣回响:“再不出来,另一个你就要被我杀了,你是打算就这么看着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迷雾的深处似乎有目光在窥伺过来,其中隐隐约约有着强烈的恶意和淡淡的忌惮。 “没用的,庄成……银月是不会出来救我的!” 古月神一边狼狈地回避火焰,一边向我发出示弱的声音:“不要再继续攻击我了!我愿意加入你,帮助你打败银月,也可以帮助你把祝长安的灵魂恢复原状。 “我是银月的敌人,也是你的伙伴。如果你消灭我,只会让银月在暗中捧腹大笑。这是何等的愚昧之举?” 我当然不可能停下攻势,却也没有立刻杀死古月神,因为我想要先试试看能否用她引出银月。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虽然古月神之前在非常关键的地方欺骗了我,但是她也的确说了很多实话。其中一个实话就是,她是真的被困在了迷雾里面。 证据就是,她明明有着无比强大的机动力,却始终没有离开到迷雾之外。看起来并不是她不想那么做。她屡屡往迷雾外围飞去,却在兜兜转转之后像是迷失方向一样折返了回来。就算是使用空间转移,最多也只能转移到贴近迷雾外围的地方。而要是在迷雾外围再次发动空间转移,她就会变得像是无法控制空间转移的落点一样,自动回归到迷雾的腹地。 且不论银月是怎么看待古月神的,至少对于古月神自己来说,银月很可能真的是将她囚禁的凶手。这说明,古月神固然是恶意的化身,她向我提出的协力请求却未必是虚情假意。 但是,我依旧不会与古月神合作。 从第一次接触怪异事件到现在一路走过来,我之所以可以一直安然无恙,是因为我的脑子很好使吗?是因为凡是敌人的阴谋,还是身边心怀鬼胎之人肚子里的坏水,我都可以凭借以自己的慧眼提前将其识破吗? 与我联手合作对付人道司的陆游巡,他在最后对着麻早动手,结果被我当场抓获,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识破了他的算计吗? 都不是。我之所以可以走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我力量很强而已。能够逮着陆游巡,也只是因为我有些他没想到的特殊手段而已。就连识破古月神的演技,我靠的都不是什么观察力和推理,而是像开挂一样祭出了自己的全新火焰技能。 所以我不会自作聪明地想着自己可以在与古月神之间的合作中巧妙谋取好处,或者天真地以为哪怕古月神再怎么邪恶,只要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她就是无害的。和她虚与委蛇注定是走钢丝,或许聪明绝顶的人可以把握好其中危险的平衡,我却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人。 我只不过是个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人类,无法与经历过以百年为单位的光阴、精通欺诈幻相之道的老妖怪相提并论。 既然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提前将危险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之中,那么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向对方倾泻自己的力量。压倒性的力量就是我最大的优势,就算被人说这么做很没脑筋,我也不会停止这么做。 “你难道就不想要拯救自己的朋友了吗?”古月神似乎是想要触碰我的软肋。 “你的目的是逃离迷雾,最多再加上一个打倒银月,而拯救长安与你的切身利益无关。如果想要消灭‘复活’的银月就必须消灭长安的灵魂,你是会真心去拯救长安,还是会先佯装答应,然后在关键时刻对长安施以致命一击?” 我先是反问,又说:“而且,就算是暂时找不到拯救长安的其他手段,我也不会允许你这种像是恶意化身一样的家伙去染指我朋友的灵魂。”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理由杀我吧。”她流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语气,“我没有胆子对你动手,又与银月是敌对关系,那么你只要把我放着不管不就好了吗? “再者,一旦我死去,属于银月的那部分力量就会自动回归到银月那里,她立马就可以恢复到全盛时期。到最后得利的还是银月,你这么做难道不是资敌吗?” “那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你编出来的设定?退一步说,即使杀了你真的会导致银月回归全盛时期……那又如何呢?”我说,“我早就想要见识见识全盛时期的银月了。” 古月神露出了无法接受的表情。 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 无论古月神之后要做什么事情,脱离迷雾都是她必须要达成的先决条件。而在现阶段,能够带她离开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麻早。 换而言之,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主意打到麻早身上,才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可没有以为只要让麻早留守在迷雾之外就可以免于古月神的谋取。先不论麻早本身就具有会无可避免地把自己牵扯到怪异事件中心的特殊体质,古月神也只是自身无法离开迷雾而已,并不是说她的力量就必定无法去到迷雾之外。 山脚下的月隐山城就有出现过属于银月和古月神的历史修改之力造成的怪异现象,而冬车一开始明明是身处于距离月隐山数百公里外的火车站,却在那里遇到了突然出现的迷雾,并被转移到了月隐山。种种迹象都表明,纵然是在迷雾之外,一旦与这片迷雾牵扯上关系,就无法指望可以逃离其干预。 我无法忍受麻早遭到古月神的觊觎。 虽然我不会仅仅因为对方心里有恶意就提前对其动手,但如果对方的心灵完全是由恶意组成的,那么我也要对其采取不同的执行标准。 现在是古月神,之后就是命浊,我早晚要把除我以外所有觊觎麻早的人杀得一干二净。 古月神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无法用言语阻止我,她沉声道:“既然靠说话没用,那么,就别怪我把你杀死在这里——”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来,一道无比巨大的力量波动,从我的身后骤然出现。 294 VS古月神3 攻击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立刻回头看去,只见古月神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我的后面,正要对着我放出攻击。直到要出招的前夕,那巨大的能量波动才终于掩饰不住,被我的感知力所捕捉到。 可是,古月神刚才明明就在我的前方才对——就在脑海里面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才注意到立在远处的另外一个古月神的身影有着些微不自然的虚幻感。我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立在远处宣称要杀死我的古月神,只不过是用来欺骗我的幻象而已。就连放出狠话这个行为都是要吸引我的注意力,为的是隐藏自己的绝招。 真是片刻都大意不得。 不过,幻象虽说是假的,她放出来的狠话却是真的。我能够感受到她盎然的杀意。她的手中爆发出来了一团无比致命的光芒,要将其塞入我的怀里。 那是太阳的光芒——确切地说,是核聚变的光芒。 就像是上次的银月做过的那样,她这次一出手便是核爆。 糟糕了。 核爆对我来说缺乏致命杀伤力,古月神应该也明白这一点。这一招恐怕只是铺垫,像是在正式开打时先扔出来一枚烟雾弹,以掩护自己后续的行动。然而这招必定会对附近一带造成毁灭性打击。 好消息是,当我和古月神相继爆发出法力波动的时候,麻早按照事先和我约定好的,急速转移到了迷雾之外,我通过热能记号确认到了这一点。 而坏消息则是冬车还留在古月村里面。即使现在的我们已经上升到了千米之高的空中,在这个高度发生的核爆炸也势必会将冬车和古月村一起卷入。 古月神是故意这么做的吗?是为了利用附近的人牵制我的动作?之前还说不想给那些幻影村民添麻烦,果然那也是假惺惺的演技。搞不好古月村老人所描述的古月神荒淫无道的行为也不是什么被扭曲的历史,而是她亲手在古月村做过的恐怖行径。 这一次可就没有辰龙在附近展开传送门结界了,我只有自己去阻止她。 在核爆炸展开的一瞬间,我也放出了自己的力量。 纵然是核聚变,其中主要的能量成分也是光和热,而只要是光和热,那就是我的支配领域。 我可以在普通的自然火焰里面注入自己的精神,将其转变为自己的火焰,对于普通的光和热也可以。古月神释放的核爆并不是由她的法力转化而成的,她的法力在这个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只是推动自然存在的原子核发生微观核物理反应而已,因此这些光和热都是无主之物。 这也是为什么上次银月释放的核爆没有对我的灵魂造成丝毫伤害的最大原因。如果是由法力形成的攻击,就会自带灵魂攻击效果,而她所制造的核爆不过是另类的自然现象而已。 既然是无主之物,那就可以被我篡夺。 核聚变之光在爆发的同时被我注入了灵魂,我当即命令其向内收拢。旋即核爆的火球在高空展开,恐怖的光和热在半径数百米以内疯狂肆虐。 纵然是注入自己的灵魂,也不是说能够完全约束住核爆炸那么庞大的能量,至少现在的我是做不到的。那么巨大的能量积压在一起,即使能量自身有了意识,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扩大化。我可以做到的,最多就只有将其破坏范围压缩到半径数百米而已。而在这数百米范围内,一切物质都被分解蒸发,就连我和古月神的物质身躯都不例外。 而如此一来,古月村就算会遭到些许殃及,应该也不至于会出现人员死亡。 我自然也是毫发无损,马上就重组了自己的火元素身躯。古月神也很快就在远处重新出现了。 她居然也能够在核爆中毫发无损,这倒真是奇怪了。 要知道就连上次的银月都在爆炸发生的同时迅速把自己转移到了远处,生怕被卷入核爆炸之中。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任何事物一旦超出极致,就会呈现出不一样的性质。哪怕核爆炸只是物理现象,也会因过于强大的威力而发展出足以杀伤灵魂的性质。我可以毫发无损只是因为正好有着专业对口的超能力而已。 那么她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又是为什么呢?我似乎能够猜测到一些。在她的身上,貌似有着部分与我近似的味道。并不是说她也是火焰超能力者,而是她好像也有着能够干预天地自然现象的力量。简单地说,她好像也会法天象地。 据祝老先生所说,某些特殊的自然现象是可以伤害到灵魂的,比如说雷电,而法天象地之人的灵魂则可以免疫这种伤害。说不定核爆炸这种物理现象也可以被归类到里面——不对,我认为像是核爆炸这种因威力过大而能够杀伤灵魂的现象还是不太一样的,只不过法天象地之人至少可以具备更高的抵抗力。 银月也是通过我在核爆炸之中毫发无损这一点怀疑我是大无常资格者的。 法天象地是大无常资格者的特征,难道说古月神也是大无常资格者?可是,就算是银月,我也没有听说过对方具有大无常资格,更加不要说是相当于银月报身的古月神了。 或许古月神只是模拟了法天象地。 以银月的力量为核心的“水中月”据说就是能够复制一切异能之力的超级法宝,既然就连水中月都可以做到,那么古月神可以模拟法天象地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我隐约感觉真相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法天象地那么容易就可以模拟,为什么上次的银月就没有那么做过呢。只是眼下没有功夫思考更多,古月神似乎是抓到了我的软肋。 “看起来你非常在乎下面的村子啊。” 她美丽纯洁的容貌出现了残忍的笑容,旋即向着下方急速俯冲。 我第一时间追杀过去。 然而这个古月神好像也是幻象,在我将注意力集中到那边的时候,对面的身影突然消失,旋即身后再次出现了危险的气息。 同样的招式我可不会再吃第二次,我早有准备地向身后放出火焰。而这一手反击却是毫无命中的手感,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就像是穿过了空气。紧接着,刚才消失的身影再次出现,并且逼近到了我的近处。 我顿时明白了真相。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我当成是幻象的古月神并不是幻象,只是隐去身形、扼杀气息了而已,就连热能感知都没有扫描到她的隐身,刚才被我以为是正主的气息才是幻象。她居然狡猾地反过来利用了我的认知。 她的手中再次爆发出了光芒,这一次的光芒却不再是具有物质破坏力的核聚变之光,而是五光十色、令人联想到梦境的虚无缥缈的光。 这道怪光不止是进入了我的视觉,也骇入了我的精神。 这是她的幻术,也是她真正的杀招。 恐怕她是想要再次把我卷入可能性世界里面,让我在那里体验真实的死亡。实际上,这也是她唯一有可能杀死我的手段。 在接触到我的精神的同时,她身上也无可避免地燃烧起了我的火焰,这就是直接接触我的代价。不过,她似乎事先准备了大量的防御法术,我看到她身上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虚幻装甲,像是无数层结界一样,在遭到急速破坏的同时又不停地增加,试图把火焰拒之门外。 用来骇入我精神的光芒也和过去银月所使用的法术不太一样,我感觉这是针对我的精神专门改进过的幻觉法术。大概是吸收了银月失败的教训而特别进化出来的力量吧,似乎能够更加有效地阻隔我陷入幻境之后感知自己留在现实世界的火焰。而且包括那身结界装甲在内,看得出来她还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蓄力。 她到底哪来的蓄力时间?八成早在刚才示弱求饶的时候,她就在暗地里积蓄自己的绝招了。从正式开战到这一刻,所有的步骤都在她的预测之内。 “是我赢了!” 见自己绝招命中,她发出了令人联想到风铃的快意笑声。 ——但是,有件事情,她似乎没有预测到。 我迅速伸出手掌,一把箍住了她的脸颊。 她震惊地瞪视着我。 “你、为什么……” 从她的喉咙里面挤出了无法理解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落入幻境——她八成是想要这么问吧。其实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她的战术很巧妙,技巧很精彩,虽然是唐突迎战,但是在有限的时间里面拿出了足够合理的方案,绝招也都好好地打在了我的身上。只是因为我太强了,所以就把她的绝招全部硬扛下来了。 可以看出来,她对于我的认知还停留在过去。她八成是知道我与银月战斗的始末,觉得我在那场战斗的最后觉醒了力量就已经足够了不起。就算之后又有点精进,毕竟是才隔了几天功夫,又能够厉害到哪里去呢。 她并不知道,我力量的解放并没有在那里结束,那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即使在这短短几天功夫里,我的力量也在自动变强。尤其是与大无常命浊有了极其短暂的交锋,更是让我的力量上涨了一大截。 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轻易落入她和银月所编织的可能性世界之中了。 同时,既然已经确定银月本尊不会为了她而现身,那么我也就没有留下她性命的理由了。 火焰在至近距离从掌心处爆发出来,炸碎她的头颅,并且将其全身烧至灰飞烟灭。 古月神,死亡。 295 卦天师出现 大概是受限于战斗时间的短暂,古月神没有能够来得及拿出多少真正新鲜的技能。她在战斗中施展出来的,大多数都是上次的银月也对我施展过的绝招。而曾经对自己起效过的绝招,如今得以悉数正面破解,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报仇雪恨的成就感。 她的身躯在火光之中消失了,却还有个物件遗留了下来,那就是挂在她脖子上的石头项圈。 在石头项圈顺应重力往下掉落的时候,我伸出手来及时将其抓住,然后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也不知道具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就连古月神本身都耐受不住我的火焰,这石头项圈却是看上去没怎么受到损伤,只是外层被烧出了些许炭黑色而已。从她生前的态度和言辞来看,这东西就是银月施加在她身上的封印的本体。没想到会坚固到这种地步,难怪她生前怎么都无法破坏这重封印。 好歹也是个稀罕物件,我就打算先将其回收,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 不过,这东西怎么说也是敌人的遗物,难保其中不会有后门。或许我就算想要将其回收,也应该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确认没有问题以后再谈其他。 再观察附近,试着仔细感知。古月神的气息没有再次出现,可能是真的死透了。其实我心里还没有完全确信,毕竟对手是相当于银月报身的人物。上次我以为自己打败了银月,实则对方是趁乱逃跑了。这次搞不好我也是自以为杀死了古月神,实则对方躲藏了起来。 或者,就像是银月一样,古月神也给自己留下了某种“复活”的伏笔?将幻想变成现实的异能实在是太万金油了,利用这份力量复活归来的点子似乎随便想想都可以抓出来一大把。 而越是这么想,我反而越是笃定了她的死亡。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越是看似什么都可以做到的力量,其实越是什么都做不到。她应该是真的无计可施、魂飞魄散了。 周围的迷雾正在变得愈发稀薄。 我降落到了地面上的古月村,然后看向周围。可能是受到古月神死亡的影响,附近一带的白色薄雾在逐渐消失。并不是所有地方的迷雾都在消失,而是只有以古月村为中心的部分区域迷雾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或许古月神在被迷雾困住的同时,也有部分迷雾是受到她的控制,所以才会受到她死亡的影响吧。而变化还不止这些,古月村的所有房屋也在消失,就像是风化一样从边缘开始化为无数尘埃颗粒。 徘徊在周围的村民们脸色亦是愈发呆滞,他们的身影原本是凝实的,现在却变得愈发透明,与风化的房屋一样步入虚无。我还在人群里面看到了冬车救助的那个青年旅客,他也像是村民们一样消散。 古月神声称这些村民都是银月召唤出来监视她的,看来她在这方面也撒了谎。这些村民显然是她自己基于某种目的而召唤出来的,因此会随着她的死亡而消灭。 那么,冬车呢? 与村民们一样都是死亡幻影的他,现在又是什么状态呢? 当我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那个少年的声音:“——庄成前辈?” 我立刻回头看了过去,只见那个身穿白色古风袍服、留着白色头发的清秀少年正站在后方十几步外的地方。 “冬车?”我喊了他一声。 而他却是毫无反应,只是怔然地看着我。我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他正处于什么状态。现在的他简直就像是在梦游,刚才站在后面喊出我的名字,也只是在看到我之后的本能反应而已。 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大概也是受到了古月神死亡的影响吧。也就是说,冬车也是在古月神的力量之下在未来遭到杀害,并且在现在和过去被转化为了类似于“伥鬼”的东西。真亏古月神能够厚着脸皮在我的面前把所有问题都推卸给银月。现在古月神死了,冬车自然也要消失。 只不过古月神有个地方可能还是说了真话,那就是冬车身为成级别的猎魔人,消失的速度比起那些村民要缓慢得多。我依稀看到冬车的身体边缘浮现出了绒毛一样的透明光辉,这是他确实在缓慢消散的证据。 必须在他消失之前找到卦天师才可以。可是,卦天师真的来到了月隐山吗?这方面的信息之前也是从古月神嘴巴里面跑出来的,而凡是她提供的信息统统都很可疑。说不定关于卦天师的信息,也只是为了催促我与她统一阵线而胡说八道编造出来的。 这时,不远处再次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麻早,她把自己转移到了这里来。或许是因为部分迷雾的消散,这一带的时间和空间的扭曲也不再继续,麻早能够在外侧感知到内部的战斗动静消失,并及时地赶到我的身边。 “庄成,你没事吧?”她担心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 说不定就算麻早之前没有提前离开迷雾也没关系,我照样可以做到快速击杀古月神——不,还是别那么膨胀比较好。如果麻早留下,或许古月神也会改变战术方针,挟持麻早作为人质与我战斗。之后还是继续贯彻出现危险的时候先让麻早撤退的方针比较好。 “如果我可以帮上更多的忙……”麻早好像还是很在意。 “你做出的贡献已经足够多了。想要在战斗方面也起到帮助的话,至少等到你恢复所有的力量再说吧。”我安慰。 “……我知道了。”她难以释怀地点头,“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冬车。 “先离开迷雾吧。”我说。 银月就在迷雾的最深处,我尽管明白这一点,却无法现在就将其找出来。哪怕有着麻早在身边大概也是暂时做不到。 如果摸到银月的面前是靠着运气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就算成功概率只有万分之一,凭借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也差不多可以解决。把这个问题比喻为一扇门,想要打开门必须在电子锁上输入四位数密码,我们可能随手一试就可以输入正确的数字。 然而就目前的线索来看,没有正确的办法,我们是无法靠近银月的。门上安装的不是电子锁,而是机械锁,没有给我们试密码的余地,想要开门就必须先老老实实地找到正确的钥匙。 说不定我接下来也可以靠着麻早的恶运,与那把“正确的钥匙”在某处不期而遇。而就概率来说,相较于待在银月的眼皮子底下,在其他地方遇到的可能性大概会更高一些,所以我想要先到外面去一趟。 把自己的想法跟麻早说了一遍之后,她似乎也有同感,便点了点头,走在前面领路。 我回头喊了一声冬车,他茫然失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作势离开,他便像是羔羊一样乖顺地跟了上来。 我们离开了逐渐消失的古月村。 现在迷雾的构造估计就像是甜甜圈一样,我们想要从中心的空洞处离开,就必须先再次进入迷雾,然后穿梭到外侧走出去。有麻早在前面领路,穿梭起来没有任何困难,潜伏在迷雾最深处的银月似乎也没有要阻拦我们的意思。我们很快就要到达迷雾之外的区域了。 走在路上,麻早回过头来对我说:“庄成,我刚才去过一趟迷雾之外,外边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问。 “这……应该怎么说才好呢?”她皱眉,“迷雾看上去正在扩散……”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她所描述的情景。 离开迷雾之后,我们来到了月隐山的一处悬崖。从这个位置应该可以看到山脚下的月隐山城。现在是白天时段,我却无法把城镇的风景看得很清楚。 月隐山一带变得像是空气污染浓重的城市一样,山脚下的城镇看上去影影绰绰。与先前的迷雾地带比起来,能见度其实没有那么差。前者只能看到数十米外的场景,而现在可以至少看到千米之外的场景。可是换成上山前,我应该可以清楚地看到地平线另外一边才对。 我可以观察出来,污染空气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我们之前经过的迷雾。与迷雾成分相同的雾气正在月隐山一带……甚至是在往更加遥远的地带以极低密度扩散。粗略估计,至少月隐山及其附近城镇都被这种雾霾现象所覆盖了。 因为雾气浓度极低,所以倒不会像是迷雾区域一样,出现时间和空间混乱的迹象。但是,这极其寡淡的雾气应该不会仅仅是存在于附近而已。或许已经有着某些古怪的现象在发生了。 我拿出手机连接网络,想要看看是否能够从网络中获取到相关信息。然而,手机居然接收不到网络信号。不仅如此,就连电话信号都没有了。 接着试着去感知“萤火虫”。位于月隐山城的“萤火虫”仍然可以正常地连接到,但是位于咸水市那边的“萤火虫”信号变得相当模糊,只能确认到其存在,而无法做到传递信息和转移。 这也是银月干的好事吗?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事情? “——这是银月的法天象地。” 毫无征兆地,从远处的山林里面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我第一时间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怪异的身影从林子里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而冬车宛如梦游的神情则出现了变化,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自言自语似的说:“师父?” 296 毕方1 从山林里面走出来的身影看上去不像是人类,而是一只大鸟。 这只大鸟的外形相当特别,像是天生就只长了一只脚,披着青色红斑的羽毛,喙是白色的。说它是走出来,不如说是以像意念移物一样的力量平移出来的。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现实中存在长成这样的鸟类,却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文字记载。是在哪里的都市传说或者乡野怪谈里听说过吗?记是应该记得的,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联系起来。无论如何,这应该是一种怪异之物的形态。 话是这么说,我却难以从其身上感受到怪异之物应有的气味。古月神和银月看上去再怎么像是人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判断那是怪异之物;而眼前的怪异之物别说是像不像人类了,就连正常的动物都不像,我却觉得对方不知为何散发出了与自己是同类的气味。 它,或者说他,多半是由人类拟态而成的怪物形象。 在此基础上,我能够感受到,从他的身上,传来了庞然大物的感觉。 这头怪物的直立高度大约有两米,作为鸟兽来说当然足够大了,可是与他身上那股庞然大物之感却是完全不在一个次元上。我甚至觉得如果能够将他的本质转化为物质,其体量肯定远比这座月隐山还要巨大得多。 相同的感觉,我也从宣明、神照、命浊那里体会到过。不知不觉,原来我已经见到了那么多大无常,而眼前这头怪鸟,毫无疑问就是我所见到的第四位大无常。 冬车称呼他为“师父”,也就是说,他就是卦天师。 卦天师真的出现在了月隐山! “麻早!”我立即喊了一声。 麻早只能按照约定发动回归之力,从我的身边撤离,而我则留下来与卦天师对峙。 以卦天师的本事大概是可以阻止的,而他却只是看着麻早撤到远处,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刚才那个女孩就是命浊的目标吧。就我所看,她似乎被迫背负非比寻常的命运。对于那么稚嫩的少女来说,未免有些残酷了。” 我感应了下麻早身上的热能记号,现在的她已经把自己转移到了月隐山城那边。说实话,还是希望她可以撤退到更加遥远的地方,索性撤退回到咸水市那边也不算是过分。现在也算是勉勉强强吧,她可能是想要待在能够感受到我们法力波动的地方见机行事,说不定是存了在我无力回天的时候拼死回到战场把我给捞出去的心思。 “卦天师,你有什么事情吗?”我直接询问。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庄成。” 卦天师果然认识我,他也不对我现在使用的少年形态评头论足,只是发出一声笑,然后说:“首先,我不是银月的伙伴,也没有打算站在命浊那边,掳走你的女孩。” “你和命浊不是一道的?”我问。 “不是。” 卦天师并没有摆出超然高人的架子,而是像传道授业的老师一样耐心解释:“在很多基层的猎魔人看来,我和命浊都是超凡主义,所以我们应该是一起的。但是,所谓的‘超凡主义’、‘治世主义’……都不过是从法正那里先开始的话术罢了。 “我和命浊的根本思想是不一样的,只是被法正简单粗暴地划分成了同类而已。实际上我们之间并不存在深度绑定的利益关系。” 我就先当真的听,然后问:“那么……你的目的是?” “我这次造访月隐山,是为三件事情。”他心平气和地说,“第一,我要来带走我这个傻得可爱的徒弟。” 说着,他展开一边翅膀,像是招手一样轻轻扇动。冬车便从我的身边消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我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冬车是人家的徒弟,论及关系远近,比起我,肯定是与卦天师之间更近。现在这就相当于是家长过来接人了。 虽说冬车自己可能不会那么乐意就是了。为了能够在治世主义阵营更好地立足,他好像不是很想让别人总是把自己和师父扯到一起去。只是另一方面,他似乎对于卦天师也是有着不小的尊敬。即使已经投奔治世主义,他都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卦天师的坏话。 无论好坏,反正他现在都是发表不出什么意见来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自我意识仿佛变得更加淡薄了,像是睁开眼睛睡着了一样,身体边缘仿佛绒毛般的光辉变得愈发深入,面孔亦是逐渐浮现出了尸体一样的青白色。 “我要向你感谢,是你救了冬车。”卦天师先是对我点头。 “我可没有救下来他。现在的他是死亡状态。”我说。 卦天师像是听到了幽默的话,发出了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死亡?” “师父……” 冬车好像也有点反应,怔怔地问:“我现在……死了吗?” “你是活人,千真万确。”卦天师淡然回应。 闻言,冬车身上宛如绒毛的光辉顿时消失不见,本来浮现出死相的脸色也立即变得红润而又活力,生命竟似乎回归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像是经历了相当耗费精力的活动,浑身瘫软,昏迷倒地。 虽然不省人事,但看上去并不是因为陷入危险而昏迷,反倒是像脱离生死绝境之后放松过头才会倒在地上。或许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之后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不对比还好,眼下一对比,我甚至感觉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冬车。哪怕是在扶风基地那时候,他都没有如同现在这么鲜活过。 我不由得想起来了一些乡野怪谈里出现的精怪。据说修为有成的动物如果想要化为人形,就必须先双足步行,扮得人模人样,然后朝着真正的人类询问自己是否像人。要是得到对方亲口承认,就可以化为人形。这也就是所谓的“讨口封”。 人类的承认可以让精怪化为人形,而大无常的承认甚至可以逆转时空、修改现实、起死回生。 生死无常,然而在大无常的面前,仿佛就连虚幻无常的生死都可以一言而决。 卦天师再次轻轻扇动翅膀,冬车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似乎是被空间转移能力传送到了月隐山地带之外的地方去。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向卦天师提问,问的自然是他用了什么方法如何将冬车复活。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我们的语言是具有力量的,只要你正式进入大无常的领域,就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训练和准备,只需要像是刚才的我一样,对着他说出那句话就可以了。”卦天师说,“事实上,在此之前,你也已经对他做过了差不多的事情。” “差不多的事情,你是指……”我心里有了联想。 “你应该有疑惑过吧,为什么冬车按理说明明是只能在迷雾里面活动的死亡幻影,却可以出现在迷雾之外,在扶风基地与你见面。” 卦天师像是能够看到我一直以来的活动轨迹,并且对此毫不遮掩,说了下去:“真相很简单。这是因为在扶风基地的时候,他问过你自己看起来像不像是个死人,而你则给予了否定的答复。 “只是因为这么简单一句话,他就多多少少地回归了生者的领域,得到了在生者世界继续活动的权利。 “不过,同样的做法,对于那片迷雾里的其他人是无法成立的。他们都早已是连灵魂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死者。如果是在生者世界与死后世界还联通的时代,我们大无常倒是可以一句话就将其复活过来,现在是不可以的。 “而冬车由于死期还没有真正到来,灵魂还暂时完整保存着,才可以靠着言灵将其复活。” 我想差不多也应该就是这样,却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卦天师似乎没有展现出恶意,那么我就继续提问:“他出现在外界是先,我否定他死亡是后。如果我否定他死亡是他出现在外界的前提条件,他从一开始就无法在迷雾之外活动,也更加不可能遇到我吧?” “但是,假设他能够在外界活动,就有可能得到你的言灵。而哪怕是在假设的领域、可能的领域,以及其他非现实性的领域,大无常的力量也是可以渗透进去的。” 卦天师表现得相当友善,不知道是不是有着好为人师的性格,就连细节的问题都愿意回答:“就好像现在的你明明还不是大无常,仅仅是以后有可能成就,属于大无常的部分权柄就已经在你的身上体现了出来……你对此并不是毫无头绪,对吧。” 他说的,大概就是我与怪异之物之间相互排斥的现象,以及法天象地。 法天象地……我在心里念着这个词语。我可没有忘记,他在刚刚现身的时候有说过一句,现在这个像是空气污染一样遍布月隐山以及周边城镇的怪异雾气现象,就是银月的法天象地。 可是,银月又怎么会法天象地? “银月也是大无常资格者吗?”我问。 “她不是。不过,要成为大无常也不是必须先有大无常资格才可以。”卦天师说,“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偶尔也会出现极其罕见的,不具有大无常资格却也成为了大无常的特殊例子。例如老拳神、柳树影,又例如转轮王,以及祝家的先祖祝壹……而我认为银月也有可能成为这个特殊例子。 “这就是我此行的第二个目的,我打算邀请银月加入罗山。” 297 毕方2 卦天师刚才说了什么? “邀请银月?”我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荒唐话,“罗山是猎魔人的大本营,就算是大无常也应该是猎魔人吧。你要拉拢银月那种吃人的魔物加入罗山?” “猎魔人的身份只不过是在番天事件之前的历史,被神印之力不知何故固定在我们心里的,像是思想钢印一样的东西。真正的我们不应该是‘猎魔人’,而是‘修士’——这番话,想必你并不陌生吧?”卦天师以仿佛述说真理的口气回答,“至于种族的分别,这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就更是不合适了。 “难道你认为现在的自己就比起银月更加像是人类吗?外道无常庄成,或者说……火焰魔物庄成?” 随着力量的变强,猎魔人在本质上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人类可以说是必然的趋势。 就连怪人都会被罗山认为是堕落猎魔人。而即使看出来过去那段时间的冬车有着怪异之物的性质,扶风也是摆出司空见惯的态度。 像我这种人类身躯完全是火焰拟态出来的超能力者就更加不像是人类了,却仍然会被当成人类看待。眼前的卦天师更是不知何故使用怪鸟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换成普通人初次见到他,又怎么会将其视为人类呢? “人类”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是灵魂吗?但是种族的分别这种东西就好像性别一样,似乎是基于肉体的概念。就我所知道的,灵魂这种东西没有性别的概念,好像也没有种族的分别。非要说的话,就是思考方式会改变灵魂的性质,而银月身为怪异之物,思考方式与人类处于不同的次元。 可是现在的我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在与人类渐行渐远,至少我所知道的人类无法像是我一样,在形而上层面上直接观察到因果本身并对其造成影响。越是接近大无常的领域,我越是难以用文字直观地陈述自己看到的事物,以及由此而积累的感悟,只能运用一些简陋的比喻,苍白地描述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正在步入人类的感知和思维所无法到达的领域。 唯一能够将我归属到人类定义里的,就是我曾经是人类这一事实。而要是只看“现在”,站在普通群众的视角出发,我很可能早已变成了和银月没什么差别的怪异之物。 虽然我是通过卦天师散发出来的同类印象而判断他是人类,但如果连我都不算是人类,卦天师自然也不会是。 难不成就是预测到了会有此番对话,卦天师才特地以怪鸟形象现身的吗? “银月有着人类的外貌,可以兼容人类的感知系统,也可以使用人类的语言,那么,她当然也可以被定义为人类。”卦天师缓慢地说,“诚然,她也有着邪恶的人格和吃人的习性,但是与此同时,她还有着在怪异之物里面难得一见的理性和秩序倾向。 “她所具有的精神倾向,也可以说是一种‘文明化’。考虑到她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和强大的潜力,我判断可以先将其拉拢到罗山内部加以利用。 “同时,她还是不可多得的观察对象。在罗山将来的发展道路上,还会再遇到更多的,在具有强大力量的同时又可以用语言沟通的怪异之物吧。像是过去几千年一样不假思索地将其统统消灭未免过于浪费,今后的我们可能也有必要把‘吸纳’作为一种选项。银月正是一次重要的尝试。 “更加不可多得的是,现在的她其实并不是完全的怪异之物了,对吗?她是以祝长安这个人类作为容器达成显现的银月应身,很可能在身为怪异之物的同时,还具备了人类方面的视角。作为求同存异的参考对象,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卦天师似乎不止是看重了银月的异能和潜力而已,目光还落到了更加长远的地方。 至于他知道长安的名字和银月“复活”的真相,这反而就没什么好惊奇的了。他可是传说中可以测算过去未来一切信息的卦天师,在这种程度的问题上就缴械投降说“不知道”,未免太对不起他的盛名。 他应该不至于真的可以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但是,知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应该还是手到擒来的。这么一想,我便觉得他有些像是神印之主。 “如果我说要消灭银月呢?你是打算阻止我吗?”我问。 “不,这次我只是一个观众。”他摇头,“我不会阻止银月恢复自己的力量,也不会阻止你去消灭银月。要是银月真就这么死在了你的手里,只能说明她把握不到这个机会,命该如此而已。 “不过我有必要阻止因银月的法天象地而造成的巨大灾害,所以在你们的冲突结束之前,我会先暂时停留在月隐山城。” 卦天师不会与我为敌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接着询问:“银月的法天象地到底是怎么来的,是她用自己的能力模拟得到的吗?其具体效果又是什么?” 闻言,他先是看了看我,突然说:“哪怕我刚才说了自己不会阻止你,也不代表我会为你提供与银月相关的情报吧?” 看来他是决定贯彻两不相帮的立场。 那也是十分正常的,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会免费回答自己那么多问题。就算是回答了,其中也说不好会不会存在着他为了在幕后操盘而放出的诱导性信息。至少,如果是我以前风闻的卦天师,是有可能会那么做的。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却见卦天师话锋一转,像是恶作剧一样笑呵呵地说:“不过,你救了我重要的徒弟,所以凡是与银月相关的,我都可以回答你。” “……那真是多谢了,还请多多赐教。”我有意装出没有因为转折而惊讶的态度。 他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无法从那张鸟脸上看出来他有没有失望,接着他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大无常的法天象地,正常来说她是模仿不来的。这是土地的加成。月隐山是她的起源之地,所以仅限于此地,搭配那个得天独厚的异能,她可以施展出法天象地。 “其具体效果你也已经领略到了,就是可以扭曲自然界的时间和空间的正常秩序,使其宛如蜘蛛网般把猎物困死在内部。这白色的雾气并不是物质的雾,而是时空遭到扭曲时呈现出来的特殊现象。同时,因为她是在有意识地操纵并压缩法天象地的力量,所以在其腹地就会形成连你都难以轻易脱身的,类似于结界的区域。 “她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地方恢复自己的力量,也是为了汲取土地灵脉之力,还想要在之后以法天象地的力量杀死并吞噬月隐山城所有居民的灵魂。 “而我之所以会亲自前来,则是为了遏制住她作用于人类聚居区的法天象地。换成是命浊或者神照的话大概会漠不关心,但是我可不能放任银月一口气杀害数量那么多的人类。” 通过吞噬大量人类的灵魂以恢复自己的力量——生前的银月也有做过差不多的事情,或者说是想要做,但是没能够做成。过去精神仍然正常的应凌云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会背叛她,并且将其杀死。 卦天师要干预银月的法天象地应该不是难事,这么说的根据不单单是因为力量优势,也是因为相性优势。我一直都在仔细观察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一些东西,比如说他所展现的法天象地。 他的法天象地就如同冬车所说的那样,并不会产生肉眼可见的直观气象。冬车提过只要自己进入大成位阶,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明白卦天师的法天象地是什么效果,那很可能是针对冬车那种天生具备强大觉察力的人做出的预测,我在短时间内就只能看出来一些浅显的部分——不出意外的话,卦天师的法天象地很可能具有影响其他法天象地的效果。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脑子里却自动浮现出了答案。就好像我过去无法自主感知到因果概念所处的领域,却可以在对手发挥出相对应异能的时候产生感知一样;卦天师的存在本身似乎就能够影响到我的法天象地,因此我本能地联想到了部分真相。 在觉察到这一点之后,我才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即使现在我已经出了迷雾,月隐山一带的降雨气象也还是没有重新出现。看来不止是我和银月的法天象地,水师玄武的法天象地也受到了影响。 山上的空气也呈现出了慢慢冷却的趋势。 干预其他的法天象地,应该还不是卦天师的法天象地的全貌,或许只是其副产物而已。 “无法用法天象地吞噬月隐山城的所有居民,对银月来说其实只是小节,重要的是必须吞噬掉古月神。”卦天师继续说,“古月神应该对你说过她占用了银月生前预留的备用力量的一部分吧,那是谎言。 “古月神本身就是生前的银月精心准备的备用力量的核心。而拜你所赐,古月神已经提前死亡。 “现在的银月再也无法真正地回归到生前的全盛时期了。” 298 毕方3 再也无法真正地回归全盛时期……这个措辞倒是耐人寻味。 难道银月还可以“虚假地”回归全盛时期吗? 同时,我也理解了古月神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古月神应该是在担心,自己要是从一开始就说出真话,我就有可能会为了削弱银月而杀死她吧……” 既然卦天师说了会帮助我解惑,我就顺势问了下去:“可是她为什么要召唤出那些在过去死亡的村民们的幻影?” “因为她是从恐怖信仰之中诞生的神灵,所以会追求他人的敬畏和祭祀。哪怕那是自己召唤出来的死亡幻影也可以凑合。”卦天师不紧不慢地回答,“此外,她也有着通过吞噬人类灵魂强化自己的功能,未来的她就是因此才会杀死冬车的吧。她似乎还打算在离开迷雾之后就去吞噬月隐山城的居民们。 “你没有带着冬车与她暂别,而是先把她杀死了,可以说是一步阴差阳错的好棋。因为之前的冬车是她召唤出来的死亡幻影,算是她的触手。如果你将冬车带到迷雾之外,相当于是帮助她指明了离开迷雾的正确道路,她可以尾随着你们走到迷雾外边去。” 我就说为什么古月神会那么容易就答应让我暂且离开,没想到居然差点被她给得逞了。 然后,我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抓到迷雾最深处的银月?” “以你现在的条件是无法闯入迷雾最深处的,但是如果你可以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力量提升到大无常的领域,那倒是可以尝试暴力闯入。”卦天师像是看出来了我的底细,“不过,即使你能够以现在的力量就去到银月的面前,败北的也很可能会是你。” “为什么?”我问。 “虽然现在的银月失去了完全恢复的机会,但是只要等待到今晚,她把自己的伤势恢复到了一定地步,再结合月隐山的地利……仅限于此地,她依然能发挥出生前全部的力量。”他说出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就我来看,你现在的力量甚至足以媲美状态万全的银月。 “但是你应该很明白,以银月作为对手,一旦无法做到在力量水平上彻底压倒她,那么你就根本不会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虚假地”回归全盛时期。 而我也必须承认卦天师的观点。 一直以来,我在大多数战斗里面似乎都是在无视对方特殊能力的条件下战斗的,但那绝对不是说特殊能力就没有用处。在力量无法拉开差距的情况下,特殊能力这种东西就是可以创造出来绝大的优势。我曾经就在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影之缠装”的手里吃过大亏,非常清楚那是多么棘手的局面。 在双方条件相同的基础上,其中一人的能力是“将幻想变成现实”,另外一个人就只是“很擅长烧东西”,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想必银月一定非常不甘心吧。 明明只要再晚一些时间,等到自己可以在月隐山发挥出完全境界力量,就可以轻而易举把我打倒,眼下却只能抱着自己重伤的身躯退居在幕后,眼睁睁看着我把古月神杀死,错失了完全恢复的关键机会。 只是这起事件固然是对银月造成了巨大损失,对于我接下来的行动却很难说是降低了多少难度。因为只要我是打算在月隐山与银月决一胜负,八成就还是必须要在之后面对准备万全的银月。 在月隐山之外的地方与她战斗就不用去想了。一旦她离开了月隐山,我就会再度陷入无法捕捉到她行踪的窘境里。 这是需要我自己去克服的问题,只能自己去烦恼。我转而问:“银月已经出现了那么重大的缺陷,你仍然认为她值得拉拢吗?” “当然。正因为变得不完全,彻底断绝了她取回生前全部力量的念想,她才更有机会脱离桎梏、超越生前的自己。”卦天师说,“这是一个破而后立的机会,尤其是她还真正地经历过了一次死亡。这份经历或许会给她带来生前的自己都没有的力量。 “而只要触摸到了大无常的领域,去到了生前都没有去到过的高度,反过来再回头补足自己现在的缺陷也是轻而易举。 “到时候,说不定她就会觉得执着于生前的全部力量反而是件可笑的事情。至于现在的她是否可以看得开,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我可不想遇到一个大无常层次的银月。”我说,“多谢你的赐教,卦天师。不过,我还需要再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未卜先知地反问:“是关于如何让祝长安的灵魂恢复原状的方法吗?” “是的。仅仅是消灭银月,无法真正达成我的目的。因为我的真实目的是拯救自己的朋友,银月是死是活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问题。”我说,“我很清楚,想要战胜身处于月隐山的银月原本就是难如登天的挑战,还想要去拯救朋友的灵魂就更是难上加难。不过,你也应该乐于见到我对付银月的难度发生剧增吧。 “要是实在无法拯救朋友,我就只能以消灭银月的形式解放朋友的灵魂了。如果你可以让我看到拯救朋友的希望,那么应该是合则两利的事情才对。” “不用说到那个地步。既然你想要知道方法,我自然会遵循约定回答你。”卦天师笑了笑,“以你现在的条件,想要拯救自己朋友的灵魂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非要强求,那就只有骇入银月的精神世界,设法与其精神进行对峙。” “骇入精神……以银月为对象?这是有可能的吗?”我问。 “你不是有着赝造水中月吗?使用这件法宝就可以骇入他人的精神,类似的事情你过去也有对着那个女孩做过吧?” 卦天师所说的,无疑是上次我在麻早的允许下,使用赝造水中月入侵其精神世界的事情。 “我知道是有这种手段,但赝造水中月是对于银月力量的拙劣模仿的拙劣模仿,用这种手段真的可以拯救长安的灵魂?”我问。 “靠着法宝本身当然是不可行的,赝造水中月在这个过程中最多只是可以起到一座桥梁的作用而已。”卦天师循循善诱地说,“通过这座桥梁,你可以到达银月的精神世界,接下来就是你的精神与银月的精神之间的碰撞,届时把赝造水中月扔到一边也可以。 “当然,在正常情况下,不擅长精神领域力量的你想要突破银月的精神防壁同样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必须先将现实世界的银月打倒在地,让她变得无比虚弱。 “而纵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入侵银月精神世界的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一……可是,纵然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总比‘不可能’要强得多,不是吗?” “你说得对……” 我先是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有些烦恼的心境,然后说:“谢谢你。” 或许卦天师在这件事情里面是存在着某些盘算的,不过既然他眼下是为找不到方向的我指明了方向,那么于情于理,我就有必要感谢他。 卦天师坦然地接受了我的谢意,又继续说:“另外,你有件事情误会了。就算在你与银月的冲突之中,最终活下来的不是银月,而是你,我也不会吃亏。” 既然他主动提起,那就代表他有挑明自己心思的打算,我便顺势提问:“这是为何?” “从一开始我就有说过吧,我亲自造访月隐山的理由,是为了三件事情。第一是带回这个傻瓜徒弟,第二是为拉拢银月加入罗山……”他微笑,“而第三,则是为了向你发出邀请。” “你要拉拢我加入超凡主义?”我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 而他则淡然地问:“你之所以想要拒绝我,是因为祝壹的后人是治世主义者吗?” 祝壹的后人,指的应该就是祝拾。 果然,我与祝家之间的联系或许隐瞒得过其他人,却是不可能隐瞒得过卦天师。 “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与祝家之间的联系传播出去,也不会利用祝家胁迫你做什么事情。”他说,“毕竟,如果说银月只是有着成为大无常的一线可能,那么你就是几乎板上钉钉会在将来成为大无常的天才。 “而这个将来,我想应该不会很遥远吧。对着自己想要拉拢的强力人才做出利用人质胁迫的事情,实在是太不明智,也太扫兴了。” “恕我直言,听上去你像是在暗示自己有那个能力,只是现在没有那个意向而已。”我说。 “你要是想那么理解,我也是无法改变你的看法。不过,庄成,或许类似的话语你已经听得多到耳朵起茧,但我还是要对你说,这个世界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他发出了发自内心感叹的声音,似乎是第一次在我的面前真情流露:“神通不敌天数……那样的时代,已经远去。 “如今天数破碎,我们终于可以有所作为,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了。” 299 山下众议 神通不敌天数…… 或许我应该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回绝卦天师的政治拉拢上,可是看着他貌似真情流露地说出来这六个字,我鬼使神差地回忆起了古月村老人讲述的那段不知真假的历史。 在一个世纪之前,有一个神仙,他有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大神通。 然而面对着陷入战乱和苦难的世道,出于某种未知的缘故,他无法出手干预,只能默默地旁观无数悲惨事件的发生。 最后在心灰意冷之下,他选择与躲避战争的难民们一起隐居到了山林之中。 古月神说过,这个故事里面的神仙只是银月在改变历史的过程中虚构出来的角色。现实中可能并不存在那么一号人物,不过一码归一码,就算现实中并不存在这个神仙,也有可能存在着相当于这个神仙的原型的人物。 这个原型,会不会就是卦天师呢?我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么个念头。 卦天师是为超凡主义站台的大无常,可是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并不打算把凡人们都变成奴隶、甚至是变成血肉耗材。况且那样的恶人,又真的会教出来冬车那样的徒弟吗?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拒绝我。”卦天师说,“与命浊还有转轮王那种只是把世俗凡人当成资源耗材的‘仙神’不同,或许在与我熟悉之后,你就会觉得对于凡人,我是比起所谓的治世主义,以及其他的超凡主义更好的选择。” “或许吧。”我不置可否地说。 “看你好像很不感兴趣啊,你就放心吧,我没打算在这里向你花很多口水推销自己。而且之后你还要与银月生死冲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更多的事情,就等到你凯旋之后再对你说吧。”他说,“而如果活下来的是银月,我就会把原本准备对你说的腹稿用在她身上。” “就连你都预知不出谁胜谁负吗?”我反问。 “涉及到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就算是我也无法把未来看得特别清楚。况且对于如今这个正在步入混沌的世界,预知未来也是越来越困难了。”他摇头,“话就先说到这里吧,我也是时候要和你道别了。 “作为你救下我傻瓜徒弟的谢意,就再告诉你一条消息吧。你想要找玄武求取灵丹妙药,却烦恼于暂时不知道他具体在月隐山城的什么位置,对吗?只要去到这个位置,你就可以抢先一步找到他了。” 说完,他再报出了一个具体地址,并且告诉了我具体要在什么时间过去,才能够正好遇到水师玄武。 我立即将其记下,又道了一声谢,然后就要道别离开。不过才想转身,便看到卦天师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关于你的未来,我这里还有一条简单的预言,你是否要听?”他问。 “你不是说看不清楚我的未来吗?”我问。 “我说的是‘看得不是特别清楚’,所以还是可以多多少少看出来一些的。能够直接告诉你玄武的所在地址也是因为这个。”他说,“只不过我能够看到的你的未来,属于尚未确定的可能性范畴。你可以当成是参考听听看。” 既然是不确定的,那么听和不听似乎都无关紧要。想到这里,我便决定还是要优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说到卦天师,那就是占卜和预言的究极行家,遇到这种角色,又怎么能够少了“问前程”这一环节呢? “请赐教。”我说。 卦天师先是点头,然后说:“这次的月隐山之行,你有两个重要目的。一是拯救朋友的灵魂,二是为那个女孩获取灵丹妙药。 “而纵使你最后可以成功,也最多只能得手其中之一。要么是朋友的灵魂,要么是灵丹妙药。一旦其中一边得手,你就注定要在另外一边失利。 “至于具体是会在哪边失利,这个部分我就看不到了。下次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一声。” 这可不能说是一个吉利的预言。 我倒是不至于后悔向卦天师打听这个预言。无论打听还是不打听,未来都会等在那里,我只不过是提前知晓了而已。要是因此而迁怒做出预言的人未免误会过头。不如说现在既然提前知晓了,那么或许就有可能对未来做出改变。 “你的预言是一旦做出就绝对无法打破的吗?”我问。 “我的预言很少被打破。”卦天师微微一笑。 这次就是真的要道别了,卦天师展开翅膀,轻轻扇动,身体便在原地淡化消失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既然他说是要遏制银月的法天象地,之后应该还会暂且逗留在月隐山一带吧。 说是遏制,估计最多也只是遏制了银月通过法天象地之力杀害无辜人群的可能性而已。迷雾仍然存在于月隐山一带,封锁网络信号的现象也暂时不会消失。 看得出来比起银月,他似乎更加看好我的前景,只是他依旧没有选择要在这起事件里面偏袒我。就算我要与银月发生冲突,他也只是摆出了“看看谁会活下来”的态度,正常的思路或许应该是先给予我更多实质性的帮助,卖我一个大人情,而他却坚持了不亲手干预事态的旁观者立场。 他以“天数破碎”的说法代指神印之力消失的事件,然而在他心里,或许还是对于某种真正的天数有着敬畏之心。他可能是相信只有活下来的才算是与天数站在一起,反之,不管潜力有多么强大,一旦与天数背道而驰,便没有合作拉拢的价值。 如果这是普通人的思想,就只能说是迷信,可一想到那可能是大无常践行的思想,便难免令人思考是否真的有着冥冥中的天数存在。 我先是下了山,然后通过热能记号,向麻早发送了危险解除的信号。 麻早使用空间转移回归到了我的身边。 我把与卦天师之间发生过的对话大致上也跟她说了一遍,她在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自言自语似的说:“天数……预言吗……”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我好奇。 “……我想到了末日预言。”她若有所思地说,“罗山不是流传着源头不明的末日预言吗?说是现在怪异之物愈发活跃的世道是末日降临的征兆,最多十年,一切的生物和怪异之物都要在大劫之下悉数毁灭,甚至是一切的物质都将消失不见,世界将会归于一片虚无…… “能够预言世界末日的,绝对是非常高位的占卜者,所以我在想……那个预言了末日存在的人,会不会就是卦天师呢?” 我想了想后说:“……说不定是。” 嘴上这么说,我其实有些怀疑预言末日的并不是卦天师。 就连自诩知晓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情的神印之主,都无法讲述与末日相关的信息。虽然他自称这是由于自己仍然处于与死亡无异的沉睡之中,但是也足够说明了末日信息的难以预测性。而从过去的表现来看,神印之主说不定是就连大无常都超越了的存在。 那么,作为大无常的卦天师,又是否真的有能力对末日进行那种深度的预言呢? 可如果预言者不是卦天师,我还真的无法想象还有谁有资格做出末日预言来。 还是说,罗山的末日预言只是恰巧蒙中了真正的末日,其本质就和历史上出现过无数遍的虚假末日预言没什么差别? “如果下次有机会……我想要见一面卦天师。”麻早若有所思地说。 “有机会的话。”我说。 我们回到了月隐山城。 看了一下时间,此刻距离我们上山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正是第二天的上午。而现在的月隐山城则已经变得一团乱麻。 稍微打听打听就可以知道,原来银月的法天象地造成的稀薄迷雾不止是封锁了月隐山一带与外界之间的电子信号往来,正常的物理交通往来都遭到了禁止。试图驾车前往月隐山城外部的人们会不知不觉地返回出发点,想要步行离开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就连使用火车这种交通手段都无法离开月隐山城,看似只是一味地沿着轨道离去的火车无论怎么前进,到达的下一站都总是月隐山城车站。时空在这里发生了人类无法理解的扭曲。 这种违背常识的怪异现象当然不可能掩人耳目,所有人要么是直接将其看在了眼里,要么是通过传回来的消息意识到了事态的异常。不管是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反应各异的人群。有人恐惧、有人兴奋,也有人像是信仰破碎一样迷茫,大街小巷都陷入了热议。 距离水师玄武到达卦天师指定地点还有一小时,我们先到上次去过的饭店里面吃了顿饭。这次店里顾客不少,耳畔尽是议论纷纷,而掌柜和店员们则在积极地接待顾客。后两者的脸上也都有着迷茫,看起来他们与其说是在敬业地工作,不如说是想要通过习以为常的营业活动来重新摸索自己内心的平衡点。 “上次新闻里面说的原来都是真的,超自然现象真的存在!” “难道说天堂和地狱也都是存在的吗?” “国家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300 二选一 怪异事件早已不再是秘密,早在银月所制造的核爆炸大事件之前,网络上就有无数人声称自己亲身经历过怪异事件,只是不受到广大群众重视而已。说来惭愧,当时的我也对此半信半疑,甚至是一信九疑。毕竟每次我按照类似线索找上门去,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而在核爆炸大事件之后,尤其是在政府公开承认失魂症和怪异事件存在之后,与怪异事件相关的信息就在网络上面满天飞,大量有过亲身经历的网民踊跃发言,一时间都看不出来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凑热闹。政府亦是不再做任何消息管制,任凭相关信息在网络上大行其道。 话虽如此,半信半疑的人应该还是占据主流多数吧。怪异事件基本上都是在黑暗之中进行,像是失魂症这种肆意妄为的终究是少数,目前这个连山峰带城镇一起笼罩的超自然现象,据我所知,应该是自政府承认怪异事件存在以来第一起。 如此一来,想必相信超自然事物存在的群众应该会数量激增。 听周围人聊天时传递出来的信息,迷雾至少笼罩了两千平方公里的面积。内部的人出不去,也没有见到外部的人进来。官方势力相关人士想必已经焦头烂额。看来他们事先公开承认怪异事件存在的行为是明智的,要不是自己先承认,而是等到眼下这起事件发生以后再迫不得已地承认,群众的反应八成也会变得不太一样,对于政府的不信任肯定也会上升。 万幸的是,这起事件并不是发生在一线城市,而是发生在月隐山城这种不景气的旅游小镇。只是稍微有一段时间无法与外界进行信息交换和交通往来的话,问题不算是多么大,再加上还有卦天师坐镇,遏制了银月通过法天象地杀戮城镇民众的可能性。 要说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就是有些心怀不轨的恶人可能会趁着人心混乱的时机浑水摸鱼,做出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来。这方面或许就只能先指望当地治安力量了。 无法与外界进行信息交换和交通往来,对于我和麻早来说也不是很方便。原本我还打算在下山之后向祝家发起联络,拿着小碗的照片询问相关事宜。说不定小碗真的是祝拾和祝老先生的亲戚,或者是流落在外的血脉等等,总之一问便知。 如果让他们看到了照片,估计会被问起照片的来历。问就问吧,我不回答就是。不过对于祝拾倒是可以多说一些,因为祝拾本来就知道很多我和麻早的秘密。只是此刻却是联络不上。 要暂且离开银月法天象地的范围也不是不行,麻早就连山上的迷雾都可以来去自如,更加不要说是月隐山城附近的迷雾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卦天师遏制了银月法天象地的部分效果,这极其稀薄的迷雾似乎并未造成时间方面的混乱,至少我是这么感觉到的,所以我们先出去再回来应该也是可以。不过比起那种什么时候做都可以的事情,我和麻早在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我先从麻早那里取回了赝造水中月,打算之后用来入侵银月的精神世界。 “庄成,你有把握吗?”麻早问。 虽然不是很想对她承认,但我还是只能老实承认自己没有把握。 先不说入侵银月精神世界的可能性就连万分之一都不见得有,现在的我们都见不到躲藏在山上迷雾最深处的银月。甚至就连卦天师都隐隐约约地表现出了我无法成功的意思。 他确实是说了“拯救长安的灵魂”和“从水师玄武那里取得灵丹妙药”只能二选其一,另一方面,他话里话外表达的意思却是我和银月在最后注定只能消灭彼此。而我很难从他的语气里面读出那是“有机会在长安的灵魂之中仅仅消灭银月部分”的潜在含义。 然而,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有了挑战的冲动。 甚至包括卦天师的预言在内,我都有想要挑战的情绪。只能从两者之间选择一个?无论是选择哪个,到头来都是应了他的预言。不得不承认我在这方面是有些叛逆的情绪,在别人说我做不到什么,或者只能做到什么的时候,我就想要做出超出对方预测范围的事情。就比如说现在,如果我就是“全都要”呢? 以自己的智慧或者勇气去突破预言家的预言,也是预言故事的一环。尽管此类故事通常都会以“试图突破预言的行为最后反而成全了预言”为结局收尾,可既然我是大无常资格者,又有机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大无常,就没有无论怎么做都无法突破卦天师这个大无常的预言的道理。 “我觉得……还是‘保险起见’比较好。”麻早谨慎地说。 “保险起见——是指?”我反问。 “既然在‘祝长安的灵魂’和‘玄武的灵丹妙药’之间,我们最后只能收获其中一个,就最好还是事先选好要达成哪个,再往那个方向全力以赴比较好。”她说。 我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 “你是希望我放弃玄武那边吗?” “是的。”她点头,“我的灵魂创伤并不是多么急切的问题。就算放着不管,我也只是无法恢复到完全体而已,不会出现更加巨大的问题。然而祝长安的情况并不是可以拖延的,最好还是在短时间内将其妥善处理会比较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并不是说只要以放弃其中一边为代价,就可以换来另外一边的绝对实现。两边都是不全力争取就无法得手,即使全力争取也不知道是否可以得手的东西。难道不是应该把两个方向都尽可能做到底吗?”我还是想要挑战卦天师的预言。 而她则指出:“就算我们全力争取也无法得手——这是正确的,可是,如果我们全力争取之后先得手了其中一边呢?” 闻言,我迅速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一小时之后,我就要与玄武见面了。如果他即使知道我是火焰超能力者,也愿意提前把灵丹妙药先交到我的手里,那也就意味着按照预言,我之后就无法拯救长安的灵魂了。”我说。 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放弃其中一边无法换取另外一边的实现,可是达成其中一边,就会造成另外一边的失败。 我踌躇满志地想要挑战卦天师的预言,却是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提前看出来,反倒是麻早先一步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虽然不至于说自己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但确实是受到了一些自己秉性的影响。 当然,如果先得到了水师玄武的灵丹妙药,也可以说是正好方便了我接下来在“拯救长安的灵魂”一事上去挑战卦天师的预言,但是,我真的要以朋友的生死存亡作为惊险刺激的赌注,去满足自己的挑战欲望吗? 我可以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远离朋友,可以与朋友切断一切往来和联系,但是我做不到把朋友的安危放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冒险之上。再怎么想要挑战卦天师的预言,我也无法不顾及朋友的性命。 念及此处,我感受到自己的心里涌现出了一些厌倦的情绪。 如果一切都毁灭掉就好了。社会、人际关系,以及其他的种种。希望末日降临,一切都在灾难之中毁灭。最后留下来的,将会是一个危机四伏、精彩纷呈、自由自在的世界。那样的世界该是多么的美好——这般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很清楚,这是自己不应该过多深入的,禁忌的思考。 “庄成,你应该去拯救自己的朋友。” 麻早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注意力,她以万分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的眼睛。 “不要去见玄武了,放弃向他索要灵丹妙药的事情吧。”她说,“我没事的。治疗灵魂的机会,以后肯定还会有。我不希望看到以后的你每每想到自己没有能够拯救朋友,露出后悔的表情……” 或许她也经历过那样的夜晚。 在知道小碗没有死于灾之大魔的火焰、以及其他种种末日灾害里面之前,她肯定也时常会想到自己没有能够拯救小碗,而在夜晚辗转反侧地悔恨。正因为她知道那是多么难受的事情,所以才会不希望我落入相同的煎熬之中。 不过,我所面对的问题和麻早不太一样。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人格。因为我非常了解自己,所以很清楚自己在放弃拯救朋友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届时我八成是不会后悔的,也不会沉浸在那种往事里面。因为我这个人实在是太容易看开了。往好的方向说,这是一种容易进入达观心态、容易自我疗愈的性格;往坏的方向说,就是我这个人很容易宽恕自己的种种错误和缺点,甚至将其合理化为自己人格的一部分,然后心安理得地自我接纳。 一旦真的坐视朋友死去,我很快就会蜕变为一个“觉得朋友死了也不要紧”的、更加邪恶的人——纵然那是现在这个我所难以接受的变化。 “我想明白了。”我说。 麻早的表情变得和缓了。 而我则接着说:“接下来就先去见玄武吧。” 301 见玄武 “啊?” 麻早面露茫然之色,她可能是觉得按照这个对话的走向,我应该会放弃去见水师玄武才对。 “你不打算拯救自己的朋友了吗?”她不知所措地问。 “不,我要去拯救长安。灵丹妙药的事情我决定暂且先放下,这方面有些对不起你。”我说。 她连忙说:“没那回事,是我自己觉得不应该继续的。” “我之所以说要去见玄武,是有两个理由。” 为了重新理顺自己的思路,我一边整合心里的线索,一边将其化为言语,对着麻早解释起来。 “两个?”她疑惑。 “其中一个,既然玄武很有可能是受到你怪异运气的招引而来到月隐山城的,之后我们肯定早晚会见面。就是我们想要绕开他,估计都是不成的。”我说,“与其让他继续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我发起袭击,不如我们这边掌握主动权,趁着他还会出现在卦天师指定地点的时候去见他一面,试探他的具体态度。” “这个,说的也是……” 或许是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她变得有些窘迫。 “你没必要自责。虽然是存在这样的理由,但是第二个理由也同等重要。”我说,“不出意外的话,玄武之所以会把见面地点选择在月隐山城,除去受到你招引之外,还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们不可能现在就知道他在月隐山城的目的是什么,可是至少可以猜出来一个大方向。” 顺着我的话语,她若有所思地说:“是与银月相关的事情……对吗?” “除此之外不做他想。”我说,“如果他的目的真的就在银月的身上,那么就和我们一样,他或许也必须前往迷雾最深处见到银月本人才可以。” “他会有办法吗?”她问。 “他是活了几百年的大成位阶猎魔人,并且还与银月相同,被扶风评价为大无常以下无敌手。虽然没有根据表明他肯定有办法,但是至少比起我们更有办法。”我说,“而通过他,说不定可以获得找到银月的线索。” “原来如此……”她佩服地点头。 “另外……我还是打算尝试挑战卦天师的预言,想要看看是否能够‘全都要’。”我继续说,“只不过为了防止让长安那边的事情出现失败,我需要做出一些调整。 “考虑到现在是长安那边的事情更加紧急,之后我会优先拯救长安。因此接下来就算玄武要遵守约定把灵丹妙药给我,我也会拒绝。不过,我并不是要放弃索取灵丹妙药的机会,而是要提出将其拖延到这次事件结束以后。 “放弃灵丹妙药并不代表可以拯救长安,但是把灵丹妙药拿到手就会使我无法拯救长安。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在拯救长安之前得手就可以了。 “而如果玄武觉得‘顾客提出晚点上菜’是对于他的不尊重,怒而撕毁约定,那么……说不定就只能放弃从他那里得到灵丹妙药了,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实际上,考虑到存在着“得到其中一边,就注定会失去另外一边”这条预言,说不定“得到灵丹妙药”和“拯救长安的灵魂”之间会存在着某种潜在未知的因果关系……比如说,如果要拯救长安的灵魂,我就必须将那枚灵丹妙药消耗到他的身上。如此一来,“两者不可兼得”也就可以说得过去了。 只是从卦天师的口气来看,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更加有可能是双方并不存在因果关系,“两者不可兼得”更多的是一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命运。因为我的运气不足以使得自己在接下来同时获得两个大成功,所以只能从中选择一个。 最差的情况下,光是“去见水师玄武”这件事情本身就会推进“得到灵丹妙药”的“进度条”,同时减少“拯救长安的灵魂”的“进度条”。 但是比起在这里胡乱猜测,还是实际去见上一见更加符合我的脾性。最重要的是,我们其实也没有选择见和不见的余地。只能选择我们主动去见,还是在不久的将来被迫遇见。 “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这么简单就失望的。”麻早一本正经地说。 “那么……我现在就出发吧。”我说,“以防万一,你就先留在旅店里面。如果之后需要,我会通过热能记号通知你。” “我明白了。”她用力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了想后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所以我要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这回慢了半拍,才缓缓地点头:“哦……” 说好的“不会这么简单就失望”呢? 不过我也不想要继续顶着这副十二三岁的形态去见水师玄武。之前见古月神的时候是有约定在身,所以没办法(仔细想想,当时应该已经是第二天了),这次就不能再这么做。对方很可能会成为敌人,而对于敌人,我是不想要被小瞧的。 我们把饭吃完就离开了饭店。我先是把麻早送回到了旅店里,然后变成大人模样,独自前往了卦天师指定的水师玄武会逗留的地址。 那是个本地的观光园林,空气清新,环境优雅,狭窄的石头道路两旁有着很多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以及雕塑摆设。门票小贵,我老老实实地付钱,然后在里面走动。大约是由于现在城镇人心骚动,没人会耐住心思在这里观赏园艺,所以这处观光园林现在寥无人烟,散发出来一股幽邃静谧的氛围。 也是多亏了人少,我省得在乌泱泱的人群里面找目标。很快,我就找到了疑似是目标的人物。 那是个站在藤架下边,静静地观赏植物的男性。岁数大约四五十岁,对于一些养生有道的男人来说,这还可以说是年富力强的岁数,而他就是透露出了那种精力旺盛的气场。他的身体有着膨胀紧实的肌肉,穿着令人联想到武道馆练功服的浅色衣裤,站得如同标杆般笔直。 虽然一看就很有力量,但是他不给人以攻击性的印象,更加像是在闲暇时间参与体育健身运动的学者教授。 寄宿在他身体里的旺盛精气神,似乎是被一股宛如海渊般沉稳的气质给压了下去。乍一看,他仿佛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沉稳男性,即使是我都差点看走了眼。幸好他是出现在这个地方,如果他是混在人群里面经过,说不定就连我都会不小心将他看漏过去吧。 只有在意识到他绝非凡人的基础上,才能够多少品味出他的超然感。甚至于,我想肯定不是错觉,他隐隐约约给我带来了一种真切的巨物感。 与银月曾经带给我的威胁感不同,他给我带来的感觉,居然令我联想到了曾经对我和麻早出手的命浊。我可以断定他仍然是和我一样的大成位阶,可是他似乎是有着某些部分,提前接触到了大无常的领域。 我想,他应该就是水师玄武。 “嗯?” 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他眉头一皱,目光宛如闪电般向我掠来。 “玄武,是吧?”我问。 “……你是,庄成?”他说,“我应该没有对你说过自己的行程。” “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你。”我说。 现在的他可还是在躲避宣明及其信徒追杀的局面下,能够被我如此“轻松”就找出自己的具体位置,在他心里或许不是应该轻慢的小事吧。他紧紧地皱着眉毛,像是陷入了思索,旋即眉毛舒展开来,好像是找到了答案, “是卦天师,对不对?”他问,“从我的法天象地遭到遏制的现象来看,卦天师现在应该也在月隐山城。虽然我也不是没有猜想到这一点,但是没想到他会向你透露出我的行踪…… “他应该不是那种会毫无缘由地把自己占卜得到的信息免费送出去的人。你是为了躲避大无常的追杀,就投奔到了他的门下吗?” “任你想象。”我说。 “……是吗,要我说的话,会胆大包天到对着大无常下战书的角色,应该不太可能是个在事后夹着尾巴,投奔到另外一个大无常门下的软脚虾才对。”他以冷静的目光审视着我,“也就是说,不是你有求于卦天师,而是卦天师有求于你…… “他是要主动出面把你拉拢到自己门下吗?不对,怎么可能……如果是对着其他人也就罢了,他怎么可能会对着你这种底细不明,不知道因为什么才觉醒了巨大力量的猎魔人抛出橄榄枝……” “像我这种‘不知为何觉醒巨大力量’的猎魔人,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闻言,他露出了既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自嘲的奇怪笑容,然后缓缓地说:“说起来……我还没有对你做过自我介绍吧。” 我点头,先声夺人地说:“我是庄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是玄武,也是你在找的炼丹人水师。”他淡淡地说,“同时,也是要在之后取你性命的人。” 302 山两仪1 水师玄武果真是打算与我为敌! 他这句话一出来,便在我的心谷里面荡起了激情的回响。我格外仔细观察他。 虽然我自身并不具备精神领域的能力,但是自从力量觉醒、感知力变得敏锐以后,我就可以依稀感知到很多无形之物,其中也包括他人的情绪,尤其是针对我的情绪,诸如恶意、敌意、杀意等等。 现在的水师玄武便是对着我释放出了非常明确的杀意,而我则能够分辨清楚,这个杀意里面并不含有怒意和恨意。他仅仅是出于某种必要性而选择与我为敌,很冷静地想要把我杀死而已。 我曾经怀疑他之所以会试图杀死自己遇到的每个火焰能力者,是因为对于火焰能力者有着某些深仇大恨,现在看起来可以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了。 他说出杀人宣言时的口气,平淡到简直像是在提及自己写在日程表上的其中一件工作。 “且不论你是否有本事取走我的性命……”我说,“能否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要杀死火焰能力者?” “我正在寻找一个特定的火焰能力者,出于某种原因,我必须将其杀死。”他竟真的对我解释了起来,“但是,我不知道那个火焰能力者名字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的长相,只知道他必定具有操纵火焰的能力。 “他很大概率是火焰一道的超级天才,一出世便可以横扫一切。但是我无法排除他基于某种原因而无法发挥自己才能的可能性,或者也有可能他通过某种渠道知晓了自己力量的来历,便想要隐藏自己的才能以逃避某些灾祸。 “因此每当我遇到具有那方面可能性的人物,就会将其杀死以验证自己的想法。而在我看来,你极有可能就是我想要寻找的人物。 “燃烧炼化一切的火焰、宛如神话再临般深不可测的天赋、没有任何人传道授业却依旧可以快速成长的经历…… “虽然我曾经想过宣明会不会就是我要找的目标,但心里并不是特别怀疑,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刺探了他。而比起宣明,你要可疑百倍不止。倒不如说,如果你不是我想要找的目标,很多问题就解释不通了。” 听着他说话的内容,再结合他之前的话语,我慢慢地意识到,他正在讲述的事情,或许与我超能力的起源有着关联。 “你似乎还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想要杀死那个特定的火焰能力者。”我说。 “这是我的秘密,而且对于自己之后将要杀死的目标,好像也没有必要说那么多吧。”他冷淡地说,“要是对着每个自己要杀死的火焰能力者都要从头开始解释,时间加起来恐怕说上一天都不止。” “既然你已经把我看成死人,对着我说出来又有何妨?况且按照你的说法,就算是放在所有你接触过的火焰能力者里面,我也应该是尤为特殊的那个吧。”我说。 “你倒是说的事不关己,难道你是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他先是目光肃杀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头:“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愿意说了?”我问。 “虽然说是秘密,但是之所以要将其保密,也只是因为不想招惹闲言碎语而已。既然你极有可能不是无关人士,那么告诉你也无妨。”他想了想后说,“……你是否有听说过‘山两仪’这个名字?” 山两仪…… 我立即便生出了耳熟的感觉。这个名字,我绝对有在哪里听说过。而且还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 山两仪、山两仪……我很快就从自己的记忆里面翻找出了不久前听到那个名字时的情景。那是我在人道司旧据点和银月大战时候的事情,当时的她看到我在核爆炸之中毫发无损地现身,便带着感叹的声音提到了那个名字。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先天显灵”?” ——“如果让山两仪知道天底下竟真有可能出现这种天才,怕是会嫉妒到连觉都睡不好。” 银月似乎也对于那个叫作山两仪的人有着些许了解。 因为之后还发生了其他很多牵扯我注意力的事情,所以我当时很快就把那个名字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在战斗中一闪而过的名字,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再次出现。而且似乎还与我超能力的起源有着未知的关联。 “山两仪到底是谁?”我问。 水师玄武也不再继续遮遮掩掩,对着我说出了山两仪的背景。 山两仪是一个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活跃的大无常,最早可以追溯到多久以前,就连水师玄武都无法确定,只知道那是至少从三千年前就在怪异世界的历史里有文字记录的人物。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的文字好像还是甲骨文。 传说中山两仪是参透了“轮回”真意的陆地神仙,到达了与真灵、梦想、显灵等等猎魔人们梦寐以求的境界同等的究极领域。据说他纵使是死亡也可以轮回转生,并且保持自己的完整记忆。 虽然大无常们在过去是君临于死后世界的人神,但是就连他们也无法染指轮回的奥秘。或者说,所谓的“轮回”就算是在怪异世界里面也属于一种迷信。 或许有些法术可以达成类似于投胎转世的效果,不过那和轮回转生是不同的概念,更加近似于夺舍胎儿的行径。死后世界也不存在与轮回相关的功能,无论是人类还是畜生,死亡以后灵魂都只能就此留下,直至降解消灭,最后回归虚无。 也有人相信,轮回转生的机制其实还是客观存在的,只是任何人都无法确认而已,纵然是大无常——甚至是就连卦天师那种以“知晓”为力量的大无常都无法观测到。惟有参透“轮回”之人,才能够接触到其存在。而山两仪似乎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因此,任何手段都无法真正地杀死山两仪,哪怕是将其灵魂彻底湮灭,他都可以无条件地复活回归。 命浊的不死之身尚且都有代价,是以自己的寿命被锁定为代价换取得来的,而山两仪的不死身则是就连那种限制都没有。 听上去好像只要人类灭绝,甚至是只要全世界的生物都灭绝,他也就没有了转生的落点。然而根据某些记录,山两仪不止是可以转世到未来,也可以转世到过去,甚至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向不同的异世界轮回转生。 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止是可以无限“重生”,还可以无限“穿越”,这个世界毁灭了,他还可以去往下一个世界。 不过是否真的如此,就连水师玄武都给不出完全的准信。他只能确定山两仪可以做到“历史重生”,而无法验证“异界穿越”的真实性。恐怕能够验证这件事情的人就只有与山两仪处于同等立场的人吧。总而言之,山两仪是个离谱到超乎想象的角色,这一点已经传达到了我的心里。 而接下来就是问题所在了。 山两仪好像对于自己所获得的力量并不满意。虽然参透了“轮回”真意,但是他原本追求的目标并不是“轮回”,而是另外一个名叫“显灵”的境界。 轮回仅仅是他在追求显灵的道路上顺便去探究的路线而已,属于业余兴趣。倒不是显灵就比轮回厉害了,事实是反过来的,在猎魔人的历史里,参透显灵的人类尚且有寥寥数人,而参透轮回的从古至今就只有山两仪一人。而他不知为何对于显灵就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不惜一切代价都有将其实现。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他的情况就好像是长跑职业选手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学物理,不知不觉学成了震古烁今的学界大拿,却还成天惦记着自己的奥林匹克梦。 但是能够成为物理学先驱的,未必可以成为奥林匹克金牌选手。并不是说前者的难度和含金量更高,达成前者的就一定可以达成后者,这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领域。他虽然有着轮回的天赋,但是没有显灵的天赋,无论怎么追求都是求之不得。 于是他就想出来了一个荒唐的方法——既然靠着智慧无法证得显灵的境界,那么他就靠着力量强行将其证出。 虽然不清楚那具体是个什么原理,但是他好像相信只要在自己正在行走的道路上积累了足够多的力量,哪怕欠缺某些关键性的才华,也能够以力量将其跨越。 然后,在某次轮回转生的过程中,他通过神秘的仪式将自己的力量化为数枚种子,分散出去,使其降临在自己转生时代的天才们身上。 每个种子都有不同的属性,同时种子并不会直接给予目标力量,而是会把目标的天赋转化成和种子的属性相同的状态,并且将其全部体现出来。 假设那是一枚“火焰”的种子,而被种子所入侵的天才,原本可能是会在那个时代独领风骚的政治伟人,也有可能成为科学界前无古人的先驱,亦或是有着其他的道路可以行走……然而从中招的那一刻起,无论目标原本有多少种类的天赋,最后都会被转化到只剩下一种天赋。 那就是操纵火焰的天赋。 303 山两仪2 遭到种子入侵的天才,根据水师玄武查询到的稀少古籍记录,被称呼为“两仪传人”。 种子当然不止是转化了两仪传人的天赋那么简单,在两仪传人将自己的潜力兑现为实力的过程中,种子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成长。而在某个时间点,山两仪就会通过回收种子,将两仪传人的力量连同其天赋一起全部转嫁到自己身上来,以实现自我力量的壮大。 “从你如今所拥有的力量来看,以你原本的才能,估计就算不做什么火焰能力者,照样也可以成为其他领域的超人,做出惊世骇俗的成就来。”水师玄武以莫名的目光看着我,“然而山两仪的种子扭曲了你的命运,现在的你只能作为火焰能力者在怪异世界活动,最后一切积累都要沦为他人的嫁衣。” “原来如此。”我点头。 他狐疑地问:“……你好像并不失望?” 也没什么好失望不失望的,突然听说那么大的事情,我都还没有消化完。 而且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实我就是他所说的两仪传人。唯一能够成为佐证的,无非是我作为火焰能力者的才能强到不可思议这一点而已。 纵使这是真的,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也未必全是坏事。 我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拥有的是何种才能,可那或许并不是与我想要追求的魔幻冒险相关的。如果是政治方面的才能,或者科学研究方面的才能,那么说不定就没有现在的我了。操纵火焰的超能力,这个力量固然简单粗暴,我却是相当喜欢。 虽然如此巨大的力量一度使我在结果上与怪异世界之间出现了隔阂,而且说实话,这股力量强过头了,反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我享受冒险,但是它也成为了帮助我在怪异世界远航的优秀船只。总体来说,我还是非常满意的。 正因为非常满意,所以我当然不想要失去这个力量,更加不想要让自己辛苦积累的成果沦为他人的嫁衣。 我对此有着强烈的危机感。 与银月和水师玄武那种足以威胁到我性命安全的危机不同,这一次出现的,或许是足以动摇我身为超能力者根本的,空前绝后的危机。虽然并不是说失去了超能力,我就无法在怪异世界冒险了,但是正如同以前所说的,没有超能力的我很可能转眼间就会在接踵而至的危险里死亡,而我不希望这么早就死去。 就好像是玩一个死掉一次就再也不能碰的精彩游戏,我可以接受死亡,但是不能接受自己在百分之一的进度上就死亡。要死也至少要死在百分之五十……最好是在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死掉。 换个角度来看,在百分之一的进度死亡固然是我无法接受的后果,不过要是在冒险道路上出现的全都是“可以接受的后果”,未免过于温吞,或许我应该将其视为一道自己必须正面挑战的,伴随着自己身为超能力者的命运一起浮出水面的巨大障碍。 惟有跨越自己的起源,我才可以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自己故事的主人公。 同时,水师玄武的叙述令我联想到了怪人和原体之间的关系。 怪人也是通过心之种得到了力量,结合怪人的心之种会由于某些条件不受控制地自动脱离其身体这一点来看,说不定心之种也有着与山两仪的种子类似的机制。实际上,过去的陆游巡也有提到过“怪人的心之种应该会回归到原体那边”。 而参考以前收集到的线索,怪人们的原体,八成就是桃源乡主。 山两仪会是桃源乡主吗? 我向水师玄武抛出了这么个问题,而他则陷入沉吟:“……我也有过这个怀疑,但是在成为大无常之前,我不打算主动靠近桃源乡主。” 我接着问:“那么……之前说的那些事情与你要杀我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很简单。既然山两仪要把我们这些所谓的‘两仪传人’当成他的猎物,那么我就先把他瞄准的猎物统统杀了。”水师玄武坦然地说,“我已经探明并破解了山两仪仪式的部分机制,现在的我也可以像是山两仪回收力量种子一样,将其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 “只不过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我必须亲手杀死其他两仪传人,才可以实现对于其他力量种子的侵占。 “其实就算是山两仪自己,要回收力量种子也不是毫无限制的。如果目标是普通的两仪传人也就罢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回收,但是对于成长到大无常领域的两仪传人,哪怕是他自己都做不到在千里之外就将力量种子召唤到自己的身上来,必须亲自出现在目标的面前才可以回收力量种子。 “所以我必须先进化到大无常领域,而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击杀另外一个两仪传人,并且直接吞噬其力量种子,一鼓作气完成进化。 “惟有如此,今后我才有资格站立在山两仪的面前,并且尝试吞噬掠夺他的一切。” 看来他也是有着不小的野心,不止是要反抗自己的命运,还要效法山两仪吞噬其他两仪传人的力量,最后更是就连山两仪这个阴谋的源头都不放过。 如果说我命中注定的劫难就是山两仪,那么山两仪命中注定的劫难说不定就是水师玄武了。古人云“杀人者,人恒杀之”,既然是打着吞噬他人的算盘,就要有自己终有一日会被他人吞噬的觉悟。 或许我也应该在成为大无常以后着手调查那个桃源乡主。 “虽然是我先提问的,但是你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真的没问题吗?”我好奇地问。 “包括我可以掠夺其他两仪传人的力量种子这件事情在内,确实都可以说是我的秘密……”水师玄武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我是两仪传人这一点,在一些人那里并不是秘密。他们看到我一直都在狩猎火焰能力者,即使是没有相关证据,估计也可以把我的秘密猜个八九不离十。 “就比如说转轮王,他也是过去遭到力量种子入侵的两仪传人,并且似乎也有着谋取山两仪项上人头的打算。对我来说,他既是猎物,也是猎人,更是最大的竞争者。如果不是他神出鬼没,实在是找不到人,我原本是打算去刺杀他的。 “更何况到了我们这个水平,除非自己是有着极其强力的、与‘守秘’相关的力量,否则时间一长,任何秘密都有可能被人靠着占卜能力摸索出来。你不也是靠着那种力量获得了我的行程的吗? “哪怕是有人想要抢先一步找到其他两仪传人,并且以此作为诱饵陷害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山两仪的力量种子之间有着追求统一的本能,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缘的力量,因此两仪传人会在命运层面上互相吸引。要是就连我都没有找到其他两仪传人,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就更加难以先我一步找到目标。” 转轮王也是两仪传人?罗山的大无常里面居然也有山两仪的受害者? 山两仪在我心里的分量顿时变得更加沉重。 话说回来,山两仪的能力是轮回转生,而这个转轮王的名号里面又有转又有轮的……这个大无常该不会就是山两仪本人吧?我冒出了这么个怀疑。 “我听说如今在罗山之外的大无常,除了宣明,就只有桃源乡主。如果桃源乡主不是山两仪,那么山两仪是不是就在罗山之中?”我问。 “山两仪早在上个世纪就被老拳神所击杀,很难想象他会转生到罗山之中,成为其中一个大无常。只不过他肯定还会再次复活归来,而且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很久。”他回答。 “你虽然说是要杀我,但是好像并不着急啊。”我说,“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是两仪传人怎么办? “按照你先前说的那些话,卦天师应该也知道我很可能是两仪传人,而他却亲自出面拉拢我。难道他不应该觉得我既然是被力量种子扭曲命运的天才,终究还是可能会被山两仪夺走一切吗?” “……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满脸疑虑地看着我,“就算你将来可以成为大无常,可只要你的力量是经过山两仪的种子形成的,就注定难以成为他的敌手,无法在他的手下撑过哪怕一个回合。就连转轮王都惶惶不可终日,要尽力隐藏自己的活动踪迹,以免日后被复活归来的山两仪抢到先手…… “卦天师到底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难道他是看走了眼?还是说看走眼的人是我,你不是我想要找的火焰能力者吗……” 说到后面,他微微摇头,然后说:“不管你是不是,只要我把你杀了,一切都会变得明朗。” 显然,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杀错人,也不害怕冒着期待落空的风险对我这个力量水平的出手。过去的他可是在明知道宣明八成不是两仪传人的前提下涉险刺杀,就是为了“姑且一试”,可见他也是个貌似思路清醒,实则疯得不轻的家伙。 “比起那种事情,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问。 304 神癸灵丹 见我若有所指,水师玄武便不假思索地说:“你说的是我过去给予祝家的信物吧。一件信物对应一个约定,可以让我出手炼制一枚灵丹妙药……我当然不可能忘记。 “祝捌已经全部跟我说过了,在你那里有个与我和命浊相同,受到大无常火焰的灼烧,像是被诅咒一样无法让灵魂回归完整的小姑娘。 “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因为要与你厮杀而背弃自己的约定。应该交付的灵丹妙药,我必定会给出。就算是你死在了我的手底下,事后我也定会将其送到祝家府上。 “只不过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那终究是大无常的火焰,纵然我炼制丹药的技术再怎么出色,也无法做到彻底治愈。但是我可以保证会将其治愈到无限接近痊愈的地步。” 他表现得底气十足,也叫我放心了下来,旋即再次心生疑虑。 “你没有把这件事情忘记我就放心了,只是医生看病都要讲究望闻问切,你就连‘病人’的面都没有见过,真的可以对症下药吗?”我问。 “无妨。我的神癸灵丹能够对于一切火焰造成的创伤形成克制,无论那是物理上的烧伤,还是灵魂上的烧伤……而且说到要治愈大无常的火焰,我也就只有这么一门丹药。如果连这个都治愈不了,那么我也拿不出来其他可能有效的丹药了。”他说,“虽然现在我手头上没有成品,但是如果你不放心,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当面为你炼制出来。 “不用担心,不会浪费你很长时间。只要我有那个意思,一下子就可以将其炼制出来给你看。但是你必须注意,这个丹药的保质期相当短暂,必须在我炼制出来之后一小时以内服用……” 他一边说话,一边真的抬起右手,浑身传出了非常明显的法力波动。 我能够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他的灵魂。尽管他是以人形态站立在我的面前,灵魂却像是游荡在海渊之下的巨鲸。 那巨鲸乍一看气势磅礴,其实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其居然已经是遍体鳞伤,浑身布满了被火焰烧成重伤的疤痕和流血的创口,创口还时不时地在往外冒出火光,仿佛海底火山长在了巨鲸的身上。 而他的法力波动则给我以一种阴沉潮湿的印象。这倒是符合他的法天象地,也符合他给自己取的绰号。玄武在四象之中就是代表水的神兽。我甚至感受到了仿佛遇到天敌一样的危机感,似乎他的力量可以对我形成强力克制。 如果我真的是两仪传人,那么我的力量种子属性毫无疑问就是“火”,而他的就是“水”。 无论他过去有着多少天赋,最后都会被这个“水”所覆盖。在此基础上,他这个闻名遐迩的炼丹技术就来得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他还可以具备炼丹方面的天赋呢? 看来他说自己破解了山两仪仪式的部分机制绝非虚言,这种脱离限制的表现说不定也是破解机制的证据。 只是我现在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等等,你先等等……”我阻止了他,“先不要把丹药炼制出来给我,这件事情就等到以后再说。” 尤其是那丹药在炼成一小时后就会作废,就更是不能让他现在就炼制出来。 “哦?这是为什么?”他疑惑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是有些私人理由。比起这个……你的丹药真的可以治疗宣明之火造成的烧伤吗?”我怀疑,“我看你自己好像也伤得不轻,那是过去刺杀宣明失败,被其烧伤所形成的伤势吧? “既然你那所谓的神癸灵丹那么厉害,而且还是说炼制就炼制,丝毫不需要操心材料和程序,为什么你就没有把自己给治好?” “很简单。神癸灵丹的材料,就是我切割下来的自己的灵魂。用在我自己身上的话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无法让我的伤情好转,而用在其他人身上则不然。”他风轻云淡地说,“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我现在的灵魂属性就是水,天然就对火焰有着克制。否则我也没可能从宣明手底下脱身。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药效如何,我保证会很有效。” 听着这话,我也想起来了,麻早以前有提到过,出现在末日时代的大魔“玄武”,其身体组织似乎就可以用来治愈灾之大魔的火焰留下的创伤…… 眼前的水师玄武还没有到达大无常领域,与大魔玄武自然不在一个层面上。后者可能只需要付出一些身体组织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却需要付出部分灵魂作为代价。 “……你的属性与你专门以火焰属性的两仪传人为猎物有关联吗?”我产生了联想。 “就当是让你之后可以死个明白,我就告诉你吧,你想的没错。两仪生四象,为山两仪所害的两仪传人也有四人。就如同其中必然有我这个‘水’一样,也必定会有一个‘火’。而按照相生相克的道理,我必须先从火焰属性的力量种子开始吞噬。” 他先是痛快地回答,然后说:“你真的不要我现在就炼制丹药给你吗?虽然不知道你是在避讳什么,但是你也可以故意让我先把丹药炼制出来。我接下来可是要杀死你的,你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削弱我的灵魂。” “没必要,我就是要与状态万全的你战斗——尽管很想这么说,可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所以,你是认真的吗?”我发自内心感觉惋惜,“再继续切割炼化自己的灵魂,别说是能不能杀死我,就连与我战斗都会变得很困难吧。” “约定最重要,我最恨无法遵守约定的人。”他严肃地说,“而且,就算是处于负伤状态,也不会影响到我发挥战斗力。如果你是觉得我陷入重伤就会变得虚弱,最好还是不要想的那么美好。” “是吗。那么我就放心了。”我就先当真的听。 “那么交付神癸灵丹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在杀死你以后,我自然就会把丹药交付出去……” 他没把话说完,我就接了一句:“而要是我把你给杀了呢?” “虽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真的发生,届时我也会想方设法把丹药交付给你。”他冷冷地说。 “好。”我点头,“那么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就开始?”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他则摇头:“不……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里可是城镇内部。我不打算在这里与你厮杀,那样会卷入很多无辜群众,况且卦天师也不会放任我们在这里搞破坏。 “要厮杀的话就到月隐山上吧,那里现在不会有人,地方也开阔。想必以你操纵火焰的水平,也不会不小心造成山火吧。我也正好要在那里有些事情要做,需要先在那里做些准备。” 山火……听到这个词语,我脑海里面灵光一现。原来如此……难怪卦天师之前会以那种怪鸟的姿态现身。 而由于话题发展到了这边,我也顺势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来到月隐山城的目的,除去与我接触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吧。你是为了银月而来的?” 水师玄武简单扼要地说:“我欠了应凌云一个人情,需要帮他把银月的应身抓到他那里去。” “银月应该就在迷雾最深处,你打算如何找到她?”我问,“你说的准备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如果是与山两仪有关的事情也就罢了,我没必要连这个部分的问题都回答。你也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吧,之后就算是死在我的手里,也不至于做个糊涂鬼,是该知足了。”他不客气地说,“我会在今晚到月隐山上等你,如果还想要丹药,就自己来找我吧。 “你也可以选择像个软脚虾一样躲藏在人群里面,那样我确实会暂时无法对你出手,但是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躲藏下去。 “你的命是我的。” 留下这句狠话以后,他的身体便当场解体,化为一滩清水倾泼在地。 他离去了。 观光园林里面没有其他人在看,这匪夷所思的画面并未受到无关人士的目击。我稍微观察了下地上的水渍,发现这只是普通的水。难道水师玄武也会元素化?好像不是。根据祝拾以前跟我说过的知识,有些法术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勉强模拟元素化效果的,只是会伴随着条件和代价。或许水师玄武也是做了差不多的事情。 口口声声说是要杀死我,结果自己先走人了。不过问题说不定是出在我这边。水师玄武原本的计划大概是先把其他事情都整理清楚,然后自己找上门来挑事战斗。没想到会被我主动抓到,可能也是有些被打乱步调了吧。 接着我也发动火焰传送,把自己转移回到了旅店里面,然后跟麻早说明了自己刚才遇到的事情,以及接下来的打算。 之后很快我就要与水师玄武生死战斗,自然是只能先让麻早继续留守在月隐山城。她尽管遗憾于自己无法帮上忙,却还是只能听话地留在旅店里面。 305 VS水师玄武1 旅店外边仍然有着群众的骚乱动静传过来,人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因接触到超自然现象而产生的兴奋状态。 而我则在反复思考着水师玄武带来的情报,内心也是久久无法平静。 麻早在为我接下来要面临的战斗而担忧。虽然我之前面对水师玄武的死亡通告并没有表现出来波澜,但那绝对不是说我认为水师玄武不足以给我造成威胁。 相反,除去大无常,当下最有可能杀死我的人,就是水师玄武。纵然是能够在月隐山发挥出完全体力量的银月都很有可能无法给我带来这种危险感觉。水师玄武的力量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克制我而来的。 水可以灭火,这是自然之理。换成其他情况下,或许我还可以凭借自己巨大的力量无视这种克制关系,就像是森林大火可以无视区区几桶水一样。然而这次的对手与我处于同一水平线。 甚至根据我过去得到的情报,水师玄武也是以压倒性力量为特点的大成位阶,可以爆发出来大无常领域的绝招。所以这次被人在力量上压倒的很可能会成为我这边。这或许将会成为我人生首次的,真正不利的战斗。 又是在属性上遭到克制,又是很可能会在体量上遭到压倒,我的心脏似乎感受到了电流般的战栗,而这种电流仿佛同时起到了心脏起搏器一样的作用,使得心跳变得加速兴奋。 没有办法回避这场战斗。月隐山上有着我必须尽快拯救的朋友,而水师玄武则会像是拦路虎一样出现在那里。不先将其打败的话就无法集中精力对付银月。 虽然非常遗憾,我没有从水师玄武那里问出他打算如何深入迷雾最深处找到银月,但是这个情报或许也可以通过打倒他来得到。我的原定计划就是先打倒银月、再通过赝造水中月入侵其精神世界。而相同的做法或许也可以用在水师玄武的身上,从其意识之中挖掘到方法。 在慢慢整理思考的同时,我也在像是开战前反复给手枪上弹一样,召唤出了自己的火焰,又从火焰里面凝聚出了“炉渣”。 假设我的超能力,真的是由于山两仪的力量种子而来的,那么“炉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能够将敌人的灵魂烧制成“炉渣”,也是力量种子带给我的“操纵火焰”的天赋的一部分吗?如果是,这个“炉渣”又到底有着何种用处呢?既然这很可能是被设计出来的产物,应该有着自己的意义才对。 我回忆起了自己在觉醒超能力之前所做的梦,在那荒废的走廊上,推开铁门之后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询问我是否想要力量——是否想要“与自己心目中超越现实的冒险相衬的力量”的怪异之人。 那个在梦境里面出现的人,会是山两仪吗? 如果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要夺走我的力量,我应该如何是好?现在的我又应该做出何种准备,去防范那样的冲突? 我似乎只有先专心提升自己力量一途。 还是那句话,强大的力量本身就足以镇压一切。 就连水师玄武都有说过,只要成为大无常,原本可以自由自在隔空回收力量种子的山两仪,也会变得不得不出现在目标的面前。那么只要再继续变强下去,或许也可以让山两仪回收力量种子的行为出现更多限制条件,最后可能会让他变得再也无法回收。虽说这是个过度死脑筋的方法,可眼下我也就只有这个思路了。 以及,关于山两仪所追求的显灵…… 祝拾曾经说过,我的元素化是显灵的特征,但是真正到达显灵境界的仙人,对于自己实现元素化的过程必定是清楚的,而我则是稀里糊涂就掌握了。就连应凌云也有说过我不可能是真正的显灵,因为真正的显灵对于力量的掌握应该会更加出神入化才对。 也就是说,正常的显灵应该是通过千辛万苦的修行才能够达成的境界,和我这种单单靠着天赋就可以做到元素化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银月倒是有提到过“先天显灵”这么个听着稀奇古怪的词语,似乎显灵也是有可能靠着天赋达成的,虽说就连她自己在提起这个词语的时候也不怎么确信这个概念的合理性。 对于自己的超能力,我还有着很多无法摸索清楚的地方。 思索间,太阳差不多落山了。见到天色变得黑暗,我就对麻早暂且道别,然后离开旅店,向着月隐山出发。 看着夜幕下的大山,我想到了自己在山上遇到卦天师时,他呈现出来的怪鸟形象。 直到先前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怪鸟形象并不是卦天师随便变化的,而是山海经里面有过记载的神话生物。其名为“毕方”,白喙、青羽、红斑、单脚,体型像是鹤,见则其邑有讹火。 “邑”就是城镇,而所谓的“讹火”,就是解释不清的怪异之火。古人也会把在荒山野地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火称呼为讹火。 根据祝老先生以前提供给我的资料,卦天师自千年前就已经在作为大无常活动,他时而会化身为鸾鸟,时而化身为朱厌。鸾鸟是一种瑞兽,其状如翟而五彩纹,见则天下安宁;而朱厌则不同,这是一种凶兽,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见则大兵,也即是天下会起战乱的意思。 而他这次以毕方的形象出现,大概就是在预示月隐山城周遭的山野地带会出现怪异力量所造成的火灾。 这八成是预言了我与水师玄武接下来会发生的战斗。 他到底预知到了多久以后的未来呢? 我进入了月隐山的深处。此刻的月隐山已经变得与我和麻早在白天离开时大不相同,当初把我们困在里面的白色薄雾,原本仅仅是占据了月隐山的其中一处,而现在基本上笼罩了月隐山的全域。这里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魔境了,正常的时间在这里变得不具备意义。 就连空间也是如此,现在的我应该是走在半山腰的位置吧,可是或许多走几步路就会走到山脚处,也有可能会走到山顶处。要在这个地方找到水师玄武对其他人来说基本上是无法指望的,或许就连水师玄武自己都没有预测到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月隐山是银月的起源之地,大概谁都不知道银月曾经在这里有过什么故事,也不知道对于那个不懂人心的妖怪来说,是否有着值得她去纪念的事情。 我在外边的时候有稍微观察过,这个迷雾还在继续扩张,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覆盖到远处的月隐山城。当然,说是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完成覆盖了。而既然卦天师就坐镇在月隐山城,至少不需要担心那里会出现危险。 也没有必要担心迷路,有麻早的“眷顾”在身,我接下来没有可能会错过水师玄武。只要是靠着运气就可以找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都必定可以找到他。 果不其然,走了才不到一刻钟,我就感应到前方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水师玄武就站在雾气重重的林间,恰如我在白天时见到他的样子,他正在抬头观察山林。我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和足音,他敏锐地转过头来,见到是我,便流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你遵守约定了啊……这倒是不奇怪,但是你居然可以找到我……难道你可以在这个雾里面行动自如?”他问。 严格地说,虽然我默许了,但是这个约定只是他的自说自话而已。 “算了,那不重要。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他说,“对于应凌云来说,你也是个无法忽视的障碍。这次杀你虽然完全是我的私事,但是也不妨视为偿还应凌云人情时的赠品,可以回头给他带个好消息。” 估计他之所以会一开始就知道意图通过祝家信物换取灵丹妙药的人是我,也是因为应凌云那边提供的情报吧。 “应凌云到底是帮了你什么事情,让你愿意为他卖命,甚至是和银月为敌?”我好奇。 “你以为现在还是和白天一样吗?说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用力量决出生死的时候。”他说。 既然如此,那么就在之后打倒他之后,用赝造水中月从他的脑子里面挖出情报吧。 前提是我有那个能力打倒他。 “我倒是由衷希望你不要那么简单就死去,就是要死,也要在为我炼制出丹药之后再死。”我说。 “贻笑大方。” 水师玄武冷笑一声,然后对着我的方向伸出了手。 巨大的法力波动像是铺天盖地的海啸一样从他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土地轰然破碎,大量的水从中喷涌炸裂出来。我与他之间相隔二三十米,而破碎的土地则超过了半径两三百米,轻而易举就把我们所站立的位置囊括其中。 我感觉自己像是遭到喷泉卷入的渺小蚂蚁,被大量的水裹挟着直冲天际。 306 VS水师玄武2 我在湍急到无以复加的水流之中被冲得七荤八素。虽然是上升到高空,但也像是被急转直下的瀑布冲入深不见底的水潭底部。因为以人类的感官,在如此庞大的流动里面是无法分清楚上下左右的。如果不是有着热能感知,只怕我就连自己是被卷入了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 这个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超级波浪也不晓得本来是地下水还是别的什么,大概是受到水师玄武操纵的自然水。像是我们这种可以自己召唤自然元素的猎魔人,操纵自然界客观存在的元素也是手到擒来。 如果是我,就可以进一步地将自己的意识融入自然元素之中,使其化为具有神秘力量的元素,而水师玄武看来也是做得到的。我感受到把自己卷入的水流迅速地展现出了匪夷所思的性质。尽管起初是普通的水,可是其密度貌似转眼间就急剧上升,远远地超越了钢铁,颜色也变得漆黑一片。 水流化为了极其恐怖的漩涡。 现在的我全身都像是被卷入了超级粉碎机里面,漩涡一绞,就把我拟态的肉体统统绞碎成肉渣。非但如此,这漩涡似乎接下来还要彻彻底底地绞碎我的灵魂。 与此同时,我尝试着使用火焰传送,想要从漩涡内部脱离。然而漩涡似乎不光是能够绞碎我的身心,还搅拌混淆了我与外部火焰及热量之间的联系。对方的力量不止是形象之物,就连抽象之物都能够破坏。见此,我毫不迟疑地引爆了自己所有的“肉体”碎片。 我拟态出来的肉体压缩了巨量的火焰,这么一爆炸,普通的大成位阶遇到了都要粉身碎骨,然而在漩涡之中炸裂开来,居然没有把这个漩涡本身给炸碎。好在还是炸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小小缺口,尽管不足以让人体通过,可我也不拘泥于通道大小,趁着缺口消失之前便化身为小火球,从中脱身而出。 旋即我急速恢复了自己的人形身体,几乎是同时,水师玄武也像是守株待兔一样出现在了附近。他的右手掌凝聚出来一小团微型的黑暗水流漩涡,掌心对准了我。 巨大的黑色高压喷流向我直冲而来,这个画面看起来或许就像是拿消防高压水枪去冲一只飞在空中的麻雀一样。而这回我则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他会抓紧先手优势痛打落水狗,便也在同时举起右手掌,释放出了全力以赴的火焰光炮。 黑水喷流与火焰光炮相碰撞,一瞬间的僵持,前者便摧枯拉朽地击碎了后者。 我全力的攻击居然遭到了击溃! 水炮攻势不止,击溃火焰光炮之后连带着把我重新凝聚的火元素身躯也再度击溃,就连我的灵魂都受到重创。 水师玄武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再度乘胜追击,释放出来又一击黑色水炮。而我则将自己身体的碎片迅速收拢到一起,并且在身体内部召唤出大量火焰,修补身体的同时也修复了灵魂。 这一次,我高速飞行,回避了他的攻势。 “居然不止是肉体,就连灵魂都可以超速再生……你在元素化的道路上走得很远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或许就算是其他人对我说了,我也不会相信你可以做到这种事情。”水师玄武沉声道,“原本的你到底是有着何等深不可测的天赋……才能够被山两仪的力量种子转化出如此恐怖的火焰力量?” “你才是……靠着这么残破不堪的灵魂,真亏你可以发挥出来这么强大的力量。” 回话的同时,我也再次放出一记全力以赴的火焰光炮。而他则操纵黑色水流围住自己全身,火焰光炮落在上面,居然像是雪球落在铁制盾牌上面一样土崩瓦解。 这个黑水的密度实在是太高了。明明是流动的液体,却具有极高的防御力。恐怕即使是人体落到这水面上也不会立马沉入水中,而是变得像是落入粘稠的泥沙一样,要跟随着物质的流动才会被卷入内部。类似于非牛顿流体,遇到突然而又剧烈的冲击反而会呈现出坚硬固态的性质。 而在攻击之际,他的水炮又像是工业高压水枪一样具备极其强大的切割破坏力,正面冲突只会被打得支离破碎。说到水,在古人的哲学思想里分明是“善利万物而不争”的符号,到了他的手里却不止是攻击力出众,就连防御力都强得超乎想象。 不过,与白天不同,因为他这次爆发出了这么多的力量,所以我也看出来了他更多的底细,也理解了为什么他说灵魂的伤势不会影响到他发挥自己的战斗力。 在他的身体里面,好像有着一个“丹”。 输出力量的并不是他的灵魂,而是这个丹。对此,我一开始联想到的是“山两仪的力量种子”,不过力量种子应该不是会直接提供力量的东西。这个丹很可能是他自己修行凝聚出来的。这让我想起了道教修行文化里的“丹道”。 过去的我时常摸索神秘学的修行法门,当然,并不是猎魔人的世界里的真正修行法门,而是以普通人的途径也可以接触查询到的不知真假的秘籍,我一度尝试过的“用目光点燃蜡烛”的禅定法也属于这个类别,而“丹道”也是其中之一。 据说道教修行文化里面的“丹道”分成外丹和内丹两条路线。所谓的“外丹”,就是利用天材地宝等等身外之物,在丹炉里面提炼出来丹药,然后通过服用丹药追求神秘境界的做法。而所谓的“内丹”,就是把自己的身体视为丹炉,气血和精神视为天材地宝,以锻炼和打坐等等方法追求神秘境界的做法。 内丹路线的理想目标就是“金丹”,不过这个金丹,并不是真的要在身体里面炼出物质的丹丸,金丹是抽象境界的代指。“金”代表“不坏”,丹代表“圆满”,所谓的金丹,就是不会遭到外力破坏,时刻保持内在圆满的境界。 我现在从他灵魂里面感受到的丹丸,也只是在我的主观理解下产生的印象而已。或许在他的自我感知里面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丹丸,而是其他未知的事物。按照我的想法,他应该就是提前把自己的法力大量储存在了这个丹丸里面,在需要的时候才会一鼓作气释放出来。 看来他在白天的时候没有说大话,纵然是承受着严重的灵魂创伤,现在的他发挥出来的也毫无疑问是自己圆满状态下的战斗力。 我放心了。 “你在笑什么?” 水师玄武一边说话,一边操纵刚才把我困入其中的漩涡。或许是见到我能够以高速动作灵活躲避他的黑色水炮攻势,他这次居然从漩涡之中分裂出来十来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 所有的分身都发动黑色水炮,向我齐射而至。 相当于我全力攻击的技能被他一口气打出来这么多,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看来我得撤回前言,纵使是在圆满状态下,他估计也无法单单以自己的灵魂功率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是建立在驱动那枚灵魂丹丸的基础上才可以做到的技艺。考虑到那很可能是内丹,所以也不可能说他是在借用外物。即使真的是外物,那也是他靠着自己的炼丹技艺做出来的东西。 他的法力波动席卷全场,对我造成了妨害。虽然不像是在漩涡里面那样无法发动火焰传送,但是发动技能的时间出现了无法忽视的微小延迟。在这种快节奏的战斗下,技能变得无法及时响应是非常要命的。我再次遭到黑色水炮命中,粉身碎骨。 我还是第一次在纯粹的力量胜负下被压制到这种地步。 不得不承认,水师玄武——这个人的力量是真的比我更加强大。 然而仅仅是将我打成重创的话,我只需要吸一口气就可以恢复过来。只要不是一击就足以消灭我全部灵魂的绝招,就无法真正地杀死我。 “真是耐杀啊……一次两次地,都可以毫发无损地复活回归。但是,你还可以再复活多少次?”水师玄武冷冷地说,“十次、二十次?还是一百次、两百次?或者如果是你,再复活一千次都绰绰有余吧。 “没关系,我的时间还有很多,就奉陪你到最后一刻。你可以复活一千次,我就杀你一千次;可以复活两千次,我就杀你两千次…… “直到你用尽自己所有的法力,再也无法复活。” 这样的说法,以前都是我在面对其他具备不死身的敌人时在脑子里面想的,没想到会有轮到我被其他人这么说的一天。 真是新鲜的体验,现在的我无疑是处于劣势的立场。 不过,我也是有着脾气的。不会在被敌人挑衅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还能够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好新鲜啊”的阳光心态消解自己所有的情绪。可能是受到这种情绪的驱使,再加上眼下处于劣势险境之下,我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加速解放。 而水师玄武则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不愿意使出自己的‘全力’吗?” 307 VS水师玄武3 “——你是说我没有全力以赴?”我奇怪地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上来就拿出了全部的力气,但那是我误会了。从你现在还可以拿出更强的力量来看,你似乎还藏着一些余力。而且……”水师玄武说,“你应该还藏着一些特殊的底牌吧?在涉足怪异世界之后,你已经跨越了不少的战斗,也应该积累了不少的底牌才对。哪怕是大成位阶的敌人,你也已经杀死了至少两个。 “辰龙的‘全面强化’或者‘影之缠装’,以及神枪的‘必中必穿’……为什么你不使出那些招式?难不成你是觉得光靠蛮力就可以打倒我了吗?” 他说出来的话语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原先以为他之所以说我没有拿出自己的全力,是因为我在战斗中迅速变强的表现,让他误以为我有所保留。可是他居然觉得我可以使出来自己过去杀死之人的招式……这是为什么?他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我可以做到那些事情? 还是说在他看来,身为火属性的两仪传人,我就是可以做到那些事情才正常? 真是怪事。说到底,现在其实还没有完全确认我就是他要找的两仪传人。不止是我自己没有得到证据,他应该也是还在怀疑和检验的阶段——不,实际上我已经逐渐相信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两仪传人了。 对话间,水师玄武再次与周围的十来个分身一起向我轰射黑色水炮。我极力躲闪,却还是有一发实在避不过去,只能以火焰光炮还击抵消。两道攻击正面碰撞在一起,结果依旧是火焰光炮遭到击溃。好在黑色水炮的轨道也被撞击偏转。 近距离看着黑色水炮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我愈发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水师玄武的水之法力,对于我的火之法力存在着真正全面的克制。仔细想来,这是非常可疑的。 我们的法力都是源自于自己的精神意念,其中充满了我们对于各自力量的理解,是建立在各自主观上的力量,其中不应该存在着完全客观的相克关系。 就拿火焰的力量来说,不同文化和意识形态里面的火焰有着不同的意义。在古代的拜火教,也就是琐罗亚斯德教的世界观里,火焰是至高神阿胡拉·马兹达的象征,可以净化森罗万象,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在燃素论的世界观里,作为火焰本源的燃素甚至被认为是世间一切物质的灵魂,水的地位根本不足以与其相提并论。 而在现在这个时代流行的科学的世界观里,火焰则是燃烧所产生的光热现象,与水之间并不存在被克制的关系。火焰害怕的也不是水,而是水所带来的冷却和隔绝氧气的作用,很多时候往燃烧物上泼沙土也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 不止是对于火焰的理解是千人千面,对于水的理解在不同的地域和时代也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甚至哪怕是在相同的地域和时代,每个人对于水和火的主观理解也会存在着或大或小的龃龉。 水师玄武之所以看都不看麻早就做出判断,认为自己的神癸灵丹无法彻底治愈麻早的灵魂烧伤,或许也是因为存在着那种“有争议的部分”。 考虑到“水能克火”是存在于大众意识里的刻板印象,所以单单是我的火焰遭到他一定程度上的克制并不足以令人吃惊,但是眼下出现的强力克制现象给我带来的感觉,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像是存在着一套客观的判断体系,裁定了我的火就是应该败给他的水。 他好像是按照古典的四象五行理论判断自己的水可以克制火的,而我的火焰居然也在按照相同的理论判断“自己应该被克制”。我们的力量显然是处于完全一致的思想框架之下,正因为如此,本应“众说纷纭”的克制关系才会变得那么“毋庸置疑”。 “你不使出自己真正的力量,难道是为了在我的面前掩饰自己身为两仪传人的真相吗?” 在激烈的战斗之中,水师玄武冷冷地说:“如果说一开始我还没有完全确定,那么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自己被如此克制,到底意味着什么。都这样了,你还想要继续表演吗?” “不,我现在就承认吧,我应该就是你所说的两仪传人……”我说,“但是我无法理解你说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你会觉得可以使用自己所杀之人的力量呢?” “你还想要再佯装不知吗?还是说你觉得那部分的力量与你灵魂里的力量种子无关?那么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他说,“山两仪的力量种子的属性,对应的是他过去所拥有的力量和技艺,同时也对应了四象,分别为青龙、朱雀、玄武、白虎…… “其中,我所拥有的是玄武之种,对应的是‘水与炼丹’;而你拥有的显然是朱雀之种,对应的是‘火与炼器’。 “操纵火焰只是你力量的外在表现而已,你真正的力量应该是在操纵火焰杀死敌人之后,将敌人的灵魂炼化为与其性质对应的法宝,就好像是我也可以把自己的灵魂炼化成与其性质对应的丹药一样……也就是所谓的‘杀人炼魂’之力。 “如果你的敌人生前擅长使用长枪、无论对上什么目标都可以将其命中贯穿,那么你在炼化他的灵魂之后,应该会得到一把只要拿在手里就绝对可以命中目标、并且绝对将其贯穿的长枪法宝。而当你在炼器一道精进之后,就可以发现更多的炼化方向,或者是选择灵魂以外的材料进行炼器。 “你不可能无法觉察到自己的这份力量,因为你已经变成了炼器方面的超级天才。而且只要你不是故意放弃法宝,把敌人的灵魂炼化为法宝的过程也是可以自动进行的…… “所以,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法宝拿出来?你就不害怕自己来不及拿出来就被我杀死吗?还是说你把派得上用场的法宝全部送给了身边人……比如说那个叫麻早的女孩?” 啊?我杀人不光是把人杀掉而已,还可以从敌人那里得到法宝武器?我原来还有这种令人羡慕的力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还说什么我不可能觉察不到,可我就是觉察不到啊? 我简直就是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过很快,我就想起来了一个东西。 “炉渣”……每次杀人,我的火焰都会自动把敌人的灵魂烧成黑乎乎的像是煤炭一样的物质,并且将其自动保存在自己的火焰之中……难不成那就是他所说的法宝? 但是那种东西明显就和他说的法宝完全不是一回事吧?而且按照他的说法,杀人炼魂的结果每次都应该是不一样的才对。总不能是每次我的火焰在炼化法宝的过程中都出现了失误,全都不小心炼制成了废弃物吧?可是现在的我不应该是超级炼器天才吗,一次两次失败也就算了,总不能每次都失败到把材料烧得看不出原形吧? 我也不认为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火力太强了才会变得如此。对于以前杀死的那些怪人也就罢了,对于辰龙和神枪总不应该变成那样。诚然,我完全解放力量以后的火焰很可能是大无常水平,可现在毕竟还不是,总不至于就连大成位阶的灵魂,都承受不住水师玄武所说的自动炼化的过程。 我都已经相信自己就是两仪传人了,可是在细节问题上似乎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矛盾。 “不好意思,我每次都只能炼出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身上没有你说的那种法宝。” 我索性直接说出了实话,看看水师玄武有什么反应。 而他却是流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倒也不是无法理解,在战斗中敌人说出来的话语本来就是应该先去怀疑的。 “……都已经完全暴露出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要坚持佯装,还说出这种不知所谓的话来……原来如此,你是想要继续藏招吧。”他说,“那么你就继续藏下去,然后带着自己的秘密滚进坟墓里吧。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在处于劣势的战斗中就更应该如此。就连战斗的常识都不明白,还要自作聪明地耍这种小手段……你很快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是这么说,他的动作却在肉眼可见地变得非常谨慎,紧锣密鼓的战斗节奏也跟着缓慢了下来,像是生怕自己过度深入,然后中了我的“奸计”。 我的能力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操纵火焰而已,你不用那么小心的——虽然我很想要说出这句话,但是这个局势怎么说也是对我有利。 现在的我多出了一些喘息的时间,还能够以他作为磨刀石,一步步地解放自己的力量。如此想来,我倒是真的有着“奸计”。如果可以把战斗时间拉长到解放全部力量,纵然是遭到克制,最后也会是我的胜利。 但是水师玄武也不是傻子,他必定会在我的力量超越他之前就提前觉察到真相,然后祭出真正决定性的一击。 完全解放力量的指望,或许只能放在银月身上。 我只有彻底放弃利用水师玄武解放全部力量的算盘,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方向上。慢慢地,我在水师玄武的身上感应到了其他的东西。 那是火焰。 但并不是我的火焰,而是宛如异物般侵占于他的灵魂之中,远超我如今力量水平的火焰。 308 水师玄武完全解放 我从水师玄武身上感受到的,应该是他灵魂的烧伤,过去因刺杀宣明失败而承受的火焰。他肯定早已对其做过无数处理,然而宣明的火焰仍然纠缠在他的创口上无法熄灭。 而我深深忌惮的,正是传闻中他过去在刺杀宣明时候使用的,足以杀伤大无常的绝招。 他之所以可以对宣明造成伤害,会不会也是靠着属性克制呢?我想那种可能性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且不论宣明的火焰是否会像是他克制我的火焰一样遭到那么强力的克制,根据我过去接触命浊时的经验,大无常的力量也不是他靠着属性克制就可以逆伐的。 假设命浊也是像我一样的“火属性”,水师玄武拿着自己目前表现出来的力量去攻击命浊,甚至是再把水师玄武现在的力量增加数倍,结局也只会变得和我曾经攻击命浊一样,无法对其造成任何像样的伤害。 花里胡哨的克制关系,或者听上去高深玄奥的特殊能力,这些东西对于大无常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水师玄武必定是有着真正足以进入大无常领域的超级绝招才可以做到杀伤大无常。 我尝试去操纵他灵魂里面残存的宣明之火。 如果可以做到操纵,那就意味着我可以直接从他的内部发动攻击。这足以一转颓势,在短时间内就奠定自己的胜利。 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理由倒不是因为觉得这种做法有损战斗的体面。 诚然,我也是有着志气的,借助宣明的“场外援助”走向胜利,多少有些胜之不武的意思。但我又不是什么“心高气傲的武者”,也断然没有矫情到会因此就放弃自己在战场上找出来的制胜策略。 就好像我会觉得自己过于强大的超能力容易损害自己冒险的体验,也会因为超能力意外遭到限制而感到高兴,却绝对不会在超能力还可以正常使用的前提下故意不去使用,更加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就去模拟自己遭到限制的局面。我所追求的是在困难和绝境之下使出一切手段破解难题的体验,因此纵然是觉得有失体面,我也绝对不会放着现成的手段不去使用。 之所以放弃这种做法,是因为我操纵不了宣明之火。 这又是一个“第一次”,我是在得到超能力以后第一次遇到自己无法操纵火焰的情形。宣明之火似乎处于和我不同的次元,我再怎么集中自己的精力都做不到干涉。很可能是因为那道火焰在层次上高于现在的我。 想来也是理所当然,要是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宣明之火,那岂不是说以后宣明对我出手,我也可以去反过来操纵他的火焰了? 当然,那道火焰现在是无主的状态,操纵条件多半比起宣明在场时要宽松得多,可即使如此,现在的我仍然没有资格对那道火焰出手。那道火焰就好像是在表现出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暗示即使宣明不在场,它也不是现在的我可以驾驭的。 不过……倒是有些奇怪。就连水师玄武的创口里面都有火焰残存,据说就连命浊的身心也都在受到宣明之火的熏烧,而对于麻早的灵魂烧伤,我过去却是只能够感知到创伤,无论如何都无法检测到残存的火焰。 难道是因为宣明在大无常时期和大魔时期的火焰性质出现了变化?还是因为麻早的回归之力就是比起水师玄武的水之法力更加精妙,甚至是可以做到命浊都做不到的事情? 亦或是……烧伤麻早的灾之大魔根本就不是宣明? 将注意力从宣明之火上移开之后,我再度爆发出了火焰。这一次我大规模展开自己的火海,覆盖了整座月隐山的山腰。既然对方扩散的水之法力会让我的火焰传送出现延迟,那么我就将战场本身化为火海,同时把自己置身于其中,与火海达成“有线连接”。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在火海之中自由自在地改变自己的位置。 同时,我也可以通过燃烧月隐山的自然环境增加新的火焰,再反过来吸收这些火焰恢复自己的力量。水师玄武之前说的很对,纵然是我也不可能无限次地再生复活。但是只要有着外界火焰的不断注入,我就可以得到自己都无法计数的再生次数。 然而现在的我依旧拿水师玄武没办法,突破不了他用黑色水流形成的防御圈。这边无论是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被那边所压倒,必须尽快找出逆转局势的方法,否则他就要觉察到我在战斗中的高速成长了。 对于他之后可能祭出的绝招,我没有很好的处理方法,只能想方设法躲避。我知道他的绝招肯定没那么容易避开,或者说他肯定会选择一个我躲避不开的出手时机,但是我没有更好的对策。 水师玄武也没有在那里干看着。实际上除去力量属性不同,我们的战斗思路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当我展开火海的同时,他也召唤出了宛如海啸般巨大的水流,一口气就把月隐山的山腰化为一片泽国。 凭空出现的水流顺着重力向山下奔腾,使得山峰出现了大面积的泥石流灾害。 水和火的肆虐彻底破坏了大山的自然生态,山林化为被火焰煮沸的湖区沼泽,同时大量的水流也分割了我的火海。 我没有功夫顾及自然环境保护问题,只是全神贯注地摸索破局之法——首先想到的,就是“炼器”。 水师玄武的炼丹天赋不是靠着破解山两仪仪式的机制得到成长,而是玄武种子自带的,这一点确实令我意外,不过既然他可以靠着内丹之术增幅自己的战斗力,我又是否可以通过炼器天赋强化自己的战斗力呢?比如说……把自己的灵魂本身视为武器,继而炼化增强? 这个思路是最容易想到的,也不知道是否可行。然而退一步说,我现在就连最基本的炼化他人灵魂的能力都没有摸索出来,更加不要说是炼化增强自己了。 又是十几道黑色水炮从水师玄武及其分身们那里轰射而至,我像是之前一样闪身躲避,同时发射火焰光炮尝试抵消自己躲避不开的其中一道黑色水炮。这一次,通过反馈得来的手感,我得到了确认——我的力量已经在战斗中提升到了足以顶着属性克制关系,与水师玄武的黑色水炮勉强相杀中和的程度。 局势的天平变得没有那么倾斜于水师玄武了。 然而,要到达使我胜利的地步,还远远不够。全力以赴的火焰光炮,我一次性只能发射出去一发,而对面可是能够靠着身体里的“金丹”同时发射十几道。再加上他还有藏着的大无常领域绝招……或许我应该努力隐藏自己力量的进化,拖延到真正有胜算的那一刻。 怀着这种想法,我故意装作无法抵消他的黑色水炮,让自己的身体再次遭到击溃重创,旋即再借助周围的火海超速再生。 只可惜,这种演技就是做得再精彩,在水师玄武的洞察力之下多半也是难以掩饰的。果不其然,事态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演变了。 水师玄武忽然眉头一皱。 “……你的力量突然出现了大幅度的强化……不对,不是那么一回事……原来如此!”他接着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原来你不是还留有余力,而是在战斗之中高速进化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难道说是我的知识出错了,朱雀之种对应的力量并不是炼器,而是越战越强?可是就连山两仪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能力,身为两仪传人的你怎么可能会有?” 他的目光在我全身上下扫描,眼神不停闪烁灵光,似乎正在以自己的眼力和直觉检索着最有可能的答案。 “莫非……这不是什么特殊能力,仅仅是因为你的潜力异常深厚,现在正在一步步地解放出来?” 真是麻烦的观察力,居然被他看透到了这种地步! 我尝试做最后的挣扎。 “没想到被你识破了我的演技,不过你有些高看我了,实际上……” 而没等我把话说完,水师玄武便陡然一声震喝:“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必须速战速决,用出最强的一击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庄成,我承认之前是把你给看扁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明明我一开始都说了那样的话,却还在藏着掖着,没有立刻拿出来自己最厉害的绝招…… “是我粗心大意了,但是现在还来得及。我不会再小觑你,而是会把你当成大无常层次的敌人对付……给我接招吧!” 说话间,他取消了所有的分身,同时急速飞到高空处,猛地高举右手臂。 而在我的感知里,他灵魂内部的“金丹”消失,旋即出现在了他的右手掌心处,被他高高地托举了起来。 宛如深渊般无法形容的气势扫荡四面八方,就连偌大的火海居然都被一扫而空,只余无数破碎的火花,以及分布在各处星星点点烧得火红的黑炭。 “这是我的‘内丹’,其中压缩了数百上千倍于我自身的法力。如此之多的法力超出了我操纵的极限,即使是我这个主人也无法做到完全驾驭,只能一点一点地把里面的力量搬运到外界。”水师玄武居高临下地说,“而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才可以完全解放其内部的所有力量。” 他的右手猛地一握,内丹竟被他当场破碎。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握成拳头的右手之中绽放出了无比幽邃的,漆黑色的法力光芒。 在古代,代表水的颜色,便是黑色,据说始皇帝的龙袍就是黑色的,象征着水德。而在一些历史时期,黑色也被称呼为玄色,起源于玄武。而玄武的本义则是玄冥,武与冥古音相同,有着“黑”与“阴”的含义。 在四象之中,玄武是最贴近死亡的神兽。 他将右拳对准了我。 “死吧,庄成。” 玄冥之光化为了铺天盖地的黑暗,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轰来。 我立刻就要躲避,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我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躲避掉这个绝招。 并不是因为这个攻击的规模实在是过于巨大,也不是因为攻击的速度快到我无法反应过来。如果是以普通人的眼力,或许会觉得黑暗吞噬自己的速度就像是按下房间里的关灯按钮一样猝不及防,可是在我看来这道黑暗的速度与之前的黑色水炮大同小异。真正使我无法躲避的,还是因为属性克制的关系。 这是神秘学层面上的克制,不光是在力量相互冲突的时刻会使得我这边落入下风,还会形成使我注定在各方面落入绝对下风的命运。之前的他使用的力量与我处于同一水平,因此这种克制还仅仅体现在攻击和防御的层面上,而现在,这种克制甚至体现在了“命中”的概念上。 过于巨大的力量,带来了过于巨大的克制,以至于形成了绝对会把我破坏殆尽的命运。 简单地说,就是“必中必穿”。 并不是因为水师玄武有着“必中必穿”的异能,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效果。当力量巨大到一定程度之后,本身就会显现万般神异。 毫无疑问,这是大无常领域的必杀技! 我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灵魂分配一部分到战场上散落的火花和余火里面去,下一刹那,死亡的黑暗毫不留情地吞噬了我。 前所未有的危机,使得我的力量解放进度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爆发。 然而比起力量的爆发还要更快,就连万分之一秒都没有挺过去,我的火元素身躯便被黑暗彻底破坏,灵魂也被绞碎熄灭。 不止如此,就连被我迅速分配到远处的,看似未被波及到的那些灵魂,也连带着火花和余火一起凭空熄灭。强大到这种地步的力量和克制,使得黑暗像是不讲道理的诅咒一样,彻彻底底地消灭了我所有的身体和灵魂。 这道巨大的黑暗势头不止,更进一步地破坏了沿途遇到的一切物质。就像是用高压水枪冲击孩童堆砌的沙堡一样,半座月隐山都被排山倒海的黑暗玄冥法力直接轰碎。 而不知为何,我还可以看到这一切。 我好像……还没有死去。 309 成为大无常 所有的身体和灵魂统统遭到了消灭,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不知何故,我还没有死去。 不,其实我现在是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的…… 因为我的精神已经融入了自然热量之中,这种融入并不是把自然热量视为房屋,而精神则入住其中。实际情况要更加深入,是我的精神化入了自然热量。说得再彻底一些,现在,我就是热量本身。 这种能力并不是现在才突然出现的,从一开始我就有把自己的精神化入自然热量感知周围的能力。而由于自己具备这种性质,以前我也有思考过在什么情况下自己会被杀死。得出的其中一条可能性就是,除非是在自己没有往其他地方设置“萤火虫”和热能记号,以及其他力量衍生物的前提下,敌人以我为中心在极大范围内制造绝对零度环境,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后来这种想法就从我的脑海里面逐渐隐去了,且不论这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猜测,从未经历过实践的检验,我也难以认为在自己的灵魂被彻底杀死的前提下,仅仅是靠着自己散播在外面的法力热量,或者是把自己的精神彻底化入自然热量的行为,就可以让自己卷土重来。 应凌云——或者说怪人制造者也曾经在战斗里对我说过,无论我再怎么擅长把精神化为火焰和热量,也无法做到把自己的灵魂百分百地转化为力量,因为我总是需要把自己分成“操纵力量的主体”和“被操纵的力量”。如果把自己全部变成后者,我的意识就会失去主体结构,沦为纯粹的自然现象消散于天地之间。 ——除非我是真正的“显灵”,是真正的神明和仙人。 所以……既然这样都没死,那么我真的是“显灵”吗?可是明明也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我不是“显灵”才对的,因此我之前才会觉得自己无法在灵魂被全面消灭的情况下继续维持意识存活下去。 灵魂被消灭还可以维持意识——这个说法听上去真的很矛盾。灵魂、意识、心灵、精神……这些词语之间明明是可以划上等号的才对。 而且,如今在月隐山上,我用超能力召唤出来的火焰和热量也都熄灭了,不止是身体和灵魂都消失,一切可以象征我的事物都不见踪影。这种情况下,我着实难以理解自己凭什么还可以感知事物。 或者说,“我”到底是什么? 这似乎更加近似于哲学问题。在过去接受的科学世界观下,自我被认为是大脑的电化学反应所形成的“涌现”结果。所谓的“涌现”,就是简单个体堆砌为复杂集体系统之后,会呈现出简单个体所不具备的性质。比如说水面所具有的表面张力,就是水分子所不具备的属性。然而将其套用在自我的形成上,总是透露出生搬硬套、牵强附会的味道。 一些人主张人类本质上是生物机器,所谓的“我”只是一种复杂的错觉而已,我无法接受那样的说法。因为就算只是错觉,也首先必须要有一个能够产生错觉的“我”存在才对。 我思故我在,自我是不证自明之物。正因为如此,自我好像反而成了难以证明之物。人类能够相信的,最多只是自己拥有自我这件事情本身,更进一步的,哪怕是在数十亿人类之中,证明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到底是真的拥有自我,还是仿佛拥有自我的生物机器都无法做到。 既然以科学的世界观无法找到“我”的所在,又是否能够以猎魔人的世界观找到呢?比如说,“我”是否就在灵魂之中呢? 我曾经也先入为主地那么相信,可是随着灵魂对我来说逐渐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或者说是变成了可以观察和干预的事物之后,灵魂在我心里就变得越来越像是另类的物质和能量。 在古代宗教和神话的世界观里,灵魂也被认为是人死后的身体,甚至认为灵魂应该像是肉体一样有着明确的构造,具有三魂七魄等等结构。若是如此,自我又具体是在这具身体的哪个位置呢?还是说自我也是通过这具身体的某些复杂能量反应“涌现”形成的呢?如果说在物质的肉体上无法验证的自我,在另外一具“物质”的身体上就可以验证,实在是缺乏说服力。 我想起了祝拾以前向我讲解过的知识,据说在猎魔人们梦寐以求的究极境界里,有一个名为“真灵”的境界,到达这重境界的要求,就是要验证并接触到“我”的存在。 除此之外的究极境界,诸如“梦想”和“显灵”,似乎也都与这个“真灵”有着一定程度的关联性。 而山两仪所达成的“轮回”,很可能也是与“真灵”——或者说是与“自我的验证”存在某些关联的。 思索着这些事情,我再度看向了水师玄武。 现在的我分辨不清楚自己的具体位置,说是看向,但是没有身体和灵魂的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事物,只能在虚无的黑暗之中,在意识里形成像是想象画面一样的情景。因为是想象,所以可以在意识里同时勾勒出他的正脸和后背。这都不是第三者视角,而是上帝视角了。 同时,或许正是因为失去了全部的身体和灵魂,也是因为水师玄武令我前所未有地临近死亡,让我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死去……现在的我,仿佛从一切的桎梏之中解放了出去。 甚至于,就连所有的力量都已经完全解放。 水师玄武站立在遍布碎石瓦砾的荒地上四处张望。半座山都被他的绝招打碎了,如果不是角度不对,或许整座山都可以被他夷为平地。传说中的沙皇炸弹都不可能做得到类似的事情。 就连笼罩月隐山的迷雾都被刚才的玄冥一击撕裂了大半,现在抬起头看天,甚至都可以看得到高高悬挂在夜空之上的银色月亮。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他抬起右手,掌心处再次出现了一枚“金丹”。只是比起之前那枚,这枚“金丹”的压迫感远远不如。而随着这枚“金丹”的出现,海量的黑水从四面八方出现,正是之前那枚“金丹”破碎之后形成的黑暗玄冥法力。 无数的黑暗玄冥法力涌入了这枚“金丹”,使其具有了和之前那枚“金丹”一样的压迫感。 310 大无常之力1 水师玄武居然还有第二枚“金丹”,而且居然还能够把自己之前放出去的玄冥法力回收到手里! 这种回收似乎是必须建立在他还有备用“金丹”的条件下。我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是自己操纵这些法力,而是必须通过“金丹”这一“装置”才能够对如此之多的玄冥法力下达简单的命令。 想必“金丹”这种东西不是他随随便便就可以炼制出来的,他肯定要经过大量的时间把自己的法力保存压缩在其中。从第二枚“金丹”一开始被拿出来时候展现的品质远不及第一枚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也拿不出来第三枚“金丹”了。 我还以为大无常领域的必杀技,他可以施展出来一次就已经足够了不起,而他却明显还有余力。大成位阶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是破天荒。 看到这里,我便不再继续观察,而是从空无一物的荒地上凭空召唤出来火焰,并且凝聚成了自己的人类形态。 不止是火元素身躯,就连灵魂都被凝聚了出来。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的我做出来的事情,就是从零开始创造出自己的灵魂。 纵然是灵魂遭到完全消灭都没有死去,我现在已经搞不太明白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自己才会死了。另一方面,同时失去身体和灵魂却依旧可以维持自我——虽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状态,但是有件事情非常明确,那就是我必然是靠着超能力维持自我的。换句话说,我的自我史无前例地和超能力密切结合在了一起。 所有的力量都进入解放状态或许也与此相关吧。不单单是这样,我还感受到自己对于力量的操纵变得远比过去更加流畅了。并不是力量的响应速度变得更加快速,而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就像是过去的我嘴上说着“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实则仅仅是把超能力当成身外之物,而现在才算是真正与其合二为一。 只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去到了新的峰顶,更加像是终于从井中跳出,来到了另外一番天高地远的新境界。 我在心中拿自己对比曾经见到的大无常,对比宣明、神照、卦天师,以及曾经有过短暂“交锋”的命浊…… 我非常确信,现在的自己,已经真真正正地,踏入了大无常的领域。 作为证据,现在的我貌似已经可以操纵水师玄武灵魂里面残留的宣明之火了。当然,我没有打算那么做。比起借助宣明过去留下的力量,我更加想要尝试自己的新力量。 我是当着水师玄武的面凝聚出身体和灵魂的,火光一出现,他便像是触电一样后撤到远处,脸上浮现出了就像是普通人看到尸体动起来一样毛骨悚然的表情。 尽管怪异世界无奇不有,不过我能够安然无恙地复活显然还是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想必他是对自己刚才的必杀技有着绝对的自信吧。实际上,刚才的必杀技是真的有可能切实地杀死我——这是我站在成为大无常之后的视角得出的判断。 足够巨大的力量就是可以扭曲一切道理的,他刚才的必杀技就是达到了这般高度。就算他没有事先设想到我在身心俱灭之后还可以存活,也无法理解单单靠着热量就可以维持自我是什么概念,只要在那股黑暗玄冥法力里面存在着自律性的明确杀戮意志,接下来我就必死无疑。之所以依旧没有把我杀死,还是他做不到完全驾驭那股力量的缘故。 因为是在与自己不相称的庞大力量里面注入杀意,杀意就被稀释了。这是他并非大无常却硬要操纵大无常之力的弊端。仅仅是把力量的团块扔过来,其中大部分力量都宣泄在了偏离主旨的地方,他事后还能够将其回收估计也有部分是由于这个。 不过,他终究不是凡夫俗子,在意识到我没有死亡的瞬间,他的眼神顿时变得非常决绝。 “是吗,你居然……”他流露出了拼死一搏的情绪,“既然如此——” 说着,他再次握碎了手里的“金丹”。 幽邃深沉的光芒再度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将其对准了我。 说不定他明白我的复活归来到底意味着什么,甚至看出了我已经成为大无常,只是现在他想要逃跑也为时已晚,我的感知力已经完全锁定了他。哪怕真要逃跑,也至少要消耗掉那枚“金丹”稍微牵制我的行动和注意力才行。 黑色光芒再次铺天盖地地爆发出来,向我席卷而至。 我的心中升起了危险的预感。与刚才的必杀技不同,看似是相同的招式,水师玄武却好像改变了自己的攻击模式,这里面真的出现了足以威胁到我的自我的性质。真不愧是敢去刺杀大无常的角色,到了这个地步还可以给我新的惊喜。 与此同时,我也施展出了自己的攻击。 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仅仅是把火焰集中在掌心,然后化为粗大如列车的火焰光炮轰射了出去。与过去一模一样的招式,却在更高境界的法力之下展现出了极其恐怖的破坏力。这一击可以像是刚才的水师玄武一样,把大山都摧毁。 我没有丝毫要手下留情的念头,这就是我现在的全力一击。单单以力量总和来说,与水师玄武的必杀技是在伯仲之间。后者的黑暗玄冥法力具有全面克制我的水之属性,缺点却是他无法将其驾驭,而我则能够完整地驾驭自己的力量。两者相碰撞,结果会是如何呢? 答案在下一瞬间便揭晓了。 火焰光炮摧枯拉朽地击溃了黑暗玄冥法力,旋即吞噬了后方的水师玄武,同时撞击在了半毁的月隐山上。这次大山没有被打碎,先前黑暗玄冥法力看似壮观的力量表现,仅仅是无法收束力量造成余波的浪费现象。我的火焰光炮像是烧红的铁针刺穿黑豆腐一样把半毁的山峰打了个对穿。 光芒消失之后,水师玄武像是在火堆之中瞬间蒸发的水滴一样消失不见了。 他是不可能从刚才那一击里面幸免于难的。如果是完整的他,或许还可以逃跑,毕竟连宣明都留不下他,我八成也做不到。然而现在的他不具备那样的资本。以他那伤痕累累的灵魂,不存在再次像是面对宣明时那样顶着痛击逃跑的可能性。 遗憾的是,既然他已经死亡,那么我之后也就没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神癸灵丹了。 没有指望的东西就不要再去眷恋,以后再想办法通过其他途径为麻早治疗灵魂吧。现在的我已经是大无常了,说不定自己也有办法做点什么。而且转念一想,失去得到神癸灵丹的可能性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虽然按照卦天师的预言,“放弃神癸灵丹”未必意味着“可以拯救长安”,但是通过让前者的可能性消失,或许我的运气就会全部集中到后者上面去。 比起推测,这更加近似于迷信。只是现在我决定相信一把这个迷信。 我朝着山顶的方向移动。 一开始我的计划是先重创水师玄武,再用赝造水中月调查他的意识,看看他打算如何突破迷雾找到银月。而就和无法得到神癸灵丹一样,这件事情也是变得无法做到了。好在这会儿我也没有必要再惦记着他的方案了。 现在的我可以隐隐约约地感知到,另外一个与水师玄武截然不同,却几乎是同等庞大的大成位阶的气息,就盘踞在半毁的月隐山之顶——那是银月的气息。 迷雾在月隐山受到破坏的过程中遭到极大撕裂,眼下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速合拢了起来。或许水师玄武一开始就是打算用蛮力强行破解这道迷雾的吧,现在的我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却没有那个必要了。大成位阶的法天象地是不可能阻拦大无常的,也不可能阻拦得了我。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我只是朝着自己感知到的方向一味前进。上次的我一定会在某个时刻迷失方向,如今却完全不需要担心那种事情。我穿梭在迷雾之中,不断地拉近与银月的气息之间的距离。很快,我就来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片未被迷雾笼罩的空地,是个赏月的好地方。我观察周围,寻找着银月的踪迹。接着在直觉的驱使下,我看向了天上的月亮。 不知何时起,在原本应该是月亮在的地方,有一个大小足以包裹容纳人体的月白色光茧把月亮取而代之。而且仔细一看,光茧距离地面也不是那么高。就像是那月光之茧从一开始就悬挂在那里,仅仅是利用视力错觉让人误以为那是月亮一样。 当我注意到那个月光之茧的一刻,茧便缓缓地降落,然后在离地只有数米的高度化为无数光粉破碎。 银月从中出现。 她起初是闭着双眼,身体蜷缩,像是待在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一样呈现沉睡姿态;接着,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然后慢慢地舒展四肢,悬浮站立在空中。 她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向了站在地面上的我。 “你来晚了……庄成。”她淡淡地说,“我已经完全修复了上次你造成的烧伤,现在的我,状态绝佳。 “而在月隐山,我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远远不是你一介大成位阶猎魔人可以比拟的。你……嗯?” 说着,她这才注意到了周围有些不对劲,又仔细看了看陷入半毁的月隐山,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月隐山怎么了?”她茫然地问。 311 大无常之力2 银月悬浮在漫天光粉之中,她依旧和我上次战斗时候一样,白色长发,金色兽瞳,穿着月白色衣裳,宛如还在读书的青春少女。 我印象里的银月总是邪魅而又神秘,并且诡计多端,散发出从容自信的气质。而现在的她却是失去了那种余裕。就像是在家里大睡一觉起床之后,猛地发现自己的家不知何时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她的脸上写满了迷惘和错愕,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上次我和古月神战斗的时候,银月应该还是醒着的,我有在迷雾里面依稀感知到她在暗中窥伺的目光。可能她是在发现我来到月隐山一带之后产生了危机感,想要通过暂时休眠加速自己伤势恢复的速度。 睡眠是有助于灵魂伤势修复的,以前的麻早也使用过相同的手段,看起来这个道理也适用于银月这个妖怪。她的睡眠方式倒是与众不同,还特地做了个光茧把自己装进去。 要不是她先前睡着了,或许我和水师玄武战斗的时候她便可以在暗中观战。而当她发现我成为大无常之后,便可以第一时间逃跑。话虽如此,她想要逃跑也是逃不掉的。从山腰到山顶这点距离对我来说和近在咫尺没什么差别。就好像我笃定水师玄武无法轻易从我面前逃跑一样,我也有把握让银月无法从自己的手掌心里逃跑。 没有回答银月的问题,我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我的右手臂陡然变长伸出,手掌变得足以把她全身整个抓住。在进入大无常领域之后,我没有任何全新的招式,仅仅是把以前用过的技能统统强化罢了。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气,仅此而已。 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换成以往根本抓不住银月,而现在就好像她是不知道躲闪一样,我轻而易举就把她擒拿在手。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的速度太快了,抓住银月就如同探囊取物。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抓住,然后全身爆发出来白色炽热的光芒,想要用法力破坏把自己禁锢住的火焰巨手。 光是这么一挣扎所爆发出来的法力波动,就超出了上次人道司旧据点战斗里她蓄力已久放出来的必杀技。现在的她好像是真的可以发挥出来全盛时期的力量,我还以为月隐山都被摧毁成了这个样子,她的地利可能也会失去。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 而在我如今的擒拿下,银月无论是虚弱状态还是完全状态似乎都没什么差别,火焰巨手纹丝不动。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难以置信了。 “你!现在的你,难道说——”她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告诉我,长安的灵魂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眼前的银月就是以长安作为基础产生的应身银月,然而这个情报在此之前都仅仅是推测和道听途说。在对方亲口承认之前,我或许还是有些侥幸心理。 而银月就像是可以看穿我的内心一样,她似乎迅速地冷静下来,然后笑着说:“你不是已经从古月那里知道了吗,你的朋友,我的儿子……已经彻底变成我了。” “那就赶紧给我变回来,不然的话——”我说。 “不然的话就烧死我吗?可是如果变回你所认识的长安,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又和死亡有什么差别呢?”她说,“我倒是可以用幻术重新变成你朋友的外貌,也可以模拟他的人格待人接物……但是我这里也不欺骗你,因为以你现在的眼力,那样的幻术无法保证可以瞒过你。 “想要在真正意义上地让长安回归,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记忆已经在和我结合的过程中被稀释消解了。 “就像是你在心里推测的那样,某种意义上,我也是我的儿子……或者说,我也可以说是得到了银月记忆的长安。然而我的儿子度过的不到二十年的岁月,与我千百年的漫长记忆比起来,不值一提。 “当我从他的灵魂之中复苏的那一刻,‘祝长安’这个人格就已经在事实上死亡了。” 银月所说的话语和我过去担心的大差不差,但是我仍然没有放弃希望。 “长安的人格或许真的已经支离破碎,但是未必没有将其拯救回来的可能性。你只不过是在误导我罢了。”我说。 “哦,误导?”她笑了。 “如果你是有别于长安的另外一个强大灵魂,要和长安争夺主导权,在这个过程中杀死长安这个弱小灵魂,我倒是可以相信……”我像是辩护律师一样寻找着足以支撑自己观点的理论,“但是如果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灵魂,有的只是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而已,事情就要另当别论。 “你的记忆确实比起长安漫长得多,也经历过很多长安无法想象的跌宕起伏的冒险,还掌握了无数长安望尘莫及的知识和经验,但这并不代表你的记忆可以消灭长安的记忆。记忆与记忆之间不是这样比较的。 “并不是说漫长的记忆就一定比起短暂的记忆更加耀眼,也不是说成熟的记忆就一定可以压过幼稚的记忆。很多人在长大成人并成家立业之后回头去看小时候的自己,哪怕可以用成年人的价值观全盘否定儿时的价值观,孩提时代的诸多感情烙印也依旧可以反过来影响成人的一生。 “前十几年的记忆会左右后几十年的人生,这非但不是少见的现象,在人类之中还非常的普遍。” 听我这么说,银月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你有三件事情误会了。第一,我不是人类,我的精神性和你们不一样。就算是我的儿子,他也不是完全的人类,而是半人半魔。”她说,“第二,人类在孩提时代的成长经历会影响到长大成人以后的人格,这个观点本身是对的,但那是因为前者是后者的基石。 “而我的记忆和长安的记忆并不存在那么紧密的关联性,他的记忆对我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我反问:“若真是如此,那么……你为什么非得杀死我?” 在银月刚刚“复活”的时候,不知为何,她执意要杀死我。 被俘虏在扶风基地的高级研究员曾经提出过这么一种假设——因为银月是附身在长安身上的恶灵,所以为了完全夺取长安的身体,她就有必要让长安的灵魂绝望,具体的做法则是用他的身体去杀死我这个好朋友。 虽然银月实际上并不是恶灵,而是复苏在长安灵魂里的银月记忆,但是这个道理未必不能够继续通行。 或许银月就是为了让自己心中的“长安的部分”彻底死心,让自己的精神达到真正毫无矛盾的境界,她才必须要杀死我。 反过来说,这就是长安还在银月内部挣扎的证明。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啊……明明你应该从来都没有真正接触过精神领域的知识,却可以靠着自己的灵感正中靶心,真不愧是像神话时代再临一样,单单靠着自己的天赋就可以成为地上神明的人。”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银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她显然已经意识到我现在所处的层次了。 “你这就算是承认了?”我问。 “对,我承认了。我之所以要杀死你,就是为了让我的儿子死心。但是,你是不是还忘记了……关于你的‘第三个误会’,我还没有说出来?”她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容,“如果有那个条件,我当然会想要通过杀死你来达成自己精神的圆满,但是想要达成圆满的方法可不止是一种啊。实在做不到,我也不是没有退而求其次的方法。 “我是操纵精神的大成之妖物。操纵他人的精神自不用说,操纵自己的精神亦是不在话下。所以……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可以从自己的灵魂之中,直接删除掉长安的记忆呢?” 这句话,毫无疑问让我的情绪产生了动摇。 而就在这时,银月忽然产生了变化。被我抓握在火焰巨手之中的她浑身模糊了下,旋即火焰巨手居然抓空,就像是这个银月只是个幻觉。 这是幻术,我从一开始抓到的就是假的银月——我反射性地得出了这个判断。 但是我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银月应该是看准我注意力松动的瞬间使用自己的异能,篡改了自己被抓住的历史,将既定事实篡改成了“被抓住的自己仅仅是幻影,而自己本人则已经逃之夭夭”的结果。 真是一条狡猾的狐狸。 “——你逃不掉。” 我站在原地不动,对着虚空,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 312 大无常之力3 随着进入大无常的层次,我的感知力也出现了质变。在以往,只有在周围有人发动与因果相关的力量时,我才可以感知到因果领域发生的种种变动,而现在我自己就可以主动感知。 银月的“将幻觉变成现实”的能力,本质上是站在“无为法”的层面上对于“有为法”的修改,也就是站在因果和概念等等抽象事物的层面上修改物质现象世界。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到底是物质本身才是本质,还是说在物质的幕后真的有着种种形而上本质在支配一切,这是唯物论和本体论争论的话题。我其实并不觉得既然银月可以做到这件事情,就意味着形而上的领域是比起物质的领域更加本质的层面,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力量就是在建立在这种世界观上,才会形成这种荒诞的表现。 就算是错误的,甚至是无法自圆其说的世界观,法力也可以将其实现。因此在怪异世界,其实并不存在客观正确的世界观。只是在这个场合,我暂且有必要把因果和概念的抽象领域视为真正的战场。 在那片抽象的领域,我看到了逃之夭夭的银月。用文字很难形容这是何等的情景。虽然银月在形象世界消失了,但是在抽象世界仍然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在这里不存在时间和空间,更加不存在距离这一概念。 而她却在不断地“远离”我。 这是因为她正在快速地切断与我之间的关联性,之前将“我抓住她的事实”修改为“抓住的仅仅是幻影”只是她的第一步,她更是要把自己与我在月隐山上见过面的历史事实修改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就像是初中同学在搬家转学以后还换掉自己的手机号码,且不对外透露出自己的新住址和转学地点。虽然在抽象世界既不存在距离、也不存在可以躲藏的地方,但是如果任由她做成这些事情,她就会从我能够感知到的层面里彻底消失。 在这个不存在光和声音的层面上,我迅速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和刚才在物质世界做的没差别,我的手臂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巨手,匪夷所思地闯入了这片符号化的领域,并且一把抓住了正在慌忙逃窜的银月。 而在形象物质的层面上,我伸出去的火焰巨手就像是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大变活人一样,从空气里凭空抓出来了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妖异少女,正是银月。 她的脸上出现了惊怖的情绪,却还没有彻底放弃,立即仰起头来发出来一道吟啸。这个声音同样难以形容,因为她发出来的叫声超越了人类耳朵可以分辨的频率,所以看上去她好像只是对着夜空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出现任何声音。只有宛如涟漪般的冲击波不断扩散,化为狂风席卷周遭,地面也开始了震动。以她为中心,方圆数十公里的地域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地震。 这是她的法天象地造成的波动。当然,她肯定不会指望靠着法天象地就能够阻止我。眼下的仅仅是她在全力发动力量时造成的次生现象。对于人类社会来说,或许这种次生现象的危害还要更加巨大。而她在造成这种天灾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把自己法力消耗在上面,她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权柄”而已。 古代君王之所以可以调兵遣将,有资格操纵百万大军南征北伐,并不是因为他一个人就有着胜过百万大军的力量,而是因为军团愿意服从他。这是一种“社会权力”。 而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们所具有的,则是“自然权力”。自然界的风水会自己主动追随其意志,呈现出符合其性质的变化。将月隐山及其周遭地域化为时空错乱的迷失魔境,正是银月的法天象地,而现在的地震其实并不是土地在震动,是时空本身在发生震动。 卦天师现在应该正在月隐山城遏制灾害的深化吧,至于我,也没有看着银月使用全新必杀技的意思。银月可是与水师玄武同级别的角色,对于幻术的理解匹敌历史上擅长幻术的大无常,而我只是刚刚成为大无常的“新手”罢了。既然之前水师玄武有可能威胁到现在的我,那么现在的银月要使出的必杀技说不定也会对我造成强力影响。 赶在她真正发动力量之前,抓住她的火焰巨手就毫不留情地爆发出来火焰,将其招式硬生生地打断。 可不能怪罪她在如此危急关头还要使用准备时间长的必杀技,实际上,她说不定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发出那个招式,只是我的速度比起“瞬间”还要快。快的不止是出手而已,破坏她身躯的速度也是无比迅速。依旧是连一瞬间都不到的功夫,银月就连痛苦的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在火焰之中化为焦炭。 与此同时,她的灵魂也被我大量炼化,与其对应的物质在我的火焰之中出现了。 之前我杀死了水师玄武,在火焰自动炼化其灵魂之后,我得到的依旧是“炉渣”。只是块头压倒性的巨大,本质上和杀死辰龙与神枪之后得到的物质没什么差别。而这次我则是有意识地对着银月手下留情了,想着不要将其杀死。一来,杀死银月的话就无法拯救长安;二来,我也想要做个实验,看看当我怀着炼器意识的前提下施展火焰,会不会出现不一样的收获。 是否会从敌人身上得到“炉渣”,与敌人是否死亡之间是两回事。只要做到杀伤灵魂,“炉渣”就会出现。而朱雀种子自带的炼器之力大概也是遵循着相同的道理。 遗憾的是,这一次出现在火焰之中的,依旧是黑乎乎的“炉渣”。 燃烧了那么多大成位阶的灵魂,其中还有水师玄武和银月这种破格级别的大成位阶,我的“炉渣”库存已经变得非常之多了,可是我要那么多的“垃圾”又有什么用呢?以前我还会在心里想着“炉渣”说不定有着特殊的功能,而当我明白自己真正的力量应该是炼器之后,便很难再继续对“炉渣”怀有期待了。 我只能把自己的火焰巨手松开,而银月则已经被烧到完全失去意识,看起来和焦炭没什么差别的纤细身躯掉落在地。换成是其他人,说不定会觉得这已经是具遗体了,不过我是怀着“不要杀死”的念头燃烧她的,因此纵然我现在的火焰是大无常之火,也不可能真正将其杀死。 既然她不愿意自觉恢复成长安,那么我就自己想办法。趁着她的灵魂前所未有的虚弱,我拿出了赝造水中月,然后俯身、伸手,用手指撑开她的眼皮,同时将法器的镜面对准了她失神的眼眸。 “峥嵘栋梁,一旦而摧——” 我模仿着麻早过去的做法,把咒语清楚地念出来,发动了赝造水中月的力量:“——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银月的眼眸与赝造水中月的镜面对在一起,形成了相互映射的镜面,其中出现了仿佛无穷无尽的,散发着莫名引力的长廊迷宫。而我则没有做出丝毫挣扎,全神贯注地注视这道长廊迷宫,任由自己的心神像是被磁铁吸引一样,进入了这迷幻的镜花水月之中。 回过神来,我已经不在半毁的月隐山之顶。 周围的场景变成了一处莫名眼熟的园林。天色昏黄,时间大约是傍晚,西边的天空遍布红霞,而另外半边天空已经变成瓦蓝色。我简单观察了下周围,旋即想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祝家宅邸。 现实中的祝家宅邸早已在辰龙入侵事件里面遭到破坏,而后被祝老先生所废弃。显然,这处祝家宅邸园林是梦境里面的场景。从阳光和环境气温来判断,梦境的设定时间是春夏季节,周围的植物品种和生长情况也不太一样,所以我第一眼倒是差点没看出来。看来我是顺利地进入了银月的精神世界。 不过,银月的精神世界居然会是祝家宅邸,这倒是令我意外。祝老先生是不可能允许银月进入祝家宅邸的,而且就算银月在现实中真的有偷偷进入过,祝家宅邸也不应该出现在她的梦境里面。 过去我进入麻早的精神世界,之所以会看到末日时代的福音院,是因为末日时代对于麻早来说印象最深刻,而福音院则是她曾经接受赐福修士训练的地方,可能类似于老家或者学校。纵然在狂气的侵染下逐渐忘却,也肯定会在无意识里占据相当重要的地位。 而对于银月来说,祝家宅邸真的会重要到她就连做梦都会梦见的地步吗? 念及此处,我心里便出现了答案。或许这个地方,并不是“银月的精神世界”,而是“长安的精神世界”。 长安的精神果然还活在银月的意识里。 虽然银月说自己能够把长安的记忆删除掉,但是看来她并没有那么做。 可以想到的理由有两种,要么是无法做到,要么是能够做到、却必须承受难以接受的巨大代价。 也有可能是因为虽然她可以毫无代价地做到,但是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我逮到了;或者是因为她对于长安这个自己与养子应凌云之间诞下的儿子终究是有些感情的,所以没舍得删除……无论哪个可能性都非常之低。 既然她都已经把我当成了必须恢复完全才可以对付的敌人,就不应该会留下精神上的矛盾漏洞。而像是她这么冷酷残忍的妖怪,要说她会对于素未谋面的,被自己当成“复活”容器的儿子怀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真是光是想想都觉得幻想过度。 我先放下了这些杂念,决定先调查这处梦境,然后深入了园林。 很快,我就来到了祝家宅邸的门前。 说是要调查,但是具体应该如何调查,又要往什么方向调查呢?我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是一头雾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同时结合自己的粗浅知识摸索正确的做法。 首先,既然这里是长安的精神世界,那么长安应该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才对。 或许我应该先把他找出来,然后激励他,帮助他去战胜银月的精神。而这里虽然是长安的精神世界,但是考虑到长安现在是银月的应身,那么银月的精神应该也会躲藏在这个精神世界的某个角落才对。 在很多幻想故事里面都有“主人公在精神世界战胜自己的邪恶面的故事”,到这里为止应该都算是约定俗成的展开。尽管用幻想故事套用现实世界是不对的,不过我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的参考案例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行干。 就在这时,我听见远处传来了足音。是从我来时的方向传过来的。朝着那里看了过去,只见从园林中间的窄道上,走过来了一个小孩子。 那是个背着黑色书包,穿着小学校服的男孩,他似乎情绪低落,头也低着,走路时看着自己的鞋尖。 一开始他没有发现我,直至走到近处,我的影子进入他的视野里,他才诧异地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是长安。 确切地说,是小时候的长安。 虽然我与长安是在大学时候才认识的,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在小学时候的外貌,但是眼前这个小学男生的长相有着很多长安的痕迹。结合地点来判断,不可能会是其他人。 等等……好像还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性。这个小学男生会不会有可能是应凌云?我听说应凌云和祝拾母亲好像是青梅竹马,而且还是从小学时候就认识的。既然是青梅竹马,偶尔串个门好像也很正常。 再加上银月应该从那时候起就是应凌云的母亲,说不定她是在暗中观察到应凌云的活动轨迹,所以对自己儿子从小串门的地方印象深刻,以至于偶尔会在梦境里面看到。 大妖母亲和猎魔人青梅竹马,总感觉这里面会发生很多故事……不过正事要紧,先不去思考那些。 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以防万一,我特地做了一遍确认:“长安……是吗?” “你……你是谁?” 小男孩胆怯地后退了一步,似乎认不出来我。 313 祝拾和小碗 眼前这个小男孩居然不认识我。 我的心脏情不自禁地提了起来。小学时期的长安不认识我很正常,只是这个小男孩对应的应该是现实存在的长安。我一时间分不清楚他到底其实还是长安,仅仅被梦境里的自我认知卷入了,还是说他其实是小学时期的应凌云。 “我是庄成。” 我先是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再次询问:“你是祝长安,对不对?” “庄成……谁?” 即使听见了我的名字,他也还是表现得相当陌生。好在随后他便点了点头,说:“嗯,我是祝长安……你是爷爷的客人吗?”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接着以故意考验的语气问:“你觉得呢?” “你肯定是客人。”小长安说,“我们家是有警戒结界的,未经许可的人擅自进入,很快就会在林子里迷路。你却走到了房子门口,肯定是爷爷把你放进来的。” 分析的同时,他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信任,只是还带着些许怕生的意味。 既然已经在精神世界里找到了长安,那么接下来我就应该帮助他去对抗银月的精神了。问题是他现在似乎完全陷入了这个梦境里面,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小学时期的自己。我或许应该先帮助他恢复自己的正确自我认知。 可是,具体应该怎么做呢?他就连我是谁都不认得,贸然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和处境,非但很难得到认同,恐怕也会失去他的信任。以朋友为对象,我也不想要使用残忍暴力的手段。当然,如果不这么做就不行,我也只有在心里说声对不起,然后硬下心肠去做。 在我观察着他的同时,他似乎也在暗暗观察着我,同时目光瞥向自家别墅的门。说来也怪,他现在的设定虽说是刚刚放学回家,却没有进入自家门里的意图。倒也不像是在顾虑我的存在,更加像是对于进入自己家里这个行为本身有着些许不足为外人道的抗拒。 我想起来,自己对于这个时期的长安好像丝毫没有认知。小学时期的长安知晓猎魔人和怪异的世界,也接受过猎魔人的训练和教育,或许在性格上也和之后的长安有所不同。我记忆里的长安是个没心没肺的富裕少爷,而眼前这个长安却是透露出内向自闭的气质。 难道这个时期的长安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深入了解过长安的过去。虽然我知道他是猎魔人家族的一份子,知道他身体里面有着危险魔物的血脉,知道他小时候失忆过……但我总是在对那些“令人惊奇的部分”刨根问底,却对于在与自己结识之前的他经历过何种烦恼和日常缺乏好奇心。 “你不进门吗?”我问。 他微微摇头,先是无言地看了一眼自己家紧闭的门扉,然后小声地说:“先……先不进去。” “为什么?”我好奇。 他沉默。 见状,我就换了个问题:“我看你刚才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没有……不,嗯……是有点……” 他起先好像是不想要跟我说话,可或许是心里积压了很多烦恼,还是忍不住对着我这个“陌生人”倾诉了。 “学校里有人说我坏话……他们说我是骗子。”他说。 “骗子?”我问。 “我说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妖魔鬼怪的,也存在讨伐妖魔鬼怪的人,但是他们都不相信……”他茫然地说,“我也……无法向他们证明,因为我也找不出来那些事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事物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闻言,我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印象中,祝拾在私底下有对我聊到过,长安在小时候被封印魔物血脉之后,尽管连带着记忆也一起被封印,不过对于某些“常识”还有着些许印象,比如说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着怪异之物和猎魔人的。 问题是他被封印魔物血脉应该是发生在小学刚刚毕业之后,也就是第二性征开始发育的青春期,魔物血脉之所以会在当时暴走,或许也是受到身体高速发育的影响。 而眼前的长安却还在读小学,身上穿着的也是咸水市小学的校服,这个我是认得出来的。时间顺序很明显不对劲,现在的他应该还没有被封印记忆,却出现了未来才会有的精神角度。 或许这是梦境时空设定混乱的缘故,我姑且先接受这个设定。而既然小学时期的他有着自己初中时期的记忆,那么或许我也可以借助这种“混乱的时空设定”,勾引他想起来更多的事情。 “那么……你有没有跟朋友说过呢?”我问,“你应该有一个对于都市怪谈非常感兴趣的朋友吧?如果是他,说不定会相信你说的话。” “朋友……朋友?”他有点迷茫。 “如何?”我问。 “……我没有朋友。”他居然这么说。 “一个都没有?”我更加深入地问。 而他则沮丧地说:“一个都没有。” 说着,他开始走动起来,却是没有进入别墅,而是绕着别墅移动。 我一边跟随在他的后面,一边问:“你要去哪里?” “这个时间的话……久幸应该还在接受爷爷的训练。”他语气莫名地说。 “久幸……” 我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接着终于想起,问:“你是指祝拾?” “啊……没错,她现在是叫‘祝拾’了……” 他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他就在某处停下步伐,向着旁边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他是在看别墅一楼的其中一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令人联想到大学的舞蹈室。只不过在“舞蹈室”里面没有人跳舞,只有一大一小、两道持剑的身影。大的在旁边出声指点,而小的则在反复挥剑。 那应该就是祝老先生和年幼的祝拾。前者的面容与我认识的祝老先生几乎没什么差别,而后者较之我记忆里那个身材前凸后翘的女大学生,只能说是个小萝卜头,容貌也被我尽收眼底。 年幼的祝拾穿着白色的练功服,双手握住沉重的铸阎摩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上举和下劈的动作。稚幼的脸蛋挂满汗珠,衣服也被汗水里里外外地浸透。每次挥动沉甸甸的金属真剑都会发出一道嫩声嫩气的响亮喊叫,其中却缺乏威风凛凛的气势,只能够让人感受到痛苦和疲惫。 我不由自主地被小祝拾的外貌所吸引,同时回忆起了麻早用念写照片打印出来的小碗的长相。 小时候的祝拾,与那张念写照片里面的小碗之间,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314 久幸 整齐干净的乌黑中长发、白嫩细腻的肌肤、惹人怜爱的容貌……出现在别墅房间里面努力练剑的小女孩,看上去与念写照片里面的小碗岁数相同,都是约莫十岁的年纪,就连长相都是分毫不差。 关于小碗的真实身份,我和麻早都对此做过推测。小碗或许会是祝拾的亲戚、或许会是祝玖在外面的私生女、或许会是祝拾在末日时代生下的女儿,甚至麻早还怀疑过小碗的父亲会不会是我…… 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小碗会不会就是祝拾本人。虽然未来的祝拾“返老还童”变成幼女在时间顺序上就不对劲,但是我都已经见识过那么多违背常识的事情,再多那么一件也不足为奇。末日时代本身也是时空秩序错乱的世界,况且我自己也有“返老还童”的能力,去想象在其他人身上是否也可能出现相同的事情,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但是,没想到真的会相同到这种地步。 这种相似度已经不是用亲戚或者女儿就可以解释的了。哪怕是亲生女儿,容貌也最多是有着七八九分相似,不至于十分相同。当然,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长得与母亲或者女性亲戚雷同到分辨不出差别的人,但是我无法用“这仅仅是个巧合”为自己心中的惊讶盖棺定论。 “你们家还有其他长得和祝拾相似的亲戚吗?”我姑且先问了一句。 “亲戚?不,我不知道……从来没有听爷爷奶奶说过亲戚的事情。” 小长安先是摇头,又以惭愧的眼神看着正在练剑的小祝拾。 可以看出来,小祝拾已经疲惫痛苦到想要放弃了,却依旧在祝老先生的呵斥之下含着泪花,勉强自己的身体运动。 “久幸……不,祝拾!” 祝老先生表情严厉,连名带姓地称呼小祝拾,以冷肃的声音说:“长安那小子已经指望不上,祝家的未来只能靠你了。 “过去因为你不是继承人,所以我就听了阿玖的话,放任你懒散度日,成天在那里拿着布偶娃娃过家家。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把过去落下的功课全部捡起来,加倍训练!” 小祝拾气喘吁吁地说:“爷爷……我真的好累,胳膊好痛啊,我已经练不下去了……” “平时多流汗,战斗的时候才能少流血!你还要让我再说多少遍才明白!”祝老先生呵斥,“现在你说练不下去,我可以让你去休息。等以后那些妖魔鬼怪把爪子和牙齿压在你的喉咙上,你也要跟它们说自己打不下去,让它们饶你一命吗!?” “但是……但是我们不是猎魔人吗?爷爷让我练的东西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杀人的招式……”小祝拾痛苦地说。 “因为你以后也要杀人。”祝老先生冷冷地说,“在你未来要面对的敌人里面,不止是有怪异之物,也会有堕落猎魔人。后者有时候比起非人的怪物更加危险,你只有学会如何杀人,才可以不被他们杀死。” “我……我不想要杀人……”小祝拾流下了泪水。 闻言,祝老先生流露出了震怒之色。 “我没有问你想不想,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就继续练!” 在宛如怒雷般的呵斥之下,小祝拾浑身一抖,顿时被吓到双手一松,铸阎摩剑掉落在地。祝老先生见状顿时更怒,猛地上前一步,抬起右手作势要扇。小祝拾吓得叫唤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在地,抱着脑袋在地上蜷缩起来。 看到这一幕,祝老先生反倒是怔住了,举起来的手掌也停在了半空中。他的眼眸里面浮现出了回忆的色彩,然后神色变得松弛,慢慢地把手放了下去。 似乎是意识到很长时间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疼痛降临,小祝拾小心翼翼地打开手臂,窥探祝老先生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她怯怯地发出了声音:“……爷爷?” 祝老先生默默地看着小祝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对不起啊,小拾……是爷爷错了,爷爷不应该吼你的……原谅爷爷好吗? “今天的功课就先到这里吧,但是……明天还要继续,杀人的招式也要继续练。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的坏人,学会怎么对付他们,是为了拯救更多的好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的哥哥已经不行了,你的妈妈和奶奶也没有强大到足以支撑起这个家,你的爸爸……就不去说他了,而爷爷也没有办法永远成为你们的保护伞……你只有自己坚强起来。” 说到后面,他浮现出了落魄的神色。小祝拾呆呆地看着,然后低声说:“我……我知道了,我会继续练的……剑术和法术都会继续练,爷爷不要难过……” 看着这样的祝拾,我回忆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在战场上潇洒杀敌的她,也回忆起了过去面对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堕落猎魔人,面不改色地用剑刃斩下其头颅,以保证敌人死亡的她…… 她并不是天生就可以鼓起勇气加入战斗,也不是天生就可以狠下心肠夺走他人性命的。 为了成为现在的她,她到底付出了多少血汗和泪水呢。 小长安也站在旁边,隔着窗户看着房间里面的种种,片刻后说:“原本要在那里练剑的,应该是我才对。爷爷虽然一直都非常讨厌我,但是也承认我天生就是成为猎魔人的料。我的身体里面流淌着妖魔之血,只需要简单的训练就可以爆发出来非同凡响的力量……可是…… “我失去了成为猎魔人的天赋,甚至还把过去学习到的知识和技术统统忘记了……” 他流露出了非常难受的表情,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不甘心地握成拳头,低声念道:“都是因为我的错,久幸才必须那么辛苦……” 长安,你居然还是个“陨落的天才”啊……我不由得生出这个念头,然后说:“你和祝拾接受的训练,应该都是为了对付怪异之物而存在的吧,其中应该也有着法术方面的训练。” 他含糊地回答:“嗯,差不多是这样的……” “但是你之前还说,自己无法在学校里向其他人证明怪异之物和猎魔人的存在,也无法将其找出来?明明你自己就有着怪异之物的成分?” 为了能够让他意识到这里是虚假的梦境,从而帮助他清醒过来,我有意指出他前后言辞的矛盾之处。 而他却是理所当然似的点头,说:“是啊,因为我已经记不起来这些事情了……就连自己接受过训练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自己是妖魔的后裔,不知道自己出身于猎魔人家族,不知道是谁在代替自己流血流汗……” 他像是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矛盾,毫无自觉地以超出梦境背景的角度发出叹息。到达这种地步,我感觉靠着逻辑和道理或许是无法让他真正清醒了。 说完,他再次向前走路,我继续跟随在他的后面。周围的场景不知不觉出现了变化,我们来到了祝家宅邸别墅内部。梦境的时空是错乱的,我没有对此感到意外,只是揣摩着变化幕后的深意。 虽然场景在变化,但是小长安依旧走在我的前方,变化看来是以他为中心发生的。果然,在这个小长安的外表之下藏着的应该就是长安本人,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 我一边做出判断,一边继续观察周围。我们现在是在走廊上,走廊的一侧有一扇半敞开的门,可以直接看到房间里面。那里好像是小祝拾的房间,有着不少精致柔软的装饰和摆设,也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布偶娃娃。 而小祝拾此刻也在这房间里面,她眼角挂着泪花,默默地把房间里面的布偶娃娃捡起来,拿在手里珍惜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装进一个简陋粗糙的大号麻袋里面;接着又捡起来一个布偶娃娃,又珍惜地看了好一会儿,又将其装进大号麻袋里…… “祝拾?”我发出了声音。 她貌似听不见我的呼唤,仿佛和我们隔了一个世界,只是一言不发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看起来除了小长安,这个梦境里面出现的其他角色都仅仅是“npc”,我是无法与其正常互动的。 原本我还想着能不能与梦境里的祝拾和祝老先生对话,从他们那里得到与小碗相关的线索——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却产生了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与此同时,看着小祝拾的动作,我鬼使神差地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在上次虚境会议的最后,为了方便在现实世界锁定小碗的真实身份,我向小碗询问关于她的过去的线索,而她则说过那么一些话。 ——“小时候,我似乎有过很多玩偶,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决定把所有的玩偶都遗弃掉……” ——“而妈妈则把那些我遗弃掉的玩偶全部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一个白色的箱子里面。” 莫非小碗所说的,就是小祝拾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315 长安 能够证明小碗就是“小时候的祝拾”的线索正在增加。 或许在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应该回头去问问祝拾,问问看她是否有很多遗弃掉的玩偶,以及那些玩偶是否被她的母亲祝玖收纳到了白色的箱子里面。虽然还没有正式询问,但是我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答案为“是”的预期。 只是,这个梦境里面的小祝拾,似乎和我印象里的小碗不太一样。 我印象里的小碗虽说是年仅十岁的幼女,内在却相当成熟。在看似胆小的第一印象之下,藏着的是冷静而又温柔的,具有包容力的性格。 而眼前这个小祝拾却给我以与岁数相符合的感觉。在消化掉小祝拾与小碗的外貌完全一致的震惊之后,我便不由自主地关注起了那些对不上的细节。不过我对于小祝拾的了解也仅限于刚才看到的一些情景,或许在其他场合下,小祝拾就会表现得和我印象里的小碗相似了。 况且,小碗是在末日时代摸滚打爬过的,会有不符合岁数的言行举止也完全说得过去。而即使撇除这一点,小碗如果真的是因未知意外而退化为幼女形态的祝拾,那么说不定也会在某些部分继承成年祝拾的性情——虽说我觉得小碗所表现出的成熟性情和现实中的祝拾也不太相同。 不管怎么说,与祝拾和小碗相关的谜题,在这里大概是得不到真正解答的。一切都要等到我回归现实世界以后再说。现在的我应该先关注长安这边。 小长安看着收拾玩偶的妹妹,脸色更加黯然,说:“明明久幸每天都要接受严格的训练,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幼稚的烦恼……” “你是说没人愿意相信你说的话的事情吗?” 我还在思考如何唤醒长安,想要让他至少把我这号人物给记起来:“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相信怪异之物的存在吧。应该也有着积极调查都市怪谈、想要见到真正怪异之物的人才对……你一定也有遇到过这种人,不是吗?” 他在沉默片刻后说:“……是的,是有这样的人。在我以前就读的高中里面,有个非常喜欢调查都市怪谈的怪咖,名字叫庄成……” 他又开始说超出自己所处背景的话语了,明明他现在是小学男生的姿态,却说什么“以前就读的高中”……话说回来,他原来在高中时期就知道我了吗? 说话间,小长安再次行走。这时候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幻,变成了高中教学楼的风景。走廊上有着不少趁着下课时间在外边“放风”的学生,也有很多学生正在教室里面闲聊。这个地方我非常熟悉,正是我以前就读的高中校园。 看来小长安也不是在胡编乱造,他以前居然真的是和我就读同一所高中的。若非如此,他应该就无法在精神世界里面把这所高中的风景如此逼真详细地还原出来。念及此处,我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刚才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什么。 对了,如果说这里仅仅是长安的精神世界,那么在梦境里面,就只会呈现出他自己知道的事情才对。既然如此,之前祝老先生和小祝拾的对话,以及小祝拾在房间里面收拾玩偶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应该是发生在长安被封印怪异世界相关记忆以后的事情,他是不可能知道祝拾在那以后代替他接受猎魔人训练的,也不大可能亲眼看到祝拾把自己所有玩偶统统遗弃的场面。即使真的看到,他应该也无法理解祝拾那么做的真实动机,不至于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可如果说那是他在自己脑海里面捏造出来的记忆,又未免过于真实,也和我掌握的一些线索可以对应上。 在我思索其中可能理由的同时,小长安来到其中一间教室的门前,看向了其中一个学生。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他坐在教室中间的座位上,既没有与其他同学聊天,也没有在温习功课,只是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课桌上把玩着可疑的风水摆件。 正是高中时期的我。 那时候的我还处于到处探索都市怪谈的阶段,大多数时候是坐火车到外地调查,因为咸水市本地的怪谈基本上都被我摸了个遍。有时候也会听说有风水专家或者江湖术士跑来咸水市招摇撞骗,然后我就会去验证其虚实,而结局无外乎是变成打假的场面,热切的期望全部落空。 如今回头再去看那时候,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明明就现实时间计算,我借助麻早的力量脱离对于怪异世界求之不得的状态,也不过是一个月前发生的转折而已。 “庄成……他和我不一样。”小长安说,“读高中的时候,我已经放弃了向其他人证明怪异之物的存在,逐渐认命地接受平凡的世界,以及平凡的自己。 “而他却不折不挠地探索另外一个世界,无论失败多少次都绝对不会放弃。对我来说,他真的是太耀眼了。所以我只敢远远地观察他,暗中打听与他相关的所有信息。 “我曾经也有很多遍幻想过上前向他搭话,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打开话题。或许我是在害怕吧,虽然我钦佩他的勇气,但是不想要被卷入他的探索活动,因为我知道反正最后肯定会失败。我已经不想再次失望了……” 他继续前进,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幻。这次是大学校园,周围有着很多正值青春的男男女女。 我有意不去打断他的叙述。因为随着他的叙事推进,这处梦境的时间阶段好像也在前进。或许只要让他继续讲下去,把时间推进到与现实世界同步的阶段,他就会自己找回现实世界的自我认知。 只是他的外貌却依旧是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模样。明明背景时间在变化,他自己却毫无成长。这似乎也在暗示着他的状态并没有如我乐观估计的那样好转。 “后来,你与庄成——与我成为了朋友,是吗?”我说。 “是的……我们成为了朋友。”他感叹着说,“那是一次意外。我在外边惹是生非,结果被人套上麻袋抓到野外一顿毒打。就在这时,他挺身而出,救下了我。 “他不知道我们其实还是高中时的校友,而我知道他在大学里面没有朋友。于是便趁着这个势头鼓起勇气,顺势成为了他在大学里面唯一的朋友。” 那件事情我还记得,当时我听说在野外有人目击到穿着白色衣服的鬼魂,便在附近专心调查。查到最后,我不出意外地发现真相只是在野外的树枝上挂了片随风摇晃的白色废弃被套而已。 然后在归程路上,正好撞到了一伙可疑人士正在殴打陌生的青年。为了发泄自己败兴而归的郁闷,我就借着救人的名义揍了那些可疑人士一顿,却阴差阳错地结识了长安这个朋友。 在那以后,我们之间经历过很多事情。在知道他是个时不时干缺德事情的纨绔子弟以后,我一度要与他断绝关系。即使他向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事,我也没有相信他。只是当时他实在是纠缠不休,我纵然不想要看,也只能把他的变化一点点地看在眼里,最后相信了他的本性真的不差。 虽然他距离我理想的朋友标准差了太多,但是换个角度来看,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孽缘。“孽缘”——这是我非常喜欢的词语,经常出现在那些超现实的故事里。这么想着,我便欣然接受了这份友情。 之后,他便经常和我一起调查怪异事件。身边多出来一个时不时大呼小叫的“华生”,原本孤单的怪谈探索之旅开始变得热热闹闹。每次败兴而归,心中的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懑,也都有了可以分享的对象。 白天出发的时候讨论万一遇到妖魔鬼怪的话应该怎么处理,晚上回来之后就去夜市吃烧烤,一起吐槽怪谈的不靠谱和弄虚作假的传谣者。偶尔也会在某些治安很差的穷乡僻壤遇到危险,那时候我就会靠着自己的超能力在暗中解决问题,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过。 之所以不对他交代自己是超能力者的真相,是因为在当时,我仍然把超能力视为“既然是不知何故地出现,或许以后也会不知何故便消失”的,极其可疑的力量。而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超能力是因山两仪的朱雀之种而觉醒,倒也可以说是印证了一直以来的怀疑。 总之,我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折不挠。从一开始,我就站在了与他不同的立场上——我一直都知道怪异之物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自己就是证据,所以当然不会轻而易举就放弃。 小长安接着行走,周围一刻不停地变化,出现的一个个地方,尽是我们过去经历过的,令人怀念的场景。 而在最后,他来到了一扇门前。 那是他过去在咸水市租下的,位于十五楼的“闹鬼”房间。 316 无光之地 在我的人生里面有很多个重要的转折,其中也有一些可以称之为“一切的开始”的瞬间。比如说在初中时期成天注视着熄灭的蜡烛,尝试用目光将其点燃,然后在某个时刻真的将其点燃了的瞬间;又比如说在废弃建筑工地里探险,然后在深处发现了昏迷倒地的,穿着病号服的麻早的瞬间。 而在我的心目中,“十五楼的地下室”也占据着不小的地位。我忘记不了当自己发现怪异之物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胸膛里那种无法形容的澎湃跳动。除去自己超能力的觉醒,那是我遇到的第一起怪异事件。命运的齿轮真的转动了——如果要我为当时的经历做一段浪漫的描述,以我贫瘠的文学造诣,就只能拿出来这么一句庸俗的,却足够贴切的形容。 不止是对于我,对于长安来说,这起事件也应该有着不俗的意义。 小长安踌躇地站在门前,然后轻轻地推动门扉。门并未上锁,在转轴生涩运动的声音中打开。他缓缓地走了进去。 通过玄关之后便是客厅,这里面还是我记忆里面的样子。没怎么打扫过的地板,沙发上扔了几件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垃圾桶里装满了残留菜汁饭粒的外卖盒子。长安这个人虽然非常有钱,但是生活极不检点。在外边可以掏钱请客吃昂贵的大鱼大肉,在家里也不介意点些乱七八糟的外卖饭。 弄乱的房子不止是自己懒得收拾,也懒得花钱请家政人员打扫。八成是觉得根本没到需要大扫除的地步,甚至可能自己还觉得井井有条,反正需要的物品都放在了自己最趁手的位置,让外人收拾了反而会变得不方便。这种心情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在沙发和电视机的中间,就是那张熟悉的黑色毛绒地毯,上面画了几个大号咖啡色英文字母,合起来便是“地毯”的意思。 小长安俯身把地毯揭开,暴露出了下方的地板。在那里有着以干涸变质的血液为颜料的仪式法阵,而在法阵的中心,则嵌着浅褐色的大块木头盖子。 在现实世界,仪式法阵早已被祝拾所处理,地下室的入口亦是不复存在。我在那以后偶尔也会回归到这个房子做检查,可以确定十五楼地下室已经成为了自己无法再进入的地点。 因为仪式法阵的线条都被我用脑子牢牢记住,也用手机设备拍照记录过,所以之后我就尝试在其他地方复刻过,甚至还隐瞒祝拾,偷偷地进入十五楼房间做过实验。遗憾的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十五楼地下室的出现很可能本来就是个意外中的意外。孔探员之所以能够将其召唤出来,并不是因为他掌握了将其顺利召唤的知识,仅仅是“机缘巧合”罢了。就连这个机缘也与他本身无关,而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把我和十五楼地下室的神印碎片连接到了一起,同时为了能够把我指引到那里,使得本不应该生效的仪式法阵奇迹般地生效了。 木头盖子被小长安打开,灰白色的混凝土阶梯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一切似乎都回归到了我们一起接触十五楼地下室的那天,只是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怪异世界的新手,而长安则变成了小孩模样。 “我不止一次想象过,当真正发现怪异之物的时刻降临之际,自己可以有多么的开心。因为那样我就终于可以证明,自己那些暧昧不清的记忆并不是虚假的,在过去向他人述说的话语,也不是丢人现眼的谎言……”小长安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幽邃惊悚的入口,“但是……我让自己失望了。 “我不敢进去……明明是站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面前,我却害怕得浑身发抖。然后,我想到了庄成…… “如果是他……大概是会选择进去的。哪怕得不到任何在进入之后还可以原路返回的保证,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进入。我相信他会做出与我截然不同的抉择。 “但是……说不定,我是想要看到他也像我一样,在恐怖的事物面前选择放弃。或许我之所以一直陪着他去怪谈地点冒险,也是因为想要见证到他放弃的时刻。如果就连他那样的人物到最后都会放弃,我就可以原谅自己了。可能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才会把这个地下室的存在告诉给他的。” 听到这里,我便接着说了下去:“那么你就只好失望了,因为我还是走进去了。” “……是啊。” 小长安语气奇怪地回应,同时看了地板上的黑暗入口好一会儿,接着居然也迈出步伐,一步步地走了下去。我并未阻止他,因为我也想要再次进入这个地下室看看。 虽然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起怪异事件,但是十五楼的地下室并不像是单机游戏的“教程关卡”那么简单。哪怕是水师玄武以幽冥一击把我所有的身体和灵魂都粉碎、令我误以为自己就要到此为止,事后也证明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十五楼的地下室纵使没有任何破坏力显现,却把我引以为傲的一身力量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那是真正意义上把我逼到绝境的一次经历。 只不过,这处梦境里面的地下室终究还是和我的记忆不一样。阶梯之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我尝试召唤出火球照亮周围,却照不出自己记忆里的风景。依旧是一片连光线都无法穿透的黑暗,甚至让人怀疑这片黑暗没有尽头。 长安本人从未在现实世界进入过这间地下室,当然不会清楚内部长什么样子。 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下来时的入口。不知何时,入口消失了,就连阶梯都一起消失不见。我和小长安一起站立在了这片令人不安的、一望无际的黑暗虚空之中。 这方面倒是和我的记忆差不多……这么想着的同时,我记起来了长安以前说过的话语。 长安虽然没有真的进入过这里,但是有做过相关的噩梦。他说,噩梦里的他被一只大手抓进了黑漆漆的洞穴之下。之后入口消失,他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小长安没有继续移动了,仿佛是在说这里就是自己的终点。 他先是以莫名的目光看了一眼我召唤出来的火球,然后看向了我,说:“阿成……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见到他这么称呼我,我就说:“你总算是清醒了吗?” “清醒?是啊……现在的我非常清醒。”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语气里闻到了不对劲的气味。明明我都来拯救他了,他却好像并不开心,反而还透露出来一股疏远的气息。 “你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问。 “我很清楚,是银月在我体内复苏了,对吧。”他以冷静的声音说,“我一直都在这里看着,看着银月在现实世界做的事情。只是我无法去到外界,被她封印在了这个地方。” “封印……你是说这片黑暗吗?”我问。 “十五楼的地下室是我一度逃避的梦魇,银月将其化为精神的囚笼,困住了我的思想。之前你所看到的那些场景,不过是我在这片黑暗之中产生的回忆罢了。” 随着他说出这些话语,我这才注意到,黑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条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铁锁链,牢牢地捆绑住了他的手脚腕。 这些铁锁链只不过是梦境里的象征性物件罢了,真正束缚住他的不是这些,而是这片无光之地本身。 见到他出乎预料的镇定,我便顺势问了下去:“你知道从这里离开的方法吗?” “知道。要真正离开这里,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他居然真的回答了,“第一,必须在这片没有出口的黑暗梦魇里,把不存在的出口找出来;第二,必须斩断我与银月之间的联系,把我的记忆与她的记忆切割开来;第三……” 他停顿了下,然后说:“必须要说服我,让我自愿从这里走出去。” “慢着,听你言下之意……你是不愿意从这里走出去?”我难以置信地问。 他竟不语。 “你难道想要让银月一直霸占着你的身体,自己永远留在这片黑暗之中?”我问。 “可是……就算回归到现实世界,又能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或者说,会有人期望我回去吗?”他语气低沉地说,“爷爷一直不喜欢我,祝拾八成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哥哥,要不是我不靠谱,她也没有必要硬生生改变自己,赔上人生去做那么不适合她的事情。 “我曾经想要吸引我父亲的注意力。他虽然一直都见不到人,但是每当我在外面惹是生非,他就会托人帮我处理烂摊子,所以我以为他其实还是爱着我的……可是,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复活妖怪的容器而已。之所以会隐隐约约地透露出重视我的态度,估计也只是因为我在他的计划里面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 “而我的母亲则是吃人的妖怪,就连她也都只是把我当成了‘复活’自己的工具,对于我这个儿子本身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在外边交到的朋友也尽是群虚情假意的酒肉朋友,只是因为我有钱还经常请客,所以才会嬉皮笑脸地聚集在我的身边。一旦我真的惹上麻烦事情,他们一个个比谁都跑得快。 “这个地方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相对应的,也不存在任何会让我难过的事情。所以啊,阿成,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归到那个令人难受的现实世界呢?” “那我呢?”我问,“在你看来,我难道就不是你的朋友……就无法成为让你回归现实世界的理由了吗?” 说话的同时,我拼命思考他所说的“三个条件”。 要在这处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地找到一个出口——这个条件听上去无处下手,但说不定是三个条件里面最容易解决的。我其实并不是毫无解决的方向。尽管还没有进入实践阶段,不过还是有些底气的。 至于把长安和银月的记忆切割开来,也是个听上去相当困难,实则并非毫无希望的事情。在成为大无常以后,我对于那些有形无形的事物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就算是让我去燃烧“记忆”这种抽象之物,我也未必就做不到了。至少在赝造水中月的辅助下,我已经可以接触到他人的精神世界,自然也可以尝试直接燃烧他人的精神。 而由于我的火焰可以做到识别敌我,只要怀着“仅仅针对银月”的念头去烧,纵然长安和银月的精神紧密纠缠在了一起,我也可以做到仅仅燃烧掉银月的记忆,把长安的记忆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 但是我无法立刻动手,因为我的灵感阻止了我——千万不要那么做,那种做法绝对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恶劣结果。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可以成为那个理由呢?” 而对于我的话语,小长安先是这么反问我,然后说了下去:“明明你都欺骗了我。” “我欺骗了你什么?” 虽然问出了这句话,但是我的心里依稀浮现出了答案。 “我是因为你坚持不懈地追求怪异之物,所以才会那么憧憬你的。而在这件事情里面存在着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我认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怀揣着对于怪异之物是否真实存在的迷茫艰难前行。我以为你是坚持了我所无法坚持的事情。”小长安定定地凝视着我,“但是真相……完全不是那样的。 “你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超能力者,所以你才可以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道路。怪异之物的存在已经被你自身的存在所证明,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自己之外的怪异而已。虽然这里面大概也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苦头,但是那种程度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做到。 “你辜负了我的期望……阿成,你根本就不是我憧憬的对象。” 317 梦幻长安 追逐明确存在的目标,与追逐就连是否真实存在都不知道的目标,对当事人造成的心理压力是云泥之别。前者考验的仅仅是恒心,而后者考验的则是更多。 我曾经也对祝拾说过,如果我不是超能力者,未必能够坚持调查怪异事件到如今。虽然祝拾说过就算我没有超能力,肯定也会毫无变化地追赶下去,但那终究是假设性叙事。就像是我会思索自己是否能够做到一样,其他人肯定也会对于我是否能够做到抱有怀疑。就如同现在的长安。 他确实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并不是从这个梦境里面,而是从过去积累在心里的虚妄幻想里面清醒过来。他似乎已经对我幻灭了。 “当然,我很清楚你在听到我这么说以后,心里会怎么想。”他说,“你一定会觉得我这个人很莫名其妙,对吧?一切都不过是我自顾自期待、自顾自感觉被背叛而已。我不过是个可笑的丑角罢了。但是啊……” 说到后面,小长安的声音变得无比惆怅,像是尽管无法继续幻想,却也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长不大的小孩。 无颜面对祝老先生和祝拾,被父亲应凌云和母亲银月当成耗材和工具,就连友情也在心中陷入黯淡,现实世界再也没有能够帮助他走出黑暗的闪光事物。 他好像再也无法继续支撑起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了。 “所以呢?你是想说,因为我让你失望,所以无法吸引你回归现实世界?”我问。 “你回去吧……庄成。” 他这次连名带姓地喊了我,同时认命似的闭上双眼:“谢谢你为了救我而耗费那么多的力气,但是,已经不行了。就让我死在这里,然后被银月彻底吞噬吧。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思考了。” “不打算继续挣扎了吗?你是想要就这么让邪恶的吃人妖怪继续侵占你的身心?”我问。 “放弃我吧。”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疲倦。 看到他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我的脑海里面闪过了先前在梦境里面的种种见闻,然后做出了判断。 “——你并不是长安吧。”我说。 “什么?”他睁开双眼。 “你露出狐狸尾巴了,银月……我的朋友可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脆弱。”我说,“我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梦境里面会有那么多长安不应该知道的信息。这都是因为你的力量吧。 “从远古时期开始,梦境就被人们视为极其神秘的领域。有人认为梦境可以提供暗示过去和未来的线索,甚至有着预知梦的说法。以前也有人跟我讲解过,人的意识是可以超脱时空的,占卜术之所以可以收集过去和未来的信息,就是利用了意识的先天超脱属性。只是人类受限于自身桎梏,无法淋漓尽致地发挥其性能。 “而银月,你不一样。身为人外之物的你可以不拘泥于人类的先天限制,因此你甚至可以靠着自己的异能随心所欲地修改历史。想要窥探到长安未曾亲眼目睹过,却切实发生在其周边的历史,亦是不在话下。 “仔细想想也可以明白,现在的你和长安不分彼此。某种意义上,你就是误以为自己是银月的长安,也可以说你是有着长安记忆的银月。因此在精神世界,不可能只出现了长安,却没有出现你——除非你是在以长安的形象与我互动。” 小长安说:“还在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你就这么无法接受我对你幻灭吗?” “更加重要的是……银月,就好像人类无法真正理解你的思想一样,你也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的思想。”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或许你是认为长安把我当成了偶像,而人类一旦对偶像幻灭,自然就会对其失望透顶,恨不得把过去憧憬偶像的自己都抛弃……但是我和长安之间可不是偶像和粉丝的关系,我们是朋友。 “就算起初结交的契机是出于误会,我们也已经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中间积累的感情,事到如今,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都是误会’就可以统统斩断的。 “你只是想要让我放弃拯救长安而已。” 小长安皱眉。 “哪怕事情真的就是你说的那样……”他说,“如果我真是银月,之前又为何要向你展示那么多我过去的烦恼?那里面有不少都是与你以为的主旨无关的内容吧?” “因为你的灵魂遭到了我的重创。”我说,“我的火焰可以分辨敌我,不可能会破坏长安的部分,因此在之前重创你的时候,大概率是只对于你银月的成分造成了巨大破坏。 “再加上你的灵魂原本就存在着因无法消化长安记忆而存在的矛盾,重创使得你一时间压制不住长安的自我认知了。直到中途,属于你的自我认知才总算是重新占据了主导位置,并且开始尝试蛊惑我——我说的都没错吧?” 小长安先是沉默,然后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在成为大无常之后,智慧就增长了很多啊。 “不,这不是智慧,而是直觉吗……虽然你的推理里面并没有超出你自身已有知识的部分,但是之所以可以这么快就得出结论,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用直觉把握住了真相,再反过来逆推了过程吧。 “这样的话,就算我再怎么对你的推理挑刺也没用了。” 他似乎放弃了反驳,却没有变成银月的外貌。 “还不打算变回自己原本的外表吗?是想要继续用我朋友小时候的面孔蛊惑我的心灵,还是说由于灵魂的重创,你就连在精神世界把自己变回去都无法做到了?” 我一边说话,一边召唤出来火球:“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无处可逃了,银月。接下来只需要把长安之中属于你的精神成分烧个一干二净,你就要彻底完蛋。” “现在的你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你不是会在动手之前说那么多废话的人吧?”他冷眼瞧着我,“其实你也明白,如果消灭了我,我的儿子也要不复存在。” 被他说穿心事,我只能把动作停止。 “就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庄成。” 银月用长安的脸,露出了无比恶意的笑容。 “——‘祝长安’这个人格,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我编织出来的谎言,不过是一个‘幻觉’罢了。” 318 水面的银月 我所认识的朋友……只是一个幻觉? “你以为突然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我就会相信了吗?”我问。 “怎么,你的直觉到这里就不灵验了吗?我都已经告诉你答案了,是不是荒唐,你只需要稍微深入思考,就可以想得明白。”孩子外貌的“长安”笑着说,“或许在你看来,是先存在‘祝长安’这个人格,而‘银月’的记忆则是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从其人格里面出现……但那是错误的先后顺序。 “早在长安诞生的那一刻起,我的记忆就以血脉传承的形式存在于他的本能和无意识之中,先出现的其实是我才对。只是当时还是幼儿的长安无法承载我的全部,所以出于妥协,我就只能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一部分,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仿佛空白的意识一样。 “直到他的发育阶段发展到出现第二性征的青春期,我才终于认知到了真正的自我,同时更多的传承记忆从意识内部复苏,力量也初步显现。祝家将其称之为‘魔物血脉失控’,真是天大的误会,那是顺理成章的自然成长。虽然之后遭到封印,但是我并没有消失,只是重新潜伏回了本能和无意识的领域而已。 “既然你了解过神秘学知识,那么应该对于某些与神秘学接壤的心理学知识有着了解。表层意识和无意识的关系,就好比是水面和水的关系,后者才是意识真正的主体。 “‘祝长安’这个人格,就好比是我做的一场浅梦……而一旦把我这个主体删除,长安也就没有了可以继续存在的道理。哪里有离开了‘水’依旧可以存在的‘水面’呢?如果你强行删除,最后留下的只会是个空白的人格。 “这个人格以后还可以继续成长,也可以再为自己冠以‘祝长安’这个名字,但那必定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长安了。” ——他说的都是真话。 虽然我可以像个“杠精”一样质疑他,但是我的内心已经给出了答案。 “就算这是真的……那又如何?”我毫无动摇地说,“如果长安只是幻觉,我只要想办法将其变成真实的就可以了。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像你这种可以把幻觉变成真实的妖怪,那么长安就还不算是完全没有拯救的希望。” 说完,我便意识到了,恐怕这个看似超常的答复,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长安”——银月的立场是求生,而不是自寻死路,那么最应该做的事情就不是告诉我长安已经没救,而是想方设法把自己与长安的生死绑定在一起的同时,告诉我长安是可以拯救的。 他并未直接那么告诉我,而是采取了类似于激将法的话术。 “是啊,你多半是会这么说的。因为你和应凌云很相似,都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轻言放弃的人。”“长安”笑了,“我的父亲、我的儿子、我的情夫……他也喜欢紧紧抓住那种不存在的幻影。真是天真得可爱。 “如果我先遇到的是幼年期的你,说不定会像是在暗中杀死他的父母一样,先杀死你的父母,再以养母的姿态把你领回家,然后让你爱上我吧。” “不要把我和应凌云混为一谈。” 我一边回应,一边思索破解这个局面的方法。很可惜,现在的我要杀死银月简单,要拯救长安却是无能为力。纵使成为大无常,我的力量也终究只是专精于破坏,而非守护和拯救。纵使把赝造水中月的功能全部摸透,也无法将其用在作为力量源头的银月身上。 但是我可以先把银月控制起来,之后徐徐图之。即使我做不到拯救长安,也会有其他可以做到的人。就比如说法正,既然他想要拉拢我治世主义阵营,那么就有必要拿出相对应的诚意。他是非常资深的大无常,哪怕自己也不具备那种专业对口能力,或许也会知道谁可以做到。让他替我想办法不失为其中一个方向。 长时间控制银月虽然不是简单的工作,但是既然我之前可以将其活捉回来,之后她再想要逃跑,我也没有道理无法再次将其捉回,大不了就一直用火焰烧她的灵魂,让她长时间处于无法苏醒的状态——忽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 活捉银月不止是我的目的,也是水师玄武的目的。就连我都觉得长时间控制银月并不容易,那么水师玄武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他和全盛时期的银月是同一层次,而银月则可以在月隐山一带发挥全盛时期力量。纵使他可以靠着“金丹”一击就把银月消灭,也没有道理以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做到将其活捉。别的不说,哪怕他真的奇迹般地活捉了银月,只要后者稍微修改下历史,那么他就要前功尽弃。 “是哪里不能混为一谈呢?归根结底,你们想要的,都只是对于自己方便的对象而已。”“长安”接着说,“虽然你表现出了对于长安这个朋友不离不弃的态度,但是你真的有那么在乎他吗? “不,你在乎的只是自己而已。在我说出长安的人格只是我编织的幻觉之后,你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而是迅速地冷静下来,想办法如何解决这个课题…… “我就认同你有着过人的精神力吧,可这真的是对于朋友感情深厚的表现吗?过去也是如此,当你意识到自己真正接触到怪异世界之后,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和长安做出切割。在你看来朋友远不如冒险重要。当你为了冒险而舍弃朋友之际,不会为此落下哪怕一滴泪水。 “现在也是如此,如果说长安是被我这条恶龙抢走的公主,那么你这个勇者也不是为了拯救公主而来讨伐恶龙的,而是为了讨伐恶龙才要拯救公主。陷入险境的朋友是次要的,险境本身才是你真正追求的。你不过是非常喜欢‘对于朋友不离不弃的角色形象’,并且热衷于把自己代入进去而已。 “你甚至都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并肩作战的可能性。或许你会觉得这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但是如果交换立场,是他对你这么说,你又是否可以甘心接受?把自己都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放在朋友身上,这就是你尊重朋友的方式吗? “长安是我的侧面,我现在对你说的,就是我的儿子心里所想的。而接下来我要说的,也是他想要对你问出口的话。 “——在你心里,我这个朋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不知为何,“长安”似乎是想要挖掘我的内在,拷问我的真心。 “我承认,长安——或者说朋友在我的心里,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说,“所以这又怎么样了。没有把朋友放在比一切都重要的位置上,朋友就不是朋友了吗? “我为长安被卷入危险而感到急切,想尽方法也要拯救他;与此同时,我也为自己能够参与朋友的险境而感到兴奋,想要作为挑战者攻克这个险境。难道只有后者才是我真实的情绪,前者就是弄虚作假的情绪了吗? “两边都是我真实的情绪,少拿非此即彼的诡辩话术蛊惑我,银月。而且,我现在说的,也是可以用在你身上的道理。” “长安”反问:“我?” “我这个人脑子里面确实只有自己,但就算是我也不会想要和像我一样的恶人交朋友,而长安就是那个和我不一样的好人。他的本性就是会更多地为他人着想,所以我才会和他交朋友。”我说,“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在朋友殆精竭虑拯救自己的时候,还一门心思埋首在自己哀怨情绪里面的人。 “或许我是真的令他幻灭了,他也是真的为我偶尔冷淡的表现而感到伤心,但那不是他全部的情绪。如果是长安本人来向我抱怨倒是另当别论,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抱怨?就拿最简单的一个证据来说,如果他那么容易就对我死心,你过去还有必要想方设法杀死我吗? “少在那里对我朋友的思想断章取义了,我的朋友没有那么软弱!” 我让自己的话语掷地有声,而“长安”听了,竟反射性地说:“——那还用说?” 话音落下,他自己先愣住了,然后摇了摇头,笑着说:“看来我的灵魂是真的被你伤得不轻啊,意识还是有些不清不楚,就连自己做的一场梦都可以反过来影响到自己……” 银月居然会受到影响? 我立刻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 “以你的力量,应该可以把长安分离出来,使其作为独立于你的人格继续存在吧。”我还是把主意打到银月的身上去,“只要你做成这件事情,并且发誓今后不会再对我身边的人出手,我就可以饶你一命。” “长安”竟不假思索地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虽然长安只是你编织出来的梦,但是他依旧会妨碍到你的精神圆满。如果能够将其切割到外部,对于你自己来说也不是件好事吗?”我问,“还是说……你真的不要命了?”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对你来说就没有用处了吧。更加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做,我早就已经把他分割出去,或者直接删除掉了。”他说。 319 回归现实 回头重新推敲“长安”的态度,便可以品出来一些不和谐的味道。 以作为银月的立场出发,他只需要让我产生“如果想要拯救长安,就不可以消灭银月”的想法就可以了。然而他对着我说出了一些多余的话,似乎是在试图否定我对于长安的友情。 这种做法对他来说是没有好处的,我越是在乎长安,越是对他有利。可以看出来他尽管是在断章取义地表达长安的内心,不过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自己断章取义的感情驱动,想要质问我对于长安的友情。是因为他实际上有着其他的深意吗,还是说,我对于银月灵魂的烧伤真的就有那么严重,所以他才会呈现出这种前后矛盾的态度呢? “你说自己做不到删除长安的记忆是怎么回事?”我问。 “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记忆,所以我不可以将其删除。”“长安”居然这么说。 “在你眼里……在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年的妖怪眼里,自己作为长安度过的不到二十年的人生……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要误会,你们这些人类之间的感情来往,在我看来毫无价值。我所重视的,是‘我自己’的记忆。”“长安”说,“我已经调查过了月隐山的历史记录,看到了你与水师玄武战斗的种种。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是先天显灵,先天显灵居然真的存在…… “真灵、梦想、轮回,以及显灵……这些传说境界都与‘自我的验证’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性。虽然你的显灵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真正显灵,但是你应该也对于自己的状态有过一些简单的感悟吧。 “明明身体都被消灭了,灵魂都不复存在,那么‘我’到底在哪里呢?而除了‘我’,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是可信的呢?”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似乎理解了他想要表达的真意,“你是能够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妖魔……或者说,你有着足以把现实世界当成幻梦肆意妄为修改的力量,所以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自我才是真实不虚的……” “长安”沉声道:“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可以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在弱小时期,我掌握的仅仅是制造幻觉的力量。 “后来我挑战自证真灵之道,一步步地领悟了有相无相之意,这才将‘制造幻觉的异能’进化成了‘化幻觉为现实’的异能。 “于是,我明白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场大梦,物质不过是虚妄,只有自己的意识才是真实的……不,就连我们的自我,都很可能是虚假之物……” 说到后面,他居然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我无法理解他的话语。在失去身体和灵魂的期间,我最深刻的感悟,便是“自我乃是不证自明之物”。虽然没有办法证明其所在,但是没有比起自我的存在更加可信的事物了。这个道理不止是适用于我和银月,更是适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而他却说就连自我都不可相信,这又是何意? “……总之,我可以接受自己生命的消亡,甚至视情况而定,就算是自我的消亡,我也可以接受,但是……”“长安”深深地吸气。 “这不对吧。”我质疑,“我听古月神说过,你最根本的愿望,就是自己身为生物最基本的欲求,也就是生存,或者说是自我的延续……而你却说可以接受自我的消亡?” “所以古月才无法成为我的报身,生物最基本的欲求是生存?她就连生物都不是,只是一个现象、一个信仰灵,所以才会误会生物最基本的欲求是什么。”他冷笑,“我最根本的愿望确实就是我身为生物最基本的欲求,但那欲求并不是生存,而是繁衍。 “为了传承自己的遗传因子,有些生物里的雄性会把自己喂给雌性,有些生物会在衰老时自觉死亡以腾出资源让给年幼者。当一个生物完成繁衍使命之后,其生存对于族群来说也就变得不再真正必要。 “而对于我来说,所谓的‘繁衍’,并不是把自己的遗传因子传承下去,那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的物质而已。我要传承的是自己积累的精神性事物,也就是记忆。 “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积累的记忆发生损失,更加不会主动施加任何删减。就连‘我’都可能是假的,只有记忆才能够成为象征着我的‘遗传因子’。” 他所说的自我的虚假,听起来并不是指真正的银月早已死去、自己仅仅是另外一个银月这种事情,而是某种更加根源性的恐惧——这似乎和他所说的“自证真灵之道”有关系。 正当我要深入询问之际,忽然,周围的场景出现了新的变化,一股未知的力量正在从视野的边缘涌入。 我反射性地以为是“长安”在操纵梦境,想要趁着用话术吸引我注意力的空隙做些有利于自己摆脱困境的事情。然而,都不用仔细观察,我就意识到真相绝对不是那样。因为突然出现的未知的力量一看就不是银月所能够施展出来的。 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的,竟是灰色的雾。 就像是舞台装置喷射出来的干冰气体一样,灰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把我和“长安”团团围住。 这是虚境的灰色雾气! 就连“长安”自己都流露出来诧异的情绪,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是他吗。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愿意放过我……” 灰色雾气好像是要把我驱赶出这处梦境。 虚境的力量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多半是应凌云在外部运用神印碎片之力,沿着某种途径侵入这处梦境。 可是……这没有道理。为什么应凌云的神印碎片之力会在这种时刻出现呢? 如果他有办法从外部直接输送神印碎片之力到银月的精神世界里面来,那就意味着银月从最开始就没有逃出过他的手掌心。虽然对于他能够使用神印碎片之力具体做到何种地步的事情尚不清楚,但光是有着足以封禁一切异能之力的灰色雾气,想要抓住银月就不会需要耗费太多功夫。 从水师玄武可以精准找到月隐山这一点来看,应凌云肯定是能够通过自己对于银月的了解把握住其去向的。所以他或许都不需要雇佣水师玄武,自己就可以做到活捉银月。虽说结合他过去的种种事迹,很难相信他真的具备随心所欲操纵灰色雾气的本事。 先不管那些,难道说应凌云是趁着我入侵银月的精神世界,从外部对银月做了什么?我立刻就去观察外界,然而似乎是受到灰色雾气影响,我居然无法顺利连接到外界的火焰和热量。 与此同时,我立马全力施展火焰,尝试驱散周围的灰色雾气。火海顿时咆哮着吞噬了黑暗地带,并且与灰色雾气纠缠在了一起。而在火光之中,能够封禁异能之力的灰色雾气居然真的停顿了一两秒钟,旋即火焰还是无法抵御,在灰色雾气之中悉数熄灭。 纵然是以大无常领域的力量,面对神印的灰色雾气之力,竟还是如此束手无策。 灰色雾气逐渐地阻挡了我的视野。 而在最后,“长安”则向我发出了声音。 “阿成,就如你之前所说,对于你的那些抱怨,只是我所有感情里面的一小部分而已。”他说,“不过反过来说,那些抱怨也是我真实存在的烦恼。 “虽然仅仅是占据了我内心的一隅,但是,就好像无法杀死你,我作为银月的精神就无法圆满一样。面对银月这般庞然大物,但凡我作为长安的一面有着头发丝那般粗细的裂纹,都会被其放大一万倍,化为无法跨越的天堑。 “所以啊,阿成…… “之后我就加把劲多给银月这条死狐狸心里找点不痛快,你千万要记得捞兄弟一把啊!” 长安丢人现眼的声音透过灰色雾气响亮地传了过来。我可以肯定,那不是银月,就是长安。我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也大声地回应:“那还用说?” 长安似乎笑了笑。 然后,灰色雾气彻底把我淹没。 - 当我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场景已经变回了月隐山一片狼藉的山顶。而银月则不知何时从我的面前消失了,徒留我在这片山地上茕茕孑立。 银月去了哪里? 她是不可能自己离开的,也就是说,有人把她带走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虽然我刚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银月的精神世界里,但是以我如今的直觉和感知力,如果有人趁着这段时间靠近到银月的身边来,纵然是在精神世界内部,我也应该可以觉察到外界发生的异常变化才对。 别说是应凌云自己了,就是再来一个全盛时期的银月,也休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偷走。这种事情到底要怎么才能够…… 先冷静,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银月的身体里面应该还残留着我留下的热量。 我闭上双眼,仔细地感知自己留在对方身体内部的热能记号。 320 神癸灵丹 很快,我就感应到了银月身体内部的热能记号。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我只能把握到这个热能记号的存在,继而把握住银月的身体状态,却无法锁定到银月此时此刻的具体空间坐标。当我想要去观察银月所处场景的时候,便觉得自己的感知视野像是出现了一片灰色雾气,看不透彻那边的具体情况。 是灰色雾气正在阻碍我的感知。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意外。不是因为灰色雾气可以阻碍我的感知,而是因为灰色雾气居然无法完全阻碍我的感知。这可是神印碎片之力,按照以往的经验,想要切断我与热能记号之间的联系,不会比起用铁刀切断蜘蛛丝更加困难。 先前也是,我用自己的火焰去妨碍灰色雾气,灰色雾气还真的受到了我的影响。虽然只是影响了那么一两秒钟而已,之后很快就被反过来压制了,但是我的力量居然可以对于改天换地的神印伟力起到效果。 这也是我变强了的铁证。 只可惜,现在的我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要想反过来压制灰色雾气,还不知道有多长的道路要走。而且…… 以后我恐怕很难再继续变强了。 我的潜力已经全部兑现了。我能够感觉到,一直以来积压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力量,全部转化为了自己可以操纵的火力。今后,无论面对的是再怎么强大的敌人,或者是再怎么恐怖的危险,都无法再像是以前一样在危机之中说变强就变强。现在的我已经是完全体了。 过去的我是潜力无穷的大无常资格者,而现在的我就是大无常。 要想继续成长,那就只有往其他方向上使劲,看看能否触类旁通,或者是钻研力量的使用技巧等等。 前者恐怕是没指望的,由于山两仪的朱雀之种,我不具备操纵火焰力量以外的天赋。“炼器”这个方向倒是可以探索探索,只是考虑到自己一直以来在这方面的奇怪表现,总感觉不会有那么顺利。 至于后者……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以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钻研法力的使用技巧云云,只是在力量还在突飞猛进的时期,比起花费时间和精力钻研技巧,还不如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解放力量上。说不定昨天刚刚学会的技巧,到了明天就匹配不上变得更强的力量了。而现在既然力量无法继续进步,就只能指望技巧为自己带来的化学反应。 眼下还是先集中在银月那边。其实我多多少少也明白了银月如今到底是被带到了哪里去。这种受到灰色雾气阻碍的感受,和我过去某次经历有些类似——那就是身处于独立现实空间内部的时候。 当时的我也难以沟通到自己设置在现实世界的“萤火虫”,眼下只是屏蔽的力度被强化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已,还没有到达我认不出来的地步。说句题外话,不清楚是我想多了还是如何,与另外一片空间之间的屏蔽力度被强化到了这种程度,不知为何令我联想到了十五楼地下室的隔绝体验。 现在的银月大概是被转移到应凌云设置在其他地方的某处独立现实空间里面去了。 上次的独立现实空间,我是可以靠着自己神印碎片持有者的身份和火焰传送无视防火墙强行侵入的,而现在的独立现实空间很可能是改变了防火墙机制,或者是简单粗暴地针对性增加了“庄成不准入内”的黑名单机制,使我无法做到相同的事情。 对于银月来说,比起落入我之手,落入应凌云之手应该是她更加无法接受的处境。至少现在的我还没有找到单独消灭她并留下长安的方法,而应凌云却很可能具备了以她作为活祭品复活真正银月的方法。如此一看,除去有想法邀请其加入自己阵营的卦天师,现在这个银月还真是举世皆敌。 应凌云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是冲突的,我不能允许应凌云把银月当成活祭品消耗掉,因为那等同于是要把长安当成活祭品消耗掉。好在现在的我应该暂时不需要过多担心应凌云会在这么早的阶段就付诸实践。以银月现在被烧到支离破碎的状态,很大概率是无法胜任作为活祭品复活真正银月的工作。 应凌云应该会想办法先把银月治愈好转,那肯定是个非常困难的任务。怎么说那也是我这个大无常留下来的烧伤,虽说可能不及宣明那么了得,却远非正常烧伤可以比拟。当然,如果他要在这件事情上也用到神印碎片之力,事情就要两说了。 既然无法顺利侵入到银月所处的地方,我就只能先把注意力抽回来。就在这时,我感应到了其他的事物。就在附近,有着我留下来的火焰和热量。 如今的月隐山一带到处都是我的余火,而此刻这个从某处传来的反应却不太一样。虽说其存在感无比稀薄,我都险些将其忽略过去了,但那无疑是从“被我杀伤之人”身上传来的反应。 源头就在距离山顶不远的地方。我顺着这个反应的指引向那里移动,深入了破败不堪的山林,随后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是水师玄武,他把山林里面凸出地面的岩石当成凳子,脸色衰败地坐在上面。见到我靠近过来,他抬起目光看了我一眼,意识似乎不是特别清楚。 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并不是什么廉价的形容。他看上去好像还有着意识,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差别。我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具体定义他现在的状态。说不定可以用一些水生动物来举例。 就比如说是螃蟹吧,我以前经常听别人说不能吃死掉的螃蟹,心里就会纳闷。无论是吃什么动物,人基本上都是先将其杀死再烹饪的。有些牲畜如果是刚死的就可以拿去烹饪,轮到螃蟹的话却不知为何就不可以。 后来我查询过资料才知道,像是螃蟹这种节肢类冷血水生动物,就算是身体大部分部位都死坏腐败了,也可以继续活下去。反过来说,如果是已经死掉了,哪怕是刚刚才死掉的,或许身体早已腐败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人类是先死亡才成为尸体的,而很多螃蟹则是先成为尸体,再挑个时间死掉的。 水师玄武居然也表现出了类似的性质。 我的火焰毫无疑问是杀了他,谁能料到他在被杀害以后还可以再继续活动一会儿。 同时,我也明白了银月是如何被带走的。 把银月带走的人应该就是水师玄武,他趁着我侵入银月精神世界的时候,使用了提前准备好的传送手段,把无法动弹的银月传送到了不知何处的独立现实空间。这个手段在他原本的计划里面,应该就是拿来活捉银月的制胜王牌。独立现实空间是应凌云的天下,一旦被传送到那里去,纵然是银月也只能成为瓮中之鳖。 先前在梦境里面之所以会突然出现灰色雾气,大概也是因为银月已经被水师玄武传送到了独立现实空间,而防火墙机制则想要把我强行登出。并不是应凌云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灰色雾气,那仅仅是机制的被动体现而已。 而我之所以无法感知到水师玄武的活动,则是因为他在实质上已经是个毫无生息的死人了。这是只有他这般接近大无常,又对我具备先天属性优势的角色,才可以在濒死之际做到的“伟业”。 他看了我半晌,这才发出一声感叹:“……想不到居然会有天生就可以打开第二道门的人。” “第二道门?”我问。 “猎魔人有两大极限,也被形容为两道大门。突破第一道门的,就是大成位阶;而突破第二道门的,就是大无常。”他说。 “原来如此,多谢赐教。” 我想到了其他事情,但在这里,还是先把心思放在了与他对话上:“把银月带走的就是你吧,而你已经差不多要死了,光是现在可以和我对话就是个奇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你是说什么?”他反问。 “如果你不是把时间花在带走银月上,而是专心逃跑,再结合你的丹药能力,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从我的手底下捡回一条性命——就像是当初你从宣明那里逃跑一样。”我说,“你和应凌云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好吗,有必要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不,我和应凌云之间并不是朋友。我们只是泛泛之交,是互惠互利的交易关系。”他说,“但是,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因此对他做出了约定,说过绝对会把银月带到他那里去。 “我已经活了数百年,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我改变过自己的外貌、改变过自己的名字、改变过自己的性格……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主动毁约过。凡是自己立下的约定,都会拼尽全力实现到底。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也是最后一件能够让我感觉到的‘我之所以为我’的特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人如果不坚持做自己,天地都不会允许其存在。 “所以哪怕是死,我也要把自己说过的话坚守到底。” 他的眼神里面没有浮现出丝毫后悔的色彩,我不由得在心中叹服,然后问:“那么……你为什么没有把自己和银月一起传送走呢? “就我自己的经验,应凌云应该可以在他的独立现实空间内部无限重启时光。虽然这种重启无法把你在外界失去的灵魂也修复,但是说不定可以勉强吊住你的性命。 “而等到未来,没准他还会大发善心把你复活过来。诚然,那样肯定会让你再次欠下巨大人情,不过你至少也可能不用去死了吧。” “因为我对你也有约定。”他面不改色地说,“什么未来、什么说不定、什么没准和可能……那些事情我不管,我不会把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建立在那种不确定的基础上。 “你忘记了吗?我有跟你说过,就算是你把我给杀了,我也要想方设法把丹药交付到你的手里…… “现在就是我对你兑现约定的时候了。” 说完,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掌,而他的全身则失去了一切颜色,像是水构筑而成的人形状。水色的法力光芒从其身体之中点点滴滴析出,向着他的掌心处迅速地汇聚而去,他的身体在光芒之中变得愈发透明化。 “制作神葵灵丹需要我的魂魄,反正我都快要魂飞魄散了,就在这里现场为你炼制出来吧。”他说。 “……你最后还有什么遗言吗?”我问,“如果是不太麻烦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去做。” “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但是我可不想要在临死前再欠下一桩人情。现在可以这么干干净净地消失,我的心情其实还是挺痛快的。”他说,“不过……倒是确实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这是我最后的警告,庄成,你千万要小心—— “虽然和我所知道的显灵可能不太一样,但是你所拥有的,毫无疑问就是显灵的天赋,也是山两仪最想要的天赋。他一直都在掠夺他人的力量,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而你则是他最理想的猎物……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变得更强吧,庄成。 “变强到就连山两仪都要难以置信的地步,然后用那份力量打倒他吧。” 听完这些话语,我点头,说:“当然。” 水师玄武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全身都溃散,化为一滩水渍散落在地。 只有一枚水色的灵丹悬浮在空中,在深夜里散发出细微的荧光。 321 大成麻早1 我伸出手,把悬浮在空中的神癸灵丹拿了下来。 看着这个水色的灵丹妙药,我回想起了自己过去领受过的预言,心里出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下真是印证了卦天师的预言。这一趟月隐山之行,在“拯救朋友”和“得到灵丹妙药”之间,我最多只能成就其中一件事情。而到头来,我再次丢失了自己的朋友,却把神癸灵丹给拿到手了。 至于这两件事情之间为什么会存在“只要得到其中一者,就会失去另外一者”的关系,坦白说我还是无法想得特别明白,只能以自己浅薄的智慧揣摩一二。 问题的关键说不定还是水师玄武,如果他之前没有能够从我的火焰之下争取到些许苟延残喘的时间,那么之后就无法趁着我侵入银月精神世界的空隙,将其转移到应凌云的独立现实空间,更加无法坚持到为我炼制出灵丹妙药。 反之,就会变成现在这样。银月被传送走,而他则将神癸灵丹送到了我的手里。 或许这里面还有更多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关键可能不是在水师玄武身上,而是从更早的阶段就出现了分歧。又或许两件事情之间根本不存在明确的因果关系,只是我不具备同时成就两者的命格而已。现在我也不过是从结果逆推原因,本质上就和先射箭再画靶差不多,讲得再头头是道,也无法保证是否触及到问题的本质。 比起那个,我真正在意的是,既然卦天师说我有可能在此行拯救朋友的灵魂,那么就意味着,其实我现在就已经具备了把长安拯救出来的条件,只是自己还没有注意到而已。 我之所以可以在得知“长安仅仅是银月所做之梦”这条信息的前提下还如此冷静,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存在着那样的“保证”。可是,我是真的想不通,现在的我到底是哪里具备了拯救长安的条件? 想不通的事情只能先搁置到一边,眼下还有另外一件急切的事情,那就是要尽快把神癸灵丹送到麻早的手里。 水师玄武在白天说过的事情,我现在可还没有忘记。神癸灵丹的保质期相当短暂,必须要在炼制完成之后一小时以内将其服用,否则就会彻底报废。 我匆匆地离开半毁的月隐山,回到了月隐山城。 此时的月隐山城已经变得一片混乱。 这是当然的。白色迷雾封闭月隐山一带本来就使得群众人心躁动不安,而在今晚还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地震,甚至就连月隐山都被莫名其妙地摧毁了一半。月隐山城就在月隐山的山脚处,哪怕有着薄雾的遮挡,人们还是第一时间确认到了这场“天灾”。 估计是得益于卦天师在暗中的守护,水师玄武摧毁月隐山的一击并未对山脚处的月隐山城造成值得一提的物理损害。本来的话,像是这种即使同时扔下百枚战略级核武器都做不到的大破坏,光是冲击波就足以毁灭山脚处的城镇,月隐山城却完好无损。只是即使物理上没有发生损害,也不代表人心毫无动摇。 相反,城镇里的居民和游客们现在几乎是陷入了狂乱。他们无法理解自己生活的地域为何会发生这样的灾害,也无法想象接下来还会再发生什么灾难。甚至可以看到某些末日论者在宣传观点,怀疑陷入白色迷雾的不止是月隐山一带,全国、甚至是全世界可能都早已被卷入了自顾不暇的灾难——不然的话,官方势力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来援助此地呢? 此时虽然是夜晚,但街道上到处都是混乱的人群,甚至可以看见一些地方的人在入侵街边的便利店打砸抢,暗中也有浑水摸鱼做犯罪事情的恶人。我顺手解决了一些令人看不下去的事情,同时迅速地回到了旅店。 这种混乱是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的。随着银月从月隐山一带消失,源自于银月法天象地的白色迷雾自然也是在逐渐退却。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他们好像还没有注意到,但是再过不久就会反应过来,事态也会平息下去。只是积累在人心里的负面情绪和对于现实的质疑是不会那么快就消退的,就像是台风过境之后变得一片狼藉的街道一样。 现在这个局面并不是我一手造成,可要是说与我毫无关系,未免是把自己摘得太干净。我自己是不会为此产生道德负担的,而换成麻早和祝拾那些对于自己有着更高道德要求的人,却未必会像我一样想得那么开了。 要是麻早看到这个局面,多半会想到“如果我是庄成……”,然后在发现我的表现与她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以后,可能会产生一些想法。虽然她大概不会发声指责我,但是我或许也应该对这个局面做些什么。 我具体可以做些什么呢?这么思索着,我在旅店里面找到了麻早,她看上去正打算出门。 “庄成,你回来了?” 麻早仔细地观察着我的全身,见我没事,她松了口气,然后说:“我刚才感知到了你们交战时的法力波动……是你赢了,对吗?” “只能说是赢了一半吧。”我观察着麻早的灵魂。 还是和过去一样,我无法从麻早的灵魂创伤里面感知到火焰的存在。如果妨碍她恢复灵魂创伤的,和水师玄武相同,是在伤势里面残留的宣明之火,现在的我倒是可以亲手将其抽离出来,原因不是那个的话,我的力量就派不上用场了。 好在此刻我有了更好的办法。 我把神癸灵丹拿出来,向麻早递了过去。 “这个是……” 只是看了一眼,她似乎就理解了这是什么东西,然后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也就是说……” “是的,我没有救回长安。” 我把战斗的始末简单地讲解了一遍,然后说:“虽然长安那边非常遗憾,但是至少拿到了神癸灵丹,也不算是毫无斩获。你尽快把这个丹药服用了吧。” 仔细想想,这个丹药还挺可疑的。毕竟是从敌人手里出来的东西,正常人都会想想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手脚。而且考虑到这个丹药是拿人类的灵魂炼成的,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枚邪丹。 不过想到水师玄武在临死前的种种表现,我还是决定相信他。 麻早大概觉得这个丹药是我以无法拯救朋友为代价拿到的宝物,她认认真真地用双手把神癸灵丹捧了过去,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看了看我的神色,最后眼神不知为何变得很坚定,将其吃进嘴里,咽了下去。 在我的感知中,麻早的灵魂,开始急速修复—— 322 大成麻早2 以物质视觉去看麻早,只会觉得她气色非常健康,眼神清醒,肌肤白里透红,行动自如,看不出来像是有着伤病。 而以灵魂的感知力去看麻早,便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尤其是我以如今的感知力去扫描麻早,更是可以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楚——她浑身上下都是烧伤,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大部分伤口貌似已经结痂,实则那痂只是薄薄一层。好像稍微动弹几下就会破碎裂开,即使站着不动,也可以看到血液和组织液依稀从里面渗透出来。 注意力稍一松散,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便消失了,站在我面前依旧是貌似完好无损的麻早,仿佛刚才的只是幻觉。实际上,把刚才看到的画面说是幻觉,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那是我的感知力为了把自己接收到的信息转化为适配我习惯的知觉形式得出来的画面,麻早自己感知到的未必和我的感知相同。只是在严重程度上,与我感知到的应该是大同小异。 这还是在服用过祝家提供的大量灵魂治愈药物以后的结果。如果不是靠着回归之力吊着,这个伤势正常来说是必死无疑。刚刚与我认识的时候只会更加惨不忍睹。我没有逃避刚才那个恐怖的画面,而是继续集中注意力去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随着麻早把神癸灵丹吞服下去,丹药并未通过食道进入肠胃系统,而是神秘地进入了灵魂之中。在物质世界似乎是找不到那枚丹药的存在了,而在灵魂的世界之中,丹药迅速地分解,化为了大量的清水,从灵魂之中向着四面八方喷发开来。 清水并未白白地洒向外界,而是仿佛麻早的灵魂有着引力一样,在喷发之后自动向内收拢,化为急速的漩涡,洗涤灵魂。麻早自己也仿佛进入水中般把眼睛闭上,像是在仔细感受自己的变化。 “血液”和“组织液”从满身疮痍的灵魂之中析出,把清水变成了红色。接着,那些薄薄的痂在清水的洗涤之下脱落了。没有被痂覆盖的伤口也迅速结痂,并且脱落。在痂之下暴露出来的,不再是流血的伤口,而是新生的白色肌肤。 良久,所有的伤势都从麻早的灵魂上消失不见了。被染成红色的清水也像是在宣布大功告成一样,自觉地淡化,直至彻底消失。此时呈现在我的灵魂视野里的,是宛如新生儿般,有着毫无瑕疵肌肤的娇小少女。 她长长地吐出来一口浊气,之后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把眼睛缓缓地睁开来。 “——感觉如何?”我关心地问,“已经完全恢复了吗?” 按照水师玄武自己的说法,纵使是神癸灵丹,也没有办法把大无常之火造成的伤害完全治愈,最多只能做到无限接近于痊愈而已。虽然末日大魔和现代大无常并不完全一样,但层次应该是相同的。而就我的观察,暂时很难看出来麻早现在有哪里没有被治愈。 水师玄武是真的没有说大话,说是无限接近于痊愈,那就真是无限接近。就连如今的我都挑不出来问题。这已经可以说是痊愈了吧? 涉及到灵魂的问题,或许应该还是谨慎一些。麻早自己也在慢慢地活动手脚,像是在确认身体的状态。 即使是很少流露出激烈感情的她,声音里面也透露出了非常明显的放松和喜悦的情绪:“感觉不出来有哪里不舒服……我想,现在的我应该已经是痊愈了。” “要不再进一步测试一下?”我提出建议。 “好。” 她先是点头,然后从身体里面爆发出了法力波动。 虽然她的态度轻描淡写,但是这股法力波动可以说是澎湃,宛如骤然掀起的浪潮,一瞬间就把整座旅店都卷入其中,并且朝着更加遥远的方向推进。 实在很难想象,如此强力的法力波动,居然是从那个动不动就会虚弱脱力,甚至是昏迷过去的麻早身上出来的。经历了与辰龙、神枪、扶风、银月等等大成位阶之间的交锋和接触,我算是对于大成位阶这个级别有了足够的了解。现在的我可以做出判断,麻早的法力,毫无疑问是大成位阶。 这股法力明显比起辰龙还要强劲,甚至隐隐约约凌驾于神枪之上。 麻早向前走出了一步,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在这个房间里面居然同时出现了两个麻早,一个是走出一步的麻早,而另外一个麻早则停留在原地。就像是两个人原本就前后重叠在一起,先是利用视力错觉让我误以为只有一个,再通过移动展现出宛如分身的戏法效果。 然而,这不是戏法,她的数量是真的增加了。她再次向前走动,第二步、第三步……走到第四步时,她便停了下来,而房间里面则已经多出了四个麻早。 再加上原本的麻早,五个麻早的身上都有着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 “这是?”我好奇。 “这个技能和以前在怪人制造者的‘诊所’里,从历史之中重现出黑雾漩涡传送门的道理差不多……我用回归之力从历史之中召唤出了过去的自己。” 五个麻早同时以淡定的口吻说话,声音重叠共鸣在了一起。 然后另外四个麻早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只有最初的麻早继续说了下去:“这四个历史分身都有着与我这个本体相同的性能,我还可以再召唤出来更多。” “暂时还不知道神癸灵丹是否真的把你的灵魂完全修复了,保险起见,就先召唤出来这么多吧。”我说,“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事情呢?” “我想要先整顿月隐山城的局面。”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另外四个麻早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麻早的空间转移技能。我试着去感知另外四个麻早的去向。虽然没有在那些历史分身身上留下热能记号,但是现在的我不要说是把感知力覆盖到月隐山城全域,就是覆盖一整座大城市,难度也和低头去看放在桌面上的棋盘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么一看,我就锁定到了那四个麻早的位置。 她们同时出现在了月隐山城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然后从她们的身上扩散出了回归之力的波动。与此同时,我面前身处于城镇中央位置的本体麻早也抬起手掌,发出了相同的波动。 五道大成位阶扩散的回归之力波动没有留下丝毫缝隙地笼罩了月隐山城全域。在暴动混乱之中不知所措的群众像是接收到了某种神秘信号一样,纷纷停止了正在进行的动作。 而所有遭到打砸抢毁坏的建筑设施也都纷纷像是时光回溯一样,在几秒钟到十几秒钟不等的时间里面陆续恢复原状。 不仅如此,我还注意到了更多变化——甚至就连那些本来放在商店里面,遭到盗窃和抢劫的物品,也陆续从犯人的手中消失不见,并且回归到了自己原先应该在的位置上。 那些在骚动之中受伤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恢复如初。有些伤者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只是沉浸在周围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变化里,而意识到的人则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身体。其中甚至有人像是误解了什么,朝着天空,或者月隐山的方向跪拜和祈祷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坐镇于月隐山城东南西北四个位置的分身麻早同时消失了。 而站在旅店房间里的本体麻早则放下了自己的手掌,呼吸和心跳都没有出现紊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幸好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是有一些人受到了伤害而已,暂时还没有出现死者,不然的话……”她庆幸地说,“……我可能还得多花费些力气才可以抢救回来。” “你还可以复活死人?”我问。 “只要是刚死没多久,灵魂没有遭到破坏,我就可以抢救回来。” 或许是难得可以在我的面前表现出自己强力的一面,麻早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得意的情绪。 “那么……外面的人们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冷静呢?”我问,“是因为你回溯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了今晚发生过的事情吗?看上去也不像啊……” “我没有删除他们今晚的记忆,只是重置了他们的心理状态,帮助他们找回了自己最冷静的心境而已。”她说,“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之中都会经历形形色色的心理状态,其中有最勇敢的时候,也有最懦弱的时候,甚至是有最疯狂和最邪恶的时候…… “只要他们曾经进入过那样的心境,我就可以随时随地让他们变回那时候的自己。也可以让他们永远都处于过去的心理状态之中,直到我的法力从他们的心中抽离。 “现在我只是让他们暂时处于冷静的情绪里面而已,相信在这段时间里面,他们就可以注意到迷雾已经退散,然后自己消化掉今晚的经历。” 323 大成麻早3 能够让人一直处于某种特定的极端心理状态之下,还不止是一个人,而是整座城镇的人…… 这种效果听上去好像不算是特别强力,然而细想之下,不难可以联想到很多令人思之色变的,或者心潮澎湃的用法。看麻早的态度,现在这个规模对她来说似乎还远远没有到达极限。 而除此之外,从物理上回溯整座城镇的时间,以及从生理上治愈城镇内部所有的受伤人员,则更是一目了然的奇迹。 凭借着极其强劲的法力和效果非凡的异能,就算是大成位阶也可以做到很多在凡人看来只能说是神明伟业的事情,所以麻早可以做到这种规模的事情或许并不值得意外。无论是银月召唤的战略级核爆轰炸,还是辰龙操纵阴影力量将整座人道司据点从核爆之中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在场面上都比起麻早现在所做的事情更加强而有力。 但是以人类文明的科技力量,不管是战略级核弹,还是从核弹爆炸之中幸免于难的防护设施,都是可以花费时间和资源打造出来的,也就是可以用人力重现的。而麻早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则已经超出了那个领域,根本就是神迹。哪怕是如今成为大无常的我,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不,冷静下来想想的话,好像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不是靠着火焰力量,而是靠着在成为大无常以后具备的某些特殊能力。话虽如此,由于“专业不对口”,或许还是比不上麻早的回归之力来得妥善吧。 卦天师虽然让月隐山城免于银月法天象地以及其他灾害的毁灭,但是在城镇出现混乱的时候并未现身干预,是因为他对于这种混乱漠不关心,还是说他预测到了麻早的出手呢?我现在感知不到卦天师的气息,他大概已经离开月隐山城了。 在处理完月隐山城的混乱之后,我们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所要面对的事情上。 首先,我把自己在银月精神世界看到的与小祝拾相关的信息告诉给了麻早,顺便还用念写照片打印出了小祝拾的外貌给她看。 “也就是说……小碗和祝拾,是同一个人?”麻早傻眼了。 祝拾一直以来都把麻早当成妹妹一样,而对于麻早自己来说,小碗则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妹妹。现在麻早似乎是在心里把青春女大学生形象的祝拾和小学幼女形象的小碗放在一起做比较,同时脸上浮现出了既纠结又迷茫的表情。 “之后我们去祝家问一下,然后应该就会明白很多事情了。”我说。 麻早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我自己也有必要向祝家报告一下关于长安和银月的信息。另外,我还有其他需要面对的事情,那就是与山两仪和朱雀之种相关的问题。 就算是成为了大无常,我也无法从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里面感知到朱雀之种。而考虑到即使在身体和灵魂都被水师玄武摧毁的条件下,我的超能力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或许作为力量源头的朱雀之种是处于更加接近“真灵”——也就是更加接近“我”,或者“意识本身”的领域。 山两仪所掌握的“轮回”境界,似乎也是与“真灵”有关联的境界,朱雀之种会有着类似的性质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而在水师玄武死亡以后,他所拥有的玄武之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还是通过某种途径回归到了不知道身处于何地的山两仪手里。 虽然水师玄武想要通过杀死我的方式,夺取我手中的朱雀之种,但并不是说只要我杀死了水师玄武,就也可以通过相同的方式得到他的玄武之种。水师玄武掠夺其他力量种子的前提条件是他破解了部分的山两仪仪式,我不具备相同的条件,自然无法指望玄武之种会落到自己的手里。 另外,水师玄武在临死前提到过的“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令我联想到了神照曾经向神印之主提出过的问题。 神照的问题是“神印之主是否可以回答推开‘第三道门’和‘第四道门’的方法”,而神印之主则给出了“可以”的回复。如果说“第一道门”对应的是“大成”,“第二道门”对应的是“大无常”,那么“第三道门”和“第四道门”又是什么呢? 既然存在着神印这种“超越大无常的力量”,以及神印之主这种掌握着“超越大无常的力量”的“人”,那么在大无常之上还有新高度似乎并不奇怪。即使刨除神印之主,也还存在着山两仪这种隐隐约约比起大无常还要更高一个段位的神仙,就连身为大无常的转轮王据说都是其力量种子的受害者。 只是说实话,正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是大无常了,所以才难以想象,大无常之上到底是何等的妖魔鬼怪。 从神照当时从神印之主那里得到回答之后的反应来判断,神照非但不知道“第四道门”的突破方法,就连其是否存在都做不到确信。换而言之,就算是以神照这个大无常的见识,大概也没有听说过谁突破了“第四道门”。说不定这是个从未有人抵达过的阶段。 相应的,“第三道门”很有可能已经有人突破了。这个人选,在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两名。其中一人自然就是目前不知道转世到哪里去的山两仪,还有一人,就是据说曾经杀死了山两仪的,罗山最强的大无常“老拳神”。 至于宣明,虽然他确实非常厉害,还曾经杀死了大无常伏红尘、重创了大无常命浊,给我的感觉也比起神照和命浊都要更加强大,但是并没有强大到超出一整个段位的味道。 “对了,麻早,有件物品需要你帮我看一下。”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麻早暂且摆脱迷茫,跃跃欲试地问:“是什么?” 我把那件物品拿了出来。 那是个石头项圈,是古月神在被我烧死之后遗留下来的物品。 这件物品应该就是银月当时用来把古月神束缚在白色迷雾之中的封印道具,即使是用上了足以把古月神烧到灰飞烟灭的火力,这个石头项圈也只是被稍微烧黑了而已。如果我是以自己如今的力量再次去灼烧,想必这个石头项圈还是要跟着灰飞烟灭,不过这件物品的耐久度超乎想象这一点是肯定没错的。 我将其拿给麻早查看,倒不是准备用来做什么,只是想要看看是否可以从中得到与拯救长安相关的线索。 用来束缚古月神的道具与拯救长安这件事情之间能够有什么关联性?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现在无论什么方向我都想要摸索看看。过去调查怪异事件的经验告诉我,现实不是精巧的侦探故事,很多时候并不是先有了确切的调查方向,再有的线索,而是要先收集尽可能多的,看似互不相干的,不知道是否可以派上用场的信息,在将其整合处理之后才可以得到确切的调查方向。 而这一次,我好像还真的摸索到了有用的线索。 只是拿过去看了几眼,麻早就点了点头,然后说:“——好。” “那么,之后就麻烦你了……”我说。 “不,我是说……我已经调查好了。”她说。 “这么快?”我惊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麻早要调查清楚目标内部的历史记录,至少需要一晚的功夫,甚至需要几天几夜的功夫,而现在她只是看了几眼就已经调查完毕了?就算是恢复了大成位阶的力量,这个速度是不是也快过头了? “难道这里面没有多少历史信息吗?”我问。 “不,里面信息还挺多的,虽然有用的部分并不多。”她说,“现在的我可以把自己的意识运算力从历史之中召唤出来无数份,并且同时叠加到自己的身上,因此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阅读海量的信息。” “你还可以做到这种事情?”我已经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实际上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她召唤出了自己的虚影反曲刀,然后说:“这个武器是我以前在末日时代得到的法器,类似于罗山的无常剑,可以强化自己的身体能力。 “而我则可以把武器的效果从历史之中同时召唤出来很多道,反复叠加强化自己的身体能力。也是拜此所赐,我过去才可以与那些敌人进行近距离战斗。 “意识运算力的召唤和叠加,以前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做,但是由于灵魂创伤的存在,那种会对灵魂造成巨大负荷的做法很容易就会让我昏迷过去,并且加重我的创伤。” 一听到有负荷,我近乎于条件反射地问:“现在就没有问题了吗?既然你都说了会对灵魂造成巨大的负荷……” “现在我可以用回归之力,一边叠加强化意识运算力,一边把灵魂积累的负荷全部重置掉啊。”她说。 ——那不就是永动机了? 我一时间都分不清楚自己和麻早到底是谁更加作弊了。 324 乡愁 麻早对于自身灵魂状态的重置自然不是毫无限制的。 以虚拟游戏举例,如果存在这么一个游戏角色,他有着一万点生命值,以及在受到伤害之际必定自动恢复百分百生命值的被动技能,那么只要单次承受的伤害不超过一万点,他就绝对不会死亡。反之,不管在承受伤害之后可以恢复多少血量,角色都死亡了的话那就只能到此为止。 一旦麻早的灵魂承受了超出极限的负荷,赐福之力就会变得无法运转,清除负荷的自我净化机制也会陷入停摆。 只不过要将其视为麻早力量的弱点,其实还是有些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味道。这就好像是在说一把武器的性能再怎么厉害,一旦使用者先死去的话就等同于毫无用处。只要时刻注意自己灵魂承受单次负荷的极限,她就等同于可以毫无负荷地使用任何技能。 而其他方面的损耗,比如说她在战斗中受到的损伤,也可以按照这种逻辑被重置掉。更加厉害的是,参考她之前对月隐山城的人们做的事情,这种优势不止是可以建立在她自己的身上,也可以沿用到与自己处于同一片战场上的所有伙伴身上。而考虑到她的空间转移技能,“与自己处于同一片战场上”的条件也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摘除掉的。 由于顾忌扫把星体质,麻早在末日时代大多数时间都是以孤狼身份活动,这种处境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埋没了她的才华。虽然无法要求她的力量对于大无常层次的伙伴和敌人也可以起效,但是在大成位阶及其以下层次,她的价值简直是高到没边。 那么,有没有办法让麻早也提升到大无常层次呢?虽然这种念头可以说是贪心不足,在其他人听来或许也会被视为异想天开,但我是很认真地在思索这件事情。 而麻早则把话接着说了下去。 她拿起来那个石头项圈,报告了自己的调查成果。 “你对于这个石头项圈的推理没有错误,这确实是银月用来把古月神束缚在自己法天象地里面的封印道具,而且还是专门针对古月神制作出来的。”她说,“也就是说……这个东西就算是针对银月自己,也是效果拔群的。” 我立即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话题上:“这是为何?” “因为古月神就是银月为了创造出来另外一个自己而设计形成的。” 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银月和古月神,但是在详细调查过石头项圈之后,麻早说不定比起我都要了解银月和古月神了,她继续说:“尽管银月在最后将其判定为不及格的作品,无法将其视为自己的报身,不过从设计理念的角度出发,那确确实实就是‘另外一个银月’。而银月之所以可以制作出如此针对古月神的封印道具,也是因为她掌握着古月神的‘设计图’。 “另一方面,现在的银月其实也不是生前的银月,而是银月的应身,是同样以‘另外一个银月’为核心设计理念创造出来的产物。虽然在具体实践阶段大相径庭,但两者可以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个石头项圈能够完美克制古月神,自然也能够完美克制现在的银月。” “换而言之……”我看着这个石头项圈,“银月做出来了一个专门拿来封印她自己的法宝?” 同时,我的脑海里面涌现出来了灵感。 我此前或许是走入了误区,想要拯救长安,根本就不需要把长安和银月分离开来。 就如同银月自己所说,失去了她,长安的人格就会化为空中楼阁,变得无法维持下去。既然如此,只要把银月重新封印到长安的无意识领域就可以了。 银月取代长安出现在现实世界又不是第一回,她自己都说了,长安小时候的失控并不是魔物血脉暴走,而是她的自我突然觉醒浮出水面的结果。那么只要重复过去做过的事情,就可以把银月的意识再次改造成令长安的人格得以建立的底层建筑基础。虽说这是个会留有巨大后患的做法,可至少比起毫无办法要好一万倍。 甚至现在就连可以做到这件事情的“攻略道具”都送到了我的手里! 等等……难道说这就是卦天师的预言里面暗示的,我在月隐山拯救长安所必需的条件?因为我没有提前意识到这个石头项圈的价值,所以错过了拯救长安的机会? 当我提出来这一点之后,麻早摇头了。 “不,这个石头项圈原本是没有办法拿来对付银月的……”她说,“银月在制造出这个封印道具之后,并不是没有意识到它有可能会被其他人拿来对付自己,因此在设计阶段,她就对其设定了无法对自己起效的机制。 “具体来说,这个石头项圈只能在银月的法天象地范围内正常发挥机能,并且必须要以自己本人的法力作为能源才可以运转。石头项圈再怎么能够克制她,如果力量源头是她自己,她就随时都可以关闭石头项圈的效果。 “哪怕有人可以模拟她的法力也没有用处,只要是输入到了这个石头项圈里面,性质与她类似的法力的操纵权就会自动转移到她的手里去——这也是石头项圈的潜在功能之一。” 也就是说,这个石头项圈就好比是一台电器,不与电源连接的话就无法使用。而银月则相当于是一个“自由自在地操纵电流的超能力者”。无论电器的具体功能是什么,只要用的是电,那么就没有道理可以在她的面前逞威风。 不过我注意到麻早在开头用了个奇怪的词语。 “你说……‘原本’?”我问。 她先是点头,然后说:“因为这个石头项圈以前有工作过,所以我可以用回归之力,使得这个石头项圈重新回归到工作状态——哪怕内部没有法力能源也一样。” “你的意思是,就好像是一台内部没有任何残余电量,也没有与外部的电源连接,却不知为何就是可以开机运转的手机?”我问。 她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就是这样。” 那根本就是闹鬼机器了吧。 不过这样的话,银月也就没有办法利用自己设计在石头项圈里面的后门做出反制了。 我对于用银月的物品封印银月的做法还是心存疑虑,便多问了一句:“如果由你自己出手,是否能够把银月重置到‘被封印的状态’?” “我应该不是银月的对手,回归之力很可能会被她修改现实的力量反制。”麻早回答,“虽然只要先将其削弱到极其无力的状态,我的力量大概就可以覆盖她,但是祝家过去对银月施加的封印在强度上恐怕并不足以真正地把她的灵魂压住,很快就会被她破解开来。 “除非我的力量可以把她的意识和记忆也重置到过去的状态,可是……” 她看了看石头项圈,然后说:“……银月的精神境界似乎处于我无法理解的深度,即使她变得非常虚弱,我大概率也无法干预她的意识和记忆。” “是吗……” 我想到了银月提及的话语,过去的她挑战自证真灵之道,领悟了有相无相之意……麻早所说的“精神深度”或许也与此相关。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尝试看看。” 麻早看着我的表情,然后鼓起气势说:“为了让我恢复到现在的状态,你付出了无法拯救朋友的代价……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 “不,没关系……你已经给我带来了足够多的好消息。”我发自真心地说,“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之后应该怎么办……帮我把这个石头项圈调整到可以使用的状态吧。” “我明白了。”她用力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和麻早便回归到了咸水市。 月隐山城距离咸水市极其遥远,不过这种程度的距离根本不被我们放在眼里。我已经通知了祝家那边,说是接下来要去交流情报。因为事情很多,也涉及到小碗和祝拾,以及我成为大无常之后的行动规划等等,所以最好还是带着麻早一起面谈。 这件事情倒不是很紧急,所以我就先让他们把手头上的事情先处理好,自己则和麻早一起,在咸水市的街道上散了一会儿步。 我们从咸水大学附近经过,停在学校附近的餐车依旧在那里营业,老样子卖着手抓饼和豆浆等等餐点。也顺路看了看以前与麻早和祝拾一起去过的饭店和服饰店,除了看板招牌的细节出现变动外,其余都是照旧。然而这种一成不变非但没有带来和蔼可亲的感触,反而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横亘在了我与这座城市之间。 中途还带着麻早回了一趟自己家,只是几天没回来而已,坐在沙发上看着冷冷清清的客厅,却有种自己仿佛不应该待在这里的抽离感。在家里简单吃过早饭之后,我们便再次出了门。 明明是身处于咸水市,这个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不知为何滋生出了一种仿佛漫步于异国他乡的,近似于乡愁的情绪。我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来,现在也正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却有种自己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的感觉。 我向麻早分享了这种感情,她却不是很能够感同身受。虽然她也一样觉得这些画面令人怀念,但是与我的乡愁无法混为一谈。对她来说,这个时代的所有地方都是异国他乡,尽管没有末日时代那么惶惶不安,却有着与我截然不同的寂寞缠绕着她。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人与人即使身处于同一场所,看到的风景也是不同的。现在的我,已经渐渐看不到自己的故乡了。 325 祝拾和小碗续 我和麻早在外面吃了午饭,期间,祝老先生那边发送过来了一些简单的近况情报,我大致上查看了一遍。 首先是关于月隐山城事件的余波,不出所料,月隐山城事件在全国范围内都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一点都不用看这份情报,光是用手机看看网络上面热议的新闻就可以明白事情闹得有多大。 月隐山城一度在迷雾笼罩之下变得无法进出,这是所有关系者和有心人都看在眼里的事情。即使是在迷雾还没有解散的时间段,这起事件也已经成为了网络上的大话题。而在迷雾解散之后,大量亲历者涌入网络和新闻媒体道出自己的亲身体验,更是为接下来的消息传播提供了大量的猛料。 突然发生的巨大地震、在狂乱中被神秘力量安抚镇定的群众、宛如时光回溯般自动恢复的建筑物和受伤者们……种种匪夷所思的见闻都在亲历者们的述说之下传播到了外界,而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半毁的月隐山。 事件之后月隐山的惨状暴露在了世人的目光下,那都不是出现了大规模爆炸痕迹或者超级陨石坑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是半座山都被轰飞了。这是不得不让当地地图重新绘制的地貌改变事件,任凭各路专家抓破脑袋,都无法纯粹用科学知识合理解释那半座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轰飞的,剩下半座山被高温烧穿形成的窟窿又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与那些仅仅是因为光怪陆离而解释不通的怪异事件不同,这是因为规模过于离谱而无法以常理解释的怪异事件。 这就是发生在明面社会上的波澜,而接下来的则是对于我来说可能比较重要的情报。 虽然我在月隐山一带发挥出了大无常层次的力量,但是罗山方面似乎暂时还不知道有新的大无常诞生了。 大成位阶时期的我全力与辰龙交战之际放出的法力波动,足以让咸水市周边其他城市的猎魔人都感知到,更加不要说是成为大无常以后的我放出的法力波动了。罗山之所以没有确认到这件事情,还是因为银月法天象地的迷雾遮蔽了内部的一切变化。那迷雾当然不可能阻挡大无常的法力,可如果仅仅是其波动,还是基本上可以做到都封闭住的。 卦天师是肯定知道我已经成为了大无常,不过他貌似没有对外宣传的意思,说不定也没有告诉给与自己同样站在超凡主义阵线的命浊。至于命浊本人是否有觉察到,其实不太好说。凡是大无常,都有着宛如神明的直觉,要是自己的死对头里面凭空再多出来一个大无常,多半是会有所感知的。 而说到感知,实际上我如今还可以再感知到某些近在咫尺,却在过去由于不够敏锐而无法感知到的事物。 其中最值得讲的,就是我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 现在的我,可以隐隐约约地把握到同与自己绑定的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就像是用蓝牙鼠标操纵屏幕里的箭头指针时心里产生的联动感一样,我与神印碎片之间好像也有着类似的联系。 而当我将神印碎片放在远处,并且通过这种联动感尝试将其牵引的时候,神印碎片就会自动回归到我的手上。以前的神印碎片虽然也会有自动回归的现象,但那是被动触发的,如今我则可以做到主动触发,足以说明这种联动感不是自己的错觉。 单单是可以召唤回神印碎片,当然算不上了不起,不过我可以确信,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只要足够深入,我应该就可以让神印碎片呈现出更多的变化。 比如说……像是其他被选中者一样,使用神印碎片之力。 我不知道神印碎片之力会在自己身上呈现出来何种效果,也不知道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至少神印碎片之力不再是与我无缘的东西了。 只是,如果说其他被选中者是靠着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缘分做到这一点的,那么我或许就只能说是靠着蛮力做到的。 根据扶风那边的说法,神印碎片虽然在正常情况下无法被无缘之人移动,但是以大无常的力量就可以强行做到。可能是当力量强大到某种水平以后,原本与自己无缘的宝物,也会变得与自己有缘了吧。 饭后,我和麻早前往市中心,在一处高档小区的别墅里面见到了祝老先生和祝拾。 祝老先生在消息里面说他那边有重要的情报,既然这次要见面,就把这份情报留到见面时说。 会面的过程还是维持了隐蔽的基调,我和麻早都是靠着传送能力过去的,毕竟不能让命浊势力的人知道祝家与我之间的联系。而按照祝老先生的说法,在眼下这个阶段,这种隐蔽行为的必要性已经变得不那么强了。既然我已经成为了大无常,以后很多事情都可以光明正大一些。而我也是打算在之后就上门去挑战命浊,以实现自己过去下的战书。 眼下,我先把自己那边的成果先简单地告诉给了他们。 “什么……庄师兄变成了大无常,麻早也已经是大成位阶了?”祝拾大惊失色。 看到祝师妹表现出了这么给面子的反应,我心里的真实情绪自不用多说,表面上依旧矜持,同时不知为何对于自己成为大无常这件事情有了更加真实的感触。而祝老先生虽然在见面前就已经从我这里知情,但脸上还是有着做梦般的余韵。说不定古代的书生在中举以后衣锦还乡就是类似的感觉吧。 “那样我岂不是就变成战力膨胀之后被抛弃的前期角色了吗?”祝拾发出了奇怪的感慨。 而麻早则以复杂的目光看着祝拾,然后试着呼唤了一声:“小……” 呼唤才到一半,她就自己先停了下来,一脸纠结的表情。 “……小?”祝拾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怎么了,麻早?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唔……”麻早欲言又止。 “这件事情和小碗有关。”我说。 祝拾更加迷惑,而祝老先生则一脸奇怪地问:“——‘小碗’是?” “关于小碗,我接下来会解释。” 我把自己在月隐山一带的经历都大致上详细地讲解了一遍,同时把小碗与麻早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发现小时候的祝拾和小碗长得一模一样的事情说了出来。 而为了方便祝老先生对此有更加全面的了解,我还顺便讲解了麻早来自于末日时代的事情。 这个秘密原本也不算是秘密,麻早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广而告之的。之所以从中途开始就变得隐秘行事,是因为从人道司那边得知了有自称赐福修士的人物在暗中为应凌云提供未来技术,继而联想到了敌对大无常会对麻早产生恶意是否与此存在关联。而既然现在证明了是其他理由,那么也就可以多少撤销那方面的警戒了。 只不过,“其他来自末日的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考虑到种种可能的风险,或许还是不应该广而告之。而我和麻早在讨论以后,一致认为应该至少先让祝老先生知情。 从情理的角度出发,即使在我们与罗山大无常敌对的时期,祝老先生也一直在暗中冒着巨大风险为我们提供情报支援,要隐瞒他的话未免说不过去。而从实际需求的角度出发,今后的末日调查必须要有在罗山内部有人脉和情报网络的人员负责收集线索,祝老先生既可以信任,又符合相关条件,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话虽如此,我还是保留了与虚境和神印碎片相关的情报。本来我是打算说出来的,可是祝拾在对面不停地对我使眼色,我只能暂且作罢。 祝老先生听着我的讲解,眉毛很频繁地跳动和皱起,神情在怀疑和相信之间来回切换,时不时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色彩。 “我……我就是小碗?”祝拾的表情也是相当精彩,“我在末日时代不知为何缩水成了幼女,还管麻早叫姐姐,两个人一起在废墟里面探险生存……等等,这不对吧,既然那是未来,正常来说小碗不应该是我的女儿什么的吗?” “嗯?如果那是女儿,那么父亲又是……”祝老先生看了我一眼。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我认为就算是母女也不应该长得那么相似。”我说,“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个白色的箱子?” 326 祝拾法天象地1 即使在梦境里面看到小祝拾和小碗的外貌完全一致,我也没有完全确信现实中两人的外貌是相同的,因为那终究是在梦境里面目睹到的画面。虽说那是属于银月和长安的梦境,可既然有我这个外来者加入,也难保不会混入我记忆里面的信息,继而把小祝拾的外貌替换成了自己曾经在念写照片里面看到过的小碗外貌。 不过要是可以在现实世界的祝家找到曾经在梦境里面见过的白色箱子,事情的可信度就会产生真正的质变。 而事实上,祝家是真的有那么一个白色的箱子。 原先我还担心过,那个可能存在的箱子会不会在辰龙袭击祝家宅邸的事件里面被卷入其中,沦为了废弃品。其实在那起袭击事件里面,白色箱子根本就没有被放在祝家宅邸,而是放在了部队医院的祝玖病房中。 并且在那之后,祝玖——祝拾母亲的疗养地点就从部队医院更换到了其他更加安全隐蔽的地方。而当祝老先生和祝拾在市中心小区别墅里安顿之后,祝玖也被接到了别墅的二楼房间里,由两人亲自看护。 一起来到二楼房间之后,我看到了躺在床铺上的祝玖。 过去在堕落猎魔人事件里,为了远程监视长安周边的变动,我曾经用“萤火虫”跟着他进入过部队医院,在那时候也有看到过祝玖。而像是现在这样正式与对方共处一室还是第一次。 祝玖今年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的岁数,或许是由于有着猎魔人的修为在身,她看上去就像是祝拾在大学里面的学姐一样,闭着双眼靠在枕头上的姿态仿佛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公主。 而祝拾则从衣柜底层搬出来了个物品,正是一个白色的箱子。 这个箱子,与我在银月和长安的精神世界里看到的白箱几乎完全一致。之所以说是“几乎”,并不是因为存在着让我感觉这是不同物品的特征,仅仅是上面有着时光留下的老化痕迹而已。在那个梦境里面看到的白箱终究是很多年前的物品,经过那么长的时间,肯定会有些陈旧色彩浮现。 如果不是有着新老对比,加上我的记忆无比牢固,眼前这个白箱就是说成是崭新的都很难招致怀疑,可见在过去那些年里被人好好保养过。 祝拾打开了白箱,里面装满了被人仔细照料呵护过的布娃娃。 “——是这个箱子吗?”祝拾忐忑地看着我。 我斩钉截铁地说:“就是这个。” 而麻早则露出了恍惚的表情,怔怔地看着祝拾,说:“也就是说,祝拾真的是小碗……” “可以让我看看祝拾小时候的照片吗?”我向祝老先生提出请求。 祝老先生点头,正要转身去拿东西,麻早便抢先召唤出了念写照片。于是祝老先生便把念写照片接过去,从自己的记忆里面打印出了祝拾小时候的外貌,而我和麻早也用念写照片打印出了小碗的外貌。 以防万一,我甚至请求祝老先生把祝玖小时候的外貌给打印出来了。 因为我以前也有怀疑过祝玖可能就是小碗,而这个可能性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摘除。 失魂症患者的灵魂说不定是穿越到了末日时代——我们现在还没有得到任何可以否定这个推测的证据(虽说也没有证实这个推测的证据),而在当下,在祝家陷入失魂症的就只有祝玖,祝拾可还活蹦乱跳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诚然,就算祝玖真的在末日时代变成了幼女,也不应该与自己女儿小时候的样子长得完全一致,但那只是一般论而已。长得一模一样的父母和子女,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肯定也是存在的。既然现在有做确认的条件,那么不做白不做。 祝老先生把祝玖小时候的照片递了过来,我和麻早同时看了过去,就连祝拾都忍不住把脑袋凑过来,和麻早紧紧地挨在一起。 换成是以前,麻早或许会流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稍微拉开距离,而现在她却是微微一顿,什么动作都没有做。 我仔细观察照片里的小女孩。 与小祝拾的照片放在一起,小祝玖的外貌的确与其有着九成相似。当然,严格地说,应该是小祝拾有九成像是小祝玖才对。而只要是明眼人就都可以识别出来,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孩子。 这是我和麻早第一次看到小祝玖的外貌。因此,即使上次我的记忆流入了银月和长安的梦境,也不可能把小祝拾的外貌错看成小祝玖。而麻早也不可能在念写照片上把小碗的外貌打印成小祝玖的样子。 这下似乎可以彻底确定了。 祝老先生沉吟道:“非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我的孙女从小就傻乎乎地,而你们打印出来的这个叫小碗的女孩子的照片,一看脑袋瓜子就很聪明……” “爷爷!”祝拾不满地叫唤。 “既然小碗极有可能是祝拾‘返老还童’变成的小女孩,而且还在末日时代摸滚打爬了那么长的时间,比起真正的儿童时期的祝拾要聪明也是说得通的。”我说,“不过……其实还是有其他对不上的地方。” 我回忆起了小碗上次在虚境里面的表现,然后说:“小碗跟我说过,她从小就具备与自然万物进行交流的力量……” 闻言,祝拾的眼神微微一变,而祝老先生则点头道:“……那就更加可以证明,你们所说的那个小碗,就是我的孙女本人了。” “这是为什么?”我问,“难道祝拾也有着相同的力量?” 那不应该,以前我不止一次与祝拾并肩作战,如果祝拾真的有着那么厉害的力量,她不可能会隐瞒不说。 除非现在的祝拾已经失去了那份力量。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应凌云……或者说怪人制造者过去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对着祝拾说过的话语。 ——“真是可悲,如果是年幼时期被誉为天才的你,肯定早已得到了铸阎摩剑的认同。” 现在想起来,这个说法很有问题。年幼时期被誉为天才——难道现在的祝拾就不再是天才了吗? 换成是一般情况,过去的我肯定会由于在意这个问题而在事后询问祝拾,不过在当时因为发生了“被自己亲手烧死的怪人制造者居然是祝拾的父亲”这么劲爆的转折,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把这条信息忽略了过去。 在大多数地区的文化里,儿童都被认为比起成年人更加具有灵性,可以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灵异之物。而很多才华横溢、被父母寄予厚望的儿童,随着成长为少年和大人,则会逐渐沦为和父母一样毫无特色的大人。 或许是受到此类观点和见闻的影响,一些古今中外的童话和故事里面,偶尔会出现“能够使用魔法力量的小孩,在长大成人以后沦落平庸,失去操纵不可思议力量的资格”的情节。 “与自然万物交流的能力”听上去也有些童话风格,难不成那也是会随着岁数增加而失去的“孩子的魔法”吗? 祝老先生先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对着祝拾说:“是要由我来解释吗,还是由你来解释会比较好?” 祝拾看了一眼不远处躺在床铺上的自家母亲,然后叹了口气,说:“还是由我来解释吧。虽然原本我是打算等到哥哥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再说的……” 这个说法我以前也有听过。 祝拾失去了“恋爱的感情”,而这件事情的真相则与长安有着一些关联。关于其内幕,她说过自己想要等到长安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再说。还有,她也说过希望我保密这件事情。 “在这里说出来没关系吗?”我委婉地问。 “……没关系。” 祝拾做了一遍深呼吸,然后解释起了自己曾经所拥有的力量。 首先,祝拾过去确实拥有与自然万物展开交流的能力,而这个能力其实并不是单纯靠着运气就可以产生的超能力,而是只有在大无常的后代身上才会出现的天赋。 大无常之所以会被视为神明,就是因为他们都有着干预自然体系运行的法天象地之力,这也是他们被视为移动天灾的理由。换句话说,“法天象地”就是大无常的神性之体现。这种神性在非常小的概率下,有时候会在大无常的后代身上以天赋的形式显现。 当然,与大无常不同,天生具有神性的大无常后裔不可能居高临下地支配森罗万象。 他们只是可以与自然万物进行互动而已。具体来说,他们可以聆听到自然万物的声音,并且把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如果把自然世界比喻为社会,大无常是可以随心所欲调动社会资源的超级大人物,那么觉醒神性的大无常后裔就是其子女,可以让社会上很多势力卖给自己一个面子。 而在某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困难的场合下,他们也可以一路绿灯,畅通无阻。落实到具体情景,就是他们会变得非常幸运。如果给他们一张只有选择题的数学试卷,他们光是靠着乱填就可以交出九十分以上的答卷。 在罗山,这种天赋被称呼为“正位法天象地”。 327 祝拾法天象地2 法天象地原本的意思,就是通过效法天、模仿地,以得到天地大势助力的传说境界。比起大无常强行支配自然万物的法天象地,反倒是可能会出现在大无常后裔身上的法天象地才更加贴近法天象地原本的意思,因此后者也会被冠以“正位法天象地”的名字。 前者倒是没有被冠以过“逆位法天象地”的称呼。并不是因为“正位”和“逆位”云云听上去像是西洋塔罗牌,只是在罗山那里没有群体敢把大无常称呼得像是逆贼一样而已。 小时候的祝拾,或者说是祝久幸,拥有的便是正位法天象地的力量,她能够聆听到植物和动物的心之声,也能够辨别他人的话语是真是假。 相同的事情,我是做不到的,估计其他大无常的法天象地也没有这个功能。有时候在弱小者的身上反而会出现强大者所没有的属性。大无常对于自然万物做的事情是单方面的、居高临下的“命令”,而祝久幸和小碗所做的则是对等的“交流”。 也因此,过去的祝久幸被祝家认为是自祝壹以来天赋最高的天才。话虽如此,由于当时的祝老先生执行了带领家族远离猎魔人圈子的方针,再加上祝玖极度溺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愿意令其过度靠近危险的怪异世界,家族猎魔法术的继承人还是预定要由长安来做。 这倒不能说是个浪费祝久幸天赋的选择,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让祝久幸成为猎魔人可能才是真正浪费其天赋的选择。 祝久幸是个性格过于善良和软弱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认为自己的未来便是度过和平的一生。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喜欢看恋爱言情,幻想与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邂逅。就是这么一个随处可见的,与暴力和厮杀无缘的,脑子里面装满了天真浪漫梦想的小小少女而已。 而另一方面,因为她真的非常善良,所以在十岁那年,当她意识到哥哥的天赋和力量遭到封印,家族的旗帜需要自己坚强扛起的时候,她便说服了自己放弃过去的梦想,直面困难而又冰冷的现实,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身体和心灵都强大的猎魔人。 在那之后,她不再没事就去找心爱的妈妈要抱抱,也不再玩布娃娃和过家家。她从“祝久幸”,变成了“祝拾”。 “其实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祝拾说,“过去的我满脑子都是自己,全然没有想过把危险的事情全部推给哥哥,会给哥哥造成何等巨大的负担。 “既然是我天赋更高,那么就应该由我继承家族的猎魔法术。所以这只是回归正轨了而已。 “不过……” 参照陆禅的案例就可以明白,某些有着强大法力天赋的人,一旦性情大变,在做出足以改变自己人生的决定之后,就连灵魂的形态都会出现变化。 尤其是当时的祝拾岁数还小,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处于稚嫩发展的阶段。纵使是陆禅这个成年人都会由于性情大变而使得自己的天赋出现巨大变化,当年的祝拾突然遭此剧变,其天赋也难免出现了大幅度的改变。 或许是因为她意识到了未来的自己要步入的是暴力的世界,所以比起与外界之间的亲和力和交流能力,她更加需要破坏和战斗的能力。也因此,她的正位法天象地发生了变质。 正位法天象地的本质是超凡脱俗的交流之力,善良之人用出来可以使人如沐春风,短短几句话就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朋友;邪恶之人用出来则可以挖掘他人的软肋,或者是故意做出陷阱和圈套,使人不由自主地失言,甚至是祸从口出。 而在发生变质之后,“正位法天象地”就变成了“不周山”。这是一种可以在与他人的互动之中发现对方破绽,甚至是让人产生破绽的恶性力量。也是过去的祝久幸无法接受,现在的祝拾必须要掌握的战斗本领。因为这种力量会以祝拾的双眼——或者说是以祝拾最惯用的知觉为媒介呈现出来,所以当时的怪人制造者也把“不周山”称之为“神性显现之眼”。 “果然……当时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是这么一回事吗……”祝老先生叹了口气。 我想了想后说:“那么,你之所以会失去‘那个’……” 而祝拾则直接把话说开了:“我之所以会失去恋爱感情,也是因为当年的我觉得,自己既然要踏上一条鲜血淋漓的道路,就必定会与那些浪漫的事情彻底绝缘,甚至是自己也要与那些粉色天真的幻想主动划清界限,以免影响到自己成为一个坚强的猎魔人。” “啊,等等……什么?失去恋爱感情?啊?”祝老先生傻眼了,“我的乖孙女,这件事情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啊……”祝拾转过脸去。 理由大概可以想象。她失去正位法天象地和恋爱感情的转折点,就是被迫立志成为家族猎魔人,最早可以追溯到长安失控和被封印的时间点。如果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或许会有些把部分责任归咎于长安的意思。 现在就不一样了,可以全部怪银月。 祝老先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接着突然扭头问了我一句:“庄成,你怎么看?” 这是在问我什么?我反射性浮现出来这个念头,同时不假思索地说:“我以后会努力帮助祝拾恢复健全的心灵。”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唉,你们真的是年轻人吗?”祝老先生浮现出了心累的表情,“算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先说正事吧……” “既然祝拾已经失去了正位法天象地的力量,那么小碗为什么还可以拥有?”麻早突然问,“只要变回小时候的自己,就连一度失去的力量也可以重新获得吗?” “现在还不知道未来的我是如何变成小碗的,这方面的事情不好说,不过……”祝拾似乎是联想到了其他方向。 而我则把话接了下去:“小碗有没有可能会是祝拾的‘梦之化身’?” 陆禅一度放弃自己梦想之后,在失去“可能性分身”能力的同时,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孕育出了少女陆禅。 而与自己的本体不一样,少女陆禅有着施展“可能性分身”的天赋,之所以没有在我的面前表现过,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法力无法达到起动“可能性分身”的最低水平而已。 幼年的祝拾也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梦想和恋爱感情,说不定这块被她割舍的部分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梦之化身”,然后与麻早在末日时代结识。而这个梦之化身有着祝拾已然失去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也说得过去。 同时,这也能够解释小碗为什么会是祝拾十岁时候的外貌,因为祝拾就是在自己十岁时候放弃的梦想和恋爱感情。 甚至我还有着一条额外的线索,少女陆禅在向我介绍自己的时候有提到过。仅仅因为放下了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就化为自身存在的侧面、化为具有自律意识的化身——这种事情原本只会发生在宛如神明的大无常身上,最差也应该是会发生在身负神性之人的身上。 祝拾可不就是那个“身负神性之人”吗? 祝老先生先是沉思,接着摇头,说:“大无常后裔确实有着能够让自身侧面作为化身显现的性质,但是与具有无边力量的大无常不同,大无常后裔无法让化身独立显现,要么是只能显现在精神世界里,要么是必须先准备相对应的降灵容器才可以。 “历史上有些宗教领袖不是会宣称自己是某某神明的化身,代替神明在地上行使权柄吗?大无常后裔想要让化身在物质世界活动,也只能像那样指定他人成为自己的化身。实际上一些大无常为了图省事也会做相同的事情。” 祝拾插了一句话:“我也有听说过这个说法……但那种化身是不会改变降灵容器的外表的吧?” 祝老先生肯定地说:“不错。银月现在所做的,其实也是把长安变成自身侧面的降灵容器。而她之所以可以变成自己生前的容貌,也只是因为她用自己的力量手动修改了而已。那并不是化身降临自带的效果。” “那么……如果祝拾未来变得很强了呢?如果强大到一定地步……她的梦之化身是不是就可以独立显现了?”麻早再次提出了问题。 毕竟是涉及到重要的小碗,她这次对于参与话题变得积极了很多。 “那至少也得是成为大无常才可以做到的。”祝老先生否定,“哪怕修行天赋相较于过去降低了很多,我也依旧觉得自己的孙女是祝家自先祖祝壹之后首屈一指的天才。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认为她可以在未来成为大无常。” “不是说铸阎摩剑里面有着大无常之力,只要完全掌握铸阎摩剑,就可以成为大无常吗?”我问。 “你是说这个?” 闻言,祝拾便伸出手来。不带剑鞘的铸阎摩剑从空气之中浮现而出,落到了她的手上。我记得她以前是无法召唤铸阎摩剑,只能将其随身带在身边的才对。 “铸阎摩剑内部封存着大无常之力……那种说法不过是不足为信的传说而已。虽然我也很想要相信自己家族传承的法器有着改天换地的力量,但是……”祝老先生摇头。 我先是仔细看了几眼铸阎摩剑,然后说:“但是这里面真的有大无常的力量啊。” 328 潜渊缩地 距离上次仔细观察铸阎摩剑已经过去很长时间,那时候的我简直就是坐井观天,就连与其他大成位阶战斗的经验都没有过,力量基本上都是处于沉睡状态,感知力也像是睡着了一样非常迟钝。铸阎摩剑在那时候的我看来,和普普通通的无常剑也没什么差别。 眼下重新检视这把传说中有着大无常之力的祝家传承法器,顿时有了别样的感受。 这把宝剑简直就是力量凝聚的团块。 就像是亮度高到足以使人暴盲的白色光芒无限压缩凝结,以至于成了固态物质一样,我一时间都看不清楚铸阎摩剑原本的模样了,只觉得这是把无比刺眼的银白色光剑。在过去,祝拾在战斗中也经常会拿铸阎摩剑发射出去白色的剑气或者剑光,那些招式与眼前的白光如出一辙。 不止如此,我还从另外一个方向上,对于这个力量压缩凝结的现象产生了熟悉的感觉。 这把剑,就像是水师玄武的“金丹”一样,是一种把力量以某种形式压缩储存起来,在需要的时候再将其释放出去的超级武装。 这种说法可能会说得像是铸阎摩剑在抄袭水师玄武的“金丹”一样,而真相说不定是反过来的。在完成度上,祝家的铸阎摩剑和水师玄武的“金丹”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以至于后者都像是对于前者的拙劣模仿。 再联想到过去身为大无常的祝壹和水师玄武之间似乎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友谊,铸阎摩剑和“金丹”之间的相似很可能并不是一个偶然。 而从力量总数的角度出发,铸阎摩剑内部蕴含的法力总数较之“金丹”也是远远胜出。 说句可能不太会有人相信的话,哪怕我现在是大无常,论及全力一击的总能量,其实也是不如水师玄武破碎“金丹”之后放出的玄冥一击。被如此巨大的能量团块砸在身上,纵然是我也不会安然无恙,说那是足以杀伤大无常的绝招绝对不含水分。之所以会那么简单就输给我,仅仅是因为水师玄武无法有效操纵那庞大过头的力量罢了。 铸阎摩剑既然封存了这般宛如深不可测的力量,如果能够将其完全掌握,成为大无常绝对是绰绰有余。 听完我的评价,祝老先生以世界观遭到破碎并被迫重组的目光看向了铸阎摩剑,祝拾也是差点就把铸阎摩剑落在地上,旋即连忙握紧,反反复复地看着这把自己无比熟悉的法器,然后傻乎乎地说:“不是吧,真的假的……难道我要被加强了?” “说起来,铸阎摩剑不是无法像是无常剑一样随意隐藏和显形的吗?但是我看你刚才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将其召唤了出来……”我对着祝拾问。 而祝老先生则似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因为我最近在传授她与铸阎摩剑进一步沟通的方法啊,她学习速度非常快,现在已经把握住诀窍了……” 祝拾接话道:“没错……现在的我,已经有成级别的战斗力了。” 说着,她似乎还有点小骄傲,然而一看我这个大无常和麻早这个大成位阶,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垮了下去。 我奇怪地问:“既然祝拾和历代祝家传人都与铸阎摩剑建立过联系,为什么就没人发现铸阎摩剑之中的真实力量?” “可能是因为……‘难以被感知到’也是大无常之力的其中一个特征吧。”祝老先生似乎勉强消化了惊人的事实,“以你为例子就很容易明白了。普通的猎魔人是无法感知到你的法力波动的,最多只能感知到相当于是你分身的火焰的法力波动。这是因为当力量上升到一定程度以后,由于变得过于巨大,反而会呈现出难以感知的性质。 “古人云‘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亦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身为能够改变天地万象的超级存在,其力量与凡物不在一个次元的。正如同二次元的存在无法感知和干预到三次元一样,除非你们主动降低自己所处的层次,否则普通的猎魔人就无法正常感知到你们的法力波动。 “当然,就好像元素化可以被模仿一样,这种无法被感知的特征也可以被模仿。过去与你为敌的人们肯定也注意到了自己无法感知到你的法力波动,他们有的可能会在临死前意识到事情的真相,有的可能会误以为你是掌握了隐藏自身气息的能力…… “而我们祝家也没有仅仅因为无法感知到铸阎摩剑的真正法力层次,就相信里面存在着大无常之力。我反而一直以为之所以会传出那种‘谣言’,就是因为大无常之力具备那种性质,才会让以前家里的某些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不想‘谣言’居然是真实的。” “可是,就算我们祝家看不出来铸阎摩剑的底细,其他大无常应该都可以看出来的吧?毕竟庄成就可以。”祝拾疑惑地说,“难道就没有其他大无常来看过一眼先祖祝壹留下的法器吗?还是说虽然看了,但是出于某种顾忌而没有对铸阎摩剑出手?” “大无常能有什么顾忌?之所以没有大无常打铸阎摩剑的主意,八成是因为不关心吧。”祝老先生摇头,“首先,铸阎摩剑是只有先祖祝壹,以及祝家传人才可以使用的法器,封存在其中的法力也只有我们才有条件运用,其他大无常拿到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处。 “其次……大无常们估计并不在乎祝家的后人里面是否会再次出现大无常。” 现在的我大概可以理解那种心态。 过去的大无常们本质上是没有任何主义和立场,更加不是会在凡间玩弄政治资源的帝王将相,他们是超脱于社会,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的超然个体。而在他们的面前也没有什么需要瓜分的蛋糕,不存在“多出一个分蛋糕的人,自己就会少得到一份”的忧虑。 甚至我觉得就算是现在的大无常也没有所谓的主义和立场,什么超凡主义、治世主义,什么是否应该把凡人们都变成自己的资源和耗材——凡人有资格成为大无常们的资源和耗材吗?人类的血肉、骨头、灵魂确实可以成为很多仪式和法术的强力材料,但是大无常想要实现什么奇迹,哪里需要那么多拐弯抹角的步骤。 站在这种新的角度下,我不由得重新去审视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以及为双方站台的大无常。 他们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呢? 言归正传,祝家以前肯定也有人反复检测过铸阎摩剑的真实底细,不过估计是由于将大无常之力保存在铸阎摩剑内部的封印过于强大,普通的检测手段检测不出来,而历代祝家传人也没有谁的天赋高到足以将自己与铸阎摩剑之间的沟通推进到极致水平。 而说到沟通,我便再次想到了祝拾过去拥有的正位法天象地,以及怪人制造者对祝拾的评价。 “如果是有着与自然万物自由交流的力量……是否就可以与铸阎摩剑完全沟通,解放其中所有的力量?”我问。 “我不知道,但是在道理上应该是可以的。”祝拾回答,“爷爷以前也有说过,如果我还有着过去的天赋,就可以把铸阎摩剑所有的力量都解放出来。甚至有希望靠着铸阎摩剑,在有生之年争取到达大成位阶……” 祝老先生唏嘘地说:“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铸阎摩剑有着大无常之力,无论阿玖说什么,我都不会让过去的孙女成天玩耍、虚度光阴啊。” “麻早,以你的回归之力,能否把祝拾的‘不周山’还原为‘正位法天象地’?”我问。 “啊?”祝拾一惊。 如果可以做到,就意味着祝拾有机会跳过大成位阶,靠着铸阎摩剑直接从成级别飞升到大无常领域。 这等同于是在己方阵营多出来一尊大无常级的战力,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以后万一命浊由于与我之间的敌对关系而对祝家暗中出手,祝家也可以拿出极大的防御反击能力。 而麻早则非常严肃地思考了起来,然后说:“……我的回归之力是可以直接作用于其他人的能力本身的,即使是发生变质的能力,也应该可以通过我的力量重置回过去的形态……但是,我不知道回归之力是否能够对大无常后裔的神性天赋也造成影响。” “万一失败,会不会对你和祝拾造成负面后果?”我谨慎地问。 “不会。”麻早认真回答。 “那么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我说。 “还是先到一个开阔些的空地吧。”祝老先生提醒,“铸阎摩剑的性情非常暴戾,如果与其之间的沟通出现问题,力量就会外泄,对周边环境造成破坏。” 这把剑居然还有自己的性情啊? 说来也是,大多数法力都是精神灵魂力量的具现化,其中就是会出现性情倾向也不足为奇。 这样的话就不方便在有祝玖这个“病患”在的房间里面尝试了,而这座别墅虽然自带小花园,但毕竟是在市中心的富人小区里面。要是整出来什么动静,引人注目倒是其次,让大无常之力在城市里面爆发出来可不是能当成玩笑一笑了之的。 我倒是记得一处再怎么破坏也无所谓的地方,便伸出手来,抓住了祝拾的肩膀。 “我知道有个好地方。”我说。 “哦,这样啊……可是你为什么要抓住我?”祝拾纳闷地说。 “也对。”我想了想后说,“其实也不是非得要用‘抓住’这个动作。” 说完,我便放出来大量的火焰,把在场除去昏睡的祝玖以外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的短暂时间里,我向着北方迈出了一步。 接着,四面八方的火焰统统消散,而周围的场景则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这里不再是祝家的别墅房间,而是山河破碎的月隐山。此时是中午,蓝天白云,阳光倾洒在荒芜人烟的破碎山地上。到达此地的不止是我,还有麻早、祝拾、祝老先生。 只是一瞬间,我们便从咸水市,来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月隐山。 329 大无常之劫 因为我离开了一段时间,所以月隐山一带的气候现在变得比较凉爽,估计之后还会继续降温,直到恢复至原本应该有的低气温。 虽然我现在已经回到了这里,但是气温并没有出现回升的迹象。如今的我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法天象地,选择是否要让自然气候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出现变动。之前我回归到咸水市的时候,也有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法天象地对于城市气候的影响。 而此时我之所以可以带着所有人瞬间转移到这个地方来,其实也和法天象地这个技能有些关系。 “这里……难道是月隐山?” 祝拾也对于月隐山一带发生的大新闻有着了解,她一看此地山河破碎的惨状,便意识到自己是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来,然后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说:“刚才把我们转移过来的能力,是庄成你的火焰传送吗?可是我记得你的火焰传送,不是应该只能传送自己的身体和随身物品,无法带着自己以外的人一起传送的吗?” “不……刚才的能力不像是基于火焰力量的传送,反倒更加像是与地脉相关的仪式法术……”祝老先生沉吟,“在自然领域的法术里面有这么一种移动手段,那就是通过遍布大地山川的灵脉,或者说是地脉进行移动。 “这种移动手段通常需要复数猎魔人举行极其复杂的仪式步骤才可以实现,而如果是花费漫长光阴苦练此技的顶尖猎魔人,则可以省略大部分仪式步骤,化天涯为咫尺,一步便能够抵达人世间的任意场所。 “这门法术有时候也会与佛教的神足通混为一谈,虽然并不是相同的技能,但也被视为神通的一种,是在道教系法术里面最高级别的移动手段。对应的是神话中天罡三十六变的‘潜渊缩地’,以及地煞七十二变的‘神行’。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庄成,你之所以可以施展这门神通,是因为你对自然本身施加律令,使其配合自己完成了这个奇迹,对不对?” 我承认:“差不多就是这样。” 大无常的法天象地,便是给天重定法条、给地重定形象。这不止是能够让自然气候呈现出符合自己属性的变化,也可以命令天地自然本身。 如果说小时候的祝拾和小碗的正位法天象地还需要跟自然打个商量,请求自然给自己帮忙,那么大无常就只需要简单地下个命令就可以了。甚至都不需要在口头上说出来,以自己的法力作为媒介就能够直接发号施令。 其实我是第一次这么干,虽然心里觉得“这么做大概能成”,但也只是先试试看而已。 除此之外,我应该也可以对着自然界的动植物做出一些命令,比如说使得动物听懂自己的命令,或者让植物在一定范围内依照自己的愿望进行生长。 我今后的运气应该也会变得很好,出门旅游的时候不会刮风下雨,钓鱼的时候不会空手而归,遇到难题的时候也会很容易就降临解题的灵感;而与我为敌之人的运气则会变得很差,身体会变得容易生病,睡觉容易做噩梦,出门的时候甚至有可能会被雷劈等等。 成为大无常以后的新变化还不止于此,并且随着我更加熟悉自己的力量,可能还会再出现更多的新变化。 只要力量积累到足够强大的地步,自然会有万般神异自行显现——这句过去的感慨正在逐渐地变成现实。 听了祝老先生的解释,祝拾了然地点头,然后无语地看向了我:“庄师兄,你其实只是想要露一手而已,对吧……” 我立即转移话题:“总之……在这里就不需要顾忌周围了,你和麻早先去尝试吧。” 祝拾先和麻早去附近的空地上尝试通过回归之力重置天赋了,而我和祝老先生则站在远处看着。 正好,我有个特别在意的问题想要询问祝老先生。而他似乎也有些事情想要跟我说,一边转头看向了我,一边把手伸进衣服夹层里,似乎想要掏出来什么东西。 “——你好像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他注意到了我的神态,“不用介意我,先说说看你的问题吧。”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问题,而且可能会有点冒犯到你们祝家。”我说。 “没关系,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尽管问就是了。”他说。 “谢谢。我想要知道的是……祝壹到底为什么会死?”我问。 这是我在最近这段时间才慢慢意识到的问题。 祝壹是祝拾九代前的先祖,是活跃在距今两三百年前的大无常,并且在死亡以后留下了铸阎摩剑这把武器。一开始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产生过多的疑惑。两三百年前的古人,就是如今不在人世也很正常。我算是被自己的常识给束缚住了。 而后来我则接触到了据说活了几百年的银月和扶风,以及据说与祝壹在同一个时代活跃的水师玄武,这才慢慢地回过味来。在猎魔人的世界,想要延长寿命貌似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情。 或许成级别及其以下的猎魔人想要做到像是神仙一样长寿还很困难,但是从大成位阶开始,活上几百年好像也不是很离谱。而在成为大无常以后,就更是可以与天地同寿。除非是命浊那种与奈落签订契约固定寿命的角色,否则就不存在自然老死的说法。 换句话说,大成位阶和大无常要是死去,那基本上就只可能是横死,寿终正寝的才是例外。 虽然问别人家祖宗是怎么横死的多少有点不讲究,但我还是问出来了。说不定这件事情里面会牵扯到一些危险的秘密,如果是会给祝家造成麻烦的东西,我也可以出手帮忙解决一二。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在听完你最近经历的事情之后,我也是打算要和你说一下的。”祝老先生说。 “我最近经历的事情,与祝家先祖的死亡有关联?”我疑惑,“难道祝壹的死亡与玄武有关联?还是说……” “不,与玄武无关。”祝老先生否定。 “不是玄武的话,那么……”我忽然鬼使神差地闪过一道灵感,“……莫非是山两仪?” 我原本就有打算拜托祝老先生帮忙收集与山两仪相关的信息,祝家也是我眼下唯一可以拜托帮忙、且可以信赖的对象。 因此在之前交流的时候,我也把自己所掌握的关于山两仪的信息都坦诚布公地说了出来,其中包括了自己应该就是两仪传人这件事情。 “正是山两仪。”祝老先生点头,“庄成,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那么确信自己就是两仪传人?只是因为玄武咬定了你就是两仪传人而已吗?” “是因为力量的克制关系。”我如实回答,“就算我和玄武的力量再怎么水火不容,在克制关系上应该也是会有至少一点点错位的。因为我们是思想观念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对于水和火的理解也会有所偏差,这种偏差必定会表达到在我们的法力上。 “一个是在古代出生,活了几百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沧桑的超资深猎魔人;一个是在现代出生,只有不到二十岁,正式接触怪异世界才一个多月的大学生……我们的思想和法力不可能完全一致。 “所以,如果我们在力量互动关系上呈现出了如出一辙的共识,那就只能说明我们的力量是被相同的根源给‘定性’了。既然他是被玄武之种所定性,那么我就只能是被朱雀之种所定性。” 祝老先生叹息:“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那么证据确实是不能更加确凿了。” “你是在担心山两仪有一天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夺走我所有的力量,让我彻底沦为一般人,甚至是就此死亡吗?”我问。 “虽然也有那样的担心,但那倒是其次。”祝老先生说,“在猎魔人的世界里,有这么一条共识,那就是每个大无常都注定要在自己的人生中经历他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就好像凡人在羽化登仙之前或者之后,都必定要经历天地降下的大劫一样。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大无常也不能免俗。或许山两仪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而即使是没有山两仪,也必然会横空出现其他令人难以接受的劫难。无论如何,祝家都定将鼎力支持你,你不需要有多余的想法。” “那么……你是想说?” 沿着这个话题的走向,我多多少少地预感到了祝老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 足以成为大无常之劫的山两仪、中道崩殂的祝家先祖祝壹、令人联想到水师玄武“金丹”的铸阎摩剑……种种线索在我的脑海里面汇聚起来,形成了一条令人吃惊的结论。 “根据祝家历代传承的资料,过去的先祖祝壹与你相同,也是一名两仪传人。”祝老先生说。 330 四象往事 我在水师玄武那边才接触到与山两仪相关的线索没过多久,就从祝老先生这边得知了祝家的先祖祝壹便是与我相同的两仪传人。虽然在此之前并不是毫无征兆,但这种受到宿命牵引般的感受真是奇妙。我情不自禁地再次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和祝拾一起做实验的麻早。 “两仪生四象……玄武跟我说过,两仪传人一共有四个,对应的是四象神兽。而四象神兽则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祝壹是其中的哪个?”我问。 “是白虎。”祝老先生回答,“据说先祖祝壹对应的是四象之中的白虎,执掌‘金与杀伐’的力量。因此他不止是有着极具锋利破坏力的白色法力,还有着无师自通天下一切武器的天赋。 “刀、剑、枪、斧、锤……只要有武器落到他的手里,他都可以将其发挥到超越常理的境界。就算是毫无特异的普通铁器,一旦为他所使用,就会自动升级为极高级别的神器。而纵使是必须满足苛刻条件才可以使用的超级法宝,他也能够无视一切前提条件,拿到手里就可以直接使用。 “并且哪怕是在没有接受过任何法术训练的时期,在不动用丝毫法力的前提下,他也可以使用从地面上随意捡起来的树枝,轻而易举地劈开钢铁和城墙,甚至是莫名其妙地挥出剑气,以凡夫俗子的肉身击退十万大军都是轻而易举。” 不用法力也可以挥出剑气,这还是人? 虽然我反射性浮现出了这个念头,但是现在的我也可以做到在不动用丝毫法力,甚至是在不动用法天象地的前提下,实现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不至于百思不得其解。 祝壹对应的是白虎倒是不令人意外。如果说我是朱雀,再排除掉玄武,那么祝壹就只可能是白虎或者青龙,而祝壹过去应该是以剑术见长的大无常,相较于对应木行的青龙,更加可能是对应金行的白虎。 四象分别有着自己对应的颜色,其中朱雀为红,玄武为黑,青龙为青,而白虎则为白。储存在铸阎摩剑里面的法力,便是刺人眼眸的银白色。 “玄武对应‘水与炼丹’,朱雀对应‘火与炼器’,白虎对应‘金与杀伐’……那么青龙对应的又是什么呢?”我好奇。 祝老先生回答:“根据家族流传的笔记,青龙对应的是‘木与耕耘’……至于具体是什么表现,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家族流传的笔记有着很多缺失,我只是知道个大概。” 木与耕耘……和炼丹、炼器、杀伐比起来,“耕耘”这个词语听上去土里土气的。话虽如此,既然是源自于山两仪的天赋,肯定不止是在地里翻土和除草那么简单。越是难以望文生义,反而越是神秘重重。 搞不好这个“耕耘”才是最厉害的。 “你一开始问的是先祖祝壹是如何死亡的吧。说实话,由于过去的资料因种种事故而造成缺失,我也不是很清楚真相全貌,只能先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告诉给你。”祝老先生说,“首先,据说先祖祝壹在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着后患无穷的跟脚之后,便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为了不被山两仪夺走自己的力量,他决定抢先找到山两仪并将其讨伐。 “因为他执掌的是金与杀伐之力,所以在所有的两仪传人里面,他具备最强的攻击力。在大成位阶的时期,他就已经具备了足以逆伐大无常的力量,而在成为大无常之后,他更是锐不可当,天下无人不可斩。” 这话说得真是太离谱了,我甚至有点怀疑祝老先生是不是在暗中吹嘘自家的老祖宗。逆伐大无常……哪怕是以水师玄武那个到达大无常领域的绝招,再结合属性克制关系,要想逆伐我这个新晋大无常都是难如登天。大成位阶与大无常之间的差距可以说是隔了一座大山。 白虎的杀伐之力真的有那么厉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算山两仪是超越大无常的超级存在,说不定也无法忽视祝壹的威胁力。 “先祖祝壹并未因为自己的杀伐之力而心生傲慢,在与山两仪决战之前,他还找到了那个时代的青龙和朱雀,以及玄武……集合四人的力量和智慧,向着山两仪发动了最后的决战。”祝老先生缓缓地说,“至于结局……很遗憾,想必你也可以料想到,既然先祖祝壹中道崩殂,那就说明他们最后还是失败了。 “在那场战斗的最后,只有那个时代的玄武最后抱着重伤幸存了下来……他也就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玄武。” 水师玄武过去居然还参与过那个层次的战斗,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是说很久以前的他其实比起现在的他要强得多,只是因为受了重伤,所以才只有大成位阶的力量? 还有,原来除了我以外,在过去还有其他的朱雀……看来两仪传人不止是有一个批次,在不同的时代可能都是有存在的。 不过从水师玄武的口气来看,他似乎相当确定在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两仪传人只有四人,而他想要找到的朱雀也就只有一人。这是否说明在同一时代,两仪传人的数量最多就只有四个人呢? 那么转轮王又是怎么回事呢?在我的印象里,转轮王是古老程度直追宣明的大无常,而水师玄武则非常确信他也是两仪传人之一。这似乎与“两三百年前的两仪传人只剩下水师玄武生还”的历史记录以及“同一时代只有四个两仪传人”的推测是相悖的。 我尝试询问祝老先生,而他则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没错,同一时代只有四个两仪传人,流传下来的笔记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转轮王居然也是两仪传人?” 看来他也不太了解内幕。 水师玄武应该知道其中的真相,或者掌握了如何解释其中矛盾的知识,遗憾的是,我已经把他杀死了。 “实际上先祖祝壹也不是白白就死亡了的,他还留下了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铸阎摩剑。” 祝老先生似乎是在回忆,然后说了下去:“接下来我要说的,是过去的祝家后裔结合流传下来的笔记内容,针对铸阎摩剑做出来的一些猜测。在知道铸阎摩剑真正的力量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些猜测都是捉风捕影…… “在那些猜测里面,先祖祝壹早已预见到了自己未来的败北和死亡,或者说最起码是做好了自己会败亡的心理预期。为了防止自己辛苦修炼积累的力量被山两仪白白夺取,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在把自己的法力逐步转移到随身携带的武器之中。 “铸阎摩剑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无常剑,是他过去作为普通猎魔人成长起来的时候随身携带的武器,因为他有着将普通武器临时转化为神器的力量,所以他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用习惯的武器更换掉。非但如此,那把普普通通的无常剑还随着他积年累月的使用而发生了质变,成为了类似于他半身的法宝。 “即使他在死亡以后被山两仪夺走了一切力量,那把武器也不属于被山两仪仪式指定的对象,仍然保留着他的大无常之力。而在那场详情不为人知的决战结束之际,玄武在逃跑的同时把铸阎摩剑从战场上带了出来,之后交还给了祝家,说是要完成与祝壹之间的约定。”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在心里佩服水师玄武对于履行约定的坚持。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杀我,说不定我们之间是有机会成为伙伴的吧。 祝老先生似乎是把自己知晓的与山两仪相关的内容全部说完了,而在我们交流的期间,远处的麻早和祝拾那边也终于有了显著的进展。 两个人此刻正在面对面,抓着彼此的双手,同时闭上了双眼,像是在进行心灵通话。我可以感受到在麻早的身上正在回荡着回归之力的波动,那法力波动基本上都没有向外散播,而是密集缠绕在了祝拾的身上。 时间回溯的力量并未将祝拾“返老还童”,更加没有形成其他肉眼可见的变化。麻早的目的仅仅是要把祝拾的天赋重置为正位法天象地,出现其他变化反而是意味着力量的分散。 渐渐地,从祝拾的身上,发散出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气息。 331 法正的来信 祝拾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尽管现在不是战斗状态,她的双眼却变成了湖蓝色。与过去面对敌人时那种冷彻的眼睛不同,此时她的眼眸呈现出来的,是温和而又超然的,晶莹剔透的蓝色。 她站在遍布碎石的山地上,似乎与这幕荒凉的风景奇妙地融为一体,宛如在荒地绽放的一朵花。虽然穿着的还是那身普普通通的白色女士衬衫和黑色半身裙,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古代宗教的巫女一样,散发出了自然而又神圣的气质。 这种气场不会让人产生敬而远之的情绪,相反,我莫名产生了想要信赖她、与她亲近的心思。虽说我本来就是信赖并亲近祝拾的,不过那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即使我现在是初次与祝拾见面,恐怕也会变得情不自禁地放下自己的距离感,选择信赖她、与她亲近。 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小碗。 很快,这种极具亲和力的气质就从祝拾的身上消失了,她的双眼也变回了正常形态的黑色。而麻早则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和祝老先生走了过去,然后我询问:“进展如何?” “我刚才好像……真的重新得到了正位法天象地的力量?”祝拾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麻早给出了更加确切的答复:“我的回归之力确实可以把祝拾的‘不周山’重置为‘正位法天象地’。 “或者……也可以在保留‘不周山’的基础上,把祝拾的‘正位法天象地’给重现出来。” 不周山在战斗方面比起正位法天象地要有用得多,麻早居然还可以帮助祝拾保留不周山,这真是意外之喜! 祝老先生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麻早能够帮助祝拾重置天赋,此刻他看见和听见了这个结果,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忍不住说:“正位法天象地虽然和大无常的法天象地不一样,但本质上也是传承自大无常的天赋,在位阶上与大无常处于相同的层次。 “而不周山虽说是变质产物,可归根结底也是另外一种表现形式的正位法天象地……你的力量居然可以影响到那个层面去?” “嗯,可以是可以,只是没那么容易。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我的力量要影响到神性之力还是太吃力了。所以我最多只能让祝拾的正位法天象地暂时恢复一段时间而已。”麻早解释,“保险起见,刚才我仅仅帮助祝拾恢复了三秒钟。而要是追求极限,根据刚才的手感,我想应该可以至少持续,唔……十……” 麻早像是在埋头计算,而祝老先生则发出了试探的声音:“……十秒钟?” “——十五分钟。”麻早订正。 祝老先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两个时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过,十五分钟……参照正位法天象地的效果来看,真是让人说不上来是厉害还是鸡肋。 我对于祝老先生所在意的位阶和层次倒是没什么感想,祝拾毕竟不是真正的大无常,要影响到她的神性之力应该不会像是影响真正的大无常一样困难。况且上次麻早也有在成级别时期凭借回归之力克服过银月大成位阶的法天象地,现在可以做到这种事情,我还不至于大惊小怪。 我此刻更加关注另外一件事情。 “在可以使用正位法天象地的期间,你能够用铸阎摩剑发挥出大无常之力吗?”我向祝拾提问。 而祝拾则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我刚才感应了一下自己与铸阎摩剑之间的联系,确实从里面感受到了巨大到无法计量的,只能以‘大无常之力’来定义的无边法力。但是要将其全部发挥出来的话,必须先完成与铸阎摩剑之间的沟通修行才可以。”她回答,“如果我能够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使用正位法天象地,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完成那方面的沟通,可是,只有十五分钟的话…… “我先问一下,两个‘十五分钟’之间需要多长的冷却时间?” 她先是问了麻早,而后者则认真回答:“一天最多十五分钟。” “那么我应该需要九到十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完全掌握大无常之力。”祝拾给出了结论。 “只需要九到十个月,就可以掌握大无常级的力量……” 祝老先生的表情或许就像是他正在遭到挤压变形的价值观。祝拾自己好像也心有戚戚,把话说出口之后满脸复杂。 不得不承认那真是足以令人惊掉下巴的进步速度,只可惜,九到十个月听上去很短暂,对于我之后要做的事情来说还是太漫长了。这几天我就要去对付命浊,可没有耐心为了增加助战力量而等待那么长的时间。 那样也不失为好事,我本来就是打算独自找命浊麻烦的。把掌握大无常之力的祝拾拉到身边来,一起对付与她无冤无仇的大无常,多少也是有些自私自利了。既然是我自己下的战书,那就应该自己面对一切。 我反而感觉自己心里某处松了口气。只要祝拾没有办法在近期掌握大无常之力,我就不需要担心她会坚持加入到我这边的战场来,可以顺理成章地独自冒险。 明明我这次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战斗,而是为了保护麻早而战斗的,说不定我这种想要独自享受冒险的念头才是真正的自私自利吧。但是,我之所以会保护麻早,本来也是为了自己可以继续冒险,是一种自我中心的愿望。 忽然,我感受到了视线,祝拾正在安静地凝视着我。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我问。 祝拾笃定地说:“庄师兄,你又在思考别扭的事情了,对吧?” “嗯?”麻早疑惑。 差点忘记了,祝拾的观察力很强,而且有时候还不知为何好像很能看出来我的心思。 不过我并没有在思考别扭的事情。 “先回去吧。”我说。 因为我对于操纵法天象地之力实现的瞬间移动还做不到非常准确的定位,所以返程用的是麻早的回归之力,她就连身体接触都不需要,用法力波动把我们卷入其中,然后周围的场景便瞬间切换成了祝玖的房间。 我们回到了咸水市。 在见识到回归之力的妙用以后,祝老先生貌似产生了更多的想法,希望麻早试试看能否帮助陷入失魂症的祝玖重新找回灵魂。毕竟麻早的回归之力就连神性之力都可以影响到,疼爱女儿的祝老先生会有这种期盼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我很难对于这件事情怀有多大期望。失魂症是与末日息息相关的怪异现象,就连现阶段的神印之主都无法解开失魂症的谜题,大无常八成也拿失魂症没办法,更加不要说是麻早了。这与影响神性之力可是截然不同的挑战难度。 果不其然,纵使麻早反反复复地用回归之力把躺在床铺上的祝玖卷入其中,祝玖也不见丝毫动弹,灵魂的气息全然没有回归的意思。 祝老先生沮丧地垮下了肩膀。 他居然会把难过的感情这么明显地表露出来,真是少见。这也正说明了他是有多么希望女儿可以苏醒过来吧。接着他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对着麻早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着我问:“庄成,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先留在咸水市休整一段时间吗?还是说……” “我打算先回一趟扶风基地。”我说出了自己预定的行程,“我跟扶风约定好了,要在解决月隐山城那边的事情之后就回到扶风基地。” 其实我们这会儿在咸水市逗留也不是特别合适,我也是后知后觉。命浊无法自由活动的时间有两天,所以我们才会毫无后顾之忧地前往月隐山城那样的人群聚居地。麻早这会儿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两天时间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之后无法排除命浊会抢先袭来的可能性。虽然法正应该不会坐视命浊在城市地带搞破坏,但是我们这边也应该配合着做出行动才对。 然而在听到我的打算之后,祝老先生却是流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然后缓缓地说:“这样啊……就和我想的一样,你果然是还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什么?”我诧异。 “扶风基地,已经毁灭了。”祝老先生说,“大成位阶无常‘扶风’也已经被罗山总部确认了死亡。” “——什么?”我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祝老先生把手伸进了自己衣服的夹层里面,同时说:“还有一件事情,我差点忘记了要跟你说……” 我在向他询问祝壹死因之前,他也有做过相同的动作。难道他当时打算跟我说的其实不是与山两仪有关的事情吗? 他从衣服夹层的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信封,向我递了过来。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我把信封拆开来。信封里面有两件物品,其中一件是信纸,另外一件则是个薄薄的玻璃符牌。我先是看了一眼玻璃符牌,然后去看信纸。从信件的落款可以看出来,写信人是法正。 法正在信件里面简短地告诉我扶风基地已经毁灭,因此会面的地点也要做出改动,从“扶风基地”修改为了“罗山总部”。 而那个玻璃符牌则是他的信物,里面封存了他的法力。实际上,我也确实从玻璃符牌里面感受到了陌生大无常的法力波动,而且那法力似乎还特地做了降级处理,可以让普通猎魔人也能够感知到。信件里面说玻璃符牌可以帮助我在罗山总部通行无阻,只要将其拿出来,其他人就会立刻意识到我是“法正的贵客”。 同时他还在信件里面做出保证,只要我愿意加入到他的阵营,就可以帮助我解决来自于命浊的一切麻烦。 比起这种事情,我现在更加在意扶风基地的毁灭和扶风的死亡是怎么回事。信件里面并未对此做出详细解释,我只好看向了祝老先生。 332 虚境势力登场1 祝老先生向我详细地解释了扶风基地毁灭的始末。 因为扶风基地是与我有着关联的地方,所以在那里毁灭的消息传来之后,祝老先生便在外界奔波收集更多相关信息,今天上午他主要忙碌的也是这件事情。只是这些信息主要都是从扶风基地毁灭之后幸存的一些人那里传出来的,其中难免缺失了很多足够深入的信息。祝老先生在对我陈述的时候,也难免对于其中某些部分存在难以理解的反应。 事情发生在我离开扶风基地之后当天夜晚。那时候我和麻早应该刚刚陷入月隐山上的白色薄雾之中,还没有把古月神杀死;而数百公里之外的扶风基地则遭到了外部敌方势力的袭击。 说是“势力”,实际代表这支外部敌方势力前来袭击的,只有一人。 罗山有三大患,分别为人道司和桃源乡,以及遍布于罗山内外的宣明信徒,然而前来袭击的这个人,并不属于三大患的任何一方。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这个神秘人物穿着巨大的黑色全身铠甲,面部也被头盔所遮挡,看不出来真实长相。一出现在基地入口处,他便释放出来铺天盖地的法力波动。基地内部绝大多数猎魔人都像是受到了巨大浪潮的突袭,就连站立和走动都无法做到,反倒是对于法力波动并不敏感的探员们还可以自由行动。 扶风第一时间便赶到现场,向神秘人物提问:“来者何人?” “虚境使徒,戌狗。”神秘人物说,“代表神印之主,前来没收此地的神印碎片。” 话音落下,这个以十二生肖之中的“戌狗”为名的神秘人物,便对着扶风及其背后的基地建筑打出了自己的攻击。根据事后的现场分析,以及全国各地的罗山监测站发出的警报,当晚在扶风基地出现了陌生的大无常层次的法力波动。 当其他基地的猎魔人赶到之后,发现的就是已然被夷为平地的扶风基地,看上去简直就是被一脚踩扁的牛奶纸盒。扶风粉身碎骨的尸骸和消灭残余的魂魄痕迹在废墟里面被陆续发现,可以确定已经完全死亡。 倒是有少数实力强大的猎魔人没有死在那场天降横祸之下,估计是神秘人物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赶尽杀绝。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好像都只是神印碎片而已。既然有人从余波之中幸存了,那就任由他们去。 而在当晚遭到自称虚境使徒之人袭击的,不单单是扶风基地而已。 就连千里之外的另外一处罗山支部基地,也在紧接着遭到了外部敌方势力大无常的袭击。在那里发动袭击的倒不是戌狗这个陌生大无常,而是另外一个对于罗山来说特别熟悉的人物。 出现在那里的,是宣明。 与扶风基地不同的是,在那处罗山支部基地不止是有大成位阶无常,还有罗山大无常之一的“剑非仙”坐镇。宣明这个“罗山叛徒”充满毁灭意图的法力波动一出现,剑非仙便立刻出阵,二话不说就与其交战。 大无常与大无常之间的战斗远不是普通猎魔人可以旁观的,光是站在附近都会遭到灭顶之灾。就算战场在第一时间就被转移到了远离支部基地的地方,支部基地也被余波毁灭了一半。而根据事后剑非仙对身边人透露出来的信息,他在战斗中有质问过宣明怀着敌意来访的目的,而宣明则给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回答。 “如今的我,从属于‘虚境’,侍奉神印之主,为其座下使徒。”据传宣明当时是这么说的,“我的目的,便是奉行神印之主的意志,前来没收保存在此处基地的神印碎片。” 听见这些内容之后,剑非仙的第一反应便是:“怎么可能?” 宣明当初作为罗山的大无常,与罗山之间的关系都不是从属,现在居然会说自己臣服于谁。放在明面上的世界,听上去简直像是五大常任理事国的其中之一在某日突然宣布自己要奉亚特兰蒂斯为宗主国。 什么,亚特兰蒂斯是真实存在的?这是在开玩笑吧?对方该不会其实是投奔外星文明了吧?这应该才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 而关键的是,剑非仙作为大无常,很可能也是知晓神印真实存在,并且也知道更多内幕消息的。正因为如此,“神印之主”这个名号在他听来的分量估计远比不明真相的人要更加沉重。 “你……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剑非仙问。 宣明直接爆出了一个劲爆的答复:“神印之主的目的,是毁灭这个世界,而我们便是其意志的执行者。” “啊?” 剑非仙像是听到了异国的语言,一时间无法理解。 “顺带一提,虚境使徒一共有七人,而在这其中,我仅仅排名第四。”宣明淡淡地说。 “什么!” 剑非仙震惊到无以复加,就连交锋的动作都不受控制地慢了半拍。趁着这个机会,宣明加大攻击力度,将其轰飞到了远处,然后转身突入支部基地最深处的封印室。 之后大概是取走了保存在其中的神印碎片,宣明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祝老先生把自己知道的内容都说了出来,祝拾好像是从一开始就听说了相关内容,脸上没有出现意外的色彩。 而我和麻早都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宣明就暂且不去说他了,那个自称为“戌狗”的虚境使徒,怎么想都是虚境里面的一号。考虑到戌狗早在以前就是大无常资格者了,他再次现身的时候会有着大无常的力量倒是有理有据。 我想起来了在上次虚境会议里面发生的事情。在我与神印之主单独交流的期间,一号戌狗和四号宣明好像也在私底下秘密交流,小碗是这么告诉我的。当时我还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交流了什么事情,从现在这起大新闻来看,却是可以窥见一二。 这两个人居然在暗中联手,去袭击罗山支部基地,抢劫神印碎片? 戌狗是有着这种动机的,因为他想要从神印之主那里得到与死者苏生相关的知识,所以必须拿到至少一枚神印碎片。那么宣明又是为何会这么做呢?他虽然也很想要神印碎片,但是应该没有戌狗那么急切。再者,就是他真的想要袭击罗山支部基地抢劫神印碎片,以他的本事也没有必要和其他人合作。 真相或许可以从他对外透露的信息推理出来。 神印之主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目的是要毁灭世界,也从来都没有在明面上宣布我们是他的部下;而以宣明心高气傲的性情,也不可能会承认自己臣服于神印之主,这种对外宣传对于戌狗来说也是没有好处的。可是宣明依旧这么做了,这意味着他是故意为之——他想要给神印之主泼脏水,在外界将其塑造成一个意图毁灭世界的大魔王。 我甚至可以猜想出来戌狗和宣明到底在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八成是戌狗希望与宣明达成交易,以某些条件在现实中与其交换神印碎片;而宣明则没有直接将自己的神印碎片交易出去,只是告诉了戌狗哪里有神印碎片。 罗山内部遍布着宣明的信徒,纵使宣明如今不在罗山,他很可能也掌握着大量的秘密情报,其中就有扶风基地藏着神印碎片的信息。他在告诉戌狗这条线索的同时,要求戌狗陪着他演一出戏,将虚境和神印之主的存在暴露在罗山的目光之下。 这件事情对于神印之主非但没有丝毫利益,反而还会凭空招致增加大量麻烦。无论神印之主有多么强大,现在的他都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像样的干预,而他想要真正复活苏醒,则必须通过我们这些虚境使徒一步步地收集神印碎片才可以。现在就连这个复活苏醒的难度估计都要大幅度上升了。 万一神印之主激怒,要撕毁过去立下的约定,戌狗也就没有办法从神印之主那里拿到自己想要的知识了。只不过这么做的话,等同于是要在我们这些虚境使徒面前失信。宣明八成是以此作为理由,运用话术说服了戌狗。 作为罗山大无常,同时也是虚境使徒之一的神照,肯定也可以看出来宣明的算盘,不过他似乎没有逆着宣明来的意思,并未出面公开澄清这个误会。 333 虚境势力登场2 早在这两起虚境使徒袭击罗山支部基地的事件发生之前,罗山就已经有关于神印之主的传言了。 这个传言是从罗山对于番天事件的猜想里面延伸出来的。罗山本身就小规模地流传着“番天事件的源头是神印”的假说,既然有神印,那就意味着可能有“使用神印的人”,也就是“神印之主”。而在如今,两个罗山之外的大无常出现,并且自称神印之主的使徒,顿时使得与其相关的流言爆发了开来。 “根据我在今天上午收集到的消息,大无常们已经准备就此事在罗山总部聚集,讨论的核心便是这个新出现的神秘组织——‘虚境’。”祝老先生无比严肃地说,“这个虚境很可能会成为继人道司、桃源乡、宣明信徒之后的第四患,并且其威胁要远远凌驾于前三者的任意一者…… “不,甚至是把前三者统统加在一起,威胁度可能都不及虚境这个神秘组织。虽然据宣明所说,在这个组织里面可以被称呼为‘使徒’的人物只有七个,但光是已经出现的两个使徒就都展现出了大无常领域的力量,那么另外五个呢?他们会不会也都是大无常? “宣明甚至说自己仅仅是其中的第四位,只是排在中间而已!那个自称‘戌狗’的神秘大无常又是第几位?前三位会不会有着比起宣明还要强大的力量?隐藏在幕后的神印之主又具体是什么水平? “虽然我很难相信大无常这个层次的人物会莫名其妙冒出来那么多,但猎魔人所处的本来就是充满未知和混沌的世界,再怎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就算是时空穿梭和平行世界穿越都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在确认到真相以前,一切都还是无法下定论的……” 不,你想多了,宣明就是“虚境使徒”里面最厉害的那个大无常了。 我们的编号代表的也不是实力顺序,仅仅是入场顺序而已…… 虽然我很想要这么说,但是冷静下来想想,假设虚境这个罗山眼中的神秘组织真的是个所有成员团结一致的势力,其强度还真是除罗山外首屈一指。“七个大无常”肯定是言过其实,但是其中的戌狗、宣明、神照确实都是大无常,再加上刚刚进入大无常领域的我,七人之中居然有超过一半都是大无常。 剩下的人员里面,二号小碗我是知根知底的,而五号则不像是大无常层次的角色,至于七号……她的一切都非常神秘,尽管我没有从她身上捕捉到大无常的味道,不过我一开始也没有判断出戌狗是大无常,所以她说不定只是隐藏得非常深沉而已……万一她也是大无常,那么虚境就有足足五个大无常了。 要知道现在的罗山也不过只有八个大无常! 距离事情发生还只是经过了两天,时间还不是很长,但是罗山里面的一些人可能已经意识到了戌狗就是过去人道司所创造出来的大无常资格者。尽管扶风和冬车早已从高级研究员那里得知了戌狗的存在,不过那毕竟只是口头上的描述,在戌狗以大无常强者的身份正式出现以后,人道司在罗山眼里的威胁度也必定会跟着水涨船高。 相信这也是戌狗的目的。他对于人道司和应凌云都有着深仇大恨。在虚境里坚持隐藏身份的他之所以会选择在扶风基地报上“戌狗”这个名字,并且还特地留了一些目击证人作为活口,为的估计就是要把火引出去一部分,烧到人道司那边去。 也难怪我之前要对着祝老先生提起与虚境和神印碎片相关的情报时,祝拾会在对面不停地给我使眼色,要我不要说那么多。虽然我觉得祝老先生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另一方面,祝老先生也是有着强烈政治立场色彩的人。在宣明和戌狗闹出来那么大动静的情况下,祝拾或许是觉得不应该那么草率地把虚境一事说出来吧。 再说句心里话,宣明和戌狗整的这一出,让我心里有一股不足为外人道的暗爽。 什么虚境,什么使徒,什么目的是毁灭世界,什么强者如云的神秘组织,简直就是戳到我的心窝子里边去了。我恨不得立刻就找个机会蒙面隐藏身份跑到外边,也去袭击一个罗山支部基地,然后学着宣明他们说自己也是虚境使徒,而且编号还比宣明更加靠前一个座次。 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太幼稚了,因此倒不至于真的没事找事就去实践。怎么说也要等到个合适的时机和场合才可以。 稍微收拾情绪之后,扶风的面容便在我的心里浮现出来。 没想到他死在了戌狗的手下……虽然我对于扶风没有多少感情,他还时常给人以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但他毕竟是款待过我和麻早。在离别之际,他出人意料的直爽和坦诚也令我心生好感。可那居然就是最后一面……回忆着他的音容笑貌,不免产生了复杂的情绪。 “既然法正邀请我去罗山总部,那么我去就是了。正好,命浊就在罗山总部,也方便我去找他麻烦。”我说,“罗山总部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过去吧。” “不……我们也要一起过去。”祝老先生说,“走正规路线。” “正规路线?”我问。 “罗山总部目前被卦天师的防卫结界所覆盖,只有遵循正规的程序才可以进入。当然,你是大无常,要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强行凿穿那个结界,应该是可以做到的。”祝老先生说,“但是我看你现在似乎没有大张旗鼓的意思,是打算暂时先隐藏自己进入了大无常领域的事情吗?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先不要和卦天师的结界硬碰硬。” 现在的我确实不希望命浊提前知道我成为了大无常。 并不是说我想要搞偷袭,正相反,到时候我要走正门去挑战他。那么隐瞒自己成为大无常这件事情到底有着什么意义呢?意义很简单,就是想要让那家伙大吃一惊。 “我明白了,就走正规路线。”我点头。 “好,我和孙女之后就做好准备。在到达总部以后,凭借法正的信物,你也可以在罗山绝大多数区域畅通无阻……” 说着,祝老先生看向了我手里的玻璃符牌,忽然问:“你对于法正的邀请怎么看,是打算拒绝吗?” “银月……或者说长安应该是被应凌云抓到了人道司的设施里面,而为了尽快将其找到他们,我或许需要借助法正势力的力量……”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不定我会有必要去答应他的一些要求。” “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 祝老先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先是停顿了下,接着继续说:“虽然这种话由我这个祖父来说会显得过于无情……但是,庄成,长安他已经没救了。” “爷爷?”祝拾一惊。 而祝老先生则说了下去:“如果你所言非虚,长安的人格从一开始就是银月所做的一个梦……是银月编织出来的幻觉,那么真的有着将其拯救的方法吗?应该拯救的对象,不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你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情而答应法正的要求吧。” “不要再说了,祝老先生。如果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拯救长安,到时候我自然会放弃。但是,那是只有在用尽一切手段以后才可以做出来的选择。”我说,“长安是我的朋友,祝拾也是我的朋友。我今日对长安是如此,日后祝拾有难,我对祝拾亦是如此。 “反过来说,你要是看到我今日如此简单就放弃长安……” 我没有把话说下去,祝老先生便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说那样的话。” “庄成,我听说大无常的话语本身就具备莫大的力量,可以对着世界发出命令,有着言出法随、近乎于心想事成的威能,甚至是仅仅一句话就可以逆转生死……就连那样的力量都无法拯救哥哥吗?”祝拾问。 “做不到的。”我摇头,“亲身体验过我就清楚了,大无常的言灵并不是那么方便的力量……不,确切地说,那是除了方便以外没什么大用的力量。” “为什么这么说?”祝拾好奇。 “比如说……‘水’。” 我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然后,一团水球便凭空出现在了我的手掌心。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空气忽然变得很干燥。这是因为空气里面的水分都被我集中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动用丝毫法力。而且我的法力是火焰,也做不到像是水师玄武一样召唤水球这种事情。我仅仅是命令了空气里的水分而已。 在古代哲学里面,有一种叫“泛灵论”的世界观,简单地说就是认为世间万物都有精神和灵魂,具有感知力、记忆力,甚至是思考能力。那个世界观是否符合事实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我确实可以做到用话语命令世间万物,使其像是具有自己的思维和行动能力一样,遵循我的指示展开活动。 我甚至不需要把话说出来,只要在脑子里面想想就可以了,付诸于语言只是因为这么做比较符合我的直觉思维而已。 “‘冻结’。” 随着第二个命令发起,水球变成了冰球。我的话语不止是可以命令物质,也可以命令能量。这个冻结现象我靠着操纵热量的超能力也可以完成,但现在我只是纯粹靠着语言而已。甚至不光是这种程度的现象,就连一些违背物理常识的现象,我也可以尝试做到。 我将水球扔向了地板,然后在其落地之前,发出了第三个命令。 “‘重力反转’。” 冰球先是在非常接近地板的距离停顿了下,旋即竟神奇地向着天花板“坠落”了上去。 334 大无常的言灵 嘭的一声,冰球摔在了天花板上,之后一直都没有掉落,紧紧地贴在上方。 这种程度的神奇现象对于猎魔人们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然而祝拾和祝老先生的表情完全不是那样。 他们可能对于我的表现都早有预期,想必也对于大无常应该有着何种表现都是有所耳闻的,却依旧掩饰不住匪夷所思的情绪。估计并不是因为我身为火 田甜撅着嘴看着他,无语的把钱包收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这个师傅不会再收车钱,特定要问张启航要签名。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水院附中实力应该是很强的,主场比赛居然输了这么多,没想到,没想到……”田生勇说着直叹气。 唐川更是激动的一脚踢翻了房间内的一个木制茶几,腿被磕的青紫。 一股强烈的尿意直冲了上来,冷啸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喷发的冲动。 这一次的谈话,太皇太后原本认为会是很为难的,因此她的心里沉甸甸的,但结果却出乎她的意外。 朴嘉庆和柳意如既然用这两姐妹为诱饵,引诱崔耕自投罗网,就必然会把这两姐妹的具体位置散布出去。 大老爷看了她们一眼,恩了一声便罢,大少爷含笑说了声妹妹们好,客气的让进去坐吧才过去。 “邪帝已经杀我墨家子弟超过百万了。难道这还不够吗?”墨家家主也终于暴怒。够?!什么是够?!等世上所有墨姓都消失了,你再来问我。”羿锋淡淡的说道。 突然袭击,再重点攻击,在众多地灵强者的保护下,瞬间的制住了郑德云,这份果断和智慧,都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 武傲天总算对这个轮回谷,还有这二十年一次的比试弄明白的差不多了,想起这比试已经经过了几轮,怎么归云国地灵级的强者还那么少呢? 总体来说,因为环境资源问题,域外生灵比域内生灵彪悍的多,动不动便是拔刀相向,直到一方死绝为止。 “你可知放越清古回凤台城,会是何等后果?”宁知闲闲来无事扬了把雪沫子,洒在方觉浅长靴边。 “不错,王家有子,龙象之材,说的就是他。”方觉浅梦呓般地应话,只是心里想着,江公呢?江公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 穆雪看到天影恢复如初,心里不好受,天坟行动功亏一篑,师兄受到责罚关禁闭,凭什么天影没事,还帮他恢复伤势? 越歌拆信的时候正窝在殷王怀中,殷王剥着桔,细心地撕去白丝,一瓣一瓣地喂她。 九夫人如此上心,梁蕊心下感激,只等着贺大夫去诊断,结果竟无退路,只因贺大夫说,以她目前的状况,打掉孩子也是伤身,只能怀着,尽量将养着。 这也映证了当时,他眼看着伶儿险些被活生生打死,却也忍住不出手是正确的做法,他就知道是有人在试探,只不过同样未曾料到,会是殷王罢了。 “去踏马的,我看虚冥老家伙就是故意的,狼子野心暴露无疑。”风霄咬牙切齿的低吼。 而一个神通境修为的对手,于他现在而言实在是太强,让他不得不全身戒备。 这毕竟只是他留存在其子孙身上的一丝神识残念,连神识分身都算不上,战斗力并不算强,最多也就与圣域巅峰的强者抗衡一二罢了。 话音落处,叶定功随即高举右臂,四下千余名军士或弓箭满弦、或火铳上膛,纷纷对准天牢门口的先竞月和谢贻香二人,只等叶定功高举的右臂落下,顷刻间便要枪箭齐发。 334 大无常的言灵 嘭的一声,冰球摔在了天花板上,之后一直都没有掉落,紧紧地贴在上方。 这种程度的神奇现象对于猎魔人们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然而祝拾和祝老先生的表情完全不是那样。 他们可能对于我的表现都早有预期,想必也对于大无常应该有着何种表现都是有所耳闻的,却依旧掩饰不住匪夷所思的情绪。估计并不是因为我身为火焰能力者,却可以越俎代庖地操纵水和重力,而是因为刚才那些现象里面都没有掺杂任何的法力波动,呈现出来的一切变化都像是自然发生的物理现象一样。 “我现在可以做到的,也只有这种水平的事情而已。”我说。 “什么叫‘只有这种水平’……是规模有限吗?”祝拾茫然地问。 “不,规模也可以大幅度增加,刚才之所以只是凝聚那么小一个水球,只是因为不想要对周围造成破坏而已。”我想了想后说,“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可以命令自然做任何事情而已。但是这个‘任何事情’是有限定条件的。 “简单地说,如果把‘自然’比喻为‘社会’,而我则是执掌大权的‘君主’,那么我当然可以命令自己的‘臣子’去执行自己可以想到的任何命令。比如说让他替我讨伐千里之外的异族,或者把那里的某件物品给我取过来。 “但是我无法让这个臣子在我下达命令以后的一秒钟之内就杀死一万个人,也无法让他帮我把整座大山都给我搬过来,这超出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围。 “刚才的事情也是一样,我甚至可以命令整座城市的大多数水分汇聚到一处,形成一座湖泊,或者是召唤出一场漫长而又浩大的暴雨,但是这需要给自然界一些筹备的时间。并不是说我下达了命令,下一瞬间就会出现那样的自然现象。刚才可以做得那么快,只是因为我把范围限定在了这个房间里面而已。 “另外,如果是违背自然常理的现象,我也是很难命令自然去做的。那样就好像是命令某个普通人,让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举起来一样……但如果只是在小范围内做到一些犯规的事情,那还是可以的,刚才的‘重力反转’就是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情是我无法命令自然去做的……就拿我刚才凝聚出来的水球来说,我无法命令它自己发生常温核聚变,也无法命令其电磁力和强相互作用力消失等等。” 祝拾错愕:“不是,你居然还想过要做那种事情吗……” 她停顿了下,还是忍不住问了:“为什么做不到?” “嗯……这只是我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自然无法理解那样的命令吧。倒不是因为命令过于复杂,所以自然理解不了云云。而是因为原子理论和基本作用力理论都是人类基于自己的认知对于自然世界做出的解释,自然本身可能是不具备那种世界观的。”我说,“要求自然执行那样的命令,就好像是要求它去改变不存在的东西一样。 “另外,虽然还没有尝试过,但是要求自然对于自己的气候做出过于极端的改变大概也是行不通的。” “这是为什么?”祝拾费解,“我记得在以前看到过的资料里面,大无常确实是可以靠着自己的言灵,把某个地域的气温提高或者是降低到人类难以生存的地步……” “那不过是‘人类难以生存的地步’而已吧。”我说,“我也可以命令自己所处的城市环境始终维持像是撒哈拉沙漠那样的酷暑,或者像是南北极那样的寒冷,但是无法使其变得像是水星表面那么炎热,或者像是天王星表面那么冰冷…… “我想可能是因为那种气候超出了这个星球的自然界的理解吧。明明我记得在科普书籍上有说过,四十亿年前冥古宙时代的地球,地表温度虽不及水星,也应该有两百多度才对……是因为当时还没有自然的概念吗? “当然,如果我不计代价地支付自己的力量,主动地发动自己的法天象地,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可以做到多大范围的极端气温变化,又具体可以让气温上升到什么水平,但如果是仅限于咸水市……” 说着说着,我忽然有些好奇自己具体可以做到何种地步了。 而祝拾则毛骨悚然地说:“庄师兄……你是不是举了一些非常离谱的例子?” “麻烦你千万不要尝试!”祝老先生连忙说。 “我只是举例子而已,不是真的要试试。”我说。 祝拾怀疑地说:“但是我总感觉你刚才的表情不是那么说的……” “总之……这个能力看上去什么都可以做到,其实什么都做得不是很深入。”我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无法像是银月一样让幻想成为现实,也无法回溯重置时间,无法召唤出不同可能性的自己…… “只是可以让自然界为自己在很多地方大开方便之门而已,相当于成为自然世界的超级特权人士,甚至可以破例授予死者在阳间行走的权力——前提是死后世界还没有封闭。虽然听说很久以前大无常可以复活死者,但是现在也做不到了。 “仔细想想,这个能力好像有些派不上用场……” 评价到后面,我开始思考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必须用到这个能力。至少在战斗方面好像是用不上,我以后要面对的敌人都不是靠着这种能力就可以占据优势的;而在战斗之外的支援方面,好像手边也大多都有着现成的方案。 而祝拾则吐槽:“不不不,是你的要求太高了啦,庄师兄。你是不是太习惯接触那些离谱异能了,你这个能力已经非常厉害了啊!” 我就先不再继续琢磨了,或许以后会碰到必须要用这个能力才可以克服的场景吧。 比如说过去的我之所以能够靠着一句话,就让相当于死亡的冬车在银月法天象地以外的地方活动,也是因为无意识地发挥出了这种“自然特权”。 卦天师用一句话复活冬车,用的也是这个能力。当时的冬车仅仅是“相当于死亡”而已,属于他的死期还没有真正降临,因此大无常要将其免去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事情就是这样,这个‘自然特权’还可以拿来干预动物的意识,毕竟动物也是自然生态圈的一部分。所以也可以拿来干预人类的意识。只不过这种干预,更多的是针对‘本能’的部分,非常的粗糙和单调,无法拿来解决长安的意识问题。”我说。 “说到底,长安和银月其实就是同一个意识,而要将其分割看待,视为两个不同的意识,再拯救其中之一……这才是最大的困难吧。两者之间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明确的分界线。”祝老先生指出问题所在。 祝拾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不……两者之间的分界线,必定是存在的。” “为什么这么确定?”我集中注意力。 “我先前在听完庄成的话之后就很疑惑,既然哥哥本来就是银月,为什么我爸……应凌云在把哥哥作为复活真正银月的活祭品之前,要先将其魔物血脉的封印解除呢?”祝拾问,“多出来的这个环节,不是反而会增加哥哥逃跑的风险吗?” “——是自我认知吗?”我立即意识到了。 长安和银月是同一个灵魂,甚至是同一个意识,最大的差别就是自我认知的不同。 复活真正银月的活祭品,必须是“另一个银月”。如果说应凌云必须要在让长安认为自己是银月的前提下才可以将其作为活祭品,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证明长安和银月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我的火焰似乎也揭示了这个真相。在银月的精神世界里,有几次,银月都压制不住长安的自我,这是因为我的火焰在此之前把银月的部分给极大幅度削弱了。换句话说,我的火焰具有分辨长安和银月的能力。 然而长安的人格无法脱离银月的人格,如果说后者是主人格,那么前者就是副人格。 我心里最理想的做法,其实是先将银月削弱到最虚弱状态,好让长安翻身做主,成为主人格。 只可惜,就算是最虚弱的银月也不是区区长安人格就可以压制的,而之前在银月精神世界里出现的那个,就已经是最虚弱的银月了。再虚弱的话银月就会死亡,长安也会跟着被卷入死亡的黑暗之中。 在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祝老先生也点头:“长安和银月之间,意志的密度是不一样的。 “更加重要的是,与长安那个渴望父亲和外界认同的孩子不一样,银月非常的自我中心……或者说,她有着非常强烈的‘我执’。” 只要有着坚定不移的意志,就算是渺小的意识也可以抵抗精神法术,这一点过去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我见识过,少女陆禅也对我讲解过。因此即使再怎么削弱银月的意识,只要其意志密度不变,那就不是长安可以匹敌的。我对于这个概念并不陌生。 可是,“我执”又是什么意思? 不,我并非不知道“我执”这个词语本身的含义。在佛教,这个词语的意思就是对于自我的执着。 虽然佛教是主观唯心主义的代表,认为世间一切物质和现象都不是客观存在之物,而都是从“我”心中产生的;但是另一方面,佛经里面又主张就连“我”都是不存在的。 因此凡人如果想要开悟、成为佛陀,那就必须认知到“诸法无我”,也就是“自我的不存在”。 只有认知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苦界众生才可以到达涅槃寂静的境界。 忽然,我想起了银月说过的话语。 ——“就连我们的自我,都很可能是虚假之物……” 她恐惧的表情在我心中浮现。 335 大真灵 我不明白的并不是“我执”这个词语的意思,而是为什么祝老先生会觉得银月有着强烈的“我执”。 银月认为只要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报身和应身存在,那么真正的自己即使消失也无妨,这样的人会是个自我中心性思想强烈的人吗? 见我疑惑,祝老先生便说:“她会放弃继续挑战自证真灵之道,就是她有着明确的‘我执’的证据啊。” “自证真灵之道……我也有听银月说过这个。她说自己之所以可以把‘幻觉’的能力进化为‘将幻觉变成真实’的能力,就是因为她过去挑战自证真灵之道。可你说她放弃了……竟有此事?”我疑惑,“既然自证真灵可以为她带来如此之大的强化,为什么她会放弃这条道路?” “所谓的真灵,就是‘意识本身’,也就是所谓的‘我’。是超出肉体和灵魂的,我们生命的本质。而自证真灵之道,就是对于‘我’的探究。”祝老先生沉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是一些推测,无法保证全部正确。首先,在我们猎魔人的某个理论里面,认为真灵是独一无二的事物。 “也就是说,并不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真灵,而是所有人都共享着同一个真灵。这个共有真灵被称呼为‘大真灵’,因此这个理论也被称呼为大真灵假说。 “如果难以理解,就不妨这么设想。我们所生活的宇宙其实是某个巨大意识所做的梦。在这个宇宙之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甚至是每一个生命、一草一木,都是这个巨大意识分化出来的念头。 “这个巨大意识就是大真灵,祂是宇宙万事万物的源头,可以创造一切、毁灭一切、改变一切,并实现人类可以想象的、以及不可以想象的一切愿望——就像是传说中的神印,或者说是神印之主一样。 “一旦大真灵苏醒,宇宙就会像是梦境一样烟消云散。 “而作为大真灵分化念头的我们,也可以从梦里苏醒,但是我们的苏醒,便是意味着明悟了自己就是大真灵。你也有做过自己成为其他人、度过其他人生的梦境吧?当你从梦境里面苏醒过来以后,你在梦境里面的自我认知便会消失。 “虽然苏醒以后的你不会觉得自己死过一遍,只是重回正轨而已,但是如果让梦境里的你……让处于当下的你做出选择,你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我坦诚地回答:“我会觉得那就是死。” 祝老先生点头之后说:“银月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真灵’仅仅是假说上的存在,你不用过多在意。这个理论只是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历史上从来都没有自证真灵的成功者在世人面前出现过而已。 “要么是这条道路根本走不通,要么是所有走通这条道路的人都就此消失了。银月应该也是大真灵假说的信奉者吧。”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如果就连在自证真灵的道路上有所建树的银月都相信大真灵的存在,那么这个假说就算是存在着某些破绽,也依旧有着无法忽视的说服力。 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银月在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自我的同时,又有着强烈的“我执”……很可能是因为她在自证真灵的道路上接触到了某些人智无法企及的秘密,令她对于自我的真实性产生了无法磨灭的否定心理。然而她依旧有着强烈的对于失去自我的恐惧,所以她才迫切地想要留下一些什么,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话说回来,“我执”本来就是个涵盖范围相当广的概念。不止是想要延续自己的意识是“我执”,就连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想要让别人记住自己,以及想要坚持自己的某些个性,都是“我执”。 因此这种思想或许不止是会出现在挑战自证真灵之道的人身上,也会出现在寿命长久之人的身上。水师玄武似乎也对于在漫长人生之中不断改变的自己产生了怀疑,然后选择了“坚持完成每一个约定”作为自己的“我执”。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拯救哥哥呢?”祝拾把话题拉回原处,“如果把银月抓起来,然后重新对其施加封印……可以把哥哥重置到原本的状态吗?” 看来她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然而祝老先生摇头:“为时已晚。银月现在的意识已经完全展开,以我们祝家的技术是无法重新对其施行封印的。” 麻早也有说过银月的精神境界处于自己无法理解的深度,因此无法用回归之力重置。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银月在自证真灵之道上的修为成为了阻力。 “我已经有了方案。”我拿出了石头项圈。 “这是你在之前说明过的,让古月神无法离开银月法天象地的封印道具吧?这个东西确实足够强力,甚至具有强大的克制性,但仅仅是让被封印者无法在物理上移动到外界而已,并不具备封印意识的用途。”祝老先生指出了漏洞,“再怎么效果拔群,如果使劲的方向错误,那就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关系,我有办法使其作用于银月的精神。”我说。 闻言,祝老先生没有问我打算怎么做到,而是低头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他严肃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么长安说不定真的有救。” “什么?”祝拾精神一振。 “如果可以做到把长安和银月的意识分开处理,先将后者的部分破坏到支离破碎的地步,使其自我认知无法成立,再用封印力量将其镇压,那么就可以使得对方维持在只能作为记忆信息存在的状态下。”祝老先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长久以往,就像是发生疲劳现象的弹簧会失去弹性一样,银月的意识也就无法恢复原状了。 “而如此一来,银月就相当于事实上死亡,又可以作为支撑长安人格的材料存在,一举两得。” “居然还有这种方法!”祝拾激动地握住了拳头。 我也没有从中感受出来什么问题,便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对话结束之后,祝老先生和祝拾便先去为远行前往罗山总部做准备了。 在两人不在的情况下,我也不方便继续留在祝玖的房间里,就先去了一楼客厅坐着等待。麻早倒是留在了那个房间里,似乎还是有点不死心,想要再试试看是否可以用回归之力唤醒祝玖。 我在离开房间之前也不抱期望地用言灵尝试了下是否可以唤醒祝玖,结果自然也是失败。 以我的言灵之力,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植物人而已,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其唤醒过来。不需要很麻烦的程序,只要站在对方的床前,念一句“醒来”就可以了。而万分遗憾的是,这种做法对于陷入怪异力量漩涡的失魂症患者是不可能起作用的。 越是看似什么都可以做到的力量,越是实则什么都做不到。 或许只有神印才可以例外。 祝老先生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面浮现出来——只要苏醒就会毁灭世界的大真灵,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大真灵之力和神印,以及正处于死亡沉睡状态,打算复苏过来,疑似世界末日元凶的神印之主…… 种种线索在我的脑海里面汇聚,逐步形成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神印之主有可能是大真灵吗?他的苏醒会造成世界末日? 不过大真灵这个概念,在我的印象里面应该是更加抽象化的,至少不会以神印之主那种具象化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话虽如此,这些线索又无法让我感觉仅仅是巧合。 祝拾比祝老先生更快地做好出行准备,她拉着行李箱走了过来。见我坐在沙发上,她便坐到了我的身边。 “怎么了,庄成,你的表情好严肃,是还在想哥哥的事情吗?”她声音温柔地说,“哥哥的事情,你只要尽力而为就可以了。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 “正常来说不应该是这种回答吧?” 她先是反射性地吐槽,紧接着不好意思地捂了下嘴巴。 然后,她又看了看我,慢慢地把手放下来,不知为何发出了笑声。 有些难以理解她是为什么在笑,不过光是身边有朋友在笑,我就感觉自己的心情变得格外晴朗。 她似乎也有要来帮助我变得轻松的想法,情绪积极地陪我聊天,很快就聊到了麻早那边去。 “你和麻早现在的关系变得如何了?”她突然兴致勃勃地问。 336 祝拾问心1 上次在向祝拾咨询过与麻早相关的问题以后,我就没有继续向祝拾汇报过后续进度了。于情于理,我是应该把自己这边的进度总结起来做个汇报。 既然她有意和我聊人际关系话题帮助我放松,那么我就主动配合,也算是希望她不要担心。而且,我这里也确实是有些麻烦问题想要继续咨询她,问问看身为女性的她的想法。 没过多久,我就把自己的进展和障碍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嗯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麻早已经知道了你纠缠她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她的扫把星体质……然后她非但没有讨厌你,反而还和你结下了更好的关系,把你当成了独一无二的重要之人……”祝拾兴高采烈地说,“你这不是做得很好嘛,庄师兄!”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我说。 “麻早到底是如何看待你的——对吧?她或许只是把你当成了无可替代的好伙伴,却未必会把你当成恋爱对象,而你则是对麻早有着那方面的想法……” 说着,祝拾收敛起来高兴的色彩,流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说实话,庄师兄,我还是觉得你追求麻早这个岁数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对,或许也不是很变态? “麻早也说过自己在末日时代度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说不定看上去是那个样子,实际上还是很合法的……” 她先是纠结低语,又抬起头来,看了我很长时间,最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算了,我就支持你吧。”她认命地说。 我意外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多念我一会儿。” “仔细想想,麻早最理想的对象,确实是除你以外,再无他者了。”她说。 小碗好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对于这一点,我也确实很有自信。除了我,还有谁可以接受麻早的一切呢?没有了,绝对没有,怎么可能有。有的话我就偷偷下黑手排除掉。所以我是毫无破绽的。 “至少我无法想象在错过你以后,麻早还有机会再如此幸运地遇到另外一个能够接受她一切好与坏的对象。至于岁数问题,反正只要再过去几年时间就不成问题了,你和麻早之间也只是差了五六岁而已。要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那就更加不成问题了。” 祝拾像是把自己说服了,又接着说了下去:“那么,接下来就回到你的问题……嗯,这个问题不是很好解决吗?” “很好解决?”我奇怪。 “是啊,你一如既往地打直球不就行了?”她理所当然地说,“直接去跟麻早表白,然后当面问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或者是否可以接受自己的心意……这样不就全部水落石出了?” “等等,等等,这和小碗——和另外一个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我说,“麻早对于喜欢自己这种小女孩的异性是非常讨厌的,她在末日时代可能看到过一些相当恶劣的画面,所以对于此类事情深恶痛绝。 “现在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可能还有斡旋的余地。一旦全部放到明面上来,或许就真的会失去那方面的机会。与其如此,不如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先等个几年时间过去,等到不成问题的时候再表白……” 祝拾一针见血地说:“庄师兄,你真的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吗?我不是在怀疑你的耐心,但是既然你的愿望是追求不知道何时会死去的波澜壮阔的冒险,那种以年为单位的长期计划真的符合你的性情吗?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无法拖延到几年以后吧?” 看来和稳健派小碗不一样,祝拾是激进派。 “那么,如果像是小碗说的那样,贸然表白之后,迎来的结果是功亏一篑……”我说。 “害,那种小姑娘懂什么恋爱!她小学都还没有毕业呢,你还是得听我恋爱军师祝拾的啊!”祝拾自信满满地说,“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大学生,阅读过上百本言情。从高中到大学,目睹过身边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脱单、一个接一个地分手,见证过不知道多少爱恨情仇,我的经验可丰富了!” 不,“那种小姑娘”也是你自己吧。 而且你明明没有恋爱感情,哪里来的能力自称恋爱军师,这方面小碗都要比你有资格吧。阅读过上百本言情也算是恋爱经验吗。虽然嘴上说是见证过不知道多少爱恨情仇,但那都是你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事情吧。 在这些不识趣的话语脱口而出之前,我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情给吸引了。 “你居然还会看言情?”我按捺不住好奇地问。 “会啊,我只是没有恋爱感情……或者说,只是无法对他人产生恋爱感情而已,并不是真的无法理解爱情为何物。可能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失去了爱情,才会出于好奇,想要知道他人眼里的爱情为何物吧。”祝拾自我分析,“而实际上,其他人看了会觉得甜蜜的故事,我也会觉得甜蜜;其他人看了会觉得心如刀割的故事,我也会心如刀割。 “我并没有感觉到‘失去爱情’这件事情,会让我在面对此类情节的时候无法与故事之中的角色,或者无法与故事之外的观众产生共情。如果不是我确实从来都没有对哪个异性心动过,我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失去了爱情……也有可能爱情这个概念本来就是被文明建构创造出来的产物,因此即使失去了此类感情,我也不会在生活中遇到任何问题。 “甚至还有一些朋友会找我来咨询恋爱问题,我给出来的建议也偶尔会帮上忙呢!” 比如说我吗?实际上祝拾上次建议我向麻早打直球,我也确实是成功了。难道说没有恋爱感情的人在处理恋爱之事方面反而可以更加一针见血? “也就是说,虽然你可以通过共情的形式从故事之中体验到爱情,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无法做到……”我说,“你这个症状听上去就像是过度沉迷虚拟角色而无法对现实人类心动的网络人群,我记得好像是叫二……” “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的啊!”祝拾连忙摆手澄清,“我也可以从现实中的朋友身上共情到恋爱感觉的,像是你和麻早的关系日渐深化的时候,其实我也有些……呃。” 她像是暴露了什么一样反射性地闭上嘴巴,同时小心翼翼地窥视我的表情。她的意思是我和麻早谈恋爱的话,她会感觉像是自己也在谈恋爱吗,那么她到底是站在我的角度和麻早谈恋爱,还是站在麻早的角度和我谈恋爱?还是说两边都有? 没有恋爱感情的她自以为共情到的恋爱,会不会只是她的想象,而与实际的恋爱感情并不相同呢?似乎也有很多人说过,现实中的爱情与言情故事里的爱情是截然不同的。在真正陷入爱河之前,谁又能够光凭想象就理解爱情的滋味呢? 祝拾怀疑过人类是否真的先天具备爱情这种感情。我虽然不至于认为爱情是完全虚构的,但是在现代文明里,爱情这个概念里面必定有着很多后天性、文化性的要素,以至于变得过于复杂,使得人们对于爱情的定义都变得众说纷纭。而一旦彻底解构爱情,爱情就会容易被解释成繁殖欲望和合作意识的混合物,那就不再是人们所说的爱情了。 念及此处,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要命的问题。 麻早说不定比起祝拾更加无法理解何为恋爱之情。 在末日时代成长的她,或许并不具备现代人的恋爱观。或者说在她过去经历的环境里,并不具备把爱情这个概念建构起来的土壤。在来到现代世界之前,她说不定都没有听说过爱情这个词语,即使听说过,她对于这种“男女之间特有的感情”的理解,或许也是解构之后的含义,也就是繁衍欲望和合作意识的混合物。 既然我和她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合作伙伴了,那么如果我在此基础上,再向她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意,她会不会直接理解为我只是想要和她做那种事情呢? 我想起来了过去自己对她暗示真心时,她流露出来的反应……当时她表现得非常紧张,并且下意识地比较起自己与成年女性之间的身材差别,觉得自己不够丰满云云……难道她是直接联想到那个方向去了吗? “……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祝拾说,“在你向麻早表白之前,我必须要向你说清楚。” “是还有什么障碍吗?”我问。 “也不好说是不是障碍,只不过这个问题并不是麻早身上的,而是你身上的。”祝拾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我奇怪。 祝拾先是凝视了我一段时间,然后提出来了一个问题。 一个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麻早失去了扫把星体质…… “不,我换一个问法。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帮助麻早去除扫把星体质—— “你会帮助她吗?” 337 祝拾问心2 我第一时间便意识到,祝拾的问题可以说是非常准确地击中了我和麻早之间关系最致命的部分。 她之所以能够问出来这种问题,是因为她站在局外人的立场,可以看到事情的全貌,还是因为她有着洞悉破绽的异能,就连人际关系之中的破绽,在她的眼里都无所遁形? “庄师兄……庄成,对你来说,重要的是麻早本身,还是麻早招引怪异的体质呢?”她问。 “……你这个问题是否有些庸人自扰的意思了呢?”我问,“这个问题就好像是家庭和睦的富人突然开始思考,自己的配偶喜欢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自己的财富和社会地位…… “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深入探讨的价值。作为打发时间的思维游戏当然无所谓,但是没必要浪费时间钻牛角尖。如果非要我回答,那就是两者都很重要。” “但你的立场不是那个富人,而是那个配偶吧。”祝拾指出,“富人自己没事去思考这种问题,当然不过是在找不出答案的问题上多愁善感钻牛角尖。除非他要演戏欺骗配偶,说自己失去了财富和社会地位,要对配偶做忠诚测试——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但你是可以找出来答案的。同时,你也有着厘清自己内心的必要。” 我问:“你说的‘必要’——是指?” 与此同时,我也在尝试厘清自己真实的想法。 恋爱之情是非常复杂的概念,正因为复杂,所以就有了允许不纯之物掺入其中的大量空隙。有时候甚至会被不纯之物反过来所主导,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有的人就是喜欢社会上的强者,喜欢有钱有权的上位者,却在同时有着不相称的健全道德观念,能够明白自己的择偶取向并不道德,因此便会在喜欢强者的同时无意识欺骗自己,误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这个人本身。直到对方失去财富和地位,在自己眼里突然褪色,才可能会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对方的财富和地位,而不是对方本身。 毫无疑问,我之所以会喜欢麻早,就是因为麻早能够改变我无聊的命运,能够为我派上巨大的用场。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关键的要素,我还会对她产生恋爱之情吗?她会令我怦然心动到这种地步吗? 我必须面对自己的内心,对着自己诚实地承认——不可能。 或许我对于麻早的异性感情,和长安对于我的朋友感情有着共通的地方。 长安之所以会把我当成朋友,也是因为他误以为我是他憧憬的对象;而他在对我幻灭之后,对于我的友情也随之产生了龟裂。 话虽如此,我们之间积累的诸多回忆却不会因此而消失,或许长安还是勉强可以把我当成朋友的。然而,未必是如同过去那么要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是回不到当初了。 那么,如果麻早在未来失去了扫把星体质,我还会继续喜欢她吗?就算我们之间积累的回忆不会消失,我又是否还可以用相同的目光看待她?扫把星体质在我对于麻早的感情之中,起到的究竟仅仅是一块敲门砖的作用,还是必不可缺的建筑基石的作用呢? 答案正在我的心中缓缓成形。 而祝拾则回应了我的问题。 “如果你看重的是麻早本身,那么你就应该想办法替她摆脱那个被诅咒的体质。”她严肃地说,“庄成,在半年前,也就是在宣明叛逃、伏红尘被杀害之前……罗山足足有十个大无常,以及十几个大成位阶……你是否觉得这个数字比例有些不对劲呢?” 听见她这么指出,我稍微思索了下,然后问:“你说的是大无常太多了,还是大成位阶太少了?” “这两个说法都可以。虽然每个大成位阶的诞生经历都是无法复刻的,但至少有着共通之处,那就是必须突破知见障,抛弃自己心中一切成见,由后天返先天。”祝拾说,“而成为大无常则不一样,每个大无常都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特例,一百个大成位阶都未必有一个可以成为大无常。 “就算是贵为大无常资格者的玄武,也是花费了三百年光阴都未能够成为大无常,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在修行之道上磨磨蹭蹭,或者是因为才能不足,而是想要成为大无常就是如此难如登天。庄师兄你是例外中的例外,在神话时代之后难以找出第二例如你这般的天才。正常来说,就连大无常资格者都不是说成为大无常就可以立马成为的。 “大无常的数量之所以有这么多,是因为大无常与天地同寿。从古至今,虽然有些大无常死亡或者失踪,但是积累到今时今日,还是有了这么多的数量……而大成位阶即使做不到与天地同寿,也有着百般延命手段,只要不是自己想死就不会死,极少听说有大成位阶是寿终正寝的。可是,罗山的大成位阶积累到今天,却只有寥寥十几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虽然祝拾眼下是在聊大成位阶数量稀少的理由,但本质上还是要以麻早的问题为中心,因此在结合两个话题的共同点之后,我得出了结论:“——是因为猎魔人与怪异之物互相吸引吗?” “没错。虽然大成位阶猎魔人的力量足够强大,九成九的怪异事件都对其无法造成丝毫威胁,但他们还是无法切断与怪异世界之间的缘分。”祝拾沉声道,“在漫长的人生之中,即使在一百起怪异事件里面,只有其中一起是值得他们郑重对待的,他们也还是会几次三番地遇到那‘百分之一’……而只要失足一次,那便是万劫不复。 “大无常则不同,他们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就连那‘百分之一’都不存在……甚至是就连‘万分之一’都不存在,同时怪异之物会像是知晓他们的伟大一样敬而远之。 “无论是对于猎魔人,还是对于怪异之物,大无常都是真正的超越者,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但是,麻早不一样。 麻早只是大成位阶而已。 她有着回溯时间的力量,可以永葆青春,寿命无穷无尽,然而只要不是大无常,那么身为大成位阶的她就必定无法摆脱与怪异灾厄之间的恶缘。早晚有一天,这份恐怖的缘分会拖着她粉身碎骨。 甚至在扫把星体质的作用下,她的自我毁灭进度还会以十倍、百倍、千倍的速度加快。倒不如说,她居然可以在本来就充斥着怪异之物的末日时代存活到今天,简直就是个奇迹。 那么是不是只要她也成为了大无常,就不用再担心这种事情了呢?不是的。过去我与怪异世界之间的排斥现象,就是大无常被怪异之物敬而远之的性质的提前显现,而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就连这都可以覆盖,那就意味着在麻早成为大无常之后,扫把星体质依旧会把她卷入漩涡。 当然,只要有着大无常之力,麻早或许就可以自己抵御一切灾厄。然而大无常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成为的。虽然我自己成就起来是很容易,但就是因为现在已经成为了,我才可以明白,从大成位阶成为大无常到底是何等的不可能。 我会想方设法保护麻早,可如果麻早自己不具备从一切灾厄之中保护自己的能力,终究还是会有保护不到的时刻。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扫把星体质从麻早身上消灭掉。 我理解了祝拾所说的“必要”。 “即使那个机会真的出现了,麻早也未必会选择放弃自己的扫把星体质。因为对她来说,这是可以为你派上用场,能够被你所喜爱的,非常重要的力量,而不再仅仅是被诅咒的体质而已。”祝拾说,“但是,庄成……你自己是怎么看待的呢? “如果你只是担心自己与怪异世界失去缘分,我们祝家可以帮助你在怪异世界立下足够多的缘分,把你锚定在这边的世界……仅仅如此,还不足够吗?” 不足够。 仅仅是能够与怪异世界继续接触,已经远不足以满足我现在的胃口了。尤其是现在的我还拥有了如此巨大的力量,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遇到一个两个不痛不痒的怪异事件,根本不足以让我心动。若是想要投身于足以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无法违抗的恐怖漩涡,扫把星体质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祝拾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妥协似的说:“好吧,或许是我问得太心急了。那么我就换个问题,如果麻早有一天突然失去了她的扫把星体质……你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我说出了自己心中成形的答案:“我会。” “就算那时候的麻早对于你已经无用了?”祝拾问。 “说句不客气的话,祝拾,你觉得你和长安现在对我就有什么用了吗?”我问。 “你还真是有够不客气啊!”祝拾傻眼。 “但是,祝拾,如果你陷入危险,我必定会不惜自己性命也要去拯救你,就像是我现在对长安那样。”我说。 祝拾反问:“那么,你到底是为了拯救我而陷入危险,还是为了陷入危险而拯救我?”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两者皆是我。” 闻言,祝拾面露意外之色,很认真地看了看我,然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那样就好。”她说。 片刻后,祝老先生也做好了出行的准备,而麻早则终于放弃了用回归之力唤醒祝玖的尝试,从楼下走了下来。 我们向着罗山总部出发。 338 无距 罗山总部坐落在国内某处原始森林,那里距离咸水市有将近两千公里之远,被官方势力指定为国家公园,不允许普通群众进入。 同时普通群众就算钻空子想要进去也是无缘得见罗山总部。祝老先生告诉我,在过去,罗山总部位于异空间之中,只是入口和某些外部设施位于国家公园内部而已。由于半年前宣明的叛变,宣明与命浊和伏红尘的交锋使得异空间破碎,这才将罗山总部暴露在了现实世界。 在那之后,罗山总部就暂时改用卦天师的大结界围住自己。这也是一种相当于异空间的结界,虽然罗山总部依旧处于现实世界,但是必须要走正规通道才可以进入结界内部,否则就是对着整座国家公园做地毯式搜索,也找不到罗山总部一星半点儿的存在证据。 所谓的正规通道,就是建立在全国各处的数座特殊车站。这些特殊车站并不对一般社会开放,专门服务于猎魔人。 咸水市附近并未建立这种特殊车站,我们得先移动到外地。这个移动环节一瞬间就完成了,就像是之前我带着身边人前往月隐山一样,当祝老先生在地图上指出位置之后,我便带着他们一口气就移动到了其中一座特殊车站所在的城市。 特殊车站看上去和普通地铁站差别不大,进入者需要在安检处向探员打扮的工作人员出示身份证明,才可以得到车票并通过闸机,倒是没有检查是否有携带管制物品和易燃易爆物的环节。 我在祝老先生的建议下向工作人员出示了法正的信物,工作人员在看到之后顿时露出了基层人员突然接触到国家级重要干部的受惊反应,然后恭恭敬敬地给了我们豪华车厢的车票。 我们到站台上等待列车到来,周围还有上百个猎魔人打扮的人。这么多猎魔人居然都要前往罗山总部,可能是与大无常们要聚集到罗山总部探讨虚境势力相关问题有关。一想到自己也是那个所谓的“虚境势力”的其中一员,被重视到了这种地步,心里真是又复杂又火热。 我转头看向了祝拾和麻早。现在不是在室内,因此祝拾就在白色女士衬衣的外边加了件深棕色的长袖外套,并且把黑色半身裙换成了长裙。 而麻早的衣服也按照祝拾的建议换成了秋冬装,多穿了件有着白色猫爪图案的黑色卫衣,短款裤裙换成了带白色绒边的黑色中裤,露出来的纤细小腿被厚厚的黑色保暖裤袜包裹着。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中裤这种东西居然是可以有秋冬加绒款的。 虽然之前祝拾把对于我的质问换成了压力更小的问题,但是我并未忘记一开始那个压力最大的问题。 如果麻早意外失去了扫把星体质,那么我对于麻早的喜欢就会发生褪色,这是我必须承认的。与此同时,我依旧会喜欢她,这也是我可以做出保证的。 但是,如果把麻早是否会失去扫把星体质的决定权交到我的手上来,如果我得到了从麻早身上消灭扫把星体质的机会……我的决策在最后是会倾向于麻早的安全,还是会倾向于自己的欲望? 这是二选一。一旦选择其中一者,就相当于抛弃另外一者。而我就连想象自己选择前者的画面都无法做到。 麻早之前应该没有听到我和祝拾的对话。虽然她就在二楼,一楼客厅的对话对她的听力来说就在凑在耳朵边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现在的我只要心里不愿意,与他人之间的对话就不会泄露到第三者耳朵里面,这也是大无常的自然特权的一部分。 同样的,就算是我们的对话里面涉及到了其他大无常,甚至是深入讨论如何对付他们,他们也不会隔空产生感应。 列车没过多久就到达了,我们进入了最靠前的豪华车厢。从外面看过去,到达的列车也和普通的地铁列车大同小异,然而豪华车厢的内部装潢却是相当扎实,就连空间似乎都用超自然力量做了拓展,竟像是酒店的豪华套房一样。 其他的车厢似乎也不差,通过敞开的门口可以看到,大多数车厢都是装修用心的单人或者双人间。估计是因为平时会使用这个列车的猎魔人数量不会太多,所以就没有往效率最大化方面考虑。 豪华车厢里面还有尺寸相当大的电视机,不过我们谁都没有去打开。麻早在房间里好奇地到处观察了一圈,便回到了祝拾那里去,开始趁着空闲时间帮助她修行。 我们之前已经商量过,为了能够让祝拾早日掌握铸阎摩剑的大无常之力,只要有空闲,麻早就会用回归之力重置祝拾的天赋,使其可以在拥有正位法天象地的状态下与铸阎摩剑沟通。虽然一天最多十五分钟,但是积少成多,只要积累九到十个月,祝拾就可以得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 而且也不是说在这段时间里面,祝拾就是一成不变的。根据祝拾的主观模糊预测,只需要短短几天时间,她的力量就可以通过与铸阎摩剑之间的沟通提升到大成位阶。祝老先生听说这件事情时的表情非常精彩,而某种意义上,这似乎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窥探出来大成位阶与大无常之间宛如天堑的差距。 既然她们在努力,那么我当然也不能闲下来。趁着乘坐列车前往罗山总部的这段时间,我也在试着熟悉自己身上一些新的变化。 我坐在豪华车厢的沙发上,闭上一只眼睛,看向了放在五米外茶几上的玻璃水壶,并伸出手去。 然后,我的手掌无视空间远近距离,抓住了玻璃水壶的把手。 人在视觉上的距离感是通过两只眼睛的交叉定位做到的,因此独眼的人往往会把握不好远近距离。虽然可以通过大脑图像处理能力做到补足,比如说利用近大远小的道理和其他参照物的关系脑补出距离感,二维图画也可以使用这些手法表现出事物远近关系,但终究是有着一些先天性不利。 因此,只要闭上一只眼睛,就可以在脑海里面相对顺利地想象“远处的物体近在咫尺”。话虽如此,想象终究是想象,并不是说只要闭上一只眼睛,事物就会真的变得触手可及。 然而这种常识对于现在的我不管用。 我感觉自己似乎可以逐渐地理解银月所看到的世界。越是能够接触到形而上概念层面的领域,越是会感受到物质世界的虚幻性。在我如今的感知里,就连时间和空间都像是一种幻觉。而既然是幻觉,那么就无法影响到我真实的行动。 不需要任何的法力,只要做出这么一个动作,我就可以做到很多在正常人看来无法做到的事情。不如说,正因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时间和空间都像是错觉一样,所以无法做到和我相同的事情,被时间和空间所困住的普通人类,反倒是更加像是处于异常状态。 而我可以做到的事情还不仅如此,无视空间距离的阻碍抓到远处的物体仅仅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我感觉自己甚至可以无视物质和精神的界限,去直接用双手接触到精神世界的一些东西。只是我还不是特别熟练,需要再练习练习。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说自己可以用石头项圈去封印银月的意识。虽然石头项圈并不是专门用来封印意识的道具,但是我的双手本来也不是可以接触到精神世界的。只要跨越物质和精神的界限,强行把石头项圈扣到银月的精神里面就可以了。 问题是之后与命浊的战斗…… 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命浊也全部可以做到。他只会可以做到更多。所谓的“进入大无常的领域”,并不是到达山的顶端,而是跳出井外,进入一片新天地。在这片新天地,命浊不知道走出了多么漫长的距离,而我仅仅是还处于站在井口周边观察周围的阶段罢了。 简单地说,我的力量已经到位了,技巧却是严重性缺位。 这不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技巧上的重大不足了。 过去的我解决这个问题,从来都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继续提升自己的力量。哪怕是在战斗中临时发现自己的力量还不够,也可以继续靠着敌人带来的压力和危机解放出来更多的力量。就是敌人可以四两拨千斤又如何,只要我这边提升到一万斤就可以了。 而现在的我已经到达了极限,潜力全部兑现为了实力,无法再继续任性下去了。 出于兴趣,我过去也有向祝拾求教过一些简单的法术知识,却没有一门是学会的。原本我只是以为这是因为我把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力量的提升和解放上,所以才会在其他方向上缺乏建树。 可是,就连麻早传授我利用赝造水中月实现“念话”技能的方法,我都是学习得磕磕碰碰。在猎魔人的世界里,“念话”应该是一门非常基础、非常简单的技能,照理来说一上手就学会都是理所当然,不应该那么困难才对。 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了症结所在。 大概是朱雀之种在妨碍我。 我暂时无法解决朱雀之种的问题,而为了更好地与命浊战斗,我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也要做出一些进步来。虽然新的法术和技能无法学习到,但是对于自己固有力量的深入掌握,朱雀之种似乎不会形成妨碍。所以我就向祝老先生提出请教,想要从普通猎魔人的法力使用技巧开始从头学习。 祝老先生一直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我在做的事情,此刻见我请教,他认真思考一番,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的你,没有必要学习任何猎魔人的法术、技能,以及操纵力量的技巧。”他说。 339 必败无疑 “这是为什么?” 我感觉有些奇怪,旋即找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因为我的力量太强了吗?” 一个人类如果能够以数十倍音速移动,一拳可以推平一座山,身体强韧到就连核弹炸在脸上都不需要害怕,那么普通人的武打技巧对他来说确实是没什么用的。 别的不说,就说传统武术里面“力从地起”这个最基本最核心的讲究,对于这个超人就是无用的。如果随意一跺脚就会踩碎大地,那么要从地面借力这个步骤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而如果这个人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空中活动,那么他也不需要讲究身体重心,反正他就连自己的身体会不会摔在地上都用不着操心。 而祝老先生却是摇头:“虽然也有这部分因素,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庄成,你从来都没有与正常的猎魔人战斗过,对吧?” 闻言,我回忆了下自己迄今为止战斗过的对手。 除去没有与坏级别的猎魔人战斗过以外,迄今为止,从住级别到成级别,再到大成级别,我与所有级别的敌人都有过战斗,就连与大无常之间都有过短暂的交锋。既然祝老先生说是“正常的猎魔人”,那么大成位阶和大无常显然就不可以计算在内。 而住级别和成级别的敌人,我遇到的基本上都是怪人,其中成级别的只有怪人制造者,他们显然也不算是正常的猎魔人。在陆游巡带队绑架麻早的时候,其中倒是有过正常的猎魔人,但是他们都是没来得及做出成形的反抗就被我给制服了,很难说是与他们战斗过。 我对着祝老先生点了点头。 祝老先生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然后说:“如果按照猎魔人的标准来评价,庄成,你对于力量的操纵水平,已经到达了猎魔人所可以到达的最高层次……甚至是将其远远地超出了。我们这些仍然困在常识体系里的猎魔人面对你,根本就是望尘莫及的。” 得到这么高的评价,我反而感觉事情变得非常糟糕。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正经学习过法力的操纵技巧。”我说。 “法力处于直觉和先验的领域,学习的知识、训练的技术,都只是为了帮助猎魔人更好地到达那个领域而存在的。这也是神秘学与科学最大的迥异之处。”祝老先生耐心地解释,“仔细想想你迄今为止所使用过的技能吧,元素化、火焰实体化、火焰传送、火焰分身、热能感知…… “你所具有的种种神通随便拿出来其中一项,就是正常的猎魔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才可以学习模仿到的技艺,甚至花费大量光阴都未必模仿得出来。你还可以让自己的火焰自动识别出同一个对象里的不同成分,并且在不损伤其他的前提下,仅仅破坏掉其中一部分……你知道在我们看来,这是何等高超玄妙的境界吗? “而这些都是你光靠本能就可以完成的。这是无数猎魔人梦寐以求的先天境界,你从一开始就站在这个位置上。 “我也有掌握一些与火焰相关的法术,并且现在就可以把这些知识传授给你。而你在听完以后肯定会觉得非常荒唐,会觉得我是在教你怎么呼吸、怎么走路,心想为什么要把‘从桌子上拿起蛋糕放进嘴巴里’这么简单的事情花上几万字来拆解说明。 “猎魔人的法术,起源便是对于自然的运行、以及对于神明所作所为的拙劣模仿。如今虽说已经变得像模像样,却还是离不开模仿的本质。而你现在想要学习猎魔人使用力量的技巧,就好像是西施看到东施效颦,便想要效仿东施……那么做反而会降低你自己的强度。” 听完之后,我只有叹息:“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那么,祝老先生,照你看来,我要提升自己的水平,之后应该要怎么做才好呢?” 祝老先生并不是大无常,他无法为我给出具体的指导意见,我也不指望那个。不过既然祝家是过去诞生过大无常的家族,说不定会留下一些有用的知识,至少可以为我指出一个模糊的方向。 “很简单,只要继续打磨你的直觉,并且积累自己的感悟就可以了。”祝老先生说,“从大成位阶开始,猎魔人就会步入一切知识和技术都难以起到助益的未知领域。而在到达大无常之后,你们就更是站在了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地方。 “不要说是我们这些没有成为大无常的猎魔人,就连同样身为大无常的你们之间,往往也无法真正理解彼此的力量,起不到指导作用。 “你们都是自我道路的独行者。” 换而言之,这条道路没有捷径,我只有花费时间一步步地实践,逐渐积累经验。 我还指望着可以靠着恶补过去落下的知识“临时抱佛脚”呢,到头来,原来我就是那个“佛”。 严格地说,现在我也不是没有其他的“佛脚”可以抱,那就是神印碎片之力和炼器之力。 我可以继续感知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试着提取出其中的力量。而纵然是对于大无常来说,神印碎片的力量也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只是随着感知的深入,我逐渐地明白,这是个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难以跨越的挑战。 想要清楚把握住神印碎片之力,只有两个方法,其中一个就是让我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加深。我有预感,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其实就是与虚境之间的联系。而要想使其加深,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与神印之主做更多的交易。 这是讲究“质”的路线,还有一个是讲究“量”的路线,那就是收集更多的神印碎片。只要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数量变多,联系也会变多,可以让我对于神印碎片之力的感知变得更加轻松。这也是最安全的方法。 只是就算得到了足够量的神印碎片,我估计也需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去感知。而无论是哪个方法,都是在短时间内无法落实的。我可无法拖延到那个时候再去挑战命浊。 至于炼器之力……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如何把别人的灵魂炼制成法宝,而非炼制成炉渣。就算是可以做到了,我也不认为单单是把大成位阶及其以下的敌人炼制成法宝,就可以对大无常领域的敌人产生效果。 “祝老先生,你还有祝拾现在和我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我问。 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去挑战命浊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做过任何隐瞒。而祝老先生非但没有劝阻我,还带着祝拾一起和我前往罗山总部。 为了防止被命浊及其部下们针对,此前祝家在明面上展现出来的是与我切割的姿态,暗地里则继续为我提供情报支援;而现在这种同行姿态摆出来,等于是在明面上告诉所有人,祝家和我庄成是一伙的。 难道祝老先生是认为我的胜算很高? “我可没有打算直到最后都要隐藏在幕后,任由你单独在前面冒险战斗。虽然我们没有办法在你与命浊的战斗之中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是至少要把患难与共的态度摆出来。如果连这种程度的态度都没有,那么今后别说是投奔你的门下,就连说是要和你保持友谊都显得缺乏诚意。” 祝老先生看了一眼正在冥想沟通铸阎摩剑的祝拾,接着说了下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在成为大无常之后,前方的道路就会一帆风顺;恰恰相反,当你成为大无常之后,必定要有属于你的劫数降临。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个劫数是来自于命浊,没想到会是来自于山两仪…… “但无论是哪个,降临在你身上的劫数都不会消失,并且与你是否可以克服劫数无关,你的劫数都有可能会波及到所有与你相关的人;而下定决心承受这种风险,也是要与你站在同一阵线的人所必须做到的。 “这件事情我也提前与孙女商量过。原本她在意识到你有可能会直接去挑战命浊的时候,是想要劝阻你的,但是我说服了她。” 闻言,我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也就是说,在你和祝拾看来,如果我与命浊发生战斗……我并不是毫无胜算?” 而祝老先生却是不假思索地说:“不,你必败无疑。” 340 庄成势力 “虽然这么讲像是在泼冷水,但我还是要说,与命浊战斗,你是毫无胜算的。”祝老先生再次强调了一遍。 而不需要他详细解释,我就可以明白其中的道理。 同样是大无常,有着改天换地的力量,其中一人是初窥门径的新手,另外一人是在该领域深耕无数岁月的老资格,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而最关键的地方还不是这里。 关键在于,命浊有着大无常之中首屈一指的不死性。 我也有着不死之身,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不死之身并不是绝对的不死,只要有着足够巨大的力量,就有机会将其强行破解。当然,命浊的不死之身应该也不是绝对的,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真正的绝对。但是事实证明,就连宣明那般强者也拿命浊没办法,最后只能无奈收手撤退,那么我就更加没有道理可以破解命浊的不死之身了。 即使我可以靠着某些方法侥幸从命浊身上拿下一条命,那也是毫无意义。只要命浊可以无限复活,那么就相当于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这场战斗只会出现两种局势,一种是暂时性的胶着,一种是我的落败。而战斗的结局要么是直接跌入后者,要么是先出现前者,再慢慢地滑向后者。 但是,我没有打算仅仅因为在预测中看不到胜算,就转身逃跑。 这些东西都不过是基于现有情报的预测,预测终究只是预测而已。如果不实际去战斗一次,命浊的真实深浅对我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未知。他有什么具体的弱点,不死之身有什么可能的破绽,我是不是真的毫无胜算,不去尝试一下就不知道。就算在尝试之后的结果是“真的就如预测一样”,那也算是一种收获,断然不能说是毫无进展。 找到对手的破绽倒是祝拾的专业领域,只是这次我无法带着祝拾上战场。现在的她就连大成位阶都没有,要靠着不周山窥探出大无常的破绽是不可能的。就算不周山是神性显现之眼,可对方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只要有心,就连现在的我都有把握让祝拾无法窥探出自己的破绽。况且,窥探大无常的秘密会有何种结局,上次命浊以自己的力量逆向入侵麻早梦境一事也足以成为教训。 “既然你觉得我打不过命浊……为什么你会支持我去和命浊战斗呢?”我好奇地询问祝老先生。 “打不过就不打了吗?”祝老先生竟这么说,“非常简单的道理。这次是命浊对你们出手在先,如果你还是大成位阶,那么忍了也就忍了,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你现在可是大无常,那么找上门来的架就必须打回去。再者,你还在不久前对命浊下了战书,现在有了大无常之力还不去兑现约定,又要等到猴年马月再去兑现约定呢? “我不打算对你倚老卖老,兜售自己肤浅的人生经验,但是既然你问了我,我就必须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你很能够忍受耻辱,那么今后就会有数不尽的耻辱找上门来。在应该亮出自己态度的时候就必须毫无保留地亮出来。谁敢对你伸手,你就要剁掉谁的手;实在剁不掉,也要让对方流血,让对方知道什么叫作痛。 “这一次你确实是输多胜少,甚至说不定会就这么死在命浊手下,我们祝家之后也要跟着遭殃。就算你胜利了,之后可能也会被找各种麻烦。但是我们没有打算只有在你顺遂的时候才和你站在一起。而只要你不死,今后就会知晓自己今时今日的‘愚蠢之举’会带来多少的好处。” 看来祝老先生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激进派。 明明是岁数比起在场其他人加起来都要大上很多的老人,他却丝毫没有老成持重的观念,也从来都不会展现出妥协的态度。我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比较激进的人了,他有些时候吐露出来的发言却比起我这个年轻人还要激进得多。 更加不妙的是,他的发言真的很符合我的性格倾向。 真不愧是年轻时候发起疯来可以杀自己全家的人,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可是,爷爷……” 就在这时,祝拾在不远处发出了声音。她看上去已经结束了自己今天份的正位法天象地时间,这会儿把铸阎摩剑收了起来,然后加入了我们这边的话题。她说:“现在大无常们不是在罗山总部聚集开会,讨论虚境势力的问题吗?在大无常云集的时候突然对着其中一人出手,会不会被视为对于其他大无常的挑衅? “过去的宣明就是在罗山总部接连对着伏红尘和命浊出手,甚至还对着其中一人真正地动了死手,然后就被定义成了叛徒吧? “庄成现在甚至都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罗山一员,只是外道无常而已,他要是在罗山的地盘上对着大无常发起袭击,是否会被当成外部势力对于罗山的袭击?” 考虑到我与那个所谓的虚境势力之间的关系,还真的可以被视为外部势力的袭击。 “无妨。庄成这次是师出有名。是命浊先动的手,庄成再反击的。甚至还先通过对方的部下发出了战书,也算是把挑战方应有的礼仪都给尽到了。”祝老先生说,“罗山的大无常们也从来都不是同气连枝的关系,他们其实没有组织性和集体意识,更加没有所谓的集体荣誉感——因为组织和集体都是在他们之下的。 “要是过度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畏畏缩缩不敢出手,反而要教他们瞧不起。退一步说,就是到了最差的情况,大无常们真的要以罗山组织的名义把庄成定义为外敌……那又如何了? “罗山最重要的部分从来都不是这个组织本身,而是坐镇于这个组织的大无常们。庄成也是大无常,就是被罗山这个组织给排斥在外又怎么样,大不了我们也跟着庄成脱离罗山,在外边成立一个‘庄成势力’……宣明和桃源乡主就是这么做的,我们又如何不能做了?” 祝拾惊愕地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话:“……还能这样?” 或许是因为一直都把自己当成罗山的治世主义阵营一员,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要脱离罗山的想法,而祝老先生所指出的,无疑是她未曾设想的道路。 就连我都没想过要成立所谓的“庄成势力”,或者说,我压根就不想要经营什么势力。 “看得出来你对于经营势力不感兴趣,到时候交给我们就可以了。”祝老先生说,“即使之后你没有脱离罗山,这个势力也可以在罗山内部经营起来。反正以大无常为首的各种山头势力在罗山内部也不止一个,再多出来一个‘庄成山头’也不嫌多。 “如今遗留在罗山内部,成为罗山隐患的大量宣明信徒,其核心也是宣明过去留在罗山里面的旧部势力……” 作为闲聊,祝老先生索性接着跟我们说起了罗山内部的其他话题,而车窗外风景飞逝。列车在离开城市地带之后就上到地表,进入郊外区域,再过去一段时间之后驶入了原始森林。 环保主义者们要是看到铁道铺进了自然保护区,说不定会大发雷霆吧,而讲究自然、先天、灵性等等概念的罗山,反倒像是全然不在意那些事情。 我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首先最先要做的,便是去向命浊正式开战;其次就是要去见法正,看看能否借助法正势力的支援,去锁定到长安如今所在的人道司据点位置。 如果法正会因为我与命浊战斗,而与我划清界限,后者这个问题就只能再找其他办法了。而要是大无常们没有与我划清界限,那么我还想要带着麻早去找一趟卦天师,询问流传在罗山内部的末日预言的事情。 较真说来,“调查末日”才是我和麻早最主要的活动目标,而“对付命浊”和“拯救长安”都是在人道司据点事件之后横生的枝节,现在反倒是成为了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有机会的话,可以再向法正打听打听“另外一个赐福修士”的事情,看看他是否对此有着了解。应凌云的未来技术就是从另外一个身份未知的赐福修士那里得到的,那也意味着存在着麻早以外的“未来之人”。而与末日降临相关的秘密,说不定也可以在这个方向上面探查一二。 ——前提是我没有死在命浊的手底下。 列车在原始森林之中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某一刻,就像是穿过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薄膜一样,虽然是在封闭的车厢内部,但是仿佛迎面来了一阵短促急骤的风。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而车窗外边的森林风景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混凝土隧道内部一样的场景。 我们这是穿过了包围罗山总部的结界。 很快,列车就在一处地下站台旁停止了下来,随后车门在排气声中自动敞开。 341 神代仍存 走出地下车站,呈现在我们视野里的是傍晚的天空之下,一座人来人往的小城。 视野里遍地都是现代化的建筑物,除去基本上看不到高楼大厦,第一印象就是现代化城市。 到处都是步行街,偶尔也有像是观光车辆一样的交通工具经过,却没有专门提供车辆行驶的大马路。路上的行人们多数是猎魔人,这一点我可以直接感知出来,此外也有探员打扮的普通人。虽然算不上是特别热闹,但是人数不少,路边还有一些店铺,出售食物、衣物、杂货等等。 而在小城之外,无论往什么方向感知过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同时,我也可以感知到罗山总部的结界。就像是无形的泡泡一样,巨大的结界把整座小城都封闭在其中。作用差不多是杜绝外部无关人士的窥探和进入,却不拒绝内部人员向外界的观察和移动。 “我还以为罗山总部会是更加冷肃的地方。”我说。 “这里只是总部外围,靠近城市中心的才是真正处理组织事务的地盘。” 祝老先生一边解释,一边看着周围,“以前我也偶尔会造访这里,印象中这里是座冷清的小城,行人的数量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多。可能是因为大无常们难得聚集吧,各地的猎魔人们都受到感召,在这里自发性地聚集起来了。” 对于猎魔人们来说,大无常是真实存在的神明。很多猎魔人甚至就是大无常的信徒,比如说宣明信徒。即使是不信仰大无常的,也不会否定大无常是神明的事实。因此就算没有特别的事情,单单只是大无常们在这里聚集的事实,就足以让很多猎魔人怀着朝圣的心态来到此地。 在到达此地的一瞬间,我就已经用身体感受到了大无常们聚集于此的事实。 说是“用身体”可能有些歧义。准确地说,我是感觉到了“拥挤”,就好像在狭窄的电梯间里面挤进去了将近十个人一样。每个大无常都有着庞然大物般的本质,我在虚境的时候从宣明和神照身上都有感受到过;而像是这种小规模的城镇,对于大无常来说都是转手可灭。这种地方居然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大无常,仿佛就连手脚都觉得伸展不开。 其他人看起来都没有类似的感受。麻早正在像是潜入陌生地方的猫咪一样警觉地观察周围,而祝拾貌似也是第一次来到罗山总部,好奇地四处打量。 我试着去感应命浊所在的位置,却是没有顺利锁定到。因为上次和命浊短暂交锋过,所以我姑且是记下了他法力的……颜色,或者说是气味?总之,我现在可以确定他就在罗山总部一带。之所以锁定不到,大概并不是因为大无常在这里聚集太多妨碍感知,而是因为他本身的性情吧。 只要我有意识抱着隐蔽的心态,其他大无常应该也是锁定不到我的位置的,甚至就连有我这个大无常造访此地的事实都未必可以注意到。而如果是其他隐私意识强烈的大无常,即使没有抱着像我一样的心态,也会多少呈现出相关的性质——至少我是根据自己的体验这么推断的。 “大无常们应该已经到场一些了吧,不过罗山总部这里好像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常气候……是因为大无常们抑制了自己的法天象地吗?”祝拾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可能是这个原因,不过也有可能是卦天师在抑制其他大无常的法天象地。”祝老先生说,“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卦天师的法天象地是什么,但是根据家族流传下来的笔记说明,卦天师的法天象地的表现之一,就是可以抑制其他大无常的法天象地。 “话虽如此,这种抑制仅仅是针对明显的部分,对于某些潜移默化的部分是难以施加影响的。” 我好奇地问:“潜移默化的部分?” “如果你也有研究过风水,应该会知道很多特殊的风水摆件会起到镇宅的作用吧。而大无常的存在本身就可以对所处地域的风水起到影响,使得其中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祝老先生再次表现出了自己博闻强记的部分,“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像是在罗山总部这种有大无常常驻的地方,具备强大法力天赋的新生儿数量也会大幅度增加。 “假设玄武成为了大无常,他经常逗留的地方也会出现很多有着水行天赋的猎魔人种子,还会出现很多有希望成为游泳健将的运动天才,以及擅长治理江河的专家;而如果是擅长研究天地运行规律的猎魔人成为了大无常,他所常驻的地方可能会诞生出来很多在天文、物理、化学等领域有着科学研究天赋的新生儿。” 祝拾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原来如此,所以罗山总部外围的生活区域是……” “没错,有很多猎魔人家族常驻于罗山总部外围,为的就是可以让自己家族内部更有机会诞生出具备强大法力天赋的新生儿。而外围的这些生活区域就是因此而产生的。”祝老先生点头。 “那么,咸水市以后也会出现很多有着火行天赋的猎魔人种子吗?”祝拾看向了我。 “只要庄成以后一直居住在咸水市,就会变成那个样子。除此之外还会有一些变化,其中之一就是……呃……”祝老先生突然卡壳了。 看到他是这个反应,我不由得非常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就是什么?” 祝老先生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嗯……咸水市,以及周边城市的碳排放,今后可能会大幅度上升。” “啊?为什么?”祝拾惊了。 “因为庄成就算抑制自己的法天象地,他对于自然环境依旧会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咸水市及其周边城市的气温,今后还是会一点点上升。”祝老先生说,“但是这种现象本质上是违背世间常理的,所以为了使其重新合乎道理,世界会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结果就是生活在咸水市及其周边城市的人们,会无意识地增加自己的碳排放。而这种影响还会一直扩散,循序渐进地波及到全球的人类集体无意识行为和自然气候……这也是我以前说的,庄成一旦成为大无常,可能会加剧全球气温变暖。” 原来我还真的是存在本身就很不环保啊? 既然大无常被猎魔人们视为神明,那么我又是什么神,碳排放与温室效应之神吗?放在儿童向卡通动画里面我绝对是最终反派吧? “没关系,宣明也和你立场差不多。” 似乎是见我表情奇怪,祝老先生做出补充:“说到底,人类现在生存的这个世界,其自然系统本来就是被大无常的存在反复影响之后落成的。就连我国历史里记录的明清小冰期,也是因为当时有大无常出现缺位而造成的。 “现代文明随着工业化进程而对自然系统造成的大量污染,甚至是工业化进程本身,其背后都很可能有着某些大无常潜移默化的阴影。 “对于我们的文明来说,神明的存在既是天灾,也是我们习以为常的星球秩序的一部分。” 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一体两面,即使是在被分开的时期,两者之间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大无常们一直都在强而有力地干预常识世界的进程,只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个世界看似是处于凡人的时代,实际上,神话时代可能一直都没有离去过。 然而…… 说心里话,对于祝老先生的话语,我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把人类文明和自然系统的一切宏观变化,都归因于大无常们的出现和活动——这种解释虽然不能说是无法自圆其说,但是……应该怎么形容才好呢。并不是说这是错误的,相反,我也认为这是正解。可是我觉得这其中缺乏一种美感。 解释成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我无法撇去这个疑念。 是因为我追求的是波澜壮阔的冒险,所以如果把世界的一切都可以归因于自己这类人的身上来,会让我感觉世界变得狭隘而又扁平吗?还是说这种解释世界的角度真的有哪里存在问题? 就在这时,附近出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色古风袍服、有着白色头发的清秀少年,在向着我们这里小跑过来。 他的旁边还跟着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沉默寡言的男性。 麻早一看到那个少年,就警惕地往我这边靠近一步。 “庄成前辈!”他喊了我一声。 是冬车。 他在我们的面前停了下来。 我先是向祝拾和祝老先生简短地介绍了他,然后对着他问:“你也来到了总部?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冬车露出了有些惭愧的表情,说:“是的,已经没事了。师父已经对我解释了一切,所以……谢谢你,庄成前辈。如果没有你在扶风基地送给我的那句言灵,我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生还的机会。” “我当时也是无意做的,适逢其会罢了,你不用那么感谢我。比起这个,你过来找我来,只是为了跟我打声招呼吗?”我问,“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啊,对了……” 冬车像是由于激动而忘记了正事,被我提醒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拿出来一个东西。 “师父希望可以邀请你,去他那里做客。”他说。 342 五号尉迟1 冬车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块似曾相识的玻璃符牌。 法正也通过祝家随信给过我相仿的物品。 “这是师父的信物,只要有这个东西,去他府上就不会受到阻拦。”冬车解释。 我先是把这块新的玻璃符牌收下,然后问:“卦天师是打算阻止我做事吗?” 说话的同时,我看了一眼站在冬车身后的三十多岁男性。他穿着白色的制服,也不晓得是冬车的保镖还是什么,并未跟着冬车一起自报家门,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边,看着我和冬车交流。 根据我的感知力反馈,他的法力相当浑厚。当然,这种浑厚并不是以我作为参照物的,而是站在普遍角度做出来的评价。他有着大成位阶的法力,虽然没有水师玄武和银月那么厉害,但是也和神枪不相伯仲。 罗山的大成位阶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人不到,地位虽说远不及大无常超然,却也是一等一的尊贵。所以要说他是冬车的保镖,可能是委屈他了。 而且看他的制服,他应该是个“白无常”。在罗山,黑色制服的无常才是负责与怪异之物正面战斗的,白色制服的无常则偏向于用迂回和策略性的方法攻略怪异事件。 祝老先生也在以狐疑的目光打量这个陌生的白无常,旋即貌似联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来惊讶和恍然的颜色,却没有贸然开口说话。 而冬车听了我的问题,则是困惑地摇了摇头,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是师父托我转告你,你可以先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以后再去找他。” 闻言,祝拾和祝老先生都是眼睛一亮,冬车又停顿了下,接着脸色出现了变化:“等等……庄成前辈,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该不会是去挑战大无常命浊吧?你要去实行自己过去下达的战书了?不,不太可能吧,再怎么说也要等你成为大无常以后…… “不对,那样也还是太着急了,至少要在大无常的领域再走出去一段距离……” 他以非常担忧而又不确信的表情看着我,似乎是真的在操心我的安全。虽然我以前当着他的面说过自己二十天以内就可以成为大无常,但他可能是没有尽信;也可能是相信了,但是看时间才过去那么短,所以觉得我多半还是大成位阶。 就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他的面证明我真的成为了大无常,看他这个样子肯定也会劝说我不要贸然激进行事,所以我就不多做无谓争辩,索性换了个话题:“比起这个,冬车,既然你是在替卦天师向我传话……那么你现在是回归到卦天师门下了吗?” “不……没有。” 说着,冬车自己似乎也很羞愧,但还是说了下去,“我很清楚,师父对我有着再造之恩,这次还特地动身救了我的性命,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依旧是无法认同超凡主义的理念,无法接受超凡主义对于凡人们……对于普通群众的主张,所以我还是会继续留在治世主义阵营。” 或许对于冬车来说,自己所选择并践行的道路是比起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吧。恩情和公义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两全,我对于麻早的感情与在麻早身上追求的事物也是彼此冲突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并不是无法理解冬车的纠葛。 只要他不会为此而后悔就可以了。一个人只要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可以承担自己所践行道路之上的一切恶果,那么无论他是走在万人敬仰的光明道路上,还是走在道德沦丧的黑暗道路上,他都是正确的。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理念。 “卦天师还有其他要你转告的话吗?”我问。 冬车努力恢复了自己的神态,然后说:“有的……师父说,希望你接下来做事的时候,不要过多地卷入周围。” 这句话倒真是卦天师的风格,只不过我觉得他这句发言是多此一举。既然他并不打算阻止我挑战命浊,那就说明是希望我不要在战斗中过多地损害周边地域吧。如果做得到,我自然会那么办。可是真正能够主导这件事情的大概并不是我,而是命浊。 还是说,他在这句忠告里面藏了什么深意? 有什么深意的话就不可以直接说出来吗?我心中再次升起了对于“谜语人”的恶感,以及“为什么说谜语的不是自己”的恨不能取而代之的情绪。 “那么,我就失陪了。” 冬车先是向我们道别,又对着身边的白无常行了个礼,然后就这么离开了。 那个白无常却是没有跟着冬车离开,而是把目光从远去的冬车身上收回来,站在原地看向了我。 “你们原来不是一起的吗?”我问,“你是谁?” “我是法正的使者,负责在罗山总部接应你们。因为卦天师的弟子好像和你们认识,所以我就先等他和你们把话说完。现在轮到我了。”白无常平静地说,“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尉迟’,接下来我会作为向导,带领你们去到法正的府上。” “尉迟?” 祝拾意外地念着这个名字,见我把目光投过来,她便解释:“尉迟是治世主义阵营的大成位阶,同时也是猎魔人的世界里最出名的大成位阶。他在正面战场上的力量放在罗山历代所有大成位阶里面都只是倒数,却有着在罗山历史上首屈一指的阵法能力。 “据说他对于阵法的理解匹敌历史上专精此道的大无常,可以说是阵法大师版的大妖银月。有人认为如果他是身处于自己所设下的必杀大阵之内,甚至可以伤害到涉足其中的大无常。 “在宣明叛变之前,罗山总部位于异空间内部,那个异空间就是他亲自设计并创造的。而在罗山暴露到现实世界之后,原本也应该是由他重新设计并创造异空间,再将罗山总部纳入其中。可是那方面的进展不知为何处于停滞状态,由卦天师的结界先暂时代替了异空间的作用。” 这是继水师玄武之后第二个据说可以杀伤大无常的大成位阶。 扶风在举例“大无常以下无敌手”的大成位阶时倒是没有提过尉迟,大概是因为尉迟杀伤大无常的力量是带有地利前提的吧。与随时随地都能够爆发出巨大力量的水师玄武不同,尉迟估计还得自己先在原地花费大量时间布置必杀大阵,然后等待对手自己走进阵地里面来。 要是他的必杀大阵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召唤出来的,想必也不会被人说“正面战斗力倒数”了。 只是,对于祝拾的描述,我还是有点疑惑。因为尉迟的力量与他这身白无常制服相匹配,显然是偏向于支援和策略的,而猎魔人们则普遍倾向于推崇正面战斗的力量。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说成是“最出名的大成位阶”。难道这个头衔不应该是给水师玄武才算实至名归的吗? 还是说在尉迟身上还有其他的要素,让他在罗山变得名声大噪? 我以前只是用心打听过罗山的大无常们的情报,却是没有怎么专门打听过大成位阶的。这个尉迟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而祝拾说到后面,似乎也是想要更加深入地解释下去,只是她又看了一眼尉迟,像是顾忌什么一样闭上了嘴。 尉迟等到祝拾把自己简单介绍过后,才再次发出了声音:“因为我最近半年一直在忙碌其他事情,所以在异空间的重新设计和创造上怠慢了。先不说这个,我该给你们带路了。” “到法正那里先不急,尉迟,你可以告诉我命浊现在在哪里吗?”我问。 尉迟皱眉:“难不成你真是想要去挑战命浊?庄成,我有听说过你的事情。一击就消灭了神枪,击退过大妖银月,不知天高地厚到胆敢对着大无常下战书的新锐大成位阶…… “我知道你涉足怪异世界还没有多长时间,过去一直都待在普通社会里,所以会觉得自己有着宛如神明的万能感,以为自己什么事情都做得到,全世界的国家全部加在一起都不是自己的敌手……但是我必须奉劝你,大无常所处的高度真的是你无法想象的。 “与命浊为敌,除了死亡,你没有其他结局。” 祝拾插话道:“但卦天师不是说过要让庄成在办完自己的事情以后去找他吗?卦天师是可以预知未来的大无常,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不就是说明庄成肯定不会死?” 尉迟微微摇头,而祝老先生则说:“不……就算是卦天师,也无法看清楚与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相关的命运。他只是在表态而已,就算庄成与命浊为敌,他依旧不会改变邀请的态度。” 只不过是可以看见未来而已,现在的我加把劲用力去看也可以勉强看到未来的画面。而同样的,涉及到大无常的未来,我是看不清楚的。 虽然卦天师肯定可以看得更远、更多、更清楚,但是有些基本的道理还是互通的。与大无常相关的未来之所以无法被把握全貌,是因为大无常在一定程度上超脱于时空秩序。卦天师也最多只能做到推理,而非看清。 万一我死了,那么他的邀请就会当成无事发生过。而他并不会做雪中送炭的事情。在我与银月冲突之际,他也是相同的态度,仅仅是等待胜者出现,然后前去招揽。这种两头吃的态度无疑令人生不出好感,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比起自己入局,他很可能是更加想要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观察是谁真正受到了冥冥中命数的眷顾。 好在他的态度依旧可以作为良好的参考,用以判断其他大无常之后的反应。就连与命浊同为超凡主义的卦天师都是这个态度,法正在我与命浊战斗之后选择划清界限的可能性就变得更低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命浊的位置吗?”我问尉迟。 “我没有兴趣帮法正的客人送死,况且,我一个治世主义的大成位阶,哪里会清楚超凡主义大无常的行程呢?”尉迟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去问问看陆禅了。 可能是因为陆禅已经把身体修养得差不多了吧,再加上他估计也听说了虚境势力的事情,我现在可以感知到他就在罗山总部一带。以“戌狗”二字为名的虚境大无常说不定会让他联想到自己的“老朋友”辰龙,继而产生更多的联想,让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还会与自己的旧敌人道司牵扯上关系,如此他就更加没有错过这次事情的可能性了。 正好陆禅距离这里并不远,我打算直接过去跟他打声招呼。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吃惊动摇的声音。 我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街道对面,有两个猎魔人打扮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面容,目光里面透露出了分外恐惧的情绪。 343 五号尉迟2 那两个猎魔人很明确是在看着我,看那恐惧的脸色,显然是把我给认出来了。 作为给大无常下战书的新锐大成位阶,我的长相即使是在罗山总部也应该被很多人所知晓,被人认出来这件事情本身似乎不足挂齿。只是现在的我其实正处于难以被陌生人认出来的状态。这是大无常的基本能力的表现之一。 罗山大无常之一的转轮王之所以情报极少,就是因为他不愿意自己为人所知,而大无常的思想是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只要本身有着特别不喜欢被人研究的性情,其他人就会无意识地避开研究他。我无法锁定到命浊的位置,八成也有命浊在性格上不喜欢被人探查的因素。而现在我也不是很想要受人瞩目,所以走在我附近的人就会对我这张“知名度高”的脸视而不见。 不过我这只是临时性的念头而已,念头本身也不是特别强烈,因此如果是本来就认识我的人,或者是对我怀有目的意识的人,亦或是具备强大感知力的人,就可以把我从人群里面识别出来。效果就和以前在扶风基地里扶风给我和麻早的吊坠道具差不多。 那两个猎魔人,就是属于“本来就认识我的人”。 我也认出了他们,他们是过去跟在陆游巡身边联合对麻早出手,最后被我放回罗山,把我的事迹和战书传播出去的人。 因为他们都有好好按照我的吩咐办事,所以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对他们翻旧账的打算,那种做法未免太心胸狭隘了。只是即便我是这么想的,对方也未必会想得开。 他们大概是走在路上偶然遇到我的吧,然后发现了我这个以前得罪过的人,便陷入了恐怖之中。也不知道这种机缘巧合的偶然是不是又有什么深层牵引。他们是怎么想的我无所谓,但是机会正好。既然他们是命浊的手下,说不定会知道命浊现在的位置。 在成为大无常以后运气也会变好,说不定这也是我运气变好的表现。 我向着他们走过去了一步。 见状,这两个猎魔人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样,连忙转身就跑。其中一人甚至从兜里拿出一件法术道具,从中传出了奇妙的法力波动,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像是沼泽一样要将他自己吸进去。 也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我又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他们……不对,他们的同僚好像就是被我当面草草地杀了几个,而且在他们看来,我可能也不是在杀人的时候会在意光天化日的角色。 不能让他们跑掉了——我脑海里面浮现出了这个念头,然后伸出手去。 就像是先前在列车上抓住玻璃水壶一样,我的手无视空间距离地抓向了旁边那个没有拿出法术道具的猎魔人。动作本身绝对不快,却因为无视空间距离,一瞬间便到达了猎魔人的肩膀后。 那个猎魔人像是脚底爆炸一样迸发出了数倍以上的速度,同时全身像是失去关节一样,以诡异的身法企图规避。然而,我的手掌还是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我没有在特地瞄准他,因为说到底根本就不需要瞄准,我这一次出手是“必中”的。 诸如“因果”和“命运”这种极其抽象的自然元素,现在的我也可以用双手直接触碰影响到,甚至就像是自然世界会被我的法天象地所影响一样,这些自然元素也会根据我的念头自动校正。换而言之,只要我有那个需求,对手身上就会自动形成“绝对会被我抓住的命运”。 或者只要我有心,我的攻击落到对方身上,也会自动变成克制对方的属性,或者应该说对方自动变得被我所克制,这和祝拾的“不周山”可以给敌人创造弱点的性质很相似。往极端处发展的话,可能就会变成“必然穿透敌人身体的攻击”,与前面的“必中”结合起来,就是神枪的“必中必穿”了。 我似乎逐渐地理解了祝老先生所说的话。猎魔人的法术和能力仅仅是对于大无常的拙劣模仿而已。对于鸟来说,飞行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人类必须要靠着先进的技术或者超能力才可以实现飞行的梦想。 猎魔人们甚至会给自己的能力和法术起花里胡哨的名字,要是放到我和其他大无常的身上,那种行为就好比是给自己走路时摆动手臂和挪动脚步的动作分别起个像是必杀技一样的名字一样多余。 我把那个猎魔人扔在了自己的身边,而另外那个企图钻入地下逃跑的猎魔人则出现了失控现象。他的双脚才刚刚没入那片变得像是沼泽一样的地面,地面就突然抽搐了下,将其狠狠地吐了出去。 “施……施法失败!?”他难以置信地大叫。 当然会失败了。他似乎是在操纵自然元素帮助自己逃跑,这种行径就好像是君主要逮捕某个普通人的时候,被逮捕的人突然请求旁边的卫兵帮助自己逃跑,怎么可能会管用。 两个猎魔人好像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是遇到了什么。不能说他们孤陋寡闻,就好像感受不到对方的法力波动并不足以证明对方就是大无常,对方也有可能只是很擅长隐藏气息一样,我刚才所展现出来的技能都存在着被普通猎魔人以法术和能力的形式模仿的可能性。他们大概很难想象到我在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成为了大无常。 而尉迟看到这一幕,眼神却是顿时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我们这里发生的变故也被道路上的其他路人所目击到,很多目光纷纷集中到了这里来。有的人似乎认出了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大名人尉迟,而有的人则对着这里发生的冲突有些困惑。不过在猎魔人云集的罗山总部,这种程度的冲突好像并不是多么罕见,大多数目光都以“少掺和麻烦事情”的态度转移走了。 “这两个人……是命浊的手下?” 祝老先生看起来知道这两个猎魔人的底细,眉头皱了起来。 我正要询问他们是否知道命浊的位置,尉迟便悄然地靠近到了我的身边。他先是看了看周围,接着凑过来,面露踌躇之色,发出了很低的声音:“——三?” 嗯?三? 突然被他以询问的口气来了这么一下,我第一反应就是困惑。三……他这是什么意思?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在称呼我……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立即产生了进一步的联想。 我在虚境的代号,便是“三号”。 他是虚境的一员? 在如今的虚境,我自己先不说,其中的一号、二号、四号、六号的真实身份皆已经揭露,只有五号和七号的身份仍然未知。而七号很明显是女性,那么如果尉迟是虚境使徒,就只可能是五号。 不过,他是如何判断出来我是三号的?与我刚才展现的能力有关系吗? 还是说这是在“钓鱼”,他其实并没有确信我就是三号? 我一边思考,一边反问:“五?” 尉迟恢复了原本的距离,无言地点了点头。 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下遇到其他的虚境使徒! 我回忆起了在虚境里六号神照的所作所为,他以神印碎片作为诱饵,意图在罗山总部召集其他的虚境使徒…… 莫非在如今的罗山总部,还聚集了更多的虚境使徒? 344 五号尉迟3 想想也真是教人哭笑不得,现在罗山的大无常们就是为了讨论如何应对虚境势力问题而聚集在总部的,然而其中一个大无常就是虚境势力的一员,眼前这个尉迟也是虚境使徒。 听先前祝拾的介绍,这个尉迟在总部的工作,就是为总部设计并建造与外界之间起到隔断作用的异空间。如果说总部是有着军事用途的城池,那么他就是专门设置城墙城防的总工程师,地位不可谓不高。这种人居然都有着那种秘密身份,这下只能说是“敌在总部”了,颇有种黑色幽默之感。 不过无论是神照,还是尉迟,估计都没有要站在罗山对立面的意思。他们和我一样,都只是被动进入虚境。宣明和戌狗虽然代表所谓的“虚境势力”与罗山为敌,但是这种势力本质上是不存在的。我们七人并没有要结成团体的意向,我也没有要被那两人代表的意思,相信神照和尉迟亦是如此。 我现在更加在意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被尉迟看穿底细。虽然我不介意被其他人看出来自己是虚境使徒,但还是非常想要知道他的推理过程。 尉迟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小布袋,一言不发地向我递了过来。我接过去之后低头看了看,透过半敞开的布袋口,可以看到里面放着个新的玻璃符牌,其中蕴含着法力。从法力波动判断,源头也是大无常,质地虽然陌生,但是在接触到的刹那,脑海里面自动浮现出了在虚境里面仅仅见到过影子身躯的六号神照。 此外,布袋的内侧还以阴刻手法绘制了大量若隐若现的符文。无数符文结成法阵,隐隐约约地发光,并且与我这个持有者的意识之间建立起了神秘的联系。 尉迟的声音从联系之中响了起来。 “……三号,是我。”他说。 这是念话。 而且与普通的念话不太一样,有一股防止外部窃听的加密味道。估计是通过布袋内侧绘制的符文法阵实现的效果。 按照以往的经验,与我建立起意识联系的话,似乎是会看到一些惊人的东西。好在尉迟貌似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声音有点动摇,却没有像是过去的陆游巡一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袋子里面装着的是神照的信物。如果你之后有意向以虚境使徒的身份响应神照的号召,那么就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去到他的府上。”尉迟继续说。 “虚境使徒”这个叫法一开始是从宣明和戌狗那里出来的,我在心里沿用了这个叫法,他也用了起来。 “你已经与神照在私下见过面了?”我问。 “见过了。当然,我没有投奔超凡主义的意思,只是以虚境使徒的身份和他见面罢了。我觉得神照多半不会拉拢你到超凡主义那边去,而你也没有必要因为他的存在而与超凡主义走到一起去。”尉迟谨慎地说。 我不关心这个话题,只是问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你是如何看出来我是三号的?” “……因为你是大无常。” 尉迟的声音里面透露出了些许怀疑现实的色彩,像是难以接受自己刚刚看到的事情:“你刚才对着那两个猎魔人展现出来的,是大无常的力量吧。普通的猎魔人,甚至是普通的大成位阶都未必可以看出来,但是我可以。那绝对是大无常才拥有的权能……” “没错,我是。”我说,“然后呢?” “神照跟我提到过,三号——也就是你,要么是大无常,要么是即将成为大无常的人,并且不属于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所以在确认到你这个陌生的大无常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把你和三号联系到了一起……”尉迟说,“这个信物也是神照给我的,他委托我如果在罗山总部遇到了其他虚境使徒,就要把信物转交到对方手里。” 陌生的大无常也不一定是我三号吧,也有可能是穿着黑色全身铠甲覆灭扶风基地的一号……虽说无论哪边都是虚境使徒就是了。 而且只要结合他可以接触到的线索稍微想想,就足以判断出我不是一号戌狗。 “原来如此。” 我接受了他的说法,又看了一眼布袋里的玻璃符牌。 现在我的手上总共有三个玻璃符牌信物了,分别来自于法正、卦天师、神照。才刚刚在罗山总部落脚,就有三个大无常向我发出了邀请。 明明我应该是与治世主义亲近的,手里却有了两个超凡主义大无常的信物。估计尉迟也是看不下去,这才暴露出来自己五号的身份跟我说话的吧。虽然神照的信物就是他转交给我的,但是从他识破我是三号这件事情来看,神照自己要把我从人群里面辨别出来也绝不困难。 尉迟的治世主义立场好像还挺坚定的,八成是产生了些许危机感,这才忍不住提醒我没必要走到神照所处的超凡主义阵营里去。 看得出来他有着忠诚于自己所处势力的一面……我刚刚升起来这个念头,忽然想起了他曾经在虚境做过的事情。 尉迟——五号向着神印之主索要的知识,是能够让自己变强到足以杀死罗山大无常“老拳神”的方法。 眼前这个以正面战斗力弱小著称的大成位阶,居然想要杀死罗山最强的大无常。 他是为何会产生这般野心的? 尉迟后退了一步,同时切断了与我之间的念话联系。祝拾和祝老先生看到尉迟递给我布袋,尽管有些奇怪,却没有出声询问。我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把布袋收进了自己的火焰之中,然后转头看向了旁边那两个手足无措的猎魔人。 “先把你们的事情处理一下吧。”我说。 他们顿时被惊吓到像是鹌鹑一样靠在一起,其中一人大喊道:“我……我们什么都会做的,不要杀死我们!” “只要你们不再与我,以及与我身边的人为敌,我当然不会杀死你们。”我说,“我现在只是想要问你们一个问题而已。命浊在哪里?我知道他就在总部,但是不清楚他具体在什么位置。你们是他的手下吧,告诉我。” 两人见我直呼命浊名字,立刻吓得面如土色,神经质地看向周围。 “放心吧,命浊是听不到的。”我说,“还是说,你们不愿意说?” 忽然,从旁边传过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们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无法说出口……” 循声望去,只见陆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街道对面,向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说成是“不知何时”多少有点假惺惺了,我是知道他就在附近街道的。大概是刚才这两个猎魔人发出的法力波动被他觉察到,把他吸引了过来。 另外,我也知道这两个猎魔人有着无法把情报说出口的可能性。虽然上次只是无法把“幕后黑手是命浊”这个真相说出来,但是就算建立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与他们对话,他们可能也是无法说出其他与命浊相关的信息的。只不过不试白不试,万一他们可以说呢? “我会把命浊所在的地方告诉给你的,可以把他们放回去吗?”陆禅无可奈何地说。 “可以。”我点头,“不过,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同事了吧,你还有必要为他们着想吗?另外,既然你应该已经脱离了命浊的山头,又是如何把握住命浊如今行程的?” 说起来,打从上次进入月隐山一带以后,我就没有怎么关注过陆禅那边的动向了,他做过什么事情我也基本上不知道。接下来他应该不会说自己再次投奔了命浊那边,然后塞给我一个命浊的信物,邀请我去命浊府上做客吧? 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是之前被人连续塞信物,我情不自禁胡思乱想了起来。 “即使不是一伙人了,我们之间也是有着些许旧情的。”陆禅说,“至于为什么会知道命浊的位置……我以前好歹也是直属于命浊的暗部,现在虽然无法直接把握到他的行程,但是对于他平时会待在什么地方还是比较清楚的。 “现在大无常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他应该是在总部外围的研究所里面。如果你担心自己找不到地方,之后我可以为你带路。” “那就多谢了。”我看向了那两个猎魔人,“你们可以走了。还有,不要把在这里见过我的事情说出去。” 我的话语可以形成言灵,用以干预他人的精神。虽然在复杂命令方面不太方便,但是这种简单的命令还是很容易起效的。 拿来对付大成位阶的话效果估计不太行,而眼前这两个猎魔人最多只是住级别,根本无法违抗我的命令。就算我让他们当场脱光衣服学狗叫,他们也会毫无抵抗之力地做下去……话说回来,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感觉都不需要什么言灵,光靠仗势欺人就足以让他们做出来任何事情了。 两个猎魔人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冲我用力鞠躬之后就要离开,可是才退出去两步,他们就流露出来掺杂着恐惧的犹豫神色,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我。 “这是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陆禅见怪不怪地说:“他们大概是在害怕被你诅咒吧……” 345 陆禅投诚 “诅咒?” 我可不会诅咒法术,不过听陆禅这么一说,心里倒不是毫无头绪。 “与大无常资格者……甚至是与大无常为敌的人,运气会变差。尤其是被对方投以明确的恶意,更是容易在生活中飞来横祸。”陆禅说,“诅咒这种东西,其实就是希望他人变得不幸的意念。不止是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光是具备强大法力的猎魔人打从心底里仇恨一个人,而后者没有足以反制诅咒的方法和力量的话,就会真的遇到灾祸。 “你的力量是火焰,法天象地与高温有关,那么与你为敌的人就可能会遇到与火焰和高温有关系的灾祸。 “类似的事情或许在你过去的人生里面也有出现过,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有注意到。”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有点印象……比如说高中时候我在外地协助过官方势力打掉过某个封建迷信势力,当时的教主好像在最后就是很倒霉地被自己的信众给烧死了……难道那不是他自己倒霉,而是他的命运受到了我潜在力量的影响,才会沦落到那般结局? 都到了这时候,那种事情也没办法回头重新确认,还是先专注当下吧。我看了看那两个忐忑不安的猎魔人。还是那句话,虽然对于这两个参与绑架麻早的猎魔人确实还是有些不爽,但是我没有心胸狭隘到对方都完成了自己过去吩咐的任务还要继续算旧账。 不过看样子要是我不做点什么,他们也放不下这件事情。让他们抱着这种不知道何时会被清算的情绪生活下去也算是一种惩罚,可我更加希望能够为这件事情痛痛快快地收个尾。 而且我还从来都没有诅咒过别人呢,就先趁着这个机会拿他们试试看吧。 “这样吧,那么我就诅咒你们以后夏天无法乘凉,就算进入空调房也感觉不到冷气。” 随着我说出这句话,我依稀感受到了那两个猎魔人的命运出现了些许变动。 我的诅咒好像是真的实现了。 祝拾貌似也用自己的双眼观测到了什么,顿时惊道:“啊?这么刁钻的诅咒也可以?那岂不是说庄师兄如果诅咒他们以后吃小笼包必定会被汤汁烫到舌头、身上盖着被子睡觉肯定会被闷热到睡不着、出远门时家里冰箱制冷功能绝对会失灵关闭、打游戏时显卡必然会过热爆炸……” 她一口气举了超过七八个例子,最后结尾:“……之类的事情也都可以实现?” 那两个猎魔人越是听、越是满头大汗,而陆禅听过之后也是露出了深深无语的表情。祝拾不会是故意举这么多例子的吧,虽然一个个的听上去好像不是特别严重,但是加起来之后感觉莫名令人畏惧。 “咳……应该也都可以实现吧,只要庄成他有那个想法……” 陆禅咳嗽了一声,然后催促那两个猎魔人:“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两人同时看向了我,在我点头之后连忙转身就跑,仿佛是在逃离什么极其恐怖的梦魇。 “既然你不打算先去法正府上,那么我就失陪了。” 在意识到我是大无常以后,尉迟也不打算继续劝说我放弃挑战命浊,而是转身离开了。与其他人不同,他清楚我是虚境使徒,所以大概以为我可以操纵神印碎片之力,即使对上命浊也有着胜算吧。非常遗憾,现在的我还无法操纵神印碎片之力,满足不了他的期待。 这会儿太阳差不多落山了,祝老先生在罗山总部为我们预定了酒店。我在前往命浊所在地方之前先跟着其他人一起到了酒店那边,检查了下具体的地理位置,以免之后发生冲突可能会殃及到这块地盘。 陆禅说过之后要帮我带路,因此这会儿暂时没有和我们分开,跟着一起进入了酒店。祝拾原本好像不太想要和陆禅说话,别看她平时很好说话,但是对于那两个曾经对麻早不利的猎魔人就没什么好脸色,对于陆禅这个曾经背叛过治世主义、还背叛过我们的“叛徒”也是面无表情。 只是估计她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知道现在的陆禅和过去的陆游巡本质上是不同的人,因此到后面好像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向着陆禅打听起了和失魂症相关的情报,想要知道罗山最近对于失魂症是否有着更进一步的研究突破。陆禅亦是拿出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 顺带一提,远在咸水市的祝玖现在是由祝拾的祖母——也就是祝老先生的妻子负责照料。 “既然你以前是直属于命浊的夜游巡,那么你是否知晓命浊的弱点什么的?” 在酒店的走廊上,祝拾似乎是想要替我询问:“还是说这个问题你无法回答?但是既然你可以带着庄成去命浊所在的地方,那就是说现在的你不像是那两个猎魔人一样,身上是没有什么‘不可以泄露内情’的禁制的吧?” “过去的我很受命浊信任,就连身上的禁制都是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而现在我都不是命浊的手下了,自然也就没有了禁制。”陆禅说,“至于弱点……就我所知,大无常基本上是没有弱点这种概念的。如果你想要问的是有没有办法破解命浊的不死之身,很遗憾,也是没有办法的。 “想要让命浊死亡,就只有等待他自己寿终正寝,就算是使用时间领域的法术和能力也无法加速命浊的寿命流逝;反过来说,命浊也无法借助时间领域的法术和能力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在罗山有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地停止时间的大成位阶,命浊曾经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停止自己的寿命流逝,而即使是那样的力量,也无法影响到命浊的寿命倒计时。那是与奈落交易所付出的代价,恐怕纵然是存在大无常级的时间能力者,也改变不了命浊的寿命。” 罗山居然还有可以停止时间的大成位阶?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总感觉大成位阶这个等级区间的人物,在特殊能力的强度上一个比一个“重量级”。虽然我也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负面意见,但是有时候真的很希望可以把操纵火焰的能力给我换成什么更加炫酷的能力,比如说操纵时间啊、操纵空间啊什么的。 “那么……宣明的火焰呢?”祝拾不死心地追问,“我听说在命浊的身体里面有着宣明之火持续熏烧,而庄成则有着操纵火焰的能力,这不就是正好可以克制现在的命浊吗? “只要庄成能够操纵命浊身体里面的宣明之火,就相当于是可以直接从命浊的身体内部发动攻击……这不算是命浊的弱点吗?” 那倒是个很好的着眼点,而陆禅却是摇头。 “命浊对于自己身体里面的宣明之火施加了相当强力的封印,为的就是防止自己在以后与其他的大无常……尤其是与宣明再次发生冲突的时候,被对方直接从自己身体内部发动攻击。”他说,“况且,就算有办法打破那个封印,想要操纵宣明之火,庄成自己也得先成为大无常才可以,这方面的话……” 说着,他看了我一眼,停顿片刻后说:“——这方面的话,对你来说倒是不成问题吧?” 我对于隐瞒自己大无常实力并无太大执念,见到他这么说,我索性承认了:“你可以看出来?” “大无常能够把自身存在的侧面以报身或者应身的形式进行显化,而我的‘可能性分身’,其实就是对于大无常化身的拙劣模仿。因此对于作为力量原型的大无常,我算是比起普通的猎魔人更加敏锐。”陆禅说,“不过,这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直觉而已。更加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为人,可能比起你想象中还要更加了解你。 “其他人大多把你当成了狂得没边的人,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去做那种明知道必败无疑还要做到底的事情。或者说,你对于‘知道结局的事情’缺乏兴趣。 “就算你的胜算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你也会兴高采烈地去赌,但如果是‘零’或者‘一百’,你就会变得兴味索然。你真正想要的是‘不稳定’,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有着绝对的优势也不会开心。甚至就连成为大无常,在你心里或许都不是那么幸福的事情。 “当然,对你来说‘零’和‘一百’还是有差别的,后者做了也就做了,反正还有下次,但是前者做了就没有下次了。而你现在却要去命浊那边履行自己的战书,那就说明,你其实还是有点胜算的吧?” 其实没有。 不过我确实没有自己绝对会败北的预感。如果我现在还是大成位阶,大概就不会主动上门挑战命浊,这一点陆禅真是把我给看透彻了;而现在既然大家都是大无常,那么胜算这种东西完全可以在战斗开始以后再去找。不打打看的话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胜算。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打算表达什么?”我问。 而陆禅则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话。 “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效忠。”他说。 346 陆禅投诚续 陆禅要效忠我? 是像以前祝老先生要带着祝家做的那样,投靠到我这边来吗? “这是为何?”我问。 “理由有几个。首先,我过去对你和麻早做了很对不住的事情,虽然你认为我和过去那个陆禅是不同的人物,所以就把我轻轻放过,但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无法就这么与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切割开来。”陆禅说,“投靠到你的手下、为你做事、做出贡献……虽然要拿这种事情补偿所有的错误是过于自以为是了,但是至少可以补偿其中的一部分吧。 “其次,你现在是新晋的大无常,很快就要成为罗山的新星;而我则正处于炒掉旧老板,寻找新工作的阶段……正好你我之间有旧,尽管并不全是愉快的回忆,不过你也应该多少从过去合作的经历里面看出来了我的本事和价值,这样应该也可以替代递交简历和面试的环节,方便你直接做出判断……”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现在的你应该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超凡主义的陆游巡,而是想要成为拯救群众的英雄、站在治世主义立场上的陆禅吧。而既然你把我看透到了这种地步,应该也会明白我对于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都不感兴趣。投靠我到我的手下来,对于你实现自己的梦想有何帮助? “我不认为你会是那种只是看到熟人成为了大无常,就忙不迭地冲刺过来攀高枝的俗物……你肯定是有着更加深层次的想法。” 闻言,陆禅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而祝拾则在旁边说:“我想通了……他哪里是有什么深层次的想法啊?过去的他背叛了治世主义,现在又背叛了超凡主义,无论跑到哪边都讨不到像样的岗位,就连那个冬车的立场都要比起现在的他好上很多倍呢! “——嗯?等等,陆禅先是背叛了治世主义的上司、又是背叛了超凡主义的命浊,现在又跑到了站在中立立场的庄师兄这边来,那岂不就是三家性……” 见到祝拾带着若有所思之色,仿佛即将说出某个非常有失体面的词语来,祝老先生连忙发出来剧烈的咳嗽声打断其话语,陆禅也是露出了非常尴尬的表情。在场只有安静旁听对话的麻早以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其他人,估计是完全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总之……我以前也不是故意背叛两家上司的啊。不,倒也确实算是故意,但那都是有着不可抗力因素……庄成,你是明白的吧?”陆禅狼狈地辩解。 “我明白了。你现在是求职困难,所以要到熟人公司上班。”我说。 “呃,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而且你把我变回现在这个人格,难道就不觉得应该对我负责吗?”陆禅像是在试图开玩笑以缓解尴尬氛围。 祝拾吐槽:“你要是用女孩子的外表说这种话还差不多,现在这样就算了吧。” “经过那次事件之后,少女形态的‘可能性分身’,我努力一下应该也是可以召唤出来的。”陆禅居然真的接茬了,“如果庄成你对那个样子的我感兴趣,我也不是不……” “如果你再开那种玩笑,我就诅咒你以后喝可乐只能喝到加热过的。”我说。 陆禅表情顿时僵住,而祝拾则悄悄远离陆禅一步,感慨地说:“不愧是庄师兄,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如此恶毒的诅咒……这就是触怒神明之人的末路吗……” 没错,触怒我的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言归正传,其实我在你这里也不是不可以践行自己的理念。”陆禅正色道,“你虽然本身是中立立场,但是聚集在你身边的人们大多是治世主义,这样你就会维持对普通群众友善的立场了吧。而且就我来说,也是希望今后加入到你身边的成员能够以对群众友善的猎魔人为主。” 祝老先生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陆禅:“原来如此,只要加入到庄成身边,你就可以找到角度对今后接近他的人施加筛选。而只要他身边的人都是治世主义,那么他实质上也就是为治世主义站台的大无常了。这也是现在的你可以对治世主义做出来的最大的贡献……这就是你的图谋了吗?” 虽然祝老先生自己也是治世主义阵营,但是在我与治世主义之间,他隐隐地表现出了更加靠近我这边的态度。 “说是‘图谋’在语气上就过头了,我只是希望庄成身边有更多的好人而已。你们虽然自己嘴上不说,但是也不会让不三不四的人影响到他吧?其实都是在做差不多的事情。”陆禅坦然地说,“况且……现在的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为治世主义做贡献。选择站在庄成这边,也有部分想法是希望站在脱离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的框架之外看待关于未来的问题。” 超凡主义固然是对普通群众最差的路线,然而治世主义也有着很可能会转向超凡主义的弊端。少女陆禅跟我说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陆禅就看出来的问题,只是过去的他无法摆脱自己的立场而已。 “庄成,你怎么看?”祝老先生看向了我,“在你以大无常的身份扬名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人来投奔你。那些人的力量对你来说虽然无用,但是作为大无常,你是需要在怪异世界结缘并锚定自己的。 “如果你是觉得管理方面的事情会占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这方面的事情用不着你担心,我们祝家会帮助你解决。而这个陆禅虽说被两个阵营同时排斥,在私底下估计还是有着不少人脉关系,自己也有着很强的办事能力,把他吸纳进来或许也可以填补我们在情报收集方面的空白。” 比如说在追查山两仪线索方面,可能就需要这方面的人才……祝老先生似乎是在暗示这个。 这件事情到头来好像还是得由我来拍板决定,所以我就点头了:“那么,陆禅,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陆禅松了一口气,然后脸色变得很正经,在我的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行这种礼,我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却姑且还是明白自己应该认真对待,便像个木头人一样直直地站着。 “从今往后,我陆禅将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严肃地说。 怎么感觉你这话说得莫名很熟练……虽说知道这应该是很严肃的场合,我却不由自主冒出来了这么个念头。 陆禅投诚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先到酒店一楼大堂办理入住手续,而我们则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祝老先生为我们预定的都是单人房,他和祝拾先去自己房间里面放行李了。我手上虽然没有行李,但还是去看了看自己的房间。 麻早貌似是习惯跟着我移动了,就好像是在游戏里面自动跟随玩家的角色一样,呆头呆脑地跟进了我的房间里面来,然后看着只有一张床的房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说不定刚才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她都没怎么仔细听我们说话,颇有些大人聚会说话的时候随行的小孩在边上发呆的感觉。直到我提醒她的房间在隔壁,她这才如梦初醒,转身就要去隔壁房间。 只是才转过身体一半,她便停顿了下来,然后回过头,默默地看向了我。 我并不是要在这个房间里面休息,只是进来看上一眼而已,之后马上就要跟着陆禅去命浊所在的地方生死决战。所以,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我也像是麻早一样默默地看着她,目光与目光静静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怀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前往战场。虽然也有过之后的计划和打算云云,但是只要死在那里,那就全部成空。所以有些事情,或许我还是应该趁早说出来比较好。不,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够说出来。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错过的话可能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麻早,你还记得在人道司据点的战斗结束以后,我在附近城市的酒店里面对你说过的话吗?”我鼓起勇气说出口,“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会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会为了你而与命浊战斗……你一开始是觉得我对于你怀有那方面的感情,对吗?” 麻早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然后说:“嗯,是的……不过你后来不是告诉了我答案吗,你是为了我的扫把星体质而想要保护我……” “那的确是非常主要的原因。如果没有这个理由,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无法成立。但是,我想要你的扫把星体质,和我喜欢你这件事情之间,其实并不是互相冲突的吧。”我硬着头皮说。 “是的,并不是互相冲突的……” 她先是理解似的点头,然后等待我接着说下去。我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着她。过了三四秒钟,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347 我是你的 在小碗和祝拾给我的建言之间,我最后还是采用了祝拾的建言,向着麻早直接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 而看着麻早愣怔的表情,我心里果然还是有些不安和动摇。 我与麻早之间的关系,有着不止一处畸形的地方。不单单是岁数之间的差距,我们之间力量关系的不对等,也让这种表白显得像是强势者对于弱势者的索取。此外,我对于麻早也并不总是善意,不如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无时无刻不对麻早怀有非常恶劣的打算。 纵使前段时间我告诉了麻早自己对于她扫把星体质的追求,而她也表现出了喜出望外的情绪,也不意味着那件事情就对于眼下毫无负面影响了。正相反,我现在这么突然地对着她道出自己的好感,并期望她的反馈,她会不会理解为如果自己给出了负面答案,就会遭到我的冷落,甚至是可能会在未来被我抛弃呢。 她那么期望出现一个能够接受自己一切的人,那么当这个人对着自己流露出了自己所不期望的感情之际,她会不会迫于压力,给出违心的答案呢。 我不知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也不晓得具体应该做什么准备才算是合理。不过就像是我接下来要去面对的战斗一样,很多事情就是要在实践的过程中才可以把握到关键。一直想着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迎来最完美的时机,只会越来越拖延,直到无疾而终。 另一方面,我虽然给自己施加了“必须去做”的压力,但还是不希望给予麻早压力。 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看到身边的朋友开心,我就会放松;而看到麻早吃到美食流露出幸福的笑容,我也会随之分享到喜悦。如此想来,我对于她的好感果然不止是建立在她扫把星体质之上。然而,只是这样大概还是不够。 说不定我心里有一部分是希望她拒绝我的表白。因为我的好感与干净二字简直就是背道而驰,甚至很可能会在“她的幸福”和“我的欲望”之间优先选择后者。如果她的答复可以帮助我断念,我今后便可以重新做回那个只是想着如何利用她的自己了。那是多么的轻松。 麻早露出了迟疑不定的表情,见状,我便做出补充:“我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并不是一定要你现在就给出反馈。事发突然,你可能也难以理顺自己的情绪吧。如果觉得难以回应,先搁置这个话题也没有关系。” 她摇了摇头,然后问:“庄成,你是真的喜欢我?” “我不会对你说谎。”我说。 “也就是说,你是想要跟我做……做那方面的事情?”她迟疑着问。 “不能说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我不是为了那种事情而对你表白的。这也是我的真心话。”我说。 “为什么呢?比起我,祝拾要好得多吧。”她很不自信地说,“跟祝拾比起来,我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抱着我的身体也不会感觉很舒服。 “我对于现代社会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说话也不有趣,性格很阴暗。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我也时常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才好,只能假装自己不存在。 “再过不到一年时间,祝拾大概就可以使用大无常之力了,以后在战斗上也可以帮到你很多忙。而我每次在你战斗的时候都只能躲得远远地,明明你接下来也是要为了我而拼命战斗,我却连半点儿忙都帮不上。 “祝拾和她的爷爷在罗山认识很多人,以后还可以帮助你在怪异世界锚定自己,我除了你和祝拾以外跟谁都不熟悉,跟我在一起也没办法认识更多的人……” 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不自信。奇怪,为什么她要这么频繁地拿祝拾和自己作比较。难不成她是希望我和祝拾在一起吗?我并不是对于祝拾毫无幻想,不过总体来说,我还是更加倾向于把祝拾当成自己的朋友。 而说到后面,她露出了沮丧的表情:“而且……和我变成那样的关系,你会被其他人当成变态的。” “没关系,我就是变态。”我说。 “哎?”她愣住了。 “小碗和祝拾都有这么说过我,我虽然一开始有点介意,但是现在也想开了。如果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就是变态,那么我就是变态。”我说,“麻早,我从小碗那里听说过,你在末日时代看到过很多糟糕的人事物,所以对于这种事情深恶痛绝。说不定在你看来,我也和那些人没什么差别,但我还是想要问一句,你是否愿意接受我?” “我感觉那些人非常恶心,但是对于你……” 麻早以复杂的目光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说:“庄成……你可以抱抱我吗?” 我也不是第一次拥抱过麻早,也被麻早从背后拥抱过。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要求了,我也就没有任何羞涩和犹豫,缓缓地拥抱住了她的身体。而她稍微停顿了下,也反过来拥抱住了我。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她发出了仿佛发自肺腑的感叹。 显然,她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喜悦的情绪一起炸裂开来,纠葛在一起变得一团乱麻。随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拥抱之中恢复平和。 良久,我们分开了。她好像已经思考过了很多事情,看着我的眼睛,说:“庄成……可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时间?”我问。 她说:“我还是不想要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你。虽然我不介意被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 “我也不介意。”我说。 “但是你被别人那么看,我会感觉难以忍受。所以,可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吗?至少,嗯……” 她摸着自己的身体,想了想后说:“至少等我成长到像是祝拾那样抱起来很舒服的身体,再和你成为真正的恋人吧。这样可以吗?……还是说,你更加喜欢现在的我? “我的回归之力虽然无法加速自己的成长,但是一旦有所成长,就可以在成长前的形态和成长后的形态来回变化。如果到时候你觉得不满意,觉得还是小时候的我比较有魅力,我也可以随时变回小时候的自己。” 虽然承认了自己是变态,但我也不是只对现在的麻早才有欲望。前面也有说过,我对于祝拾也是有过幻想的,因此我认为自己的取向其实还是在正常健康男性的区间里面。对于麻早现在的提议,我当然也是没有任何意见。 “可以是可以。”我说,“那么,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结婚的人之间互相约定终身,算是未婚夫妻关系。正式恋爱之前互相约定的,又算是什么关系呢? “我也不知道。”麻早说,“不过,我已经是你的了。” 说着,她似乎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很害羞,再次抱住了我,把变得通红的脸蛋藏进了我的胸口里。 - 听从祝拾的建言果然是正确的。迂回的策略或许适合于普通的情况,却不适合我。快刀斩乱麻的直球战术才是我最应该做的。 我向麻早坦白了自己的心意,而麻早也接受了我。作为临战前的礼物,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现在我差不多也要出发了。见到我要转身离开,麻早还是难以避免地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不过,她应该是明白自己劝不住我的。即使我这次一去,注定是输多胜少,尤其是在她看来,我这次是为了她而战斗,她却无法加入战局,内心无疑会变得更加煎熬。 麻早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吐出来。再次睁眼的时候,她的神情已经变得很坚定。 “——庄成,一定要赢啊。”她说。 对我来说,最好的鼓舞,便是她可以对我说出这么一句祝福。 我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命浊的阴影在我心中顿时烟消云散。虽然还是无法想出来自己应该要如何才能够战胜命浊,但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会败北。 对我不太了解的人,都以为我之所以会去挑战命浊,是因为我有着一些胜算;而对我知根知底的人,则认为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胜算。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出胜利的方法。 如果我真的赢了,肯定会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吧。 那么我就赢他一次试试看。 我道别麻早,来到了酒店的一楼大堂。陆禅正站在那里等候我。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他默契地转过身去,带着我走出了大门。 在他轻车熟路的领路下,我们很快就远离了酒店,向着罗山总部最外围的地带移动。周围的风景逐渐变得荒无人烟,一段时间之后,陆禅把我带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 他以怀念而又痛恨的目光看着这座建筑物,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这里就是命浊所在的地方,他现在大概就在这座建筑物的最深处。” 348 VS时间停止1 “大概?”我说,“也就是说,他可能不在?” “毕竟我也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推断他现在大概就是在这处研究所里面,也难保他是否会出现什么意外,这会儿人正巧就在外边什么的。”陆禅说。 虽然他说这里是研究所,但是从外边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夜幕之下,这座巨大的建筑物看上去像是一座典雅的博物馆,门口站着两个卫兵打扮的猎魔人。 既然是命浊手下的设施,说不定里面在从事某些秘密研究。我尝试用感知力试探了下,却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就像是过去的人道司秘密据点一样,这里也有着很多反探查的结界,而且有着命浊法力的味道,很可能就是命浊亲自设置的。 “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事情吗?命浊曾经捕捉过大量天生具备强大灵性的人,并且将其杀死,尝试敲开通往奈落的门扉……这里就是他做那种实验的场所。”陆禅语气复杂地说,“他在这里大多数时候都会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面,杜绝外界的一切打扰,并且禁止手下在非必要的场合下影响他。 “而研究所的猎魔人们也在从事明面上禁止的罪恶实验,为的是研究如何进入奈落,以及研究如何熄灭命浊身体里的宣明之火。据我所知,这些人从干部到门卫,手上没有一个是未曾染过无辜鲜血的,所以你之后也没有必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那里面的罪孽,也有着我的一份。庄成,如果你在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觉得我也该死,那么你也杀了我吧。” 他说不定是一方面觉得自己有责任和条件活着清偿罪孽,另一方面又陷入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否只能以死赎罪,因此想要寻求我的裁判。 “你可以回去了,陆禅。”我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陆禅驻足不前。 “你不会是希望我以善恶来审判你吧?那里面的人都是命浊的手下,所以我要杀;而你是我的人,所以我要保护。你是善人还是恶人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你要把陆游巡的罪孽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沉迷于自我责难,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少把我卷进你的精神内耗里面。”我毫不留情地说。 “……也是。”他发出了感叹的声音,“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转身离开了此地。 我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待他走得足够远,这才重新看向了研究所。而研究所门口的两个卫兵见到我总是在站在对面,似乎是产生了些许怀疑,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发出质问:“喂,你这家伙是……” “死。”我说。 大无常的言灵之力甚至足以一言裁定凡人生死,而眼前的两个卫兵则最多是住级别的猎魔人,对于大无常来说,依旧属于凡人的范畴。 这个“死”字一落下,前来质询的卫兵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化为尸体横死当场;而后面那个卫兵顿时面露惊容,紧接着也是两眼一翻,失去呼吸和心跳,倒地死亡。我跨过他们的尸体,走进了研究所内部,接着一口气展开了自己的火焰。 大量的火焰直接冲垮了沿途遇到的所有反探查结界,整座研究所都陷入了火海。 考虑到在研究所里面可能有些受害者实验体存在,我这一下倒是没有加入多少杀伤力和破坏力,更多的是要起到“敲门”的作用,把大概身处于研究所最深处的命浊给喊出来。 而命浊却是没有立刻现身,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像是陷阱一样的法术。火焰、闪电、冻气、地刺……还有无形的念力和诅咒一样的神秘攻击,从四面八方向我席卷而至。看来都是针对入侵者的触发式陷阱。而就像是不久前的猎魔人在我的面前发动法术会自动失败一样,这些攻击就连我的身体都触碰不到,便在空中自动分解消失。 警报声响彻设施内部,深处传来了大量人员慌乱避难的动静,也有一些卫兵打扮的猎魔人在大呼小叫中朝着我这里赶过来。 既然陆禅说命浊在研究过程中会杜绝外界一切打扰,那就说明是在实验室周围设置了“隔音”效果绝佳的结界,或者别的什么法术吧。还是说命浊打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呢?若是如此,我回头得好好找陆禅抱怨一二,顺便诅咒他以后吃辣的时候只能喝到烫嘴的饮料。 我正打算先把这些赶来的卫兵给解决掉,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卫兵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道低吟。 “——时间啊,停止吧。”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来,我视野里面的一切景色就像是蒙上了怪异的滤镜一样,化为了深浅层次不一的灰色。所有正在朝着我冲刺的卫兵,以及从四面八方向着我发动攻击的触发式陷阱法术,火焰、闪电、冻气、地刺……全部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停止在了空中。 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无法动弹了。 而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面,却有那么一个可以活动的事物。只见一道人影从卫兵们的后方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无常制服的男性。 ——时间被停止了? 我有听陆禅说过,在罗山,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地停止时间的大成位阶。难道这个男性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时间能力者?原来他是命浊的手下吗? 虽然时间被停止了,但是不知为何,我的思考还可以正常运转。我尝试挣脱束缚自己的时间之力,却是发现无法挣脱。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力在束缚我,只有无法移动的事实存在于我的身上。 在停止的时间里面无法移动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时间被停止的现象本身并不是理所当然,这个时间能力者应该正在用法力支配时间才对。而我只要用自己的力量破坏这个法力,至少可以让自己的时间重新运转起来。可是如果这个应该被破坏的对象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自然也就无法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 我尝试感知外界。就算是大成位阶的时间能力者,也不可能停止很大范围内的时间。然而事实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的感知力瞬息间就覆盖了罗山总部全域,却看到整座罗山总部的时间都停止了。继续往外探查,包围着罗山总部的广袤原始森林的一切物质运动也都陷入了停止。 就连夜空上的月亮和星辰似乎都变成了停止状态,一些原本应该闪烁的星辰都陷入了凝固。 难不成这个时间能力者把整个宇宙的时间都给停止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你就是传闻中新出现的大成位阶火焰能力者,向着命浊下战书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庄成……对吧。” 时间能力者在我的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挑战命浊的吗?如果是,那倒是真令我钦佩。我原本还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呢。 “我听命浊说过,他前段时间在一处梦境里面接触过你,而你则趁着他分心,幸运地逃过了一劫……经过那一遭,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与大无常之间的差距了吧。就这样你居然还敢来到罗山总部……想来你也不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是怀着必死的决心而来。 “不需要命浊亲自出手,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能够死在我的手下,也不算是委屈你了。 “……不过,就算我说了这些话,想必你也听不到吧。” 在他说话的同时,我仔细地感知着周围的时间和空间。 凭借就连因果和概念都可以直观探查的感知力,很快,我就摸索出了其中蕴含的秘密。 然后,我说话了。 “命浊在这里吗?” 见到我突然开口说话,他像是在平时安心睡觉的被窝里面看到了大蟑螂一样面露惊吓之色,仿佛触电般地后撤出去一大段距离。 “你动了?”他震惊地说,“为什么……” “只是可以在停止的时间里面活动而已。相同的事情,命浊也做得到吧,我又凭什么做不到了?”我说。 “你在说什么荒唐话。命浊可以做到你就可以做到?你又不是大无常,有什么资格……”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了某个不可能的可能,表情愈发难以置信。 我稍微活动了下自己从停止的时间里面解脱开来的身体,然后对着他说:“倒真是给我大开眼界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方法可以停止宇宙的时间。” 349 VS时间停止2 这个大成位阶时间能力者的“时间停止”,并不是以自己的法力停止了全宇宙的时间,而是进入了时间停止的宇宙之中。 以电影来举例,我们所看到的电影看似是动态连续的画面,实则是由一帧一帧静止的画面连接起来的。通过快速地翻页画面,使得并非连续的画面看上去就像是连续一样。 虽然现实世界的时间和电影的时间不可以一概而论,但是也有科学家主张现实世界的时间并不是连续的,而是存在着最小的单位。这个最小单位的时间,被称呼为“普朗克时间”。在量子理论中普遍认为不存在比这更短的时间,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场电影,那么“一普朗克时间”就是“一帧”。 他所具备的特殊能力,如果生搬硬套用科学的角度进行解释,就是潜入到一个普朗克时间之中,在其中做出复数的行为。当然,如果能够在一个普朗克时间里面做出复数的行为,那就意味着“在最小单位的时间里面计时活动”,是一种在定义上就自相矛盾的行为。如果在静止的世界里面还有着运动,那就意味着这不是静止的世界。 但是能够从根本上就毁灭逻辑便是法力的不可思议之处。而且由于他是进入了时间停止的世界,那么相对来说,与“他停止了全世界的时间”就是等效的,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超越了后者。 因为这个技能并不干预他者,仅仅是把自己移动到其他领域,所以在原则上也没有给出“让对方挣脱能力”的前提条件。并且就算是大无常,意识速度也绝对没有快到就连每一个普朗克时间都可以感知的地步。在时间停止的世界里面,他几乎自由自在,再配合大成位阶的基本能力,他可以在一瞬间就杀光一座城市,甚至是可以在一瞬间就杀光一个国家的人。 考虑到这个能力的消耗很可能非常之低,哪怕是在一瞬间就杀光全世界的人,他也未必做不到……只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能力是否有着其他的条件和代价,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他至少是存在着一个弱点的,那就是大无常。 大无常确实是无法感知到时间停止的世界,可是因为大无常的感知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超脱于时间和空间,所以当他在停止的世界里面针对大无常——也就是针对我发出杀意之际,我就可以逆向感知到他在静止世界里面的活动。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此刻可以在静止世界里面正常思考。 进一步地说,因为我的身体是火焰所组成,而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所以既然我的意识可以正常运转,就意味着我的身体其实也可以在这里活动。之前是我没有正确理解自己的处境,习惯性强调这具拟态躯体的物质性,还想要挣脱根本就不存在的力量,所以才会动弹不得;一旦找到了正确切入这个世界的角度,可以自由活动便是理所当然。 “你可以一直在静止的世界里面活动吗?”我问。 “最长可以在这里活动三个月……” 他反射性地回答了,旋即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的提问是掺杂言灵之力的,所以只要问出来,他就会忍不住答复。 我接着问:“那么,如果你把命浊带到这个一切都停止的世界里面,他的寿命也会停止倒计时吗?” “……” 他这次就没有答复了。言灵之力对于大成位阶还是不怎么管用的,刚才是突然袭击才可以让他回答,现在他都起戒心了,就跟正常心理学的催眠术对于心理防线强的人不管用是相同的道理。 不过就算他不回答我也可以想见,如果只需要这么做就可以让命浊的寿命停止倒计时,我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宝贵的时间能力者。 他的眼神越来越惊恐,想来是已经意识到我根本不是什么大成位阶了。 “在成为大无常以后,我或许就有些傲慢了。以为只要有着强大的力量就什么敌人都可以解决,能够带来威胁的就只有其他大无常……你倒是给我上了一课。”我说。 如果他不是要和我起正面冲突,而是打从一开始就要用这个能力来逃跑,或者是要去杀光我重视的人们,我还真就拿他半点儿办法都没有了。真是天外有天,即使成为了大无常也不可以小觑大成位阶。念及此处,我便在心里下了决心——绝对不可以让这个敌人活着回去。 火焰从空气之中猛然出现,化为一只巨手向着这个时间能力者抓了过去。而与此同时,真不愧是时间能力者,他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比起过去神枪全力一击还要更快十倍以上的速度,撞向墙壁疯狂奔逃。 或许是因为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逃跑上,他也没有再继续毫无意义地维持时间停止,我视野里的灰色滤镜悉数褪去,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而墙壁则没有对他起到一丝丝阻力,像是空气一样被他撞穿,途中甚至还撞碎了两个来不及躲避的卫兵的身躯。 但是他注定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火焰巨手就连空间距离这种概念都无视,把逃跑到远处的他像是抓住近在咫尺之物一样抓在了手掌心里。 奇怪的是,虽然时间停止的灰色滤镜已经从所有的风景里都褪去了,但是只有他全身还呈现出灰蒙蒙的色彩。而在触碰到他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是停止了自己身体的时间。在这个状态下,外界无法让他的身体产生变化,也就是说无法对他造成任何杀伤。 同时,在这种不变的状态下,他的运动也无法被阻拦。我感觉自己的火焰巨手好像空气一样要被他的身体所击穿。 说来矛盾,明明是停止了自己身体的时间,他却还是可以自由做出动作,就像是仅仅享受了时间停止的便利,却不需要承担其副作用一样。时间能力居然还可以这么用吗?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就不止是无敌的盾牌,也是无敌的枪矛了。 虽然银月“将幻想变成现实”的异能也已经足够离谱,但是和他这个力量一比较,还真是有些分不出来是哪边比较作弊。不知道拿神枪的“必中必穿”去打他,是否可以击穿他的防御? 我倒是没有因此就束手无策,对方估计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现在的我就连“因果”这种形而上层面的东西都可以燃烧,像是“时间”这种抽象化的事物亦是不在话下。既然他把自己的时间都凝固了,那么我就把他连带那份凝固的时间一并付之一炬。 就在这时,在这个时间能力者的身边,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里,迸发出来了一大团浑浊的黑红色烟雾。 那烟雾一出现,便猛地撕裂了抓住时间能力者的火焰手掌,并且分出一部分将其团团裹住,守护在了里面。接着,从黑红色烟雾里面又走出来了一道人影。 那是个身穿黑红色的寿衣,留着黑色长发,外貌大约三四十岁的阴沉男性,他死死地盯着我看,发出了像是刚刚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一样低沉的声音:“庄成……”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虽说是“初次见面”,我却是第一眼就把他的真实身份给认了出来。那熟悉的法力波动,以及熟悉的庞然大物之感,都在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曾经入侵过麻早的梦境,险些杀死我和麻早的大无常,命浊。 也不知道他刚才是在“隔音”效果极强的实验室里面,还是在其他地方忙碌事情,看来他总算是意识到这处研究所发生的异变,赶赴到了现场。 附近的卫兵们见到这一幕,纷纷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于上前,甚至有的人貌似还在偷偷往后退,像是生怕被卷入命浊接下来要爆发的黑暗怒火之中。 “我没有找上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有胆子自己过来,是活腻了吗?”命浊阴森地说。 “‘我庄成会来找你’——我是来践行这句诺言的。”我说。 “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那么接下来,你又能够做到什么事情?”命浊声音冰冷,“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面就成为了大无常,我就承认你的成就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吧,但是那又如何? “成为大无常之后不去好好地打磨自己的水平,没有蛰伏起来慢慢成长的耐心,不知道生命的可贵,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就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你就连肤浅程度都超出了我的想象力。这么强大的天赋放在你这种蠢材身上,真是明珠暗投,天大的浪费。” “说得好像只要我蛰伏,你就会放过我们一样。”我说,“你的寿命已经只有十年不到了,真正着急要找上门来的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吧?” “这件事情差不多也是公开的消息了,我就是承认又如何?不错,我的确是急了。” 命浊倒是有些气度,竟承认了自己的处境,然后说了下去:“所以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虽然你说我不会放过你们,但是这个说法是错误的,至少你我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冲突。我的目的不在于你,而在于你那边的小姑娘。 “把那个小姑娘交给我,你我之间一切恩怨,包括你杀死了我手下的神枪,以及你此次无礼入侵了我的研究所这两件事情,统统可以既往不咎。 “非但如此,你还可以得到我的友谊。无论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为你找来。你想要什么?能够代替那个小姑娘的美女,还是威力无边的法宝?只要是我有的,你都可以向我索要。” 与上次入侵麻早梦境时目空一切的态度截然不同,这次他居然和我打起了商量,可见我成为大无常这件事情在他眼里非同小可。 “在你那里确实是有些我想要的东西,但是不需要你送,我自己会拿。” 我伸出右手,指向了那个被他护住的时间能力者。 “首先是他的命。” 众目睽睽之下,火焰从那个时间能力者的身体内部猛地爆发开来,将其身体和灵魂一起化为飞灰。 “——庄成!!!”命浊怒发冲冠。 “下一个就是你的命了,命浊。”我说。 350 VS命浊1 在意识到时间能力者的威胁之后,我不管说什么都要将其杀死。 如果在人道司据点事件里面,代表命浊阵营前来捉拿麻早的不是神枪,而是这个时间能力者,我是根本没有办法把麻早保护下来的。当时之所以是由神枪负责这件事情,估计只是因为陆游巡申请求援的对象正好是神枪,顺道而已,并且没想到麻早身边的我有着那般能耐。 接下来其实也还不迟。只要命浊准确锁定到了麻早现在所处位置,然后命令这个时间能力者去把麻早抓过来,即使我这边力量再怎么强大亦是施展不及。在这个时间能力者不以我作为目标的条件下,我无法感知并影响到潜入普朗克时间里面的他。要杀死必须趁着现在。 非要说的话,也不是哪怕一个办法都找不出来……在之前用火焰巨手接触到那个时间能力者之际,我便已经将热能记号打进了他的身体里面。通过这个热能记号,哪怕他再次潜入到静止的世界里面,我或许也可以在那里形成感知。 而现在,只需要像是这样引爆,就可以顺利在其反应过来之前就完成击杀。 因为是从对方身体内部直接发动的攻击,所以就连命浊也无法将其性命保护下来。我的火焰就连对方凝固的时间都瞬间燃烧破坏,连带着身体和灵魂都当场蒸发。命浊发出了怒不可遏的咆哮,法力波动狂暴地席卷周围,化为冲击波和狂风从内部炸裂了研究所建筑。周围的卫兵们仿佛被吹风机赶走的纸屑一样滚飞出去。 罗山的大成位阶也就不到二十个,而大无常则有八个。即使每个大成位阶都有主,同时均分给所有大无常,每个大无常最多也就分到两个人而已。之前死了神枪,现在死了这个时间能力者,命浊的手下说不定已经没有好用的棋子了。 命浊将手掌对准了我。刹那间,延绵不绝的冲击波和狂风便消失不见。准确地说,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收拢到了一起去。一味向着四面八方发泄的法力波动集中为了一道,与此同时,他浑身的法力宛如火山爆发般进一步剧烈喷发,一并化为无形的集束冲力向我的心脏轰击过来。 来不及躲闪,我反射性地做出防御架势。大量的火焰一口气集中在了要被击中的位置,极大幅度提升这个部位的坚固度。然而就像是金刚石钻头洞穿威化饼干一样轻松,我的防御被击溃,身体也以超过一百马赫的速度被打飞了出去。 心脏部位多出来了一个窟窿。不仅如此,我的灵魂也被狠狠洞穿了。这一击其实足以消灭我全部的灵魂,只是威力过于集中,反而形成了损伤相对低的穿孔效果。 同为大无常,他的攻击居然可以如此轻松地击穿我的防御? 转眼间,我就飞出了罗山总部,来到了原始森林地带的上空。甚至就连罗山总部都飞快地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另外一边。虽然不知道命浊是故意把我打飞到远处还是偶然,但是我本来也没有想要在城镇地带正式开战,这样倒是省事了。 “怎么……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命浊恨恨的声音在周围回响了起来,“为什么现在反倒是你被打成了这副丢人现眼的受伤模样?” ——他就在下方的森林之中。 我瞬间感知到了他的所在,旋即一口气地展开超大规模的火海,覆盖了半径二十多公里的森林地带。 冲天的火光顿时把这片区域变得宛如白昼,而黑红色的烟雾则从下方的森林里面高速上升,在高空处化为了一道烟雾形成的人影。 这应该也是仿元素化的技能。现在的我多少可以看出来所谓的仿元素化和真元素化的差别。命浊所使用的仿元素化,是把自己的肉体转化为法力元素,然后用自己的灵魂附身到上面去,水师玄武的仿元素化多半也是相同的道理。 这在本质上更加像是一种灵魂附身法术,只是普通的猎魔人可能只能附身到其他肉体上,或者是附身到机关人偶等物品上面,技艺高超之人则可以附身到水流、火焰、闪电等不稳定的事物之上。这是一种走钢丝的行为,不止是维持起来容易失控,水流、火焰、闪电等等元素容器也不具备像样的灵魂防御性能。 而真正的元素化,也就是我使用的元素化,能够把身体和灵魂全部转化为法力元素。哪怕遭到重创,也可以随时随地完成修补。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句用来描述“毫无意义”的古诗词也同样适用于对我的灵魂进行攻击一事。 “受伤?你是指什么?” 在火海的支援之下,我的身体和灵魂瞬间恢复原形。 “就连灵魂都能够以法力元素的形态存在,真正的元素化……果然情报并未夸大你的本领,难道你是领悟了‘显灵’的境界?”命浊若有所思地说,“但如果是凭借后天修行到达的显灵境界,就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的变化。难道你不是通过修行和领悟,而是纯粹仗着天赋就到达了这重领域?是先天性的显灵者?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就不是我的敌手。” 说话间,他便再次向我发动攻击,黑红色的法力波动化为一道颜色深沉令人毛骨悚然的集束光线。我也毫不含糊地发动了自己的攻击,将火焰化为跨越数百米距离的巨大长枪,向他捅刺而去。 既然我的火焰就连被那个时间能力者所凝固的时间都可以燃烧,那么,我又是否可以燃烧命浊的时间……或者说是他的寿命呢? 我的火焰不止是可以燃烧时间而已,就连空间都可以燃烧。应该说,在我有着科学观念色彩的世界观里,时间和空间本来就是一体化的,既然我发挥出了连时间都可以燃烧的力量,空间会在同时遭到燃烧就是顺理成章。而因为空间距离这个概念遭到了破坏,所以我的火焰长枪就像是速度快到瞬间移动一样,竟后发先至地击中了命浊的身体。 但是,下一刻,我便确信了…… 我的力量不足以伤害命浊的身体。 就像是木头牙签撞击在了石头墙壁上,在命中的瞬间,反倒是我的火焰长枪先行崩溃解体了。 而命浊的黑红色集束光线则轰击在了我的身体上,一刹那,我的身体便好像遭到强酸腐蚀,并且把过程快进了数万倍,一下子就被分解到化为乌有。连带着我的灵魂也是与身体一个下场,当场就全部遭到了分解。 这不是我的灵魂第一次遭到完全破坏,因此我没有慌乱,操纵着下方的火海重新在高空处构筑出了自己的身体,然后看向了远处的命浊。 “原来如此……是‘密度’吗?”我说。 命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发出了胜券在握的冷笑声。他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已经看出来其中端倪了。 道理非常简单,同样是操纵大无常之力,我的“密度”决定性的不足。 随着力量的上升,影响我与敌人之间胜负的要素也在变得越来越少,而在到达大无常领域以后就更是如此,天时?地利?对于能够操纵天象,随意一击就可以改变地形的大无常来说,这些要素等同于不存在。手底下有多少人这种要素亦是登不上台面。 真正可以决定我们冲突胜负的要素只有两个,“规模”和“密度”。也就是谁有着更多的力量、谁能够更加效率地运用力量。 就我的观察,命浊刚才所使用的力量,在总量上其实只是比战略级核武器强出几分而已,也就是说四舍五入和银月的核爆炸处于相同的档次,比之水师玄武的破碎金丹一击则是明显不如。这其实不能说命浊身为大无常,其力量规模就只能与大成位阶相比较,而是银月和水师玄武作为大成位阶太破格了,他们居然都可以在大成位阶就召唤出大无常规模的力量。 然而那两人有个极大的弊端,就是虽然可以召唤出大无常规模的力量,但是无法将其操纵起来,就像是幼儿手里有着三国演义武将的兵器,却无法将其挥舞起来。 命浊则不同,他是正儿八经有着卓越的“武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武将”;而我则不过是个拿着刀枪棍棒的普通兵卒,与对方在“武艺”和“经验”上的差距是天渊之别。 很显然,既然可以影响大无常胜负的就只有“规模”和“密度”,他们自然就会在这两个方面倾尽所有精神。而在“规模”和“密度”这两者之间,大无常恐怕会在“密度”的方向钻研更多。因为凡是大无常都有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他们基本上是不需要操心自己力量不够用的。 相较于我,命浊早已不知道在这条道路上行走了多少年。必须承认,如今我就是毋庸置疑的弱势方。 说句幽默的,现在的我们就好像是很多魔幻后期登场的人物一样,打斗起来就是“放波”,谁的招式厉害谁就胜了。策略性和技巧性的要素很难再有发挥余地,可是弱者想要战胜强者,能够仰仗的可不就是只有“策略”和“技巧”了吗? 那么,既然在主要的“密度”上远不及对手,在次要的“规模”上,我又是如何呢? 很遗憾,根据感知力的判断和这一下交手的反馈,恐怕我在“规模”上暂时也与对方拉不开差距。具体谁大谁小倒是不好说,至少感觉不出来自己这边是有优势的。差不多是五五分吧。 恐怕眼下我唯一的长处,就是很难死。 倒真是有些讽刺,明明身为火焰能力者,攻击力才是我在刻板印象里面最大的长处,而现在我的攻击力反而是最没有优势的,最大的长处居然是生命力顽强。 甚至就连这个长处,其实也还是命浊比较强。 不……我还有一个突破口。 那就是宣明之火。 我尝试去感知命浊身体里的宣明之火,与此同时,命浊的手掌心里再次浮现出了黑红色的光。 在我的感知之中,这一次他所凝聚出来的光,远比上次更加集中和恐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先天显灵,就不会被杀死了?”他冷冷地说,“别小看大无常啊。” 黑红色的光线再次向我轰射而至,我尝试使用火焰转移躲避,却产生了无法躲避的感觉。就如同我之前可以对其他猎魔人施加“必中”的命运一样,命浊也有着相同的能力,甚至很可能在干预命运的道路上也比我走得更远。 这一击本身就具备凌驾于我防御力的强度,因此也可以凌驾于我“意图用其他方式规避伤害”的命运之上。 一瞬间,光线就命中了我。 我的身体和灵魂再次土崩瓦解,而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我感觉到自己这即使脱离了身体和灵魂也可以正常运转的意识,就像是被巨大的黑暗所捕获一样,向着蒙昧之中跌落…… 351 VS命浊2 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我的意识,就像是大脑供血不足,突然眼前一黑的症状一样。即使努力睁大眼睛,黑暗也还是从视野周围蔓延过来。就连意识都变得朦胧不清,光是对抗这股黑暗就已经拼尽全力,无法再去正常思考其他事情。 我努力地恢复清醒,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爬升至水面一样。在我的感觉里面好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而在现实中则可能只是一瞬间,我好歹是艰难地夺回了自己的清醒神智,同时理解了命浊这一击的道理。 这是“超密度力量”所造成的“超深度打击”。 没有任何复杂的道理。在同等重量下,铁块落入水中就会直接沉底,而木材则会轻盈漂浮,这是因为两者之间的密度天差地别。如果说我们所处的物质世界仅仅是真实世界的“水面”,在上面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因缘生灭的浮光掠影,那么灵魂和因果就是处于更深的层面,而所谓的真灵则还要再更深更深,深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可无论再怎么深不可测,只要力量强大到一定地步,就可以贯穿到其所在的深度。命浊此刻所做的,就是这种事情。 我的元素化不死身,被他用暴力强行破解了! 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元素不死身会被大无常之力所破解,但是看到自己经常做的“暴力破解”,居然会被敌人用在自己身上,依旧忍不住产生了风水轮流转的情绪。而命浊也没有在那里闲着,他抓住我好不容易恢复清醒的时机,再次放出了又一击黑红色光线。 这一次,我已经是有所准备,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躲避上。我们都有着干预对方命运的力量,虽然他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但现在是我把更多的注意力花费在了躲避上。千钧一发之际,黑红色光线与我擦肩而过,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哼……避开了吗。”命浊阴沉地说,“但是,你又能够避开多少次呢?” 这次躲避多少有些运气成分,我也不是每次都可以躲避开来。并且,像是这样的攻击我也无法再多吃很多下。再中招几次我就死定了。 他再次凝聚发射了黑红色光线,同时,我也总算是感知到了他身体的内部。 此时此刻他依旧是以黑红色烟雾形成身体的仿元素化形态,可是与我所听说过的仿元素化形态不同,他在物质和灵魂层面上的防御力都没有出现降低,反而变得极高。估计是在这方面做过很多研究和强化吧,或者也是靠着提升仿元素化身躯的“密度”达成的超高防御力。 虽然我想要燃烧他的时间和寿命,但是如果就连他最基本的防御力都烧不穿,那就只有免谈了。 而就是在这具身体的内部,我终于感知到了宣明之火的存在。与水师玄武身体里的火焰相同,宣明之火在那黑红色烟雾内部持续熏烧着。可能是因为当时宣明面对命浊的态度远比对付水师玄武的时候要认真很多,这股宣明之火给我以相当强力的感触。如果说水师玄武身体里的是蜡烛火苗,这里的就是一片火堆。 这团火焰无时无刻不企图膨胀扩散,却无法得逞,被命浊宛如锁链般的黑红色法力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这估计就是命浊对于宣明之火的封印了吧。也是受到这个封印的阻拦,我虽然可以感知到宣明之火,但是做不到对这团火焰进行操纵,无法从内部攻击命浊。 只要破坏这个封印……都不需要完全破坏,只要破开一个小小的裂缝,再结合我对于火焰先天亲近的操纵力,就可以乘隙而入,与这团火焰里应外合,大大地逆转眼下这个困难至极的局势。 “——你想要对我身体里的火焰做什么,是吧?” 命浊似乎凭借自己的直觉感知到了什么,然而他丝毫没有流露出戒备颜色,反倒是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只要这么做,就可以改变自己注定的败局了吗?退一步说,你就连用法力入侵我的身体都做不到吧? “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的我是受伤的状态,所以就拿不出全力,自己其实还是有机会的?” 我反问:“难道不是这样吗?虽然我听说你身体里面的宣明之火不会对于你的战斗能力造成任何影响,但如果真是如此,你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闭关压制这团火焰,还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哪里闭关呢?这不正是你心虚的证明?” “看来是有一些无聊的传言,让你产生了毫无意义的希望。我闭关处理这团火焰的目的,是为了制止其扩散的势头,也是为了一步步将其熄灭,这样当我以后向宣明复仇之际,不会被这团火焰拖了后腿。”命浊面色如常地说,“之所以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哪里闭关,也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舔舐伤口的模样罢了…… “怎么,你很意外吗?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无论是在暗地里舔舐伤口,还是为了寿命而焦急,这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拼命掩饰这些才是真正的丢人现眼,只有复仇和胜利,才可以真正地挽回自己的颜面。” 可以看出来,他的性情气质虽然阴暗,但是并不黏糊,对于自己的损处也会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第一时间便相信了,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下就是我这边头疼了。如果他就连这个部分都没有弱点,没有让敌人投机取巧的部分,那么接下来果然还是要落到真刀真枪,以最直接的方式决出胜负。 而我已经有了思路。 就好像宣明之火有着对外扩张的性质一样,我的火焰也有着对外扩张的性质。确切地说,这应该是火焰力量的共同属性。无论在什么地方,火灾这种东西就是得不到及时的遏制,便会愈演愈烈的现象。借助无处不在的燃料,火焰会变得越来越强。 我先前说过自己的力量规模“暂时”与命浊拉不开差距。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我的力量还可以继续增加。 可不能误会,这里所说的增加,并不是说我还有着可以压榨的潜力,而是指这片霸占原始森林的火海正在变得越来越巨大。大多数猎魔人在战斗的时候都是消耗自己,越是战斗越是疲惫;而我则不一样,当我放出火海之后,我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多。 我一口气加剧了火海燃烧的势头。 树木、草丛、泥土,岩层、空气、河流……就连时间和空间似乎都成为了燃料,地上的火海直冲天际,我们所处的高空都被笼罩了进去。我力量的“规模”,彻底超越了命浊。 作为代价,半径二十多公里的原始森林区域顷刻间化为焦土死地。对于如此之大的自然环境破坏,或许只有以后再想办法做出恢复了,具体要怎么恢复还没有想好,我现在也没有兴致深思这种事情。 战胜命浊,我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哪怕是只能为此增加百分之一概率的事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 看到这一幕剧烈变化的场景,命浊的脸色也跟着变化了:“你……” 我把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指向上空。 仿佛无穷多的火焰,宛如无数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向着上方的一点壮观地聚集了起来。 压缩、压缩、压缩—— “你以为我会看着你集中力量吗!” 命浊毫不迟疑地再次放出了黑红色光线,彻底击碎了我的身体和灵魂,我处于冥冥中的意识本身都险些昏死过去。然而,我还没有死亡,这样的干预还不足以打断我蓄力的过程。 火焰一刻不停地在上空集中,酝酿出毁灭的波动。 352 VS命浊3 无法计量的火焰聚集在了上空,化为宛如恒星的巨大火球。 力量的密度急剧上升。 “压缩”正是提升力量密度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也是眼下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其实我很清楚,仅仅是在物质层面上形象地把力量压缩到一块儿去,尽管确实可以提升密度,却与命浊展示的密度不是一回事。 命浊所表现出来的,不止是物理的密度,也是精神的密度,更是有着很多抽象的、形而上意义的密度。想要将其全部提升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仅仅以“精神的密度”来说,实际上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概念。早在人道司秘密据点里,某个毫无施法能力的青年研究员就以自己高密度的精神免疫了少女陆禅的速效催眠术。想要提升精神的密度,需要的是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强韧意志。 我自认为也有着坚定不移追求梦想的意志力,然而对面的命浊经历过远超凡人想象的漫长生涯,其意志很可能是在海量时光的冲刷磨砺淬炼之下锻炼出来的,首先在最基本的立场上我就无法与其比拟。而这还仅仅是提升密度的其中一环。 虽然我经常被人说是天才,但每一个大无常都是才华横溢到只有用神话才可以形容,他们花费无数岁月在这条道路上积累的对于密度的探求,断然不是我耍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就可以超越的。 我只有把自己此刻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做到极致。 当火焰聚集到一定地步之后,重力便出现了。 这是就连时空都可以燃烧的火焰。集中得足够多,即使我心里没有想着要燃烧时空,时空也自行出现了融化凹陷。大量的尘埃和碎石逆着地球的重力,从变成焦土的地面向上空漂浮,之后跟着汇聚的焰流一起朝着火球所处的方向集中过来。就连宛如恒星的火球也开始变得扭曲而又黯淡。 这种扭曲而又黯淡的现象,并不是火球的威力在降低。相反,正是因为火球的威力太强了,融化烧穿的空间使得部分光线大幅度偏转,甚至是无法从中逃离。 火球的颜色,在逐渐向着吞噬光线的黑色转变,成为宛如日全食般的黑色太阳。 而命浊则再次发动了攻击。 “——在那里吗!” 他猛地再次凝聚出黑红色光线,打向了失去身体和灵魂的我。 现在的我在物质时空里是不存在的,正常的手段不光是无法干涉到我,就连观测到我的位置都做不到。只剩下“意识本身”的我可以说是冥冥中的存在。然而那是对于普通的猎魔人来说,大无常是可以把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地上神明,找到并攻击“冥冥中的存在”这种小事情,对命浊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与天上的黑色太阳比起来,命浊所释放出来的力量规模绝对不能说是大。在不知其所以然的人看来,命浊可能还显得微不足道,实际上真正处于危险境地的人是我。 因为大无常的力量不是那么比较的。只要有意,凡是大无常都可以操纵相当于成百上千个核弹的能量,可是那么做未必能有命浊现在的威胁力。 历史上有名的大地震的能量总规模就远远不是所谓的核武器可以相提并论的,然而别说是大无常,就连住级别的猎魔人都不会像是凡人一样被区区地震卷入其中就死亡,这是因为地震的能量相对来说过于松散。而即使是以大无常的操纵力,也无法把那种超级规模的能量全部集中到一起去,最多只能高密度集合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以普通人作为参考的话就很容易理解,一个足够强壮的成年男子可以短暂举起百公斤的物体,也可以在平地上奋力推动抛锚的车辆,据说世界举重冠军可以举起两百公斤以上的物体,甚至听说有大力士可以用绳钩拉动飞机……然而在需要挥动兵器的战场上,五公斤的兵器就已经是很重很重的兵器了,现实世界的巨剑都不见得有五公斤那么重。 我现在的行为,就好像是要举起上百斤的石头砸对手的脑袋一样。在争分夺秒的战斗里做出会暴露如此巨大破绽的动作,对手自然就有了提剑扼杀的机会。 只不过,他还是没有能够赶上阻止我。因为我所展开的火海有两个作用,其中之一,就是可以大幅度加速我的蓄力过程。 从四面八方汇聚的火焰都具有和我本体一样无视空间距离的作用,说时迟、那时快,声势浩大的火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聚集。在命浊发出攻击的同时,这轮黑色太阳也朝着命浊的方向轰射而去。 下一刻,我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遭到了直接打击,就像是潜在水下的时候,水上出现了剧烈爆炸,波动透过水体把我冲得七荤八素,但是我死死咬紧不存在的牙关,尽全力维持住自己的意识不崩溃。而面对黑色太阳的撞击,命浊不假思索地后撤出去,显然是要躲避。 他这一后退,并不是退到了物质时空的后方,而是退到了世界的更深层,甚至是比起我所感知到的因果和概念的领域都要更深。纵然是如今的我,正常来说也是无法立即锁定到他的位置,这个大招也是眼看着就要落空。 好在命浊的身体里面有着火焰,而感知热量和火焰正是我超能力的长板之一。顺着这层感应联系,黑色太阳锁定到方向,也跟着冲进那里去,旋即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在物质世界,可以看到一道数百米粗的火焰光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而下方的土地则是被烧穿,形成了一个不知道有多深的大洞。深不见底的大洞之外,则是仍然在燃烧不止,铺天盖地的火海。 为了在自己的意识本身外侧建立起来些许防护,我重新凝聚出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命浊的身影随后也在大洞上空浮现了出来。 他穿着的寿衣出现了大面积破损,内部的身体则是各处流血不止,脸上也有着明显的烧伤,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但是……他没有死。 甚至没有重伤。 刚才那一下,居然只是对他造成了轻伤而已。 肉体层面上的负伤绝对够不着致命伤的边,灵魂层面上也是只有被刀子不深不浅割了一下的程度。此外,我刚才的攻击不止是攻击了他的肉体和灵魂,还燃烧了他身上的时间。 我可以肯定,他刚才至少有三十年份的时间被我蒸发了。而根据我的情报,他应该只剩下十年不到的寿命。然而他别说是被耗尽寿命了,就连脸色都没有出现慌乱和愤怒,好像我刚才的所作所为不足以影响到他最重视的寿命一样。 “很好……没想到你真的可以伤害我,在我身上留下伤痕……” 命浊深呼吸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能力,只见他身上的伤口,连带着他灵魂的伤势一起高速修复,就连他身上的寿衣也跟着自动修补。 “但是,那又如何?”他面无表情地说,“如果刚才那个就是你的全力,就凭那种东西……你又要如何才能够杀死我?” 我毫不犹豫地说:“一次不行,就来十次;十次不行,就来百次。” 说话的同时,我再次指向上空,无数火焰又要汇聚成为黑色太阳。 见状,命浊脸色一沉。 我所展开的火海虽说是增加了我的力量,但是这个增加,既不是增加了攻击力、也不是增加了防御力。除去“蓄力速度”,火海另外一个对我的增幅,就是“续航时间”。 这个黑色太阳,就算没有火海的支援,我自己也可以释放出来。但是先不说蓄力速度无法做到那么快,在释放出来一次之后肯定也会变得精疲力尽。而只要有着这片火海,我就可以无限次地释放这个必杀技。 用游戏的话来说,现在的我相当于有着无限的蓝条,必杀技释放速度极大幅度提升,且没有任何冷却时间。 重要的不是能够造成多少伤害,而是能不能打出伤害。既然我可以穿透命浊的防御力,那么这场战斗就不再是一边倒的了。 当然,这片火海也不是真正用之不竭的,刚才的黑色太阳已经抽走了太多的火海能量,但是没有关系,就像是我可以通过吸收火海自我恢复一样,火海可以通过焚烧土地自我恢复。 只要地球还没有被我烧完,我就可以一直烧下去。 命浊似乎也是想通了这个道理,眼神顿时变得格外危险,然后说:“是我小看你了……很好,我就承认你吧,新人。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但是那又如何?你要花费十次百次的功夫才有机会杀死我,而我只需要再来两次三次,就可以拿下你的性命。 “更加不要说,就算你真的可以拿下我一条命,我也不会死去—— “任何人都无法真正杀死我!” 他再次要向我冲杀过来,而我则将黑色太阳扔向了他。 “——‘日蚀’。” 我还顺便起了个名字。 一听到我特地念了个招式名,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郑重了。难道在罗山是有什么带着名字的招式肯定特别厉害的文化吗。 不过这个必杀技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新鲜,因此他也不再像是刚才那么戒备。黑红色法力波动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猛地一挥,竟直接就将黑色太阳像是脆弱的气球一样撕裂扯爆,旋即他一口气突进到了我的面前来,手中凝聚出黑红色光线,要在至近距离发动攻击。 我也发动了自己真正的攻击。 黑色太阳只是佯攻,我真正的目的还是在于宣明之火。第一发黑色太阳的攻击在击穿他的防御力之余,也对于他身体里对于宣明之火的封印造成了影响,撕裂开来一道小小的口子。这道口子正在被命浊快速修复,很快就要消失不见,而且这种程度的破损也不会对于命浊的动作造成任何妨碍。 但是在我这个火焰能力者的面前,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口子,也足以让内部的宣明之火与我之间的隔离失去效果。 我不知道自己的佯攻是否起效了,或许命浊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破绽,所以才会快速修补封印,现在冲刺过来也是为了妨碍我操纵宣明之火……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说他还是低估了我对于外在火焰的篡夺速度。 在黑红色光线即将命中我的刹那,我右手五指张开,旋即猛地握紧。 恐怖的火焰从命浊的身体内部一口气爆发开来。 353 VS命浊4 就像是之前那个时间能力者一样,这回轮到命浊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火焰,顷刻间就将其全身吞噬。 纵然是最坚固的城堡,也难以处理内部爆发的危机。任凭命浊的防御力再怎么强大,也是无法抵抗从自己的内部出现的攻击。更何况宣明之火所占据的位置,本身就是命浊迟迟无法痊愈的伤口。火焰的扩大,意味着伤口的急剧扩大。 命浊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叫声,手掌心里蓄势待发的黑红色光线亦是随之散去,身体很快就被火焰烧成了焦炭。我的精神就像是汽油一样全力注入其中,已经不是加剧燃烧那么简单了。命浊的身体当场轰然炸裂开来,灵魂亦是彻底分解破坏。 他似乎是被杀死了。 命浊不是我,无法在身体和灵魂同时死亡的条件下继续生存,就这么死亡才是理所当然。 可惜的是,如果他这么简单就会死去,我也不至于在战斗之前那么头痛,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战胜命浊的策略。 只见无数炸裂纷飞的身体碎块统统化为了虚影,又像是冰雪在阳光下消融一样,虚影也溶解消失了。而在他死亡的位置上,出现了他身体的虚影,又迅速从虚影凝聚为实体。 他复活了。 非但如此,还是以近乎于完全的姿态复活的。虽然刚才他自己就把被我杀伤的痕迹给修复了,但是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怎么看都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受伤过的命浊。呼吸没有出现丝毫粗重,精神气势也非常饱满,一点点都没有被消耗过。 这就是他与奈落签订契约得到的不死身。 唯一算是瑕疵的,就是我依旧能够感知到他身体里面的宣明之火。这个火焰就像是纠缠在他命运之上的诅咒一样,就算是死过一次再复活,他也没有办法将其摆脱。 理所当然,如果死一次两次就可以摆脱了,想必他早就已经将其摆脱。 “庄成——” 才复活,命浊就发出了憎恨而又暴怒的咆哮,而我没有打算去听他接下来要说出什么仇恨话语,再次从他的内部发动了攻击。 他对于自己状态的恢复,也包括了恢复自己对于宣明之火的封印,而宣明之火却没有被重置到原本的强度。经过我精神燃料的注入,宣明之火已经被暂时强化到了原先的封印不足以彻底关住的程度。虽然还可以大体上将其封印在里面,但是有着些许火花向外泄露。这就足以我与这团火焰继续维持联系。 火焰又吞噬了命浊的身体,不过这回他好像是把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到了身体里,没有立刻被杀死,同时还把一部分力量放到外界,化为黑红色光线向我爆射。 只是此刻他难以同时顾及两边,专心处理宣明之火的话,射出来的黑红色光线就不足以捕捉到我。而一旦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这边,宣明之火一瞬间就会将其吞噬。我本身也会释放出黑色太阳“日蚀”攻击,使得他内外失衡,到头来还是会被火焰吞噬杀死。 转眼间,他又死了四五次。我一边高速游走攻击,一边观察他的死亡和复活。 我大致上看出来了他的奈落不死身是怎么回事。 在因果和命运的层面上,我可以感知到,所有与他的死亡直接关联的因果,都会在出现的瞬间,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迟到遥远的未来。 这里所说的“遥远的未来”,只是我这个活了不到二十年的年轻人的感觉而已,实际上也就十年不到吧。在其他大无常看来,很可能只是转瞬即逝的短暂时光。现在的我是可以干预因果的,却拿这个神秘现象毫无办法。 这股神秘的力量已经对于命浊的命运做出了宣判——命浊绝对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死去,因此可以反证出“命浊现在绝对不会死去”的结论。 哪怕是把命浊的身体和灵魂,甚至是将其因果和命运都统统烧却至虚无,这股神秘的力量也会把命浊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再度证出。 至于这个被再度证出的命浊是不是原来的命浊,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考虑到真灵这种东西的存在,即使被再度证出的命浊就连记忆信息也是复刻的,他的意识本身估计也还是原本的命浊。 某种意义上,奈落不死身尽管有着诅咒的一面,却也可能有着“机缘”的一面。估计不是所有的大无常都可以在身体和灵魂全部湮灭的条件下活过来,而命浊却可以反反复复死去活来,这可能会成为“自证真灵”的一条捷径。 话虽如此,应该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想要自证真灵的吧。至少在我这种正常人眼里,自证真灵约等于自寻死路,银月也是明确对此表示过否定。 而且死亡次数越是多,就意味着“死亡”这一事实越是会在未来的“忌日”堆积。现在欠下的死劫,都不得不在未来清偿。对于希望克服这个劫数的命浊来说,是必须尽全力避免的恐怖事态。 那么……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呢?我一边集中精力借助宣明之火击杀命浊,一边思索应该如何把命浊彻底杀死。 坦白说,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放弃“彻底杀死命浊”这一想法了。 我依旧不认为奈落不死身是绝对无法破解的,问题是我并不具备破解奈落不死身的智慧和知识。至于“暴力破解”这条路线,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遗憾的是,那股决定命浊死期的力量并不是我凭借蛮力就可以破解的。 隐隐约约地,我感觉到那股力量与另外一重时空非常紧密地相连。或许那就是奈落,也就是所谓的死后世界吧。在体量上,我感觉奈落与自己所处的生者世界大差不差。要想以蛮力消灭掉这股神秘的力量,就必须把作为源头的奈落消灭掉。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至少毁灭一个行星的力量,是无法杀死命浊的。 杀不死的话,封印又如何呢?对付不死身能力者有一条比较常见的思路,就是迫使其处于永远无法活动的状态下,比如说先用混凝土将其封住,再扔进太平洋里……不过命浊是大无常,混凝土是关不住他的,至少也得拿出白矮星物质级别的东西吧。而我又拿不出白矮星物质,也不会任何的封印法术。 “你闹够了没有?”命浊冷冷地问。 他好像开始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如何在死亡和复活的空隙里找出机会,尝试用黑红色光线杀死我。由于还是没有余力瞄准,他的攻击也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我回避。 眼下陷入了僵持之中,无论我杀死多少次命浊,他其实都和毫发无损没什么差别。而我只要攻势出现中断,再被黑红色光线打中那么两三次,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战局只不过是被极大幅度地延长了而已,我就好像是被自己给架了起来,什么时候停下来,什么时候就可能是我的死期。 简直就像是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为了避免被国王杀死的山鲁佐德,每天晚上都必须给国王讲述一个又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一旦无法编造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情的刀刃。 “继续啊,庄成,继续!你怎么有点变慢了?”命浊的声音透露出阴森的寒气,“是不是开始疲惫了,感觉到绝望了?要不要我给你喊声加油啊? “不要紧,我的耐心可是非常足够。再多杀我几次,多拿出一些花样来啊!蝉越是接近死亡、越是会叫,你都快要死了,不再多叫唤几声,可就没有接着叫的机会了!” “是吗?”我说,“既然你那么想要,我就成全你。” “——嗯?” 他似乎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我已经想通了。 我就承认吧,他的奈落不死身我是真的破解不了,无论是从智力上还是从武力上都破解不了。 破解不了的东西,就不去破解了。 并不是说我要投降了,现在的我,脑子里面只有胜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而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是我对于胜利的渴望唤起了奇迹,一条精妙绝伦的计策就这么从我的内心之中浮现了出来。稍作推敲,我情不自禁地对自己产生了佩服之情。真不愧是我,居然可以想出如此完美的解决办法。 “你不是最多只能再活十年了吗?”我说,“既然如此,我就一直烧死你,你复活多少次我就烧死你多少次,一直烧到你寿终正寝为止!” “啊?”命浊傻眼。 354 VS命浊5 我已经彻底想开,也是真心要把这件事情做下去。 相对于只是活了二十年不到的我,十年时光固然漫长,然而身为大无常,我有着与天地同寿的未来。如此想来,十年时光便不算是什么。如果能够以这种程度的代价消灭一个大无常级的敌人,可以说是非常划算了。 而且我还有着无穷无尽的法力支援,只要不停地从火海之中汲取能量,我就可以像是永动机一样无限次地杀死命浊。 大量的法力被我隔空注入到了命浊身体内部的宣明之火里,使其一次次地爆燃,把命浊杀死。而我损失的法力被火海提供的力量所补充,立刻恢复到万全姿态。火海损失的部分则通过燃烧土地自然资源得到补充,转眼间就回归到了最旺盛的状态。 被命浊黑红色光线所损伤的“意识本身”——真灵亦是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恢复。 我实际上并不具备恢复真灵的力量。我的火焰虽然可以补充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但是做不到补充真灵。或者说,我实际上无法摸索出自己真灵的具体位置和状态,就连可以攻击到真灵的命浊,大概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个方向,然后用足够巨大的力量进行影响而已。要想真正地把握住真灵所在,除非是自证真灵,大概别无他法。 所以此刻真灵的恢复应该仅仅是自然恢复而已。之所以可以判断出来是在恢复,也只是基于若有若无的直觉感应罢了。这个恢复速度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缓慢,只怕一年时间都恢复不过来。 如果给我时间修生养息,或许两三天时间就可以初步恢复,可是现在我的意识过于紧绷,就连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找不出来,与良好的静养条件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 “烧我十年……十年?烧到我死?” 在接二连三的死亡和复活之间,命浊像是无法接受自己接下来的境遇一样,咬牙切齿地说:“就算你的力量无穷无尽,也无法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十年时间。 “你的精神一定会疲惫和松懈,然后会被我抓到漏洞破绽。一旦让我得到反击机会,之后就是你死亡的时候了!” 我反问:“你以为我只是法力无穷无尽而已吗?” 就如同他所说,只是这么一段时间的高度集中,就已经让我的精神出现了疲倦的迹象,然而…… 随着火海对我灵魂的再次补充,我立马又变得精神奕奕,有余力继续投入到高频率的杀戮之中。 “我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当然也不需要休息。”我说,“如果你是在指望我疲惫和松懈,那么不好意思,你是找不到那种机会的。” “显灵之力……!”命浊恨恨地说。 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尝试如此高强度长时间的作战,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真的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过去我并不总是维持火元素形态,理由就是我身为人类培养起来的意识结构,长时间待在火元素形态的身躯里面可能不太习惯,时间一久就总感觉会在自己难以感知到的地方积累起负荷。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这种负荷说不定是我的意识结构正在为火元素形态的身躯做出适应改变的证据。久而久之,我大概反而会真正习惯于把自己的火元素形态视为常态,那种负荷感就会消失不见了。 有太多未知的部分,让我既期待、又怀疑。如果可以给放出去的火焰设置指令,使其自动反复地烧死命浊就好了,那样我也就用不着总是在这里集中注意力——不对,这不就是宣明对命浊做过的事情吗?宣明把自己的火焰像是诅咒一样纠缠在命浊的身体里面,本来想要达成的大概就是这个目的,我想过的做法他明显也有想过。 那种机械反复的做法肯定很快会被命浊所破解,事实上,宣明之火在此之前也是被命浊给封印了起来。绝对不能把大无常当成会被那种小伎俩给束缚住的杂鱼角色。 那么,祝拾那边又如何呢?只要我这边再支撑八个月,祝拾就可以成为大无常,届时就用她的“不周山”找出命浊奈落不死身的破绽…… 不行,这个方法大概还是不成。祝拾掌握大无常之力,是仰仗铸阎摩剑的力量。本质上只是可以操纵大无常级别的超级法宝而已,并不是自己真的成为了大无常。因此她的“不周山”不会跟着升级,拿来对付奈落不死身亦是不会起作用。 说心里话,我有一种预感,只要自己脱离战斗、冷静心智,肯定会产生一些冗余的想法,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不顾一切。 但是,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我反而要让自己更加专注于眼前。现在的我只需要想着如何在这场战斗里面胜利就可以了,我只想要享受这种为了胜利不顾一切的心灵体验,除此之外的想法都是不纯之物。 而显而易见的是,命浊也意识到了战斗的关键已经转移至“如何让我的心灵发生动摇”上面。现在的他已经被我杀死超过四十次,每次被我杀死就会自动复活,每次活过来就会被我杀死,间隔逐渐缩短到就连出手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就只能尝试妨碍我的决心。 “你是打算毁灭这个国家……甚至是毁灭这个世界吗?”他说,“十年时间!在此期间你要毫无间隔地放射出足以杀死我这个大无常的法力,并且从这片火海之中吸收恢复力量,而这片火海则要通过焚烧自然资源的方式恢复…… “这个国家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你燃烧殆尽,之后就是亚洲,最后是全世界……以你的力量要做成这一点并不是不可能,但是你真的准备只是为了杀死我一人,就让世界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吗?” 他的话语击中了我这个做法最大的要害。诚然,我并不忌讳毁灭,有时候甚至会去期待世界末日降临,但我追求的是世界末日的过程,是在这个过程中陆续出现的荒诞和危险,而不是世界毁灭的结果。如果我亲手把世界毁灭,在杀死命浊之后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单调焦土,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更加重要的是,即使我真的下定决心要以毁灭世界为代价杀死命浊,只怕也无法那么顺利地推进到最后。 “哪怕你真的打算那么做,其他大无常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命浊说出了最为要害的部分,“别说是毁灭全世界了,就算只是毁灭世界的一部分,也足以对现有的人类文明造成不可逆的毁灭性打击……卦天师和法正首先就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态的发生。 “而随着毁灭的进一步扩大,其他的大无常也会陆续加入到你的对立面……到时候你觉得自己还可以把精力集中在杀死我这件事情上吗?不趁早放弃的话,死的就只会是你。” 闻言,我不由得想起来在战斗之前,卦天师借冬车之口向我提出的告诫。 ——“希望你接下来做事的时候,不要过多地卷入周围。” 原来如此。当时我还觉得自己与命浊之间战力差距悬殊,是否会卷入周围,取决于命浊,而不取决于我,所以这条告诫纯属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卦天师是不是已经预见到了我有可能会用这种方法来杀死命浊呢? 如果他早点跟我说清楚,我这边也就省事了很多,这种“谜语人行为”才是真正的多此一举吧。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有可能并不确信未来是否真的会这么发展。我还是认为卦天师无法完全看透彻像我和命浊这种大无常的未来,只是必须认同,他能够看到的未来肯定比我原先想象的要更多,而他多半只是基于“以防万一”的心态才会那么告诫我的。 说不定就连“杀死命浊”这件事情本身也在“过度卷入周围”的范畴里。从古代存续到现代的大无常们,多半早已成为了星球自然秩序的一环。纵然只是死掉命浊一个大无常,很可能也会造成全球气候的剧烈变化,不知道要造成多大规模的动乱。 但是——那又如何? 我要杀死命浊的决心依旧毫无动摇。 “也就是说,只要在不会毁灭世界的前提下杀你十年就可以了吧。”我说。 “什么?”他似乎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 “有一个地方,可以获取无穷无尽的热量。在那里我也不需要继续焚烧自然资源,想来其他大无常也不会有意见。”我说。 “你还打算上天,把我带到太阳上面不成?”他冷笑。 “错了,是反过来。” 说完,我便宛如陨石一样向着命浊坠落轰去。处于死去活来燃烧状态的命浊根本无法还手反击,被我直接抓住砸向地面。 土地和岩层被命浊身上熊熊燃烧的宣明之火瞬间融化和蒸发,又被我像是钻地导弹一样向下凿穿,朝着地底深处以百倍音速以上的势头移动。 355 VS命浊6 在地球上存在着一些地点,可以几乎无穷无尽地获取热量,比如说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火山。可是对于眼下我要实现的目标,火山释放热量的功率依旧是不足够,我必须找到可以更加高效地获取热量的地方,那就是地下。 是的,地下…… 命浊误会了一件事情,在宇宙中并不是只有恒星这种天体才会无穷无尽地释放热量,地球这种天体也是可以的。在数十公里的地下,穿越地壳之后,便是充斥着恐怖熔岩,自地球诞生起数十亿年灼热至今的地幔层。 凭借着先进的技术和理论,人类文明已经对于星空有了无数的了解,却对于自己脚底下的地球知之甚少。作为地球重要结构的地幔,是仅仅存在于理论和间接探测之中的领域,并没有直接被观测到过。人类为探索地底而设计创造的钻井,最深的也不过是到达了一万两千余米,而大陆地壳的平均厚度则为三十三公里,这种程度的挖掘对于地壳的穿透可以说是还处于相当初步的阶段。 而不过一秒钟时间,我推动命浊向地下潜入的深度便轻而易举地超过三十四公里,突破了地壳与地幔之间的分界线,这好像是叫“莫霍界面”来着。虽然越是往下,岩层密度就越是高,但还是无法对于我的潜入势头起到缓冲作用。 在这个过程中,我又杀死了几次命浊。由于我对这套动作已经足够熟练,他变得就连还手反击都难以做到。我也算是杀出经验了,只要不将其身体和灵魂弄得四分五裂,那么他就会直接用现成的尸体上原地复活,也算是方便了我将其推进地幔层。 此刻我们周围已经变成了极高密度的熔岩海洋。虽然熔岩是流体,但是这里的物质密度比起岩石还要高,在极度的高压之余还有着超过千度的高温,人类用科技所能够创造出来的任何保护措施都无法在如此高压高温的环境下保证个体的存活。 据说地幔占据地球质量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地球有三分之二都是这种超高温超高压的岩浆。在这里的话,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满足自己的热能需求。尽管命浊说我要杀到他老死的话需要牺牲全世界,可那不过是指地表的世界,人类所生活的领域罢了,与地球的地幔层相比较,不值一提。 命浊在发现自己被带到此地之后,神态顿时变得非常扭曲,第一次出现了失态的表情,甚至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地幔啊。”我说,“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么我就给你讲解一下,所谓的地幔就是……” “我知道地幔是什么!” 他无法忍受似的爆喝,就要还手,却再次被我借助宣明之火杀死。同时,我吸收地幔的热量,再次恢复了全部力量。 看得出来他好像非常讨厌地幔这个地方,不过不像是这里会妨碍到他的生存,他的力量发挥貌似也没有受到影响。难道说这个地方是有其他特殊的意义吗,比如说在神秘学层面上很糟糕? 这么说来我也不是没有联想。在佛教的世界观里,有着八大地狱的说法,八大地狱有些时候会被简单粗暴地与八热地狱之间划上等号,其中最深层的地狱,就是大名鼎鼎的“阿鼻地狱”。 “阿鼻”是梵语的音译,意为“无间”。“阿鼻地狱”就是“无间地狱”。这重地狱在佛教的世界观里位于极深极深的地底,其辽阔超越人类的想象,内部无处不充斥恐怖的猛火熔岩。 坠入无间地狱的众生永远没有解脱的希望,要在其中被熬煮搅拌,皮肉骨血与熔岩融为一体,苦痛绝望延绵不绝无有间隔,故名为“无间”。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无间地狱,或许便是我们此时所到达的地方。如此想来,便不知为何感觉这个地方在灼热之余竟透露出阴森之感。 死亡与复活的空隙之间,不知道是不是爆发出了绝境求生的力气,命浊竟猛地大吼一声,短暂脱离了我的遏制,同时一瞬间就脱离地幔层,移动到了十几公里外的地壳层。 “想跑?” 这种程度就想要逃离我的手掌心,简直是没有把我要烧他到老死的宣言放在眼里。仅仅是一次火焰传送,我就再次来到他的面前,用宣明之火又杀死了他一次,顺便展开火焰以地壳为燃料获取了热量。 我想要把命浊再次拖回到地幔之中。而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我真的在用行动一步步地践行自己的宣言,同时发现了自己貌似真的无法逃脱,命浊看上去变得异常焦虑和急躁。 “你在这里纠缠我……就不害怕外面的世界出现变化吗!你对于世界末日就毫无关心吗!”他怒喝。 “世界末日?” 听到这个关键词,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手的速度。命浊则再次爆发高速,逃离到了地表上空。我再次追上,将其一次又一次地杀死。 “十年之内,世界末日就会降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条预言!”命浊在生死之间说,“虽然在罗山有很多人只是将其当成不足为信的传言看待,但你应该知道这不是虚言吧?”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置可否地问。 命浊似乎是看到了动摇我的机会,快速地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要是大无常,都可以感知到自己的法天象地相较于以往,多出了细微的不和谐。这片天地正在逐渐地酝酿混沌。虽然我也不知道‘十年之内’这个时间数字是如何得出来的,但是再这样下去,世界的秩序毫无疑问会迎来崩盘……” 我倒是没有感觉出自己的法天象地有什么不和谐的,不过理由我大概可以想到。八成是因为我成为大无常时间尚浅,其他大无常都可以靠着经验判断出自己的法天象地有没有什么异常变化,而我的法天象地从一开始就是受到不和谐影响的,反而无法对比出问题来。 我还以为他之所以会判断我知道罗山的末日预言不是虚假传言,是因为他入侵过麻早的梦境,在那里看到过末日时代的景象。而现在看他这个态度,他好像没有意识到麻早的梦境呈现出来的是末日时代。 那么当时的他为什么会那么震惊呢?果然,麻早的梦境在他看来并不是末日时代,而是死后世界吗?还是说末日时代就是死后世界? “末日降临是在十年之内,而我的寿命最多有十年。你要是把时间全部浪费在杀我到老死这件事情上面,必定会错过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命浊说,“你就不想要调查世界末日的原因吗?就不想要阻止末日的降临,或者找到方法从末日之中独善其身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不想啊。” “啥!?”他难以置信地喊叫。 我本来就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阻止末日,现在有战胜命浊这个名义在,倒是用不着那么烦恼了。 在末日降临前的十年里说不定还会发生很多有着前兆意义的重要事件,将其错过确实很遗憾。但是那种具体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事件,哪里比得上战胜近在咫尺的大无常级敌人呢? “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你这个敌人,除了杀死你,我不是很想要思考其他事情。你也不要说那么多不解风情的话,赶紧想想办法从我的手底下逃脱吧。”我说,“你可是大无常,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地上神明啊。说实话,我其实并不认为自己仗着这么单调的做法,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压制你十年。 “我之所以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压制你,靠的不是压倒性的力量,而是取巧。既然是取巧,那就必定会有破绽。只有压倒性的力量才可以做到没有破绽。 “你一定可以思考出来更多的策略脱身,甚至是反过来把我杀死吧。这也是一种挑战,一种冒险。是你死还是我死,胜负还没有真正确定。所以这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而已。你说是吧,命浊? “好了……我都已经给你加油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要是再摆出这副扫兴的表情,就别怪我真的把你杀了。” 命浊忍无可忍地大吼:“你他妈的本来就在杀我吧!一次又一次!” 而在他暴怒不已的声音里面,我听出来了他藏不住的些微颤抖。 他怕了。 他在畏惧我。 这未必是个好信号。他害怕我,这件事情既令我兴奋,又令我警惕。人在恐惧之中会爆发出来更加强大的力量,身后有猛兽追逐的人逃跑起来也会比起普通短跑的人要更快。 在这个情景下,他的恐惧与心无旁骛基本上可以视为同义词,之后我要面对的可能就是超常发挥的命浊了。 正合我意。 没等他继续骂下去,我又借助宣明之火杀死了他一次,把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我其实是更加希望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打败命浊,而现在却是要靠着宣明之火。当然,我没有矫情到会因为自己的手段胜之不武就将其放下,况且这场战斗的胜负也不光是牵扯到我,还牵扯到了麻早。面对真正的困境绝境,我会使用自己可以想到的一切手段。这是我一贯的态度。 我不会固执地追求“完美胜利”,那是心有从容的强者才有资格追求的。因为我真正想要的是让自己无法从容的冒险,所以也会接受并不完美的胜利。 接受归接受,遗憾肯定还是存在的。 正当我要再次把命浊从地表拖入地幔之际,在数十公里外的远方,猛地爆发出来一道大无常级别的法力波动。 我反射性地向那边看了过去,只见从那里射过来一道粗大的白色光炮。 命浊才刚刚复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光炮便偷袭轰击在了命浊的身上。 356 胜利1 在重返地表以后,我和命浊来到的是一片辽阔的荒原。 而从远处轰击在命浊身上的光炮,一下子就把命浊打飞出去,使其重重地坠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击威力十足,看上去是在偷袭杀伤命浊,实际上也是真的趁着他在内外受击无比脆弱的虚弱状态下打掉了他一条命,但是这也使得他短暂脱离了我的控制。不止如此,光炮里面蕴含的法力还随之化为卵茧一样的东西,将他封锁在了内部,并且切断了我与宣明之火之间的联系。 我立刻放出火焰破坏白光卵茧。能够感觉出来这只是个应急的保护措施,不到十分之一秒,白光卵茧就被分解。可是已经晚了。 就是这么不到十分之一秒的功夫,命浊就彻底摆脱了我的击杀循环。 每次宣明之火破开命浊的封印爆发,命浊都会死去,然后复活,包括对于宣明之火的封印都会恢复,爆发出来的宣明之火也会被自动封印回去,之后再进行下一次爆发破坏。在这个击杀循环之中,宣明之火无法接触到我的精神以外的新燃料,一直处于只能靠着我注入其中的精神维持高强度燃烧的状态。 一旦这个循环发生停摆,宣明之火就会迅速由于燃料不足而回归到原本的大小,命浊可以将其彻底封印,断开我与宣明之火之间的联系。 要想再次开启击杀循环,我就必须使用“日蚀”第二次命中并杀伤命浊,对于他的封印造成动摇。可是要想再次打中命浊的话……也不是说做不到,只是同样的招式要想对命浊再次起效,难度无疑会增加。 远处那个看似是在帮助我,实则帮助命浊脱离困境的大无常,到底是谁? 不,我是知道的。刚才那个法力波动,我有接触过。 我也跟着降落到了地上,然后看向了那个方向。只见从数十公里外的远处,一道白光划空而至,宛如流星般坠落在命浊的身边,将周围的火焰统统震散。 光芒消褪之后,从中走出来了一个身材强壮魁梧,令人联想到古代的将军,有着渊渟岳峙气质的男性。 虽然这是第一次看到的脸,但是他身上缠绕的法力波动让我感觉熟悉。那是与尉迟给我的玻璃符牌里面封存的法力相同性质的东西,即使规模和强度大不相同,属性却是完全一致。 “——神照!” 复活之后的命浊喊出了他的名字。 神照转过头去看了他两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嘲笑声:“命浊,你看看你……丢人现眼啊!被新晋的大无常打成了这个样子,还落得我要来救你的境地,我要是你,早就自裁了。 “哦,对不住,我忘记了,你就连想死都死不了啊。” “救我?”命浊好像都连牙齿都要咬碎了,“我没有拜托过你来救我吧,你是来做什么的?如果只是来说风凉话,那就赶紧滚!” 尽管两人都是为超凡主义站台的大无常,不过似乎就如同卦天师所说的那样,就算同为超凡主义也不见得就是一条心。命浊看着神照的眼神不止是愤怒,也有着非常露骨的疑惑和警惕,似乎是在防备神照突然对自己下毒手。 难不成命浊其实在大无常之间人缘很差? 神照不以为意地说:“别这么说。我好歹也是在不久前从你那里拿了一些东西,总不能真的看着你被三……被庄成活生生耗死。这次出手相助,就当是还债吧。” “神照,你打算站在命浊那边吗?之后你要和他一起与我战斗?”我说。 “这个么……”神照正要回答。 而忽然,从远处再次传来了两道新的大无常级法力波动,以及一道宛如远雷般的沧桑声音:“不用担心那种事情。” 两道身影随之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严格地说,是先出现了这两道身影,那声音才紧跟着响起来,不过在时间顺序上大概是其中一人先在远处说完话再赶过来的。只是他们的速度远比声音更快,以至于他们都到场了,先发出来的声音才姗姗来迟地赶到。就像是环境里面有着不存在的音响在播放其中一人的说话声一样。 其中一人是穿着黑色正装的老男人,面容深刻严肃,而另外一人则是负着长剑的白衣青年。 从外貌来判断,发出声音的应该是前者。他身上的法力波动也给我以熟悉感,与祝老先生转交给我的玻璃符牌里面的法力有着相同的性质,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法正。 而那个负剑的白衣青年既然与法正为伍,想必就是治世主义阵营的另外一个大无常,剑非仙。 “神照,庄成与命浊之间的纠纷是他们自己的私人恩怨。只要他们不过度卷入周边,任由他们打到天荒地老都无所谓。可是如果你要站在命浊那边对庄成出手,就别怪我们也要站在庄成这边加入战局了。”法正肃然地说。 剑非仙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地站在法正后面,以锋利的目光看着命浊和神照。 “我可没有说过要帮着命浊对付庄成,只是要把命浊保下来罢了。况且,我本来也有些事情要和庄成谈谈。”神照说,“倒是你们是什么意思?法正,你该不会是把庄成默认为治世主义者,所以才会出手相助? “你不会没有看出来他对于周围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吧?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就算是把整个世界付之一炬都在所不惜,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社会和文明会怎么样……他不就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吗? “如果不是为了防止我们出手干预,他就连‘把命浊拖到地底’这个办法都不会想出来吧?” 法正面不改色地说:“一旦开始厮杀,任谁都会被热血冲昏头脑,难以顾忌到周围。就连我都难以避免这种情节,又要如何可以怪罪庄成?而归根结底,这件事情的起因还是要怪到命浊头上去,庄成不过是正当防卫,是合理的反击。” “场面话说得倒是好听……那么,你接下来具体要拿这个场面怎么办?”神照问。 “可以决定这件事情的不是法正,而是庄成吧。” 又有一道新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鹤发童颜、穿着灰色道袍的瘦高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命浊和神照的身边。 “卦天师……”法正忌惮地看着对方。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形态的卦天师。看他这个架势,似乎也是要保下命浊。动机大概也可以想到,他虽说是超凡主义,却对于凡人的生态相当在乎。杀死命浊的话很可能会造成大规模的气候异常变动,大概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尽管我之前是打算在地底下抽取地幔能量杀死命浊,不过冷静想想,以大无常的功率对着地幔连续猛抽十年,天知道会对地表世界造成何种影响。关于地震现象的源头,有种说法是地壳因地幔驱动而发生的移动、碰撞、摩擦,地幔的异常变动还会造成地表的火山喷发。我的所作所为哪怕不至于造成世界毁灭的结果,也难保不会在连锁反应之下出现一连串天灾。 随着双方人马陆续登场,在场的大无常加上我,已经增加到了六人。 说不定接下来还会继续出现其他大无常。 法正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询问:“剩下的人呢?他们也来了吗?” “不,在这里的应该就是目前聚集在总部的所有大无常了。”卦天师说,“转轮王还是老样子不回复消息,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柳树影则是仍然留在北极。 “至于老拳神……他也总是神出鬼没,说不定也来了总部,但是看上去没打算露面。” 柳树影……这个名字我知道,他是与罗山最强大无常老拳神一样,处于中立阵营的大无常。 对于这个大无常,我知之甚少。 比起转轮王那种在罗山基层甚至会被怀疑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柳树影好歹是被所有人都认为是真实存在的大无常,不过仔细审视就会发现两者之间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祝老先生也有为我收集过柳树影的情报,总得加起来却和转轮王差不多,连半页纸的信息都没有。 他居然身处于北极?为什么?是有什么目的? 在过去的银月以幻觉之力召唤的“可能性世界”里,北极是被称呼为“初始之地”的关键地方,想要得到完整的神印就必须前往北极。我也有短暂地前往北极做过简单调查,却是任何异常迹象都没有发现。 而在北极居然还有另外一个大无常在活动,听卦天师的口气,那似乎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只能认为是那个名叫柳树影的大无常也意识到了北极的重要性,甚至是和我一样,意识到了想要得到完整的神印,就必须前往北极…… 果然这些大无常一个个的都不能小看。 早在罗山整体没有把神印当回事儿的阶段,这些人就已经探索到了相当深的地方。 “那么,庄成……”法正问,“你打算拿命浊怎么办?” 357 胜利2 见到法正询问我的意见,神照笑了。 “怎么,难道他硬是要杀命浊,你还会跟着他一起出手不成?”神照说。 “最起码,我和剑非仙可以把你和卦天师给拦在场外。”法正说,“反正不管庄成杀还是不杀,命浊都会在十年以内死去,因为失去他而造成的自然环境剧变还是会发生的。” 剑非仙不置可否,似乎把自己如何行动的决定权交给了法正。 法正大概还是希望我能够就此息事宁人的,毕竟我和命浊继续战斗下去的话,还会造成其他次生灾害。只是在台面上他还是摆出了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的态度。 即使只是场面话,说出来和不说出来依旧存在着很大的差别,这种程度的事情就连我这个情商不是很高的人都明白。 而在脱离激战之后,就如同在激战途中的我所想的那样,我果然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办法把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都花费在杀死命浊上面。 仅仅是耐心的话我还是可以拿出来的,只是其中存在着不少的阻力和顾忌。首先就算我有耐心连续杀死命浊十年,法正和剑非仙也未必会如同我一样连续十年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拦截神照和卦天师上;其次,在接下来的十年里面,神印之主很可能还会多次召开虚境会议,我在此期间难以保证不会被拉入其中。 过去我总是在睡眠期间被拉入虚境,可睡眠对于大无常和大成位阶来说本来就都不是必要的需求,很难想象除了小碗和水平不明的七号以外,其他人也每次都是正好在睡觉时候被拉入虚境。在清醒期间被拉入虚境的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 更加重要的是,并不是说十年之后世界末日必定会降临,也有不降临的可能性。 在命浊被我困住的前提下,麻早可以说是完全自由,身为末日时代穿越者的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动,凭借自己恢复至大成位阶的力量调查末日降临的真相并尝试将其阻止。 而在八个月以后,祝拾可以在麻早的帮助下掌握大无常级的力量,她也是麻早真实身份和末日的知情者,生性正义善良的她必定会和麻早强强联手。 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搞不好真的可以影响到世界末日降临与否。 我也不是非得要末日降临……或者说,这方面的裁断总是在我心里悬而未决。不过有件事情我可以非常确定,那就是不管末日最后是降临还是不降临,我都无法接受自己错过足以左右世界生死存亡命运的大事件。 跟那么刺激的大事件比起来,命浊算是什么东西?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就这么把命浊放回去了,那样只会让他重新潜伏到暗处,成为麻早性命的巨大威胁要素。 “我可以放过命浊。”我说,“但是,我需要一个保证——” 命浊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说。 “你是想要我今后不再对你身边那个小姑娘出手吧。我说可以。”命浊冷冷地说。 神照意外地看了命浊一眼:“你倒是干脆。那个小姑娘不是你敲开奈落之门所需要的条件吗?无法敲开奈落之门的话,十年之内你必死无疑。你真的会那么洒脱就将其放手?” 命浊屈辱地冷哼了一声。 而卦天师则笑了笑,说:“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他不放手,之后就必须再次与庄成战斗,之后的十年会处于一直无法脱身的状态,直到死亡。 “而纵使庄成无法完整压制他十年,单单是几年时间,对于必须争分夺秒研究敲开奈落之门方法的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非常致命。相较之下,那个小姑娘是否真的可以用于敲开奈落之门,其实还是概率未知的事情,只能说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而已…… “仅仅为了一个可能性就要付出如此代价,怎么看都是划不来的。” “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是觉得不放心,我可以发誓。”命浊看着我说。 似乎是担心我听不懂,卦天师特地做出了补充:“凡人如果对着大无常发下誓言,自己的命运就会受到束缚。如有违背,便要遭到天罚。 “而如果是大无常以自己的言灵之力发下誓言,尤其是在复数大无常的见证之下,对着另外一个大无常发下誓言,就会具备绝大的效力,就连大无常都要受到束缚。” “不好意思,我不相信那种誓言。”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既然大无常是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神明,那么破解誓言的手段应该也是可以找到的吧?” 法正说:“这个誓言对你来说最大的用处并不是束缚他,而是当他暗中违背誓言之际,你可以产生感应。谁都没有指望过誓言的力量可以制裁他,但是你本身就具备亲手制裁他的力量。” “那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不过我有三个附加条件。”我说,“第一,他今后不止是不能对麻早出手,也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第二,他今后可以压制自己身体里的宣明之火的扩张,但是不能将其熄灭,这是为了避免我失去制裁他的手段; “第三,我要在他的身体和灵魂里面注入自己的火焰,这样当他违背誓言之际,我可以第一时间找上门去杀死他。” 也就是说,我要保证自己今后可以对命浊生杀予夺。 对于可以在十年以内无限复活的命浊来说,这种生杀予夺并没有那么生死攸关,更多的是为了保证他在违背誓言之际,我可以对其施加制裁。同时,我也没有办法拿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力在平时要求命浊做更多的事情,因为我要真正杀死他还是必须花费最多十年时间。如此之大的时间成本,使得这个做法最多只能成为最后的制约手段。 这是我的底线,不做到这个地步,我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太过分了,庄成!你都已经杀了我两个大成位阶的手下,现在还好意思摆出这种索赔的嘴脸?”命浊恨恨地说。 “难道你是想说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这件事情就可以扯平了吗?”我说,“别开玩笑了,如果我不是像这样露出肌肉,让你知道痛,你就会善罢甘休了不成?这件事情是你先开始的,当你发现自己的损失比较多了,就要开始以受害者自居了? “如果你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那么就去死吧。别以为你现在靠着神照和卦天师就可以逃脱了,以后我见你一次杀一次,闲下来无聊的时候也会找上门,杀你个几天或者几星期作为解闷。至于你是不是要抓紧时间做什么事情,我才懒得管。 “反正我是不介意多出你这么一个健身器材。虽然你的保质期最多只有十年,但是以健身器材的标准来说也算是经久耐用了。” 命浊目眦欲裂地低吼:“庄成!!!” 其他大无常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就连神照和卦天师都没有替他说话,只是看着。 不管怎么说,命浊都是败北了。 虽然现在的我已经不太可能像是之前那么不顾一切,花费十年时间也要杀死命浊,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之前的我所做出来的事情和表现出来的决心都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那么现在必须做出让步的,就是身为失败者的命浊,而不是我。 命浊显然也是很清楚这一点,他喘了几口气,然后恶声恶气地说:“可以!” 法正突然说:“对了,你在回去之后,要在总部做出公开承认——你命浊败给了庄成。” “你说什么?”命浊非常阴沉地问。 “不对庄成身边的人出手,这种事情就连最基本的赔偿都不算,是你本来就该做的事情。就好像你莫名其妙打了别人一拳,难道只要承诺自己以后不再打了,就可以算成是对受害者做出赔偿了吗?你还必须在其他方面付出代价才行。”法正说,“正好,庄成虽然是大无常,但是和我们这些在成为大无常之前就在怪异世界积累大量缘分的人不一样。 “他还没有在这边的世界彻底扎根,缔结的缘分还太少,需要足够多的锚定才算是稳定。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迅速壮大他的势力。而要迅速壮大势力,则需要巨大的名声。 “有你这个老牌大无常做一下他的垫脚石就皆大欢喜了。” 命浊再次破口大骂:“去你妈的皆大欢喜!” “这只是赔偿的一部分而已,总不能只有非物质赔偿吧?还需要一些物质赔偿……”法正想了想后说,“我也不知道庄成需要什么,这个就交给你们之后自己商量吧。” 命浊又喘了几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说:“……可以!” “我没意见。”我说。 片刻后,在其他四个大无常的见证之下,命浊向我发下了不再对我身边的人出手的誓言,并且放开了自己的法力防御。我用自己的火焰侵入了他的身体和灵魂,以及他对于宣明之火的封印之中。这样我就无论何时都能够掌握到他的行踪,并且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穿透他对于宣明之火的封印,一瞬间就将其杀死。 与命浊之间的战斗暂且拉下了帷幕。 358 战后 战斗结束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着意犹未尽的情绪,但我又不是毫无理智的战斗狂,知道打下去的损失远大于收获。既然已经把最主要的目的给达成,那么鸣金收兵就是最好的做法。 现在命浊的身体和灵魂里面到处都被设置了我的火焰,再加上宣明之火,想必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再扑腾出来什么水花。纵使他对于大无常之力的操纵经验和技术都远强于我,也无法在这种条件下恢复优势。 这就好比是在围棋比赛里面,一边是业余围棋选手,另外一边则是全球最先进ai,但是后者让了一百个子。彼此之间即使功力差距再怎么悬殊,前者其实也是赢定了。按照常识来说就连“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句话都不用加上,怎么想都是永远都不可能再翻身。 只是对手毕竟是大无常,就算我想不出来办法,也不意味着他会永远想不出来办法。我们之间的矛盾并未真正结束,只是重新潜伏了起来。我还是必须设法让自己尽快变得更强,起码要走到与命浊在硬实力上对等的水平。 回归罗山总部之前,命浊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十分阴森地说:“你没有让我在誓言里面禁止我对你出手啊。” 先前的誓言只是禁止命浊对我身边的人出手,并没有禁止直接对我出手。我倒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漏洞,不过并没有将其堵住的意思。 “我不介意。”我说。 “你这个疯子……”命浊诅咒般地说。 一直都站在法正身后没有参与对话的剑非仙,这时候突然说话了。 “如果你继续和庄成战斗,未尝不能胜利。”他对着命浊说。 命浊冷哼一声,没有接下这个话茬。而剑非仙则流露出了露骨鄙视的眼神,又转过头来,对着我说:“庄成,斩草要除根。你今日放跑他,遗毒无穷。” “这次就算了。而且,我想要以后靠着自己的力量打败他。” 我先是回答了剑非仙,然后向命浊说:“你应该很不服气吧。下一次,我会让你服气。” 我也不是无法理解命浊的情绪。对着宣明也就罢了,他是不可能对着我真正心服口服的。我的力量明显弱于他,是靠着宣明遗留的力量才可以将其压制。 身为胜利者的我即使用胜之不武的手段夺取胜利,最多也只会在心里不痛不痒地感慨一下“要是自己强大到不靠着这种手段也能够夺取胜利就好了”;而身为失败者的命浊被人拿胜之不武的手段战胜,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你最好可以做到。”命浊冰冷地说,“不然到了下一次,你就只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你居然真是这么想的?” 剑非仙的目光好像可以洞察我的情绪,他听完后愣了愣,然后朝着我扔过来一枚玻璃符牌。 “有空就到我这里来做客吧。”他好像还挺开心。 然后他转过身去,化为一道银色金属光芒飞向远方,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命浊狠狠地瞪了一眼剑非仙消失的方向,自己也化为黑红色烟雾,消失在了原地。 就如同剑非仙所说,如果命浊在神照介入之后选择继续和我战斗,我是没有万全把握将命浊再次推入击杀循环之中的,被反杀的可能性客观存在。命浊没有那么做,想来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面对冒险,他害怕了。 一边是可能会被我耗死的结局,一边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他选择了后者。 就我自己的立场出发,这种选择固然不符合我的审美,却没什么好鄙视的。每个人都会给自己所拥有的事物分出等级,其中最不能够失去的宝贝事物,是断然不可以有万一的。最重要的是不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后悔,本质上我也和命浊没什么差别,而命浊也不过是守护了自己最想要守护的事物而已。 其他大无常也跟着陆续离开,神照在离开之前给了我一个眼神,然后化为白色光芒消失了。就好像五号尉迟可以靠着我的力量表现认出来我是虚境使徒一样,六号神照显然也是把我给认了出来,他多半是希望接下来能和我有私底下对话的机会吧。 他刚刚妨碍了我和命浊之间的战斗,尽管也可以说是帮助了我一把,让我不至于错失日后可能会决定末日降临与否的大事件,不过在心情上实在很难喜欢他。更加重要的是,我也不是很想要在现在这种虚弱状态下与他单独相处。 先回去把自己受到损害的真灵给恢复一下再说吧。 罗山总部距离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有两百多公里,我靠着火焰传送回归到了那里。本来罗山总部被卦天师的结界所包围,我未必可以感知到自己留在那边的热能记号,不过在战斗开始时命浊把我击飞到了外边去,途中把结界给击穿了。拜此所赐,也省略了我回归的麻烦。 法正也跟着我一起回来,到地方之后,他转头对我说:“你先去疗伤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之后再说。” 我自无不可,便道别法正,返回麻早他们所在的酒店里。 此时罗山总部到处都是沸反盈天,我与命浊之间战斗的法力波动早已被无数人给感知到,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我这个当事人的经过。 来到麻早的房间外边,我听见门后传来了议论纷纷的声音。从声音来判断,分别是陆禅、祝拾、祝老先生,以及麻早。 “……祝拾,你可以感知到庄成和命浊的法力波动吗?战况如何了?庄成的火海把命浊的法力波动都给屏蔽了,而现在我已经感知不到庄成的法力波动……是命浊赢了吗?” “不行,我也感知不到。无法观测到的不止是庄成的法力波动,命浊的法力波动也变得无法观测到了……不过好像并不是突然的消失,而是平息了下去……话说回来,陆禅,我的‘不周山’也不是专门拿来探测法力波动的异能啊。不要光是问我,你自己也用用探测法术啊。” “不要自乱阵脚。庄成估计已经输了,我们差不多也应该撤离罗山总部了。麻早,你应该是可以随时传送到庄成身边的吧?那么你是否可以感知到庄成目前的位置?或许他并没有死亡,而是败北之后遁逃了。我们最好先传送到他那边去,看看是否可以帮忙……不,他可能还处于遁逃的过程中,我们现在过去的话或许反而会妨碍到他,所以……” “庄成周围的法力波动太强烈了,不过好像已经平息,我现在可以感知到庄成的位置……嗯?等等……” 我推门而入,四人正挤在窗户前。听见这边发出来的细微声音,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如临大敌。 麻早看清楚了来者是我,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庄成!” 她第一时间就冲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我。 而另外三人则愣在原地,祝老先生先反应了过来,难以置信地说:“为什么你会跑到这里来……战斗结束了?胜负如何?难道……” “庄师兄,你赢了?”祝拾喜上眉梢地问。 陆禅从一开始就以为我是带着胜算过去的,因此没有祝老先生那么难以置信,是在场最冷静的人。 而我则抱着麻早,直接报出了结果。 “我赢了。”我说。 - 之后过去了三天时间。 命浊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得铺天盖地,而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僻静地方疗养状态。 在罗山总部有个超高级的疗养院,专门用来治疗受伤的猎魔人,这段时间我就待在这里面,接受最高规格的待遇。只是听介绍的话这里好像会被误以为是像医院一样的地方,要我形容的话更加像是医疗保健中心。与其说是治病之地,不如说是养病之地,因此也有一些身心俱疲的猎魔人在这里寻求心灵的疗愈。 我的身体和灵魂没必要治疗,需要治疗的是真灵。而对于真灵的治疗,在罗山也是个彻底未知的领域,在漫长的历史中被确认最安全有效的方法,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虽然没有吃饭的硬性需求,但是像人类一样吃饭可以让我的内心安定,这似乎也是对于真灵的恢复有帮助的。 而睡觉的帮助则更加巨大。虽然我也没有睡眠的硬性需求,但睡眠本来就是保养灵魂的优秀手段,对于真灵也有帮助。正好在真灵受损的状态下,我也有着不小的昏昏欲睡之感,就好好睡了一通。 三天下来,我感觉自己的状态真的好了很多。真灵的恢复速度比起我一开始预测的算是缓慢,但也算是接近初步恢复了。非要说的话就是还有些晕车的感觉,却至少没有了危险的预感。 麻早片刻不离地待在我的身边,而祝老先生则在忙碌其他事情。祝拾也跟着祝老先生在忙碌,不过经常会来探望我。 陆禅也在第三天早上来看了我一次,在确认到我的恢复速度之后,他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根据历史记录,真灵的受损一般来说是无法治愈的,就算可以治愈,速度也是非常缓慢,甚至很可能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他说。 359 信徒 “但是如你所见,我现在恢复状况良好。”我说。 我在疗养院里的房间看上去是个相当宽敞的卧室,有着大床,大电视机,放着盆栽和鱼缸,布置得像是温馨的家一样。 这会儿我刚刚睡醒,正坐在床上,陆禅则是刚刚到,而麻早也在这里。 “听说显灵境界与自证真灵存在关联,原本我只是在书面上才看到过这类传说,不过看到你现在这个状况,或许那个传说是真实的。如果与真灵毫无关联,又要如何能够解释这个非比寻常的恢复速度呢?”陆禅感慨。 “我倒是觉得还不够快。”我说。 “与你平时一瞬间就可以恢复任何伤势的效率相比较,现在这个过了三天时间都只能算是结痂的状态,确实不能算是有多么快。”陆禅认同地说,“现阶段你采取的疗法是单纯的静养,尽可能让心情维持在稳定而又阳光的状态下,等待真灵的自然恢复……” 他想了想后说:“那么是不是只要往这个方向再加把劲,恢复速度也可以变得更快了呢?至少我看你现在也不像是特别阳光,最多只能算是稳定而已,也就是说还有提升空间啊。” “具体要怎么做?”我好奇。 “让你喜欢的女孩子亲手给你做吃的如何?”陆禅一本正经地说。 说话的同时,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没有加入对话、乖巧坐在大床旁边的麻早。 因为陆禅在陆游巡时期尝试绑架过麻早,所以麻早显然有些警惕,以看待可疑人士的目光审视着对方。 不过她貌似也有在认真旁听对方的话语,听到这里,她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低头沉思了起来,自言自语地念叨:“庄成喜欢的女孩子……” “具体来说,就是你。”陆禅补充。 “哎,我?” 麻早先是看了看自己左右两边,见到陆禅抬起手指向自己,她也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然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地变得面红耳赤,坐在凳子上的姿势也变得扭捏不安。 陆禅放下自己的手,煞有介事地煽动:“你有什么会做的菜吗?这里的厨师应该会把厨房借给你,食材和调味料也一应俱全。” 麻早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似乎是试图把充血的面部恢复原状,接着情绪好像变得很积极,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有点高,喊道:“我……我去问问!” 她一溜烟地小跑离开了房间。 让麻早使用厨房真的没问题吗,我忍不住产生了这个念头。由于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麻早下过厨房,再考虑到麻早在末日时代大概极少接触现代厨具,说实话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做出来某些无法入口的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正因为她以前有过废墟求生的经验,所以对于如何用火把食材弄熟应该还是有着基本心得的。最多就是做出来在口感和味道上难以给出高评价的成果,不至于真的出现根本不能吃的东西。就算是不小心把厨房里面的工具给弄坏了,只要有着回归之力也没有必要特别操心。 “那么……你把麻早支走,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我向陆禅提问。 “不,我没有为了跟你私下对话而把她支走。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让她给你做点什么吃的,大概真的可以对你的恢复起到些许帮助。” 陆禅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了份资料,“不过要跟你报告的事情确实是有,算是这三天的工作汇报吧。 “虽然我估计你不是很关心这种事情,但既然我是你忠诚的部下,总得把自己的责任给尽到。” “忠诚的部下”这个说法真是让我浑身不习惯。他要是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他不久前向我宣誓效忠了。不过我也没有让他订正的意思,毕竟我们之间也不是什么关系要好的朋友,失去这层关系的话,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相处了。 我扫了一眼他上交的资料。 其中的主要内容是关于祝老先生以我的名义在罗山招兵买马的事情。 这件事情祝老先生跟我打过招呼,有经过我的授权。他好像是真的要在罗山搞什么“庄成势力”,而法正的势力好像也在幕后帮忙出谋划策和提供初期资源。活动内容与其他治世主义势力大同小异,主要是解决在各地日渐频发的怪异事件,对于根据势力成员的贡献给予奖励,对于失败和怠工者给予惩罚。 也就是说,其实就是罗山这个组织本来就在做的事情。虽然每个势力给出的任务指标和奖惩力度都不太一样,但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非得要专门搞出这样那样的山头。 站在我这个大无常的立场出发,有很多人加入以我的名义建立的山头,那就意味着我与怪异世界之间的缘正在加深,对我来说是有很大好处的。可是站在加入者的角度来看又如何呢?原本就在好好做自己工作的猎魔人,只要一如既往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有必要加入这个可疑的“庄成势力”吗? 我把自己的疑惑告诉给了陆禅,他露出来意料之内的表情,开始向我做出解释。 “你知道罗山三大患之一的‘宣明信徒’吗?” 不知为何,陆禅先是说起了这个。 我姑且先顺着他的话:“有听说过几次。据说宣明在罗山内部有着很多信徒,而在他从罗山叛变之后,这些信徒依旧在罗山内部存在,成为了内忧外患里的‘内忧’。” “嗯。罗山三大患各有各的麻烦,但归根结底,麻烦还是来自于三大患幕后的大无常。”陆禅说,“其中,人道司最为特殊,尽管人道司没有大无常,可万一他们在未来实现了不可能的奇迹,掌握以技术性力量成就大无常的方法,那就会成为罗山有史以来最大的敌人,因此即使如今还非常弱小,也被罗山列为一患。 “而桃源乡这个组织的领袖本身就是大无常,又有着穷凶极恶的理念。这个组织会被罗山视为心腹大患,是最容易理解的。 “最后的宣明信徒,则是以宣明过去留在罗山的旧部残党为核心,在暗地里串联集结的势力。他们都是把宣明当成神明信仰,有着非常强大的凝聚力,其中不乏狂信之人,随时随地会为宣明献出自己的生命,宣明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这股力量…… “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结合之前对话的走向,我问:“你是说宣明信徒凝聚力强大的理由吗?” 宣明当初突然发狂,毫无理由地杀戮自己人,从罗山之中叛出,就此销声匿迹。虽然狂信之人会找到理由,继续把宣明当成心中日月看待,但是大多数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和立场。如果是要为了继续坚持宣明信仰而与罗山整体为敌,想必大多数人都会心生踌躇。 尤其是当宣明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是为神印之主前驱的虚境使徒,秉持着毁灭世界的思想。虽然我知道那只是宣明在所有人面前为了栽赃神印之主而做的演技,但是大多数人不可能知晓。又是要毁灭世界,又是做了未知人物的手下,宣明在做出这种事情以后,其信徒又要如何保持凝聚力呢? 听完我的感想,陆禅做出了指正:“我要订正一点,宣明成为所谓的神印之主的手下,可能并没有那么损害宣明信徒对他的印象。因为在番天事件以后,猎魔人群体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凌驾于大无常之上的力量,并且很可能存在着操纵这股伟力左右世界的未知个体。在一些流言里面,这个未知对象甚至被视为神明之上的神明。 “宣明信徒对于宣明的信仰,本来也不是像一神教那样的。在中国神话里,有灶神,有阎罗,甚至还有关公那样的历史人物,而他们在民间也都有着不少信者。这些被信仰的对象本身也不是在自己所处的神话体系里至高无上的角色,而是统统都在玉皇大帝之下。 “况且,宣明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传说中在他仍然身为子契的时期,亦是居于尧帝之下,被封为掌管火种的司徒。猎魔人群体对于神明的认知和普通社会是不太一样的,他们可以接受存在比起自己信仰的神明更加强大的神明,可以接受自己信仰的神明过去是弱小的人类,可以接受神明也有着七情六欲,有时候甚至需要自己的帮助…… “而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操纵神印之力支配世界的人物,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像天帝一样的神明,宣明在其之下并不会让宣明信徒感到幻灭,反而可以解释为宣明如今所处的立场才是正统。” 啊?虚境使徒才是正统?还有这种解释角度?这我是真的没想到。 不过我很快就注意到了漏洞。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拜神印之主?”我说,“民间有人拜灶神、阎罗、关公,而不是事事都祭祀天帝,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司掌对应神职的神明可以给自己带来对应的赐福,宣明又不能……呃,等等,难道说……” 陆禅点头,说:“虔诚信仰大无常……是真的可以给自己带来力量的啊。” 361 我的报身 我先把注意力转回到陆禅之前说的内容里面,然后提出了疑问:“虽然你说其他人只要信仰我,就可以得到力量……但是我并没有自己的力量被分走的感觉啊。 “还是说,现在暂时还没有任何人达到虔诚的标准,所以力量才没有被分走?” “你误会了。”陆禅解释,“信徒从你身上得到的力量,并不是从你身上分走的。之 姬天肉身绽放琉璃宝光,脑后紫色光轮显现,诸般武艺使到极处,沟通天地大道,展现诸般异象。 叶飞直接从背包里把手雷掏出来,猛地甩出直接丢进了妹子们中间。 “有点像稷下学宫的观天洞。之前我曾经跟随师父去观天洞求过太一天水,接触过观天洞的附近。”樊嫣说道。 虽然,诸葛上明是元婴境的,而赵青龙只有假丹境,但赵青龙也不会就这样怕了诸葛上明,况且现在自己这边还占着理。所以赵青龙看到龙灵被欺负,自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先还了口再说,至少气势上要占上风。 深吸一口饱含灵力与雾气的空气,龙野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不过,也有例外,散修里面,也有高手,只是数量极少,像酒剑仙,就是隐门世界里面的一位散修高手。 看到这超级boss那一连串变态的属‘性’,叶飞根本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若非林敖是顶级高手,并采取边打边退,有目的性的损耗陈青帝的精力,这一战很难严格来判断谁胜谁负。 此话一出,整个山台都是躁动起来了,纷纷投来古怪的神色。独孤修罗因为境界实在太高了,倒是没人看得出他的气息。 叶飞一枪仍然能轰掉它2左右的生命值,然而李佳怡等人的火力覆盖却只能打出七八点左右的伤害,简直可以被无视了。主要是机甲对于普通枪械有着95的伤害免疫,如果没有破甲的话,根本就打不出伤害。 诸葛亮囧了一下眉头道:如果真的是天子皇叔,那他可就是打谁都是出师有名了。 疯子森和苍狼见欧振林大校是这个反应,相视一笑,咱们军方的人还是有点义气的。 虽然不能进攻民间势力,但曹操万一掉头跟袁绍联合,先拿下我的蓬州也是可能的。 在娥娥那边,这一轮又是血战。尽管我这边已经很惨烈了,却依旧没有她打得那么辛苦。 但数百水系灵师的修为和主修的技能有所区别,暴雨并没有形成增幅之势,只落下三四十米便宣告消失了!还好,这三四十米的范围内浓雾已被烟雨所驱散。 鉴于今天的这种情况,肖寒猜想还会有老板或有钱人陆续来此买灵桃的,便到山地里交待任凤瑶他们,若有人再来,就让他们等自己并打电话通知,自己会在每天中午二点或三点之前返回花要山的。 的确,她冷雨柔虽然不愿意面对风刀霜剑,愿意日子太平生活一帆风顺,但如果有人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她也不怕面对。更何况,如果那人是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她就更不会坐以待毙了。 “在!你什么时候来?”任凤宇也激动起来,他从来没觉得周倩的声音是如此的动人。 冀州城外,曹操早已经到了,他下令让十万人全部动起来,大肆伐木建造投石车,另外的五万人上山开采石料。 “你不吃,我这么努力工作,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周骁远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着关心她的话。 唐三也是惊讶于苏白的第二魂技,竟是如此恐怖。但是唐三并未像戴沐白一样心灰意冷。 而在军营那边,士兵们也早就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无数的子弹穿过了丧尸的身上。 打哈欠的上杉顿时不困了,他算算发现,炎兔儿交给明正的时间的确不长。 汤是蘑菇汤,里面什么也没有放,只放了盐,但这样反而把蘑菇里面的鲜味儿激发出来了。 某种程度来说,温向阳已经把慕凌谦当成朋友了,撇开这层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撇开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异,她并不反感他。 冷飞白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就这样让他在这里缓一缓,让他自己苏醒吧。 郭少愣神的瞬间,叶影面无表情的抬起了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的巴掌声在包间里响起,打得在场郭少的同伴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冷飞白的背部有伤,拿勺子对他而言都是不方便的,所以林绵绵舀了一勺鸡汤,递到了他的嘴边。 “这武魂殿的福利还算不错的嘛。”苏白抛了抛手中的金魂币,心里暗自想道。 “你听说过海洋锚系浮标么?”对面的莫京笙,淡淡睨了姜妍一眼。 不过身体是自己的,每天抽时间跑个一千米肯定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白林来到西区,发现精心打扮好的萧九月早早的就在西区楼下等候了。 说着温婉顺手就点了升级,升级完毕后,伴随着倒计时,一只只怪物就从长道的一边接连而出。 张祈灵一路都不曾停歇的走着,宛若一个没有感情等我走路机器人,眼前一片黄沙,他只能紧盯着无邪的背影来让自己的眼中多点其他的色彩,直到这一抹色彩也直挺挺地倒下,张祈灵这才回过神。 “我倒觉得不是反悔,你爸应该是不太相信你,觉得伱在计算机这行出不了头,迟早会回去继承家业,所以想着让你顺便尝试接手一些你家的产业和人际关系。”赵宁远分析到。 刚刚光线挡住,没有看到,直到沈言之走出来,陈曼和顾清这才看清楚来人,一时都愣住了。 她只好收好冲锋舟,从空间里拿出顶安全帽戴上后,这才从旁边唯一的一扇窗户里翻了进去。 屋内,黎簇坐在床边紧紧攥住张祈灵的手,生怕他忍受不住疼痛再次把指甲嵌进肉里伤害自己。 张祈灵在旁边,笑了一下,还好他机灵,提前做了准备,这下杨好他奶奶肯定不会出事了。 “还是说一声好,明儿一早我去一趟吧,等晚上我跟老太太打个招呼。”俞嬷嬷仔细想了想应道,赵氏舒了口气笑道:“那我去寻姚黄借辆车去。”俞嬷嬷应了,看着赵氏往后园角门过去,才转身进了屋。 360 信徒续 “大无常是可以在天地之间留下自己印记的超级存在,在神秘的领域亦是不朽的图腾。如果将其放在心中,产生信仰,就有可能与这个冥冥中的图腾产生联系,得到对应的力量。”陆禅解释,“当然,具体是否可以得到、又可以得到多少,还是要看与对方之间的缘法……但是普遍来说只要信仰足够虔诚,大多数人都可以多多少少从中获取好处。” “就算是信仰我也可以?” 一想到自己也是大无常,其他人信仰自己就可以得到力量,我既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无所适从。 “自然。你看。” 说着,陆禅抬起右手,竖起食指,指尖上方出现了一朵火苗。 从法力波动来判断,这朵火苗是由陆禅的精神所形成的,却不知为何透露出来我的味道。如果说我的法力是火山岩做的球体,而陆禅平时的法力则是用水泥做的方块,那么他现在就是用水泥做出来了一个球体。 居然真的可以用出来……不对,我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你信仰我?”我惊讶。 “并没有。我只是用‘可能性分身’模拟出了自己信仰你的可能性,然后从这个可能性里面借取到了对应的力量而已。”陆禅说。 虽然本来也没有指望陆禅信仰我,或者对我有多么高的忠诚度,但是听到他这么否定之后,忽然有了想要让他信信我的冲动。人心真是奇妙。 “也就是说……你现在还可以用出自己信仰其他大无常时的力量?”我问。 “不完全可以。” 陆禅熄灭火苗,放下手指,“现在的我信仰超凡主义大无常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因此至少无法使用超凡主义大无常的信仰力量。 “而使用老拳神、柳树影、剑非仙的力量的可能性则是非常低,用起来非常困难。法正的可能性倒是相对较高,用起来比较方便。 “而可能性最高的则是你……毕竟我现在是效忠于你嘛。” 奇怪,怎么莫名其妙有种被人劈腿一样的微妙的感觉。 这就是魔幻故事里看到信徒三心二意的神明的感觉吗。虽说我没怎么把自己当成神明,而陆禅本来就不是我的信徒……所以应该说是知道手下员工在下班以后还在其他地方赚外快的老板的感觉?我也没有当过老板,对这方面不是很清楚。 陆禅吐槽:“为什么我感觉你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无节操人士一样……” “错觉,错觉……”我把话题拉了回来,“总而言之,这就是宣明信徒凝聚力高的理由了?” “没错。只要虔诚信仰宣明,就可以得到力量,而宣明过去在罗山则是以德行为美名的大无常,又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信仰他的信徒数量尤其多。”陆禅点头,“虽然在宣明叛变之后,宣明信徒改信其他大无常也不是无法再次得到力量,但如果不是真正虔诚地信仰大无常就无法得到力量,而从一开始就对宣明虔诚的信徒不可能说改信就改信。 “有时候逆境反而会强化信仰的虔诚度,使得信徒从中得到更加巨大的力量。即使是在表面世界的历史,这种例子也并不少见吧?而在很多无常、游巡、探员里面,应该也潜伏着不少这种类型的宣明信徒。” “探员也可以从信仰里面得到力量吗?”我有些好奇。 据我所知,探员基本上都是不具备猎魔天赋的普通人,应该是无法操纵超自然力量的。 “探员无法像是猎魔人一样自由自在地操纵从信仰里面得到的力量,但是可以通过一些外在条件间接性地操纵。”陆禅解释,“比如说在布置与大无常相关的仪式时,有着虔诚信仰的探员可以通过在心中念诵大无常的名号,使得仪式的成功率增加,或者是效果增幅,甚至是使得仪式增加原本没有的效果。 “除去仪式,符文和法阵也是探员们可以利用的要素。既然你以前和孔达接触过,应该知道他专门在罗山进修过仪式和法阵的学问吧? “与你这种主动积极地接触怪异事件、并且具备巨大力量的人不同,绝大多数人……尤其是力量低微的猎魔人和没有力量的探员,对于怪异事件的态度都是非常恐惧的。 “由于在第一次接触到怪异事件之后必定会与这边的世界结缘,他们不知道绝境何时会再次降临,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是否还可以逃脱。即使死亡都不足为奇,有时候甚至会被卷入求死不能的状态里。而最能够催生出信仰的,便是这类未知的恐怖。 “过去的孔达或许就是在这种无边的焦虑之中,才会选择成为怪人的吧。” 说着说着,陆禅面露唏嘘之色。顺带一提,孔达就是孔探员,听说以前作为普通人被卷入怪异事件的时期,被正巧路过的陆禅顺手救下来过。 祝拾也有聊到过,孔探员的法阵学问其实比她这个正规猎魔人还要来得精通。 “那些被祝老先生的招兵买马广告吸引来的人,也是基于相同的动机?”我问。 “是的。”陆禅说,“虽然很多猎魔人和探员都有了自己决定要信仰的神明,但是也有部分举棋不定的老人,以及还没有来得及选择信仰的新人。这时候在罗山突然横空出世你这么个新晋大无常,他们的目光自然会被集中过来。 “如果只是多出来一个新的大无常,倒是还没什么。最关键的地方是,你一出世,便把命浊这个老牌大无常打倒在地,迫使他在公开场合承认了自己的败北…… “大多数人信仰大无常的动机都是逃离恐惧,因此在他们看来,大无常的强大与否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宣明信徒的凝聚力也有部分是源于这个。而你既然展现出了自己强大的一面,自然会吸引来源源不断的信仰者。” 原来其中还有这种门道。 虽然这也不是难以想到的事情,但如果不是法正在当时突然提出要让命浊公开承认自己输给了我,我还真不一定会想到靠着这种手段来为自己吸引大量信徒。 我时常可以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神明的力量,却从来都没有重视过自己所具有的作为神明的身份,因此也不会主动去想通过增加信徒数量这种方法来强化自己与怪异世界之间的锚定。 命浊倒也是说话算话,尽管没有立下必须让他公开承认败北的誓约,他还是毫不含糊地做出了公开承认,也没有在声明里面给自己找补,坦然直白地道出了自己败北的事实。 “所以,你还是稍微在意下自己的身份吧,我的神明大人。”陆禅无可奈何地说,“现在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改天换地,影响到无数人的命运……光是你的名字,都已经有这种力量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拿出便签本和水笔,然后撕下其中一张便签,用水笔在上面写了“庄成”两个字,又往旁边一扔。 这张便签纸在凭空自燃,化为了灰烬。 “你看,就连你的名字也具备了显著的神秘学效力,都已经变成一种符文了。”他说,“甚至不需要信仰,其他猎魔人写下你的名字,再往里面注入微量的法力,也可以达成相同的效果。而普通人在纸面上写下你的名字,虽然不会出现那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也会让周围更高概率地出现与火相关的事件。” 真的假的,我自己都没有学会任何一种神秘学符文,我的名字就先变成神秘学符文了? “等等……我这个名字也不算是什么很生僻的名字吧,要是有人和我同名呢?”我问。 “这就问到我的盲区了,一般来说大家都会为尊者讳,不会给自己的后代取和大无常相同的名字,不过我多少可以猜测一二。”陆禅说,“取名也是命理学的重要一环,与你同名的人,除非命格里有着压倒性的水,否则命运里就难以避开与火相关的事件。 “不过另一方面,虽然不方便和大无常同名,但是挨边的名字就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了,甚至有可能从中获取好处。当然,普通的猎魔人家族哪怕是擦边也不敢这么和大无常套近乎,但大无常后裔就不一样。祝家就是如此。 “从先祖的祝壹,到祝贰、祝叁、祝肆……一直到如今的祝拾,祝家可能是希望通过这种传承式的命名,把先祖祝壹的天赋尽可能地传承到后代吧。” 原来祝拾的名字还有这种说法。 但是,祝壹所司掌的,是“金与杀伐之力”。既然和我的名字撞在一起会变得难以避开与火相关的事件,那么和祝壹的名字挨边,祝拾就注定要走在执剑杀伐的道路之上。 她放下“祝久幸”这个名字,选择了成为“祝拾”,似乎也是暗示了她步入修罗场的决心。 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仿佛故事主人公一样的精彩命运;而对于生性善良温柔的她来说,却未必是一种幸福。 361 我的报身 我先把注意力转回到陆禅之前说的内容里面,然后提出了疑问:“虽然你说其他人只要信仰我,就可以得到力量……但是我并没有自己的力量被分走的感觉啊。 “还是说,现在暂时还没有任何人达到虔诚的标准,所以力量才没有被分走?” “你误会了。”陆禅解释,“信徒从你身上得到的力量,并不是从你身上分走的。之前也有说过,你在天地间留下了印记。而这个印记则成为了冥冥中的图腾。信徒们是以这个图腾作为标志,从自然界汲取力量的。 “这个图腾其实就是你的报身,即使在你死后,你的报身也会无形地常驻世间。而在你还活着的时候,这个报身和你是完全一体化的。顺带一提,这个报身并没有任何的自我意识,更加像是一种自然现象,你不需要有多余的担心。 “你可以籍此禁止某些信徒继续使用基于对自己的信仰而产生的力量,或者通过自己的言灵进一步强化信徒的力量。一般来说,最多可以强化到成级别。” 虽然我曾经把古月神称之为银月的报身,但是比起古月神,我现在所拥有的报身,似乎才更加符合报身的原教旨定义。 这么想着的同时,我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最多只能把信徒强化到成级别吗?那也太弱了吧……”我说。 “不,成级别已经很高了啊,这可是是猎魔人的成住坏空体系里可以到达的最高级别。”陆禅订正。 “但是,陆禅,你不也是成级别吗?成级别的猎魔人真的有那么高贵吗?”我问。 “你是不是一脸理所当然地贬了我一下?” 陆禅先是吐槽,然后无可奈何地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在正常的猎魔人体系里面就是非常高贵的大人物?要知道我以前可还是命浊的亲信呢。虽然我不是很想要回忆那段岁月,但如果说大无常是罗山的天,大无常的亲信那就是罗山的天使了。” “罗山的天使”这个说法听上去怪怪的。 不过,在去掉只有八人的大无常和二十人不到的大成位阶之后,成级别的猎魔人确实就是罗山的最高级别角色了,陆禅的逻辑也说得过去。再加上作为命浊的亲信,说不定还可以和大成位阶在一些场合下平起平坐。 话虽如此,以前的陆游巡却是没有那么地位崇高的感觉……不过也对,陆游巡是命浊暗部的夜游巡,虽然是亲信,但并不是公开的,表面上依旧只是一介日游巡而已。 “你要是想把信徒强化到大成位阶也是可以的,但那需要对方与你之间的相性高到足以承载你的力量才可以,否则你的力量反而会把对方烧死。”陆禅说,“如果建立起以你作为主神的宗教,那种人足以成为圣子、圣女……甚至都不一定需要真心信仰你,重要的是有这份承受你主动‘灌顶’的相性。 “而要是在完全覆盖对方的人格意识的基础上,你还可以将其变成自己的降临容器,也就是将其改造成自己的化身,或者说是‘应身’……在这种情况下,你甚至可以用那具身体发挥出自己作为大无常的力量。 “说不定现在复活过来的那个银月,也有在一定程度上参考过大无常的‘应身’能力吧。” 长安的身体原本有机会诞生出属于那具身体自己的意识,却由于银月的存在而失去了机会,或许这也是一种“完全覆盖”吧。 “你知道银月的事情?”我问。 “祝老先生跟我说的,他希望我能够帮忙调查到银月目前被应凌云关押在了人道司的哪个据点。”陆禅说,“不过,就算不来找我,相信结果也会很快出来。” 根据这三天时间里我听说到的消息,人道司如今已经成为了罗山最重视的敌人。 对,并不是最近才覆灭掉罗山两座支部基地的虚境,而是人道司。 起因就是戌狗。 就如同陆禅之前所说的那样,人道司在罗山三大患里是最特殊的,尽管幕后没有大无常坐镇,可是一旦他们奇迹般地实现了以技术性力量成就大无常的方法,立刻就会升为罗山史无前例的大敌——而在虚境袭击罗山支部基地的战场上,戌狗就表现出了大无常级别的力量。 戌狗曾经是人道司创造出来的大无常资格者——扶风在死亡之前就把这条情报传递给了法正,而法正则在暗地里蓄势待发,要把人道司的所有据点统统拔除。 同时,他把这件事情通过祝老先生转告给了我,希望我在最近跟他详谈。 他显然通过扶风基地在毁灭之前传递过来的情报知道了长安与银月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了我想要拯救长安的事情。 再加上之前法正带着剑非仙一起站在我这边的事情,看来真是又要欠下他人情了。 从卦天师以前评论法正的口气来看,法正虽然是大无常,但似乎是个政治意识很重的人物,连续欠下他的人情很难让我心情爽朗。 “那么,我要先去处理其他事情了。还得帮忙祝老先生那边发展你的势力呢。” 陆禅似乎是差不多把话说完了,便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旋即似乎想起来一件事情,补充道:“对了,以后你有空,也可以来多参与参与这边的事情啊。” “为什么?你都知道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才要统统代理给祝老先生。”我说。 “说是这么说,但如果你不多参与一些,与信徒之间的缘法就会出现问题。”陆禅说,“信徒必须对你怀有足够虔诚的信仰心才可以得到力量——如此形成的缘分固然无比强大,却像是风筝一样无比遥远,对于你的锚定效果也是既强大、又弱小,所以你也有必要主动拉近距离。” “我不是很理解,什么叫锚定效果既强大、又弱小?”我问。 “这件事情就和你的生死大事在你信徒心中的重要程度一样。”陆禅说,“你的死活对于信仰你的人们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当你出现生死危机之际,如果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你的性命,虔诚的信徒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不然这算什么虔诚? “可是另一方面,就算你死了,也不妨碍他们继续信仰你,甚至不会妨碍他们继续从你的报身之中得到力量。 “你的目的不是通过大量的信徒把自己锚定在怪异世界吗?但是即使你失去锚定,就此销声匿迹,他们也可以继续信仰你,并且继续通过信仰得到力量。 “因为这种缘分有着处于另一端的你是否存在并不重要的性质,所以绝对说不上是有多么健康,而在最关键的锚定你的效果上……虽然不能说是没有效果,或者效果很弱,但确实是存在着一些可以趁虚而入的、不可靠的地方。” 我想了想后说:“具体来说是哪里可以趁虚而入、哪里不可靠呢?” “呃,我应该怎么形容才好呢……”陆禅也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简单地说,在某些场合下,你的信徒、你的报身、你本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虚拟主播的粉丝、皮套、中之人之间的关系。” 我直接说:“对不起,你这么一形容,我更加听不懂了。” “唉,如果是祝拾肯定秒懂啊。以及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感觉祝老先生大概也听得懂。” 陆禅先是流露出惋惜之色,接着说:“也罢,反正这方面的漏洞,祝老先生貌似已经想好了怎么打补丁,以后有机会你问问他就是了。你先安心休息,我去忙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麻早好像还在疗养院的厨房那边继续忙着做吃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我原本想要打开电视机看看解闷,但是没有心情看下去,想来想去还是在脑海里面再次复盘起了自己与命浊之间的战斗,思索自己今后的进化空间。 力量上的进化果然还是没有苗头,只能先探索技术上的进化,也就是如何进一步地提升自己力量的密度。 我抬起手掌,火焰从掌上的空间处凭空涌现出来,然后像是被微型飓风卷入一样急速旋转收拢压缩。不计其数的火焰涌现了出来,不过一秒钟时间,便被压缩为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小火球。 这个小火球通体漆黑,表面时不时像是太阳喷发日珥一样迸出细小的火焰,而就连这个细小的火焰都呈现出了黑暗的颜色。 黑色与其他颜色都不相同。凡是颜色,都是因为反射了一定的可见光,进入眼睛之后经过视觉细胞处理,这才呈现出了色彩。而黑色则是吸收了所有的可见光才会体现出来的颜色,是无的体现。 对于不同的生物来说,可见光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在人类看来猫和狗是色盲一样,在有的动物看来,人类才是色盲。因此在人类看来是黑色的东西,可能在其他动物看来是反射出了其他颜色。而我以火元素拟态出来的眼睛,尽管平时的可见光范围和人类相同,不过只要我愿意,也可以用肉眼捕捉到人类无法捕捉到的红外线和紫外线。 而就算是在如今的我看来,这个小火球也是黑色的。这是因为它不止是没有放射出来任何光线,就连外界的光线都在与其接触之后被烧却,再也无法逃脱。 简直就像是黑洞,出现的瞬间使得所处的空间融化凹陷,放在我膝盖上的被子和四面八方的家具都被牵引,要向着这个世界之孔飞去。 “停下。” 随着我一句话发出,周围的柜子、桌椅、鱼缸等等物体才不约而同地停止移动。我继续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黑暗的小火球。 “日蚀”……不,为了防止过度影响周围,现在做出来的这个只能说是“微型日蚀”。 这是我目前掌握的威力最大的必杀技,通过简单粗暴地压缩自己的力量,甚至可以把命浊那样的老牌大无常打出轻伤。只要继续进化下去,说不定可以具备更加强大的威力,做到更进一步的事情。然而…… 这似乎不是我应该触碰的力量。 362 错误进化 燃烧是一种会发光发热的物理现象,而发光发热也是火焰的基本属性。由我的超能力所形成的火焰亦是如此。 不止是我所召唤出来的火焰是由我的精神所组成的,从中发散的光和热也是我精神的显化。对于热能记号的应用,以及过去借助光线入侵辰龙“传送门装甲”的战术,都是基于这个道理才可以实现。 而由于我把自己所有的法力都集中压缩到了一起去,由此形成的“日蚀”自然也就成为了不会向外流出光和热的造物。虽然本身依旧具备着就连时间和空间都可以破坏的高温,但是似乎正在脱离“火焰”的定义。 这种质的变化不禁令我想起来了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的一个讨论。 相较于太阳,地球是非常渺小的,因此即使动用地球上所有的水去浇太阳,也无法对太阳造成像样的损害。那么,如果在宇宙中存在着一大团与太阳同等质量的水,再将其移动过来抛向太阳,是否就能够将太阳熄灭了呢? 但凡是稍微有些天文物理常识的人,大概都会意识到这是个从前提开始就不成立的问题,宇宙中不可能存在一团与太阳同等质量的水。并不是说无法收集到那么多的水,而是假设真的有那么多的水聚集在一起,过于巨大的质量所形成的引力会将其向内部压缩。 压缩到一定地步,就会形成核聚变反应,这团过分巨大的水会“燃烧”起来。根本来不及抛向太阳,就会先成为另外一个太阳。 就好像过分巨大的法力单纯堆砌在一起就会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神异一样,自然界的物质单纯堆砌也会形成如此不可思议的质变。任何事情在做到极致以后就会呈现出来难以想象的面貌,而面对着那团质变之后的“水”,想必就连水师玄武也无法将其操纵起来了吧。因为那已经不再是他的水,而更加近似于我的火了。 眼下我所召唤的“日蚀”也呈现出了质变的面貌。 为了实现高密度而过分地追求力量的压缩,使其从“发光发热的火焰”,变成了“不发光不发热的黑暗”。这还是眼下的“微型日蚀”所具有的属性,如果换成上次与命浊战斗时放出来的“日蚀”,非但不发光不发热,如有必要,甚至还会从周围环境里面吸收光和热。这个性质不如说是处于和火焰相反的另一极。 虽然看上去还是黑色火焰的形态,但是继续往这个方向走下去的话,会更加偏离火焰的主旨。就好像水师玄武不可能操纵变成太阳的水一样,身为火焰能力者的我也不应该继续往这个方向行走。这个黑色火焰象征的,是一条错误进化的路线。 错误进化……听上去好像还有点帅气,说起来我小时候比起机械暴龙兽,也是更加喜欢丧尸暴龙兽的……而且黑色的火焰还很帅,我在中二时期的一大幻想就是操纵黑色的火焰和敌人战斗…… 不对不对,不能想歪了。总之,我必须重新审视自己力量的进化方向。在挖透自己所有潜力以后,我所必须面对的课题就变成了如何更好地操纵现有的力量。既然在这条进化路线上等待着自己的是无法操纵的力量,那么我就必须果决地改变航道。 “日蚀”本身依旧是非常强力的必杀技,倒是可以继续使用。 我先散去了“日蚀”,而看着消失在空中的黑色火焰,我想起来了小碗过去对我说过的事情。 据说在末日时代出现的灾之大魔,它的形象,便是一头浑身缠绕着黑色火焰的怪物。 而我在水师玄武和命浊的身体里面发现的火焰,却不是黑色火焰,而是与平时的我相同,在视觉上相当正常的橘色火焰。 我也从来都没有打听到宣明有过操纵黑色火焰的记录。神话传说中的宣明也是正儿八经的火神,而非操纵不祥黑色火焰的邪神。 在末日时代流传着灾之大魔的前身是宣明的说法,而象征着灾之大魔的黑色火焰,却是出现在了我的身上。莫非就像是过去我几次怀疑过的那样,灾之大魔的前身并不是宣明,而是我? 总不能灾之大魔其实是命浊,浑身缠绕黑色火焰是因为在未来被我拿“日蚀”点着了,然后因为死不掉,所以就只能被一直烧下去吧? 如果灾之大魔真的是我,那是否意味着未来的我就是在黑色火焰这条进化路线上继续走了下去?这其实是正确的进化路线? 有些想不明白。为了放松思绪,我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向上。 通过设置在麻早身体里的热能记号,我感知了一下她现在的状态。 此时的麻早正在疗养院的厨房里面做东西。是相当大型的厨房,里面还有其他人在忙碌,麻早自己找了个角落,拿着棒子在不锈钢盆里面用力搅拌蛋黄色的粘稠液体。也有人想要套近乎帮个忙,却被她用警觉的眼神逼退了。 暂时看不出来她在制作什么,似乎不是普通的家常菜。我决定将其当成未知的惊喜,等她之后拿出成品,然后先往其他方向感知了过去。 很多“声音”正在从四面八方涌入我的意识之中。 在其他人提及自己名字之际,大无常是可以感知到的。但是严格地说,并不是大无常具备专门感知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这一事情的能力,而是大无常的感知力强大到“就连名字被提到也可以感知”,本质上就和说鲨鱼的嗅觉灵敏到可以追踪数公里外的流血猎物一样。 即使有人在地球的另外一端念出我的名字,我也可以像是在同一个房间里一样听到。话虽如此,如果有很多人同时聊我,我也未必乐意用心去听。就好像初高中时期偶尔可以在教室里面从不同的方向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闲话,虽然我都可以听清楚,但对我来说都是背景噪音而已。 这三天时间我算是成为了罗山的大明星,到处都有在聊我的声音,主要是在讨论我是如何打败命浊的、命浊以后会如何报复我、我和宣明谁比较强云云。我非常喜欢听其他人吹捧我,可是时间长了难免厌倦,还会影响到正常的休息。 如果有人想要从这些背景噪音里面脱颖而出,或许需要使用一些仪式性手段以放大自己的声音,说不定这也是一些祭祀神明的仪式的主要用途吧。 或者,如果对方本身就有着强大的力量,甚至还对我怀有敌意或者恶意,想要调查我所在的地方,那么即使没有明着念出我的名字,也会被我本能地关注到——命浊过去或许就是这么注意到我的。 最近我也在观察罗山整体的运转。以我如今的感知力去观察罗山总部,就像是以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俯瞰棋盘一样。在大而化之的同时,我也可以选择深入其中,以微观的角度看到其中每一个人的工作状态。尽管也有部分地方布置了反探查结界,而且有很多专业工作让我看了我也看不懂,不过还是从氛围上把握到了一些大致的信息。 罗山总部基本上可以视为我过去进入过的扶风基地的露天放大版,是个集指挥、训练、医疗、生活等等功能为一体的综合要塞。只是与以治世主义为主的扶风基地不同,在这里聚集了很多不同山头的猎魔人,经常会发生摩擦和勾心斗角,在工作上也容易出现不合作和职能冲突,效率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连自己人都抱怨说是低下。 除去大量的猎魔人,也有着大量的探员在工作。看得出来大多数探员是被新安排到总部来工作的。面对强大的猎魔人群体,探员们显得低声下气。而很多由探员接手的工作,猎魔人都可以做得更好,毕竟后者可以在工作过程中使用法术,普通人在这里的存在看上去不是很有必要。 只不过,罗山总部似乎正在探索能够让普通人和猎魔人融洽共处的路线——确切地说,八成是只有治世主义在积极探索。 吸收大量的普通人到罗山总部来工作,估计是治世主义出的主意。只是在现阶段,这非但没有让双方变得和睦,反而愈发暴露出了猎魔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 探员群体分担了猎魔人群体的部分工作,却没有能力以猎魔人群体的效率将其完成。哪怕是不怎么讲究体力的电子工作,有的猎魔人也可以分身同时操纵数十台设备,有的则可以加速意识把一秒钟当成一百秒钟来用。 于是部分具备高级专业技能,有资格进入罗山总部工作的探员,就只能去做些扫垃圾拖地板的清洁工作。哪怕是这样,有的猎魔人居然还可以施展转眼间就把房间和走廊变得一干二净的清洁法术。 而在总部的有些地方,还存在着能够长时间自动运转并承担体力劳动,甚至是处理简单的脑力工作的机关人偶。听一些猎魔人的议论,这种东西似乎是可以低成本量产的,只是上头暂时还没有下达普及化的指示而已。 似乎有的机关人偶还可以承担复杂的脑力工作,只需要把普通人的灵魂抽出,当成芯片一样的东西囚禁在机关人偶的内部就可以了。这样的机关人偶不需要休息和睡眠,也不需要吃饭和排泄,绝对服从命令,甚至可以像是蜂群一样集体协作,能够持续工作到损坏,坏了就换下一台。 不过这种工具的生产目前被治世主义所禁止,也不知道在暗地里是否有人还在继续生产。 原本我还不太能够想象由猎魔人群体所主导的文明会是什么样,现在的我似乎逐渐可以朦朦胧胧地看到那样的未来情景了。 我在这些猎魔人和探员都无法感知到的“观众席”上,像是看着电影屏幕一样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慢慢地,我感知到了另外的东西。在这片无形的“观众席”上,似乎走进来了另外一个人。他在我的身边静静落座,和我一起默默地看着远处发生的种种。 我转过头看了来者一眼——这只是一种形容,现实中的我只是坐在疗养院的床上而已。但是在那片想象中的“观众席”上,我似乎真的看清楚了来者的真容。 “在看到这些之后,你有什么感想吗?”法正问。 363 幕后黑手 在像是电影院观众席一样的昏暗地带,法正仿佛理所当然一样出现,并且坐到了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看着播放罗山总部众生百态的大荧幕。 这里只是我在自己脑海里面想象出来的空间,这个法正却不是我想象出来的。他多半也是在罗山总部的某处默默观看着罗山总部的变化,因为我们在不约而同地做相同的事,所以产生了类似于心电感应一样的现象。这里在我看来是电影院观众席,在他看来却可能是另外一番景象,也有可能什么景象都不是,他只是普通地向我建立起了心灵通话而已。 “感想……”我想了想后说,“我感觉总部的猎魔人和探员之间,相处得不是特别融洽。” “准确地说,是‘格格不入’吧。”法正说,“在总部大量引入探员承担部分工作这件事情,是我提出并实施的。 “治世主义的目标就是实现猎魔人和普通群众之间的和睦相处,如果连罗山内部都做不到,就更加无法将其推广到全社会了。所以我想要先在总部尝试看看。 “而结果就如你所见……尽管我也不是没有计算到这个结果,不过实际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期望落空的心情。” 既然都计算到这个结果了,那么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实施吧,更加没有必要怀有什么期望了。虽然我产生了这个念头,但其实并不是无法理解法正的动机。 很多猎魔人之所以轻视普通人,就是因为普通人弱小,能够做到的事情也远不如自己多。然而在某些时候,猎魔人与猎魔人之间的差距,甚至比起猎魔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还要巨大。因此强大的猎魔人也会轻视普通的猎魔人。 而如果是到达大无常领域,再回头去看成住坏空等级体系下的猎魔人,甚至会觉得这些人与凡人之间没什么差别,只有到了大成位阶才值得多看一眼,但是大成位阶才只有多少个呢? 看着猎魔人群体在那里说着“自己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有多大”云云,根本无法在我心里掀起任何波澜,继而也让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不止是治世主义,超凡主义所描绘的未来世界观,也似乎在哪里存在着致命性的破绽。 而既然我会觉得猎魔人群体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法正多半也会有相同的感受,因此即使在理性上明白将两者放在一起无法融洽,却还是在这种“反正你们也没什么差别”的情绪驱使之下,姑且先放在一起试试看。 “不过失败也不是毫无益处。不像是这么实践一次,就连具体问题都没有办法总结起来。之后就以克服这些问题为阶段性目标吧。” 法正似乎还是找到了积极的方向,然后进入了正题:“庄成,我看你的状态好像已经恢复了不少,接下来我想要和你谈一些正事,你方便吗?” “我也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谈谈。”我说。 “那么就先从你的事情开始。”法正说,“你想要跟我谈的,是人道司的事情,对吧? “你的朋友祝长安是狐妖银月的应身,也是应凌云复活银月所必需的活祭品,而你则想要拯救他。既然他现在不在你那里,那就肯定是在应凌云那里了。 “扶风过去给我提交过关于你的报告,结合你迄今为止的言行举止和做过的重要判断来分析,你这个人虽然具备社会常识,但是严重缺乏道德感和伦理操守,也不在乎世俗利益,甚至会在激情驱使之下做出严重违背自己利益、甚至是违背自己性命安全的事情…… “然而,你对于感情格外重视。像你这么无法无天的狂人居然可以在普通社会安分守己地生活到今天,多半也有顾及到自己朋友看法的因素。因此当朋友出现危机之际,你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我说的没错吗?” “既然你都了解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我就直说了。”我说,“我想要知道他现在被关押在了人道司的哪处据点,那个地方又具体在什么位置。” “可以,我会帮你。”法正毫不犹豫地说,“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现在这个应身银月已经作为复活真正银月的活祭品,被应凌云给杀死了。” “长安还活着,我可以确定。”我笃定地说。 留在银月身体里的热能记号还在。我只是无法通过这个热能记号传送到银月所在的人道司据点而已,却还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握到她目前的状态的。 我可以依稀感知到她的灵魂正在处于修复之中。大概就和我判断的一样,应凌云不会拿灵魂处于残破状态下的银月去充当活祭品,因为这个状态下的银月无法胜任活祭品的位置。 反过来说,一旦银月被治好,那就是她的死期了。 银月当然可以选择战斗或者逃跑,然而应凌云可以操纵神印碎片之力,在他的主场,纵然是银月也无法说逃跑就逃跑,战斗的胜算就更加低下了。 “既然你坚持,我也不会多说。在剿灭战斗正式打响的前夕,我会通知你的。”法正说,“这对我来说也是举手之劳。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彻查人道司所有据点,并且将其统统拔除。” “是因为虚境使徒戌狗的存在吗?你是认为因为人道司孵化出了新的大无常,所以必须将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我问。 “不……戌狗并不重要。” 法正居然对于戌狗表现得漠不关心,他摇了摇头打断话语,然后说:“我本来就觉得现在这个人道司很碍眼,戌狗的出现只是推动了下我的决心而已。即使没有戌狗,我也会在不久后把人道司消灭掉。” 我诧异地问:“人道司孵化出了新的大无常……这件事情居然不重要吗?” “罗山之所以重视人道司,是因为他们有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以技术性手段探索出稳定成就大无常的方法。因此一旦人道司孵化出了第一个大无常,罗山必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消灭……你是这么想的吧?先姑且不论其他,戌狗可不能算是人道司的成功案例啊。”法正说,“那是靠着神印碎片的力量成就的大无常,而不是靠着人类的智慧之力成就出来的。作为个体尽管强力,却不足以成为罗山史无前例之大敌出现的信号。” “你知道戌狗是靠着神印碎片成为的大无常?”我问。 “我当然知道。”法正淡淡地说。 对了,差点忘记了,扶风从高级研究员那里听说过戌狗的身体里被植入了“黑色玉石”,多半也把这个信息报告给了法正。而法正本来就在暗中收集神印碎片,在扶风基地里面就有一枚神印碎片,当然知道神印碎片长什么样子…… 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却不想法正突然话锋一转,爆出来一个惊天秘闻:“因为人道司就是我扶植起来的组织啊。” “——什么?”我惊了。 人道司的理念,是创造出足以与猎魔人匹敌的超级战士,借此推翻罗山未来的统治;而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希望创造出猎魔人群体服从于凡人社会管理的秩序。 而罗山则截然相反,是希望建立起以猎魔人群体为主的社会秩序。 这两个势力分明是从根子上就互相冲突的,而法正居然是扶持人道司的幕后黑手?怎么可能?为什么? 等等……我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法正这样的大无常是超脱于罗山之上的,因此罗山的理念也不足以规制他。如果说在法正看来,罗山只是一个工具而已,那么人道司也不过是另外一个工具罢了。 就好像我和法正看待罗山的猎魔人群体和探员群体会感觉没什么差别一样。代表着猎魔人群体的罗山,和代表着凡人群体的人道司,在法正看来,又能够有什么差别呢? “其实我觉得让普通人管理猎魔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法正说,“只不过猎魔人确实是在各方面都强于普通人,所以我认为让猎魔人领导普通人比较合理。 “话虽如此,我的想法也不见得就是完美无缺,人道司就是我对于另外一个方向的初步尝试。如果人道司能够证明以普通人为主的模式对于人类文明更好,我也不介意在未来融入这个秩序,成为其中的一员。” 364 法正1 原本人道司是罗山三大患里唯一一个幕后没有大无常的组织,这下倒是好,人道司幕后真的有个大无常,而且还是罗山的大无常。 这个大无常甚至对人道司的理念还挺支持的。 “那么……应凌云呢?他也是你的手下?”我问。 “不,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法正摇头,“首先我要澄清一点,我没有把人道司视为自己属下组织的意思,人道司绝大多数高层也不知道是我在幕后提供大量支援。因为我希望这个组织可以独立发展,并不打算将其变成自己的提线傀儡。不如说,万一人道司真的变成了看我意思行动的提线傀儡,反倒是我的失败了。 “再者,人道司是以反抗罗山未来暴政为原动力的组织,如果这个组织的后台是罗山的大无常,会对其信念产生巨大动摇。就算是出于这个理由,我也有必要把自己深深隐藏在幕后,哪怕是其领导者也不应该知晓我的存在。 “但是如果完全没人知道我,我这边想要提供支援也会很不方便,所以姑且还是让少数两三个人知晓了我的存在,其中之一就是应凌云……他同时也是我花费心血最多的扶植对象,没有之一。” 我疑惑地说:“应凌云的目的,是借助人道司的力量,复活自己的爱人大妖银月……他完全就是出于私欲行动的吧,为什么你会选择他?” “我发现他的真实目的是之后的事情。最初的他有着很多令我无法挪开目光的优秀之处。”法正叹息,“过去的应凌云是大义灭亲、以凡人之身击杀大妖银月的传奇英雄,在罗山亦是声名远扬,纵使是瞧不起普通人的超凡主义者也要承认应凌云的非凡。 “他有着实现巨大奇迹的功绩,也有着领导他人的能力和经验,对于怪异世界也有着独到而又深入的认知。虽然还有着其他的缺陷,但是说到要率领凡人反抗罗山,我很难想到除了他以外的有力候选人。像他这么适合人道司理念的人才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而实际上,他也真是做出来了太多超出我预想的成绩。虽说是利用了神印碎片,可是居然能够借此孵化出新的大无常,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要知道就连我对于神印碎片的研究都远远没有到达那一步。” 听到这里,我忽然产生了联想,问:“难不成……把神印碎片提供给应凌云的人,是你?” 应凌云有着不止一枚神印碎片,而神印碎片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东西。至少在罗山的大无常们也在积极收集神印碎片的环境下,应凌云想要比起大无常们更快一步找到无主的神印碎片是非常困难的。 法正痛快地承认了:“就是我。” “那么心之种的源头呢?”我问,“也是你?” “不是。”法正说,“我想,心之种的源头应该也不是罗山的任何一个大无常。那恐怕是来自于桃源乡主。应凌云不止是没有把人道司自己的技术真正发展起来,还瞒着所有人与其他大无常搭上了线。” “这不是更加偏离了人道司应有的理念吗?”我说,“不光是应凌云,还有人道司本身也……” “这就是我想要消灭掉现在的人道司的最大理由。”法正怒其不争地说,“仅仅是借助神印碎片的力量孵化出新的大无常倒是没什么,虽然神印碎片是不可再生的外力,但能够将其利用起来也不得不说是门了不起的本事。 “最关键的地方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令我无法容忍。我以为在罗山的压力之下,他们会爆发出来强而有力的生命力和众志成城的意志力,结果他们却是如此的腐朽和懦弱。身居高位之人只想着强化和巩固自己的地位,应凌云也是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统统发挥到了错误的方向,堕落腐败之风弥漫到了骨子里。 “如果他们真是走堂堂大道,行公义之举,就连戌狗那个实验体都未尝不可以试着感化,使其留在人道司里自愿贡献出来自己的一份力量,而如今又如何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将现在这个人道司推平,为新的‘人道司’腾出位置,说不定下次出现的,就会是真正团结一致,以人民福祉为追求的理想的人道司了。” 原来你还想着“下次”啊?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我的敌人不是人道司,仅仅是应凌云而已。 法正接着发出了不知所谓的感叹:“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我想要扶植谁,这个人就会莫名其妙地失去控制。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庄成,你应该是不会变成这样的吧?”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被你扶植起来的。 “既然你一直在幕后扶植人道司,那么也应该知道人道司所有据点的位置吧?”我问。 “基本上都知道,除了总据点。”法正说,“确切地说,总据点的位置我本来也是知道的,但是就在最近,应凌云把总据点转移到了未知的空间内部。我想,你要找的应身银月就在那里面。 “然而那个地方就连以我的力量都无法侵入其中。恐怕那是以神印碎片之力形成的异空间,否则没有连我都进不去的道理。如果至少能够找到一条破绽,情况估计就会大不一样了。” “破绽……”我思考,“银月身上有着我的热能记号,我可以通过与其之间的连接,穿透异空间的些许防壁,模模糊糊地感知到银月的状态……这是否可以成为你想要的破绽呢?” “还有这事?可以把这个连接同步给我吗?”法正问。 “试试看。” 在想象的电影院观众席上,我对着坐在旁边的法正伸出了手。他与我握了握手,然后收回,微微沉吟。 他应该是通过一些手段,短暂地感知到了我能够感知到的事物。 “……看来你也有着神印碎片啊,是从人道司旧据点那里得到的?能够些微穿透神印碎片之力形成的异空间,是因为也在无形间借助到了神印碎片之力吗?”法正若有所思地说,“你提供的这条连接是有用的。既然人道司总据点所处的异空间存在着现成的破绽,那么接下来只要使用我这边的神印碎片,应该就可以强行将其大门轰开了。 “只不过这需要一些准备时间,我会尽快处理。你在此期间也抓紧时间恢复吧。 “为了应对我们的剿灭,应凌云必定会集中人道司所有的资源,再加上他如今所拥有的神印碎片,里面不知道会又酝酿出来何种事物,恐怕一个大无常都未必可以攻下有他坐镇的总据点。 “毕竟他都靠着神印碎片孵化出了一个大无常级战力了,而据我所知,他手上至少还有两枚神印碎片,应该视为他还可以再拿出来两个大无常级战力比较好。当然,就凭那种速成的大无常级战力,我并不认为能够与真正的大无常相提并论,不过凡事都要稳妥起见。 “所以除了你和我,到时候我还会再邀请两个大无常参与作战。” 要不是有着宣明之火,就连我都完全不是命浊的对手,更加不要说是靠着神印碎片之力速成的大无常级战力了,我认为法正的分析和保险态度都是正确的。 就算是这样,一想到人道司现在居然可能掌握了至少两个大无常级战力,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多少带点离谱。 这可是相当于创造出来两尊神明了啊,很多魔幻故事里反派组织的毕生追求也不过是搞出来一尊人造神明什么的。 “那么,你的事情应该到这里就说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我的事情了。”法正说,“我希望你能够正式加入罗山,与我们治世主义站到一起。” 这个刚刚还在聊自己是怎么在幕后扶植罗山心腹大患人道司的人,这会儿居然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我们治世主义”,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他厚脸皮了。他看上去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槽点。 “你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强加什么任务,只要回头对外宣称自己是为治世主义站台的大无常,平时表现得像个治世主义者一样就可以了。”法正补充,“剑非仙平时就是如此。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治世主义者,对于治世主义思想也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和我关系比较好,所以才会和我共进退罢了。 “你的交友关系似乎也是治世主义色彩占据多数,就算我不说,你也不会做出让朋友不快的行动吧。这对你来说应该并不是多么辛苦的事情才对。” 我也承认:“我毕竟是欠了你人情,既然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这么说定了。”法正心情大好,“对了,既然是正式加入了罗山,那么要不要给自己取个代号呢?” “必须要有代号吗?”我问。 “只是个传统而已,真名也可以,比如说柳树影就是真名上阵的。不过很多人都喜欢代号。”法正看着我,“你的话,我想想……我看你与命浊战斗的时候,虽然当时是夜晚,但是散播的火海把所处地域照射得宛如白昼。而说到火焰的极致象征,那就是太阳…… “你觉得‘黎明’这个代号如何呢?” “这个代号感觉有股说不出来的讨厌。”我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既然用真名也可以,那么就用真名吧。” 换成初中时期我还会认真想个标新立异的代号,但是在大多数人都用代号的地方,我觉得用真名也别具风味。 再者,要是在出道以前就想好代号倒还好说,我现在都已经以庄成这个名字闻名于世了,事到如今再突然让别人换个方式称呼自己,感觉也有些多此一举。 法正好像还不死心:“真的不起个代号吗?听别人叫自己代号或许一开始会不适应,但是时间久了就习惯了。‘黎明’不行的话,还可以想个别的,比如说……” “就用真名吧。”我坚持。 “哦……那也行吧。” 不知为何,他好像还挺遗憾的。 365 法正2 如此一来,为治世主义站台的大无常的数量就上升到了三个,与有着四个大无常的超凡主义相比较,差距也不算是那么大了。 只不过真正为治世主义着想的,似乎就只有法正,我和剑非仙都像是来凑热闹的。 念及此处,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没有法正,治世主义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无法在罗山存活下去,甚至是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因为卦天师有说过,“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其实是从法正那里开始的话术。 也就是说,“治世主义”这个概念很可能是被法正创造出来的,就连“超凡主义”这个词语,在最初的阶段或许也只是作为与“治世主义”对立的概念而被法正所创造,然后被卦天师他们挪用了过去。 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听上去也确实不像是与政治一词无缘的大无常会玩弄的词语,除非正好有个政治意识较为强烈的特殊大无常,他先在一众大无常里面开了这个头。 如今在罗山发生的,与其说是两种不同思想的对立,不如说是在本来应该只有一种思想(也就是超凡主义思想)的组织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异见者,然后这个异见者靠着自己的人望和领导力,硬生生地制造出了内部对立的局面。 那么,法正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是否有着更深层次的动机? 我想,他之所以会对我坦白自己就是人道司幕后黑手,应该是为了向我展示自己的诚意。他很清楚在我面前摆出诚恳姿态可以更好地拉拢我,而我的确就是吃这么一套。既然如此,我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再多问几句。想必他也不会介意朝我透露更多。 于是我就把自己的疑惑全部说了出来,而法正则愣怔了下,然后露出了些许踌躇的表情。 “你问我为什么要建立起治世主义……”他说,“这件事情就是告诉你也无妨。实际上,我也告诉了剑非仙,不对你说的话确实不太公平。 “但是你未必会相信我说出来的理由。很多人都把我当成了老谋深算的黑心角色,甚至把我当成了在幕后操纵无数计划的阴谋家。我也不否认那些传闻,因为我在私底下的确有着很多阴谋盘算。站在你的角度,我多半也是无法相信这种黑心人居然是怀揣着那样的理由。” 我说:“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对于几乎无所不能的大无常来说,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愿望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绝大多数事物都可以在三言两语之间获取。 权力、财富、美色、名声、健康、寿命……下至草民,上至皇帝,从古至今人类所追求的那些或有形或无形的美好事物,大无常都是唾手可得,有时候对方甚至会自己送上门来。 也就是命浊才会受到特殊理由困扰,不得不纠结健康和寿命,最近还不小心被我搞得丢了名声,他那是特殊案例,而法正显然不属于这类。 当法正这类人要回答自己想要追求什么的时候,答案多半不会是普通人能够想象到的东西。 虽然做好了以上这些心理准备,但是法正的回答依旧超出了我一切的预料。 “我想要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好人,真心向我道谢。”法正淡淡地说。 我一时间差点没有听懂这句话,而在听懂之后,也是真的就如同他所说,很难相信他的理由就仅仅是这样。 “——就这样?”我问,“为什么?” “没别的理由,就是因为想做。”法正说,“我从小就很喜欢别人感谢我,所以我会努力地去做好事,为的就是在事后可以得到对方的一声谢谢。 “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别的爱好。想要权力、想要财富、想要美色、想要名声……而在我的力量一步步上升、那些欲望统统得到满足之后,我也就不再执着于那些了。 “惟独这个最开端的欲望,我一直都厌倦不了,所以现在的我基本上只为了这个而行动。 “可能这个欲望也有点接近于对于名声的追求吧,不过我也不是那么想要被世间热烈赞美,也不是想要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只要那些被我帮助过的人,在自己今后的人生里可以有那么一次两次,偶然间想起来自己曾经被我帮助过,愿意为此而露出笑容,这样便足够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唯一的报酬。 “我不需要在历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也不需要被人传颂、名扬天下……其他的我什么都不需要。” 说着,他的声音里面似乎多出了些许情绪,“很多人都觉得我难以理解,但是……这真的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可能确实不太好理解。”我说。 “真的如此吗?庄成,你肯定也有被人道谢过,心里肯定也有为此而欢喜、想要再次得到感谢的时候吧。”法正说,“而且,你应该也有着自己的追求才对。我能够从你的身上感受到和我类似的气味。 “你并不是单纯被局势推动才走到今天的,而是有着明确的意志力。虽然我不知道你追求的具体是什么,但那应该也是在常人看来难以理解的欲望。 “可是,庄成,在你心里燃烧的,真的是什么非常艰涩难懂的欲望吗?” 他的话语的确触动到了我。 是的,虽然身边的朋友,比如说长安和祝拾都偶尔会对于我对冒险的向往而表达出无法理解的感想,更多的人则索性把我定义为怪咖和狂人,但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内心有多么脱离常规。 说到底,我只是想要投身到像是魔幻故事一样精彩纷呈的冒险之中而已。这应该是每个人都产生过的想法,大多数人肯定都躺在床上幻想过自己经历不可思议的冒险,不止一次地在这种幻想的陪伴下逐渐入眠。催促我行动的不过是这么幼稚的,任何人都必定可以共情的简单想法而已。 我之所以会行动起来,并不是基于某些艰深复杂的背景和缘由。即使别人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只能说“没别的理由,就是因为想做”。 或许法正和我是同一类人。 逐渐地,我接受了法正的理由,然后意识到了更加深层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也是你拉拢别人的手段吗?”我说,“‘晓之以理’之后,就是‘动之以情’?” “没错。”法正坦然地点头了,“不过,我说的那些也都是真心话。” 就是因为是真心话,所以才有效。搞不好我是又被人拿自己的招式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话说到这里便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又简单聊了几句话,然后法正做了收尾:“那么,我接下来要先去准备攻打人道司的事情了,你继续休息吧。” “下次见。”我说。 随着自己的感知力从罗山总部全域撤回来,我想象中的电影院观众席场景也跟着像是溶解的水墨画一样消失。呈现在我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回了疗养院的房间。 我在心里消化着法正之前说出来的那些话语,片刻后,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可以感知到站在门外的是麻早,随着我给出回应,门被麻早用身体慢慢推开。她双手小心地端着盘子,走到了我的床边。 盘子上面装着的就是她想要做给我吃的东西。我好奇地看了看,发现那是个热腾腾的小蛋糕。柔软蓬松,像是布丁一样微微摇晃,表面撒了很多白砂糖,散发出芬芳的气味。 可能是在制作过程中出了一些小意外,这个小蛋糕的形状很不规整,看上去歪歪扭扭的。 麻早赧然地说:“我忘记问你喜欢吃什么了,所以就做了这个。” “……这个是什么?”我问。 “我只是勉强记得做法,不记得名字叫什么,不过厨师说这个叫蛋奶酥。”她说。 说实话,我现在很吃惊。 我对于她的期望值就只有不要做出什么黑暗料理就可以了的程度。因为我对于麻早过去生活的刻板印象是“这个虫子其实是可以吃的,掐掉头以后吃起来味道像是鸡肉”云云,所以就算她做出来的是丝毫不讲究味道和口感的食物也没关系,卖相糟糕一些也可以接受,万万没想到她会端出来这种正儿八经的甜品。 我接过了盘子和叉子,然后用钝钝的叉子边缘切下来一小块松软的蛋糕,将其插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居然是麻早做出来的?我印象中的麻早和这块松松软软的热蛋糕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末日时代也有蛋糕吗?”我好奇。 “不……没有。” 麻早看着这个蛋奶酥的目光也有些疑惑,她说:“至少在我的记忆里面是没有的。但是在看到那些食材的时候,不知为何脑海里面突然浮现出了做法,身体好像也有点印象,有些动作也是很自然就做了出来。” 366 麻早的父母1 说不定在末日时代的某些地方仍然是有条件做出这种精致甜品的。 比如说麻早以前提到过的福音院,据说那是末日时代唯一可以说是大型势力的组织,而麻早曾经就是其中的一员。或许在那里就有着相对于其他贫瘠地方更加丰富的资源和技术,能够相对轻松地拿出鸡蛋、牛奶、面粉、砂糖等等食材。 也有另外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麻早制作蛋奶酥的知识并不是来自于末日时代,而是来自于“原本的麻早”——也就是麻早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或者如果说麻早是从现代世界灵魂穿越到末日时代、再穿越回来的,这个知识就是来自于“在穿越到末日时代之前的麻早”,这种情况下麻早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我和麻早交流了几句,尝试分析,然而在麻早不记得过往一切的条件下,实在是难以深挖。 既然讨论不出来结果,我就只好先把注意力集中到试吃上。麻早满脸提心吊胆地看着我,似乎是生怕我给出不好的反馈。 在她忐忑不安的目光下,我把切下来的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是刚出炉热腾腾的蛋糕口感,虽然以前没有特地吃过蛋奶酥,但这应该是成功的产品。松软香甜,入口即化,有着浓郁的奶香味。 或许因为这是麻早亲手做给我的蛋糕,所以还在心理上额外加分。这家疗养院负责三餐的都是最顶级的厨师,做出来的料理在兼顾营养之余还非常美味,然而这三天时间里我吃到的料理都比不上现在我所品尝到的。 我想要立刻夸奖麻早,可是看着她眼巴巴注视着我的模样,我忍不住放缓咀嚼的速度,故意慢慢咀嚼,多看了一会儿她紧张兮兮的表情,这才慢吞吞地咽了下去,然后很认真地给出了评价。 “非常好吃。”我说。 她松了一大口气,然后露出了笑容。 “那么,以后我还做给你吃!”她高高兴兴地说。 “我期待着。” 我一边回应,一边又吃了口蛋糕。 她似乎按耐不住喜悦,从凳子上跳下来,在房间里面走动起来,频频地看向我吃蛋糕的动作。看着她这样,我便把她喊到床前来,用叉子插起一小块蛋糕伸向她。 她理解了我的意图,脸色微微发红,却没有抗拒。然后双手撑着床沿,把头伸过来,像是接受喂食的小动物一样叼下这一小块蛋糕,用嘴唇抿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她细细咀嚼之后将其咽下,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像是在想象着什么。 “……如果也可以让小碗吃到就好了。”她说。 “小碗没有吃过蛋糕吗?”我问。 “在那里就连砂糖都找不到啊。”她说。 “那么,就先给祝拾吃吧,正好她在往我们这边走过来。”我说。 出于保险起见,祝拾和祝老先生,就连陆禅的身体里面最近都被我设置了热能记号。就算命浊已经承诺自己不会再对我身边的人出手,并且我也有着制裁命浊的手段,可是防人之心不能无。至少在身处于罗山总部,与命浊之间的距离在物理上很近的情况下,这种程度的安全措施还是要做好的。 因此祝拾一进入疗养院,我便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话音刚落,祝拾就拿着个黄色文件袋推门而入,笑着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聊到了我?” “麻早做了蛋奶酥,你要吃吗?”我问。 祝拾看了一眼我手上端着的盘子,大惊失色道:“啊?麻早居然会做蛋奶酥?像是麻早这样的末日生存系少女不是应该最多只会用水煮煮菜或者用火烤烤肉吗!这么精致的小点心就连我都不会做!” 我回忆起来了以前长安和我在一起闲聊时,好像有提到过一些关于祝拾做饭的话题,便有意深入了这个话题:“那么你擅长做些什么呢?顺带一提,一般的家常菜我都会做。” “我……那个……”祝拾干笑,“那个什么……不是有句话是那么说的吗,女性的价值,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家务和厨房……” “你家务也不行吗?”我问。 “对了对了,我现在过来,是为了跟你说一下爷爷这三天的成果……”祝拾似乎是想要转移话题。 “那个的话,陆禅已经跟我报告过了。”我指了指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资料。 祝拾恨恨地念道:“陆禅!” 我也没有真的想要捉弄她,便主动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方向,把自己与法正之前聊到的正事内容告诉给了她。主要是关于自己答应法正今后会和治世主义站到一起,以及不久后自己要和法正一起攻入人道司的事情。这些事情本来就是要跟祝拾他们通气的,我也拜托祝拾要转告给祝老先生和陆禅。 知道我加入治世主义,祝拾露出了高兴的表情。虽然她也不喜欢那些政治话题,但是治世主义的思想和她善良正义的性情不谋而合,她肯定也会希望我能够和她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以前无论我说多少遍会在她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毕竟都只是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提出想法,现在则大不相同了。 “我也想要参与攻打人道司的作战。”祝拾说,“再过三天,我应该就可以把力量提升到大成位阶了……虽说并不是我真的变强到了大成位阶,仅仅是可以让铸阎摩剑解放出大成位阶的力量而已。” “现在的你相较于三天前,应该也可以解放出铸阎摩剑更多的力量吧?”我问,“对于力量的控制没问题吗?” 现在的我因为在研究如何提升自己力量的密度,所以对于力量的操纵这个问题格外在意。 仔细想来,就算祝拾靠着铸阎摩剑解放出大无常级的力量,那毕竟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操纵起来肯定非常困难。如果到时候好不容易掌握大无常之力,却像我一样无法顺利操纵,也是很难和其他大无常“同台竞技”的。 “问题肯定是有的。”祝拾说,“严格地说,真正在操纵铸阎摩剑力量的,并不是我,而是铸阎摩剑本身。某种意义上,这把剑就像是有着很多按键的遥控器,只要按下对应的按键,力量的移动、压缩、变化,都会在剑自带的功能之下自动完成,我只是指引一个大方向而已。 “但就算是再怎么方便的遥控器,按键的数量和组合也都是有限的。即使未来我真的解放出了铸阎摩剑的大无常之力,也无法像是真正的大无常一样变化莫测、无所不能。就拿最明显的一点来说,我无法像是你一样拥有法天象地之力,也无法施展言灵之力号令自然。 “最多只是在战斗力方面可以匹敌大无常……而且由于缺乏变化,大多数大无常在战斗中具备的可能性,我也都是不具备的。不过,因为铸阎摩剑所拥有的是司掌金与杀伐的西方白虎之力,所以至少在最直接的杀伤力方面,应该不会落后于人吧。” 说着,祝拾思考了下,然后做出了总结:“简单地说,就好像很多战斗漫画里面正反双方的人员都会使用这样那样的法术和特殊能力,而主人公从头到尾却只会月牙天冲那样,依靠铸阎摩剑的话以后就只能不断月牙天冲了。” 这下我听懂了。 “不过,三天之后的你最多是大成位阶的战力,最好还是不要参与人道司总据点的战役比较好。”我说,“那里面可能有至少两个具备大无常级战力的敌人。” 祝拾震惊了。 “什么时候人道司也有大无常级战力了?还两个?还至少?”她吐槽,“大无常级战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我勒个战力膨胀啊……” “你也会在不久后成为大无常级战力。”我提醒。 她愣怔了下,再次感叹:“我勒个战力膨胀啊……” 麻早坐在凳子上旁听着我们的对话,说不定是联想到了自己,变得有点闷闷不乐。 她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无法和我在正面战场上并肩作战的遗憾。虽然我是希望麻早能够永远待在安全的大后方,但是心中未尝没有想要和她并肩作战,托付彼此性命的幻想。 我既想要以一己之力保护她,把一切危险波浪抗击在外,又想要与她共赴沙场,同甘共苦,一起绞尽脑汁地克服生死绝境。虽然在一些思想守旧传统的人看来或许无法理解,但后者对我来说同样具有一种充满致命吸引力的浪漫。 可是想要得到大无常级力量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祝拾有着自祝壹那代起传承至今的家传宝剑铸阎摩剑,麻早又有什么呢?大无常级力量不会简简单单就出现,更加不会凭空出现。 祝拾似乎也注意到了麻早的情绪低下,便把话题引到其他方向,我也跟着配合。 而在几句话之后,祝拾又看了一眼麻早,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黄色文件袋,忽然说:“庄成,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一下……单独跟你说。” “单独?” 我重复,而麻早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在祝拾点头之后,我看向了麻早,而麻早则乖乖地点了点头,下了凳子,然后暂时离开了这个房间。 “那么……你是打算跟我说什么事情呢?还要特地把麻早给支走……”我疑惑地问,“是就连麻早都不能听的话题吗?” “正因为是麻早,所以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让她听到。”祝拾说。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我问。 祝拾微微一顿,然后说:“是关于麻早父母的事情。” 367 麻早的父母2 麻早父母? 我一时间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两个不可能被组合到一起去的词语,比如说鸡蛋的翅膀、鲤鱼的手脚、蜗牛的鳞片——或者麻早的父母。 当然,我不是说麻早就该是从石头里面生出来的。既然麻早也是人类,那就必定有着父亲和母亲。只是,因为她是从末日时代穿越来的,并且一直以来过着孤身一人的生活,身边最多再加上一个小碗,所以我就默认她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父母,甚至就连她自己大概都忘记了父母的脸和名字。 在这种前提下,祝拾突然要跟我聊麻早父母的事情,真是打了个我一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她会跟我提起来这种事情?麻早的父母又不是这个时代……等等。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把某个相当重要的事情遗忘到了现在。 对了,麻早并不是肉体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她是灵魂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原本就有她的身体,而她的身体有着自己的社会身份。在麻早穿越过来之前,这具身体一直都沉睡在咸水市的某处部队医院里。祝拾的母亲祝玖过去也是被安排在那家医院里面的。 既然是住在医院里面,肯定就有人给她办理入院手续、支付住院费用,虽然这具身体的大脑并未给麻早主动提供过任何有用记忆,但是麻早不知道,并不意味着这具身体所拥有的社会关系不存在。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这个时代的麻早,必然有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同学等等社会关系对象,而不是一具凭空出现,专门为了让麻早来到这个时代而准备好的身体。 我还真是有够粗心,或者,可能是我过度重视麻早的末日来客身份以及扫把星体质,而对于“曾经可能过着平凡生活的麻早”视而不见。直到今天,在祝拾的提醒之下,才终于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 “你居然是真的没有想过啊,庄师兄……” 祝拾似乎是从我的反应里面窥探出了真相,她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你是从一开始就想到这个问题的吗?”我问。 “那是当然。”祝拾把手里的黄色文件袋递给了我。 我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些资料,记录着这个时代的麻早的家庭情况。 这个时代的麻早并不是出身于猎魔人家庭,与怪异世界基本上没有丝毫牵扯。父亲是咸水市建筑公司的中层领导,母亲经营着一家面包店,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女儿在三年前,也就是在十岁那年突然得了失魂症,从此一睡不醒。 这对父母非常疼爱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们并不知道失魂症,和院方一样将其当成了某种未知的脑部疾病。三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唤醒女儿的希望。 而在我所认识的麻早穿越到这个时代,并且从部队医院里面消失之后,这对父母便陷入了急切之中,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女儿。不久后祝拾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并且向祝老先生反映,他们找到了这对父母,使用精神法术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女儿已经被找回,如今正在专门研究失魂症的国家机构之中接受最前沿技术的治疗。 “虽然利用精神法术的力量让他们无法见到自己的女儿,在某些方面是真的不太好,但当时确实不是带着麻早和他们见面的好时机。”祝拾说,“且不说麻早对于自己在这个时代拥有父母这件事情毫无认知,当时的她正处于罗山暗面势力觊觎的漩涡之中,自身更是有着扫把星体质。 “强行让她与自己的父母重聚,只会把神秘莫测的危险带给对方。当我在换影怪人事件里认知到她的扫把星体质之后,我就更是确信了这一点。 “当然,如果只是在私底下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而已,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尽管就算把现在的麻早带到他们的面前,估计也无法形成像样的交流……可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不应该那么草率地剪断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 “现在既然连命浊的事情都已经解决,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我认为也是时候应该让麻早见见自己的父母了。 “虽然你可能会说现在的麻早是来自于末日时代的麻早,和这个时代的麻早在灵魂上是不同的人物,但她们是相同人物的可能性也是不低的。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所认识的麻早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麻早,她至少也是使用了这个时代的麻早的身体,所以她或许也有必要承担这个时代的麻早的一些因缘……或者说是责任。” 我一边聆听祝拾的话语,一边看完了所有的资料,然后把这些资料重新整理重叠好。 这个时代的麻早的母亲,是面包店的经营者,而麻早则说自己不知为何记得蛋糕的做法步骤,就连身体似乎都有着些许记忆……这是因为我所认识的麻早,其灵魂果真就是这个时代的麻早吗?还是因为身体和大脑无形间把原主人所拥有的记忆反馈给了她? 这个部分暂时还是得不到解答,不过对于祝拾的话语,我是部分赞同的。如果麻早真的是使用了这个时代的麻早的身体,那么就有必要为其旧有的人际关系做个了断。无论是要斩断关系,还是要把关系维持下去,都应该在好好面对之后做出决定。 “为什么你是先单独告诉我,而不是直接告诉麻早?”我问。 “麻早可和庄师兄你不一样,她是个好孩子,一旦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止是无意识间鸠占鹊巢了他人的身体,身体的原主人还有着非常疼爱她的父母亲,心里说不定会有非常巨大的压力。”祝拾说,“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提前做好安慰她的准备。” 我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只是不想要只有自己出面告诉麻早这件事情,打算拉着我一起吧。” 祝拾貌似非常心虚地别过头去。 我倒是不太计较这种小事,不如说,祝拾有事情先找我商量,我其实挺开心的。 “还有……其实我有些不知道是否应该真的告诉麻早。”祝拾小声地说,“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时代的自己有着父母……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缺乏对于‘父母’这重关系的认知吧,说不定不告诉她才比较好……” “不告诉也有不告诉的道理,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我说。 “为什么?”祝拾很认真地问。 “因为我最讨厌的就是遮遮掩掩和拖泥带水。”我说。 “你倒是说点这么做的好处啊!”祝拾吐槽,“还有,你有资格说这个吗!尤其是对麻早!” 我别过头去,对着另外一个地方的麻早说:“麻早,我们说完了,你回来吧。” 此刻的麻早正在房间外走廊的另外一端,站在窗台前看着外边的风景。以她的感知力是可以听到我们对话的,只是她似乎有意识地不去听。而我的声音则无视了物质的墙壁和空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耳畔。既然我的双手可以穿透空间直接拿到远处物品,让声音无视空间传递到目标位置也是可以的 麻早回到了房间里面。 我从床上下来,坐在床沿上,做好了把真相告诉麻早的心理准备;而祝拾也满脸严肃地坐在我的旁边,目光凝重地看着麻早。 “你们这是……” 麻早像是从这个庄重的氛围里面感受到了什么,很疑惑地看着我们。 “麻早,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我说。 “非常重要的事情。”麻早念着。 “是的,非常重要。”祝拾也说话了,“不止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还关系到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麻早的目光在我和祝拾之间游动。 “没必要做太长的铺垫,我就直说了吧,麻早,你是否有想过父母的事情?”我说,“过去的你在末日时代孤苦伶仃地生存,父母的存在对你来说可能来得太迟,但是我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好好告诉你,那就是……” 还没等我说下去,却见麻早突然后退一步,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和祝拾:“难道说……” 祝拾叹息:“看来你是已经明白了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是打算在一起,然后收养我做你们的女儿?”麻早震惊地说。 “啊?”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祝拾大声地说:“等等——为什么会误会成那样啊!” “可是,事情不就是那样吗?”麻早脸色复杂地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你们,然后这件事情不止是对你们很重要,还对我很重要。你们还和我说什么父母……” “我们说的是你的父母的事情。”我说。 “是啊,所以说事情不就是那样……不对,等等……” 说着说着,麻早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 “我的……父母?”她呆呆地念着。 368 访问卦天师 麻早像是念着异国他乡的语言一样反复念着“父母”这个词语,然后变得沉默。 “麻早,你想要见见自己的父母吗?”祝拾问。 “我……我不知道。”麻早迷茫地说,“你说的是这具身体的父母吧,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真正的父母……” 她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最关键的地方了。更加重要的是,因为这大概是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还涉及到了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陌生概念,所以才更加难以做出决定。 或许她并不是陷入了混乱,而是进入了思维的空白地带。在那里她找不到立足点,也摸不到抓握点,就连方向感都没有,是一片毫无重力的完全真空地带。问她想要往什么方向走,实在是强人所难。 “庄成,我应该怎么办?”麻早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我认为你应该与他们见面。” 我没有说什么“这种事情应该全部由你决定”,既然她问我,那么我就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当然,我知道就算与他们见面,你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以什么立场与他们对话,所以具体到‘什么时候见面’这个问题上,还是要你来把握。 “当你认为可以了的时候就动身,但是不要以思考为借口把事情一拖再拖,甚至是在事实上放弃。 “不用担心自己需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到时候我会陪伴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去见他们。” 听到最后,麻早原先紧张绷住的面容逐渐变得松弛,最后流露出了安心的色彩。 “……我知道了。”她说,“那么……我想要在知道自己是谁以后,就去见他们。 “我到底是他们真正的女儿,还是一个鸠占鹊巢、侵占了他们女儿身体的恶灵……我想要至少在搞明白这件事情以后,再去与他们见面。” 这个要求挑不出来任何毛病,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换成是我,在与其他人对话之前,也至少要先确认好自己到底是对方的敌人还是伙伴,不然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编织话语。 而就在这时,祝拾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转头过来对我说:“话说回来……庄师兄,你也不可以置身事外啊。” “我本来就没打算置身事外啊?”我说,“刚才都说了,我会陪着麻早一起去见她父母。” 祝拾一脸便秘地说:“不,我的意思是……你要怎么和麻早的父母说,自己计划向他们那个变成植物人时还只有十岁的女儿做恋爱表白啊?” “……不是‘计划’,我已经跟麻早表白了。”我说。 “啊!?”祝拾大吃一惊,“等等……虽然这三天时间里面我看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是有点变得更加亲密了,但是……你居然真的听我的建议直球出击了!?” 她连忙看向了麻早,“这是真的吗!” “真的。”麻早点头。 “那个总是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庄师兄居然……”祝拾像是大脑过载。 “话说回来……要是我还没有表白,你刚才那么一说,岂不是就把我的计划给麻早透底了?”我问。 “呃呃……这个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庄师兄,你到底打算怎么跟麻早的父母说啊?”祝拾问。 “……”我转头对麻早说,“麻早,我觉得你去见自己父母这件事情可以先从长计议,完全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你不是说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拖泥带水和瞻前顾后了吗!”祝拾吐槽。 我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盘子,“对了,祝拾,一开始问过你要不要吃蛋糕,你要吃吗?” “要吃!但是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 然后祝拾吃了一口蛋糕便对其赞不绝口,抱着麻早表扬了起来,很快就把刚才的话题给忘记了。 之前我说的只是开玩笑而已。与麻早交往这件事情,我当然会向麻早父母说清楚。能不能得到认同,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就算对方反对我也不会放弃。 得到对方父母认同这个环节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须的。能够得到祝福自然是最好,实在得不到祝福的话,就在不被祝福的前提下继续交往就是了。 时间到了下午,我的状态好了很多,至少在体感上已经没有那种轻微晕车的感觉了。虽然仔细感知的话距离完全恢复还有些距离,但是需要担心的地方已经是一个都没有,明天就可以离开这处疗养院。 也是时候应该去拜访卦天师和神照了。 拜访神照的理由自然不用多说,虽然当下暂时没有动机要和神印之主对着干,但就是出于以防万一的需求,我或许也有必要从其他虚境使徒——尤其是从其他大无常级虚境使徒那里了解他们对于神印之主的分析。 要不是适逢其会,我可能也不会特地赶去和神照会面,不过现在大家距离那么近,对方还主动给了我信物,那么于情于理都得去一趟。 至于拜访卦天师,则是为了询问和末日预言相关的事情。 从命浊被我压制时候说的话可以看出来,罗山的大无常们对于世界末日的存在并非不重视,因此这一次也可以从卦天师那里问问看大无常们对于世界末日的具体态度。刚才和法正说话的时候倒是没想起来这一茬,之后也可以再当面问问看法正的看法。 祝拾在吃完蛋糕以后便先一步离开了疗养院,我在动身的时候,麻早也打算跟上来。 “我想要当面询问卦天师。”她说,“可以吗?” 我想了想后说:“可以。” 与命浊不同,卦天师对于麻早是没有恶意的。我第一次见到卦天师的时候,麻早虽然按照约定第一时间远遁,但是如果卦天师想要做些什么,以麻早当时只有成级别的力量是无法逃脱的。 我们一起向着卦天师的府邸移动。 罗山总部的内圈基本上都被用作公事,大无常们的私人府邸都建立在罗山总部的外围。卦天师的府邸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有些像是我以前在月隐山城里初次见到水师玄武时候进入的观光园林。 在入口处有两个门卫,没等我出示信物,他们便把我的脸给认出来,露出了敬畏的神情,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我请了进去。其中一个门卫充当带路人,把我们引向卦天师所处的地方。 庭院道路两旁的草地和树林里面有着一些鸟和兽物,林间还有猿猴等动物在玩耍。看上去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都混居在了一起,彼此之间却不起冲突,也不戒备人类。我们从道路上走过的时候,动物们都以淡然的态度看着我们经过。 其中有的动物我是认识的,比如说狐狸和绵羊,还有丹顶鹤这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有的动物我却是认不出来,可能是妖怪魔物之流,身上还依稀散发着力量的波动,却懒洋洋地趴在草地上,毫无对外界有威胁的气息。 “这里面有些生物是非常危险的。”门卫说,“虽然看上去相当温和,但是如果不带着信物,贸然进入这里,就有可能会被它们突然袭击。因此它们也有守卫的功能。” “是吗?那么……”我把卦天师的信物塞给了麻早。 麻早先是习惯性从我手里收下信物,然后眨了眨眼睛,说:“我用不着这个啊……” 我这才想起来麻早现在有着大成位阶的力量。不,我并不是忘记了,只是在很多时候,我还是习惯性会把麻早当成需要自己保护的对象。 这里的妖怪魔物再怎么危险,也不至于威胁得到大成位阶的强者。只是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也有点尴尬,所以还是把信物放在了麻早那里。 普通人在这里可能会担心自己被动物们袭击,可只要把动物们当成风景的一部分,这里的自然风光便是相当怡人的。空气也非常清新,与都市风光有着截然不同的魅力,甚至会觉得自己习以为常的都市风光显得面目可憎。 相较于人类基因的漫长演化,人类文明的现代化还是过于短暂,因此在人类的基因里面很可能还残留着大量对于自然世界的本能亲近。 顺带一提,我和命浊战斗时遭到大规模毁灭的原始森林,据说之后是被卦天师给修复了。我用“萤火虫”去看过,原本仿佛被无数核弹洗礼过的原始森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出现在了那里。 在罗山似乎是有着一些用来“把被破坏的物体修复回去”的法术,然而那些法术要么是实际上无法将对象完美修复至原本形态,要么是只能修复少数特定类别的对象,要么是什么都可以修复,并且都可以完美修复至原本形态,但是需要耗费大量法力,并且规模也很小。 然而只要在大无常无边无际的法力之下,那些毛病统统不是问题。 说不定卦天师也只是用了和猎魔人们差不多的普通法术,却靠着浩瀚的伟力,轻而易举地实现了猎魔人们终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的神迹。 门卫没过多久就把我们带在一处凉亭前,卦天师就坐在里面,静静地品茶。 他这次没有像是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变成山海经的神兽,而是以道风仙骨的老人形态坐在凉亭下。门卫对着他行了一礼,在他点头之后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卦天师,我来了。”我说。 “欢迎光临。”卦天师微微一笑,“我还担心你不会过来了呢。” 我反问:“你真的需要担心这个吗?”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看出来卦天师的法天象地到底是何物了。 “没想到居然有可以支配命运的法天象地。”我说。 369 末日预言之源 自然界的万事万物会配合大无常的属性主动呈现出特殊的变化,这就是大无常的法天象地。而这个“万事万物”,并不局限于大地和天空,呈现出来的变化也并不局限于酷暑和暴雨,就连变幻莫测的命运也包含在其中。 卦天师的法天象地,其威能主要集中于命运领域。 一些江湖术士自称可以通过看人的手相和面相来判断对方的前途,甚至是自称可以“望气”,观察到对方今后的运势;而现在的我都不需要观察对方的手相和面相,也不需要“望气”,直接就可以观察到命运本身。因此,对于这种可以影响到命运的法天象地,也是可以直接观察出来。 “或许你有点误会,我并没有用自己的法天象地干预你的命运。或者说,我是干预不了的。”卦天师坦然地说,“因为我的法天象地,与其说是可以直接支配命运,不如说是让命运按照我做出的预言变化。 “你应该也有在一些神话传说故事里面看到过这么一种情节吧。有的人通过某些手段预知了不好的未来,想要将其修改,然而自己的行动反而推动了预言的实现……我的法天象地的效果,就是让我做出的预言在这个领域之内具备自我实现的力量。 “但大无常是部分超脱于命运之外的个体,因此我无法准确预言大无常的未来,更加无法使用自己的法天象地干预其未来行动。” 我在他的对面落座,同时说:“也就是说,准确的干预无法做到,模糊的干预还是可以做到的?” 卦天师转动手里的茶杯,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说:“这就见仁见智了。” “你要干预我的命运也不打紧,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会互相干预的,只是你的手段和普通人不一样而已。要是日后我们之间起冲突,也无非是做过一场的事情。”我直接说了,“现在就不说那些高深莫测的话题了。你邀请我来的目的我清楚,还是为了拉拢我吧。但是我已经加入了法正的阵营,并且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你的期望要落空了。” “放心吧,我不会做出挑拨离间那么不解风情的事情。而且你和法正走到一起,本来就是很容易可以预期到的,对我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卦天师说。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暗地里打什么算盘,看他这个架势,我这边就是问了他以后的打算,也只会被他用一大堆谜语搪塞回来。经过这么一次两次的交流,我也算是对于他的风格有了基本的了解。 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卦天师的法天象地会有压制其他法天象地的效果。 他的预言难以准确判断其他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的命运,反过来说,其他大无常和大无常资格者所引起的现象,在他的法天象地内部都可以被视为异数。他的法天象地在效果上是安排万事万物按照自己的预言秩序井然地活动,因此其他的法天象地就是妨碍,只要他主动加强自己的法天象地,就可以起到压制其他法天象地的效果。 我的法天象地就做不到类似的事情了。因为高温和降雨这两种气候并不矛盾,所以我和水师玄武的法天象地可以并立。当然,如果遇到的是引发低温的法天象地,我就有可能与其发生冲突,并且起到压制对方的效果,而对方也可能反过来压制我。 卦天师的法天象地与其他所有法天象地都冲突,所以他的法天象地也是有可能会被其他法天象地压制回去的。 “你这次过来,是有问题要问我,对吧?”卦天师笑了笑,“就当是你上门做客陪我这个老人家闲聊好了,你想要问什么?” “要提出问题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伙伴。”我说。 “也可以。” 卦天师点头,看向了我身边的麻早,心平气和地询问:“你想要知道什么?” 在大无常的目光之下,麻早似乎有些紧张。我抬起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看了我一眼,情绪变得放松,然后朝着卦天师发出了声音:“我想要知道……关于末日预言的事情。 “十年之内,世界末日将会降临。不光是所有的人类,所有的生物和怪异之物,甚至是所有的物质都要悉数毁灭,只留下一片虚空…… “这是你做出来的预言吗?” 听着麻早的疑问,卦天师品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下。 “原来如此,你们是为询问末日预言而来……”他说,“很遗憾,虽然我以预言闻名,但是这个流传在罗山之中的末日预言,并不是我做出来的。” 麻早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样啊……” 与末日相关的线索,似乎是又在这里断了一条。 “不过……”卦天师话锋一转,“我知道做出来这条预言的人是谁。” 麻早眼睛一亮,连忙询问:“是谁?” 我也是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聆听。 而卦天师似乎对于我们的态度非常满足,先是轻轻点头,然后回答:“是柳树影。” “柳树影?”麻早陌生地念着这个名字。 “柳树影是罗山的大无常之一,和老拳神一样,是处于中立立场的大无常,目前正在北极活动。”我说。 麻早的眼神顿时出现了变化。 北极很特殊,想要得到完整的神印就有必要前往北极,这一点我是在私底下和麻早说过的。 已知想要阻止末日降临,其中一个方法就是通过神印许愿。甚至很可能世界末日的降临本身就是神印所导致的。 而做出末日预言的大无常,居然就在北极活动,实在是令人无法不去多想。 柳树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是意识到了阻止末日降临就必须要使用到完整的神印,所以才会前往北极的吗?还是说…… “柳树影和转轮王有着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都不喜欢其他人探究自己,所以你应该很难在罗山打听到与他有关的传闻,也无法收集到多少与他有关的情报。”卦天师说,“实际上,他是在四年前才横空出世的大无常。就像是你一样,他在为人所知之前就已经具备了极其强大的力量,甚至在半年之内就成为了大无常。 “在他仍然威名远扬的那段时间里,他被称呼为‘先知先觉者’。就算是在这个愈发混沌、预言能力逐渐变得难以起效的世道之下,他也一度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预知梦能力,可以非常准确地梦见未来的事情,处处争得先机。 “他甚至自称梦到了末日的降临,并且根据自己的预知梦对着其他大无常做出了预言——随着怪异之物愈发活跃,怪异事件与日俱增,我们的世界将会步入末日时代。 “届时,时间和空间会变得无比混乱,人类的心灵也要遭到狂气的污染,一个接一个地沦为名叫‘业魔’的怪物。纵然是大无常都无法幸免于难,要在狂气的侵蚀之下堕落为末日的大魔,肆虐于大地之上。 “而在一切疯狂的尽头,森罗万象都将在混沌之中归于虚无。” 我和麻早对视。 混乱的时空、在狂气下堕落为‘业魔’的人类、末日的大魔…… 这些名词我和麻早都没有对着卦天师说过,而他却能够直接说出来,这就意味着他所转述的柳树影的末日预言,极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预知。 其实我之前也没有觉得末日预言是假的,可那是理性上的明白。现在听到这些名词,现实感一下子就增强了。 “只不过,即使是预知能力强如柳树影,亦是逐渐变得无法看透未来。从去年开始,他便彻底失去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预知梦能力。”卦天师说,“他从此在罗山公众的视野之中消失,并且频繁地前往北极,似乎是在那里寻找什么东西。 “而他所做出的末日预言之所以会变成‘不知道是谁做出的预言’,大概也是因为他讨厌别人探究自己的性情影响到了大多数人的潜意识,使得他们忘记了预言的源头吧。” 看来卦天师并不知道想要完整的神印就必须前往北极。这条情报很可能非常关键,我没有要将其贸然交代出去的意思。 我现在更加重视另外一件事情。 “四年前突然横空出世,一出现就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力量,以及先知先觉的预知梦能力……”我思考之后说,“这个柳树影……莫非是山两仪?” 370 大无常和末日1 柳树影是不是山两仪? 听到我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卦天师微微一顿,接着说:“之前我提到他和你相似,我还以为你会先怀疑他是不是两仪传人,怎么一下子就上升到山两仪这个层次去了呢?” 卦天师果然知道我是两仪传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姑且先问一下,他是不是两仪传人?”我问。 “不是。”卦天师摇头,“两仪传人最显著的特色,就是他们只会使用与四象对应的法力,例如你的朱雀之火,和玄武的玄武之水。除此之外虽然不能说是绝对无法使用,但是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成就。 “而柳树影所使用的并不是四象之力里的任何一种,因此他不可能是两仪传人。” 其实我本来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两仪传人,这下可以排除掉一个可能性了。 然后,我回答了卦天师刚才那个问题:“如果你只是说柳树影是个千年一遇的天才,我还不至于联想到山两仪,但是你说他有着先知先觉,事情就不一样了。” 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山两仪有着“轮回”之力,可以自由自在地重生到不同时代的人身上。 这里所说的“重生到不同时代”,不单单是指山两仪可以从现在重生到未来,他也可以从现在重生到过去。 而卦天师所描述的柳树影,令我联想到了一些重生题材虚构故事的主角。 同样是可以利用先知先觉抢占先机,就连“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得无法预知未来”这一点都一样。因为重生的主角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观测到未来的,他们只不过是从未来重生到了现在而已。因此在未来由于自己一次次先知先觉的行动而愈发走形和变化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能对于未来做出靠谱的预测了。 重生的主角可以做到的事情,山两仪也可以做到。而且,如果柳树影就是山两仪,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一出世就具备极其强大的力量。 他在半年之内就成为了大无常,说不定也不是因为变强速度很快,而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具备大无常以上的力量,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在前期演戏而已。或者也有可能“转世重生”这一行为会让他在一段时期里处于虚弱状态,而后来的他则只是恢复到了自己原本的力量。 虽然我从出道到成为大无常的速度比起柳树影还要快得多,可能没有立场这么揣测他人,但我其实也是从一开始就具备大无常规模的力量,只是需要强敌刺激将其解放出来而已。祝拾之所以可以在八个月之后入手大无常级战力,也是因为铸阎摩剑里本来就有着现成的大无常之力。 只有从一开始就具备大无常之力的人,才可以如此之快地成为大无常——我认为自己的怀疑方向是合理的。 “你会这么想倒也不奇怪,我就再为你补充一点吧。”卦天师说,“柳树影对于自己力量的掌握速度也非常快。 “你应该很清楚刚刚成为大无常的人与老牌大无常之间的差距在哪里,那就是力量的密度,或者也可以说是‘操纵力量的熟练度’,而柳树影却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在这条道路上走到了足以与老牌大无常相提并论的水平。 “在悠久的岁月之中,我见识过的大无常也算是不少,可是如同他那样的天才依旧是十分异常的。就像是他本来就是老牌大无常,一开始是在演戏,后来慢慢就不演了一样。 “我的双眼可以看透世间万物的命运。哪怕对象是被誉为罗山最强大无常的老拳神,我也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其部分未来走向。然而惟独柳树影……我对于他是一点点都看不透。” 就连卦天师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柳树影是山两仪的可能性在我心里剧增。 再想到柳树影所做出的末日预言,说不定他其实是利用了轮回之力,从末日时代重生到现代世界的,这样便能够解释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准确地描述末日时代所呈现出的种种乱象。 从末日时代来到现代世界的人……我忽然想到了在银面具博士的文件里面所提及的,把未来技术的雏形给予应凌云的,自称“赐福修士”的未来之人。 应凌云有可能在暗中与柳树影……山两仪存在着联系? 那么,我接下来参与法正所提出的覆灭人道司的战役,与应凌云做出决战,是否也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直接遭遇山两仪? 以及……卦天师说过,柳树影是在四年前出道的…… 四年前,我记得这好像也是失魂症刚刚开始蔓延的时期。而失魂症与末日之间存在直接联系,柳树影则有可能来自末日……失魂症和柳树影之间是否也有着潜在的联系呢?还是说,这仅仅是个时间上的巧合? 我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口气获得了大量的线索,却缺乏更加具体的、能够将其互相连接起来的证据性信息,一时间得不出来更多的结论。 “在我看来,你和柳树影颇为相似。”卦天师看着我说,“并不是说力量的成长速度,或者说是别的复杂事物……你们的气质很像,或许在见面之后,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如果他真的是山两仪,那么我们之间就是不共戴天的关系了。”我说。 卦天师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那么,关于末日预言的问题,到这里便差不多结束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趁着这个机会,也一并说出来吧。” “不,还没有结束……” 我看了一眼麻早。在知晓末日预言的提出者并不是卦天师,而是柳树影之后,麻早似乎便没有了在这个场合下再次发声的动力。而我却是想到了其他问题,接着说:“虽然末日预言并不是你提出的,但你依旧是精通预言的大无常,我不认为在这方面你会弱于柳树影。 “对于即将到来的末日,你……或者说包括其他大无常在内,你们应该都不是毫无重视的吧?而你本人也应该有对于未来做过观测才对。” “你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对于末日的预言吗?”卦天师说,“那么我就只能辜负你的期望了。就像是之前所说的那样,在这个日益混沌的世道下,对于未来的预知只会愈发模糊,就连我都不例外。 “尤其是对于末日的预知,那就更是一片黑暗。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柳树影为什么可以预言末日,说不定真的只能用他实际经历过末日来解释他的预知。 “不过……我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对于末日的降临,我确实抓到过一些有用的线索。” 说到后面,这个老人再次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他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欲扬先抑,先说自己无法满足我们的期望,再突然换了个角度抛出来我们无法拒绝的诱饵。 麻早本来已经有点沮丧,如果她头顶上有像是猫咪一样的耳朵,刚才说不定都趴下去了;而此刻她的眼神立即恢复了神采,神情变得全神贯注,看不见的耳朵都唰地一下竖直了。 而我则代替她问了下去:“是什么线索,可以告诉给我们吗?” “还是你身边这个小姑娘好啊。” 卦天师先是发出了不知所谓的感叹,然后回答:“我得到的结果和柳树影的预言不太一样。他预言末日会在未来十年之内降临,而我则认为末日其实已经降临了。 “确切地说,末日并不是发生在未来,而是发生在过去,只是在未来才终于显露出来而已。 “就好像是有些疾病,当它进入到在体表上有所显现、可以被人类的痛觉感知到的阶段时,其实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晚期了。我们必须要在刚刚生病的阶段便第一时间做出对应才可以,而如今为时已晚,很可能无药可救。” 看他口气风轻云淡,我便说:“你说得倒是轻巧……一旦世界末日降临,就连大无常都无法置身事外吧。” “没错,只要继续停留在这个世界,就连大无常都要被狂气转化为大魔,柳树影是这么预言的……”卦天师说,“但是……庄成,你认为这个‘世界末日’的‘世界’,具体是多大的世界呢?” “——嗯?”我忽然也意识到了盲点。 “你认为这起末日事件,到底是会毁灭我们脚下这个星球的灾难,还是就连整个宇宙都会毁灭的,大坍缩或者大撕裂级别的灾难呢?”卦天师问。 我不认为会是后者。 无论世界末日的源头是什么,哪怕是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印,我也不认为有着改变全宇宙的威力。量级差距太大了。纵使现在的我对于天马行空的事情再怎么能够接受,也无法相信神印可以仅仅靠着自己的特殊性就抹平如此悬殊的量级差。 而就算换成其他源头,至少在我截止目前得到的信息里,末日都没有表现出来过天文级别事件应有的特征。 只不过是“地球毁灭”这种程度的事件,并不足以威胁到具有星际航行能力的大无常。 371 大无常和末日2 可能是因为我成为大无常时日尚浅,也可能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末日降临之际逃跑,直到此刻我才反应过来,足以毁灭世界的末日,其实并不足以毁灭大无常的性命。 他们完全可以在这个星球破灭的前夕移动到其他星球去。 大无常们早已摆脱了对于物质的需求,不需要进食和睡眠,可以在宇宙的真空和辐射之中生存。他们的力量可以从灵魂之中源源不断地产生,虽然可能会在高强度的爆发之下陷入暂时的疲惫,但是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如初,是一种另类的生物永动机。 命浊可能是个例外,他只剩下最多十年时间,无法优哉游哉地在宇宙真空和荒芜的外星球上度日。如果末日在他寿命耗尽之前降临,那么他之后还必须留在遍布恐怖混乱的地球上继续寻找进入死后世界的方法。 虽然三天前他在战斗中质问我难道就不想要找到方法在末日里独善其身,但是真正需要绞尽脑汁寻找那种方法的貌似只有他一人。 “等等……但是在末日预言之中,确实就是有大无常变成了大魔吧。”我说,“既然大无常可以逃离到宇宙空间,为什么在预言里还会存在沦为大魔的大无常呢?” 命浊和我要是在末日时代变成大魔倒勉强可以说得通,为什么未来的水师玄武和宣明会沦为大魔呢?当然,变成灾之大魔的也可能不是宣明,而是我,可是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很可能没有死亡的水师玄武那边就说不通了。 我没有办法在卦天师面前直接拿末日时代的信息说事,因此就只能先抬出末日预言来。虽然一边向对方索要答案,一边自己隐藏信息是不太讲究的行为,但是我不打算如此草率地暴露出麻早末日来客的身份。 “可能是因为准备好抛弃地球的大无常只有一部分吧。”卦天师毫无踌躇地说,“像是神照和转轮王……他们对于这个星球没有留恋,大劫降临之际,他们肯定会头也不回地进入宇宙深空。命浊也是,只要解决自己的寿命问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个星球。 “而像是法正这样的大无常则不一样,他无法说服自己抛弃人类,肯定会留下来。剑非仙是法正的好友,有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性情,他很可能也会留下来。而宣明和桃源乡主对于人类文明都有着独特的感情,他们多半也会留下来与末日战斗到底。 “我也是计划留在地球上的其中一人,虽然现在是和法正对立,但是我们都不想看到人类这一种族就此灭绝,以后大概还会有全面联手的一天。” 所以就算我站在法正那边,对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我这下算是想通了,旋即注意到了另外一些问题。 “既然末日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为什么你们非但没有把这件事情广而告之,还要在罗山内部搞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的对立?”我说,“而且,想要延续人类的种族和文明的话,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待在地球上吧?” 在卦天师把我的视野从地球打开到宇宙之后,我很快就想出来了一个应对末日的方案,那就是以大无常的力量,把人类移民到外星球去。 像是卦天师这样的大无常甚至可以把我亲手毁灭形成的焦土修复为自然森林,那么完全也有可能把荒芜的外星球——比如说像是火星那样的星球改造成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再以大无常的力量将人类迁移到火星上。 当然,就算是以大无常之力,也无法把整个火星都变成宜居环境,最多只是改造其中一片区域;能够在大无常的力量之下进行星际移动的人类估计也无法涵盖到全部,其中一部分人类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之后再花费时间慢慢修生养息,把更多的区域改造成宜居地带,同时发展人口,要想恢复全盛时期的人类文明或许也不是不可能——这只是我当下的粗糙想法而已,说不定还有一些无法实现的技术难点,不过作为一个方向来说,我认为是可以尝试的。 诚然,这种做法必定会有很多得不到拯救的人,但这是关乎于种族和文明存亡的事情。也不是说上来就要全面应用这种冷酷的方案,至少可以将其视为万不得已的后路。 “你这两个问题其实有同一个答案。”卦天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那就是……这次末日事件的源头,在于人类自己。” “人类自己……”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地接近末日的真相。 “毁灭世界的是人类自己”这种发展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在一些科幻电影里面也时常会出现这种王道的情节,顺便宣传某些环保主义。 只是,真相真的就是如此吗? 思索之余,我还借此确认了之前的一个问题:“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认为末日事件不可能是宇宙规模事件的依据之一吗?” “没错。相较于宇宙,人类过于渺小。纵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没有可能砸碎全宇宙。”卦天师点头,“末日的源头是人类这件事情,我是结合占卜和预言的能力,从最近几年怪异事件出现频率上升的现象里分析出来的。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某个关于失魂症患者数量增加原因的假说?” 闻言,我想起了扶风过去对我提及过的事情。 据说失魂症患者数量之所以会剧增,与常识世界和怪异世界正在加剧融合有关。而与这种融合息息相关的,就是人类对于怪异事件的认知。 也就是说,怪异事件的知情者越多,失魂症患者数量越多。 失魂症是与末日息息相关的怪异现象,这一点是神印之主承认过的。因此失魂症患者数量剧增,也可以被理解为是末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危险信号。 “末日的源头,与人类的意识活动紧密相连。”卦天师说,“我也不知道两者之间具体是什么因果关系,但是根据我的占卜结果和对于未来的预感显示,如果把末日真相广而告之,末日显现的速度就会大幅度加快。而一旦所有人都相信了末日的存在,末日就会立刻显现。 “起初我们的确是打算把末日的情报告诉给所有人,然而才刚刚把末日预言在罗山内部宣传出去,我的占卜结果和未来预感就出现了剧烈的变动。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把宣传工作全部喊停。 “放弃了外星移民方案也有这个原因,如果说末日是被人类的意识招来的,那么就算在其他星球重新建立人类文明,也只会是相同的下场。” 怪异事件频发也被认为是末日的征兆之一,而普通群众对于这一现象的认知,或许也可以被理解为是间接认知到了末日。 光是间接认知到末日就已经让失魂症患者数量剧增,要是大范围直接宣传了末日的真实性,天知道还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如果不是为了传承文明和种族,而是仅仅把几个、十几个关系要好的人从地球上带走,应该是不会招来末日的。”卦天师说,“而以你的本领,只要熟练掌握自然律令的能力,以后在其他星球上建立起新的生态圈大概也可以做到,只是我想你应该也不会选择逃离吧。” “那是当然。”我不假思索地说。 先不说我自己本来就在向往末日,我所认同的朋友也尽是些不会抛弃故乡选择苟活的傻瓜,这条路线从一开始就不在我们的前方。 “那么,现在发生在罗山的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的对立,都仅仅是你们为了让大多数人的视线从末日预言上转移而演的一出好戏吗?”我问。 “那倒不是。”卦天师摇头,“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主义之间的对立确实是在客观上起到了帮忙转移视线的作用,但我们的路线之争也都是发自真心的。 “只是由于还有末日这一大事件,我们暂时没有把矛盾上升到真正激烈的地步。这些年来,即使彼此看不惯,我们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一场冲突,而是尽可能保持默契,把大多数精力都集中在了研究如何应对末日事件上……除了一个人。” 他是说命浊?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是说宣明?”我问。 卦天师点头。 “在无法解析末日的成因和具体解决方法的前提下,我们大无常开始尝试寻找一个‘万能解’,那就是神印。而为了使用神印阻止末日,我们必须先收集所有的神印碎片。结果你大概知道,已经有一部分神印碎片被我们收集到手了。”他说,“然而就在半年前,宣明突然发狂,对着伏红尘和命浊出手,并夺走了他们所拥有的神印碎片。 “谁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是因为他有着必须利用神印才可以实现的不为人知的愿望吗?还是受到了谁的怂恿?他并没有对我们做出任何解释,就此销声匿迹……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成为了所谓的‘虚境使徒’,自称臣服于‘神印之主’。” 372 卦天师主义 宣明会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去袭击同僚,抢夺神印碎片的吗? 我回忆着自己在虚境里面接触到的宣明。虽然仅仅凭借那几次交流,不可能断定得了一个人的真性情,但是我很难想象那个宣明会出于自己的某些私人欲望就突然背叛自己人。在虚境里面出现的他,尽管做法不同,却似乎也和卦天师和法正类似,有着阻止末日降临的动力。 卦天师说末日的源头与人类的意识活动紧密相连,而宣明却是明确剑指神印之主。 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方向,或者说两边都有着正确性? 在我看来,就算末日的源头真的在于人类的意识,也不意味着就和神印毫无瓜葛了。在过去的历史里,神印一直都扮演着干预人类意识的幕后角色。 如果说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的融合与世界末日降临的进度密切相关,同时人类对于怪异世界的认知又会加剧怪异世界与常识世界的融合,那么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干预人类意识,使得生活在常识世界的人们无法认知到怪异世界的神印,就像是一直都在阻止末日降临的防火墙一样。 “番天事件”的发生相当于这道防火墙的消失,末日是从番天事件才开始降临的。 而卦天师却说,末日是在过去发生的……虽然番天事件也是过去的事情,但是卦天师所指向的,显然是更久以前的过去。 我是否可以将其视为,原本早已经降临的末日,由于神印对于人类意识的干预而被拖延到了如今? 我感觉自己对于末日的调查真的得到了进展,虽然严格地说只是共享了大无常们的进度,但是至少我已经明白了,或许阻止末日需要得到完整的神印,使其降临却是不需要神印的推动——至少在之后是不需要的。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想要末日降临,我可能只需要让神印始终无法回归完整就可以了。在做法上,就和阻止神印之主收集所有的神印碎片差不多。就是不知道神印之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末日一旦降临,他很可能也无法幸免于难。莫非他的目的也是拯救世界? 以及,对于卦天师的立场,我其实还是有些疑惑。 根据卦天师的说法,命浊、神照、转轮王……这三个超凡主义者都表现出了地球毁灭与己无关的态度,反倒是卦天师貌似有着和人类文明共存亡的意志,这一点却是和坚持治世主义路线的法正不谋而合。 就连他教出来的徒弟冬车都选择了跳槽到治世主义山头。 “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和法正一样,都想要拯救这个世界,而且你以前在月隐山的时候好像也很在乎山脚下老百姓的死活……为什么你会站在想要把人类变成资源耗材的超凡主义那边呢?”我疑惑。 “嗯,关于这件事情,原本我是想着在拉拢你的时候说的,现在说的话倒也不迟。”卦天师说,“首先,我其实并不喜欢超凡主义。虽然对于法正的治世主义也算不上是多么支持,但如果非要我选择,我是更加倾向于治世主义的。” “但你还是站在了超凡主义那边。”我说。 “因为我觉得法正太着急了。”卦天师说,“其实就算是另外三个超凡主义大无常,他们也没有小看普通人所建设的科技文明。放在几千年前,甚至是几百年前,我们都万万没有想到人类文明可以靠着知识和技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现在的我们甚至不会怀疑人类文明迟早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迈向星海。 “对于我们大无常来说,地球实在是太狭窄了。单单是我们其中一人就可以清洗星球的地表,一瞬间就可以到达这个星球的任何一处地方。虽然我们自己也可以进行星际航行,但是那样过于孤独,所以我们也期望人类文明可以驶入星海。 “然而在遥远的未来,文明势必会发展到就连大无常都无法控制的水平。因此有的人希望能够把持文明发展的方向盘,将其改造成把所有资源都集中在强者之上的星际文明。 “他们想要的是个体凌驾于一切的世界,我和法正则认为大无常只是人类文明某个时期的掌舵人而已。” 我思考之后说:“我听说就算是治世主义,最后也会在实践中逐渐转变为超凡主义。按照现在这个走向,等不到文明发展到大无常都无法控制的水平,个体凌驾于一切的世界就会抢先到来吧?” “超凡主义所描绘的个体凌驾于一切的世界,并不会成为‘历史的终点’。”卦天师说,“坦白说,除了末日降临,我也不知道人类文明的历史会在哪里迎来发展的终点。但是我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千年,曾经见证过文明的开端。早在人类还没有学会如何正确利用火焰的时候,我就已经存在,并且一直守望文明发展到今天。 “所以我可以在这里直接给出定论,千千万万充满缺陷的生灵在烦恼与冲突之中爆发出来的创造力,远强于少数个体镇压一切的,封闭且自我完结的超凡主义世界。或许超凡主义可以在非常漫长的时光里占据统治地位,却迟早还是会被打翻在地,迎来真正先进的文明。 “而我和法正的冲突也在这里。他希望能够跳过人类在未来极有可能会迎来的超凡主义历史阶段,直接进入文明的下一个发展阶段,我则希望能够先由超凡主义统治文明三到四个世纪。” “这是为什么?”我奇怪。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个人的经验论。我也不知道是否可以得到你们的认同。”卦天师沉吟,“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倚老卖老,但法正作为大无常还是太年轻了,他只是活了几百岁而已。而我的经验则告诉我,文明在发展阶段犯错太少并不是好事。 “过去没有上过的课,日后只会以更加痛苦的形式补回来,这个现象可以在某些欠缺历史底蕴的国家和文明身上观察到。虽然人们喜欢说人类总是在为相同的理由而争斗,但是这就和小孩为了零食和玩具而厮打,大人为了利益和面子而冲突一样……两者的本质是相同的,可大人就是比小孩更加清楚后果和分寸。 “趁着大无常还有力量为文明兜底,我希望文明可以多犯一些错,多把一些‘什么事情不能做’的记忆刻入文化基因之中……可是法正太心软了,他做不到铁石心肠。” “难道你觉得我就能做到了?”我问。 卦天师反问:“你就不想要扮演‘看上去残忍冷血,实则高瞻远瞩,一心为了文明发展而不得不成为世人眼里的恶魔’那样的角色吗?” 我现在跳槽到卦天师那边还来得及吗。 虽然很想要这么说,但是我毕竟已经先答应法正了,只能万分遗憾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就是擅长占卜算卦,通晓过去未来的大无常吗。明明都没有见过几次面,卦天师却好像把我的真实性格都给摸透了。 “我想要对你说的话也就是这些了。以后如果你在法正那里待不下去,可以考虑和我站到一起。” 卦天师先是露出了微笑,然后说:“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我还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既然你可以比其他大无常更加清楚地看到命运……那么你也应该可以看到我身边这个伙伴的命运吧。”我说。 麻早意识到我是在说她,动作有点紧绷。 我继续向卦天师说:“出于一些原因,我们现在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你是否可以判断出来?” “她就是那个从失魂症之中苏醒,据传从死后世界回归的少女吧。”卦天师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疑惑,但是至少在我看来,她与这具身体之间,无论是从相性上,还是从命运上,都没有可见的龃龉,说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不为过。” 麻早先是流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接着眉头微微蹙起。 在我们过去的讨论之中,也有过麻早的灵魂是来自于平行世界末日时代的假说,这是为了解释为什么身处于末日时代的麻早会和身处于现代世界的这具身体在外貌上完全一致而做出来的推测。如果是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那么交换身体不会出现龃龉也说得过去。 然而“平行世界理论”只是一个科幻性质浓郁的科学假说,无法成为充分可靠的推测根据,至少无法与卦天师的证词相提并论,那么初步认定麻早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应该并不过分。 那么,这是否可以成为“麻早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又穿越了回来”这一推测的证据呢?涉及到时空穿越的论证,仅仅只有卦天师的一句证词,又显得不大有力,连带着对于“麻早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初步认定似乎也要重新审视。 仅仅是为了快速做出判断的话,只有卦天师的证词作为判断材料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没有必须急着得出结论的时间限制。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既然有条件,还是想要可以得到更多且更有力的证据。 至少现在已经可以让麻早对于“自己并非鸠占鹊巢的恶灵”这件事情怀有足够大的期望了。 而卦天师则说了下去。 “另外,如果我没有看错……她的命运似乎还与怪异之物纠缠不清。”他说。 373 麻早的温度 显然,卦天师看出来了麻早的扫把星体质。 对于可以直接看到命运的卦天师以及其他大无常,要隐瞒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是非常困难的,因此我索性就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多少心思。而现在的我也初步具备了在大无常的手下保护麻早的能力,即使有大无常对扫把星体质起了想法,我也不至于毫无对策。 况且扫把星体质固然有着帮助大无常锚定在怪异世界的效果,却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且不说这种会连带着周围人都频繁被卷入怪异事件的体质容易让我以外的大无常烦不胜烦,大无常本身也有着不止一种锚定自己的手段。除去命浊看重麻早“死而复生之人”的属性,麻早对于其他大无常都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没有必要为此而与我对立。 “真是不幸的命运。”卦天师怜悯地注视着麻早,“你这一生都注定无法摆脱怪异之物。虽然绝大多数猎魔人都是如此,但是你的情况之恶劣,可以说是百倍于他们。 “就算只是吃饭喝水都有可能招来怪异之物,在外边走一圈都有可能会遭遇未知的怪异事件。如果说对于其他猎魔人来说,怪异事件是发生在生活中的意外,那么对你来说,能够像是正常人一样度过一天,反而才是你人生中的意外。” 我问:“你可以看出来她的这种命运是受到什么东西影响才会出现的吗?” 虽然一直把麻早招来怪异事件的命运称之为一种“体质”,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很难想象一个人从婴儿时期就过上这种频繁遭遇怪异之物的生活,并且还可以活到今天。这就好像一个人在还不会走路的岁数就要被迫像是古代角斗士一样与浑身肌肉的成年人、甚至是与食人的狮虎在有限的场地进行生死搏斗,然后还可以四肢健全地活到今天。 “就我观察,她不幸的命运,源自于她的力量。”卦天师回答。 麻早忍不住出声了:“力量?” 卦天师点头,一边观察着麻早,一边说了下去:“你所具有的异能,是能够把森罗万象修正至其原本形态的回归性力量,我说的没错吧? “或许这个力量在表现形式上和‘时间回溯之力’非常相似,但究其根本是不同的概念。与其说是‘对于时间的回溯’,不如说是‘对于现在的拒绝’,时间回溯这一现象仅仅是你力量的次生产物而已。不过在很多时候你确实可以将其视为时间性力量加以应用,因为这两种力量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等效的。” “可是……这种力量为什么会吸引怪异之物?”我问,“难道说这是一种会伴随着某种代价的力量吗?” “力量伴随着代价”这个概念并不稀奇,有的异能战斗故事里面还会特地强调这一概念,而力量和代价之间未必会有一目了然的因果关系。比如说能力是制造爆炸,代价是喝热牛奶,两者之间就显然看不出来有什么因果关系。 而卦天师却是摇头。 “这个吸引怪异之物的命运,并不是她拥有力量的代价,也不是她受到了某种诅咒,仅仅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而已。就好像一个物体拥有很强的磁力,就必定会对周围的磁性物体造成影响一样。因为她拥有回归之力,所以她的命运就自然而然变成了这样。”他说。 “但是我不明白‘拥有回归之力’和‘吸引怪异之物’之间有什么‘自然而然的因果关系’。”我说。 卦天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我没有贸然打断他,说不定他是联想到了什么;而麻早也满脸期望地看着他,似乎是非常想要知道困扰自己漫长时光的扫把星体质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片刻后,卦天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麻早,然后再次摇头了。 “很遗憾,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宇宙,并不是以迎合人的理性和逻辑为前提而形成的,因此在自然界有着很多就连大无常的智慧都无法理解的因果关系。”他说,“因为拥有回归之力,所以吸引怪异之物——现在我们只能把这个因果关系原原本本地接受。” “这样啊……”麻早沮丧。 “不过,即使无法理解这种因果关系,也不妨碍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卦天师话锋一转,“就好像古人不明白火焰燃烧的化学原理,却依旧可以用水和沙子扑灭火焰一样。我对于操纵命运一事略知一二,你的这个命运,以我的力量,是可以替你去除的。” 麻早不确定地问:“只要你出手,我就可以不用继续遭遇怪异之物?” “是的。”卦天师点头,“不光是你,你身边的人也不会继续受到你的牵连。” 闻言,我顿时产生了非常不妙的感觉。 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要被去除掉了? 祝老先生那边正在发展我的势力,以强化我在怪异世界的锚定。因为那边才刚刚起步,所以如果现在就把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去除掉,有可能会让我失去锚定,失去与怪异世界之间的缘分。 不过只要不是现在立刻去除,而是等个几天十几天时间再处理,应该就没有必要担心那种可能性了。同时对于麻早来说,那也是最好的结局。 问题在于,对于如今拥有大无常之力的我来说,仅仅是保持与怪异世界之间最基本的联系,偶尔遇到一个两个无关紧要的怪异事件,基本上和让我回归到日常生活没什么差别。现在的我还无法接受失去具有扫把星体质的麻早。 不知道是否会被大无常们阻止的末日,以及至今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山两仪,那些问题和敌人在我心里不过是远在天边的空头支票,只有亲手为我拉开魔幻世界的帷幕、接二连三为我带来冒险的麻早,才是我心中真正重要、无可替代的对象。 而我也非常清楚,这不过是我自私的欲望在作祟。扫把星体质既是我幸运的象征,也是麻早不幸的源头。让麻早继续保留扫把星体质,等同于让她继续不幸。 祝拾锐利的质问在我心中回响。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帮助麻早去除扫把星体质…… ——你会帮助她吗? 这个机会居然来得如此之快,我根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我没有天真到以为只要抱怨就可以改变现实。现在,这个机会已经不容辩驳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是帮助麻早,还是维持现状,我必须立刻作出决定。 在强烈的矛盾之中,我尽全力维持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就要强迫自己给出答案。 而就在这时,我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转头看去,麻早正在注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麻早看向了卦天师,做出了回答:“我现在还不想要去除这个命运。” “你确定吗?” 卦天师稍稍向下移动目光,旋即恢复原位,同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至今为止,你已经吃过足够多的苦头,流下过足够多的泪水了吧。现在有这个机会将其去除,你却要放弃?” “过去的我总是被自己的命运所诅咒,同时也在诅咒自己的命运。为什么那么多蛮不讲理的厄运会降临到我的头上……为什么偏偏是我呢?”麻早说,“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诅咒自己的命运了……我甚至感谢这份命运,可以相信自己这一路走过来都是有意义的。 “就算所有人都说我是扫把星,也会有人把我当成福星,我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人而活到今天的。” 麻早坚定不移的声音和她手掌的温度一起,传递到了我的心底。 “希望你未来不会后悔。”卦天师点头,“那么……我再告诉你一条好消息吧。” “好消息?”麻早疑惑。 “你吸引怪异之物的命运,其实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遏制。不,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其称之为遏制……或许说是‘转移’更加合适吧。”卦天师说,“你最近是否有感觉到,明明自己应该频繁地遇到怪异之物,实际上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频繁,反倒是自己身边的某个人遇到了比起自己更多的事件?” 他的话语让我有点宕机的脑子重新转动了起来。 而卦天师则继续对着麻早说:“你如今的命运,已经被一道巨大的怪异阴影所笼罩。其他的怪异之物要想触及到你,就必须先经过这道笼罩你命运的黑影才可以。” 374 预告 “笼罩我命运的黑影……比我遇到更多事件的身边人……”麻早念着这些话语。 “虽然你有着频繁吸引怪异之物的‘磁力’,但是因为命运被这道怪异之巨影所霸占,所以其他怪异之物无法轻而易举绕过去,直接对你出手。”卦天师说,“从你的立场上出发,这道巨大黑影就像是一座没有门和窗户的牢房。 “他既监禁了你,尝试剥夺你的自由;也保护了你,把你从外界的诸多危险之中隔绝开来。 “想必你已经明白,我所指向的,到底是谁了吧?” 麻早终于面露醒悟之色,转过头来看向了我。 而我则比起她更快一步明白了卦天师的言下之意。 ——是我。 卦天师所说的笼罩麻早命运的巨影,就是指我。 这也解开了我心中的一大疑惑。为什么明明拥有扫把星体质的是麻早,我仅仅是受到波及的,结果却是麻早在大多数情况都不与怪异事件直接接触,反倒是我成为了直接接触者。尽管这里面可能也有我主动挡在前面保护麻早的因素,不过麻早也基本上没有体现出来对于怪异之物的进一步吸引。 按照麻早对于扫把星体质的描述,应该是她会作为漩涡的中心吸引怪异事件,我则是受到牵连被卷入其中才对。可是自打与麻早结识,怪异事件的线索更多是被我所收集,而非主动汇聚在麻早那里,仿佛我才是漩涡的中心一样。 真相十分简单,我并不是真的成为了“漩涡的中心”……而是成为了“卷入麻早的漩涡”。 虽然我总是下意识把自己当成人类看待,但是客观地说,像是我这种以火焰拟态出人类身躯的家伙,其实更加像是拥有人类意识的魔物。 而在很多都市怪谈里,经常有着事件受害者由于运气差,或者是触犯某种禁忌,亦或是符合作为猎物的条件而被怪异之物所盯上,继而遭到怪异之物的监视、尾随、监禁、杀害的叙述。如果说我是怪异之物,那么麻早显然就是现在进行时地被卷入了此类怪谈故事的受害者。 从相遇的第一夜开始,麻早这个少女,就被名为庄成的怪物以种种手段“禁锢”在了身边。 不过,就像是卦天师一开始所说的那样,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如果说麻早吸引怪异之物的现象在单位时间内存在着某种上限,那么我这个存在或许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占用了这个吸引上限的份额。假设麻早每天会吸引来十头怪异之物,我或许就可以占据其中一半以上的位置,而余下的“漏网之鱼”无论还有多少,至少也要先过我这一关才可以见到麻早。 就算是暂时不去除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我也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帮助麻早免除绝大多数危险……说不定这就是我当下唯一可以找到的,在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保证麻早安全的平衡点吧。 不,这么说还是太虚伪了。既然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就不应该懦弱地贪图这种慰藉。 真是讽刺,现在的麻早全心全意地对待我,哪怕是去除扫把星体质的大好机会放在自己面前,她也会为了我而选择放弃。这对我来说明明是绝好的局面,我却深深地被她的献身所感动,产生了不像是自己的想法。我或许有必要尽快找回原本的自己——在必要的时候即使折断她的手脚,也要把她监禁在身边的冷血的自己。 与此同时,我又无法逃避地感受到,她紧紧牵着我的那只手,是多么的柔软和温暖。 不会让你逃走的——她仿佛是在无形中传递出这么一种意念。 与卦天师之间的对话到这里便步入了尾声,我感觉自己暂时不是可以平静交流的状态,就对卦天师做出了道别,并且在道别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卦天师,既然你知道我是两仪传人,为什么还要花费心思拉拢我呢?”我问,“虽然我并不打算轻易向山两仪投降认输,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遇到山两仪的那一天,便注定是我的忌日。 “我甚至可能是比起命浊更加短命的大无常,在我身上投注的这些时间和精力,很可能都是毫无意义的吧。” 这也是水师玄武曾经有过的疑惑,纵然是有机会成为大无常,只要摆脱不了两仪传人这个身份,拉拢的价值便会大大降低。 而卦天师的答复则非常简单:“你的天赋非常强大,说不定可以反噬山两仪,仅此而已。” “只是这样?”我不是很能信服。 “换成是很久以前的我,估计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理由就做出这个判断的。”卦天师说,“毕竟在漫长的人类史里,天才的数量多如天上的群星。纵然是足以横压一个时代的超级天才,放在以千年、万年为单位的时间尺度上,也不过是其中一朵较大的水花罢了。 “而山两仪则截然不同,哪怕是以我的眼光,他也可以说是时间长河上的惊涛骇浪。就连很多强大的大无常与他做比较也要相形见绌。仅仅仗着过人的才能就要与其一决胜负,只能说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有一个人改变了我的看法。他和你一样,曾经也是两仪传人,却以匪夷所思的势头自微末中崛起,最后成长到了就连山两仪都要仰望的境界,甚至将山两仪击毙于双拳之下……” “那个人是谁?”我问。 卦天师缓缓地说:“老拳神。” 罗山最强大无常,居然曾经也是两仪传人? “等等……你说‘曾经’?”我问,“也就是说……现在的老拳神已经不是两仪传人了吗?” “山两仪过去留在他身体里的力量种子已经消失了,现在的老拳神使用的,纯粹就是自己的力量。”卦天师说。 “失去了力量种子……也就是说老拳神拥有的所有天赋也全部消失了吧?还是说他的天赋复原到了原本的状态?”我问,“他又是如何打败山两仪的?” “你要问我他之所以能够打败山两仪到底是基于什么道理,这个我是说不出来的。非要我给出答案,只能说这里面可能没什么道理。”卦天师说,“如果你实在想要知道真相,大可以去问问他本人。 “相信不止是你对老拳神感兴趣,老拳神对你八成也感兴趣,甚至会主动找上门来。 “根据我的推算,你回去之后,应该就可以见到他了。” - 我和麻早离开了卦天师的府邸。 一路上,麻早仍然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来的意思。我回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同时思考着卦天师之前说的那些话。 老拳神会主动找上门来,我回去之后就可以见到他……意思是老拳神现在已经来到了疗养院,在那里等着我吗? 根据祝老先生以前给我的资料显示,老拳神是信奉力量的大无常。虽然大无常们基本上都信奉力量,但老拳神在其中尤其突出。 据说他从作为猎魔人出道起便不断地挑战强大的猎魔人和怪异之物,先是坏级别、再是住级别、然后是成级别,之后是大成位阶和大无常……他的进步速度放在历代大无常里面并不算是很快的。历代大无常要么是一出道就有着成级别或者大成位阶起步的力量,要么是在某个阶段突然像是悟道一样爆发出来惊世骇俗的进步速度,而老拳神则显得像是个异类。 他刚出道的时候,力量就连普通的坏级别猎魔人都不如,甚至有人怀疑他在最初挑战猎魔人和怪异之物的时候就连法力都不会用,只是纯粹凭借一双肉拳入局。而之后他也没有爆发式的进步,仅仅是稳扎稳打地变强,挑战的对象也是越来越强。 而到了后来,人们才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性,那就是他在力量的进步一事上似乎没有什么瓶颈。正常的猎魔人都会在每个级别之间步入一段难有寸进的平原期,而老拳神就连从成级别到大成位阶、从大成位阶到大无常的过程都是畅通无阻,以至于有人怀疑现在的老拳神已经飞升到了大无常以上的领域。 如果说大成位阶象征着推开猎魔人的第一个极限,也就是第一道门,而大无常则是推开第二道门的存在。 那么老拳神便有可能已经推开了第三道门。 375 解法 这一次与卦天师之间的交流,令我受益良多。 不止是得到了不少关于末日的信息,也得知了大无常们对于末日的态度,同时对于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也有了新的理解。 过去的我一听到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之间的对立,便先入为主,以为仅仅是庸俗的政治内斗。与我心中的魔幻冒险在格调上合不来,充满了世俗的气息。所以我虽然姑且会将其信息视为有必要收集的情报,但还是不想要过多沾染。 而卦天师则给我带来了新的视野。大无常们看待文明的角度,与罗山普通猎魔人群体看待文明的角度截然不同,无论是空间规模还是时间尺度都超出了太多。在猎魔人群体和普通人群体还在这个时代为社会权力做斗争的时候,卦天师却貌似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任何事物或许都有着量变形成质变的阶段,大无常们在这方面似乎也出现了这一现象。 而对于卦天师那番“趁着大无常还有力量为文明兜底,应该让文明多犯错,比如说先让超凡主义先统治社会三四个世纪”的理论,我却不是完全认同。 倒不是说我有着确切的反对意见,仅仅是因为我缺乏历史和政治的见识,所以也就谈不上认同不认同罢了。我感觉卦天师的主张确实是可以自圆其说的,只是在过去的人生经验里,我经常会遇到这么一种情节:起初自己觉得有道理的理论,总是会被另外一番有道理的理论所驳斥,同时驳倒对方的理论又会被更加新的理论所驳斥。所以我不会仅仅由于某个理论听上去自圆其说就完全信任。 况且,即使如今我对于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之间的对立刮目相看了,也还是无法对其燃烧起足以与“冒险”相提并论的旺盛兴趣。至多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缺乏耐心了而已。 我和麻早朝着疗养院的方向移动。原本是打算再去见见神照的,可是既然卦天师预言我会在回去之后遇到老拳神,我就打算先回去看看。 而看着麻早牵着我的手,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我再次想起了她在卦天师的面前说出来的那些话语。 “对不起,麻早。”我说。 麻早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为什么突然道歉呢?” “之前卦天师问你是否要去除掉扫把星体质,我其实是不愿意你去除的。” 虽然她没有主动询问,但是我依旧选择了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前麻早赶在我给出答案之前就先拒绝了卦天师的建议,说实话,我心里是松了口气的。然而这种放松可以说是一种卑鄙,任由自己的真心藏在幕后亦是一种逃避,那同样是我不能够容许自己的。 “我知道的。”麻早说,“因为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会接受我的呀。” 不止如此,我认为自己也是真的喜欢麻早。我心里既有着想要利用麻早的一面,也有着喜欢她这个人本身的一面,两者皆是我。然而,既然我内心的天平一度倾向了前者,那么再在她的面前谈论后者,想必只会让她感到虚情假意。因此我只有闭上嘴巴。 而麻早却是仿佛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的不妥,脸上流露出了真切的喜悦色彩。 “庄成,我想要帮上你的忙。”她说,“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那么你呢,麻早。”我问,“你有什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吗?” “我?”她疑惑。 “是的,什么都可以,向我提出来吧。”我说。 麻早像是被询问到了思维的死角,她先是沉思,又面露苦恼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不到。” 我希望她可以向我提出要求,哪怕是蛮不讲理的愿望也可以,我想要满足这个愿望。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呢,是因为我感觉这种只有自己单方面利用她的关系是不健康的吗?还是因为觉得只要尽可能多地满足她,自己以后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牺牲她了呢? 而当她给出这个答复之后,我心里产生了空落落的感情。无论我的本心是什么,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就好像她似乎可以从我的索取之中得到快乐一样,我也想要从她的索取之中得到满足。 连我都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诧异,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产生过想要被谁索取的愿望,更加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从被索取之中得到满足。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麻早貌似在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说了下去:“所以……我可以保留到以后再说吗?” “以后?”我感觉自己的心灵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现在的我已经非常非常饱了,但是……”麻早像是鼓起了勇气,“说不定以后的我会变得不知足,会想要向你索要更多……所以这个要求,就保留到以后再说。” “好,我等着。”我说。 “但是那时候的你说不定会觉得我贪得无厌。”麻早似乎有些不安。 “绝对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 麻早踌躇地点点头,然后问:“……庄成,你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行吗?”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在你与冒险之间选择后者。”我说,“虽然这种二选一的问题听上去像是庸人自扰,但是刚才就有类似的选项实际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想,即使做出来那样的选择,我也是不会后悔的,但那是做出选择之后的我。现在的我,可能……” 我有些不知道如何选择恰当的词语。追求冒险的我和重视感情的我,虽然两边都是我,但是在做出选择之后,其中一边的我势必会损坏。不单单是为了冒险而牺牲麻早会变成如此,为了麻早而牺牲冒险,同样也会让我变得不是我。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觉得这种两难困境光是提出来就会惹来厌恶了吧,无论哪边都无法说是好的选择,越是思考越是矛盾。 而麻早听了我的话语,反倒是露出了“原来只是这样吗”的表情。 “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不是很简单吗?”她说。 “很简单?”我感觉自己像是遭到了挑战,“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我应该如何做?” 她直直地凝视着我。 “我会陪着你一起冒险,直到天涯海角,直到你变得非常非常饱……到那时候,你就选择我吧。”她说。 这句话像是霹雳一样闯入了我的脑海。而在说完之后,她似乎变得有点不自信,又忐忑不安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还没有厌倦我。” “……你没有一处地方是会让我厌倦的啊。”我牵紧了她的手。 - 没过多久,我就回到了疗养院。 考虑到接下来估计会遇到老拳神,在对方力量远强于自己,且不清楚其具体品性的前提下,我还是谨慎起见,先把麻早安排在了外边,自己一个人进入其中。很快,我就来到了自己房间前,推门而入。 已经有不速之客提前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面。 但是在房间里面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并且这两个人都不是老拳神。 他们都是虚境使徒。 “你终于回来了,刚才是去见卦天师了吗?” 神照站立在房间中间向我搭话。在我开门之前,他就已经感知到了我的接近,提前转头看向了门扉处,我当然也是提前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而尉迟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似乎是与神照缺乏共同话题,之前仅仅是闭目冥想,直到我开门才睁开了眼睛。乍一看派头居然比起旁边的大无常神照还要大,不过我感觉既不是神照随和,也不是因为尉迟狂傲,仅仅是这两个人都没什么世俗的尊卑礼仪意识罢了。凳子这种东西谁想坐下就坐下,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我心里产生了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神照……你有事找我?”我问。 “对。是很重要、很秘密的事情。”神照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种忽略某物的感觉忽然远去了,这下我就是想要继续探究也无法。 “之前三天我是想要等你上门访问的,你倒是傲气,都知道我邀请你上门做客了,却还是迟迟不来。是因为受伤很严重吗?那也不是不能体谅。反正我现在闲着,就主动上门找你了。”神照继续说,“在过来的路上我想到了尉迟也在总部,就顺便把他也抓过来了。” 尉迟发出轻轻一声冷哼,像是不满,又不敢在大无常面前表现得很不爽,只能以有点窝囊的形式展现出自己的负面情绪。 神照斜了尉迟一眼,说:“你好歹也是立志于逆伐老拳神的人,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说出来。” 尉迟不语。 “你要聊的是与虚境相关的话题吧。”我对着神照说,“其他虚境使徒呢,他们都不来吗?” “除了我们三个,其他的要么是宣明和戌狗这种罗山大敌,要么是未来人,还有一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我们说过话的家伙……会来才比较奇怪吧。” 神照一边说话,一边对着空气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我身后的门扉自动关闭,与此同时,一股性质复杂的法力波动笼罩了这个房间,像是球体一样将这里彻底封闭了起来。这似乎是为了防止信息的外泄,从这一刻起,就算是大无常也无法轻易从外界窥探到这里面的对话。 这里有我和神照在,哪怕我们仅仅是怀着不希望信息外泄的念头,这里也会自动成为无法窃听的神域。而神照此刻的行为,无疑是强调了这场对话的机密性。 “那么就先说一下我的目的吧。” 神照把手放下来,看了看我和尉迟,然后说了下去:“我要杀死神印之主。” 376 密谋刺杀神印之主1 神照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这句话作为引人注目的开场白使用,但是我和尉迟对此都没有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见状,他有点纳闷地说:“你们就一点儿都不惊讶吗?” “说什么‘惊讶’……”尉迟说,“可你不是一进入虚境就对神印之主出手了吗?只是没得手而已。” 那句开场白别说是从神照的嘴里跑出来,从大多数虚境使徒嘴里跑出来都没什么好惊讶的。 在现有七个虚境使徒里面,除去立场不定的七号,要么是我和小碗这种本来就没打算为神印之主服务,甚至还会在某些方面对着干的;要么是宣明和戌狗这种已经在外边给神印之主泼脏水的,还有神照这种明着想要杀死神印之主的。 就算是尉迟,我感觉他的态度也是“神印之主是死是活无所谓,不过最好还是死了比较省心”这种类型的,说实话我觉得小碗可能也有类似的想法。 如此看来,这哪里是神印之主的七个使徒,分明是六个二五仔外加一个意义不明的角色。 换成我是神印之主,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换一批人比较好了。 “嗯……好吧。”神照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直接进入详细的部分。不过,在那之前……”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一招,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召唤出来一个带盖木头盒子。 盖子被他随手打开,同时,我感受到自己意识中的神印碎片微微震动了起来。 只见在这个木头盒子里面放着三枚神印碎片。 神照看向了我。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上次在虚境里面我有承诺过,只要是在下次虚境聚会之前来到罗山总部,主动找到我的人,我都会赠予对方一枚神印碎片。而如果来的人是你,我则会赠予三枚。”神照昂起头说,“虽然你大概不是为了来找我而到达罗山总部的,这次见面也不是你主动来找我,但我不是小气之人,说出来的承诺也不会因此而打折扣。 “尉迟的那份神印碎片我已经先赠予了他,现在还差你的。收下吧,这就是你的那份。” 除去在十五楼地下室最初意外捡到、让我成为虚境使徒的神印碎片,我就只在人道司秘密据点的银面具博士身上拿到过一枚神印碎片。而现在,足足有三枚神印碎片放在我的眼前,我可以毫无辛苦地将其拿到手。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谨慎。 我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先仔细地观察一番,然后问了一句:“这三枚神印碎片没有与你绑定吗?” “没有。我们这些‘虚境使徒’如果与无主神印碎片发生接触,就会自动与其形成绑定关系;但是反过来说,只要不发生接触,就可以使其始终维持无主状态。”神照说,“神印之主估计也没有天真到以为靠着‘可以用神印碎片兑换知识和情报’这种手法,就能够从我们手里回收所有的神印碎片吧。 “他多半是计划通过神印碎片与我们之间的绑定关系,在最终阶段把我们所持有的神印碎片全部强制回收。我建议你在拿到这三枚神印碎片以后也不要全部绑定,至少要留下一两枚,以备不时之需。” “我会的。”我还在观察这三枚神印碎片。 神照看着我的态度,接着说:“你是觉得无功不受禄,不想要贸然收下我的礼物吗?那么就当成是我对于之前在命浊一事上阻止你的赔礼谢罪吧。 “实际上,这三枚神印碎片也不是我亲自收集,而是命浊转让给我的。他过去被宣明抢夺过神印碎片,或许是觉得把多余的神印碎片压在手里会招致祸事,索性就把自己余下的神印碎片全部转让给了我。我也是在所有人的眼里承了他的情,才会在之前不得不出手相助。” 他似乎有些好面子的倾向,又有修复我们彼此之间关系的意思。 坦白说这会儿我也已经不那么在乎那时候的事情了,要不是他特地提起来,我还真不一定可以想到还有这茬。 “完整的神印也可以用来解除命浊的寿命限制……而他居然愿意转让自己全部的神印碎片?”我问。 “那么多大无常都在收集神印碎片,估计他很清楚自己无法在十年之内从其他大无常手里谋取到所有的神印碎片;我们也不会为了延长他的寿命,就让他有机会得到完整的神印。”神照不以为然地说,“实际上,关于让谁成为在最终阶段使用完整神印许愿的人这一问题,我们内部也是有着巨大争议的。 “退一万步,如果是法正那样的大傻瓜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或者换成卦天师也勉勉强强可以接受……命浊就算了吧。” 看来命浊在大无常之间的人缘果然不是很好,而法正在神照那里的评价倒是出乎预料的高,这两个人在思想上应该是矛盾的才对。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似乎对于这句过去听说的话语有了新的理解。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经过观察和思索之后,我收下了这三枚神印碎片。 虽然这三枚神印碎片估计有他想要修复我们之间关系的因素,但这肯定不是全部,这种程度的事情并不足以让他支付这么巨大的代价。他大概还是想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要求做好铺垫,比如说向我询问我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入侵虚境的。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的脸皮也没有厚实到可以无视这种铺垫的地步,不过我也已经打好了腹稿。至于他是否会对我的答复满意,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按照神照说的那样,我没有直接触碰这三枚神印碎片,而是抓着木头盒子,先将盖子封闭了上去。 “那么……你打算如何杀死神印之主?” 尉迟终于加入了话题,他没有使用多么尊敬的语气,而是直视着神照,直接提问:“虽然你可以在虚境里面使用法力,但上次尝试不是以失败告终了吗? “神印之主怎么看都是大无常之上的超级存在,套用我们这边的说法,他至少也是像老拳神一样推开了第三道门。根据上次你向他提问的时候他的反应来看,他甚至知晓第四道门的存在,并且掌握了将其突破的方法。那样的怪物要如何才能够杀死?” 我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也非常在意,而且说到底……你是如何在虚境里面使用法力的?” “我先回答庄成的问题吧。”神照说,“如何在虚境里面使用法力,其实答案相当简单,那就是‘正位法天象地’。” 闻言,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小碗。 其他虚境使徒都无法在虚境里面使用特殊的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神照,就只有小碗一人。虽然小碗与其说是可以使用特殊的力量,不如说是只能进行特殊的感知,但要知道在虚境那种鬼地方,我就连自己的热能感知都无法发挥,光是能够进行特殊的感知就已经足够异常了。 而小碗正是正位法天象地的拥有者。 “原来如此……”尉迟似乎理解了其中的道理。 神照补充:“严格地说,除了正位法天象地,还需要再结合神印碎片之力,不过神印碎片之力是我们都可以使用的,关于这一点就没有必要多说了。” 不,我现在还不能使用啊……我在心里发出了声音,尉迟倒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如何在虚境使用法力,直到我看到了那个二号。”神照说,“我注意到她似乎具备特殊的感知,而正巧,我对于正位法天象地有着比起常人更加深刻的理解,所以立刻就判断出了她的感知力是从何而来,并且由此得到了一个方向。 “正位法天象地与我们大无常的法天象地不同,后者是以自己的强大力量迫使天地对我们做出回应,主动使用时甚至可以强行支配所处地域。这是一种恃强凌弱之道,因此在身处于不吃这套的‘更强的环境’之际就会失去效果。 “而前者则更加贴近法天象地这个词语的本意。所谓的法天象地,就是效法天、模仿地,这是弱者适应环境的生存之道。虽然远不及大无常的法天象地,但是在面对‘更强的环境’的情况下,反而可以做到大无常的法天象地所无法做到的事情。” “但你又是如何能够使用正位法天象地的?”我疑惑。 大无常法天象地和正位法天象地都是法天象地,所以出于好奇,我也有尝试过自己是否能够使用正位法天象地,而结果是以失败告终。正位法天象地是弱者的道路,也可以说是一种人道之力,因此对于已经成为强者的、宛若神明的大无常来说,或许无法后天学习到……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现在看来,说不定我也有戏? “莫非正位法天象地是可以通过训练后天掌握的?”我问。 377 密谋刺杀神印之主2 “正位法天象地的确是可以通过训练后天掌握的能力,但是……” 神照看了我两眼,然后摇头:“你是想要通过掌握正位法天象地,以达成在虚境里面也能够使用法力的目的吗?如果是,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我心里刚刚起了希望,又被他亲手浇灭,只能追问:“这是为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通过训练掌握正位法天象地,尤其是大无常。” 这次回答的是尉迟,他说了下去:“强大并不一定代表全能。有时候,正因为强大,所以反而无法办到某些事情。 “蚂蚁可以举起比起自身沉重超过百倍、拖动比起自身沉重超过千倍的物质,但是如果将其放大到与人类同体积和重量的水平,就不可能再做到相同的事情。有些奇迹是只有弱小者才可以实现的,正位法天象地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只有以低姿态效法天、模仿地才可以展现的奇迹,大无常并不具备学习正位法天象地的条件。 “退一步说,即使可以学习,正位法天象地也是难度高到基本上无法学习的能力。虽然大无常仅仅靠着本能就可以施展出来无数猎魔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极致神秘,但是正位法天象地不在其中。在罗山的历史记录里,后天学会正位法天象地的人远比先天掌握的人更少。” 我不解地问:“那么神照又是如何掌握正位法天象地的?” “在成为大无常之前,我是神性之子。”神照给出了答案。 神性之子,就是大无常的后裔。也就是说,神照是凭借特殊的出身掌握正位法天象地的。 仔细想来,倒是理所当然。大多数大无常都有着特殊的出身,比如说宣明的出身,便可以参照“玄鸟生商”的典故。冬车也曾经跟我说过,大无常之所以可以成为大无常,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具备成为神明的资格,有的甚至可以说是以人类的肉身行走在地上的神明。这些人可能一出生就会直立行走、口吐人言,甚至可能还在胎宫里就天降异象。 而像是祝拾那种生下来就可以与天地万物交流的人,回头想来其实也很有神话时代人物的感觉,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应该怎么说呢……太过于平易近人了?所以我一般很难联想到那方面。 只不过凡事都有异数,据说老拳神就没有特殊的出身。 根据资料里的说法,老拳神很久以前只是一个在武馆里面教人功夫的老拳师,他刚刚涉足怪异世界的时候甚至快五十岁了,正是精气神都在走下坡路的岁数。当时谁都没有想到他日后居然可以成为大无常。 不过在罗山,似乎也有部分人坚信老拳神同样具有不为人知的神秘出身,只是前五十年的人生际遇太差了,或者也可能是大器晚成。 “我在成为大无常以后,其实也失去了正位法天象地的能力。”神照淡淡地说,“只不过我有着操纵光的力量,而光就是时间,因此我可以逆转自己的时光,暂时重现出自己过去所具有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 “光就是时间”又是哪个世界观的设定啊? 虽然我在心里这么吐槽,但是这种力量因不同的世界观而产生变化的现象我也不是第一次见。银月也是因为深信现实就是幻觉,所以才可以硬生生地把普普通通的“幻觉”能力升华为“将幻觉变成现实”的能力。 “另外,我要你趁早放弃学习正位法天象地,不止是因为你是大无常。”神照接着说,“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正在一步步地失序,变得愈发不可理喻。要想通过效法这般异常的天地得到新的力量,是非常不现实的。正位法天象地这个能力,或许在今后的世界是无法产生了。” “嗯?”尉迟似乎觉察到了不对劲,“按照你的说法,二号应该也掌握正位法天象地吧,可她难道不是生活在未来的人吗?” “谁知道为什么呢。说不定她只是看上去幼小,实则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或者她是撒了谎,其实不在所谓的‘末日时代’;亦或是有着别的我们无从设想的际遇……” 神照一边说,一边看着我。估计他是觉得我与二号关系亲密,所以或许知道些什么吧。对此,我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同时在心里整理自己得到的线索。 既然正位法天象地是无法在今后——尤其是无法在混沌的末日时代诞生的力量,那么小碗果然就不是祝拾的女儿,而是祝拾本人。 现在就差再次进入虚境与小碗见面,并把“祝拾”这个名字带给她这一步了,那样应该就可以做出完全的确认了。 只可惜,正位法天象地,以及神印碎片之力……后者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前者真是无法可想。难道我真的就无法在虚境里面使用自己的力量了吗?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找到神照?”我向尉迟提问。 “你是指?”尉迟问。 “神照的现实身份是他自己在虚境里面主动暴露的,然后他根据我是罗山未确认的大无常这一点,判断出了我就是三号。如此一来,我们便达成了互相确认身份的关系。那么你们又是如何确认彼此身份的呢?”我说,“应该不是他发现了你,而是你主动找上了他吧? “你已经用神印碎片从神印之主那里交换到了自己想要的知识,难道是还有其他需要交换的知识,所以才想要从神照那里得到新的神印碎片?” “不……我已经没有其他想要交换的知识了。”尉迟摇头,“现在的我所需要的,是现实的资源。 “虽然我已经得到了能够让自己变强到与老拳神厮杀程度的知识,但具体的变强环节还是需要无法计数的时间和资源,而后者是我单凭一己之力所无法得到的。因此我必须找到神照,并向他提供一些支援,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于我需要的具体是什么资源,这就容许我保密吧。” 大成位阶的尉迟要向大无常神照提供支援……听上去相当不可思议,但是据说尉迟对于阵法的理解匹敌历史上精通阵法的大无常,那倒是多少可以接受。 “那么……你为什么会想要杀死老拳神?”我好奇地问,“你们之间有什么仇吗?” 闻言,神照笑了:“哦?你没有听说过吗?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别看这小子是这个衰样,其实啊……” 尉迟露出了被人揭开伤疤的表情,忍无可忍地说:“等一下!过会儿我会自己跟庄成说。” “行吧,那么我们就继续说回正事。”神照转头看向了我,“庄成,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瞒过神印之主的双眼入侵虚境的? “虽然我听说当时的神印之主是处于完全的沉眠状态,但虚境应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入侵的地带。如果你向我提供这个方法,或许我就可以从中得到某些启示,变得更有把握击杀神印之主。 “相信你也可以感觉到,神印之主是个相当糟糕的角色。尽管我不喜欢宣明,不过也要承认他做出来的判断大多数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好。就连他都对神印之主摆出了敌对姿态,还在外面散播神印之主的谣言,足可见那个自称为神印主人的家伙的危险性。” 没想到神照对于宣明这个罗山叛徒的评价也是相当之高。 “我可以告诉你。”我说,“只不过,我也要提前和你说好。对于神印碎片,我也有很多未知的地方。虽然成功侵入了虚境,但是关于这个做法是否可以重复,以及自己的总结是否正确,我并无万全把握,你只能姑且作为参考听听。” 神照严肃点头:“我明白的。” “首先……”我召唤出了与自己绑定的神印碎片,“这枚神印碎片原本要绑定的对象,并不是我。” 我在心里反复推敲自己入手这枚神印碎片的经过。 这枚神印碎片,最初并不是出现在我家,而是出现在了长安的租房里面。 如果不是麻早的存在解除了我与怪异世界之间的隔阂,长安在那天大概就不会敲响我家的门,我也就没有机会前往长安的租房,在十五楼地下室里捡到这枚神印碎片了。 虽然我一开始怀疑长安之所以会在自己的租房里发现十五楼地下室,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间接受到了麻早扫把星体质的波及,但是后续我意识到,长安本身就是与怪异世界有着不解之缘的人物,他会进入怪异世界说不定本来就是一种注定的缘分。一开始的这个怀疑本来也只是个缺乏证据的揣测,长安完全有可能自己单独遇到这起怪异事件。 假设他可以克服对于十五楼地下室的恐惧,勇敢选择进入其中,之后他就极有可能会在那里发现神印碎片,并且与其接触。 再之后,只要他有能力和心性像是我一样破解十五楼地下室的谜题,便能够从中脱身,带着神印碎片凯旋。虽然也有他无法破解谜题,就这么困死在里面的可能性,但是这个走向比起我介入其中的展开明显要自然得多。 从末日时代穿越到现代的麻早,改变了我的命运;而我的行动,则改变了长安的命运。 378 密谋刺杀神印之主3 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缘分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 如果说我最初得到的这枚神印碎片是主动指定了长安作为自己的有缘之人,那么想要改变这种安排,很可能就需要有着相同次元的力量。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固然不可思议,却很难想象就连基于神印力量的安排都可以打乱。 不过归根结底,麻早的时空穿越,是在小碗所发挥的神印碎片之力的作用下才得以实现的。在这份力量的影响下,麻早来到现代世界并改变了我的命运,这种变化说不定也让我顺势具备了打乱另外一枚神印碎片所安排的命运的资格。 我一边推测着自己的经历,一边隐去其中的人物信息,将其改编作为一种“可能有用的方法”向神照陈述。 “我借助神印碎片之力,篡改了自己的命运,占据了某个原本会成为虚境使徒的人的位置。”我简单扼要地说。 我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之所以会比起其他人更加浅薄,或许也是因为我是“原本不会成为虚境使徒的人”。就算是靠着外力占据了这个位置,与其之间的缘分还是根基不稳。 一开始甚至无法在虚境里面显现出自己的形象,后续两次就连想要穿越虚境的灰色雾气进入岩石座椅场地都很困难,大概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听完我的话,神照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然后说:“……原来如此。” “我的方法对你有用吗?”我问。 “有帮助,谢谢你。”神照以令人无法探清底细的态度说,“如此一来,我击杀神印之主的把握就更大了。” “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尉迟以怀疑的口吻说,“那可是神印之主啊!既然对方是神印的主人,那便是与全知全能的天地主宰无异。 “哪怕现在的他自称是处于无法对现实世界进行干涉的、与死亡没什么差别的沉眠状态,我们要与他接触也必须先进入虚境。而虚境则是他的主场,你不是已经在那里对他出手过了吗?事实也证明了,就连大无常的力量都奈何不了他吧?” 我也有类似的念头。虽然不知道神印之主的具体深浅,但对方应该至少是超越大无常的存在。想不通神照刺杀对方的把握到底从何而来。 讲得难听一些,神照宣称的“我要刺杀神印之主”,听上去就和尉迟说“我要杀死老拳神”差不多。 我现在参与这种密谋本身大概也是存在危险的。神照貌似是做好了不会让任何人窥探我们密谋的准备工作,却未必真的防得住“知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的神印之主。说不定神印之主此刻就在借助我们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在暗中窥视我们的谈话。而一旦神照行刺失败,我和尉迟或许也难逃其咎。 只不过,就是因为实在想不通,所以我反而很想要近距离看看神照到底打算如何做。 我不认为神照是那种会毫无胜算地赔上性命的人。与我和尉迟不同,神照对于神印之主的真实背景很可能是有所了解的。在第一次进入虚境面见神印之主的时候,他就摆出了知晓神印之主底细的态度,就连能够封杀异能之力的灰色雾气都一度被他的光所撕裂。 “你们都把神印之主看得太高了,他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厉害的角色。”神照平淡地说。 我提出了意见:“你的主张似乎和我们的所见所闻并不一致。” “你想要说的是他曾经展现出来的力量,对吧?”神照说,“确实,神印之主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但如果说那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尉迟说,“你是想要主张,神印之主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之所以那么强大,是因为他是神印的拥有者,其力量来自于神印,而非他自身……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是,就算事实真是如此,那又如何呢?无论他的力量是来自于他自身,还是来自于神印,‘他掌握着无敌的力量’这一点都不会改变吧?” “不,两者之间差别很大。‘神印有着实现一切愿望的全知全能之力’,与‘神印之主全知全能’是两回事。”神照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小心在我们面前暴露出了自己的马脚,你们是否还记得他刚刚苏醒时说过的话?” 尉迟蹙起了眉头,而我则回忆了起来:“……他说,他可以实现一切愿望,但是他做不到‘创造出一块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同时将其举起来’。” 这个愿望做不到听上去似乎也不奇怪,很多无神论者都喜欢祭出这条经典的悖论,以图证明全知全能的上帝并非真实存在。 但是神印之主无法实现这个愿望,细想之下其实是不对劲的。神印是连逻辑都可以超越的终极神器,它自身就可以处于“既支离破碎,又完好无损”的悖论状态,仅仅是这么一条毫无新意的悖论就可以驳斥其全知全能,实在说不过去。 我只能够为此想到两种解释:一,神印并不是全知全能的,或许它可以实现悖论事象,却仅限于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悖论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的,“创造出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同时将其举起来”就是属于无法实现的部分,这与悖论本身是否有新意毫无关系; 二,神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知全能,一切悖论都无法阻碍其发挥自己的神威,但是因为神印归根结底只是道具,所以会受限于使用者表达自己思想的能力。如果使用者自己无法做出悖论事象实现的描述,神印就不会予以受理。 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愿望,是无法对许愿机许下的。 第二种解释看似也是对于神印的降格。只是因为使用者自己说不清楚,所以就无法实现其愿望,这种“缺陷”放在全知全能的神印身上是否太不方便了? 然而换个角度来看,如果神印就连使用者在愿望里没有做出表达的部分都去实现,便无疑是一种自作主张。在威能上是更加强大了,而作为器具,却是更加巨大的缺陷。让人联想到了“过度解释使用者的要求,以使用者并不期望的形式实现愿望”的童话故事里的恶魔。 某种意义上,神印之力,可能与我们的法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同样在本质上具备着超越逻辑的力量,但是如果使用者并不具备超越逻辑的精神,便无法发挥其全部潜力。 “早在第一次进入虚境以前,我们大无常就已经意识到了可能存在的神印之主,而我曾经在私底下找过卦天师,希望他能够占卜神印之主是否真实存在。以及——如果神印之主真实存在,那么他到底是谁、身在何处,他的来历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神照沉声道。 神照和卦天师居然做过这种事情……不,他们肯定要做,没有做过才比较奇怪。 尉迟亦是脸色变化,连忙询问:“要想占卜神印之主这种深不可测的对象,至少得先掌握与他相关的些许线索……你们当时是以什么线索作为媒介占卜的?还有,你们成功了吗?” “我们只成功了一小部分,但这也是非常关键的部分。”神照说,“至于占卜用到的媒介……自然是神印碎片了。 “神印之主与神印息息相关,自然也与神印的碎片关系极大。只要有着足够多的神印碎片,我们甚至可能锁定到神印之主的现实身份和现实位置。 “只可惜大无常之间在神印碎片的收集进度上并不互通,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拿出自己的神印碎片借给卦天师使用,暂时达不成共识。” 虽然大无常们是基于抗击末日的共识而收集神印碎片的,但是得到完整神印的人就可以凭借其力量成为世界之主。神照说可以接受法正和卦天师成为完整神印的使用者,大概也不过万不得已前提下的接受罢了。 在大无常之间发生的,很可能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碎片竞争”。 我接着询问:“那么,你们成功了哪一部分?” “神印之主的来历。”神照说,“根据占卜的结论,神印之主,可能不过是一个凡人。” 尉迟目瞪口呆:“——凡人?你说他其实是一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 “至少在得到神印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神照缓缓地说,“这个凡人深入了某处过去未曾有过任何人类抵达的生灵禁绝之地,在那里发现了完好无损的神印,将其带到外面的世界,并且对其许下了改变世界的愿望。 “我们不知道这是发生在什么时间的事件,也不知道那个生灵禁绝之地是什么地点,更加不知道他许下的是什么愿望……总而言之,这个幸运的凡人就此成为了神印之主,甚至靠着神印的力量凌驾于我们大无常之上。 “对于这个占卜结果是否正确,以及神印之主是否真实存在,卦天师一直持有怀疑的态度。 “我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 “直到我真的见到了那个自称神印之主,对着我们装神弄鬼的东西。” 379 密谋刺杀神印之主4 意外捡到神印的凡人,凭借着自己的特殊地位以及由此而来的力量,在一众怪异世界的强者——甚至是在大无常们的面前以幕后黑手的姿态装神弄鬼,让他人误以为自己是从死亡沉眠中复苏的伟大存在。 这种情节让我联想到了自己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些魔幻。 实际上,在我以前向祝拾说明神印之主这一存在的时候,她也向我提出过相同的怀疑。只是在缺乏相关线索和证据的前提下,我很难相信这种情节会真实在我面前上演。而现在的我似乎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可能性。 “……占卜本质上只是一种对于未来的预测而已,并不存在百分百准确的占卜。” 尉迟慢吞吞地说着。 似乎是由于涉及到的是卦天师的占卜,他的语气不是特别自信,却还是像斟酌语句一样说了下去:“你刚才也说了,占卜的结果是神印之主‘可能’不过是一个凡人……也就是说,神印之主其实还是有可能是名副其实的神秘存在吧?”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我做出了补充,“就算神印之主真的是凡人,他在‘生灵禁绝之地’得到神印的时间点也是不明的。说不定那是发生在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是几万年以前的事情。 “假设他是在远古时代就得到神印的人物,那么说不定曾经利用神印的力量,让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分裂的人也是他。 “存在了如此悠久时光的人物……即使他一开始是凡人,如今也不能这么看待他了吧?” 纵然是被誉为罗山最强大无常的老拳神,也有过漫长而又无力的凡人时期。而我如今尽管也可以自称为大无常,在十四岁之前却也不过是个仅仅有点特立独行的,毫无超自然力量的平凡学生。 神印之主在捡到神印的时候是个凡人,那只能说明他有着惊天动地的大机遇。而靠着意外机遇崛起的超级强者,在罗山的历史里应该也是不少见的。 说不定现在的神印之主,自身也有着与其地位相符合的水平。 “你们能够想到的,我当然也能够想到。”神照理所当然地说,“只是我和你们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我可以在虚境里面动用自己的法力和感知。 “还记得他在苏醒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吗?当他苏醒之后,便动用了自己的力量,把我们七人转移到了对应的岩石座椅上,并且操纵灰色雾气限制了我们的行动。而在他展现自己力量的过程中,我也凭借着自己的感知力,观察到了他对于灰色雾气的操纵手法。 “那是肤浅至极、漏洞百出的操纵手法,就连对于法力的操纵毫无经验的新手都很少有他那么生疏。在我看来,那根本就是意外得到强力法器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适应其强大法力的凡人才会有的水平。” 换而言之,神印之主大概都不是什么很久以前的古代凡人,而是在现代才意外得到了神印的普通人。 在古代向神印许下愿望,分开常识世界和怪异世界的人,另有他者。 如果说那个古代的许愿者是“初代神印之主”,那么如今向我们提出碎片竞争的,或许可以定义为“二代神印之主”。 当然,如果神照的结论是错误的,那么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初代和二代,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神印之主。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对他发起了突袭……” 神照稍微停顿了下,而我则接了下去:“但是你失败了。” “是的。”神照也只有承认,“神印毕竟是超出我见识范围的神器,即使他对于力量的操纵水平与我之间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次元,以其力量也足以抹平差距,甚至是让他展现出来以他的水平原本不可能展现出来的奇迹。虽然很不甘心,但那次冲突是我败北了。 “只不过之后我继续观察了他一段时间,观察他运用神印力量的方式,最后确认了一件事情。” 我问:“什么事情?” “就好像我们虚境使徒与神印碎片之间存在着联系,可以通过联系发挥出神印碎片之力一样;神印之主也是与神印之间存在着联系,可以藉此发挥出神印的神秘力量。”神照说,“换句话说,现在的神印之主在本质上,只是个特大号的虚境使徒而已。 “不用说,完全状态下的神印之主很可能远不止是这种程度,而是可能会借用神印之力实现自己所能够想象到的一切事象。只是如今的神印并不是完全状态,因此他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是有着巨大破绽的。 “我可以乘隙而入,斩断他与神印之间的联系,把他彻底打回弱小无力的原形,进而拿下他的性命。 “我与他之间毫无恩怨,不过我没有兴趣屈居于一介凡人的手下,也不想要为他不知底细的愿望添砖加瓦,帮助他收集神印碎片成为世界之主。 “我要让他知道,胆敢骑在我神照的脑袋上故弄玄虚,到底会付出何等的代价。” 或许不止如此吧。 这可能只是我在胡乱猜测,说不定神照还对于神印之主的宝座有着兴趣,存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尽管“杀死神印之主”和“得到神印之主的宝座”两件事情之间并不存在很强的因果关系,不过要想达成后者的话,先达成前者就是有必要的。 “神印之主对于力量的操纵显得生疏,可能不是因为他本质上是凡人,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说了实话——如今的他确实是正处于与死亡无异的沉眠状态。”我说,“在这种异常状态下,就算操纵力量的精准度低落到像是梦游一样也说得过去吧?” 神照胸有成竹地说:“因为状态差而造成的生疏,和因为经验少而造成的生疏,两者之间的差别我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你是打算在下次虚境聚会就对神印之主动手吗?”我问。 “当然。说做就做。”神照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要求你在接下来参与。毕竟你没有办法在虚境里面使用力量,胡乱出手反而会拖我后腿。 “反倒是尉迟还可以帮我一些忙,我需要他在现实中提前为我布置好阵法,方便我更加有效率地利用神印碎片的力量,暂时斩断神印之主与神印之间的联系。” 能够斩断神印之主与神印之间的联系的,想来也就只有系出同源的神印碎片之力了。 神照大概不会使用与自己绑定的神印碎片的力量,因为在我们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绑定关系里面很可能存在着神印之主的后门。 他要用的话,估计只会使用无主神印碎片的力量。 我最后问了神照一个问题:“如果你出手了,却发现他真是名副其实的神印之主,你又要如何是好?” “那么我就心服口服。”神照堂堂正正地说,“能够死在真正的神印之主的手里,也算不得我丢人现眼了。” - 交流结束之后,神照撤去了笼罩周围的结界,然后身影一闪,从这个房间里面消失了。 而尉迟则还留在原地,他坐在凳子上,带着复杂的表情陷入沉思。 “你觉得神照可以成功吗?”我问。 尉迟像是被惊醒,然后无奈地说:“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你们大无常总是可以凭借自己的本能把握住事情的真相,哪怕做的事情看上去全部颠三倒四,最后也总是可以得到胜利。 “……非要我说的话,神照做出决断的速度也太快了,很多时候他行动的速度甚至比起思考的速度还要快,换成是我的话肯定会谨慎谨慎再谨慎……但有时候就是他这种人,才可以摘取到我这种凡夫俗子无法想象的胜利果实。” “连你这个大成位阶都自称凡夫俗子,真正的凡夫俗子恐怕都要悲愤欲绝了。”我说。 “我就是凡夫俗子啊……”尉迟出神地说,“可是……神印之主又怎么会是一个凡人呢?” 说不定他是担心起了自己得到的知识。 他用神印碎片从神印之主那里得到了能够让自己变强到杀死老拳神的知识,可既然授予知识的神印之主都是个凡人,这份知识的含金量只怕也要打上问号。如果说他是把自己的心愿都赌在了这份知识上面,那么他的愿景很可能也陷入了模糊。 “你要到的知识应该是神印之主利用神印之力召唤出来的,就算你信不过神印之主,也要相信一下神印的力量吧。”我说。 尉迟似乎还是有些患得患失,勉强撑起笑容说:“承你吉言。” 说完,他便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房间的门走了过去。 “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再……” 他似乎是想要说出“再见”,但是只来得及说出来一个“再”字,便被我用力抓住肩膀,强行留在了原地。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问。 “……什么?”尉迟尬笑。 我很认真地说:“你还没有跟我说,为什么你想要杀死老拳神啊。” 虽然这件事情对尉迟来说好像是个敏感的旧伤疤,但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 说话的同时,我还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两只手同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说来听听!”我说。 380 麒麟 我和尉迟移动到了疗养院的食堂。 现在距离吃晚饭还有段时间,食堂里面人很少,只是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人,像是打发时间一样吃着点心。我们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尉迟在我的对面落座。 他把双手放在桌面上,目光低垂,像是有着看不见的凌乱文稿在等待着他整理。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找到了第一页文稿,然后慢慢地说:“……你应该有听说过我的一些传闻吧?” “我听说你是极其精通阵法的白无常,也是罗山最出名的大成位阶,除此之外就不是很清楚了。”我说。 “要从那里开始解释啊。”尉迟说,“那么,想必你也有疑惑过吧——为什么我会是罗山最出名的大成位阶?” 我承认:“罗山的主流就是崇拜力量,尤其是崇拜正面战场上的力量,而最出名的大成位阶却是个擅长后方支援的人物……这件事情的确令我困惑。”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尉迟说,“我的妻子是大无常。” “什么?” 闻言,我反射性地在脑海里检索现有的八个罗山大无常。截止目前,我见过的所有罗山大无常都是男性,而没有见过的则分别是老拳神、柳树影、转轮王,前两者都是明确的男性。 至于转轮王……说起来转轮王是就连存在与否都被怀疑的大无常,虽然在资料里面以“他”作为第三人称,但是“他”这个字有时候也是不分性别的泛指。难不成转轮王其实是…… 就在这时,尉迟做出了一句补充:“顺带一提,希望你不要产生误会,我的妻子是女性。” 我差点没有反应过来,然后说:“……不,我的思想暂时还没有滑坡到那个阶段。” 看来在尉迟的意识里,转轮王也是男性。 “那么……她到底是哪个大无常?”我问。 “我的妻子……‘麒麟’是罗山过去的一位大无常。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因为她已经死去多年了。”尉迟说。 除去命浊那种特殊案例,大无常没有寿终正寝的说法。凡是死去的大无常,闭着眼睛都可以猜出来是横死。 再结合尉迟对于老拳神的神秘杀意,我立即就猜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是的,麒麟是死于老拳神之手。”尉迟沉声道。 - 尉迟先是向我解释起了自己与麒麟结识和相爱的经过。 就像是祝拾一样,尉迟也是出身于某个猎魔人家族。大多数猎魔人都有着类似的背景,而尉迟则有一个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他出身的猎魔人家族是走魔道路线的。 为了保证家族后裔都具备水准线以上的猎魔天赋,尉迟家选择了与魔物结合的道路,通过混入强力的魔物之血强化后代的血脉。 这种做法尽管背离主流,思路本身却并不难以理解。 相较于魔物,人类天生孱弱,能够掌握猎魔之力的只有少数有天赋者,还需要漫长的时间训练才可以独当一面,而有着魔物之血的人类则可能会同时具备双方的优势。祝老先生之所以一度把长安指定为家族猎魔法术的继承人,也有部分原因是长安天生具有魔物的血脉和力量,很适合以猎魔人身份出道。 然而混入魔物之血也有其弊端,先不说混入魔物之血的后代可能会化身为从知觉到思想上都与人类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异形,也有可能会仅仅继承双方的弊端。再者,不同生物之间的混血本来就非常难以实现,纵使成功也很容易让后代夭折,就连后代的出生率也是极低。 为了增加后代的出生率并改进其天赋,尉迟家强行把许多具有猎魔天赋的家族女性与魔物进行配种。具体细节便不做描述,尉迟对此也仅仅是点到为止。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偌大的猎魔家族,出现一个两个离经叛道者也是正常。尉迟尽管出身于尉迟的宗家,却从小都无法接受家族的所作所为,想着终有一日要逃离这种地方。 有一日,他意外结识了一个偏远分家的少女。具体是偏远到了什么程度呢?直观地说,那户人家其实已经和尉迟家的传统没什么关系了,尉迟家在强迫家族女性和魔物配种的时候都未必能想到还有他们。 两人当时正值青春年华,对于彼此都怀有好感,在一段时间的摩擦和深入认识之后,他们成为了如胶似漆的恋人。 可好景不长,这个分家少女后来被尉迟宗家发现具有非常强力的猎魔天赋,宗家立刻便动起了歪脑筋。正常的猎魔家族可能会想着要将其作为家族猎魔人培养起来,宗家却是想要将其用于改进家族血脉,直接就把这个少女捉拿起来,意图将其与家族监牢里封印的强大魔物进行配种。 尉迟在得知此事之时顿时像是天塌了一样,疯狂地冲进了宗家的族地,想要拼尽全力,就是豁出自己这条命不要,也要把那个分家少女从中拯救出来…… 然而,他晚了一步。 因为分家少女被一个人抢先一步救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当时正巧路过尉迟家附近的老拳神。 老拳神在崛起之路上不知道挑战过多少的猎魔人和怪异之物,在这个过程里也结下了不知道多少的恩仇,尉迟家就是其中的一节。当时老拳神刚刚升入大成位阶,八成是想要找谁试试手,就顺路找上了与自己有旧仇的尉迟家,进去之后一鼓作气把尉迟家整个毁灭。 而分家少女强大的天赋则被老拳神所看中,他将其收为了自己的徒弟之一,并且为其重新起名为“麒麟”。 尉迟也意图拜入老拳神门下,老拳神倒是来者不拒,真的将其暂且收了下来。只可惜与麒麟这个猎杀魔物的天才不同,尉迟并没有在战场上活跃的才能,也渐渐无法与麒麟说上话了。 之后他被发现具有阵法方面的天赋,便走出老拳神门下,加入罗山,作为白无常成长了起来。 “在我努力学习的同时,麒麟也在跟随老拳神学习和历练,以黑无常的身份势如破竹地变强。她升入大成位阶的速度在罗山历史里面都是有数的,之后她甚至成为了大无常……”尉迟回忆着,“但是……她变了。 “在成为老拳神的徒弟以后,她就变得暴戾而又邪恶,为了变强不择手段;凡是妨碍到自己的,无论对方是善是恶是老是少一律殴杀。一度被人们称呼为魔女。 “当时虽然还没有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的说法,但是猎魔人群体对于普通人的看法也可以分成两派。以如今的眼光来看,当时的我也是治世主义者,而麒麟简直就是超凡主义中的超凡主义者。她极度蔑视弱者,视弱小为原罪,消灭怪异事件的同时毫不在乎地卷入周围的普通人。” 我想起来了在银月的“可能性世界”里与祝拾之间的生死冲突。 “可能性世界”里面的我,就是因为一次又一次毫不在乎地卷入周围的普通人,最后与祝拾决裂,甚至发展到了必须与其决出生死的地步。 “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过去的她虽然笨拙,但是温柔而又善良,绝对不是这等暴戾邪恶之人。”尉迟痛苦地说,“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和我扯上关系,她的天赋就不会暴露在宗家的视野之中,她也就不会被宗家掳走…… “一定是因为那段恐怖的经历改变了她的人格,迫使她变成了满心追求暴力的狂徒。” 年少时期的记忆,往往会成为伴随人一生的烙印。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前十几年的记忆足以决定后几十年的心灵。纵然取得了再伟大的成就,也难以忘却幼小时光的创伤,因为那已经成为了自己人格的基础。 或许就算是大无常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其他人有资格谴责她的邪恶,我没有资格。”尉迟说,“是我给她的命运带来了黑暗,之后我也没有能够亲手把她从地狱里面拯救出来,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偿还的罪孽……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希望她可以找回过去光明的心灵。” 他说,在那之后,他一直在尝试与麒麟沟通。 当时的尉迟在罗山被视为正道的新星,而麒麟尽管实力异常强大,却是就连自己人都看不过眼的疯狂魔女。两人之间频繁发生对立和冲突。但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遭遇之后,他们再次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并且迅速地坠入了爱河。 在结为夫妻之后,麒麟像是心灵升华一样成为了大无常。尉迟在深深爱着她的同时,依旧没有放下劝说麒麟重回正道的念头。 另一边,当时的老拳神还没有像是今天一样强大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推开了第三道门的地步,很多人都认为老拳神的变强之路到此为止,说不定麒麟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变强到足以反超老拳神的程度。 而在麒麟成为大无常之后,有一天,老拳神来到了麒麟居住的地方。 根据罗山总部的历史记录,当天在那里爆发出了老拳神和麒麟发生激烈冲突的法力波动反应。 当尉迟姗姗来迟赶到的时候,麒麟已经被老拳神击毙于拳下。 381 老拳神出现 大多数猎魔人都不会评价大无常的道德水平,因为在猎魔人群体的主流意见里,认为大无常可以凌驾于道德之上,或者说大无常本身就是道德的基准,亦或是其定义者。 而如果硬要以道德观念评价老拳神,只能说他是一个正邪混沌的人。他有时候会做出来大快人心的义举,有时候也会像麒麟一样把大量无辜者卷入自己的任性里。既然他会教出来麒麟这种不择手段的徒弟,就足以说明他也是个在很多方面不择手段的人了。 崛起时期的老拳神在很多方面比起麒麟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无论正道还是魔道,都有无数条人命牺牲在了他的拳锋之下。而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杀死自己骄傲的徒弟,动机至今未知,罗山内部亦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是麒麟终于做出来了就连老拳神都无法忍受的邪恶疯狂之举,也有人认为是老拳神害怕徒弟反过来超越自己,便提前将其扼杀。 无论原因为何,结果都是无可动摇的——麒麟死于老拳神之手。 大概因为麒麟是比较年轻的大无常,对于自然结构的影响还没有积累得那么深远,因此即使突然死去也没有造成很强烈的自然剧变。半年前被宣明杀死的伏红尘放在大无常里面也算是比较年轻的,在世俗社会的观察下,无非是多出来了一些台风、地震、海啸等等天灾,仍然处于气象学所能够解释的范畴里。 而在尉迟的心中,麒麟的死去,无异于天崩地裂。 在很长时间的消沉和痛苦之后,他做出来了一个决定。 “我要变强,变强到足以杀死老拳神,为麒麟报仇。”尉迟斩钉截铁地说。 听完他的叙述,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你们这些鳏夫都这么重量级啊? 前有应凌云,再有戌狗,现在又是尉迟,这些鳏夫的人生怎么都过得如此跌宕起伏,做的事情又都是如此惊天动地。 想到前两者,我不由得好奇:“你不打算复活麒麟吗?” “麒麟不知道害死过多少无辜者,即使被谁反过来杀死也怨不得人。虽然最终杀死麒麟的并不是与那些受害者有关系的人,而是老拳神,但是死亡本身或许也可以视为她的报应。”尉迟淡淡地说,“况且,在她复活之后,定然又会重复生前的行为。 “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劝服她,但是在此期间极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很多被卷入她的任性之中死去的人……他们就活该成为她回头是岸的代价吗?” “你都看得这么开了,却还要坚持复仇?”我问。 尉迟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接受麒麟的死亡,不代表我会原谅老拳神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从旁边传过来了一道陌生的、中气十足的老人嗓音。 “——说得好。” 我反射性地转头看了过去,而尉迟的反应更大,他像是应激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声音的源头是一个坐在不远处的老人,他须发皆白,眼神锐利,肌肉强壮,穿着深灰色的布衣,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面前还摆放着装了一半食物的餐盘。 他并不是突然出现在那边的,我和尉迟交流的时候,他就一直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在那边吃菜和喝汤。 我甚至可以回忆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比起我和尉迟更早来到食堂,一开始是坐在食堂的中央。当我和尉迟在食堂落座、刚刚开始对话的时候,他便端起餐盘去自助区夹了一大堆菜,然后一屁股就坐到了我和尉迟的近处来。 虽然只要我不希望别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就没有人可以听到,但是出于习惯,我还是带着尉迟坐在无人的角落里,因此如果有人贸然坐在我们附近,我肯定会敏感地产生反应。奇怪的是,我就是没有对其产生反应,他坐过来的时候我居然像是旁边经过一阵微风一样很自然地接受了,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不对……我并不是在食堂里面第一次看到他的,更久以前我就看到他了。 在神照带着尉迟一起,为了与我密谋刺杀神印之主一事而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的时候,这个老人就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直到神照说出接下来要谈的是重要秘密的那一刻,这个老人才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然后站起来,离开了我房间,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别说是我和尉迟了,就连神照在当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老人的来去。这个老人似乎是个幽灵,只有以回忆的方式才可以观测,面对面的时候反而无法认知其存在。 而现在,他好像主动撤销了让别人无法认知到他的力量,光明正大地现身在了我们的面前。 居然存在就连大无常的感知都可以蒙蔽的力量,这个老人莫非是—— 我的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名号。 “——老拳神!” 尉迟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食堂里面回响,却没有引来远处几个食客的注意。 这个强壮的老人就是老拳神……我仔细地观察着对方。 说到衰老之人,给人的刻板印象就像是冰凉的黄昏,两手的肌肤摸上去时常是冷的,身上带着像是干枯木头一样的暮气。眼前这个老人却是两眼神采炯炯,像是个熊熊燃烧的钢铁火炉,无时无刻不释放着巨大的生机,仿佛连桌子凳子都要被他的体温所融化,处于成长期的少年少女都没有这个老人来得朝气蓬勃。 我试着感知他的法力,想要衡量自己与罗山最强大无常之间的差距,却是错愕地发现根本衡量不出来。 并不是他的法力太强大了,相反,我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感知出来。以法力感知的角度来说,好像坐在那里的仅仅是一团无形无色的空气。 难道他是把法力隐藏起来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就好像他可以蒙蔽我的意识潜伏在旁边一样,说不定他也可以用某种手段蒙蔽我对于法力的感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他肯定是可以做到的。 与此同时,我无可避免地意识到了另外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那就是他说不定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法力。 普通的猎魔人无法感知到大无常的法力,因为相较于渺小的猎魔人,大无常就像是高山一样巨大。正所谓“身在山中不见山”,当对方与自己的体量差距大到一定地步,其中一方就会丢失对于另外一方的感知。 我看老拳神,可能就像是普通猎魔人看我一样。 这种事情……这么荒唐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还是说我误会了,其实有着其他我还没有想到的可能性?比如说老拳神用的其实不是普通的法力体系,所以无法用普通的法力体系的标准去判断他?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以前很多敌人明明感知不到我的法力波动,却还是没有藉此判断出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了,光靠感知不到对方的法力波动确实是难以作为判断实力差距的材料。我要是不知道这个老人是老拳神,八成也不会怀疑感知不到法力波动是因为对方强到和自己不在一个次元。 “你是来做什么的?”尉迟瞪视着老拳神。 “我是来找他的。” 老拳神对于尉迟的粗鲁态度满不在乎,目光始终放在我的身上,说:“你就是庄成,对吗?” “对。”我承认。 “你们之间的小秘密已经聊完了吗?刚才我看你们好像有重要事情要聊,就先到食堂这里吃饭了。” 老拳神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我,然后点了点头:“嗯……听说你到达了那个山两仪做梦都想要达成的境界,是传说中的显灵修士……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识过所谓的‘显灵’呢。原来如此,确实是和其他的元素化截然不同,看上去很有嚼头。” 什么叫“看上去很有嚼头”,你还会吃人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我问。 “没别的事情,只是来看看而已。如果可以,还想要试试看显灵修士是个什么水平……不过你的状态貌似不是特别好啊。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老拳神先是面露惋惜之色,旋即脸上浮现出来好奇的情绪,转头看向了尉迟:“倒是你教我刮目相看。你刚才说了什么,想要变强,然后杀死我,为麒麟报仇?你是认真的吗?” 我第一次听见尉迟以如此寒冷的语气说话:“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老拳神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换成是别的猎魔人这么跟我说话,我只会当他是立下大志,要以我作为目标努力变强。先不说能不能实现,男儿就是要立下鸿鹄之志才像样。 “可是你不一样吧,这种志向根本就不是你应该立下的。虽然不知道你要通过什么方法变强,但是变强的代价,你真的有勇气支付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之中似乎出现了期待的感情。 382 老拳神和山两仪1 老拳神的说法听上去有些奇怪。 他明明都不知道尉迟是计划通过何种方法变强,却提前笃定了尉迟变强必须付出“没有勇气就无法支付”的代价,着实令人不解。 好在,我也不是过去那个初入怪异世界,对于猎魔人的常识都一无所知的新人了。老拳神为什么会说出来这种话,我多少能够想到理由。 猎魔人变强的途径和普通人是截然不同的。 猎魔人使用的法力基本上都是心灵的力量,说到心之力,似乎比起物理力量更加浪漫且具有可能性,实际上在某些方面反而不如物理力量来得变通。 普通人——即使是个非常厌恶战斗的普通人,只要以各种手段强迫他学习格斗和操纵武器的技术,让他的身体记住战斗的经验和感觉,知道如何在战场上做出正确的判断,他照样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而猎魔人说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如果这个猎魔人是打从心底里厌恶与他人发生厮杀,他在这方面就是注定无法取得像样的成就。 除非他成为了非我的存在。 小时候的祝拾,或者说祝久幸便是个非常讨厌伤害他人的孩子,可是她为了扛起家族猎魔人的责任而不惜做出沉重决断,立下了与自己本性相悖的志向和觉悟。结果,她灵魂的性质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性情亦是随之变得判若两人。 要知道当时的祝久幸可是正处于可塑性最强的儿童时期,虽然不至于说过去的她在精神面经历了彻底的死亡,但还是失去了恋爱感情,就连与生俱来的正位法天象地都变质成了不周山之力。 而尉迟可是思想观念皆早已彻底成形的成年人,既然他在到达大成位阶之后都还是不擅长战斗,那只能说明他在精神性上就是与战斗无缘的人。如果想要得到足以亲手击杀老拳神的战斗力量,就势必要经历不下于祝久幸的精神剧变。 那绝对会在精神层面上杀死现在的尉迟,再孵化出来一个全新的,非他的他。 类比过来,可能就像是现在的我放弃了冒险的追求——那还算是我吗? “你所擅长的阵法,乃是循序渐进的智慧之道。”老拳神似乎对于尉迟的一切都洞若观火,“一旦你开始急于求成,不顾一切地追求力量,非但未必可以在力量之道上有所建树,还会失去自己原本的智慧。 “与力量的天赋不一样,智慧的天赋是非常脆弱的。你必须小心呵护,否则便会轻易枯死。 “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追求力量吗?” 从尉迟的表情来看,老拳神似乎是全部说中了。 尉迟死死地瞪视着老拳神,恨恨地说:“不要到了这种时候还对我摆出师长的嘴脸……麒麟才是你的徒弟吧,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死麒麟?” “怪事,我以前没对你说过吗?”老拳神风轻云淡地说,“是因为不小心啊。” “不小心!?”尉迟的两眼布满血丝。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徒弟好像变得很强,外面还在传言她说不定赶超了我,所以我就很好奇啊。”老拳神露出了十分怀念的笑容,“我以为她在和男人恋爱结婚以后肯定疏忽了功夫,可是事实貌似和我想得不太一样。于是就情难自禁,上门和她久违地以武交流一番,想要看看她在出师以后具体获得了多少成长。 “结果真是令我喜出望外,难道爱情真的会让女人变得更强吗?我尽管料想到她可能是变强了,却没想到变强了那么多!因此欢喜过了头,忍不住多使了几分力气。 “等我回过神来,她便已经死了。”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就连我这个旁听者都一时间觉得过于荒谬,怀疑其中是否有着某种隐情,更何况是尉迟,他听了老拳神的话,仿佛要把自己的拳头都给捏碎了。 “不过,我相信麒麟肯定也很开心吧。”老拳神说,“虽然我对于她的死亡深感遗憾,但是能够在与强者的战斗之中死去也算是一桩幸事。 “你要为了自己而向我报仇倒是无妨,但如果想着的是‘替她报仇’,那估计是你会错意了。” 尉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咆哮:“少开玩笑了!你以为麒麟是和你一样的战斗狂吗?她和你这种满脑子战斗的狂魔不一样,她一直都只是用疯狂的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的伤痛……你就连她心里的痛苦和脆弱都不知道,在那里说个不停……你这样也算是麒麟的师父吗!?” “说来也是。”老拳神倒是并不完全否定,“我和麒麟岁数不同、性别不同、际遇不同,就算相处时光很长,也无法说我完全理解她。 “但你又是真的理解我的徒弟吗?你以为麒麟仅仅是由于童年阴影而追求力量,可是在我看来,麒麟早已跨越了自己的童年。真正没有跨越过去的,是不是其实只有你呢? “你的眼里呈现出来的,到底是真实的她,还是你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她?” “我要杀了你……”尉迟怒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很期待。”老拳神说。 他刚才之所以那么说,该不会是故意在刺激尉迟吧。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到那边去了,你们接下来就自己聊吧。” 老拳神一边道别,一边还不忘记把餐盘端起来,好像是要换个位置继续吃菜。 我可还没有忘记自己这边有件正事必须要问,便立即喊住老拳神,说:“稍等,我有事情想要请教你。” “是什么事情啊?”老拳神停下来问。 “我想要知道……你是如何打败山两仪的。”我说,“听闻你过去也是两仪传人,天赋被山两仪所扭曲。而正面对峙山两仪的话,积累的力量应该会被其连同力量种子一起遭到掠夺。实际上,我还听说过你身体里的力量种子确实已经消失……” “山两仪……倒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跟我提过与山两仪相关的事情了。”老拳神仔细看了看我,“而且,你说‘也’……” 不知道他是否看出来了我身体里的朱雀之种,他点了点头,问:“你也是两仪传人?” “正是。”我说。 “那么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打败山两仪的方法。”老拳神说,“当初与山两仪战斗的时候,他确实把我身体里的力量种子夺走了,但是我积累而来的功力并未因此而失去。就连力量种子被夺走这件事情本身,我也是在打杀山两仪之后才意识到的。” “你都不知道力量种子被夺走,自己积累的力量却没有随之消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料敌机先,事先做好了某种准备?”我问。 “不是。”老拳神说,“我过去虽然一直在这边的世界活动,但是对于怪异之物啊猎魔人啊什么的,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当时的我倒是在历练过程中听说过山两仪这号人物,也知道自己就是所谓的两仪传人,不过你要我像个正经的猎魔人一样事先做好什么准备工作,真是把我给难为住了。” “也就是说,你知道山两仪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同时对于自己的力量不会被夺走这件事情毫无预期,在此基础上,你却还是向山两仪进行了战斗……”我想了想后说,“是山两仪主动找上你的吗?” 老拳神摇头:“是我主动挑战山两仪的。当时的我在四处挑战厉害角色,那个山两仪看上去很厉害,我就在路过的时候顺便打过去了。” 这个人的行事风格是不是有点太狂野了? 老拳神接着补充:“非要再说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为了泄愤。” “泄愤?”我问。 “我这个人,从小就喜欢武术。虽然知道猎魔人的存在,但是比起猎魔人的法力和法术,我还是更加喜欢直来直去的拳脚功夫。”老拳神感慨地说,“或许你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执着于在很多人看来非常落后的力量,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浪漫。 “即使是放在常识世界,明明如今这个时代都已经有了枪械炮弹,不也是还有很多爱好者痴迷于打造和挥舞冷兵器吗?说不定他们的想法也和我差不多。 “日复一日地挥洒汗水,锤炼自己的肉体,脚踏实地将其磨砺为更加强韧的武器——这个过程有着令我无法割舍的魅力。 “而就在临近五十岁的那年,我做了一个梦。” “梦?”我问。 “我梦见自己进入了一座充满罪恶的城市,与一个陌生的少年论武。”老拳神说,“那个少年掌握着我未曾设想的、出神入化的武艺。梦醒以后,我想要把梦中少年的武艺在现实里复原,日以继夜地苦练功夫,甚至深入怪异世界,在与怪异之物和猎魔人厮杀的生死险境之中寻求那一点点突破的灵感。 “而就在我觉得自己与梦中少年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一个奇怪的东西突然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就是这个鬼东西,害得我与梦想的武艺失之交臂,一不小心觉醒了法力!” 这个老人发出了痛心疾首的声音。 383 老拳神和山两仪2 什么叫“害得你觉醒法力”,让你觉醒法力你居然还抱怨上了……我一时间被老拳神的陈述惊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他所说的“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东西”,应该就是指山两仪的力量种子了。 因为把老拳神所具有的一切才能都转换成了与力量种子的属性相匹配的天赋,所以老拳神才会在武道之路高歌猛进的时候唐突被动转向,原本是要在武学之道上开悟,却被强行扭转成了在法力之道上开悟——大概就是这么个逻辑吧。 “在觉醒法力以后,我就变得无论如何都无法练成在梦里见识过的武艺了。” 老拳神发出了长长的叹息,接着说了下去:“法力是精神意志的力量,当我全神贯注想要练习和施展武艺之际,充盈在我意识里的法力就会自动涌现,把我的力量一口气增幅到看上去远比我本来想要追求的效果更加厉害的程度。 “打出一记拳头就会发出一道推平山峰的冲击波,蹬蹬腿就会跳跃到大气层外……我承认这是非常厉害,可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武功啊,反而还会影响到我练习原本的功夫。 “之后的我越是练功,越是与梦里巧夺天工的武功渐行渐远,反倒是在法力之道上一路坦途。而法力越是强大,越是会影响到我的练功,这成为了一个恶性循环……” 都已经觉醒法力了,这个人居然还成天惦记着自己的武术,也不知道他梦里那个少年知道了会不会狠狠地吐槽他。 虽然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是人各有志。我对于冒险的追求,在很多人的眼里也是过于极端的;而老拳神对于武术的追求大概也是如此。有的事物看似有着更加昂贵的替换品,却在某些人的心里具有无可替代的崇高地位。 贸然以世俗的理解插入其中,对他人执着的事物指手画脚、发表评论,反而是一种肤浅的表现。 “之后当我遇到山两仪的时候,我只看了一眼便本能地意识到,这个人就是造成我法力觉醒的罪魁祸首。”老拳神说,“再加上对方实力强大,而我则是由于力量越来越强,能够做我对手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正是技痒之时,便与他大战起来。 “即使放在如今,他也是我人生里遇到的最强敌人。如果走错一步,或许败北的人就是我了。” 他浮现出了回味无穷的表情,然后惋惜地说:“只可惜,在那场战斗结束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足以危及到我性命的敌手。 “之所以加入罗山,也是因为发现这里人才辈出,想要在这里蹲守未来的强者。如果有新的强者出现,我就会去上门讨教一二,测试对方的水平。 “不过在麒麟那件事情之后,我也感觉自己随便上门测试对方的水平,说不定会造成提前扼杀天才的恶劣结局,所以如今也就变得自重,发誓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我立即指出:“不对,你一开始明明就说过想要试试看我是什么水平吧?只是看我状态不太好,所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咳,那么,接下来我就真的要走了。” 老拳神像是听不见一样再次起身,接着同时对着我和尉迟说:“最后再送给你一段话吧。尉迟,你也要听着。” 听见对方提及自己名字,尉迟余怒未消地看了过去。 “要想突破自己的极限,到达足以杀死我的水平,就必须要有先杀死自己的决心。没有大放弃的觉悟,注定迎接不来真正的大收获。” 说着,老拳神的目光逐渐聚集在了尉迟的身上,“我是不明白麒麟在你身上看到了何种可能性,才会与你走到一起去,但是近代有句话我很喜欢,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对你知道的太少,就不评价你潜力如何了。 “话虽如此,还有另外一些话也是可以送给你的。这是某个唐代的僧人说过的话,或许也能够帮助到你的修行。 “尔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感,向里向外,逢着便杀。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 听了这些话,尉迟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这个邪魔外道!” 而老拳神却是丝毫不恼,说完之后开怀大笑,端着餐盘转身离去了。 - 之后又经过了一周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法正领军攻打人道司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而我则基本上恢复到了万全的状态。 同时,我也在认真地研究着自己的变强路线。 我的法力在总量上的进步已经走到了极限,在技巧上的进步则还有着很大的成长空间。我去求教过法正,他给了我一本笔记,里面记录了他对于操纵力量的心得体会,只是对我作用有限。 倒不是因为他在藏私,或者说他把笔记写得太烂,只是因为在走到大成位阶之后,尤其是走到大无常领域之后,就不是靠着理论可以描述的阶段了。理所当然,其他人的语言和文字也起不到多少帮助。 在这个阶段最有用的是大无常自己的直觉和天赋,其他人的心得体会都只能作为启发自己灵感的参考,过度模仿对于自己是有害的。况且每个人的法力在属性和形态上都是与众不同的,成为大无常之后就更是极度个性化。这都不是一个人的武器是长矛,另外一个人的武器是长剑的差别了,而是一个人开着潜艇,另外一个人开着武装直升机,完全不是一回事。 技巧这方面只有我自己慢慢磨砺,另一方面,我也没有放弃在短期内强化战力的念头。 首先想到的就是武器。 我身上有着外道无常剑,这个东西尽管具备强化身体能力的效果,却是从一开始就跟不上我的力量水平。最多只能把我的身体强化到成级别,从这个阶段开始就承受不住我的火焰法力,而我靠着火焰自己强化自己就可以爆发出来大无常领域的速度和力量。 罗山倒是还有其他更加优秀的法器,我拜托祝老先生帮忙拿来几件试试看。以前我要从罗山拿到新法器可能还需要内部贡献分数来兑换,现在都不需要这种东西,祝老先生直接以我的名义从罗山内部毫无代价地要来了十几件最顶级的法器。 具体尝试过程这里就不多做赘述了,只说结论,这些法器没一件可以匹配我的力量。 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真正使劲,这些所谓的顶级法器就统统都要承受不住,开头还有三四件被我不小心直接炸飞和融化了。之后我才摸索出来经验,最多只是使其处于濒临极限的地步,然后全部撤了下去。 看起来在谈论武器是否能够在战斗中起到帮助之前,必须先看看自己拿到手的武器是否可以承受住自己的力量才行。 难怪我看其他大无常手里好像也没有拿着什么武器,命浊当初被我打到害怕了都没见他祭出什么了不起的法宝。大无常本身或许就已经是最究极的武器了,普通的武器根本跟不上大无常。 就算是在罗山的历史里以剑术闻名的大无常祝壹,他也是自带一个“能够强化自己接触到的武器”的能力,这才可以把无常剑当成大无常级别的武器来用。 剑非仙倒是负着一把长剑,不过我特地问过法正,剑非仙的剑是他用自己的法力凝聚出来的,并不是正经打造出来的剑。 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归到了自己应该具备的炼器之力上。 其他的武器都行不通,难道我就不能自己炼制出来一把武器吗? 还真行不通,这个炼器之力我是半点儿都没有感觉出来,更加不要说是将其运用起来了。只不过我产生了一些灵感,说不定可以将其用于打造自己的武器上。 这个灵感所指向的,便是“炉渣”。 现在的我已经搬出了疗养院,在罗山总部有一些空置的房屋宅邸,我和麻早,还有祝拾他们现在都暂时居住在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院子里。看着有些像是过去的祝家宅邸,有着赏心悦目的竹林和花草,空气清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专门的园艺师和服务人员过来打理。 我在院子的其中一间卧室里面,坐在床沿上,一口气召唤出来自己全部的“炉渣”。 落在我手里的人命已有不少,其中不乏大成位阶的敌人,就连前段时间被我反反复复杀死的命浊,也为我提供了不少的“炉渣”。还是要强调一遍,“炉渣”这个东西并不是只有杀死敌人才会获得,光是杀伤对方的灵魂就可以获得。 命浊身为大无常,为我提供的“炉渣”之多,远远地超出了我过去积累的所有“炉渣”分量。 按理说如此之多的“炉渣”,别说是这个房间,就连这处大院宅邸都远远不可能存放下来。将其做成墓碑的话,其体积足以成为罗山总部城市在任何一处位置都可以看到的特大型地标性建筑。 而此刻出现在我手里的“炉渣”,却是只有一个头颅的大小。 384 变强的代价1 “炉渣”之所以会变得只有一个头颅的大小,并不是因为数量变少了,而是因为被我压缩成了这个体积。 在平时,“炉渣”和我的火焰处于结合的状态,当我需要的时候(说是这么说,以前也没有需要用到的时候)才会从火焰之中析出。我的火焰是可以自由自在压缩成一点的,结合在其中的“炉渣”也可以随着火焰的压缩而压缩。 其实即使不通过火焰,我也可以将其压缩成这个尺寸。虽然我的超能力归根结底是操纵火焰,而不是操纵“炉渣”,但是我最近才发现了“炉渣”的另外一重性质。 “炉渣”很可能是我无法顺利操纵炼器之力而生成的失败残渣,然而换个角度来看,即使是失败作,“炉渣”说不定也可以视为我炼出来的“器”。当我产生这种意识以后,便逐渐发现自己可以直接操纵“炉渣”本身。尽管不那么迅速灵活,却可以对其形状和大小做出实时调整。 眼前这块头颅大小的“炉渣”,看上去小归小,实则只是物理层面的小。如果在精神层面上感知它,就会发现它简直就是大无常规模的庞然大物。 更加重要的是,这个东西,可以做到那些所谓最顶级的法器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那就是可以承载我的火焰。 稍微想想就会明白,这可是我的火焰在满怀杀意焚烧敌人灵魂以后仍旧会残余下来的东西。换句话说,是就连我全力全开都无法破坏的东西。 虽然很难直接作为武器来使用,但是如果作为制造武器的材料,说不定大有前途。 我最近将其一小部分交给祝老先生,委托他设法找到可以研究“炉渣”用途的专业人士。具体结果如何,还是要等后续反馈。 同时,我也尝试去请教了卦天师,希望能够从那里打听到自己成为大无常以后进一步变强的途径。卦天师是罗山已知最古老的大无常,纵然是宛如地上神明的大无常,在他眼里也是换了一代又一代。与大无常相关的疑问,找他解惑应该是没有错误的。 现在我是为治世主义站台的大无常,没事就跑去超凡主义大无常的府邸似乎不太好,只不过我不关心自己在这方面的风评。这天中午,我直接去拜访了卦天师。最近卦天师似乎暂时没有其他事情,我很容易就见到了他。 还是在那处凉亭下,卦天师随手一招,茶几上凭空出现了热气腾腾的茶水。他一边喝茶,一边倾听我的疑问。 片刻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无常变强的途径,除去少之又少的外物,无非是要在力量和技巧上做出突破。”卦天师说,“现在的你已经把自己的精神潜力挖空,按常理来说只能追求技巧,想必这一点不必我多说。 “在此基础上,如果你还是追求力量上的突破,那就不应该往‘可能’的方向思考,而是要往‘不可能’的方向思考。” 我感觉这个说法有点熟悉,然后提出问题:“何为‘不可能’的方向?” “首先,每个大无常的诞生都是不可复刻的奇迹,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存在,这个说法你应该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卦天师说。 “是的。”我点头。 “那么,你觉得这个说法适用于自己吗?”卦天师问。 闻言,我很认真地思考一番,然后给出答复:“……并不适用。” 我升华为大无常的过程里面,并没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阶段。 倒不如说,我这个人要是没有成为大无常才是怪事。因为我的灵魂里面本来就具备着大无常规模的力量,成为大无常的过程与其说是“突破”,不如说是“回归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上。 虽然在这条道路上有着需要外部生死危机刺激的环节,但是就算没有这些生死危机,纯粹把我放在日常生活的环境里面,我也迟早可以解放出来大无常规模的力量,只是估计需要好几年时间慢慢磨蹭而已。 弱小的生物想要把自己锤炼到足以与猛兽抗衡的地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即使真的有着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方法,也不知道需要多么巨大的机遇和努力才可以将其落实;而猛兽生下来就是猛兽,想要得到猛兽应有的力量,只需要好好吃、好好睡,等待时光流逝成长起来就可以,这里面没有任何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说法。 “大多数大无常其实都和你一样,生来就具有成为大无常的资格,与那些努力学习理论、练习法术才勉强可以掌握力量的凡人并不在一个次元里。” 卦天师显然是把那些走成住坏空等级体系的猎魔人也都扫入了凡人的范畴里,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大无常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存在这一说法,就是从他们那里出来的。他们认为成为大无常对自己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实际上也是真的不可能。 “但是,即使不具有大无常的资格,也依旧成为了大无常的人物,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甚至你在最近也已经见过。” “你是说老拳神?”我问。 “老拳神、柳树影,以及祝家的先祖祝壹……他们都是不具有大无常的资格,却还是不可思议地成为了大无常的人。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卦天师说,“他们所走过的道路,实则用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他们突破了自己灵魂的桎梏。” 听到这里,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他暗示的内容,同时一个星期前老拳神留下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要想突破自己的极限,到达足以杀死我的水平,就必须要有先杀死自己的决心。” ——“没有大放弃的觉悟,注定迎接不来真正的大收获。” 尉迟如果想要得到足以与老拳神为敌的力量,就必须先踏出突破自己灵魂极限的一步。而极限这种东西,换个说法就是事物的边界。对于灵魂来说,既是禁锢,也是保护。突破极限,就意味着毁灭自己的灵魂,重塑出新的存在。 “自己无法成就的事情,就要交给更加崭新且优秀的自己……是这个意思吗?”我问。 毛毛虫如果想要化为蝴蝶,就必须要先经过蛹这一阶段。据说在蛹中,毛毛虫会分泌出来一种酶,然后像是被胃消化一样遭到溶解,化为一团浓浆液体,进而变成与过去的自己从生理形态到结构上都截然不同的新生命的养分。 想要脱胎换骨羽化成蝶,就要有着粉身碎骨拥抱死亡的觉悟。 “凡人想要触及神之领域,最最起码也要有着这种水平的觉悟。而你如果要在力量上做出更进一步的突破,也有必要做好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卦天师说。 “老拳神也有做过相同的事情吗?”我问。 “我没有听说他做没做过。不过以我的经验,他肯定是有做过的。只是那或许发生在很久以前,比如说在他还没有进入怪异世界的青年时期,甚至可能不止做过一次。或许这也是他可以在修行路上看似毫无障碍地走到今时今日的理由。”卦天师思考,“不过就算是他,如今似乎也已经迎来了自己的极限,而他正在打算突破自己的极限。” “你是说……第四道门?”我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 大成位阶是推开了第一道门的强者,大无常是推开了第二道门的存在。而根据外界的传言和我个人的感知,老拳神很可能已经推开了第三道门。 他都已经和被视为地上神明的大无常之间拉开了一个次元的差距,到达了我都无法想象有多么强大的领域,现在居然还打算再拉开一个次元吗? “或许吧。”卦天师居然没有否定,“推开第三道门的例子,虽然远比大无常稀少不知道多少倍,但是我在漫长的历史之中也见证过寥寥几人。如今还在这个时代活动的,除去老拳神,大概也就只有不知道转生到何处的山两仪了。 “而推开第四道门的,就算是我也未曾见证过一例。要想跨越那道门槛,老拳神也必须做出就连他都绝对无法接受的大放弃。” 我立即有了联想:“比如说……放弃他的武功,或者说是追求武功的心灵?” “除此之外不做他想。”卦天师给出了肯定。 “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我问。 对于老拳神来说,武功远比法力更加重要。在他阐述的观念里,法力一开始只是自己修行武功的意料之外的产物。为了梦想的武功,他不惜反复经历生死险境,只为了那么一点点练武的灵感。可以说是献上了自己的人生都不为过。 要他为了法力和灵魂的突破而舍弃对于武功和肉体的追求,而且还是要他亲手去做这件事情,那就是从绝对的大前提上颠覆他的人格和尊严。 “这也是你今后追求更强力量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卦天师注视着我。 385 变强的代价2 我过去没有为如何获得更多力量这件事情发愁过,而此刻,我似乎终于面对了猎魔人修行的难关,并且一上来就是最高难度的关卡。 以我自己的情况来说,如果纯粹是想要得到力量,且不惜以大放弃之心杀死自己,孵化出新的自我,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彻彻底底地放弃冒险。 我反射性地对于这种念头产生了排斥的心理,与此同时,出于探究的心理,我姑且还是设想了下具体要如何做才可以做到放弃冒险。 首先,如果只是对着身边人说自己不会再继续冒险了,同时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做个家里蹲,这么做其实并不算是彻底放弃冒险,只能说是暂停了冒险。因为我完全有可能在某个时间点回心转意,再去踏上冒险的旅程。在精神上仍然留有巨大的后路。 必须要让自己失去冒险的硬性条件才可以,比如说主动放弃自己的超能力,将自己变成一介凡人。 并不是说失去了超能力,我就会失去冒险的勇气和欲望。只是我很清楚怪异世界是多么的危机四伏,对于没有力量的凡人来说是多么容易死去。我不害怕死亡,但是我害怕才走出冒险旅程的第一步,还没有来得及领略到多少惊涛骇浪就提前死去。 因此对我来说,拥有超能力是在怪异世界冒险的一大基础,要以自己的意志主动放弃超能力,就得怀着等同于主动放弃冒险的思想。 而很显然,这是本末倒置的行为。 为了将自己的超能力推动至更高境界,就必须用行动展现出完全舍弃超能力的决心,这怎么听都是自相矛盾。 更加重要的是,在谈论自己是否可以做到主动放弃冒险之前,我甚至都无法想象主动放弃冒险的自己。 当然,我还有第二条道路,那就是放弃麻早,就此成为除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冒险以外什么都不理会的冷血之徒。连牺牲麻早未来的安全和幸福都在所不惜,将其纯粹当成搭载扫把星体质的工具去使用。 过去的我看着那些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悔恨的人,心里只有冷漠。而如今,我仍然不会为自己过去做下的,以及未来可能做出去的选择而悔恨,却是多出来了一些理解。 我开始多虑于选择,不过假设当选择真正来到我的面前,我有预感,我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决断,并且会迅速地把自己的行为在心中合理化。我对于自己冷血的一面有着充分的认知,另一方面,我可能也在暗暗地唾弃着自己的冷血。 我想,这并不是因为我变得软弱了,而是我发现了过去未曾发现的自己。人都是矛盾的,并且苦于矛盾,我也是这么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或许这种矛盾会成为内耗,降低法力的上限。 而通过放弃对于麻早的爱心,我可以做到斩去自己的矛盾,重新塑造具有更强力量的自我。 “尔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感,向里向外,逢着便杀……”我念出了老拳神的话语,“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 如果我没记错,这段听上去杀气腾腾的话语是引用自唐代的《临济录》,对于后世的禅宗亦是有着不小的影响。不知道老拳神在过去是否也做过相同的事情,凡是妨碍自己求道之人,一律杀无赦? 而如今,他杀无赦的对象,终于轮到了自己所求之道。 我不是很明白老拳神意图推开第四道门的动机是什么,他明明对于法力兴趣不大,甚至把法力当成练武的障碍,事到如今却要追求法力的突破了?他是终于觉得法力比起武功更好了吗?但如果是那样,他要大放弃的对象就不应该是武功,而是法力了。 就我自己来说,虽然很想要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是与尉迟不同,我当下并没有急功近利到即使放弃冒险或者麻早其中一边也要进步的程度。老拳神向我和尉迟指引的,某种意义上或许是修行的正道,却也是正常道德观念下的魔道。现在的我还有技巧和“炉渣”这两个可以帮助到自己变强的方向,似乎没有必要染指那种东西。 我向卦天师道谢、道别,回归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 这些天我没有再遇到神照,倒是有再次遇到过一次尉迟。 他如今正在神照那里帮忙,为对方刺杀神印之主的事情做准备。神照好像是打算在尉迟设置的阵法里面进入虚境,利用阵法提取无主神印碎片的力量,以支援进入虚境之后的自己。 神照肯定没有办法掌握进入虚境的时机,他八成是想要一直待在阵法内部,直到被拉入虚境里面。不过,我也从法正那里听说了他最近的计划,说是他也打算加入到法正攻打人道司总据点的行动里面。估计神照是对于应凌云利用神印碎片之力的技术感兴趣,想要将其吸收消化,为自己刺杀神印之主的计划做补充吧。 由于尉迟在神照那里出入过度频繁,最近罗山总部好像在谣传尉迟是打算转投超凡主义了,尉迟在私底下跟我聊天的时候也发过些许牢骚,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对于他为了杀死老拳神而制定的变强计划来说,现阶段协助神照似乎是必须的。 “神照刺杀神印之主的成功依据是‘神印之主只是一介凡人,因此无法熟练操纵神印的力量’,但是我有一个疑问……”我说,“万一神印之主对着神印许了愿望,让自己变得能够完美熟练地操纵神印之力,或者是许愿让自己的本体也具备远超大无常的力量,并且能够将其完美熟练地操纵呢?这样神照的刺杀计划的大前提岂不是立刻崩溃了?” “神照也有考虑过这种意外,他最后说那是不可能的。神印之主表现出来的,就是毫无力量的凡人强行操纵巨大力量的特征,这足以证明神印之主之前没有对自己许下过类似的愿望。”尉迟说,“当然,因为无法彻底排除他之后再许愿的可能性,所以一击定胜负就非常关键。” “为什么神印之主之前没有许下过这种愿望呢?”我问。 “不计算神印之主粗心大意的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就是……神印之主在得到神印的时候,神印就已经是支离破碎的状态了,因此许愿功能也变得失灵,或者是不那么方便了。”尉迟说,“实际上,从神印之主过去的表现来看,他无法正常使用神印的可能性极高。 “而就是为了把神印修复到完全状态,他才会需要我们这些虚境使徒帮助他收集神印碎片吧。” 我也认同他的推测:“如果他现在就可以实现一切愿望,说到底根本就不需要我们这些虚境使徒……这么一看,他之后再许愿自己可以完美操纵神印之力的可能性也接近于无了吧。就算没有做到一击定胜负,或许也不会就此丢失胜机。”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神照虽然口口声声贬低神印之主是凡人,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小瞧神印之主,而是真的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尉迟也感叹,“有时候他会临时再想到一些主意,然后要求我帮他实现,自己也亲手做了大量布置。 “恐怕就算是那个宣明,看到了平时与自己不对付的神照在自己家里做了那么多的杀人准备,也会变得完全不敢靠近吧。” 神照对于神印之主的戒心或许还有别的方面。 要知道神印碎片是没有相关命运的人就连接触都无法的神物,那么完整的神印又会如何呢?仅仅是把神印之主看成“只是运气好才捡到神器的凡人”是不正确的。即使真的是个凡人,那也是个身负常理所无法揣度的巨大命运的凡人。 不过也有可能,“神印碎片需要有相关命运才可以拾取”是神印之主自己做出来的设定。从他过去声称自己可以补充新的虚境使徒这一点来看,虽然不是那么的随心所欲,但他似乎还是可以在某种限度内影响到其他神印碎片及其持有者的。 顺带一提,神照赠送给我的三枚无主神印碎片,其中两枚我分别交给了麻早和祝拾代为保管。 不出意外,麻早可以接触到神印碎片,我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缘分本来也极有可能就是在她的影响之下才形成的,过去她甚至可以触摸到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而祝拾也可以正常地触摸到无主神印碎片,考虑到与她大概是同一人物的小碗就是与神印碎片有着巨大缘分的虚境使徒,祝拾自己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不足为奇。 与我不一样的是,两人都没有在接触到神印碎片之际产生绑定反应,仅仅是可以触摸到而已。这一点同样在计算之内,过去植入银面具博士心脏部位的神印碎片,也同样是被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当成无主神印碎片看待的。 为了避开日后被神印之主作为虚境使徒强行征召的风险,我建议麻早和祝拾不要贴身保管神印碎片,但是这两个人似乎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 388 孔中窥见1 命浊看到我时的表情活像是我欠了他好几百万,实际上他还欠了我不少。当初在他的战败承诺里面还包括了必须向我交出大量物质性赔偿,只是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应该问他要什么物质性赔偿,这才暂且搁置了而已。 我现在倒是挺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也要参与人道司总据点的战役? 一开始听法正说参与这场战役的除了我们两人,还需要另外两个大无常,我还以为其中一人肯定会是剑非仙。现在看来法正似乎没有打算让剑非仙参与。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宣明和戌狗袭击了自家治世主义的两处基地,让法正觉得必须要留下一人守家吧。 神照会来我倒是不意外,法正昨晚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情。除去想要应凌云利用神印碎片之力的技术,神照似乎还对应凌云所持有的神印碎片本身感兴趣。法正和他的约定是如果在人道司总据点里找到的是偶数枚神印碎片,那就对半分;如果是奇数枚,那就多给法正。 而在这次战役里落到法正手上的神印碎片,名义上的所有权是属于治世主义阵营的,法正和剑非仙,以及我都只有使用权。 说起来,上次见面的时候,剑非仙还给了我信物,说是有空就到他那里做客,结果我却是将其完全抛到脑后了。 算了,以后再说吧。 “命浊和神照一样,也对应凌云的技术感兴趣,所以这次也会参与战斗。”法正主动朝着我解释了一句。 应凌云研究的复活技术对于命浊应该是没有帮助的才对,毕竟命浊缺的不是复活技术,而是延长寿命的技术。只不过这两种技术同样都是生和死的领域,也不能说是毫无干系。再加上应凌云的技术方向是科学和神秘学的结合,说不定可以给命浊带来一些新的灵感。 命浊想要从中获取进展的希望依旧是渺茫的,反过来说,他可能已经是就连这么渺茫的希望都要亲自出动抓上一把的处境了。 “……哼。” 命浊还是一脸不爽的样子,没有接茬,只是站在边上,用鼻子发出一下声音。 “我来简单说明这次的作战内容。” 法正毫不在意,接着说了下去:“这次我们需要以庄成与他在人道司总据点内部的热能记号之间的联系作为媒介,以神印碎片之力强行对人道司总据点所处的独立现实空间进行时空穿孔,可以理解为我们要直接打开一座传送门。 “作战期间,神照负责提供技术和后方支援,要留在人道司总据点外部维持传送门。因为根据推测,一旦独立现实空间不再与外界接壤,内部就会再次成为神印碎片之力可以肆意妄为的另外一重封闭现实。传送门光是存在本身就是不可或缺的,能够将其长时间维持的就只有对神印碎片之力掌握最深的神照。 “而我的任务则是在外部斩断应凌云以及其他人道司要员的退路。他们极有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并且准备好了逃脱程序。一旦他们逃窜到外界,我可以第一时间发动阻击。哪怕他们把自己传送到不同地域,我也可以做到在命运和因果的层面上将其截杀。 “最后是庄成和命浊的任务,你们两人是主攻手,负责突袭人道司总据点内部。” 闻言,我立即提出了质疑:“我和命浊?” “我和庄成?”命浊也在同时发出了声音。 在罗山我可能与任何人联手,惟独无法与命浊联手,想必命浊也有差不多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脑子里面在想什么。”法正似乎早有腹稿,“理由很简单,这次战役的首要目的是消灭人道司。光是毁灭据点本身是无用的,必须要把所有主体成员都消灭或者拘禁,因此留在外界封锁他们退路的人是必须存在的;而留在外界维持传送门的人也是必须存在的。 “先不说神照无可替代,想必你们两人也没有谁会愿意负责堵死敌人的后路这一工作吧?” 我是必须突入人道司总据点内部拯救长安的,肯定不会改变位置,至于命浊…… “你会代替我在人道司总据点内部收集技术资料,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吧?”神照对着命浊说,“人道司总据点可能有在被攻陷之际自动销毁所有资料的程序,不能等到作战结束以后再去收集技术资料,你也应该不想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对。” “不用你说,这种事情我自然明白。”命浊阴沉地说。 我看向了旁边那些黑无常打扮的猎魔人,问:“那么他们的任务呢?” “他们是我的人,负责协助收集技术资料。”命浊说。 这些猎魔人里面最高也就只有成级别,在充斥未知危险的人道司总据点里面未必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照理说他们是需要至少一个大成位阶无常作为领军人物的,现在只有命浊自己上阵。 看来他那边山头上的大成位阶是真的都被我给杀光了。但我是不会道歉的。 命浊见我打量那些人,似乎也是想到了相同的事情,脸色变得更臭了。 “我应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你给杀了的。”他恶狠狠地说。 “那是你自己失手的错。不过,说起第一次见面……”我回忆起了当时的事情,“你在看到麻早的梦境的时候,好像对那里的风景非常吃惊吧,是为什么?” 命浊看了我半晌,最后说:“……她做的梦,和死后世界一模一样。” 末日时代和死后世界一模一样——过去这仅仅是我根据命浊的反应而得出的推测,如今命浊终于亲口承认了这一点。 而接着,命浊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了下一句话:“那里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一百多年前的罗山。” “什么?” 他这句话令我的思绪卡顿了一下。 上次我和麻早进入末日梦境的时候,进入的地点是一处荒芜而又空旷的庭院。 麻早说那里是末日唯一的大型人类势力——福音院的建筑,而命浊却不止是认为末日时代看上去像是死后世界,还觉得福音院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一百多年前的罗山? 一百多年前……我记得这个时间,是在清代结束时,罗山势力由于卦天师预言死后世界即将毁灭而全面撤出至生者世界的时间段。为什么这个时间段的建筑物会凭空出现在末日时代? 还是说未来的末日时代果然发生了死后世界向生者世界流出的恐怖事件,连带着一百多年前留在死后世界的罗山建筑群,也跟着流出到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但是那个地方为什么会被福音院所占据?难道福音院就是末日时代的罗山残存势力? 这个推测倒是有着不小的合理性,在末日降临之后似乎还有一些普通人幸存了下来,那么像是罗山这种猎魔人云集的势力不可能会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可是为什么曾经在福音院待过很长时间的麻早,在一开始会对于罗山一无所知,甚至在一开始就连对于猎魔人这个称呼都像是没有听说过一样呢? 卦天师曾经说过,末日并不是发生在未来,而是发生在过去…… 我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荒谬的念头:说不定麻早所经历的末日时代也并不是在未来,而是在一百多年前的过去;麻早并不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而是从过去穿越到现在…… 不,不对……还是有着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最容易想到的一点,就是麻早最初对于现代电器的态度尽管说不上经常接触,却不是一无所知,她自己也有对我承认过在末日时代偶尔可以接触到现代电器。 我再次尝试询问命浊,不过命浊似乎很讨厌和我说话,三言两语之后就闭上了嘴巴。 法正和神照走向了空地的中央。 中央处的地面上用凹槽刻画了复杂玄奥的阵法,法正拿出来两枚神印碎片,将其投射出去,镶嵌在了阵法的两个不同位置。而神照则来到了阵法的中央,手中绽放出来白色的光芒。 炫目的白光仿佛液体般流淌到了地面上,旋即像是时间加速一样,转眼间就充盈了阵法凹槽的所有位置。 不单单是神照的法力波动,场地上还散发出了令人联想到过去银面具博士使用重置之力时所散发出来的,独属于神印碎片之力的神秘波动。 “庄成,轮到你了。”法正说,“站到法阵内部来,然后全力感应你留在独立现实空间内部的热能记号。” “好。” 我暂时撬不开命浊的嘴巴,便先听从法正的话语,走到了阵法之中,然后开始尝试感应自己留在另外一处空间的热能记号。 随着我闭上双眼,阵法里散发出来的神印碎片之力开始向我集中,似乎慢慢地加持到了我与那个热能记号之间原本飘忽不定的联系上,使其变得愈发稳固和清晰。 渐渐地,我看到了另外一处空间的景象。 386 祝拾的尝试 麻早和祝拾此刻都聚集在了我的房间里。 把多余的无主神印碎片交给两人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神印之主可以通过我们虚境使徒收集齐全所有的神印碎片。因为神印之主有着通过与虚境使徒绑定的神印碎片达成监视的可能性,所以就算要藏在隐蔽地方,也不能由我自己来藏。 而要是两人都随身携带神印碎片,日后被征召为虚境使徒,这个策略就算是失败了。就我自己来说,也不希望她们跟着我一起进入那种底细不明的地方。 听神印之主以前的说法,虚境使徒的新一轮征召似乎不是会在出现缺员之后立即进行,而是要等到“数量过少的情况下”才会进行。 两人似乎都不打算回避被征召的可能性。 “麻早我倒是可以理解,她非常在乎小碗,会想要进入虚境和小碗汇合也是在情理之中……祝拾,你又是为什么呢?”我问,“你也非常在意小碗吗?” “那是当然。那个小碗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我,或者是相当于我的梦之化身的人,一般来说肯定会在意到觉都睡不好吧?”祝拾理所当然地说,“不过这只是次要的问题。既然庄成你是进入了那种可能有危险的地方,那么我肯定也要进去。 “以前我是实力弱小,没有参与战斗的条件;现在就不一样了,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我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变得足以与你并肩作战。既然如此,我就没有道理让你孤军奋战。 “况且如果只是为了让神印之主无法收集齐全所有的神印碎片,只需要保证最低一枚神印碎片脱离其掌控就可以了。先不论其他虚境使徒肯定也有那么做,你手上不也是有第三枚无主神印碎片可以隐藏吗?前提是你不打算将其用于向神印之主兑换信息。” 这第三枚神印碎片倒也不是没有除此之外的用途。 为了能够使用神印碎片之力,我必须进一步参透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有一条可能的方向就是增加与自己绑定的神印碎片,这样我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就会在数量上增加,我对其的感知就会变得更加深刻。 只不过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很有可能就是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会增加神印之主对我生杀予夺的可能性。虽然过去同时与两枚神印碎片绑定过,但那时候我并未向神印之主兑换过答案,联系并未因此而加深;而现在再绑定新的神印碎片,难保不会有未知的问题。 最起码也要在下次找小碗帮忙看看,商量过后再做决定。我再怎么喜欢做冒险行为,也不至于如此潦草地踏入败北结局。 “还有……既然你知道麻早在拿到神印碎片之后会想要进入虚境,那就不要把神印碎片交给她啊。”祝拾直接指出了这一点。 “那是两码事。”我说。 麻早也用力点头。 我不希望麻早遇到危险——既然如此,那么我不止是不应该把神印碎片交给她,甚至不应该告诉她我收获了无主神印碎片。因为她肯定会为了小碗而顺势提出自己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尝试进入虚境。 但是现在的我不想要对麻早做出隐瞒,更加不想要以保护她的名义,把她从我的冒险旅程里面排除在外。 诚然,我很清楚隐瞒和保护才是最合理的策略,可她说过会陪伴我的冒险,直到天涯海角,直到我变得很饱很饱,然后等待我选择她…… 我真的会有满足到不想要再冒险的一天吗?我实在无法做出想象。但是那样的可能性,不能说是绝对没有。 而就如同她接受我的一切一样,当她会明确表达自己意向的时候,我也要接受她的意向。 麻早默默地牵住了我的手。 祝拾像是可以从我的表情看出很多意思来,然后说:“按照这个势头……你不会接下来还打算带着麻早一起进攻人道司总据点吧?” 麻早先摇头了,说:“不,那样只会妨碍到庄成战斗发挥。至少在战斗一事上,现在的我是无法与他分担风险的。这一点我可以分清楚,绝对不会无理取闹。” “你没有被恋爱感情冲昏头脑就好。”祝拾松了口气。 而麻早则一本正经地纠正:“现在我和庄成还没有在谈恋爱。” “你们手都牵到一起去了,还跟我说你们没有在谈恋爱?”祝拾狠狠吐槽,“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和你们站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感觉自己很多余啊?” 需要在这里重申一下,我和麻早现在的确是还没有正式进入恋爱关系。 麻早说过“至少要等待自己成长到像是祝拾那样抱起来很舒服的身体”之后再和我成为真正的恋人,而我也接受了她的约定。虽说我很清楚就现在自己和麻早之间的互动,那种“其实我们还没有在谈恋爱”的说法显得缺乏说服力,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会忘记这一茬,在外人看来说不定反而像是某种古怪的情趣。 无主神印碎片的分配到这里就告一段落,至于神照附赠的拿来装三枚无主神印碎片的木头盒子,我也没有丢弃掉。 这个东西其貌不扬,实则有着让虚境使徒无法感应到无主神印碎片的奇妙功能。如果说虚境使徒的感应也是神印碎片之力的某种体现,那么这个木头盒子就可以说是具备着将其妨碍的高深性能。神照随随便便就拿出来这种物品送人,足可见对于神印碎片及其力量的深入研究,刺杀神印之主绝对不是一句狂妄自大的虚言。 另外,最近这个星期我听祝老先生说,祝拾借助麻早的传送能力,抽空回了一趟咸水市。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抽空去探望一下自己仍然在沉睡的母亲祝玖,后来想想她离开咸水市也没有很多天,再加上最近也是多事的时期,她回去可能是有着其他目的。现在既然有机会,我就问了问她是回去做什么了。 祝拾给出了答案:“我是去尝试能不能尽快取回正位法天象地的力量。” “这件事情和你回去咸水市有什么关系?”我好奇。 “这个灵感还是我最近看陆禅在我们这边晃悠的时候想起来的。”祝拾说,“你还记得他是如何取回‘可能性分身’能力的吗?” 闻言,我立刻便想通了其中关键:“……原来如此。” 曾经的陆禅把自己的初心连同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一起丢弃在了人道司秘密据点里,后来通过重新接触到那枚勋章,他恢复了过去的自我,也取回了“可能性分身”之力。 祝拾在咸水市的家里可能也有着类似的“寄托过去自我的物品”,通过接触,她说不定可以变回祝久幸,直接取回恋爱感情和正位法天象地。 直白地说,我觉得这个物品很可能是那个白色箱子……确切地说,是其中装满的,充斥祝久幸童真回忆的布娃娃玩偶。 “我把里面所有的玩偶都拿出来,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围成一圈,然后在里面睡了一觉。”祝拾说,“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依旧是我,‘不周山’依旧是‘不周山’。” 我立即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才是最好的,如果真的变回了祝久幸,那岂不是说现在的你会在精神上死亡吗?” 在想到祝拾童年出现的变化和过去的陆禅可能是一回事之后,我重新审视过是否要帮助祝拾取回恋爱感情一事,才意识到了其中的致命之处。 “不,我并没有现在的自己会死去的预感……无非是会取回童年时期的感性,变得不那么适合战斗而已。”祝拾说,“因为童年的我并不是否定了自己过去的价值观和思想,仅仅是立下了不适合自己的志向,强迫自己要在某些选择上变得足够冷酷而已。 “在缺少的战斗力方面,反正今后组成我战斗力的主体是铸阎摩剑,即使我本身变得不那么适合战斗,也不影响我作为大无常级战力的表现。 “至于变化之后的性格对于战斗的妨碍……现在的我已经是成年人,也有着很多的战斗经验,这方面的问题我想是可以靠着自己解决的。” 她之所以会想要尽快取回正位法天象地,大概是因为想要在三天之内得到大无常级战力,然后加入人道司总据点之战吧。估计不止是为了和我并肩作战,也是想要亲手为自己邪恶的父亲应凌云的人生拉下最后一幕。 只可惜她没有能够赶上。 她倒是没有对此显露出来多少遗憾的情绪,与长安不同,她对于应凌云的感情并没有浓郁到无法放下的地步。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过去所做出的大放弃……是可以这么轻松就恢复原状的吗?”我感觉这和自己的直觉并不相符。 “大放弃?” 祝拾先是疑惑,然后恍然,说:“你是说有的猎魔人为了变强而使用的极端方法吧。童年的我虽然确实放弃了重要之物,但是和那个并不是一回事。 “事实上,我并没有从童年的放弃之中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仅仅是属性发生了变化。非要说的话,我的才能总值可能还不如小时候的自己呢。” 确实,“不周山”虽然是厉害的异能,但是给人的感觉并没有正位法天象地那么超凡脱俗,功能面相较于原型更是变得狭窄了。 “不周山”甚至还有“只有在战斗时才可以发挥全力”的限制,可能是体现出了祝拾对于“投入战斗的人生”的决心吧。要我在两种能力之间选择其一的话,我宁可选正位法天象地。……虽说在战斗时眼睛会变颜色这条属性真的非常有吸引力。 “我听说正位法天象地是可以通过训练掌握的。”我说,“虽然难度好像非常巨大,但既然你曾经有着掌握正位法天象地的经验,现在还有着麻早每天帮你把正位法天象地重现出来,是不是也有机会通过训练将其重新掌握?” “大概不行吧。”祝拾摇头,“首先,严格地说,‘不周山’就是变质之后的正位法天象地。因此除非是通过麻早的回归之力这样的特殊力量,在自然条件下两者是不可以同时存在的。 “其次,对我来说,杀人是一种独断的行为。而既然我已经接受了会杀人的自己,那就再也无法掌握正位法天象地这种交流性质的力量了。 “……并不是说杀人和正位法天象地一定无法共存,只是在我的世界里是这样的。要让我变成可以兼并两者的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前提是要在我取回童年精神的基础上全面重组我的价值观,在精神上彻底杀死我这个人,用新我代替旧我。” 做到那个地步,已经和大放弃没什么差别,是祝拾不可能做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来看,就算祝拾在回归咸水市期间重新成为了祝久幸,她以后可能也是很难主动杀人的,就是不知道她当时是否有想到这一点。当然,不能杀人不代表不能战斗。她说不定会变得像美国漫画里贯彻不杀原则的超级英雄一样。说实话我觉得那样可能还挺适合她的。 “看来还是要老老实实等到八个月之后。”我说。 “是九到十个月啦,庄师兄,你是记错了,还是在故意催促我啊?”祝拾说。 “九到十个月之内可不就是八个月之后吗?”我说。 “但是听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呀。”祝拾笑眯眯地说,“难道庄师兄你是寂寞了,想要师妹我像是以前那样,陪着你一起在前线上并肩作战?” “是的。”我毫不犹豫地说。 一直以来我都是单独作战,倒是挺向往和战友互相托付后背的情节。 祝拾揶揄地说:“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在麻早面前这么承认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庄成身边的战力越多越好。”麻早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两个明明都是木头,为什么凑在一起进度就那么快啊……”祝拾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比起这个,现在的我很在意一件事情……”我说。 “什么事情?”祝拾问。 我想了想后问:“……如果应凌云在复活银月一事上注定会失败,你们认为会是什么原因?” 387 准备就绪 听了我提出这个问题,祝拾和麻早对视了一眼。 然后祝拾疑惑地问:“你这个问题听上去有些奇怪,难道你觉得我的父亲……应凌云他一定无法成功复活银月吗?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线索?” 说着,她面露思索之色:“复活银月需要的,是另外一个银月,也就是我的哥哥长安;以及极其庞大的力量……这两个条件,前者他已经得到手了,后者根据爷爷的说法,需要至少榨干十个大无常才能够得到…… “如果他注定无法复活银月,那么原因应该是无法达成后者吧。按照常识来说,他至少需要得到八个罗山大无常,以及处于罗山之外的宣明和桃源乡主的助力才可以达成。当然,现在还可以再加上一个你,不过你不可能帮助他;而另外十个大无常就算有一两个人突然发神经帮助他,也不可能全员都出手相助。 “可是按照你前些天跟我们说的,他的手里还有着至少两枚神印碎片。虽然把什么猜测都往神印碎片靠拢似乎不太好,但是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利用神印碎片整出来什么奇迹,强行获得十个大无常单位的力量。” 祝拾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于是我接着问:“那么……假设他把两个条件都满足了,还是由于某种理由而无法达成自己的愿望呢?你认为会是什么理由?” 祝拾更加疑惑了,她托着手肘撑住下巴想了半天,貌似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举手投降,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因为银月的态度让我有点在意。”我说。 上次,在银月的精神世界里,与扮成长安姿态的她对峙的时候,她说长安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是一种幻觉,并且把我企图拯救这种“幻觉”的行为和应凌云联系到了一起,说应凌云也喜欢紧紧抓住“那种不存在的幻影”。 而为了拯救长安,我在养伤期间一直都在心里推敲银月的一举一动,分析着她可能暴露出来的破绽,同时寻找着自己可能漏过的线索。当我回忆到她说过的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产生了违和感。 应凌云的目的,是复活他所熟识的、生前的、真正的银月。就算与我结识的长安可能只是银月做的一场梦,真正的银月也是确实存在的才对。银月将其称之为“那种不存在的幻影”,真是矛盾至极。 但是,有件事情我算是看出来了。无论她话里话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对于应凌云意图复活“真正的银月”的看法都是持否定态度的——她显然认为应凌云必然会失败。 其他人这么说也就罢了,银月本人的态度可不能视而不见,因为这多半会关系到我是否可以拯救长安。 而或许是因为应凌云和尉迟都是失去了所爱之人的男性,想着想着,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尉迟,并且想到了老拳神对于尉迟的反问。 ——“你的眼里呈现出来的,到底是真实的她,还是你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她?” 我和祝拾继续交流了一会儿,却还是难以得出有信服力的结论,只好先搁置这个问题。然后祝拾便先带着麻早离去了,似乎是要接着让麻早帮助自己沟通铸阎摩剑。 这几天时间里面,祝拾也经常拉着麻早在罗山总部到处观光。罗山总部城市外围区域是有不少观光景点的,其中不乏在普通社会的城市里无法看到的光怪陆离的东西。麻早似乎也非常喜欢这种“观光”这种在末日时代所没有的、文明意味浓郁的活动。 她们之间的关系在变得越来越好。 以前祝拾虽然也很想要和麻早亲近,但麻早总是像怕生的猫咪一样疏远祝拾。而现在麻早知道了祝拾就是小碗,在度过最初的不适应期之后,她便逐渐地放下了疏远的态度,开始尝试和祝拾亲密起来。 回头想想,如果麻早在最初没有遇到我,那么她说不定会和祝拾相遇。因为她最初所在的就是祝拾负责巡逻的区域,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当初也在为麻早的位置针锋相对,或许祝拾也会接到找出麻早的任务。 而与我不一样的是,祝拾是真正不会对着落单的受伤少女坐视不理的“滥好人”。两人或许会在经过前期的磨合之后逐渐接纳彼此,然后在麻早的影响之下,在长安租住的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里捡到神印碎片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祝拾。之后祝拾很可能就会在虚境与另一个自己认识,而麻早也会意识到祝拾就是自己在末日时代结识的朋友…… 然后在命运的推动下,祝拾会发现敌人的真实身份是自己的父亲、发现自己哥哥身上的惊天阴谋,并走上一条魔幻冒险之路,在家传法器“铸阎摩剑”和朋友麻早的助力之下一路急速成长……我不由得在脑海里面描绘出了这样的故事,甚至感觉这样的故事好像比起有我的版本要更加的“顺理成章”。 不过要是这么跟祝拾说,多半要被她取笑,说我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幻想故事;或者她反而会跟我开玩笑,说原来我才是她与麻早之间的插足者? 在未来以神印碎片之力许下愿望让我和麻早在一起的可是小碗,她要怪我抢走麻早的话,不如去怪另一个自己吧。 这时,一道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庄成,我们已经准备就绪,速来。” 这是法正的声音,声音并未在环境里响起来,而是精确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第一时间利用自己的感知力反向捕捉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在罗山总部之外的原始森林空地上。 不止是法正在那里,神照也在,甚至就连命浊也摆着张臭脸站在旁边。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个穿着黑色无常制服的猎魔人站在周围,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朝着那个方向走出一步,周围风景迅速变换,我来到了那处空地上,一群人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命浊也目光阴沉地看向了我。 388 孔中窥见1 命浊看到我时的表情活像是我欠了他好几百万,实际上他还欠了我不少。当初在他的战败承诺里面还包括了必须向我交出大量物质性赔偿,只是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应该问他要什么物质性赔偿,这才暂且搁置了而已。 我现在倒是挺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也要参与人道司总据点的战役? 一开始听法正说参与这场战役的除了我们两人,还需要另外两个大无常,我还以为其中一人肯定会是剑非仙。现在看来法正似乎没有打算让剑非仙参与。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宣明和戌狗袭击了自家治世主义的两处基地,让法正觉得必须要留下一人守家吧。 神照会来我倒是不意外,法正昨晚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情。除去想要应凌云利用神印碎片之力的技术,神照似乎还对应凌云所持有的神印碎片本身感兴趣。法正和他的约定是如果在人道司总据点里找到的是偶数枚神印碎片,那就对半分;如果是奇数枚,那就多给法正。 而在这次战役里落到法正手上的神印碎片,名义上的所有权是属于治世主义阵营的,法正和剑非仙,以及我都只有使用权。 说起来,上次见面的时候,剑非仙还给了我信物,说是有空就到他那里做客,结果我却是将其完全抛到脑后了。 算了,以后再说吧。 “命浊和神照一样,也对应凌云的技术感兴趣,所以这次也会参与战斗。”法正主动朝着我解释了一句。 应凌云研究的复活技术对于命浊应该是没有帮助的才对,毕竟命浊缺的不是复活技术,而是延长寿命的技术。只不过这两种技术同样都是生和死的领域,也不能说是毫无干系。再加上应凌云的技术方向是科学和神秘学的结合,说不定可以给命浊带来一些新的灵感。 命浊想要从中获取进展的希望依旧是渺茫的,反过来说,他可能已经是就连这么渺茫的希望都要亲自出动抓上一把的处境了。 “……哼。” 命浊还是一脸不爽的样子,没有接茬,只是站在边上,用鼻子发出一下声音。 “我来简单说明这次的作战内容。” 法正毫不在意,接着说了下去:“这次我们需要以庄成与他在人道司总据点内部的热能记号之间的联系作为媒介,以神印碎片之力强行对人道司总据点所处的独立现实空间进行时空穿孔,可以理解为我们要直接打开一座传送门。 “作战期间,神照负责提供技术和后方支援,要留在人道司总据点外部维持传送门。因为根据推测,一旦独立现实空间不再与外界接壤,内部就会再次成为神印碎片之力可以肆意妄为的另外一重封闭现实。传送门光是存在本身就是不可或缺的,能够将其长时间维持的就只有对神印碎片之力掌握最深的神照。 “而我的任务则是在外部斩断应凌云以及其他人道司要员的退路。他们极有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并且准备好了逃脱程序。一旦他们逃窜到外界,我可以第一时间发动阻击。哪怕他们把自己传送到不同地域,我也可以做到在命运和因果的层面上将其截杀。 “最后是庄成和命浊的任务,你们两人是主攻手,负责突袭人道司总据点内部。” 闻言,我立即提出了质疑:“我和命浊?” “我和庄成?”命浊也在同时发出了声音。 在罗山我可能与任何人联手,惟独无法与命浊联手,想必命浊也有差不多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脑子里面在想什么。”法正似乎早有腹稿,“理由很简单,这次战役的首要目的是消灭人道司。光是毁灭据点本身是无用的,必须要把所有主体成员都消灭或者拘禁,因此留在外界封锁他们退路的人是必须存在的;而留在外界维持传送门的人也是必须存在的。 “先不说神照无可替代,想必你们两人也没有谁会愿意负责堵死敌人的后路这一工作吧?” 我是必须突入人道司总据点内部拯救长安的,肯定不会改变位置,至于命浊…… “你会代替我在人道司总据点内部收集技术资料,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吧?”神照对着命浊说,“人道司总据点可能有在被攻陷之际自动销毁所有资料的程序,不能等到作战结束以后再去收集技术资料,你也应该不想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对。” “不用你说,这种事情我自然明白。”命浊阴沉地说。 我看向了旁边那些黑无常打扮的猎魔人,问:“那么他们的任务呢?” “他们是我的人,负责协助收集技术资料。”命浊说。 这些猎魔人里面最高也就只有成级别,在充斥未知危险的人道司总据点里面未必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照理说他们是需要至少一个大成位阶无常作为领军人物的,现在只有命浊自己上阵。 看来他那边山头上的大成位阶是真的都被我给杀光了。但我是不会道歉的。 命浊见我打量那些人,似乎也是想到了相同的事情,脸色变得更臭了。 “我应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你给杀了的。”他恶狠狠地说。 “那是你自己失手的错。不过,说起第一次见面……”我回忆起了当时的事情,“你在看到麻早的梦境的时候,好像对那里的风景非常吃惊吧,是为什么?” 命浊看了我半晌,最后说:“……她做的梦,和死后世界一模一样。” 末日时代和死后世界一模一样——过去这仅仅是我根据命浊的反应而得出的推测,如今命浊终于亲口承认了这一点。 而接着,命浊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了下一句话:“那里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一百多年前的罗山。” “什么?” 他这句话令我的思绪卡顿了一下。 上次我和麻早进入末日梦境的时候,进入的地点是一处荒芜而又空旷的庭院。 麻早说那里是末日唯一的大型人类势力——福音院的建筑,而命浊却不止是认为末日时代看上去像是死后世界,还觉得福音院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一百多年前的罗山? 一百多年前……我记得这个时间,是在清代结束时,罗山势力由于卦天师预言死后世界即将毁灭而全面撤出至生者世界的时间段。为什么这个时间段的建筑物会凭空出现在末日时代? 还是说未来的末日时代果然发生了死后世界向生者世界流出的恐怖事件,连带着一百多年前留在死后世界的罗山建筑群,也跟着流出到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但是那个地方为什么会被福音院所占据?难道福音院就是末日时代的罗山残存势力? 这个推测倒是有着不小的合理性,在末日降临之后似乎还有一些普通人幸存了下来,那么像是罗山这种猎魔人云集的势力不可能会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可是为什么曾经在福音院待过很长时间的麻早,在一开始会对于罗山一无所知,甚至在一开始就连对于猎魔人这个称呼都像是没有听说过一样呢? 卦天师曾经说过,末日并不是发生在未来,而是发生在过去…… 我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荒谬的念头:说不定麻早所经历的末日时代也并不是在未来,而是在一百多年前的过去;麻早并不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而是从过去穿越到现在…… 不,不对……还是有着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最容易想到的一点,就是麻早最初对于现代电器的态度尽管说不上经常接触,却不是一无所知,她自己也有对我承认过在末日时代偶尔可以接触到现代电器。 我再次尝试询问命浊,不过命浊似乎很讨厌和我说话,三言两语之后就闭上了嘴巴。 法正和神照走向了空地的中央。 中央处的地面上用凹槽刻画了复杂玄奥的阵法,法正拿出来两枚神印碎片,将其投射出去,镶嵌在了阵法的两个不同位置。而神照则来到了阵法的中央,手中绽放出来白色的光芒。 炫目的白光仿佛液体般流淌到了地面上,旋即像是时间加速一样,转眼间就充盈了阵法凹槽的所有位置。 不单单是神照的法力波动,场地上还散发出了令人联想到过去银面具博士使用重置之力时所散发出来的,独属于神印碎片之力的神秘波动。 “庄成,轮到你了。”法正说,“站到法阵内部来,然后全力感应你留在独立现实空间内部的热能记号。” “好。” 我暂时撬不开命浊的嘴巴,便先听从法正的话语,走到了阵法之中,然后开始尝试感应自己留在另外一处空间的热能记号。 随着我闭上双眼,阵法里散发出来的神印碎片之力开始向我集中,似乎慢慢地加持到了我与那个热能记号之间原本飘忽不定的联系上,使其变得愈发稳固和清晰。 渐渐地,我看到了另外一处空间的景象。 389 孔中窥见2 陌生地方的景象在我的意识之中浮现了出来。 就好像是一直若有若无的网络信号终于顺利连接,原本一片漆黑的视频在流畅画质下一卡一卡地播放了下去。 我全力集中注意力,去分辨画面里面的事物。 首先,浮现在我意识中的画面,看上去像是一处很大的实验室,里面堆放着各式各样看不出来用途的科技设备和器材。在实验室的最深处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人,赫然是应凌云。 实际上我是花费了两三秒钟才认出来这是应凌云。虽然这个人的面部基本特征与我所知道的应凌云一样,但如果是换个地方,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我身边经过,我可能都认不出来他。 我所知道的应凌云,或是恣意傲慢,或是沉默严肃,总体来说都会把自己整理得干净而又体面;而眼前这个应凌云则截然不同,他形容枯槁,头发乱糟糟,下巴遍布坚硬胡茬,眼球遍布血丝,穿着遍布黑褐色脏污的白大褂,里面的白色西装也皱巴巴的,并且沾满了各种肮脏污渍。 他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既没有睡过觉、也没有洗过澡,邋遢到让人看不下去,惟独双眼绽放出宛如恶魔般旺盛的精光和活力,有着一股疯狂科学家的气质。 而旁边三个人,他们都戴着银色的金属面具,穿着白色的西装。我可以感知到他们都同样长着应凌云的脸,并且呈现出面无表情的神态。他们像是助手一样侍立在那个疯狂应凌云的身边,时不时提供实验方面的帮助。 看得出来,这三个银面具都是“可能性分身”。至于这个疯狂应凌云到底是“可能性分身”还是本体,暂时分辨不出来。现在的我毕竟只是隔着并不稳定的联系在观察这个场面而已。 这间实验室整体看着很昏暗,就像是没有开灯一样,不过这估计也是联系并不稳定而出现的视觉效果,实际上他们应该是有开灯的。而应凌云面前则有个实验台,尽管他似乎是在拿着手术器材认真处理什么,我却只能看到模糊而又黑暗的东西,就像是视频网站为了屏蔽某些视频里的猎奇部分而打上马赛克一样。 实验台上放着的不会是长安吧……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试着感知了下,却是难以锁定长安的具体位置,只知道长安如今就在这间实验室内部,以及仍然处于负伤状态。 说是负伤,其实大体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最多就是轻微伤势。考虑到长安——或者说银月是被我以大无常之力烧到濒死的,应凌云居然能够只花十天左右时间就将其治疗到初步痊愈,可以说是快到令人难以置信。只是如果再考虑到神印碎片之力这一维度,又似乎太缓慢了。 或许是因为银月是在独立现实空间之外受伤的,所以应凌云也没办法靠着重置力量将其瞬间复原。而一开始我也有产生过进一步的疑惑,比如说应凌云既然可以靠着神印碎片之力完成那么多的奇迹,又是分割现实、又是逆流时间、又是制造大无常级战力……那么靠着神印碎片之力瞬间治疗一个人,真的就那么困难吗? 现在我也想通了。没错,他大概就是做不到。 应凌云归根结底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借助神印碎片这一外物,他可以靠着技术手段完成很多就连大无常都无法完成的伟业,但是无法做到像是大无常一样将巨大力量运用自如。对于大无常来说,因为自身力量足够巨大,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实现很多事情,应凌云却无法“因为可以做到一件事情,所以理所当然可以做到另外一件事情”。 他的每个奇迹都是单独的。 我隐藏在银月身体里面的热能记号,别说是普通人,就连大成位阶无常都无法觉察到,因为我不希望这个重要的热能记号被发现。但是,如果是戌狗在这里,多半是可以将其觉察出来的,而亲手造就戌狗的应凌云却做不到这么基本的事情。这就是应凌云的局限性。 “如何,庄成?”法正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了起来,“是否顺利?” “很顺利。”我说,“我正在加深与独立现实空间的联系。” 随着阵法散发出来的神印碎片之力对我与热能记号之间联系的强化,我感受到这道联系在一刻不停地变得粗大。如果说这道联系是从外界穿入独立现实空间的一条线,那么这条不断变粗的线,再过不久就会把独立现实空间强行撑开来一个孔洞。 “你可以尝试把自己的力量投放到独立现实空间里。”法正给出了建议,“就算稍微打草惊蛇也没关系,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本来就很容易打草惊蛇,重要的是速度,要速战速决。” “收到。” 我一边回应,一边尝试投放火焰力量,只是联系目前还不够粗,做不到把我的力量传递到内部去。 我只好暂时收敛心思,继续观察应凌云所在的实验室。 就在这时,应凌云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接着和身边的三个银面具一起后退了两步。 实验台上忽然绽放出来了光芒。 那是宛如月光一般皎洁的银白色光辉,与银月过去呈现出来的法力有着相同的颜色。在白色的月光之下,一道人影缓慢地在实验台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然后,她慢吞吞地,像是新生儿一样下到地板,撑着实验台的边缘,站直了赤着的身体。 白色的长发、金色的双眼、美丽的面容……这个站立在应凌云身前的少女,毫无疑问是银月。 少女的面容像是人偶一样僵硬,她冲着应凌云露出了微笑,磕磕绊绊地念着:“凌……云?” 应凌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这是在发生什么事情?难道说应凌云刚才是在用长安作为素材做银月的复活工作,他已经把真正的银月成功复活了? 正当我产生这个怀疑的时候,却见应凌云的神情慢慢变得扭曲,随后他面容极其狰狞,发出来一声充满怒火的咆哮:“——不对!” 话音落下,少女全身爆散,化为一地断肢残骸。 饶是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给惊吓到了——长安死了? 紧接着,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间实验室的地板上本来就有着大量的血浆和断肢残骸,刚才的一幕似乎早已重演过无数遍。 应凌云跪倒在地,不停地捶打地板,血浆和血肉到处溅射,不止是把他的衣服变得越来越肮脏,还溅射到了旁边那三个助手的身上。 “不对!不对!不对!” 应凌云一边捶打血浆和血肉,一边发出来歇斯底里的喊叫:“假货!假货!假货! “神印碎片之力也复活不了吗?还是说我的理论在哪里出错了?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三个在银色的面具之下、长着与应凌云相同面孔的助手都没有回避,只是冷冷地俯瞰着他。 应凌云已经疯了……少女陆禅曾经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面响了起来。 由于过度使用“可能性分身”,将与自己的人格不兼容的大量具有主观见解的知识和记忆吸收到自己的意识里面,应凌云的精神早已陷入了狂乱的境地。 我以前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实际看到这么失态的应凌云还是第一次。 对于应凌云这个人的印象,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怪人制造者气定神闲迎接死亡的一幕上。 几秒后,应凌云的表情突然一变。 狂躁、焦虑、痛苦……那些浑浊黑暗的情绪都从他的脸上烟消云散,只留下来金属一样的冷静。 他慢慢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看都不看地上的断肢残骸一眼,脸上散发出来一股从容自信之情。 “另辟蹊径的降灵复活方法果然还是行不通。”应凌云说,“可能是我对于神印碎片之力的研究还不够深入,也有可能是我在其他方面的思路出了错误……降灵这条路线本身应该是没有错误的,但是我不应该以银月应身的遗传物质制造克隆体,以此充当复活的‘条件’。” 旁边有一个银面具淡淡地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快点使用理论基础最扎实的路线呢?我们不是已经把最重要的‘条件’给拿到手了吗?” 应凌云瞥了对方一眼,然后走到实验室一边。在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器材,随着他的接近,器材像是装了感应灯一样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那是个装满透明液体的柱形玻璃容器,长安——或者说银月的身体就被浸泡在里面。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银月的精神遭到了我火焰的重创,所以现在这具身体呈现出来的状态很不稳定,时而是长安的外表,时而是银月的外表。 看着这具变幻不定的身体,应凌云的精神好像也变得错乱,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语无伦次地念着:“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儿子…… “银月,我一定要把你……真正的你……” 忽然,其中一个银面具带在身上的通讯设备响了起来,他将其放到耳朵旁边聆听片刻,然后对着应凌云说:“我们正在遭受入侵。” 390 作战开始 银面具助手以等待指示的姿态看着应凌云。 就像是过去我在人道司秘密据点里面接触到的青年研究员所描述的那样,根据各方面的资料显示,人道司从高层到后台都过度仰仗应凌云,给予了他极其庞大的权限。就连人道司总据点遭到入侵这一消息,似乎都是第一时间传达到他的耳朵里,由他定夺如何决策。 如今的应凌云,是实质上的人道司掌舵人。 收到被入侵的报告,应凌云恍惚狂乱的神色瞬间变得漠然镇静。 “入侵?”他说,“我们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有着神印碎片之力作为防火墙,并且吸收了上一处独立现实空间被入侵的经验教训,哪怕是大无常也不可能入侵这个地方。 “不过……如果大无常也使用神印碎片之力,事情就要另当别论。入侵方多半是把神印碎片提供给我们的法正吧。他既有动机,又有力量。人道司和我的所作所为果然已经超出了他忍耐的极限,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旁边的银面具提醒说:“就算法正同样有着神印碎片之力,照理说也无法入侵我们所处的独立现实空间,因为他那边利用神印碎片之力的技术大多数是我们反馈过去的,很多方向相较于我们来说都是落后的。” “所以这件事情可能也有其他大无常的参与。”另外一个银面具若有所思地说,“……神照的可能性很高。 “根据我们在暗中收集到的情报,神照对于神印碎片的研究进度,虽然与我们方向不同,但是深度不下于我们,或许可以利用神印碎片做到某些就连我们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最后一个银面具做出补充:“恐怕庄成也有参与这件事情,听说他已经成为了大无常。以他一直以来的行为和性格来分析,他不可能错过拯救朋友的机会。” 应凌云面无表情地说:“也就是说,我们这次需要同时面对三个大无常的攻打?” “不止。法正性格谨慎,他会把我们拥有的每一枚神印碎片都视为一个大无常级战力……所以我们恐怕需要同时面对四个大无常。”其中一个银面具说,“第四个大无常应该不是剑非仙,法正多半会将其安排到后方守家。如果排除掉老拳神、柳树影、转轮王这三个行踪飘忽不定的人员,第四个大无常应该是卦天师或者命浊……” “卦天师有事从来都不会亲自下场,第四个大无常应该是命浊,目标多半是我们的技术资料吧。”另外一个银面具说。 应凌云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们的独立现实空间即使被破开也会自动恢复,神照必须在后方维持入侵通道。庄成和命浊肯定不会放弃主攻手的位置,那么负责堵死后路的就是法正了吗……” 就这么一小段时间,他们居然只靠分析和交流,就把我们这里的所有主要战力配置都摸了个清楚,甚至就连是谁在前方、谁在后方都无比精确地分析了出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都不知道应凌云有什么手段,而他就连我们的底裤都快要翻出来了。 “但是……还是不对劲。就算有着神照的技术支援,我还是不认为他们可以突破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的防火墙……”应凌云紧紧地皱起眉头,“一定还有什么我们没有看到的关键之处……到底是什么漏洞被我们给忽略掉了……” “这种事情先不急着思考,可以等到事后复盘再挖掘。”其中一个银面具看着应凌云,“现在怎么办?即使有法正堵死后路,我们其实也还是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问题是一旦失去人道司,你就没有资源复活银月了。我们这些‘可能性分身’倒是无所谓,你是无法接受的吧?” 另外一个银面具说:“距离敌人完成入侵还有十分钟,要先启动银月的复活仪式吗?” “……不行,不可以!”应凌云死死地盯着在柱形玻璃容器里身躯变幻不定的长安,“这个素材只能使用一次,我必须在最万全的状态下才可以将其消耗掉,绝对不容许出现丝毫错误……” 最后一个银面具说:“现在抓紧时间启动复活仪式,我们还有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概率成功复活真正的银月。 “而如果你死死抓住那余下百分之三不到的失败概率不松口,我们最后的成功率就只会归零。” 应凌云闭上了双眼,三个银面具像是机器一样冷漠地看着他。 几秒钟后,应凌云突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笑。 “是啊,真正的试炼总是突如其来,不会给人机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他的眼里浮现出了狠辣的决意,“既然如此,那就在最后十分钟里做出一搏吧!”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与长安身体里热能记号的联系,终于被神照的神印碎片之力强化到了足以传递力量的水平。 同时,我对于独立现实空间的感知也进一步地扩大。不止是这间实验室,现在的我可以感知到独立现实空间的每一处角落。这里就像是上次的人道司秘密据点一样,有着大量的研究人员和卫兵。此刻这处总据点内部拉响了尖锐的警报,所有人都在惶恐之中进行避难。 “最后十分钟?” 我让自己的声音响彻人道司总据点。 应凌云脸色剧变,猛地仰起了头。 “我不会给你这个时间。” 与我的话语一同,以应凌云所在的实验室为中心,火海猛地展开,人道司总据点顿时化为人间炼狱。 大量的研究人员和卫兵顷刻间灰飞烟灭,连带着无数的设备和器材都在火焰之中炸裂粉碎。 而就在下一瞬间,一股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展开,同样覆盖了人道司总据点。这是与银面具博士如出一辙的重置之力,所有死去之人和遭到破坏的物体就像是电影倒带一样立刻起死回生、恢复原形。或许是因为受到了人道司总据点庞大资源的加持,再加上现阶段我无法把太多力量投入到总据点内部,这股莫名强大的重启之力一时间竟可以与我抗衡不下。 不过无所谓,对我来说,把火焰投放进去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目的,搞破坏是次要的。 作为重启之力的中心,应凌云和三个银面具都没有在火海中立刻死亡。应凌云的目光仿佛循着火焰这一线索,锁定到独立现实空间之外的我,然后发出了隐隐含着癫狂的声音:“这个火焰,是你……我明白了,原来是你!你在银月应身的身体里植入了记号,就连我都没有将其检测出来……” “他叫长安,下次不要忘记了。这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儿子的名字。”我说,“应凌云,我来杀你了。” “庄成——” 应凌云怒极反笑,然后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手势。也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我正要进一步投放火焰,却被切断了感知。独立现实空间内部的画面顿时从我的意识里面丢失了。 但是与那里之间的联系并没有遭到切断。通过刚才沿着联系大规模地投放火焰的行为,联系已经被扩张了无数倍,远远超出了原本需要十分钟才能够扩张到的地步。 我站在森林空地上,看向了不远处的法正和神照。后者似乎也已经感受到了我这边大功告成,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阵法的中央处伸出手掌。 在阵法中心,一道细长的光线拔地而起,在到达十米高度时停止延长,像是一根插在地面上的光针。 “——作战开始。” 作为这场战役进攻方的组织者,法正当仁不让地发出了指令。 竖直的光线向着两边拉开,化为了一道白光形成,宽约五米的“门扉”。 命浊毫不迟疑地冲刺了出去,他的身体没入白光的一侧,却没有从另外一侧出来,显然是进入了现实世界之外的独立现实空间。我的速度要慢上一拍,也紧随其后地冲进了白光之中。 白光充满了我的视野,旋即消褪,眼前的风景变换成了遍布火海的人道司总据点。这里是其中一条通道,而后方则是白光形成的传送门。 命浊带来的黑无常们也在陆续进入这条通道,一进入便分散行动,开始执行任务,搜刮人道司总据点内部的技术资料。 人道司的成员们显然顾不上那么多,忙不迭地逃窜躲藏。 命浊看了一眼远处那些逃跑的人道司成员,他们的身体统统凭空炸裂,又在重启之力的作用下起死回生。 “雕虫小技。” 命浊随意点评一句,再次破碎了远处的人道司成员身躯。这一次,那些人居然都没有再次活过来。 我试着通过火海感应人道司总据点的其他地方,却只能感应到模模糊糊的信息,也无法做到火焰传送。看来刚才切断我感知的力量此时遍及了人道司各处。 不过经过火海在最初期的展开,我已经摸透并记住了人道司总据点的地形,也分辨出了自己此刻在哪个位置。无法火焰传送也不要紧,只要直接移动到应凌云所在的地点就可以了。 我无视路上所有的障碍,一口气撞碎天花板和墙壁,以直线最短路径移动到了应凌云刚才所在的实验室。 应凌云此刻已经不在这里,而在远处的柱形玻璃容器内部,长安也已经不翼而飞。 “这里有什么?” 命浊也像是鬼魅一样移动了过来,背着手左看右看,接着像是注意到了一些新奇的东西:“哦?这里是……” “麻烦你离我远点,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我说。 “你说什么?谁稀罕跟着你,我只是……” 命浊还没有说完,巨大的法力波动猛地从房间外边升起,向我们袭来。 391 激战 在房间外边升起来的法力波动,纵然是以我的标准来看也可以说是巨大。换句话说,这是大无常级的法力波动。 而且,突然出现的法力波动数量并不是一道,而是两道。 两道大无常级的巨大法力像是突然冲进房间的重型卡车一样,摧枯拉朽地打穿了实验室的门和墙壁,向我和命浊同时席卷而至。只是一击,就把我们的身躯像是铁锤击碎玻璃瓶一样打得粉身碎骨。 将其形容为“重型卡车”或者“铁锤”其实是过于小觑这两发攻击了。就算只是单独一击,里面蕴含的法力也足以把整座人道司总据点都化为乌有。 而在攻击炸裂开来的瞬间,周围的空间看上去像是被极大幅度地拉伸了。房间一下子变得无比巨大,就连房间外走廊的长度都被拉伸得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看样子这是人道司总据点的某种自动保护措施,既然应凌云的技术就连现实空间都可以剪切,那么把空间进行拉伸或者缩减大概也不在话下。 根据我模模糊糊的感知,刚才那足以把城镇都夷为平地的攻击,居然只是摧毁掉了人道司总据点的十分之一体积。而空间还在继续拉伸,在视觉上,周围的物体本身并未变化,但是物体与物体之间的距离在变得越来越大。到达一定限度以后,就连物体本身似乎都被拉伸的空间所撕裂,就像是写在橡皮泥表面上的文字,由于橡皮泥本身被拉伸而扭曲破碎。 据说宇宙终极结局假说之一的“大撕裂”,描述的就是因为空间不断地膨胀而造成物质间隙的增大,最终就连原子与原子之间都无法结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不知道眼下这种空间拉伸现象会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在人道司总据点这一地带局部性地模拟出宇宙终极结局呢? 只不过这个空间拉伸现象似乎仅仅发生在人道司总据点的部分区域,也就是我和命浊所在的区域。当然,自不用说,虽然遭到了突然攻击,但是我和命浊都没有死去。 刚才的攻击具有杀伤真灵的性质,只是在程度上远不如命浊曾经对我造成的打击。假设我的生命值有一百点,刚才顶多扣掉了我一点生命。转眼间,我就操纵火焰在空中恢复了自己的火元素身躯。 而命浊也在不远处操纵黑红色烟雾急速恢复了自己的身躯。我们同时看向了攻击袭来的方向。 在那里有着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并不是银色面具,而是动物生肖面具。其中一人戴着兔子面具,另外一人则戴着羊的面具。 他们悬浮在空中,在支离破碎的场景之中望着我们。 “卯兔和未羊吗……”命浊似乎看穿了他们的真面目。 在人道司以制造出大成位阶超级改造人为目标的十二神计划里,成功个体只有两例,分别为戌狗和辰龙;而卯兔和未羊则是其中的失败个体,应该已经死亡。 如今他们却不知为何动了起来,令人联想到了应凌云研究的复活技术。 他们恐怕都沦为了应凌云的提线傀儡。 我也能够凭借感知力透过面具看穿他们的真面目。过去我有接触过十二神计划的文件,在里面有着卯兔和未羊的照片资料。他们并不是戴着卯兔和未羊面具的其他人,就是曾经参与过十二神计划的两人。 同时,我也感受到与自己绑定的神印碎片正在发出震动。 “他们的身体里面有着神印碎片。”我提醒。 “原来如此,就是靠着神印碎片,才得到了大无常级的火力吗?”命浊说,“但是——” 在我们交流间,远处的卯兔和未羊再次发动了两道攻击,分别朝着我和命浊打来。 他们的法力并没有呈现出来任何的颜色,就像是空气一样透明,可那只是视觉上如此而已。在我的感知里,他们的法力就像是被扔起来向这边投掷的大山一样壮观。 而我这边也不遑多让,在无形法力临近身前的一刻,足以把摩天大厦抓起来的火焰巨爪凭空浮现,与其撞击在了一起,彼此粉碎。 四散的火焰连带着周围的火海一起朝着我的掌心汇聚,再加上我自身主动释放并压缩的火焰,即将形成必杀一击。 而命浊更是直接,从他的掌心处爆发出来当初差点杀死我的黑红色光线,像是用铁签戳破脆弱的泡沫一样,把朝着自己袭来的无形法力轻而易举地击碎。 “这种毫无密度的攻击有什么用?” 看到这一幕,命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发出了猖狂的笑声,“不过是靠着外物才可以踏入大无常领域的弱者,就连力量的用法都弄不明白,还真以为能够与我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够了,两个冒牌货,去死吧!” 黑红色光线冲势不止,命浊像是挥动长度看不到尽头的暗之光剑一样挥动黑红色光线,朝着未羊和卯兔的方向急速劈去。 他们死定了……连我都不禁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仅仅是掌握大无常之力的人,与命浊这种老牌资深大无常之间的差距是非常巨大的。就算是当初的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所谓的“先天显灵”,必须要杀伤真灵才可以彻底杀死,否则我面对命浊只怕也是被一击秒杀的水平。 而即使有着这种特性,要不是命浊身体里面还有着宣明之火这个暗雷,我也最多只是给命浊留下些许轻伤,就会被其三下五除二给打杀。 此刻的未羊和卯兔就更加不用说了,命浊的攻击具有命运必中的属性。我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也没有办法躲开,他们也没有可以躲开的道理。 事实上,他们还真的没有躲。 只见从他们的身上先是散发出了一道道宛如涟漪般扩散且剧烈震颤的神秘波动,然后未羊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与命浊的黑红色光线相接触。 就像是沉甸甸的沙袋抗住鞭腿一样,未羊竟硬是抵抗住了黑红色光线。 “什么?”命浊惊了。 抓住这个空档,未羊和卯兔再次朝着我们发动了两道无形之力攻击。 他们的态度就像是机器人一样,或者像是在魔幻故事里受到死灵法师操纵的尸体一样,攻击里面显然并不蕴含任何自我意志,所驱动的也不是自己的法力,大概都是由神印碎片之力转化而来的力量。 这一次,他们所放出的无形之力出现了全新的变化,变得像是床弩射来的巨矢,充满了锐不可当的气势。 命浊熟练地操纵法力形成护盾防御,可是不知为何,这个老牌大无常做成的法力护盾,遇到被自己贬低为“冒牌货”的敌人用出来的无形之力,竟是当场破碎。 他在震惊之中被击飞到了远处。 见状,我立刻施展出来自己最大的必杀技。提前迅速汇聚的火焰到了这一刻,终于化为了黑暗的太阳。 ——日蚀。 迎着向自己打来的无形之力,我的全力一击正面撞击了过去。 然后,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就像是铅球撞穿木板一样,“日蚀”当场就把无形之力打得粉碎,一路继续向前。 连命浊都没有防御住的攻击,居然被我的“日蚀”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我都已经做好了自己这边会被压倒的预期,现实却和这个想法截然相反,反倒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对面的两人第一时间躲避我的“日蚀”,我这边没有及时做出来调整,被对方避开了直击。“日蚀”落到了他们后方远处,旋即爆炸开来,化为了贯穿人道司总据点上下的毁灭火焰巨柱。 很快,我就观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从那两个人身上发出的、有着剧烈震颤性质的神秘波动,效果是降低他人法力的密度。 这个削弱密度的波动本身似乎也是一种神印碎片之力,而就像是过去的独立现实空间的防火墙无法阻拦我,以及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对我效果很差一样,如今这股神秘波动也做不到无条件降低我的法力密度。 这大概又是因为我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绑定关系在起效。我无法主动操纵自己的神印碎片之力,却还是可以蒙受到其中的恩惠。认真说来,这股神秘波动也不是完全对我无效,只是我具有很强的抵抗力,能够额外花费力气恢复到原本的法力密度而已。 这方面命浊就吃亏了很多,他既不是可以与神印碎片达成绑定关系的虚境使徒,手头上也没有多余的神印碎片。说到底我也不知道命浊是否有着操纵神印碎片之力的技术。 另外,虽然只是直觉判断,但我觉得那两个人的神秘波动好像和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相同,也是依托于独立现实空间才可以达成的。看似是靠着高频率的震荡来降低我们的法力密度,实际上那多半是伪装,其本质多半可以参考周围在不断拉伸的空间,与“大撕裂”假说有着相同的内核。一旦失去地利,他们大概就无法达成同等强度的效果了。 刚才的“日蚀”没有顺利命中他们真是太可惜了,现在他们已经对我的必杀技有了强烈的警惕心。我感知到他们的神秘波动正在朝着我锁定收束,尽管不会影响到我的正常招式,不过“日蚀”这种需要全神贯注才可以达成的超高密度绝招,只怕需要多花费一些蓄力时间才可以用出来,对方显然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就在未羊和卯兔同时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之际,他们上方的空间突然像是被撕裂一样敞开大口,从中像是决堤一样疯狂涌现出数量多到令人窒息的黑红色法力,宛如瀑布般轰击在了两人的身上。 饶是他们身上有着神秘波动和自身法力护体,居然也被击垮所有防御,被黑红色法力轰落在地,而地面也被法力所压碎,他们不知道被轰落到了多深的地方。 命浊从撕裂的空间之中出现,表情阴鸷地看向下方。 “就凭你们两个像垃圾一样朝生暮死的凡人,也敢骑到我的头上来?” 说话的同时,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一股玄奥的力量,与空间中充斥的神秘波动相中和。 命浊居然能够以自己的法力抵消神印碎片之力! 而未羊和卯兔也迅速地再次升空,他们浑身是伤,就连面具都变得残缺不全。 “来啊,凡人。”命浊面无表情地说,“让我领教领教……你们可以靠着神印碎片的力量走到哪一步。” 两人似乎同时把命浊认定为最大的威胁,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发起了攻击。而命浊只是冷笑一声,浑身缠绕起大量黑红色法力,化身为一道混沌的流星,向着这两个大无常级战力轰射而去。 见状,我却是没有立马再次加入厮杀。 因为我看清楚了一件事情。看样子命浊本身就有能力与这两个大无常级战力同时战斗、甚至是可以反过来取得胜利;退一步说,即使他一不小心在这里折戟,也不可能真的被对方杀死在这里。 就战力分配效率的角度来说,我留在这里其实是多余的,不如趁着他在这里拖住未羊和卯兔,我先去把不知道逃到何处的应凌云给杀了,回头再来跟他一起处理未羊和卯兔。 说到底,未羊和卯兔只是这场战役的“车”,应凌云才是必须拿下的“将帅”。 更加重要的是,应凌云似乎可以在十分钟以内利用长安完成真正银月的复活仪式,我可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嗯?等等,庄成,你为什么只是在那里看着?”命浊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 “命浊,我要去取应凌云的头颅,回来再帮你。”我觉得自己这里的语气还是比较真挚的,“你就先辛苦一下,在这里领教凡人可以靠着神印碎片之力走到哪一步吧。” 语毕,我转过身去,向着远处高速移动。 “啥?庄成,你这家伙!等等,你妈的,我刚才只是装……给我等等!” 命浊气急败坏的声音被我甩到了后面。 392 VS应凌云 在远离命浊和生肖二人组的战场之后,我开始观察应凌云逃跑到了什么地方。 应凌云肯定是带着长安的身体逃跑的,长安的身体里面则有我的热能记号。而很遗憾,如今人道司内部充斥着切断我对于火焰和热量进行感知的力量,仅仅凭借这条线索追赶不上应凌云。不过这种程度的障碍并不足以阻止我。 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任何追踪方面的训练,可是我依旧有着追踪到敌人的把握。现在的我,可以直接窥视到命运和因果的痕迹。 很多擅长占卜的猎魔人可以靠着法术和仪式预测到过去和未来的信息,也可以通过这种手段窥见到命运和因果的只鳞片爪,并借助这种本事找到失踪的人和物品。而他们必须花费很多功夫才可以达成的奇迹,对我来说都可以简化为一个极其简单的“看”的动作。 我只是在一个地方站定,朝着应凌云之前所在的方向这么一看,意识之中便浮现出来另外一处地方的光景。 应凌云似乎是在自己身上做了很多反占卜措施,光景浮现的速度很缓慢,而且“分辨率”也低到令人皱眉。我只能依稀看到模模糊糊在动着的人物和场景,却分辨不出来多少细节。好在最起码对方所处的方向和位置都被我清楚地把握住了。 看起来应凌云对于真正的大无常缺乏了解,就好像之前无法检测出来长安身体里的热能记号一样,他现在也无法对于我的窥探做到完全屏蔽。任凭他再怎么才华横溢,在没有真正的大无常做他实验对象的条件下,他还是无法尽善尽美地防备大无常的本事。 朝着意识之中的方向,我踏出了一步。 我可以无视空间距离,纵然没有火焰传送,也可以瞬间到达人道司总据点的任何一处地方。只是这么一步,我便彻底踏出这片仿佛在无限拉伸的空间区域,来到了应凌云的面前,旋即二话不说地放出了自己的火焰。 此刻的应凌云正和三个银面具在一起,而长安则依旧昏迷不醒,赤身潮湿地被放置在地面上。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我的出现,直到火焰着身都来不及看向我。 不过在应凌云身上似乎有着某种自动防御机制,火焰出现的同时,与银面具博士类似的重启之力自动展开,仿佛看不见的力场一样把火焰阻挡在外。 这个力场远比银面具博士的要更加强大,就连我如今的火焰都可以抗衡,火焰与其接触便像是电影倒带一样自动卷回。只是力场展开的速度还是慢了半拍,仅仅保住了应凌云自己。火焰在卷回之前接触到了那三个银面具,将其烧至灰飞烟灭。 重启力场在展开以后成为了牢不可破的墙壁,这边是我,而那边则是应凌云和长安。 我这才粗糙地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个地方看上去是一处像足球场一样大面积的房间,四面八方都是银灰色金属做成的墙壁和地面。长安躺着的地上画着用鲜血绘制的,有着电子元件线条风格的法阵,而法阵的周围则放着五花八门的电子设备和器材,似乎是在起到替代祭祀材料的作用。 在应凌云的身边还有一个控制台,上面有着很多复杂的表盘和不知道用途的按钮,还有两个很大的拉杆。 显而易见,应凌云已经在布置复活银月的仪式了。 仪式法阵在重启之力所组成的力场墙壁的另外一边,我必须先破坏这道力场。 大量的火焰开始在我的掌心急速汇聚。 作战开始之前隔着与热能记号之间的联系观察,我还无法彻底做出判断,而现在可以判断出来了,眼前这个应凌云并不是“可能性分身”,他就是真正的本体应凌云。 “居然甩掉了未羊和卯兔……不,是靠着命浊将其拖住了吗?”应凌云目光冰冷地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破坏我的计划……果然最后的敌人还是你。” “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再破坏你的计划,因为你不会再有以后了。”我仔细观察着应凌云和重启力场。 在应凌云的心脏部位,我透视到了里面埋着一枚神印碎片。看起来应凌云利用神印碎片之力的原理和银面具博士是相同的,那么,为什么应凌云的重启之力会强大这么多呢?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权限问题。银面具博士仅仅是神印碎片的容器,真正的使用者是辰龙;而应凌云既是神印碎片的容器,又是其使用者。某种意义上,此刻的应凌云可以被视为一种剑走偏锋的大无常,他各方面数值都与普通人差不多,惟独在重启之力一道上有着大无常的威能,而这种力量多半也是依托于人道司总据点这一特殊环境。 先是未羊和卯兔,再是应凌云……就算是仗着神印碎片和特殊环境,人道司也的确是拥有了大无常级战力,真是令人咋舌。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人道司的,还是属于应凌云私人的。 “日蚀”在我的手里形成,我直接将其扔向重启之力所形成的墙壁。 纵然是大无常级的重启之力,面对“日蚀”也无法做到使其卷回。这是就连时间和空间都可以破坏的黑色火焰,单单靠着时间回溯的力量是无用的。 可是,应凌云的重启之力也不是单纯的时间回溯,这是无法以道理解释的神印碎片之力。“日蚀”撞击在重启力场上面,像是子弹撞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一开始看上去可以一鼓作气将其突破,却很快就被泥潭吸收了速度,前进的势头越来越弱。 本应以超过百倍音速前进的“日蚀”,速度迅速衰减到了秒速几毫米的地步,很快连秒速几毫米都无法维持,令人联想到蜗牛在爬行。 我立刻引爆了“日蚀”,黑色的微型太阳到处浮现出太阳耀斑一样的光芒,无穷火焰就要从中炸裂开来。然而就连爆炸的速度都变得无比缓慢,像是电影里面的慢镜头。如果不是我反反复复全力输入爆炸的指令,爆炸的力量甚至都会被重启之力卷回到“日蚀”之中。 “这就是你的全力了吗?”应凌云看了一眼两股力量冲突的场面,“不得不说,我还是太小看你们大无常了。本来还指望重启之力可以成为无敌的护身符,结果却是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的力量是可以突破这层重启之力的,但如果这就是你的全力,那么要将其突破就还需要超过十分钟时间。 “而我……嘻……哈哈……” 说到后面,应凌云的精神似乎再次失常,他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一样漏出了笑声,然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冲着长安身躯的方向发出来大吼:“而我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接下来要复活银月……就连一分钟都不需要啊!” 随着他欢喜的咆哮声响起,围住长安身躯的仪式法阵,其线条从鲜血呈现的红色,转变为了令人联想到金属的银白色光芒。 大量银白色的电光在空气之中浮现出来,结成了无数神秘玄奥的符文。 这下糟糕了! 我快马加鞭地提升突破重启之力墙壁的速度,同时也在其他方向做出努力。 刚才那三个被我烧成灰烬的银面具……虽然是被烧成灰烬,但灰烬也有灰烬的用处。应凌云没有浪费力气复活那三个银面具,反倒是成全了我。那上面附着了我的热量,并且留在了重启之力墙壁的另外一边。 周围充斥着妨碍我通过与热量之间的联系进行感知的力量,联系本身却并未消失,也可以用来传输力量。虽然受到重启之力墙壁的干扰,传输力量也会变得非常非常吃力,但是应凌云的感知力终究是普通人水平,他无法感知到我在暗中传输力量这件事情,更加无法针对性妨碍。 我一点一点地把力量传输到墙壁另外一边,却没有立刻将其显现出来。现在传输过去的力量还是太少了。必须多做积累。我感知到应凌云似乎是出于警惕心理,把些许重启之力分布在了仪式和自己身上用作防御,立马出手的话根本无法妨碍到他。 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连一分钟都不需要。 这是在与应凌云做时间赛跑,谁慢上一秒钟,谁就败北。 而到了这个关头,我的心里还有一个疑惑。 复活银月必须集齐两个条件,分别是相当于银月本人的活祭品、以及庞大到至少要榨干十个大无常的力量。前者就是长安,现在就放在那里,那么后者呢? 庞大到至少要榨干十个大无常的力量,应凌云要从哪里拿出来? 显然,应凌云不可能对此毫无准备。 只见他重重地拉下了控制台上其中一个大拉杆。 “一切的准备……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这一瞬间!”他的神色愈发激动,“把你的力量——给我!” 把谁的力量给你? 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的刹那,一股巨大到令我失神的法力波动降临在了这片空间。 迄今为止,我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强者,从五花八门的大成位阶,再到神威浩荡的大无常……然而,这股力量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 就像是有一片汪洋大海悬浮在头顶上一样。 这何止是十倍大无常的力量。 以规模而论,这股力量甚至百倍于我都不止。 393 真银月复活 衡量大无常强度的标准,一般有两个维度,分别是“密度”和“规模”。 目前降临在此地的这股宛如汪洋大海般的法力波动,虽然暂时感知不清楚其源头的密度具体是如何,但是仅仅以规模而论,最低也要在我的百倍以上。哪怕是已经摆在眼前,我一时间都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而在勉强把自己的意识从震撼之中抽离出来以后,我很快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事实。 这股无比庞大的法力波动,其中似乎没有明确的个人意志存在。与其说是源自于某个人的灵魂和意识,倒不如说是像自然现象一样的东西。 不……我很确信这不是自然现象,只是姑且可以这么形容这股法力波动的无我性。这股力量,仿佛仅仅是无比庞大的力量本身而已。 应凌云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种力量? 显然,应凌云并没有对此多做解释的打算,他重重地拉下了另外一个大拉杆。 随着这个拉下的动作,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横扫。在我的感知里面,那不知道具体存在于何处的巨大法力波动的源头,居然被应凌云这个动作给强行撕扯下来了十分之一。 巨大法力波动缓缓地消失了,同时,被撕扯下来的力量化为一团青色的光球,出现在了应凌云的头顶上方。 应凌云接着对准仪式法阵的方向一指,青色光球仿佛可以看懂指示,飞快地射入了仪式法阵之中。 充盈仪式法阵的金属银白色电光顿时像是炸开了千百个闪光弹一样猛然大炽,随后,这金属银白色电光便迅速发生转化,转变成了柔和的月白色光芒,并且宛如退潮般向着中心处逆流而去,化为一团月光之茧,把长安的身躯包裹在了其中。 应凌云的脸上出现了欣喜若狂的色彩。 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急速下沉,难道还是晚了一步吗? 月光之茧逐渐淡化,显露出内部的人影。不知何时起,被包裹在其中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站立姿态。人影时而是青年的轮廓,时而是少女的轮廓,变幻不定。但是变成少女轮廓的时间越来越长久,青年轮廓的时间则越来越短暂。 终于在某一刻,这道人影固定在了少女身躯的轮廓上,而月光之茧也烟消云散,化为无数悬浮的光粒。 白色长发的银月俏生生地站在应凌云的面前,缓缓地睁开了金黄色的双眼,美丽到不似人类的面容,显露出了似叹息、似微笑的神色。 无数如梦似幻的月白色光粒,悬浮在她的周围,把她衬托得宛如天女下凡。 真正的银月,复活了。 “凌云……”银月感慨万千地说,“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居然真的把我给复活了。”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的身影仍然显得虚幻,宛如幽灵一般,而月白色光粒则在陆续进入她的身体里面,每进入一粒,她的身影便凝实一丝。想必等到所有的月白色光粒都进入到她的身体里面,她这一存在就会完完全全地在生者的世界得以成立。 我无法判断这时候再去阻止是否还有意义,但还是以全力向着重启之力墙壁的另外一边传输力量。就是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不到一切尘埃落定,我绝对不会放弃。 “啊……” 而看着眼前的银月,应凌云低下了头,浑身仿佛都在激动之下颤抖了起来。 “生前我对你说过,我死以后,你没有必要留恋。因为必定会有下一个我出现。尽管在你们人类看来,那只是有着相同的记忆,未必可以说是同一个人,可我并不在乎那种事情。” 银月缓缓地走到了应凌云的面前,然后露出来微笑,轻声说:“不过,既然你好不容易让我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我也不会矫情到将其弃若敝屣。 “应身的我会由于我的复活而遭到损耗、就此死去,但是她想必也和我相同,并不执着于普遍意义的自我。我活着或者她活着,都没有任何差别,那么也就没有必要非得大费周章再变回去。 “所以,这一次就按照你的意愿来吧,凌云。” 说到最后,她向着应凌云伸出了自己素白的手掌。 突然,应凌云发出了声音:“……不对。” “什么?” 银月停住动作,面露疑惑之色。 应凌云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头,他的表情竟不是方才的狂喜,而是变得无比阴沉,就像是面对仇人一样死死地瞪视着银月。 “哪里不对?”银月似乎是下意识地问。 “哪里都不对!”应凌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真正的她……应该是更加美丽的,声音也更加动听,既像是昆虫一样残酷无情、又像是花朵一样甜蜜温柔……仿佛恶魔和天使的结合体一样的女性才对!” “啊?”银月傻眼了,“我现在使用的外貌,应该和二十年前和你分别时的外貌完全一致吧?声音也是分毫不差……” “胡扯!胡说八道!” 应凌云像是被刺激到了最敏感的地方一样,发出了充满怒火的吼叫:“真正的她外貌远胜于画中天仙,说话的声音比起天上奏乐都要动听百倍,哪里是你这种家伙可以媲美的!?” 银月看上去更加糊涂了:“怎么可能?现实中哪里有你说的那样的女人。虽然我本来也不是人类,但是为了模仿人类也算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尽可能做到周全。真要是按照你说的那样来,谁还看不出来那不是真人啊?” “够了!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少在我的面前跟我谈论真正的银月!” 应凌云怒至极致,朝着控制台上一个红色的大按钮,以仿佛要将其拍碎一样的势头重重地拍打下去。 “给我滚!”他大叫。 银月周围的月白色光粒顿时退转为了金属银白色的电光,向着她缠绕而去,产生了极其剧烈的反应和炸裂声响。 “啊啊啊啊!!” 她似乎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而这电光造成的痛苦好像也是无比巨大,竟让她一时间无法抑制地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就连那原本趋向于凝实的身躯也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变得无比虚幻,甚至开始时不时地浮现出来长安的形态。 说实话,别说是银月没有料到这种发展,我都已经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了。真正的银月都复活了,应凌云到底是有什么不满?还是说复活仪式是真的失败了,这个银月并不是真正的银月?有个模模糊糊的可能性在我心里逐渐成型。 与此同时,我向着重启之力墙壁另一头传输的力量终于积攒到了可堪一用的程度。随着我按下了心中的引爆按钮,洒落在那边地板上的黑色灰烬刹那间转变成了危险的橘红色,旋即化为威力无穷的爆炎炸裂开来。 以应凌云的反应力显然是对此措手不及,不过他对于重启之力设置的自动防御机制似乎顺利起效了。大部分重启之力集中到了他身体的周围,而阻拦我的重启之力墙壁则顿时变得薄弱。卡在中间的“日蚀”顷刻间炸裂开来,使得重启之力墙壁粉身碎骨。 绝大多数火焰的威力都在破坏重启之力墙壁的过程中遭到抵消,而极少数火焰则解压缩化为火海,把这处四面八方都是金属墙壁的巨大房间化为火海。 正常来说,这个巨大房间应该会被撑破爆炸,连带着周边区域都付之一炬,可不知道这里的墙壁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硬是扛下来了这一波爆炸。 我抓住这个机会,操纵火焰化为巨手抓住了身躯变幻莫测的银月,将其捞到自己的身边。 或许是因为复活仪式并未彻底完成,长安……或者说应身银月的身体和灵魂都还没有被彻底消耗掉。 爆炸的尘埃之中传出了应凌云的嘶吼:“——还给我!” “你刚才不是要她滚吗?”我反问。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房间的其中一面坚固金属墙壁居然被轰然击穿,同时有两道人影从破洞处飞来,沉重地落到了我的不远处。从挂在他们脸上的破碎面具来看,正是未羊和卯兔。 这两个大无常级战力是前来保护应凌云的吗?我反射性地紧绷起来自己的心弦,紧接着定睛一看,却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只见未羊和卯兔满身疮痍,并且呈现出怪异的老态,仿佛寿命统统被吸走,肌肤像树皮一样干枯且充满褶皱。 他们倒在地上纹丝不动,像是彻底死了。 而在墙壁的破洞处,则出现了一道浑身缠绕着黑红色法力的人影。 这个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先是快速地扫了一圈房间里面的景象,然后发出了唏嘘不已的声音:“哼……我还以为神印碎片之力有多么深不可测呢,害我白担心了一下……原来只是两条杂鱼而已啊。” 来者正是命浊。 才过去那么一两分钟,他居然便以一己之力打倒了两个大无常级战力,身上甚至看不出来有什么显眼的伤势,尽显老牌大无常的威风。 说不定他其实还是有受伤的,只是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偷偷自杀了一下,然后复活成了全盛状态……虽然我想到的这个猜测有点阴暗,但是不知为何,总感觉命浊像是会做出来这种事情的人。 “命浊!” 而看到命浊的出现,以及未羊和卯兔的死亡,应凌云似乎意识到自己已是无力回天。 394 梦起梦灭1 看着被我抓住的银月身躯,应凌云虽然貌似明白大局已定,但还是没有轻言放弃。 他第一时间凭空操纵起来在复活法阵里面闪烁的金属银白色电光,使其化为两道宛如巨浪般声势浩大的电弧集群,向我和命浊袭来。 没想到这个金属银白色电光居然还可以拿来战斗,我立刻便操纵火焰与其对冲抗衡。奇妙的是,这电光之中似乎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锋锐杀伐属性,尽管是由应凌云这个普通人在操纵,谈不上密度不密度的,可光是靠着这个锋锐杀伐属性,居然就可以对我的火焰造成撕裂效果。 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电光似乎不是真的电,而是无数极小极细的,仿佛剑气一样的力量,像是要把卷入其中的物质统统撕扯绞碎。 然而这股电光也就是撕裂了其中一小部分火焰而已,应凌云终究是难以活用这股强大而又特别的力量,被我的火焰轻而易举地反推。 对付我尚且如此,对付命浊就更是无力。 命浊随意发射出去一道黑红色烟雾,没入其中的电光便像是进入超酸性液体里面的纸团一样腐蚀消失。 橘红色的火焰和黑红色的烟雾同时朝着应凌云杀去,应凌云只能把所有的重启之力都集中在身体周围。 先前令我深感棘手的重启之力,此刻只需要保护他自己一个人,更是成为了令人惊叹的铜墙铁壁。可是同时面对命浊和我的攻击,重启之力依旧难堪重任,迅速变得摇摇欲坠。 命浊的力量似乎有着某种类似于加速时间流逝,使得与其接触的生命发生衰老、物质发生衰变的属性。 上次与我战斗的时候,他倒是没有体现出来这种属性。我推测是因为自己的防御力过于不足,他的法力本身就足以把我的身体和灵魂轻易粉碎,这种特殊属性都没有表现出来的余地。 而此刻,这种特殊属性与具有“时空回溯”属性的重启之力发生了对冲。当两种对立的属性冲突之际,比较的就不再是谁的属性比较刁钻,而是彼此力量的高低。显然,应凌云在这方面处于劣势,看起来还在苦苦支撑,周身肌肤却开始凭空浮现出来皱纹和褐斑。 我的火焰则看似将其包围,实则也在趁着两股力量对冲之际暗度陈仓,将自己的热量悄然渡入应凌云的身体里。就如同我所猜想的那样,他的重启之力防御圈并不全面。如果他本身不具备对于命运和因果层面的感知力,那么也无法在这种层面上施加防御。 他重启之力的自动防御机制倒是可以照顾到这个层面上,因此先前我也无法通过这种手法阻止他的复活仪式进程,而这个靠谱的机制现在似乎把绝大多数功率都用到了抗衡命浊的法力上,便在我这边产生了漏洞,让我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热量化为火焰从应凌云身体内部炸裂,应凌云脸色剧变,身躯在火光之中四分五裂,化为无数血肉碎块,脑袋也要飞出去。 几乎是同时,他的重启之力就像是超越极限一样运转,而他的头颅则发出了无比洪亮的咆哮:“啊啊啊啊——!!!” 无数眼看着破碎的血肉碎块和炽热的火光就像是被封闭在了琥珀里面一样,应凌云居然以勉强还具有人形轮廓的状态冻结在了空间中,并且缓慢地回归收拢。 “何等强韧的求生意志……” 命浊见了这一幕,居然也少见地发出来一声仿佛感同身受的赞叹。 求生意志……不,这似乎并不是求生意志,而是对于目标无比疯狂的执念。 应凌云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银月身躯,哪怕是一瞬间都没有偏移过,就连自己支离破碎的身躯都没有看过一眼。与怪人制造者和银面具博士都截然不同,这可能就是真实的应凌云,一个执念缠身的疯魔之人。 我并不讨厌疯魔之人,甚至认为这种把生命中的一切都寄托在某个执念上的人,有着某种独到的魅力。哪怕那是宛如镜花水月般注定无法满足的妄念。虽然应凌云所追求的,实在是我难以共情的事物,但是我不会因此而奚落他。因为说不定我本人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而无论如何再怎么疯狂,应凌云的败局也是已然注定。 同时,他如此看重银月身躯的态度,也是印证了我先前的判断。由于复活仪式中断,应身银月这一素材并未遭到完全消耗,说不定还是可以用于下一次仪式的。也就是说,长安仍然有救。 我分出些许注意力观察银月身躯。现在这个身躯正在银月和长安的形貌之间来回晃动,令人联想到摇摆不定的火苗,而散发出来的精神气质则更是混乱。有时候是银月的、有时候是长安的……甚至就连银月的部分,也可以细分为刚才的真正银月,以及我更加熟悉的应身银月。 是的,真正银月和应身银月的精神气质是存在些微差别的。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因为两者尽管记忆相同,人格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在这其中,属于真正银月的精神气质正在急剧衰弱,随时都会彻底消失。原本真正银月就要完全复活了,此刻却要再度坠入死亡深渊,也不知道她到底会是什么感觉。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其实她好像也不在乎真正的自己是死是活。 忽然,我发现此刻是个绝好的机会。 应凌云需要献祭的,是应身银月。确切地说,是应身银月里偏向于银月的部分,而非偏向于长安的部分。因此应凌云才必须先解除长安的魔物血脉封印,使其自我认知转移到银月模式,才能够再将其作为交换真正银月的活祭品。 而现在应身银月在复活仪式里显然遭到了剧烈消耗,可是细分下来,遭到剧烈消耗的很可能仅仅是应身银月的“作为银月的自我认知”,而“作为长安的自我认知”,在复活仪式里面是不需要被调用的,也就是说很可能并未遭到任何的消耗。 我能够感知到,现在应身银月的气息,比起上次遭到我的重创之际还要虚弱得多。从表面来看,她的灵魂其实还是比较完整的,甚至还可以再承受一些外部攻击;而属于银月的气息却变得宛如风中残烛,就像是某种更加本质的部分发生了无比深入的动摇。就连我的火焰都无法把应身银月里属于银月的部分重创到这种地步。 再过去一小会儿的话,或许银月自己就可以勉强重新恢复到稳定状态,所以不能再拖延了。 拯救长安的最佳时机,就是现在! 散布在巨大房间里面的火焰统统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再加上我自己放出的火焰,火元素身躯密度极大幅度增加,连带着意识运行速度也极大幅度增加。命浊和应凌云,以及那些正在冲突的力量……周围的景象就像是时间停止一样变得缓慢至极。 因为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加速意识上,所以我也无法在这个空间里面自由自在地活动,只能勉强分出一丝火焰,召唤出来一面巴掌大的圆镜,正是赝造水中月。 我非常吃力地将其拿在手里,然后对准了银月身躯。 “峥嵘栋梁,一旦而摧……” 虽然以我现在的本事,即使不把咒语念出来也可以随意驱动赝造水中月,但是既然大无常的言语可以成为力量,那么说不定把咒语完整地念出来,也可以强化赝造水中月的力量。 我一字一顿地念完了赝造水中月的启动咒语:“……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精神性的法力从赝造水中月之中汹涌而出,帮助我的意识进入了银月的精神之中。 视野骤然陷入了黑暗,旋即黑暗退潮,景色复现。 周围的场景从熊熊燃烧的巨大金属房间,切换到了一处相当眼熟的客厅里面。这里正是昔日长安租住的十五楼租房的客厅。 因为上次在潜入银月精神世界的时候被水师玄武偷偷抢走过银月身躯,所以这次我也算是吸收了教训,进入精神世界以后先感知了下外面的世界。虽然外界还遍布着切断我感知的力量,但我还是可以通过留在外界的火焰勉勉强强地感知到外界极其模糊的变化。此刻的外界依旧是处于意识超级加速之下宛如时间停止般的状态。 而在这处银月的精神世界,时间的流动貌似还是正常的。我打了一个响指,声音在这里正常传播,房间外面也在传来城市生活的噪音。考虑到这里是精神世界,那些声音都不过都是设定罢了,但至少可以确定,这处梦境的时间和我的体感时间是同步的。 这一点非常重要。 简单做出确认之后,我转过头,看向了客厅的地板。 印着咖啡色英文字母的黑色毛绒地毯早已被卷到一边,露出了复杂玄奥的仪式法阵,十五楼地下室的入口在那里大大方方地敞开,幽邃的洞穴就像是怪兽的嘴巴一样,静静等待着我的进入。 395 梦起梦灭2 我像是曾经做的那样,一脚踏入十五楼地下室的入口,然后沿着石头台阶向下移动,任由周围的地板没过我的头顶。 很快,我就下降到了底部。回头看去,身后的石头台阶和上方的入口不知不觉消失了,分辨不清楚具体是在哪个瞬间消失的。这里是梦境,是暧昧不清的场所,这种事情不足为奇。我只是继续移动目光,环视周围。 与实际存在的十五楼地下室不一样,这处梦境里面的十五楼地下室不能称之为房间,仅仅是一片无尽黑暗的神秘空间而已。没有任何摆设,也没有任何照明灯光,却可以莫名其妙地看清楚自己的身体,也可以看清楚其他人的身体。 在黑暗空间的深处,我看到了一个穿着小学生制服,抱着膝盖,坐在地面上的小男孩。应该说是“地面”吗?虽然在这片黑暗空间里看不见地面,但的确是有着脚踏实地的感觉,对面的小男孩——小长安也是这么坐着的。 就像是上次入侵银月精神世界一样,我再次见到了这个披着小长安外皮的应身银月。 上次应身银月会在精神世界里面会以小长安的形象出现,是因为其灵魂内部银月的部分被我的火焰大肆破坏过;而这次应身银月明明经过初步痊愈,却还是以小长安的形象出现,果不其然,之前的复活仪式必定是对于银月的自我认知产生了巨大损耗。 至于具体损耗到了何种地步,是否会以长安本人的自我认知为主,我暂且拿捏不准。 我先是试探性地发出呼唤:“长安。” “我是银月。”小长安把脸埋在膝盖里面,“我上次有跟你说过吧,长安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一个虚无的泡沫而已……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救你的。”我说,“同时,我也是来杀你的,银月。” “真是听不进人话,你这样又与应凌云有什么差别呢?”小长安说。 “应凌云……”我想着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刚才复活过来的,是真正的银月,对吗?” “没错。”小长安说。 “但是,为什么应凌云会否定那个银月呢?”我问。 “你不是已经想到答案了吗?应凌云想要复活的,是存在于他美好记忆之中的那个我。”小长安说,“他注定无法圆满实现自己的愿望。因为人类总是会美化自己的记忆,会为原原本本的事物附加多余的价值,称其为‘意义’。 “然而那不过是存在于人类头脑中的一种幻象罢了。越是为事物附加意义,越是会偏离其本来面目。 “他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我了,又在那段对于人类来说可以说是漫长的岁月里面,为那些昔日的记忆附加了多少的意义?恐怕从某个阶段开始,铭刻在他心里面的,就不再是真正的我,而是变成了真正的我与之相比较、也要相形见绌的美好幻象了吧。 “说到底,曾经的他又真的有了解过真正的我吗?他爱着的到底是真实的我,还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我?” 小长安似乎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看透了。 说来奇怪,应身银月可以看透的事情,复活过来的真正银月却似乎没有看透,而是为应凌云的翻脸大感惊诧。 这可能也是应身银月和真正银月在人格上的差别所在吧。应身银月有着作为长安——作为一个人类生活过的经验,而真正银月则是彻头彻尾的妖怪。没有作为纯粹人类生活过的真正银月,无法理解人类多变的内心,自然看不出来应凌云心中盘踞着的巨大虚妄。 “长安也犯过相同的错误,他自以为了解你,而真实的你和他心里想象的截然不同。” 小长安缓缓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你有着超能力,因此从一开始就对于怪异之物的存在坚信不疑,这一点和曾经想要证实怪异之物存在、最后黯然放弃的长安完全相反。长安却把你当成更加强大的自己,真是有够自作多情,如今陷入幻灭也是咎由自取。 “你也是一样,阿成。不要让我说那么多遍,是时候该放弃长安了。他不过是银月捏造的幻觉,只是一座空中楼阁罢了。” “那又如何?”我说,“你可是银月的应身,有着足以把现实当成幻想操纵的力量,亦可以把幻想变为现实。所以,什么幻觉、什么现实,不要继续在我的面前搬弄这种毫无意义的词语了。 “虽然你说长安只是你做的一场梦,但是在精神的世界从来都没有绝对的事情,你又何尝不是长安做的一场噩梦呢? “况且,即使长安对我有着幻灭情绪又如何?我和长安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朋友,他对于我的认知并不总是幻想,也在近距离接触的过程中看到过我更多真实的一面。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本来就难以避免自作多情,偶尔幻灭、偶尔感动才是常态。 “我就问你一件事情,银月,‘长安’这个梦,你做得开心吗?” 闻言,小长安沉默了下。 “……怎么可能开心呢?”他说,“爸爸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只是把我当成复活爱人的活祭品。爷爷嫌弃我,对我丝毫没有感情,仅仅把我当成护卫家族的武器和盾牌培养。久幸肯定也在心里诅咒我,都是因为我,她才必须扛起守护家族的责任,踏入充满危险和流血的猎魔人世界…… “回头望去,我的人生尽是失望和失败,以及无能为力的耻辱……这样的噩梦……” 我接着说:“但是……肯定也有过开心的时候吧。” “……”小长安默默地看着我。 石头项圈出现在了我的手里,这是在杀死古月神之后得到的封印道具,能够封印与古月神具备相同性质的银月,如今已经被麻早修复到了可以使用的状态。 拿着这个石头项圈,我对着小长安说:“银月……不,长安,这一次就由我来提出请求,和我成为朋友吧。” “不是……正常人会在跟别人交朋友的时候先拿出项圈来的吗?”小长安吐槽,“你刚才说的一大堆道理以及听上去感人肺腑的话语,统统都被你这个动作给白费了,你知道不知道啊?还说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偶尔幻灭偶尔感动才是常态,你这种做法给我的感觉纯粹就只有惊吓啊。” “不好意思,虽然刚才说是请求,但是你和长安的意见都无关紧要。无论今天你们答应还是拒绝,都要继续做我的朋友,这个石头项圈你也必须要戴到脖子上。”我一步步地朝着小长安走了过去。 小长安慌乱地松开了抱着膝盖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差点忘记了,这个黑暗地带是长安的心结所形成的精神空间,象征着他对于十五楼地下空间的恐惧,以及对于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心驰神往的怪异事件,却最终不敢踏足其中的悔恨和耻辱…… “除非他自己可以克服对于这里的恐惧,否则你是不可能把他从这里带出去的。而只要有着我在,他的自我意识就无法上浮,更加不要说是克服什么恐惧了。” “原来就只有这种程度的障碍吗?”我点头,“这简单。” 说话间,我对着周围做了个手势,只见火海顿时在此地展开,一切黑暗都被驱散,显露出了大约三分之二个教室大的空间,周围是没有经过任何装修、也没有门窗的混凝土墙壁,以及像是倒闭的便利店一样寂寞空荡的灰色货架…… 这幅景象,正是十五楼地下室应该有的样子。 “怎么可能?”小长安愣住了,“就算你有水中月的仿造品,你本身也没有操纵梦境的技术,无法凭空虚构出这种场景来涂改长安的心结所形成的空间。 “除非这不是凭空虚构,而是你……不,这不可能……难道说……” 他似乎想到了某些事情,脸色变幻不定。 “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吧。虽然长安没有敢进入十五楼地下室,但是我偷偷进去过了。里面的样子我也是一清二楚。”我说,“而通过以前在银面具博士的独立现实空间里获得的经验,我也知道了一个知识。 “当一个梦境里面进入新人的时候,这个新人也同样会成为支撑梦境的做梦者,其精神会成为填充梦境的材料,甚至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影响梦境的一些设定。 “这个梦境里面的时间流速和我的意识速度是同步的,这一点便是明证。而既然我有着对于十五楼地下室景象的记忆,你却没有,那么我的记忆当然可以成为这里的材料,填充这片煞风景的黑暗。” 我来到小长安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把失神的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里让你很害怕吗?”我说,“我来救你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一脸不知所措。 “你是指什么?”我问。 他迷惘地说:“当时的你应该也是第一次接触到怪异事件,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下去以后还可以回来……” “我不知道。”我说。 他呆呆地念着:“你不知道……” 离开十五楼地下室的石头台阶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在不远处。 我拉着小长安的手腕,一路向上返回,再把封闭在上方的木头盖子给顶开,然后回到了十五楼房间的客厅。 小长安环视周围,难以置信地说。“居然……就这么出来了……” “秘诀在于地毯上的英文字母。”我说,“在进入十五楼地下室之后,入口和台阶都会消失,地下室会成为任何手段都无法离开的异空间。但是只要对着天花板上与入口对应的位置画出地毯上的英文字母,就可以补齐客厅地板上法阵缺失的线条。 “当时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解开这个谜题的,现在把答案直接告诉给你。怎么样,已经不害怕了吧?” 听完,小长安沉默良久,然后点头:“……嗯,已经不害怕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 然后,他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阿成……你果然很了不起啊。”他说。 话音落下,梦境仿佛在传达结束的信号一样,释放出了虚幻的光芒。 396 桃源乡主出手 周围的景物都浮现出了虚幻的光芒,并且变得透明,在光芒中融化。 十五楼地下室就是这处梦境最中心的部位,在其被我攻略的那一刻,梦境的基础便荡然无存。这处梦境正在步入落幕,很快就要消失了。如果我以后还有机会进入应身银月——或者说是长安的精神世界,看到的就会是其他场景了吧。 虽然刚才告诉了小长安我攻略十五楼地下室的关键钥匙,但是这把钥匙之所以可以起效,实际上还有很多复杂的要素。 归根结底,十五楼地下室是不应该出现的异空间。 首先,过去被堕落猎魔人——孔探员基于不明动机布置在十五楼房间里的仪式法阵,就是不应该成功发动的东西。祝拾有对我提及过,那个仪式法阵即使被补齐了所有的符号线条,最终能够成功发动的概率也是天文数字级别的低,约等于不可能实现。 而在现实中,仪式法阵还是成功地打开了通往异空间的门扉。其中的理由,我想很可能是因为神印碎片在发力。更加准确地说,在发力的应该是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缘。只有与神印碎片扯上关系,才可以实现这种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奇迹。 这也是我判断神印碎片原本指定的缘之对象是长安的根据之一。因为长安可能原本就具备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缘,这种不可思议的缘使得“出租屋里地毯上的英文字母正好与仪式法阵缺失的符号线条相符合”,继而使得“变得完整的仪式法阵以天文数字级别低下的概率打开了异空间的门扉”。 长安在当时退避了这道门扉,这才使得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缘落到了第二顺位的我身上。在我捡到神印碎片的那一刻起,通往异空间的门扉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于是便自动关闭了。 我能够成为第二顺位,靠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这可能是一种僭越的立场。换成长安的话,他或许还有着“把神印碎片顺利带回到现实世界的命运”,而我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从中离开。 后来我之所以可以通过补齐仪式法阵的方法再次打开异空间的门扉,可能是因为仪式法阵还残留着一点点先前成功的余力,也可能是因为我僭越取得的命运就差那么一段努力,甚至有可能是因为小碗的愿望还在发力……理由可以想到很多,具体是哪个我就不清楚了,暂且不去深思。 而且,我进入这处梦境的目的,可不是来再次攻略十五楼地下室的。 把小长安带出梦境里的十五楼地下室,这是我在上次就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仅仅是做到这种程度还不足以真正地拯救长安。我必须趁热打铁,完成最后一个阶段的工作。 我拿起来石头项圈,不由分说地将其扣到了小长安的脖子上。 这个石头项圈本来的作用,是在现实世界里使得古月神无法在物理上脱离银月的法天象地。尽管是专门拿来封印古月神和银月的道具,却不具备封印意识的作用。 然而那种常识对于大无常并不管用。 现在的我可以做到用自己的双手不讲道理地触碰因果、命运、精神等等抽象领域事物,想要把物质性的石头项圈直接套用到精神性的领域之中,也不过是我一个动作的事情。 做完这个动作,火焰便从我的手里绽放开来,把小长安像是火炬一样整个点燃。 火焰看上去并未破坏小长安的身体,仿佛仅仅是一层幻影,实际上却在不停地破坏应身银月的灵魂。 应身银月身为银月的自我认知,在刚才由于复活仪式而遭到剧烈损耗;而现在,我放出来的是专门破坏应身银月身为银月一面的火焰。再加上石头项圈的封印之力,将会把催生出银月自我认知的记忆,重新封印到长安的无意识海洋之中。 在如此破碎而又重伤的状态下,遭到如此强而有力的封印,根据祝老先生的说法,长久以往,就像是发生疲劳现象的弹簧会失去弹性一样,银月的自我认知会逐渐变得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小长安摸着石头项圈,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将会……再次坠入梦境……” “——不,你会成为长安做的一场梦。”我说。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 小长安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看到了不知道有多么深入的地方,眼神里面有着恍惚的色彩,说了下去,“……什么才是真正的‘我’?” 说完,银月的气质彻底从小长安身上消失不见,好像是终于被石头项圈全部镇压到了长安的无意识之中。 “那么,下一次,现实中见。”我对着小长安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在虚幻的光辉之中,梦境就此结束。 - 我的意识回归到了现实世界,回归到了与命浊合作压制应凌云的金属巨大房间战场里。 长安的身躯已经不再变幻不定,而是彻底固定在了长安自己的形态上,这说明我的一系列动作都大功告成。我顺势解除了自己全力以赴的意识超级加速状态,周围的时间流动随之回归到了正常模式。战场上的各种声音和运动都恢复到了原本的速度状态。 应凌云一直都在关注着被我抓住的长安,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长安身躯的变化,并且似乎立马联想到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顿时脸色剧烈变化,发出了仿佛梦想破碎一般,痛苦而又绝望的声音:“不——!!!” 他所追求的事物,在应身银月看来,不过是一场虚妄。如果换成精神正常的应凌云,说不定可以意识到自己的虚妄,分清楚真正的银月和自己心里经过记忆美化的银月之间的差别。至于是否可以接受,这我就不得而知。 而现在的他可能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的精神早已步入了癫狂和混沌。为了得到复活银月的力量,他变成了无法分清真正银月的自己。这是何等的虚无。 我是时候应该为这场悲哀的闹剧拉下最后的帷幕了。 在命浊操纵黑红色法力把应凌云的防御打得节节败退的同时,“日蚀”再次在我的掌心处出现,朝着应凌云的方向发射出去。这个行为都不是在骆驼身上放下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放下了另外一头骆驼。吃下这一击,应凌云的重启之力防御必定要粉碎。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战场上出现了可能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变化。 只见在应凌云的身后,空间竟被撕裂开来,出现了一大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撕裂空间这件事情本身没什么好吃惊的,命浊刚才也有做过,我用“日蚀”也可以做到差不多的事情。重点在于空间被撕裂之后从中出现的东西——那是一只巨手,散发着似曾相识的法力波动的巨手。 这只巨手是由青色的光芒组成的,其法力波动与应凌云先前召唤出来的,规模百倍于我的力量极其相似。 巨手像是击飞排球一样把“日蚀”随手打飞到了一边,旋即一把抓住应凌云。 看到这一幕,命浊如遭雷击,两眼圆瞪,难以置信地大喊:“这是……桃源乡主!?” 说话间,他的动作却是不停,一只手还在继续发射黑红色力量,另外一只手则集中起来自己的法力,其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超高密度法力反应。 突然出现的巨手是属于桃源乡主的?那个传说中的罗山之外的大无常? 桃源乡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援救应凌云?桃源乡这个组织与人道司有着暗中的联系? 关于心之种的源头——所有怪人的原体到底是谁,一直都是没有探明的谜题,只知道那至少是大无常层次的强者。我曾经怀疑过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桃源乡主,而既然桃源乡主真的和应凌云在暗中勾结,那么提供心之种的大无常,果真就是桃源乡主了? 怪人是人道司最重点的项目,心之种更是其中关键,其源头居然是桃源乡主。如此看来,人道司和桃源乡……不对,或许应该说是桃源乡主和应凌云,两者之间的联系很可能是超乎想象的深入…… 而眼看着青色光辉巨手就要把应凌云抓到空间裂缝内部,我也没有坐视不理。 杀死应凌云,是这次人道司总据点战役的最大目标,同时应凌云也是我个人的重要猎物,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突然闯入战场的力量救走。 这只巨手给我的感觉非常强大,其源头恐怕比起我和命浊加起来都要来得强大。 传闻中的桃源乡主居然强大到了这个份上,是我未曾设想过的。只是对方的强度显然没有先前应凌云复活银月时召唤的力量来得那么离谱。仅仅是力量的性质非常相似,规模却不在一个层次上。我不知道两者之间具体有何种联系,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第一时间就出手。 应凌云的身体内部还残留着我的热量,通过与热量之间的联系,我把自己的火焰朝着目标一口气传输了过去。 397 战斗落幕 我的火焰沿着正常人类无法感知到的途径朝着应凌云烧了过去,而不出预料的是,火焰遭到了无形的阻碍。 并不是应凌云的重启之力,而是青色光辉巨手显然能够感知到我的所作所为,在中途拦截了我的力量。 应凌云貌似也能够明白这是决定自己生死的场合,远处残留的复活法阵好像可以受到他的意识操纵,其中的金属银白色电光全部向我席卷而来。 攻击的对象仅仅是我,不包括命浊,看来应凌云很清楚在这个场合下谁最想要杀死自己。不过,这种程度的垂死挣扎是无用的。我全身向四周爆发开来火焰,席卷而来的金属银白色电光统统都被淹没消解。 这是我第二次和这些电光冲突,依旧是轻而易举的胜利。这回我终于是感受到了异常之处。一开始我简简单单压倒这些电光的时候,只是想着应凌云终究是普通人,无法顺利发挥出这些电光的威力,现在我却发现事实不止如此——先不论这些电光的力量密度如何,电光本身和我的法力好像也合不来。 具体地说,这些电光是被我的火焰给克制了,而且还是相当彻底的克制。 上次遇到这么大力度的克制,还是在与水师玄武战斗的时候,只不过上次我是被克制的那方,这次轮到了我克制其他人的法力。 以前也有说过,如此压倒性的克制关系在一般的法力冲突里面是不会产生的,除非双方使用的力量是处于同一思想框架之下。如果说我的火焰是基于两仪传人的框架,那么会被我如此克制的,肯定是另外一个两仪传人。 在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关系之中,“火”克制的是什么元素,很多人或许会以为是“木”,因为火焰可以烧木柴,其实不是。“木”是被“金”所克制,而“火”克制的,就是这个“金”。 “金”所匹配的四象神兽,正是白虎,对应的颜色则是白色,主杀伐。 而这些金属银白色电光,其成分正是无数锋锐杀伐的细小剑气。明明有着毁灭一切的气质,却在遇到我的火焰之后无法展现出任何杀伐的本事,只能在象征性地挣扎一两下之后像是小猫一样被轻松化解。 难道说这就是过去有所耳闻的“金与杀伐之力”?那么能够操纵这股法力的应凌云,就是两仪传人之中的白虎传人? 我感觉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应凌云给我的感觉并不像是有着法力傍身,他操纵力量借助的都是外部条件。如果他有着白虎之种,那么力量应该就是从他的身体和灵魂里面出来,而不是从远处那个复活法阵里面跑出来。 他很可能只是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大量的白虎法力,再以设备和器材将其运用了起来。 至于具体真相如何,我肯定是无法从他本人口中得到了。 因为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抓走应凌云的青色光辉巨手不止是阻止了我朝着应凌云身体内部传输火焰的动作,还爆发出来一股法力,把我与其身上的热量之间的联系给直接切断。这下我看似是无法再次对着应凌云出手了。 不过,我不是第一次被应凌云那边切断热能记号,对此早有经验和方案。在应凌云身体内部的热量里,有着我提前设置好的预设指令。一旦出现被切断联系的征兆,就会自动转变为爆炸的力量。 这一刻,应凌云原本就支离破碎的身躯当场爆炸。事发突然,似乎就连青色光辉巨手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应凌云看上去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种程度的伎俩还不足以杀死应凌云,重启之力的自动防御机制再次发动,企图把应凌云复活过来,而我则趁着这一瞬间的破绽再次与爆炸产生的火焰建立起联系。应凌云的断头在空中怒视过来,我丝毫没有搭理那边,而是操纵火焰向他的心脏蔓延过去。 这颗还在鲜活跳动的心脏在空中飞舞,神印碎片就镶嵌在上面。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只要火焰与这枚神印碎片发生接触,就相当于是我本人接触到了这枚神印碎片。我会自动与其绑定,并可以将其收回到自己的意识里,应凌云再也无法用这枚神印碎片产生的重启之力复活。 既然我可以通过这种做法杀死应凌云,其实刚才也没有必要特地把爆炸作为预设指令输入到应凌云身上的热量里面,直接引发爆炸就可以了。只是当时的我还不打算与第二枚神印碎片建立起联系,是想要徐徐图之杀死应凌云的。 而眼下情况则不一样。我很清楚增加与自己绑定的神印碎片数量,可能也会强化神印之主威胁我的路径,平白无故多出来性命攸关的风险。但是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应凌云这个猎物从我的手掌心里面逃跑,一定要把我应得的胜利夺回来。 想要逃跑?想都别想! 我的火焰触及到了猎物的心脏。 这一瞬间,神印碎片与我自动建立起了联系,并且转移到了我的意识之中。 重启之力烟消云散,应凌云的双眼随之失去了一切神采,在爆炸中四分五裂的身体再也没有重新汇聚修复。 这个虚妄疯魔之人的生命,在这里迎来了终结。 应凌云,死亡。 见到自己援救的目标居然如此突兀地死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青色光辉巨手似乎震怒了,把落下的断肢残骸扔在了空间裂缝里面,朝着我一把抓来。 现在的我来不及用出来“日蚀”,可即使是用出来,多半也是无济于事。“日蚀”拿来对付命浊也不过是可以造成轻伤而已,这只巨手虽然不是桃源乡主的本体,但是我可以对其产生的伤害估计也登不上台面。 我似乎就只有躲避正面冲突这一条路可以走,然而当我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青色光辉巨手的法力便提前一步包围了我。周围的空间好像成为了极其粘稠的泥浆,我是被淹没在里面的活人,别说是移动,就连挥动手臂都非常吃力。 突然,从远处爆发出来了两道巨大的法力波动。一道纯白色的光之洪流,以及一把宛如高塔般巨大的坚冰长枪从金属巨大房间的两边轰穿墙壁,不约而同地命中了青色光辉巨手。 几乎是同时,命浊手里集中的法力也放射出来,化为一道横飞的黑红色龙卷漩涡轰击在了巨手之上。 三个大无常的杀招同时命中,顷刻间就把青色光辉巨手推回到了空间裂缝的后面,然后惊天动地地炸裂开来。大多数爆炸能量都留在了空间裂缝的内部,而倾泻出来的余波则把这处牢固的金属巨大房间给炸裂破碎,并且向着远方辐射扩散。 我和命浊都被卷入其中,这种辐射开来的力量当然不可能伤害得了我们,长安也被我的火焰卷起护住。而在我的感知里面,人道司接近三成的区域都被毁灭了。这还是余波朝着一个方向辐射扩散的结果,如果是朝着四面八方扩散的,光是这部分余波就可以让整座人道司彻底毁灭不止一遍。 法正和神照同时出现在了我和命浊的身边。 地板都被毁灭了,我们只能先站立在空中。空间裂缝仍然在对面没有消失,透过这道裂缝,可以看到青色光辉巨手已经不成人形……说手掌不成人形有些奇怪,确切地说,对面是仅仅幸存了一小部分青色光辉形成的扭曲摇曳团块。 这个小小的团块改变形状,化为了一只青色的眼睛,目光先是扫视其他人,然后停留到了我的身上。 法正姑且不说,神照居然也来了,我记得他应该是在负责维持独立现实空间与外界之间的传送门才对。 “退下吧,桃源乡主。”法正淡淡地说,“现在退下,我还可以当作没有在这里看到过你。” 青色的眼睛看了一眼法正。 “怎么,还不退去?”法正说,“如果你实在想要在这里做点什么……那么最好还是把自己的本体送到这里来。否则仅仅凭借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分身,你在这里什么好处都讨不到。” “……” 眼睛似乎做出了取舍,在原地逐渐模糊淡化。 而空间裂缝也像是巨大的眼睑一样,在我们的面前闭合消失了。 接着,周围开始出现了震动。 并不是地震,毕竟我们都悬浮在空中,地面是否有在震动也判断不出来。这是空间本身在发生震动,而且还是我有经历过的现象。独立现实空间正在步入崩溃。 看来支撑着这片独立现实空间存在的就是应凌云本人所持有的那枚神印碎片,由于我将其取走,独立现实空间自然也就难以为继。 这下我也明白了神照为什么会离开自己的位置,虽然大半原因估计是感知到了桃源乡主的出现,但是他之所以会在外边维持传送门,也是因为独立现实空间的自我修复机制会把传送门消灭。而现在独立现实空间都无法继续存在了,自我修复机制想必更是荡然无存。 法正回头看了一眼被余波破坏的那些区域,发出来一声叹息,然后端正了颜色。 “战斗结束了,收队吧。”他说。 398 余波 在独立现实空间破碎之后,人道司总据点就此毁灭。 各地的人道司据点都早已被法正锁定了位置,法正是铁了心要把人道司彻底消灭,想必这个组织今后不会再出现了吧。即使还有,也只会是在废墟瓦砾之上诞生的、性质类似的新组织。至于具体是不是法正所期望的“真心实意为凡人群众而战斗的正义组织”,那就有待商榷了。 随着人道司的落幕,应凌云的疯狂也就此画上了句号。回头看来,我从踏入怪异世界开始到现在的所有冒险,幕后都有着应凌云的阴影密切相随。他的死亡让我感觉自己的冒险结束了一个段落。 然而,还有很多问题,我都没有来得及得到答案。 不光是桃源乡主基于何种理由而与应凌云合作这个问题而已,还有与末日相关的线索,以及曾经把未来末日技术送给应凌云的“赐福修士”的底细……诸多问题都由于应凌云的死亡而变得难以继续追查。 如果可以,我本来也是想要徐徐图之,把应凌云的信息价值全部榨取出来再杀死他,现实却是拿不出来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人道司总据点战役里,我只能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拯救长安上,没有功夫去收集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或许我也可以像是神照和命浊那样让自己人加入战场,在人道司总据点各处收集自己想要的资料,可是事实证明我没有那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人道司总据点战役全过程不过几分钟,要说真不愧是罗山总部的猎魔人队伍,事后我得知他们在不过短短几分钟里面,就从人道司总据点内部地毯式搜刮到了数量极多的资料,战果可谓非常丰厚;而代价也是相当惨痛,数量接近一半的猎魔人死在了战场里。 在战场上生死皆是常事,人道司总据点戒备森严,里面有着大量住级别的,甚至据说还有一些成级别的怪人卫兵,猎魔人队伍会发生惨痛伤亡看上去没什么好奇怪的。问题在于伤亡的原因,与怪人卫兵们发生冲突不过是次要的理由,最大的死因是被卷进了大无常的毁灭余波之中。 命浊与未羊和卯兔几乎是从人道司的一头打到了另外一头,期间力量余波不分敌我地把周围卷入,造成了不少敌人和自己人的伤亡,之后桃源乡主出现的时候,命浊、神照、法正攻击造成的力量余波更是毁灭了人道司大片区域,又是一次大规模不分敌我的伤亡。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一下,与使用能量攻击的命浊和神照不一样,法正当时扔过去的巨大坚冰长矛就如同看上去那样,是不会产生爆炸效果的。尽管事态紧急,不过他还是有想着不要殃及到友军,却来不及阻止另外两人。 那两个人对于友军的伤亡毫无感触。尤其是命浊,虽然是自己带来的队伍,但是在他看来成级别及以下等级的猎魔人发生伤亡,好像都不是值得一提的事情。 看来对于神照和命浊这样的大无常来说,手下无法在有自己的战场上存活,那都是手下的问题。就连命浊手下的猎魔人们似乎都接受了这种价值观。 而我这边则是在桃源乡主对自己出手之际被他们帮了一把,没有立场指责他们。本来我也缺乏指责他们的内心动机,只是在普遍道德层面上感觉这似乎不太好。 再者,比起思考那些道德问题,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问题等待我处理。 那就是从应凌云那里夺来的,与我绑定的那枚神印碎片。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战利品分配方案,我们在人道司总据点收获的神印碎片,如果数量为偶数枚,我和法正就要与神照对半分;如果是奇数枚,就多给我和法正一枚。 在撤离独立现实空间的时候,命浊顺便把未羊和卯兔的尸体捡了回去,从里面拿出来两枚神印碎片,再加上我从应凌云那里得到的神印碎片,总计得到了三枚。其中两枚归属于我和法正,按照约定,这两枚神印碎片名义上都属于治世主义阵营集体所有,我、法正、剑非仙都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而我却是与其中一枚神印碎片形成了绑定关系,就是扔都扔不掉,离开超过一小段距离就会自动回归到我身上。 这个“神秘现象”真是不知道如何与法正解释,弄不好的话还会暴露出自己虚境使徒的身份。我现在还不想要透露出来这个真相,毕竟虚境使徒和罗山大无常在现有立场上是敌对关系,其中更有很多深层且复杂的牵扯,令我发自内心为暴露真实身份的后续影响感到麻烦。顺带一提,我还有点想要继续做隐瞒真实身份的神秘反派组织干部。 神照和法正都没有亲眼看到我收获这枚神印碎片的一幕,我似乎有着将其按下不报的可能性,只不过命浊当时在场,不知道他是否有清楚地目击到。这种对于战利品隐瞒不报的行为也不符合自己的性格,日后不知道是否会“爆雷”,还是坦诚布公比较好。 虽然也有想过事到临头再修改当时约定的想法,但好歹是自己亲口答应过的事情。没有特别的理由,我不是很想做出背信行为。更加重要的是这么做的话我感觉自己会有点输给水师玄武。 于是在离开独立现实空间之后,我动用了对于这枚神印碎片的使用权,想着先以“有事要用”的名目将其带回去,回头再拿自己手头上那枚无主神印碎片交换一下。 只是如此一来,似乎我手头上的神印碎片都有了自己的任务,我得再收集一枚无主神印碎片并设法将其隐藏,专门用于防备神印之主……虽说这么简单的策略,其他虚境使徒应该也都想得到,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可能是因为这次主要是我和命浊在前线冲锋陷阵,再加上得到的神印碎片有两枚,仅仅是其中一枚的使用权,得到法正认同的过程非常轻松。不仅如此,听法正的说法,我似乎不止是有着对这枚神印碎片的使用权而已,还是无限期使用权。 无限期使用权——这不就是等同于变成我的东西了吗? “只是单独一枚神印碎片而已,你想要用多久就可以用多久。”法正这么对我说,“现在治世主义阵营总共四枚神印碎片,即使你、我、剑非仙每个人长期持有一枚,也还可以再多出来一枚自由神印碎片,所以毫无问题。 “只要在所有的神印碎片收集完成的阶段将其交出来,把神印修复至完整就可以了。 “完整的神印必须用于阻止世界末日,使用者则是我,这一点你也没有异议吧?” 治世主义阵营现在居然只有四枚神印碎片,要知道神照光是送给我和尉迟的神印碎片就已经有四枚了。 而如果算上从应凌云那里得到的神印碎片,我的关系圈这边加起来的也有五枚之多——虽然其中三枚是神照赠送的。 我感受到了其中的差距。 很可能并不是法正和剑非仙不努力。收集神印碎片这一工作,有着浓重的“缘力驱动”的成分。像是法正和剑非仙这样的大无常,大概仅仅是凭借自己的强大力量才可以接触到神印碎片,是一种“靠力量强行缔结的缘”;而神照作为虚境使徒,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缘很可能远超普通大无常,收集起来也要更加容易。 我是法正的盟友,但并不是与他真正志同道合的伙伴,因此法正想要收集完整神印的愿望多半是无法达成的。 “没有异议。不过,只是口头约定吗?”我问。 “只有口头约定。……毕竟,就算是像普通人一样签订合同,也没有更高一层的力量来仲裁我们……” 说着,法正微微一顿,念出了下一句话,“……至少现在是这样。” 法条这种东西并不适用于大无常。即使力排众议立下相关法条,如果缺乏实际惩罚手段,那就毫无意义。强行制定无法执行的法,只会降低法的威严。 话虽如此,在法正心中描绘的治世主义愿景里,大无常到头来也要成为社会秩序的一部分。而在人类文明科技飞升、成为就连大无常都无法为所欲为的星际文明之前,这似乎只能是个矛盾的愿望,而他显然不打算等到那时候再落实治世主义。 除非存在着一种律法……一种远超现有人类文明力量,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浮于每一个人的头顶之上,就连大无常都可以平等加以制裁的律法。 我似乎隐隐约约地揣测到了,法正想要对于神印寄托何种愿望。 我衷心期望自己的朋友们都可以生活在那般秩序井然的和平社会里,另一方面,我所向往的,却是满溢混沌的世界。 - 之后,我带着长安回归到了自己在罗山总部的府邸里。 由于灵魂承受了极其剧烈的损耗,长安始终昏迷不醒,接下来必须设法将其治疗复苏。 399 转轮王 祝老先生和祝拾都聚集在了府邸里面,麻早当然也在。陆禅非常关心人道司总据点战役的始末,也早早地到场等待。 我向他们简单说明了自己经历的事情。 “银面具死了,人道司也毁灭了……” 陆禅流露出了些许恍惚的色彩,他看向了远方,似乎是在心里慢慢消化这些信息。 对于应凌云,他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一切都只能随着对方的死亡而落入虚空。 而祝老先生则是哈哈大笑,仿佛大仇得报一样畅快地说:“应凌云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祝拾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对着我说:“辛苦你了,庄师兄。”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说。 “不要在这种场合下这么礼仪周到地回复我啊。虽然我也觉得自己的父亲死有余辜,但是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地狱了?” 祝拾虽然习惯性吐槽了我,但是看样子显然没有真的介意,又接着问:“那么……哥哥呢?他现在如何了?” 长安的身躯被我放置在府邸深处的卧室里,我把他们带了过去。祝老先生和祝拾同时走上前去,仔细观看和检查。 “换成是别的普通人,甚至是猎魔人,这会儿早已魂飞魄散了。” 给长安做过简单诊断之后,祝老先生做出了初步的报告。 好在有着大成位阶的妖怪灵魂作为底子,或者说长安本身就是这个大妖,这才可以支撑到现在。正常来说,无论是复活仪式对其灵魂的消耗,还是我的火焰对其灵魂的灼烧,两者取其一都足以把大成位阶无常的灵魂打击到支离破碎,而长安的灵魂居然硬是都吃了下来。 要解决银月这一问题,不做到这种地步是行不通的。而既然人没有死亡,那么接下来就要轮到治疗阶段了。现在我们就在罗山总部,有着数不尽的治疗方法,总不能真的把人给医死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普通的治疗手段是否可以修复我造成的烧伤。 大成位阶时期的我对于物品造成的破坏,就已经具备了不可修复的属性,这是因为当力量强大到一定地步之后,光是造成的事实本身就蕴含着神秘。现在的我都是大无常了,用陆禅的话来说,如果有人发自内心信仰我,并且模仿我过去的事迹去做一些事情,这种行为本身就可以引动自然界的灵性力量。 虽然我在烧伤长安灵魂的时候怀着的是只破坏银月一面的想法,但是形成的伤势就连大成位阶都无法修复。 好在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困难。 “只要使用你本人的言灵之力就可以了。”还是祝老先生见多识广,“只要你用语言给出授权,允许指定人物对长安进行治疗,这个人物就可以免于受到这方面的妨碍。” “那么……麻早,可以拜托你吗?”我看向了身边的麻早。 麻早点头:“我试试看。” 经过我的“授权”之后,她走上前去,用手掌对准了被我放在床上的长安。空间微微地发生了扭曲,奇妙的波动席卷了长安的全身。 现在的长安被换上了一身蓝色棉质睡衣,他看上去没有戴着石头项圈,因为项圈是被我放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的。假设有人具备可以看到精神和灵魂的视觉,倒是或许可以幻视到长安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项圈。 而随着麻早的动作,我感知到,长安的灵魂正在非常缓慢地回归完整。 麻早的表情稍微松弛,然后继续修复。 如果只是以重置性力量简单修复长安的状态,可能会把长安再次重置成银月的状态,那样就是前功尽弃了。不过麻早的回归之力并不是死板的时间回溯之力,其中有着很多可以灵活变通的地方,使其充当治疗性力量好像也是勉勉强强可以做到的。 这种用法多少偏离了回归之力的主旨,再加上麻早貌似还是第一次尝试修复这种伤情复杂的灵魂,难免流露出来些许吃力的表情。 看到这一幕,祝拾想了想,然后向陆禅提问:“如果是使用罗山总部的技术修复哥哥的灵魂,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不计代价的话,考虑到他的灵魂素质,大概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吧。”陆禅回答。 “那样也太慢了吧。”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快到爆炸了啊。”陆禅一脸无语地说,“放到普通社会,你的这位好兄弟可是相当于全身从骨头到内脏都被来回碾碎无数遍,再被切碎得七零八落,然后有家医院可以将其拼凑抢救回来,并且保证在最短半年之后就让他回归到正常生活。甚至还是可以上场打篮球、酒随便喝肉随便吃的那种没有多少后遗症的生活……” “麻早,你需要多少时间?”我转头问向麻早。 麻早先是低头计算了下,然后很认真地说:“一个星期。” 我再次看向了陆禅,而他则忍不住说:“拥有治疗力量的大成位阶可不能算是正常选项,这是作弊啊!” 祝拾也是有点无语地看着我,我感觉自己只是想要炫耀一下麻早而已的想法被她看穿了。 麻早的力量只是有着修复治疗的作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治愈之力。换成是专精于治愈一道的大成位阶,说不定可以更大幅度地压缩时间。罗山好像没有这种人选,眼下就只有慢慢来了。 在确认到这里没有自己需要帮忙的余地之后,其他人都陆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接下来几天,我大多数时候都陪伴在麻早的身边,可惜只能做到陪伴,暂时帮不上太多忙。虽然我的言灵之力也可以拿来修复灵魂,但是效果远不及麻早,还会对于现有的治疗工程造成妨碍。而先前给予的治疗授权是永久性生效的,之后就只能先拜托麻早继续努力。 换成是命浊那样的老牌资深大无常,说不定就连使用言灵之力都不需要,直接就可以巧妙地调整自己所造成的事实里面蕴含的力量吧。我获得大无常之力终究还是时日尚浅,无法做到举重若轻。 不止如此,经过之前的战斗,我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不足。虽然自称大无常,但是放在大无常这个区间里面,我的强度无疑是位居后排的。法正、神照……甚至就连命浊的表现都要明显强过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习惯于自己是强者的处境。对于这种现状,我或许会慢慢变得适应和接受。而另一方面,我无法容许自己变得适应和接受。必须要做出改变。 以及,我在心里仔细地复盘了在人道司总据点里面的经历,发现其中似乎还有一些自己先前未曾注意到的信息。 首先是关于应凌云是从何处得到的白虎杀伐法力。 应凌云过去是祝家的赘婿,肯定接触过铸阎摩剑,所以我有想过他所掌握的大量白虎杀伐法力会不会是很久以前从铸阎摩剑里面偷偷提取出来的。而在拜托祝拾放出铸阎摩剑内部的法力、对比过两者之间的差别之后,我便否定了这个推测。 应凌云操纵的白虎杀伐法力,与铸阎摩剑的法力在细节上是不同的。后者应该是源自于祝家先祖祝壹,而前者则有着不同的源头。 就算同样是拥有白虎之种的两仪传人,所展现的法力质地肯定也有差异。应凌云那边的白虎杀伐法力,很可能是源自于这一代的白虎传人。 我想到了转轮王。水师玄武曾经说过,转轮王也是两仪传人。而既然我拥有的是朱雀之种,水师玄武拥有的是玄武之种,那么转轮王拥有的肯定就是白虎之种和青龙之种这两者之一。 实际上,我认为青龙之种的拥有者可能不是转轮王,而是桃源乡主。 过去的我曾经怀疑过桃源乡主是不是山两仪,因为他很可能就是所有怪人的原体,其散播心之种并回收的思路,与山两仪散播力量种子并回收的思路如出一辙。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放下过“桃源乡主可能是山两仪”的怀疑,而另外一条线索则为我提示了新的方向。 银面具博士在人道司秘密据点主管室的书架上留下过文件资料,里面提到,应凌云曾经有一次,将“心之种”称呼为“孟章原种”。 四象神兽在中国神话里占据着重要地位,典故数量亦是数不胜数。有时候人们还会将其人格化,并且为其冠以不同的称谓。其中,朱雀在人格化之后被称呼为“陵光”,或者“陵光神君”,玄武和白虎则分别为“执名神君”和“监兵神君”。 而青龙则是“孟章神君”。 因此“孟章原种”,也可以被称呼为“青龙之种”。 可是……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呢?心之种的数量成百上千,而山两仪的力量种子,其中特定属性的种子在每一个世代应该都只有一个才对。 而且转轮王的情况也令我生疑。根据我所收集到的资料,转轮王是相当古老的大无常,从很久很久以前就销声匿迹,与他有过交情并且还活着的大无常,目前就只有卦天师和宣明两个人。 山两仪的力量种子应该只会在目标还在成长的时期植入,既然转轮王是那么古老的大无常,又占据了白虎或者青龙传人的位子,并且存活到了今天,那么每一个世代新生的两仪传人应该最多就只有三个,并且其中肯定会出现白虎或者青龙传人的缺位。 而据我所知,在水师玄武的世代,白虎传人是祝壹,青龙传人则已经被山两仪所杀害。 那么转轮王到底是哪门子的两仪传人? 他不会其实是山两仪吧? 我无法按捺心中的疑惑,在几天后抽空去了一趟卦天师的府邸,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卦天师坐在凉亭下,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感慨一声:“你还真是有问题就会来找我啊……现在你不是和法正结盟的大无常吗?没事就来找我这个超凡主义的老头子聊天,不太好吧?” 嘴上这么说,他最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转轮王是极度厌恶自身为人所知晓、也几乎从来不会对外界进行干预的大无常。就算是我和宣明,也在逐渐淡忘与这个大无常相关的很多信息。即使他有朝一日断绝与怪异世界的一切缘分,成为‘失落大无常’也不足为奇。所以关于他的事情,我无法告诉你太多。” “无法告诉我太多……也就是说,还是有可以告诉我的部分的?”我逐渐熟悉了卦天师的风格。 “我曾经占卜过转轮王的信息。”卦天师说,“占卜的结果显示,转轮王很可能是与你一个世代的两仪传人。” 400 混沌历史 “转轮王……和我一个世代?” 虽然这是卦天师的占卜结论,但我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还是无法相信。 “这个占卜准确吗?”我问。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卦天师像是预见到了我的反应,“转轮王作为古老的大无常,即使是两仪传人,也应该距离你隔着很多个世代。 “再者,我对于其他大无常的占卜未必全部准确。就算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也不见得每次都可以看到真相。说不定还会遇到大无常层次的反占卜手段,被误导产生错误的占卜结论……你是这么想的吧?” “算是。”我说。 卦天师点头:“那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的这个占卜结论,虽说我自己也无法保证百分百准确,却至少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哪怕真相稍有偏差,也不会偏离太多。你可以姑且相信这条占卜。”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我疑惑,“确实,如果说转轮王与我是同一个世代的两仪传人,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过去世代的两仪传人没有出现白虎或青龙的缺位,然而……” “这件事情与山两仪散播力量种子的机制有关。”卦天师说,“接下来的话语,只是我根据自己对于过去世代两仪传人的观察做出的分析,同样无法保证绝对正确,你可以只做参考。 “首先,如果你有仔细调查过前几个世代的两仪传人,就会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即使是同一个世代的两仪传人,他们的岁数也未必是相近的。其中有的可能只有十几岁、几十岁,有的可能已经上千岁。当然,他们成为两仪传人的时间点基本上都是自己力量的起步期。” 介于时间有限,我还没有调查到那么多两仪传人的资料,这里就只能先听对方说下去。 “而两仪传人不同世代之间的间隔,有时候却可能只有两三百年,并且每代都不会出现多余的两仪传人……”卦天师继续说,“你认为这是因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前代的两仪传人活到了下一代,把对应的四象位置提前占据吗?就像是玄武那样。”我说,“还是说就算上个世代有力量种子没有被回收,下个世代也照样会出现相同属性的两仪传人?这个好像跟我收集到的情报不一样吧。” 如果是后者,那么我这个世代的“玄武”就有两个,而被我杀死的水师玄武只是其中一个。 “每个时代最多只有四个两仪传人,且每个属性都只有一人,这是从来都没有颠覆过的规则。”卦天师说,“而你刚才的推测并无错误——在上一世代没有回收某个力量种子的情况下,下一世代就不会再产生对应属性的两仪传人,而是会由上一世代幸存的那个两仪传人占据缺位。因此这个时代的‘玄武’也只会有一人,就是被你杀死的那个玄武。所以你不用产生多余想法。 “只不过……嗯,还是让我订正一下自己刚才的说法吧。与其说是‘每个时代最多只有四个两仪传人’,不如说是每个时代可以被观测到的两仪传人最多就只有四个。” 我大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先继续听我说下去。山两仪的力量种子,与他本人具有相同的性质,可以在其重生之际自由自在地轮回于过去和未来。因此,当山两仪转生到某个时代的时候,力量种子却可能会降临到不同的时代。”卦天师说,“你们的情况便是如此。不出意外的话,山两仪已经轮回到了这个时代,而他的力量种子却有一个轮回到了上古时代,使得转轮王成为了两仪传人。” 这个说法还是很矛盾。 老拳神过去也是存活至今的两仪传人,但是他的存在不会造成后续世代新生两仪传人出现缺位,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的力量种子返还给了山两仪; 而转轮王则不同,他是从上古时代持有力量种子存活至今的两仪传人,其存在肯定会造成后续世代的缺位,话题又回到原点去了。 不,不对……是我思路走偏了,卦天师的言下之意是…… “……如果山两仪的力量种子具有时空穿梭的性质,那么就算山两仪每次轮回转生最多只能放出四个力量种子,在某些时代也可能会出现数量更多的力量种子……”我意识到了其中的混乱性。 如果有一个人具备自由自在穿梭时空的力量,那么二十岁的他、三十岁的他、四十岁的他就有可能同时出现在某一个时代,也就是说同一时代会有复数个同一人物。 因力量种子而产生的两仪传人,也有可能在同一时代同时存在超过四个的人数。 而这种现象从来都没有在历史上被实际观测过,因为同一时代最多只会被观测到四个两仪传人——卦天师刚才是这么说的。 结合之前的提示,我顺势得出了一个相当神秘的推论:“两仪传人,只有在进入与自己世代所对应的时代之际,才会被他人所观测到……是这样吗?” “是的。”卦天师点头。 我觉得这种推论太奇怪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强行推理了下去:“转轮王之所以从上古时期到现在都如此籍籍无名,也是因为这种不讲道理的性质?” “不,那只是转轮王自己的作风问题。”卦天师说,“转轮王虽然在此之前都是无法被观测到的两仪传人,但是这种‘无法观测’,并不是说他只能成为一个透明人,或者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他最多只是无法自觉到自己两仪传人的身份,同时外界也无法将其与两仪传人这个身份联想到一起去而已。山两仪似乎也不会主动去寻找这种未被观测到的两仪传人。 “就算是我,也是在最近几十年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两仪传人……不过,由于我对于他的记忆变得相当淡薄,就连他是什么属性的两仪传人都无法判断。 “说不定……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提前意识到了自己是两仪传人,因此才早早地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同时想要以山两仪为目标,在暗中做什么事情吧。” 水师玄武说过转轮王之所以会如此隐藏,是因为恐惧山两仪的存在,惶惶不可终日。而如今看来,转轮王似乎没有那么肤浅。 或许就连这么说的水师玄武自己,也隐隐约约地从转轮王的隐藏之中嗅到了阴谋和攻击性的气息,因此怀疑转轮王有着谋取山两仪项上人头的计划。 与此同时,随着对于山两仪力量种子的了解加深,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那就是神印碎片。 是的,山两仪的力量种子,似乎和神印碎片有些相似。 神印具有过去未来唯一的性质,即使是把未来的神印拿到现在,也不会让一个神印增加到两个,其碎片也有着相同的性质。而山两仪的力量种子可以穿梭时空,并且通过将不属于自己所处时代的力量种子置入无法观测的状态,回避了事实上增加数量的矛盾。 巧合的是,过去一号有询问过散落在外的神印碎片一共有多少枚,而神印之主给出的答复则是,神印碎片的总数不定,会根据观测时间和观测方式的不同而出现变化。 而且,世代与时代不符合的两仪传人,会同时陷入“无法觉察到自己是两仪传人”和“周围也无法将其识别为两仪传人”的处境,这令我联想到了在番天事件发生之前,猎魔人群体对于常识世界无法产生干预意识,就连自己的不对劲都无法觉察到,仿佛遭到了深度催眠暗示一样的异常现象。 这种联想甚至让我有点怀疑起了神印之主与山两仪是不是存在某种关系。 我逐渐地理顺了前因后果,开始接受转轮王与自己是同一世代的两仪传人这一结论。 可是,还是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古怪感,黏着在我的胸口里。 这个世代的两仪传人,如果诞生时间是在上古时代,就不会与中间出现的两仪传人发生冲突,也不会被周围和自己觉察到真实身份……这个逻辑虽然违背常理,但并不是说不通,况且既然是在怪异世界,那么万事皆有可能……只是,总感觉……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出来一个不知道是否贴切的说法——这种解释过于凑巧方便了。 有一种先射箭后画靶一样的,为了自圆其说而方便行事的气质。 仔细想来,就连猎魔人群体过去的历史也是一样。 为什么就算有着那么多强大的猎魔人和怪异之物,过去的历史——尤其是这个国家的近代史还是发展成了那种模样,理由是大家都被催眠了所以没办法。这种解释虽然不能说是无法自圆其说,但是总给人一股胡说八道的味道。 说得更加直接一些,猎魔人和怪异之物就像是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是被强行缝合进来的外物,因此才会与常识世界之间有着那么强烈的割裂感。如今罗山势力与世俗政权的对立,换个角度来看,似乎也可以说是这种割裂的具象化之一。 念及此处,我不由得问出来一个问题:“我们的历史……是不是有点奇怪?” 401 长安苏醒 对于我的疑问,这一次,卦天师没有给出来任何表示,然而他不置可否的态度似乎已经表达出了些许真实想法。 对于我们所处世界的历史产生疑问的,想来不光是我,也不光是卦天师,包括其他大无常,很多敏锐之人或许都有着类似的感觉。 只不过,在怪异世界里可以修改历史的力量和现象实在是太多了。远的有可以轮回转生到过去和未来的山两仪,更近的银月也具有可以修改历史的力量,并且曾经在月隐山向我展示过。我们所处世界的历史本来就不可能是纯净的,其中必定存在着无数双手的干预。 或许过去向神印许下愿望的人也干预过历史。我们的历史之所以会有这种割裂感,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只是这其中具体有着何种动机,我缺乏继续推测下去的线索,只能暂且调转方向。 我离开了卦天师的宅邸,在路上继续思考着与转轮王相关的问题。 我希望能够弄明白转轮王对我来说到底是敌是友。虽然把大量白虎杀伐法力交给应凌云的很可能就是他,但即使证明了这一点,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仅仅是支援了应凌云而已,法正甚至还是人道司的扶植者呢。 至少在与山两仪为敌这一立场上,我和转轮王应该是一致的。只是敌人的敌人未必是伙伴,如果转轮王有着和水师玄武相同的心思,想要先从其他两仪传人身上夺取力量种子以强化自己的力量,那么我说不定就要先与他分出胜负。 桃源乡主也是如此。虽然先前有过简单的敌对性接触,但是他与我之间应该也缺乏充分的敌对动机。假设他真的是青龙传人,那么在山两仪问题上,要化敌为友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他对于山两仪力量种子貌似有着相当深入的研究,搞不好也会产生和水师玄武相同的思路。而且,我忘记不了不久前被他用力量压倒的事情。比起化敌为友,我其实更加想要以后进者的身份挑战他,是不是要合作也希望在那以后再说。 水师玄武那个世代的两仪传人在山两仪问题上做到了团结一致,我们这个世代在这一点上很可能是比不上他们的。 而说到水师玄武,其实这里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 水师玄武可能还活着。 确切地说,可能是被复活了。 知晓这条消息的时候我也怀疑过自己的眼睛。这是我从其他人在人道司总据点里面缴获的资料里看到的。 人道司总据点的大量资料是命浊手下的部队负责搜刮收集的,命浊与神照之间有过约定,两人对于这些资料要做到完全共享。因为我还没有忘记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动目标之一,就是以人道司作为对象深入调查末日线索,所以这些资料我也是非常想要的。 直接去找命浊要的话估计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回绝,或者即使拿到手也只能拿到边角料,所以我就去问了问神照,而结果则非常顺利。从神照的立场上来说,他只是想要应凌云对于神印碎片的研究资料,以用到之后对付神印之主上;在他看来我也是神印之主的敌对者,所以他非常乐意把神印碎片技术的资料共享给我。 遗憾的是,那部分资料我是完全看不懂。应凌云是结合最前沿科学技术角度解析神印碎片的,我缺乏这方面的素养;令人意外的是,神照居然可以看懂。 而他既然连价值最高的部分都给了我,其他部分的资料自然也不吝啬。就是在后者里面,我找到了与水师玄武相关的记录。 只说结果,为了复活真正银月,应凌云在生前做了相当周到的准备,其中也包括了测试自己所掌握的复活技术。就像是药物这种东西不可能一上来就投入市场,还要做大量的动物实验,甚至是人体实验一样,在把复活技术运用到复活银月一事之前,应凌云似乎是先拿水师玄武作为对象做了个测试。 复活水师玄武的难度可一点儿都不会比复活银月要来得低,两者都是大成位阶,要将其复活都需要相当于对方本人的活祭品,以及至少十倍大无常的庞大力量。 且不论前者要如何达成,在后者这一项上,根据记录,应凌云貌似没打算支出那么巨大的资源,所以这次复活很可能压根儿就不是奔着成功去的,只是想要收集一些测试数据而已。 而结果,不知为何,水师玄武似乎是在仪式之中成功复活了——至于复活过来的到底是生前的本人,还是拥有生前记忆的新生个体,这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复活之后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下,被安置在了人道司其他据点修生养息。如今人道司所有据点都遭到了毁灭,而他似乎是在毁灭之中逃出生天,之后进入了下落不明的状态。 我对于这个不知真假的水师玄武非常感兴趣。 不单单是因为水师玄武一诺千金的性格令我无比钦佩,还有一点是,无论这个“水师玄武”是不是真货,至少从资料里面来看,他肯定继承了水师玄武生前的记忆。 在与山两仪和两仪传人相关的领域,他显然掌握着非常多的知识和信息,其中也很可能有着今后我面对山两仪所必需的部分。 以及,关于生前的水师玄武为什么会与应凌云合作、他欠下应凌云的人情到底是指什么,这些事情也是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都没有解开的谜题,我也有着找到这个“水师玄武”一问究竟的想法。 深入思索的同时,我回到了自己在罗山总部的宅院,然后习惯性地走到了长安沉睡的房间。 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从麻早报告的恢复情况来判断,长安应该快要醒来了才对。祝拾那边好像也是算准了时间,说是今天打算一直守在旁边等自己哥哥醒来,免得长安感觉自己家人冷落自己。 长安表面上从来不对周围人显露,心里一直觉得妹妹在心里怨恨自己,这件事情他在梦境里面跟我提及过。我事后也有跟祝拾说过。可能祝拾是想要用行动表现出自己的亲情吧。我也希望长安能够解开心结,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家人的温情。 想着这些,我随手推开了房间的门,然后看到了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长安从床铺上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白色长发和金色兽眸,容貌美丽到不似人类的少女。她身穿蓝色棉质睡衣,两手叉腰,赤着双足,神气活现地站在床铺上。 而祝拾则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的白发金眸少女,手里还握着铸阎摩剑紧张地摆出来架势;麻早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毫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切。 出现在那里的,不是银月又是谁? 长安再次被银月取代了? 白发金眸少女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她迅速转头看向了我,然后脸色一僵。 我反射性地要召唤出来火焰,就在这时,“银月”突然发出来一声怪叫,连忙举起两条手臂在头顶上方比了个大大的叉,然后大声喊叫:“是我是我……是我啊阿成!” 说着,她身体周围莫名其妙炸开一团白色烟雾,然后这白色烟雾瞬间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银月的形象消失了,出现在那里的是穿着蓝色棉质睡衣的长安。 其实在看到那个“银月”,以及毫无波澜坐在旁边的麻早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事情大概和自己最担心的发展不一样。只不过我烧银月烧习惯了,一看到银月的脸,就情不自禁想要烧一把火。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我放下了手,仔细观察着长安,同时深入分析空气中残余的些微法力波动。 没有银月的感觉,现在站在那里的,毋庸置疑,就是我所认识的长安。 我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我这不是刚刚醒来嘛……我妹一看到我,就问我脑子有没有哪里出问题,身体情况怎么样,可不可以自己站起来试试看……” 长安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坐了下去,然后做出解释:“问着问着,她就开始问我身体里面的魔物力量有没有出现混乱,我是否可以对其做到控制……我也有点好奇,就站起来试了试……” “也就是说,你只是在测试自己的力量。”我说,“你所拥有的,应该是幻术性质的力量,所以可以幻化成其他人的模样。” “是啊是啊。”长安用力点头。 “那你变什么不好,偏偏幻化成那个样子?”我问。 长安讪讪地笑着:“我这不是想要给老妹一个惊喜嘛……” “哪里来的惊喜,完全就是有惊无喜啊!”祝拾大声吐槽。 我现在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情。过去为了以防万一,我把银月的形象以念写照片的方式让祝拾记下过,因此祝拾才知道银月的容貌,刚才的姿态估计也是应激反应。 那么长安又是如何知晓银月的容貌的呢? “长安……你有银月的记忆吗?”我问。 402 长安梦狐 相较于银月的记忆,长安的记忆体量过于渺小。虽然我曾经尝试论证过记忆的长短无法成为后者必定会被前者吞噬的绝对依据,但是在精神意识的战场上,巨大的记忆就是要比起渺小的记忆更有优势,这同样也是不容辩驳的。 即使长安灵魂里属于银月的一面已经被我所封印,他毕竟是一度解开过祝家曾经对其设下的封印,在外面无法无天地活动过一段时间,属于长安的一面里面说不定混入了不少银月的色彩。 我无法不去担心,如果长安有着银月过去的记忆,自我认知是否会再次受到影响,变成银月的形状。 而幸好,长安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如果你是问我是否能够记起银月所有的记忆……我是做不到的。” 涉及到这个问题,长安也变得肃然,认认真真地解释:“不过,如果是从我被那个看起来像是经常去健身房的男人抓走,到被阿成救出来为止的记忆……我还是记得的。” “看起来像是经常去健身房的男人……” 祝拾先是疑惑,然后恍然:“哦,你是说辰龙吧。” “说是记得,其实也就是可以模模糊糊地记起来。”长安接着说,“之前那段时间的记忆带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糟糕透顶的噩梦,醒来以后虽然可以讲个大概,但是很多细节都回忆不起来,甚至可能还有记错了的部分。 “如果不是在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这种地方,老妹还抓着我问东问西,我甚至都会怀疑那段经历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祝拾想了想后突然说:“幸好你要么是记不起来、要么是记不清楚,否则你怕不是就能够以第一人称视角回忆你的亲生母亲银月是怎么把你生下来,以及她是怎么把我们的亲生父亲从小养到大并且与其恋爱和缠绵的了。” “啊!?” 长安似乎也是才意识到还有那种恐怖的可能性,顿时大为震撼,眼睛都仿佛要瞪出来。 而趁着他无比动摇,祝拾先是以洞察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对我说:“我哥没有在说谎和表演。” “等等,你刚才在偷偷对我测谎?”长安一惊。 祝拾没好气地说:“怎么可能不测啊?谁叫你刚才吓我。这也是必经的流程,你就受着吧。” 说不定从长安醒来开始祝拾就在做测谎工作了,这可能也是她要在长安苏醒时在场的理由之一,只是她没有将其说出来,而是说成了现在才开始测。或许说出真相会让长安感觉不痛快,可这也是为了保护长安。 “既然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那么很多需要解释的部分应该就可以省略了。”我说,“想必你也应该可以想到,你的父亲,应凌云……他是我们的生死之敌。” “嗯……我明白。”长安的脸色变得阴暗。 然后,我直接说:“应凌云已经死了,是我杀的。” 银月和长安都没有看到应凌云死亡的一幕,长安似乎也像是避讳一样并未问出口,而我直接将其挑破了。 长安的脸色出现了变化,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你恨我吗?”我问。 长安摇头,然后说:“在知晓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就已经不再对他怀有期望了。他做过那么多的恶事,被人杀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我有着阻止并杀死他的力量,很可能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阿成你只不过是做了我也想要做的事情而已。 “况且,你之所以那么做,都是为了要救我吧。如果我恨你,那才是真的不知好歹。 “……不,实际上我也有对你做出过不知好歹的事情。虽说当时是被银月的自我所主导,我却在那里一个劲儿地说着什么幻灭、什么看错你了,明明你早已做到了我不敢去做的事情……我真该死啊。” 说到后面,他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说。 “但我还是必须要当面对你道歉。”长安注视着我,“阿成……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我并没有和他客气,正面接受了他的道歉和感谢。见状,他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片刻后,他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的情绪状态。比起那么沉重的模样,还是这种轻快的风格更加适合他。 于是我便回归正题,接着询问了下去:“你现在状态怎么样,是否有感受到异常的部分?比如说耳边有没有幻听,或者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像是随时会被另外一种认知所取代?” “没有,一切正常。”长安也像是在仔细感受自己的状态,“不过……” 祝拾追问:“不过?” “我也不知道这是否跟自己的状态有关系。”长安说,“在醒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闻言,祝拾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严肃:“是什么梦?” 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严肃。 银月的自我认知部分被我用石头项圈封印镇压到了无意识领域,而梦境则是反映无意识领域的现象。尽管经过上次的消耗,银月的自我认知部分已经支离破碎到无法形成自我认知的地步,不过要说是否可以对其掉以轻心,肯定是不可以的。 说不定银月的心之残骸可以通过梦境影响到长安。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白色皮毛的狐狸。”长安回忆,“在遍布毒虫和猛兽的黑暗山林之中,我一直在躲避危险、艰难求生。智力也好像变得跟动物没两样,蒙昧无知,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有一天,我偶然跑到山林外面,看到在道路上有一些人类在轻松谈笑中路过。而在回到巢穴以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名字叫祝长安的人类,和一个叫庄成的人类,还有一个叫祝拾的人类在一起融洽地吃火锅。 “之后,原本就连‘我’这个概念都不具备的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思考——我到底本来就是一条白毛狐狸,做梦变成了名叫祝长安的人类;还是说我本来就是祝长安,只是做了一个变成白毛狐狸的梦而已呢? “思考着思考着,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在这个房间里苏醒了。” 说完,他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遍布毒虫和猛兽的山林,多半是指很久以前的月隐山吧,据说那里是银月的起源之地。身为妖怪的银月,很可能真的有过一段作为动物在危险山林里挣扎求存的经历。同时,长安的描述令我回忆起了庄周梦蝶的典故。 银月是否真的在很久以前做过那样的梦,然后被如今的长安以梦境的形式回忆到?还是说那就仅仅是一个混合了复数意识素材的梦境而已? 在银月的世界观里,会不会自己本来就只是一条弱小的白毛狐狸,只有在自己所做的梦境里面才可以成为强大的银月,以及如今的长安? 妖怪的精神世界,或许是我也注定无法探究的神秘。 一想到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开朗青年居然和那个妖艳邪魅的妖怪少女居然是同一人物,我就觉得心里怪怪的。他们甚至可能都不算是不同的人格,而是同一人格的不同侧面。 “长安,和我做朋友,你开心吗?”我问。 “嗯?” 长安先是困惑,然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很开心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有一种感觉,或许银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醒来了。 403 和祝拾结婚? 祝拾联络祝老先生,把长安苏醒的消息通知了过去。没过多久,祝老先生便赶到了这里。 陆禅也过来了一趟,提着一些设备,负责对长安进行灵魂层面的深度检查。 长安像是进了医院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接受体检。 我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如此正常的长安了呢?意识到这件事情,心里便生出了感慨的情绪。 “我把‘专精于探查和修复灵魂的自己’降灵到了自己的身上。”陆禅对于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 “你还真是有够万能的啊……”祝拾感慨。 “现在的我,比起可以做到的事情,做不到的事情要更少。” 或许是想要在我这个“老板”的面前表现,陆禅还特地多补充了一句:“假以时日,我应该还可以步入大成位阶,做到更多的事情。” 我也多问了一句:“这个‘假以时日’具体是多久?” “涉及到突破猎魔人极限这一问题,我无法给出具体时间的保证。可能不久后就可以做到,也可能会拖延很长时间。”陆禅说,“不过……实际上现在的我就可以召唤出‘大成位阶的自己’了。” 祝拾大惊:“不是……怎么你也跟着战力膨胀了!” “什么叫‘战力膨胀’?祝拾,你可能忘记了,我很久以前就经常召唤‘大成位阶的自己’。”陆禅淡淡地说,“只是那时候的我还必须要有辰龙从旁施加强化,而在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我对于自身的可能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所以现在单人就可以做到……只是召唤时间暂时无法持续太久,这一点不如过去有辰龙强化的我了。” “陆禅和辰龙过去是闻名罗山上下的组合,大成位阶也不敢小觑,甚至可以与那个心高气傲的神枪平等相处。”祝老先生也算是帮陆禅说了一句话。 过去的陆游巡基本上没有在我面前表现过战斗力,所以我即使知道陆禅以前算是厉害的猎魔人,也难以将其自然地视为一员强者。 想到命浊对于手下成级别猎魔人的伤亡都全然不放在心头上,却把处于低谷期的陆游巡视为亲信。说不定即使去掉使陆禅变得多才多艺的“可能性分身”,他本身也具有极其厉害的办事能力。 陆禅接下来要求长安使用自己的法力,长安照做,在原地运用幻术力量变化成不同的外表,也模仿了一下祝拾和我。大概是因为一脸严肃的祝老先生在旁边,长安这次就没有再开玩笑变成银月了。 虽然知道了长安有着相当复杂的出身背景,但是在我心里,长安本身还是有着强烈的普通人印象,而现在看到他一边和身边人聊天,一边操纵幻术力量,我心里很是不可思议,同时觉得自己与他之间曾经隐约存在的隔阂仿佛消失了。 以前我由于担心麻早扫把星体质的殃及问题而想要在事实上与长安断交,如果他拥有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或许就没有必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陆禅结束了对于长安的所有检查,然后给出结论:“一切正常。” “长安,你的幻术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我问,“像是银月那样把幻觉变成现实,你可以做到吗?” “我试试看。” 长安说着,把右手伸出来摊开,然后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掌里。 这怎么看都是一块真正的石头,就连我的感知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不是从其他地方召唤过来的石头,是真正凭空出现在那里的。我和祝拾都尝试触摸了下,触感也十分正常。长安似乎是真的靠着把幻觉变成现实的力量创造出来了一块石头。 而很快,这块石头就像是溶解在热水里的砂糖一样,从我们的面前消失了。 “……不行。”长安疲惫地吐出来一口气,“我无法像是银月那样,让自己的幻想永久性地存在于现实世界,只能够使其暂时性存在,而且创造出来的物质似乎无法离开我很远距离…… “规模和精度也很小。如果是银月,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扭曲一整座大山的时间流动和空间状态,或者是可以对微观领域的原子和分子进行操纵;而我当前可以影响的最多就只有这个房间范围内的物质和能量,并且只能进行宏观层面上的影响。 “说到底,我感觉银月的力量根本就不是用来影响现实的,这应该是彻头彻尾的‘操纵幻觉的力量’才对……” 长安能够用幻术力量影响现实,很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银月,却无法做到真正像是银月一样自由自在地修改现实。这多半是因为他和银月的思想内核是不同的。 把现实视为梦境和幻觉,再对其施加影响,这固然是强大的力量,却也是悲哀的力量。本质上,这是拒绝、漠视现实,不相信现实中存在的任何事物的,独属于黑暗心灵的力量。 “难以使用反而是好事。”祝老先生说话了,“如果你有一天突然发现这股力量用起来很轻松,那反而才是天大的坏事。因为那意味着你的精神在朝着银月的领域移动。 “就算银月的认知变得支离破碎,被镇压在你的无意识领域里无法复苏,那也不过是上一个银月被消灭而已,你自身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银月。 “法力是灵魂和意识的显化,‘将幻觉变成现实’是银月的力量,在这条道路上精进,等同于模仿银月。对你来说,这必然会伴随着最终成为银月的风险。因此以后如果不是有必要,最好还是不要使用这个技能比较好。” “原来如此……”长安抱起双臂点头,“也就是说,这是在使用的时候会伴随着黑化风险的力量……” 说着,他朝着我挤了挤眼睛,“阿成,你是不是很羡慕这个设定啊?” “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奇怪的刻板印象?”我问。 “说起来,哥哥,你现在具体可以发挥出来什么级别的力量?”祝拾很在意地问,“难道说就连你也战力膨胀,变成了大成位阶……” 长安想了想后说:“我不是很懂猎魔人是怎么划分自己级别的,说不准现在自己是什么层次。” “根据我对于祝长安灵魂的检测结果,只以力量大小而论,现在的他应该可以发挥出来成级别的力量。”陆禅说,“而这仅仅是他真正力量的冰山一角。在他的灵魂深处,或者说是无意识领域,还沉睡着就连普通的大成位阶无常也望尘莫及的法力。 “要是像祝老先生所说的那样,由于过度使用银月的招式而失控暴走,这部分大成位阶以上的法力很可能就会从他的无意识领域里面泄露出来。” 祝老先生接着说:“这是一个不容疏忽的风险。他必须要在今后的时间里面慢慢学会如何驯服自己的力量,以免出现意外,牵连到周围。 “即使不计算隐藏的力量,长安这小子现在白白坐拥成级别的法力却完全不知道如何运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恐怕就连训练有素的住级别无常都可能战胜他。 “如果他是天生的大成位阶,光是本能施展力量,其中可能就蕴含着无数猎魔人望尘莫及的玄奥……不,实际上他确实是天生的大成位阶,可那是属于银月的部分。而身为人类的他,还是有必要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学习的。 “所以,我建议让他先进入罗山培养猎魔人的学院里进修。” 长安张大了嘴巴:“啊?我都觉醒超凡力量了,还要去读书?” “罗山学院吗……”陆禅赞同地说,“那里有着非常丰厚的教育资源,就连很多世家出身的猎魔人都会去那里进修,超过一半的罗山猎魔人都是从那里毕业的。以前我也推荐过孔达去那里学习,只可惜他天赋不足……不过祝长安肯定不成问题。” “不用担心那里太枯燥,我听说罗山学院的优秀门生可以在学习期间提前得到预备役猎魔人资格,以处理怪异事件的名义在社会上展开实践活动。”祝拾也说,“比如说庄成也有所接触的那个冬车,据说他虽然是卦天师的高徒,但同时也是罗山学院的四年级门生,有时候也会跑到外面执行任务。 “另外,如果哥哥你实在觉得枯燥,还可以挑战跳级。以你的法力水平,只要必修课不是成绩太烂,要跳级应该不会太困难才对。” 长安似乎也明白自己有必要学习如何操纵法力,接着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浮现出来意动的表情,身体也跟着变得蠢蠢欲动,然后说:“原来如此……身体里封印着妖狐的我,要先从猎魔人世界的下忍开始做起吗……” 祝拾反射性地吐槽:“什么‘下忍’啊!你都串到哪里去了啊!?” 祝老先生沉声道:“不过为了防止你身体里的邪恶法力出现泄漏,我们还要在你的身体里面多设置数十道道封印术式,并且在你的班级里安插身份保密的监视者作为你的同学,同时授课老师也会成为监视你的人员。 “当你暴走失控之际,学院就会拉响最高等级灾难警报,罗山的暗部也会即刻倾巢而出,把你作为超高危镇压对象予以处理……” 听得这番恐吓言论,长安的表情越来越意动,浑身像是充满了使不完的干劲,而祝拾则忍不住抱着脑袋大喊道:“爷爷你也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啊!你不知道越是这么说哥哥他就越是会来劲吗!还有庄师兄你不要露出那种羡慕的眼神啊!” “……我没有在羡慕啊?”我说。 总而言之,长安的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念及他“大病初愈”,我们先把他放在房间里多静养一会儿,然后一起离开。祝老先生和陆禅似乎都要重新忙碌了,不过祝拾突然在走廊上把祝老先生喊住,说是有问题想要请教。陆禅似乎知道祝拾想要问什么,饶有兴致地停了下来。我也跟着停下了。 “你有什么问题?”祝老先生问。 “爷爷你最近是在以庄成的名义,在罗山总部发展信徒势力……对吧?”祝拾问,“发展信徒势力有助于提升庄成作为大无常在怪异世界的锚定强度,所以才要这么做。” “没错。”祝老先生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祝拾先是若有若无地瞥了陆禅一眼,然后说了下去:“但是我听说仅仅发展信徒势力,对于大无常的锚定效果是存在不可靠之处的。 “因为从信徒群体的立场来说,只要大无常可以继续作为他们的信仰图腾,其本人是否存在并不重要……毕竟大无常在普通信徒群体眼里本来就是遥不可及到无缘得见的存在。 “哪怕庄成沦为失落大无常,也无非是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了而已,信徒群体甚至仍然可以从‘庄成’这一图腾之中以信仰交换到力量,其中没有本质性的差别。这种缘法显然是不完美的,需要通过其他手段做出补足。” 这件事情我也有听说过,而祝老先生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 祝老先生承认:“你的理解没有错误。” “那么……爷爷,关于这一点,是否有着补足的方法?”祝拾问。 “有。”祝老先生貌似早有腹稿,“而且非常简单。” “是什么方法?”祝拾好奇,“难道是要庄成积极参与信徒群体的活动,拉近与信徒群体之间的社交距离?说实话,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我觉得庄成大概不喜欢那种做法吧……”陆禅说。 我也同意这一点,比起像是宗教领袖一样参与各种活动,我更加想要把时间用在冒险上面。 祝拾似乎也可以想通这一点,十分纳闷地说:“那到底是什么方法?” 祝老先生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先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答案。 “只要你和庄成结婚就可以了啊!”他掷地有声地说。 404 和祝拾结婚的可能性1 “我和庄师兄……结婚!?”祝拾顿时瞠目结舌。 而一直在边上静静旁观的麻早,神态也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陆禅先是皱眉困惑,旋即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用力拍了下手掌,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还有和粉丝结婚这一招吗!”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祝拾貌似有点听懂了,却好像还是难以接受现实,说:“为什么解决问题的结论,会是我和庄师兄结婚啊!” “很简单,通过信徒群体把庄成锚定在怪异世界这一做法,最核心的问题就在于庄成和信徒群体之间缺乏来往。”祝老先生侃侃而谈。“虽然这个草创的信仰是以庄成作为图腾,但是他本人并不参与具体管理,真正在参与具体管理的是我——或者说是我们祝家。 “纯粹从社交和管理的层面上去看,论及与信徒群体之间的关系,我们祝家眼下才更加像是信徒群体的心脏和大脑。如果说庄成是神明,那么祝家则是司祭,负责与神明沟通,然后将其意志传达给信徒群体;或者是收集信徒群体的意向,将其传达给神明。我们是信徒群体与神明之间的桥梁。 “虽然只要作为神明的庄成去兼任祝家如今所处的位置就可以万事大吉,但是随着信徒群体的扩大化,相关事务会变得越来越繁琐,管理工作会占据庄成的很多时间和精力。历史上倒不是没有过那种类型的大无常,但庄成显然不会愿意成为那种类型,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 “只要庄成和你结婚就可以了。 “婚姻是强而有力的缘,会将双方绑定在一起,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共享对方拥有的缘。信徒群体对于这种事情的接受度也不低,自古以来,掌握祭祀神明权力的阶层,有时候就会出现嫁给神明的圣女、神女、巫女……类似的神婚仪式甚至有着相当成熟的程序。 “对于庄成的信徒群体来说,高高在上的神明就算不在自己的社交网络里面也很正常;而掌握祭祀权力的祝家不在,那便是关乎组织生死存亡的大事。庄成需要的,不正是后者的立场吗?只要通过婚姻这一程序将庄成和身为祝家代表的你强力绑定,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听着祝老先生深入浅出的长篇大论,祝拾张大了嘴巴,而陆禅则流露出来钦佩之色,说:“难不成……祝老先生,您一直以来的行动,就是为了铺垫此事……” 祝老先生傲然道:“没错……趁着庄成还没有与任何女孩确立关系,只要先帮助我这个缺根脑筋的笨孙女将其拿下,那就什么波澜都不会再出现了。 “什么少年少女的拉拉扯扯,什么恋爱的酸甜涩味,那些都是虚的。我女儿祝玖当初就是拖泥带水太久才会输掉,对付男人只要上来就生米做成熟饭就可以了!” 陆禅貌似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然后说:“不愧是传说中一夜之间排除掉所有竞争对手,成为家族胜利者的祝家八代家主……就算是在男女之事上也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一瞬间便击中了问题的关键……” 祝老先生乐呵呵地抚摸胡须,笑着回应:“哈哈,过奖、过奖……” 你在给自己孙女构思婚姻大事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虽然我很想要这么说,但是不得不承认,祝老先生交出来的这个方案确实是面面俱到。 一方面,信徒群体提供的缘分锚定效果本来就是非常强大的,再通过与祝家的婚事去掉隐患,那就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另一方面,我对于祝拾也是没有丝毫抗拒厌恶的心理,过去也有以看待异性的目光看待过祝拾,并且也要承认自己对她存在着喜欢的感情。 祝老先生的方案只有唯一一个问题,那就是交出来的时间太晚了,我已经和一个女孩有过约定了。 与此同时,祝拾也毫不含糊地说了出来:“——可是庄师兄已经和麻早在交往了啊。” 闻言,祝老先生顿时如遭雷击,还不小心扯断了几根胡须。 “啊?这么快!?”他大惊失色地说,“可是……这不可能啊!我看庄成明明就是平时看上去心直口快,对于自己最在乎的事情反而会纠结个不停的性子;而麻早这个小姑娘又是个有着回避型依恋倾向的闷葫芦,哪怕喜欢庄成也不可能自己道出心意。没什么特别契机的话,这两个人就算到了天荒地老都不会进入表白的阶段……” “因为就是我推动庄师兄对麻早表白的啊。”祝拾说。 祝老先生抓狂地大喊:“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啊!” 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祝老先生确实就是祝拾的祖父。 “这是真的吗?庄成,你真的已经和这个小姑娘……”祝老先生看向了我和麻早。 麻早脸色有点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给出肯定答复。她好像非常在意自己与我之间的关系暴露在其他人的眼里,会不会让其他人把我看成变态。 严格地说,我和麻早还没有正式开始交往,只是提前做好了约定而已。但是在这个时间点,我不可能做出含糊不清的回应。被当成变态就被当成变态,这个场合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麻早。于是我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说:“是真的。” 祝老先生并没有对此说三道四,而是扼腕痛惜道:“这样啊……但是,你们还没有正式谈婚论嫁吧?” “爷爷,你怎么还在继续说下去啊?”祝拾说,“而且你在策划的时候都没有问过我和庄成的意见。我就姑且不论,对庄成这么做不好吧?” “我并没有无视庄成的意见,他不乐意的话我肯定不会继续推进。”祝老先生说,“况且,组建信徒势力其实也算不上是专门为了把你嫁给庄成而设计的‘阴谋’,更加没有要以好处要挟庄成的意思。 “对于在这边的世界缺乏联系的庄成来说,发展信徒势力强化锚定效果本来就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让你们结婚这一选项仅仅是适逢其会地出现在这个环节上的,可以补救漏洞的一个方法而已。 “你们可以成自然是最好,以后在锚定这一问题上就再无后顾之忧;而要是不成,那也没办法,庄成以后自己花时间慢慢地结缘就是了。只是少了一条路程最短的捷径而已。” 祝老先生似乎还是在隐隐约约地暗示我,而祝拾则好像看出了这一点,然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转头对我说:“对不起啊……庄师兄,还有麻早……我爷爷他平时没有那么脱线的。” 我正要做出回应,就在这时,麻早拉了拉我的袖子,然后看向了祝拾和其他人,问:“为什么庄成不能和祝拾结婚?” 听到这个问题,我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祝拾也变得哑口无言,就连一直在作壁上观的陆禅都发出了迷茫的声音:“——啊?” 而祝老先生也是先愣怔了下,紧接着眼里爆发出精光:“是啊……大无常不受到世俗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哪怕是重婚……” “等等!爷爷你先不要把水搅得更浑了!” 祝拾先是震惊地拦住了祝老先生的发言,然后看向了麻早,急急地问:“那个,麻早……你为什么会产生那种疑问啊?” “难不成……是末日时代没有‘结婚’这个概念吗?”我也对着麻早询问,“你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麻早先是回忆,然后说:“虽然我在末日时代的时候确实极少听说‘结婚’这个词语,当时对于其具体内涵也是一知半解,但是现在我穿越到这个时代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经常在学习现代社会的常识,与婚姻相关的知识我当然也有接触过。” “既然你知道那就最好。”祝拾松了口气,“那么想必你也很清楚,所谓的结婚,就是相爱的男女……” “所谓的结婚,就是成年的男性和女性把双方的经济资源整合到一起,通过合并成一个家庭的形式更好地抵抗风险的行为吧。”麻早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好像也有相爱的男女约定终身的浪漫象征性含义,但是结婚和爱情自古以来就不是强关联的概念,没有爱情的利益性婚姻也是数不胜数。 “据说很多已婚人士都是以相亲形式结识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仅仅是把婚姻当成人生的某个经过点,以完成任务的心态结婚。由此可见,结婚并不一定具备约定终身的神圣性。 “换句话说,庄成和我在一起,与庄成和祝拾结婚并不冲突。 “甚至我还听说有很多居心不良的坏人以婚姻作为盈利手段谋取另一方财产的事件,不过我相信祝拾肯定不会……” 麻早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是没等她说完,祝拾便忍不住打断了:“等等、等等……麻早,你是从哪里学习到这些知识的?” 麻早诚实回答:“互联网。” “那些乱七八糟的网民到底给麻早灌输了什么不正经的知识啊!”祝拾仰头大喊。 说着,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看向了其他人。 “我有话要跟庄师兄私下说!”她说。 405 和祝拾结婚的可能性2 我被祝拾拉到了宅邸的另外一个角落。 停下来以后,祝拾先是像好不容易浮出水面一样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然后说:“庄师兄……你怎么看待麻早的态度?你认为她到底是怎么思考的?” “我感觉她应该是认真的。”我说,“至于她为什么会那么想……应该和她过去经历的环境有着直接关系吧。” 我刚才很认真地思考过麻早说出那些话时的精神状态。 婚姻这种东西,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人类文化之中的。男女之间的结合即使不以婚姻作为前提,天上也不会突然降下来雷霆作为惩罚。婚姻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公证契约,依托于社会而存在,而在麻早曾经生活的末日时代,社会这种结构早已土崩瓦解。 虽然像是福音院那种大型人类势力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小型社会,但是根据麻早的说法,福音院之外的地方是不存在大型人类势力的。麻早对于福音院的记忆也早已几乎忘光,她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荒芜的末日大地上流浪。 她有对我说过,在那片遍布灾厄的大地,人类只以小规模队伍形式合作。偶尔可以遇到的避难所,里面人数也很少。无处不在的狂气使人容易沦为业魔,人数稍多的地方,出现业魔的概率也会上升。很多时候光是一头业魔就足以毁灭整座避难所。 而且狂气还会侵蚀洗刷人类的记忆,过去立下的契约和公证都因此而缺乏实际意义。大概在那种荒诞恐怖的环境下,比起婚姻这种“形式”,真正有意义的是“互相扶持”的“事实”,是彼此之间“现在进行时”的深厚感情。 因此很有可能,在麻早的眼里,我与祝拾之间的婚姻,重点在于可以为我提供多少好处,她完全没有觉得这或许会对自己与我之间的关系造成实际负面影响。 “听你这么一分析,我也觉得事实大概就是这样。”祝拾思考,“那么这个问题应该要怎么解决呢?或者……是不是应该解决呢?” “嗯?”我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不打算解决这个问题吗?” “虽然我觉得麻早现在对于婚姻概念的理解过于缺乏人情和浪漫,但是说到底我也是个无法理解男女之间浪漫感情的人。我只不过是很有社会常识而已。”祝拾冷静地说,“爷爷给出来的方案固然荒唐,我一开始也觉得这可能没办法实践,不过在冷静以后就逐渐发现……这似乎真的不是一个坏主意,甚至还是个非常适合我们具体情况的优秀方案。” “何出此言?”我问。 “首先,你是否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聊过的,关于结婚的话题?”祝拾问。 因为能够在火焰里面保存自己的记忆信息,所以我根本不会忘记任何事情。很快我就调取出了祝拾所提及的那段记忆。这件事情是发生在人道司秘密据点战役结束以后,我带着麻早躲避“神枪幕后的大无常(命浊)”魔爪的初期。 “我终有一日是要结婚的。虽然我对于异性没有任何浪漫幻想,但是祝家这一代严格地说只有我一人,而哥哥则是应凌云和银月的后代。如果我不结婚,祝家就要绝后了。”祝拾说,“当然,我也不至于为了那种传统性质的理由就要扭曲自己的自由意志,只是对于婚姻没有抗拒到让长辈大失所望也要回避的程度而已。 “非要说还有什么令我在意的,那就是没有爱情能力的我与其他人结婚,对于那个对象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呢?上次和你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之所以觉得自己无法按照爷爷的期望和你谈婚论嫁,也是出于这个理由。你是否还记得?” 我点头:“还记得。”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祝拾说,“和庄师兄结婚,我很乐意,长辈很开心,家族血脉也可以得到传承;而庄师兄也可以从这段婚姻里得到好处,还可以继续和麻早在一起。麻早也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问题。其中既不存在不公平,也没有任何人受伤。” “按照世俗道德和法律,我和你结婚的同时和麻早在一起,应该算是婚内出轨吧?”我说。 “大无常又不受到世俗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你是超越者,可以更加大胆一些的。”祝拾说,“况且,我想庄师兄你应该也没有那方面的道德洁癖吧?你会觉得在有了麻早的前提下和我结婚,就是对于麻早的背叛吗?” “不会。”我说。 祝拾点头之后说:“更何况这只是一段形式性的婚姻,用既有的词语来说,就是‘政治联姻’。 “据说古代某些地方的贵族就是通过这种形式性的婚姻达成利益结盟,因为对于彼此没有真正的感情,所以即使对方稍微出轨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而你都不用担心我会出轨,因为我对于异性无法产生任何恋爱感情。你甚至都不用担心我会对你萌发恋爱感情,破坏你与麻早之间的关系。 “不过……尽管列举了这么多好处,这个方案还是存在着一个问题。” 见到祝拾不再像是往常一样大喊大叫地吐槽,而是如此理智地分析,我一时间被她冷静的态度所吸引,同时想起来了过去她第一次以猎魔人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时,冷彻而又利落地夺走敌人性命的作风。 我更加喜欢这样的她。 “是什么问题?”我思考之后问,“难道你是想要说,虽然你不会对于我产生恋爱感情,但是我有可能会喜欢上你吗?” 祝拾想了想后说:“……让我说句自恋的话,我知道自己长得特别好看,而性格……我也有自己至少不赖的自信心。所以客观来说,我觉得自己被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也确实不希望你因为喜欢上我而冷落麻早,也不想要与麻早之间的关系因此变得很差…… “那么,你喜欢我吗?” 我诚实回答:“我确实喜欢你,而且有着异性方面的喜欢。” “好,我就知道。看来没必要担心你会真正对我产生恋爱感情了。”祝拾说,“那么开始进入我想要说的那个真正的问题吧,那就是生孩子。” 我还没有来得及对她上一条结论发表意见,就被她抛出来的下一个话题所吸引。 “生孩子……原来如此。”我说,“就算麻早对于我们之间可能的婚姻没有意见,那也只是因为她觉得那是纸面上的契约,而生孩子可是夫妻之间的实质性行为……即使麻早之前再怎么不关心,也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吧?” “更加要命的是,生孩子也是在大多数人眼里婚姻的必经环节。”祝拾说,“如果我们结了婚却不准备产生后代,那么在信徒群体的意识里,这段婚姻的‘含金量’就会大幅度降低,祝家作为你与信徒群体之间缘分层面上的桥梁的稳定性也会变差,我们结婚的必要性也会变得存疑。” “麻早可能会为了我而委曲求全。”我说,“不,不是可能。就算她心里不舒服,只要想到那对我有好处,她就会压下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不希望她勉强自己。” “那么结论就很明确了,我们当面询问她吧。”祝拾显然有了想法,“如果她不同意,我们就放弃这个方案。哪怕她想要藏起自己心思勉强同意,我的眼睛也可以看出来。那种情况下我们也不能勉强。” 又经过短暂的讨论,我们定下了方针,然后回到了麻早他们那里。 “如何,你们已经商量好了吗?”祝老先生问。 祝拾先是点头,然后看向了麻早,问:“麻早,你是真心觉得庄师兄和我结婚没问题吗?” “我想要和庄成在一起,同时,只要是为了庄成好,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也愿意接受。庄成不是和我、而是和你结婚也不要紧。”麻早明确表达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就算是结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就会出现什么改变吗?你和庄成从以前开始就是好朋友,而我和你现在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那样的契约又能够改变得了什么呢?” “那么……如果说庄成以后还要让我怀孕生子呢?”祝拾问,“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麻早果然没有想到那么远,听得这句话,她顿时愣住了。 婚姻是一种文化概念,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剧烈变化,甚至可能会消失不见,但是怀孕生子不一样。麻早可能无法理解婚姻,却应该至少能够理解怀孕生子——至少能够理解这是一种异性之间极限亲密行为的结果。 她陷入了明显的纠葛和迟疑之中。 “庄成……让祝拾怀孕?然后生孩子……” 苦恼之色在她的脸上浮现了出来。顺便说句题外话,麻早苦恼纠葛的模样也让我觉得非常可爱。 而就在这时,祝老先生仿佛早有准备一样地发话了,并且一开口,就是一句仿佛直入灵魂的提问—— “但是如果庄成不和我的孙女结婚生子,我的孙女以后可能就会与其他陌生男性结婚生子,那样也没有问题吗?”他幽幽地说。 “啊?”祝拾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我开始在脑海里面产生想象:如果祝拾和我不认识的男人…… 而麻早则是眼神一变,念道:“小碗……要和我不认识的男人……!?” “不是,为什么是你先起反应啊?”祝老先生好像也没料到会是这个发展。 麻早突然转过身来,用力地抱住了我,然后仰起脸蛋,十分认真地说:“庄成,和祝拾结婚吧!” 406 和祝拾结婚的可能性3 祝拾已经彻底傻眼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她说。 我也是被这急转直下——应该说是急转直下吗——的展开冲击得七荤八素,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应麻早。 虽然知道麻早有着非常强烈的保护小碗的意识,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种关头将这份保护意识转移到祝拾的身上去,变成了祝拾和我的婚事的坚定支持者。 而陆禅的脸上则是有着思索的颜色,这时他似乎是脱离了“看戏”的状态,脸色变得正经,接着发出来声音:“不好意思,我可以插一句话吗?” “陆禅,这是庄成和祝家之间的事情,你不应该说三道四吧?”祝老先生说。 不过我想要在这种混沌的局面下争取一些消化思考的时间,尽管不知道陆禅想要在这种场合发表何种言论,却还是先提供了支持:“没关系,陆禅,说吧。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就是。” “谢谢。”陆禅看向了所有人,“就如祝老先生所说,这件事情本来不是我应该插口的,但我还是想要说,对于庄成和祝拾的婚事问题,应该慎重起见。 “团体由于男女之事而闹出内部分裂最是愚蠢。庄成与麻早互相属意,却要与祝拾成婚,日后难免出现矛盾。眼下看似毫无问题,却还有着一些隐患存在。无法将其拔除,便不应该仓促成事。” “隐患——比如说?”我问。 “其中一点,我听说麻早是来自于末日时代。”陆禅说,“尽管从个人角度上我无法确认真假,不过既然你们都是以此为前提展开议论,那么我就当这是真的。 “她显然对于现代社会的种种常识缺乏了解,或者是只存在片面的了解,婚姻便是其中一节。而随着她在现代社会生活阅历的增长,或许她对于婚姻会出现新的理解,届时就未必能够以现在的心态看待庄成和祝拾的婚姻了。 “再者,她本人也尚且稚嫩,只是十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原本还不应该正式接触男女爱情……抱歉,我无意就这件事情对庄成说三道四。只不过客观地说,人在不同的成长时期,对于爱情也极有可能会出现不同的理解。 “就像是她对于婚姻一事缺乏了解一样,在十三岁这个阶段,她是否仍然对于爱情缺乏了解,或者只是存在片面的了解呢?而当她进入新的人生阶段,对于爱情的理解出现变化,是否仍然可以坦然接受庄成和祝拾的婚姻呢?” 陆禅虽然偶尔也有脱线的时候,但是他此刻说出来的道理非常成熟和正确,我也不得不承认。 诚然,麻早已经在末日时代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但是由于末日时代的特殊属性,人类的精神无法在循环往复的忘却侵蚀之下得到正常成长,因此麻早的精神现在仍然无法说是步入成年。至少就我的观察,麻早与其说是精神上的成年人,不如说是内心遍体鳞伤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麻早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尚且处于成长阶段,所以我和麻早之间才会做出约定,暂时不正式进入交往,而是要等待麻早长大以后再做决断。 “到这里还只是麻早自己的问题,接下来是庄成和祝拾的问题。”陆禅看向了我们两人,“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女。就郎才女貌的评价标准来看,你们对于彼此也应该有着不小的吸引力,而后又有了婚姻这一名分,你们可以保证自己不对对方犯错吗? “肉体上的交合就先不去说了,反正你们要生孩子,肯定要在生出孩子之前一次又一次地交合。只有一个孩子也未必就是够了,我觉得有两个三个也不嫌少吧……在这种前提下,你们可以保证自己会遵守最初的约定,在精神上也不与对方结合吗? “当然,大无常就是有三妻四妾也不过分,可是既然现在立下重要约定,就有必要将其恪守,否则日后可能会遭到反噬。而且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场所被埋下这样的暗雷。” 听完,祝拾严肃点头,然后说:“我相信庄成不会打破约定喜欢上我,另外,我也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在结婚一事里掺杂私人感情……” 陆禅问:“你是想要说因为自己没有恋爱方面的感情吗?” “嗯?”祝拾眼神一变。 我们还没有把祝拾这方面的情况告诉给陆禅过。 “不好意思,之前我把‘专精于探查和修复灵魂的自己’降临在了身上,再加上我曾经也有经历过‘割舍梦想’的灵魂剧变状态,所以你灵魂的变化痕迹和当前状态我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陆禅说。 “好吧……我也没有非得隐瞒到底的理由。你说对了。然后呢?”祝拾问。 “即使现在你没有恋爱方面的感情,以后将其取回了又该怎么办?”陆禅说,“或许你会说自己不打算将其取回来,然而世事难料。过去我在命浊那边提供服务时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回来,可结果就是变回来了。 “不止是人与人之间存在缘分,自己与自己之间更是存在缘分。或许在未来,你会与自己失去的‘梦想’在冥冥中互相吸引,继而发生接触。其结果会是如何,谁都无从知晓。” 实际上,不久前的祝拾就有过计划恢复过去自我、以取回正位法天象地之力的想法,还投入了实践,只是最后失败了而已。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做不出判断,就连卦天师都不敢保证自己可以看透一切。 并且,我曾经也有向祝拾承诺过,会帮助她取回自己的恋爱感情。尽管在知晓祝拾失去恋爱感情的真实情况以后,这方面的念头就变淡了,不过感情功能的缺损终究是一种异常状态。在我的心中,未尝没有希望朋友能够重归完整的念头。 “可是,和祝拾结婚,对于庄成来说是好的。”麻早突然说话了,“虽然先前听到祝拾要和庄成生孩子的时候我有点犹豫,但我还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小碗……祝拾是我最好的朋友,庄成是我最喜欢最信任的人。 “我不想要小碗和我不认识的男人结婚生子。我想要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喜欢最信任的人在一起……大家一直在一起不好吗?如果现在反对,我以后肯定会很后悔。” 虽然那是个很美好的想法,但是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我这么想到。 “麻早……”祝拾无言地看着她。 陆禅从谏如流地说:“我明白了,但无论如何,结婚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一点想必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吧?正是因为非常重要,所以不应该在仓促提出之后再仓促做下决定。 “此外,祝老先生那边组织信徒势力还只是在草创阶段,祝家在信徒群体内部的耕耘也只是刚刚起步。神婚仪式那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在信徒势力扩大并稳定以后再做。现阶段我们有着庄成授权的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就非常足够了。按照边际递减效应,近期就是再给祝家多加上一层光环也无法提升太多效率。” 祝老先生皱眉问:“那么……你是说要把这件事情拖下去?还是说要当成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这里有一个折中的方案。”陆禅说,“立刻成婚不可取,不过可以先让双方立下婚约。” “也就是说,要让我成为庄师兄的未婚妻?”祝拾试探地问。 “正是。”陆禅点头,“有了这层身份,对于未来的结婚应该也会多少有些真实感了吧,也可以帮助你们重新审视彼此之间的关系。同时在缘法上,与祝家之间的婚约也可以起到些许类似于结婚的效果,让祝家更好地成为庄成与信徒之间的桥梁。 “如果以后发现了什么矛盾,想要中途废弃婚约也是可以的。当然,这么做会对祝家在信徒势力内部的地位造成重大损害,所以到时候可以先让麻早成为祝老先生或者祝拾的养女,再让庄成和麻早成婚。” “嗯?”祝拾似乎找到了漏洞,“那样的话好像也没必要非得让我和庄师兄……” 祝老先生连忙说:“那种做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是剑走偏锋,还是会在缘法上留下漏洞和破绽的,建议庄成与你结婚为的不就是填补漏洞和破绽吗我的傻孙女!” “真的只是这样吗……?”祝拾怀疑地说。 “总之……我要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最后如何决定,还是要看庄成。”陆禅看向了我,“庄成,你觉得如何呢?” 麻早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胳膊。 我不想要看到麻早失望的表情。 “我觉得可以。”我说,“祝拾,你怎么看?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来到了祝拾的身上,而祝拾则看向了麻早。 麻早以期望的眼神看着祝拾。 祝拾又抬起头看向了我,我看着她。对视片刻后,她点头了。 “我要做庄师兄的未婚妻。”她说。 407 麻早的真心 祝拾成为了我的未婚妻。 祝老先生最初的目标是把祝拾嫁给我,眼下虽说未能达成最初的目标,却似乎已经令他暂且满意。在初步敲定此事之后,他便离开了宅邸。而陆禅也有工作要做,在道别之后离去了。在场只余下我、祝拾、麻早三人。 我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应该以何种目光看待祝拾。一小时前还是好朋友的她,一小时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过去我以为这是个遥不可及的词语,而如今却突然变得极具现实感,令我措手不及。 祝拾似乎也拿捏不准自己与我的距离感,眼神有点不知所措。 说不定她是在压力之下才答应婚约的,以防万一,同时也是为了打破僵硬的气氛,我先问了问她的真实想法。 “……毕竟我也不是很想要和其他男人结婚啊。”祝拾回答,“我确实不那么抗拒结婚生子,可心里肯定还是会有点不安的。而如果对象是庄师兄你,我就觉得可以接受。虽说庄师兄你也有很多让我放心不下的部分就是了。” “那么……祝拾,你打算具体什么时候和庄成结婚?”麻早关切地问。 尽管立下了婚约,不过具体成婚时间还没有确定。这里面牵扯到了很多部分,比如说祝家耕耘信徒群体的计划表,还有我未来的安排等等。此外,我目前也才十九岁,而祝拾则是十八岁,还没有到适婚年龄。 倒不是说我们很把法定婚龄放在心上,只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十八九岁就结婚的确给人以一种奇怪的感觉。即使不去在乎周围人的目光,我自己也觉得是不是太赶了。祝拾的感受也很重要,她似乎还没有打算彻底放弃大学那边的学业,即使要成婚,是不是也应该至少等到祝拾大学毕业以后再说呢? 想着想着,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很认真地推敲起了关于结婚的现实性细节。这样真的好吗?我先是看了一眼麻早的表情,又看向了祝拾。陆禅对于未来的担忧在我的心头浮现。 发生在我们三人身上的事情,是那么的特殊,以至于很难找到参考案例。很多问题似乎只能靠我们自己去发现、自己去解决。 这种未知的感觉,以及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的危机感,令我产生了似曾相识的印象。简直像是冒险一样,却又有着似是而非的陌生气息。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埋藏在我们三人关系里面的,是一种或许会让某些日常而又稳定的事物脱轨失控的可能性。一方面,我想要为这种可能性的出现而欣喜;另一方面,因为这与我所知晓的冒险相比较过于陌生,所以我不由得产生了“这对吗?”的念头。 说不定我之所以会答应这个婚约,也是有着想要更加深入未知领域的动机。 “具体什么时候成婚?至少等到你和庄师兄确立关系之后吧。”祝拾毫不含糊地回答。 “我?”麻早疑惑。 “虽然我觉得你们已经在实质性交往了,这个‘等到长大以后再正式交往’的约定颇有些意义不明,但是一码归一码,既然麻早你认为自己还没有真正与庄成交往,那么我这个后来者就不应该抢跑。”祝拾说,“结婚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事情,在你和庄成交往的时候结婚本来就很有问题了,要是在你觉得自己还没有正式交往的时候我和庄成结婚,感觉就更加对不起你了。” “我不在意啊。”麻早正色。 “是我在意啦。”祝拾摸了摸麻早的脸,“而且陆禅说的没错,我们是应该多出一些时间审视彼此之间的关系,不行的话还可以退婚。” 说着,她以调侃的语气说:“然后我就可以变成退婚流女主角,说不定功力成长速度就此一日千里,没有铸阎摩剑也可以修炼成为大无常了。” “退婚流?”麻早露出了接收不到电波的表情。 “当然,就算是真的成婚了,只要你说不愿意,我就会立刻和庄师兄离婚。”祝拾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放心,哪怕是离婚了我也不会分走他一半功力的。” 麻早眼睛一亮,说:“啊,这个我可以听懂……” 祝拾露出了笑脸,又陪着麻早聊了一会儿天。聊到后面,麻早好像有些疲惫,还打了个哈欠。 现在还是大白天,麻早似乎就已经犯困了。也难怪,之前一个星期她一直都在高度集中精神,负责治疗修复长安的灵魂,想来精神消耗很大。尽管也不是不能用回归之力恢复,不过恢复精神最健康的方式始终还是正常的休息和睡眠。 麻早也可以理解这一点,我稍微劝说了下,她便乖巧地点了点头。我把她送到了卧室里面,让她躺下去。 祝拾好像有事情要和避开麻早和我说,见状,我便和她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走远一段距离之后,祝拾回头看了一眼麻早房间的方向,这才说:“其实我之所以不想要那么快结婚,还有一个理由。” “是什么理由?”我问。 “麻早之所以会那么乐见我和你结婚,是因为在她的眼里,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小碗。”祝拾说,“但是,我真的是那个小碗吗?” “你觉得自己不是吗?难道你是有了什么线索?”我问。 “我没有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小碗的线索,也没有产生过自己不是小碗的预感。”祝拾说,“不过,我心里还是没有真实感。我真的会在未来由于某些因素而变成小女孩,然后和麻早结识吗?或者变成小女孩的不是我,而是我过去遗弃的梦想……就像是过去陆禅的梦想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变成少女的形象一样? “无论如何,虽然眼下所有的线索都在佐证‘小碗就是另一个我’这一推理,但推理终究只是推理。在完全验证之前,不应该将其看成铁一样的事实加以信任。 “更何况,我们也不是没有验证的条件。那么在正式着手验证之前,就没有必要急着得出结论。” 她的观点相当理智,而我也认为她是正确的。 要验证祝拾是不是小碗的方法非常简单,只要在下次进入虚境,告诉小碗“你就是祝拾”,然后看小碗的反应就可以了。 过去我有在小碗的面前提及过祝拾这个名字,虽然没有说过这个名字属于她,但是她有过耐人寻味的反应,并且说过这个名字耳熟。 她之所以没有意识到祝拾这个名字属于自己,可能是因为她有着先入为主的念头,以为祝拾肯定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而没有将其与自己本人联系到一块儿去。不过,我其实更加倾向于另外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小碗对于祝拾这个名字本来就缺乏认同感。 小碗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祝拾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并不叫祝拾,而是叫祝久幸。那么就算小碗真的是祝拾,她自我认同的名字也很可能不是祝拾,而是祝久幸。 下次对小碗进行验证的时候,我必须好好注意这一点。 与祝拾分开之后,我去麻早的房间那边看了一眼她的状态。她虽然在犯困,但是还没有睡着,看上去是有些好奇我和祝拾说了什么话,却又没有问出口,只是闷在心里。 其实刚才那些话并没有特别避开麻早的理由,祝拾也没有要求我保密,因此我就在床旁边坐下来,对麻早如实相告。 “假如祝拾不是小碗……”麻早躺在床上自言自语。 “你可以放心,如果是那样,我就会解除与祝拾之间的婚约。祝拾也和我是相同的想法。”我说。 麻早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摇头,说:“就算是那样……我也希望祝拾和你结婚。” “为什么?” 我先是意外,接着想到她与祝拾最近的交际,问:“是因为你和祝拾最近关系变得很好吗?” “是因为那样对你有很大好处。庄成你好像也有点不想祝拾和别的男人结婚。” 麻早似乎真的很困了,她变得睡眼惺忪,却还是强撑睡意,说了下去,“而且……我还是觉得祝拾和你结婚,不会影响我们在一起。虽然一开始想到祝拾要和你生孩子的时候有点不开心,但是仔细想想完全没有必要不开心啊,我长大以后也可以给你生孩子的。” 是这么个道理吗?为什么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至少正常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人是不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吧。过去的麻早在没有文明和秩序的末日时代长期流浪,似乎在很多方面都相当野性。说得好听些就是不拘小节,直白地说就是脱节。 “你就不想要独占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麻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反过来问了我一句:“庄成,你想要独占我吗?” “当然。我要独占你,一根头发都不想分给其他人。”我毫不迟疑地说。 麻早从被窝里面慢吞吞地伸出手,把我的手抓起来,然后捧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光是听到你那么想要占有我,我就感觉好幸福。”她说,“我想要把自己的每一滴血都奉献给你,把这个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都为你收集过来,让你变得和现在的我一样幸福。”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她抱着我的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408 前夕1 在那以后又经过了三天时间。 长安仍然在宅邸里面静养观察,祝老先生托人帮他安排了咸水大学的退学手续,要在下个季度将其转入罗山猎魔人学院。 祝拾也是咸水大学的学生,她之前一段时间是处于请假状态,而最近她在罗山没什么要紧事,便拜托麻早把自己传送回到咸水市,继续起了自己的学业。不用说,以后麻早还会每天帮助祝拾恢复十五分钟的正位法天象地,继续沟通铸阎摩剑。对于能够传送往返于各地的麻早来说,祝拾是在罗山总部还是在咸水市,都跟在自家隔壁没什么差别。 我没有打算继续大学那边的学业。以我现在的脑力,大学全部课程都可以在一天之内全部学习完毕,在此基础上稍微运用些许关系也可以立刻拿下毕业证书。重要的是之后的冒险计划。 命浊已经被我暂时压倒,长安也已经救了回来,迫在眉睫的问题全部都解决了,反而让我有点不习惯。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理所当然,之后要面对的问题也有很多。变强的方法、来自末日的未知赐福修士、疑似复活的水师玄武、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山两仪……每件事情都有其重要性,却都不是那么迫在眉睫。我要将其按照重要性和紧急性排列主次顺序,挨个处理。 倒是还有件事情可能比较“迫在眉睫”,那就是虚境会议。 虽然神印之主从来都没有规定过虚境会议的准确召开时间,但是根据以往的惯例,应该差不多就要召开了。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确认小碗的真实身份,而神照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向神印之主发起刺杀。说不定未来的局势也会就此发生剧烈改变,不可以不去重视。 有时候,我也会反复思考自己、麻早、祝拾三人之间的关系及其不稳定性。 并不是只有事关生死的战斗和困境才是冒险。我答应了祝老先生和陆禅的提议,祝拾答应了成为我的未婚妻,我们同样是在进行另类的冒险。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冒险并不只是存在于魔幻的世界。 在战乱国家涉险取材的战地记者,穿梭于高山和丛林之间的探险家,刀口舔血朝生暮死的雇佣兵,甚至是破坏社会稳定的犯罪者……哪怕是我所不感兴趣的政治和商业的领域,也有着无数没有硝烟的战斗。 同时,即使是与上述这些风起云涌的领域无关的普通人,也可能会在自己的生活之中面临着一次又一次需要巨大勇气才能够做出来的抉择。 我一直都是清楚的。然而,在我的心里,总是有着长不大的部分。即使我可以意识到这一点,也不愿意将其割弃,反而陶醉其中。我知道自己是幼稚的,并且乐意接受幼稚的自己。很多人在意识到自己错误和邪恶的一面之后或许会觉得应该将其否定,而我则会将其认同,相信无论是好的部分还是不好的部分,都是组成我这个人的重要因素。 所以我不会讨厌自己,也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如果在我所行走的道路上出现了痛苦和难过的悲剧,那也是我这个人注定要咽下的苦果。我甚至会为自己无悔的心态引以为豪,将其视为一种求道。 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我会产生连自己都觉得毫无意义的思考——会不会,我其实还有着其他的可能性呢? 这个话题真是很没有意义,所以就先到这里,还是说说这三天里我做了什么事情吧。 首先,我去看了看祝老先生初步组织起来的信徒群体。之前一直都在讲信徒群体为我提供的缘法锚定云云,却从来都没有具体接触过信徒群体本身。我也对于信仰自己的人们到底都是何许人也、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事情感兴趣,所以就忍不住详细观察了下。 祝老先生在罗山总部搞到了个祭祀用途的寺庙建筑,作为信徒群体的临时性集会地点。这个建筑并不是用钱买下的,原本是属于命浊那边的财产。命浊那边还有对我的物质性赔偿,在祝老先生和命浊那边的人交涉过后,便将包括这个建筑在内的一些房产作为物质性赔偿的其中一环拿到了手。 决定信仰我这个新生大无常的部分猎魔人和探员都会来这座建筑里进行祈祷,以及举行简单的祭祀,而我则改变自己的容貌潜入其中观察。 现在的我其实还是无法做到把自己想要的容貌完美定制出来,这个与操纵力无关,只是美术技巧跟不上。就好像流畅运笔写字是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画出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不过如果单纯只是调整数处面部和身材的细节,将自己的容貌变得陌生化,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而只是稍微观察一两圈,我就明白了陆禅上次提到的“信徒势力还只是在草创阶段”是什么意思。 不单单是人数还不够多、组织度还不够高这些大而化之的问题。祭祀是有很多细节的,比如说天主教的标志是十字架,那么我的标志应该是什么呢?主持祭祀的时候应该穿着何种服装、加入多少步骤,祷词有哪些、禁忌又有哪些?信徒们应该奉行何种思想规范自己的日常行为、又应该具体在活动时践行何种理念? 有些在外人看来古怪的规矩和象征物,对于信徒来说可以强化自己的身份认同感、以及与其他信徒之间的团结感,而这些要素在当下还处于空白阶段。祝老先生大概也是第一次接触与神明信仰相关的运营工作,现在光是能够拉起来简陋的框架就算是成功了。 我看到有的信徒会把容易燃烧的物体放到专门的火盆里焚烧,然后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盆认真祈祷。虽然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确定,但火焰是我的象征物这件事情似乎是他们的共识。而看着他们虔诚的模样,虽说可能对这些信徒有些不礼貌,我还是涌现出了说不出来的怪异情绪。 毕竟我过去是在宗教信仰冷感的环境下成长的,自己也有顺便打假过所谓的封建迷信势力,而现在我居然在作为神明被人崇拜和祭祀。要知道我正式进入怪异世界还没有很长时间呢,我很清楚大多数猎魔人都是在把神明和恶魔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的环境下成长,知道他们有着与普通人不同的世界观,可还是受到了文化差异的冲击。 不过,他们信仰的好歹是真实存在的我,而我也算是真的有着像神明一样的力量,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顺带一提,有时候他们在火盆里面燃烧东西并虔诚祈祷的时候,真的能够产生一些奇迹。偶尔在那火焰里面,会随着祈祷而辐射出与我非常近似的法力波动。 我甚至可以与那火焰建立起精神层面的联系,就像是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联系一样。有一次我忍不住尝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控制,便让那个火焰左右摇摆了一下。 这种变化立刻就被周围具备敏锐知觉的十几个猎魔人同时感知到,他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表情不知所措,判断不出来火焰的变化到底是反映了我的什么思想感情。 原来就算是有着“超凡之力”的猎魔人们,在遇到与神明相关的事情时也会像是普通人一样患得患失。其实我真的没有表达什么含义,只是可能大无常和普通猎魔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止是大无常看待猎魔人像是看待普通人,很多猎魔人看待大无常,貌似也会将其视为与自己不在一个次元的存在,甚至会以为大无常每个动作都蕴含着高瞻远嘱的含义。 如此想来,能够和我正常对话的祝老先生、祝拾、陆禅他们反而才是不正常的了。不过他们各有各的原因,不止是在我成为大无常之前就认识我,还都在认识我之前就与大无常这一概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祝老先生也经常会出入寺庙,组织简单的小活动,向信徒讲解我喜欢的事情和讨厌的事情,以及我曾经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情。有的信徒还会询问我当时说话的时候是什么姿势,就连什么手势都会问。 我又不是佛陀,怎么可能会在说话的时候没事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或者摆出复杂玄奥的手印。而祝老先生果然也答不上来,只能回头找上我,希望我以后在说出什么感觉帅气的台词时记得摆个识别度高的姿势。 他还打算设计一些听上去就让人浑身发痒的中二台词,让我以后没事就在人前念念,还要我想几个招式名称,方便信徒以后模仿我。 而有的信徒甚至比起祝老先生还要了解我,他们根据我的名字和长相核实到了我的现实住址和大学,以前是在哪里念的小学、初中、高中,班级和同学的名字都给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我的某些“黑历史”和网络发言都调查出来,并且倒背如流,还分享给了其他信徒。 409 前夕2 好在我过去并未在外人面前做过很多惹来嘲笑的糗事,至少没有严重到令自己挂怀至今的。虽然从小到大经常有人嘲笑我对于超自然事物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特别耿耿于怀。 而那些调查我的信徒也算是点到为止,至少没有影响到与我相关的人们的日常生活。毕竟如果做得太过火,是会真正意义上惹来“天罚”——也就是我的诅咒的。 私底下与陆禅说话的时候,他有问过我对这种事情的态度。我是有些反射性的抵触,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放任自流。禁止他人调查自己的过去,这种行为总感觉有些懦弱和自卑。我只是暂时不习惯把自己曝光在很多人眼里而已。 “这大概就是成为公众人物的代价吧。”陆禅这么说。 他现在是在辅佐祝老先生的工作。就工作能力来说,他其实超出祝老先生很多,“可能性分身”不止是让他变成了万能的选手,还让他可以一人胜任多人的工作。 问题是他在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的风评都相当差,少有人愿意信任他这个“三姓家奴”,而他也没有尝试清洗自己的污名。其实如果他火力全开,说不定即使顶着不名誉的头衔,他也可以让信徒势力的耕耘进度变快很多倍。只是他似乎是想要避开喧宾夺主的可能性,老老实实地做着辅助者的工作。 “感觉我现在与其说是成为神明,不如说是成为了偶像明星,而某些信徒则是过激的粉丝。”我说。 “你会产生这种联想并不奇怪,‘偶像’的原意里面本来就掺杂部分宗教意味。”陆禅说,“‘偶’是用木头或者泥土做成的人形,‘像’则是模仿人或者物做成的物品,因此‘偶像’这个词语的本来意思,就是用木头或者泥土做成的,照着某种形象做成的雕塑。 “而在古代,偶像总是与宗教信仰相结合。人们会用偶像模拟出想象中的神明外形,然后对其跪拜、祭祀,这就是所谓的‘偶像崇拜’。 “上次把你的信徒们比喻为粉丝可不是随便乱比喻的。现代的部分年轻人狂热追捧偶像明星,将其奉若神明,还组成专门的应援团体,这种行为与古代的偶像崇拜其实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其为‘现代的宗教’。”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你实在不希望其他人追查自己,其实也是可以阻止的。都不需要你或者我们出手,只要你在心里强烈地这么想就可以了。大无常的思想不止是可以影响自然,还可以影响到周围人。 “而根据近些年的调查发现,在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的隔阂解除以后,大无常的思想甚至可以直接对社会整体造成影响,使其凭空出现符合大无常想法的思潮。举例来说,如果增加了一个生性邪恶的大无常,那么全社会的犯罪率都会大幅度上升,并且大肆流行起所谓的犯罪美学。 “与转轮王相关的信息之所以那么少,大概也是因为他应用了这方面的能力。只要你想,所有尝试调查你生活履历的人都会或主动或被动地放弃调查,无论是罗山的人还是常识世界的人都是如此,强行调查下去的话甚至会像是死神来了一样遭遇各种各样的横祸。” “没有必要。”我说,“我本来就不在意其他人打探我以前做过什么事情,只是这次人数太多,让我不太适应而已。反正我以后要是有了敌人,他们可能也会以各种手段尝试了解我。总不能禁止所有人了解我,却惟独对敌人网开一面吧? “转轮王选择了那样的做法,可能有他自己的道理,但我不会像是他一样躲躲藏藏。任何人都可以知晓我庄成是何许人也,我只要坦坦荡荡地迎接他们的目光就可以了。” “这是正道。”陆禅笑着点头。 信徒的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可能需要讲讲。 这是发生在第三天的事情,罗山要在陵园举办一起集体礼葬仪式,礼葬的对象是死在人道司总据点战役里面的几十个猎魔人。 人道司的毁灭,意味着罗山去除了一患,在猎魔人群体看来是了不得的事件,在这般战斗中牺牲的猎魔人们便得到了很高规格的厚葬待遇。虽然他们都是命浊的手下,也就是超凡主义的猎魔人,但无论超凡主义者还是治世主义者归根结底都是罗山的成员,而治世主义讲究团结和入世,所以法正和剑非仙都出席了礼葬仪式。 我作为名义上治世主义阵营的大无常,在没有其他要紧事情的前提下,自然也跟着出席了。对于战死者,尤其是对于参与过相同战场的战死者,我还是有着基本尊重的。 原本主持礼葬仪式的理所当然应该是命浊,但是命浊似乎懒得出席,卦天师好心代劳。老拳神、柳树影也都没有参与,转轮王当然也不在。 出人预料的是,神照尽管对于战死者的态度和命浊一样冷漠,这会儿居然也出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山曾经位于死后世界,有着格外重视死亡和丧葬的文化,罗山总部的陵园面积相当大。如果把罗山总部说成是一个圆,这座陵园就是另外一个体积接近的圆。两个圆部分交叠在一起,陵园紧紧挨着罗山总部的中心区。 陵园里面星罗棋布地遍布着一人高的黑色石柱,都是墓碑,下面埋葬着猎魔人的骨灰。有的猎魔人在战斗中尸骨无存,就会将其遗物置入下面,算是衣冠冢。 与上次银面具博士那里的独立现实空间不一样,这次人道司总据点所处的独立现实空间,在毁灭之后并未将任何物质送还到现实世界。可能原本是想着“如果这里也被攻陷,那就同归于尽”吧。虽说未能够得逞,却把战死者的遗体都吞没了。因此这次的牺牲者大多没有带回来遗体,只能建立衣冠冢。 礼葬仪式上,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的集体站位也是泾渭分明。尉迟也参加了这场仪式,开始前,他来到我的身边,看了一眼远处的神照,然后小声地说:“没想到神照转性了,居然会出席礼葬仪式。” 我看到尉迟走过来时还有些意外,然后才想起来他尽管最近老是和神照混在一起,却好歹也是治世主义的人。 “他平时果然不会参与吗?”我问。 “神照鄙夷弱者和凡人。就算是猎魔人,在他眼里也和孱弱的凡夫俗子没两样。他的脑子里装着的只有变强。”尉迟说,“上次他不是向神印之主询问了如何打开第三道门和第四道门吗?这是因为他即使成为了大无常,也没有放弃过继续变强的执念。对他来说,变强就是一切,因为只有强者才配享有尊严。这两个字说是贯穿了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都不为过。” 所以他才无法接受可能是凡人的神印之主凌驾于自己之上吧。 我也想要变强,然而那不是我的核心执念,未必可以说是理解神照。 而按照老拳神的说法,如果神照想要继续变强,岂不是只有放下“变强”的愿望才可以做到? “而且,神照虽然是超凡主义者,但其实对于超凡主义及其阵营集体都没有兴趣。这是他自己说的。”尉迟说,“他的性格更加倾向于独行,只是因为超凡主义描绘的世界,对他来说比起法正描绘的更加方便,所以他就为超凡主义站台而已。” 这么说来,第一次和卦天师见面的时候,卦天师虽然说过命浊和转轮王都是想要把凡人当成资源耗材的超凡主义者,但是没有把神照的名字拿出来过。 “我听说罗山总部以前是位于异空间……这座陵园也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的吗?”我问。 “不,那个异空间虽然因为宣明与伏红尘、命浊的战斗而破碎,但是陵园的部分并没有破碎,后来由我负责将其完整地转移到了这里。”尉迟摇头。 “由你?”我想了想后问,“那么你应该也知道那里的是什么吧?” 尉迟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在数公里外,陵园的中心部位,有着数十座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黑色高塔。 “那些是大无常的墓碑。”尉迟说,“说是墓碑,其实有些名不副实。大无常一般来说不会老死,就算是横死的也不多。大多是行踪不明,也就是成为了失落大无常。 “当然,失落并不意味着死亡,那些古老的失落大无常很可能都还在某处活着,只是我们无法再观测到他们的实体而已。就好像常识世界会把长时间行踪不明者定义为死者,罗山也有类似的规矩。永远无法再结缘的对象,和死了也没两样。” 我点头:“言之有理……不过说到失落大无常,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是否可以解答。” “是什么问题?”尉迟问。 “大无常一般来说都有着种种方法在怪异世界结缘,就算是建立信徒势力,也不过是他们锚定自己的其中一种方法罢了。而活的时间越是久,结下的缘也应该越是多……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会出现那么多的失落大无常?”我问。 410 前夕3 尉迟思考之后说:“首先你有一个误会,大无常不一定是活的时间越久,结下的缘就越多。因为大无常是孤高而又神圣的存在,有资格与其结缘的对象原本就不多。 “这就跟世俗社会的上位者一样。地位越是崇高,权柄越是巨大,就越是难以结交到真正的朋友,权力会像是漩涡一样扭曲周围人的感情。在这种状态下即使结缘,结下的也容易是浅薄而又脆弱的缘,难以成为大无常锚定自我的力量。 “不如说,随着时间推移,大无常的缘是越来越少的。正因为寿命漫长,周围人无法跟上自己,所以大无常在成长时期结下的深厚之缘也会一步步消失。尘缘尽绝之后,大无常就会成为孤家寡人。” 祝老先生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不过也是,虽然祝家祖上出过大无常,但是祝壹活过的时间并不漫长,在成为大无常之后没过多久就与其他两仪传人一起向山两仪发起了挑战,然后败北身亡。 我转而问:“那么……神婚仪式呢?我听说神婚可以让大无常与配偶缔结缘分,共享到对方所拥有的缘……这个做法也不可以吗?” “在神婚仪式中被献给神明的那一方,与其说是神明的配偶,不如说是献给神明的活祭品,双方之间往往有着巨大的隔阂。当然,你的情况可能不太一样。”尉迟好奇地看了看我,“你是想要和祝家的祝拾结婚吗?如果你是将其视为与自己对等的对象,那么神婚仪式就很有用处了。而其他大无常可不见得有和你相同的心态。” “也就是说,一般的大无常终究会陷入无缘可结的境地吗?”我感觉这个说法靠不住,“但大无常不是还有与信徒相连的强力之缘吗?即使信徒提供的锚定有着些许不可靠,大无常也总该有那么几条可靠的缘吧?比如说子嗣什么的。 “而且,历史上的大无常应该也不是完全依靠缘的力量来锚定自己的。关系到自己的锚定状态,我想他们肯定可以找到更多的手段把自己锚定在这边的世界。总不可能历史上那么多的大无常都是由于无缘可结而失落的吧?” 尉迟唏嘘道:“你说得对,可是,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大无常锚定自己的手段再多,也防不住大无常自己主动进入失落状态啊。” 他这句话让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主动进入失落状态……大无常会这么做?而且听他的语气,还不是一个两个大无常那么做……而是有很多大无常这么做了? 我不由得再次看向了远方黑压压的塔林。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厌离心’这个概念?”尉迟问。 我点头,同时醒悟。 尉迟提出来的是个佛教术语,厌离心,就是对于世俗产生的厌弃漠视之心。佛教讲究出世,要求信众舍弃对于红尘世间的物质欲望,而厌离心则被视为求道的第一个阶段。 为了刺激信众的厌离心,有的佛经会尝试向信众描述世俗物质的丑陋。如果信众心里对美色有贪恋,就要告诉他们红粉骷髅的道理。而有的则不是以文字,而是以图画的形式向信众揭示肉身的丑陋,让他们看到人的身体在死后腐烂化为白骨的恐怖过程,大名鼎鼎的《九相图》就是如此。信众在看完以后就会不由得对自己的肉身产生厌离心,向往心灵的境界。 有了厌离心,才可以产生出离心,而有了出离心,才可以产生菩提心。这是个循序渐进的修行求道过程。 而通过这个提示,我或许也明白了大无常主动进入失落状态是何种意思。 大无常是居于此世顶点的超级存在,又具备看不到尽头的寿命。暴力、权力、财富、名声……绝大多数凡人梦寐以求的事物,对于大无常来说都是唾手可得。 传说中的释迦摩尼佛在出家前,是古印度刹帝利种姓的王子,他在见证人的生老病死以后便对尘世产生厌离心,有了遁入空门的冲动。而也有一种说法认为,释迦摩尼之所以可以毫无留恋地舍弃地位和权力,是因为他享尽荣华富贵,早已对物质欲望没了执念。 在欲望反反复复地得到满足以后,大无常自然而然就会对外部的世界滋生厌倦情绪。能够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对象没有几个,可以享受的事物也基本上都享受了,世界就好像是一款被自己体验得差不多的单机游戏,是时候应该从中毕业了。虽然可能还有极少数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但是外部的世界对于自己的吸引力毫无疑问是在剧烈降低。 就拿神照来举例,虽然他还在追求推开第三道门,但那更多的是他自己与自己较劲的过程。外部的世界对于他的帮助已经微乎其微,缘分也无法让他变强。因此他不在乎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如何,也缺乏伙伴意识,与自己参与同一战场的猎魔人们死去多少他都不放在眼里。他多半已经对外部的世界产生厌离心,萌发出失落化倾向了。 “大无常光凭思想就可以改变周遭的人事物,因此一旦大无常自己产生厌离心,无论自己曾经为了防止失落化而设下过多少手段,都难以阻止这一进程。”尉迟说,“况且,有的大无常可能也没有想过要阻止。 “在不同的价值观下,对于同一事物会有不同的解读。在世俗社会,厌离心可能会被心理学解读为厌世心理,是一种负面和逃避的情绪;从神秘学的角度出发,厌离心则是觉悟成佛的开端,是正面和清醒的心境。 “而在很多大无常的信徒看来,大无常的失落化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在古代,大无常也被称呼为‘人神’,而成为失落大无常的过程,则被视为从人格神到自然神的升华,是一种神圣的进化,或者说是神格化。大无常的消失也被他们相信是进入了冥冥中的次元,是从‘人神’羽化成为了真正的‘仙神’。”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讽刺。 陆禅以前强调的“信徒群体提供的缘法锚定有问题”,或许就有这个因素吧。作为提供缘分锚定大无常的信徒群体,居然会期望大无常失去锚定。 卦天师说过自己是从远古时代存续至今的大无常,他肯定见证过很多大无常的失落和死亡,而他自己却没有对世间厌离失落,想必是对于外部的世界仍然有着无比强烈的执着。 而看着尉迟的态度,我问:“你和他们想法不同?” “我很久以前也有过相同的想法。不过,我的妻子成为了大无常,我当然不会希望她成为失落大无常……”尉迟看向了远方的大无常墓区,“可是,谁知道……” 他的眼里出现了悲伤和仇恨。 之后,礼葬仪式开始了。 可能是因为在怪异世界真的有诈尸现象,因此罗山的丧葬文化也是以火葬为基本;而考虑到大多数战死者连遗骨都没有捡回来,所以礼葬仪式也改动了遗体告别环节。一个又一个迷你棺木被搬运了过来,里面大多数是装着战死者生前的遗物,少数才装了骨灰。 卦天师在台上称赞了这些参与了人道司总据点战役的战死者,所有人对其致以敬意和哀悼,然后这些骨灰盒被放入了墓碑之下。 虽然人道司已经毁灭,但是罗山还是有着三大患。以前是人道司、桃源乡、宣明信徒,而现在则是虚境、桃源乡、宣明信徒。 仪式结束过后,卦天师离开了仪式场地,所有人也都陆续退场。尉迟在私底下跟我发出了感慨:“……谁能够想到,这场礼葬仪式里面居然混入了接近半数的虚境使徒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神照的方向。不知何时,神照已经离去了。 “虚境会议应该马上就要开启了,我们到时候再见吧。”他说。 “到时候再见。”我说。 在向法正和剑非仙道别之后,我前往了远处的黑暗塔林,想要看看历代大无常们的墓碑。大无常墓区在罗山有着无上的神圣性,就算是大成位阶无常,在平时也没有权力自由出入。不过我就是大无常,想要进去就进去。 这些宛如高楼大厦般巨大的墓碑之下,基本上都没有真正埋藏大无常的遗体或者骨灰。失落大无常自然不会留下遗骨,少数战死的大无常一般也不会留下。 我在墓碑群里面也看到了耳熟能详的大无常的墓碑。被宣明烧死的伏红尘,以及被老拳神打死的麒麟……这些墓碑之下也都是空缺的。在大无常的战场上,战死者往往连骨灰都留不下来。 而有的墓碑暂时还是无主之物,罗山似乎会为还没有死亡的大无常提前立好墓碑,就像是古代的皇帝们在还没有死去的时候会先修建好陵墓一样。 给不老不死的大无常提前修建墓碑,听上去像是诅咒的行为,不过罗山原本就是死亡文化浓郁的势力,其总部过去还坐落于死后世界,而大无常过去则被视为死后世界之神。为他们提前修建的墓碑,在罗山的文化里并不是诅咒之物,而是具有神圣崇高的象征意味。 在黑压压的墓碑与墓碑之间,我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神照正站在那里面,以莫名的目光看着那些空白的巨大墓碑。 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目光,便转过头来,远远地看向了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又看了一眼那些墓碑,然后消失离去了。 411 载入虚境 我来到了神照刚才站着的位置,朝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有着数座空白的巨大墓碑,散发着一股仿佛在吸引见者走入墓穴的暗示意味。 有主的大无常墓碑上面刻满了文字,记录的都是大无常生前的经历及其伟大成就,而无主的大无常墓碑则是光秃秃的。 罗山的死亡崇拜文化令人联想到古埃及文明。在古埃及,法老王也同样被视为人间之神,其死亡则被视为成为死后世界之神的一个经过点。就像是世界各地都不约而同地出现过大洪水或者盗火者的传说一样,不同地域的文化有时候也会出现这种趋同性现象。 然而,神话终究是神话。并不是所有的大无常都是山两仪,普遍来说,大无常一旦死去,那就是真的死了。 越是先进而又精密的机器,损坏以后越是难以修复。与这个道理相同,如果说大成位阶在死亡以后还有着极其渺茫的被他人复活的可能性,那么大无常在真正迎接死亡之后,再想要靠着外力复活就根本是无法可想。 因此这片在猎魔人群体看来神圣崇高的黑暗塔林,在我这种大无常看来只能说是充斥着不祥而又阴湿的气息,而神照大概也对其怀有相同的看法。 然而就在下一轮虚境会议的前夕,神照不止是参加了平时的自己不会参加的礼葬仪式,还跑到了这种不吉利的地方注视空白的大无常墓碑。似乎可以从这种行为里面窥探到他的心境。 说不定,他是觉得自己会死。 不,应该推测他是做好了决死的心理准备比较合理吧。在我和尉迟的面前,他表现得对于自己对神印之主的推断以及刺杀的胜算满怀信心,但既然他过去是从一介猎魔人一步步成长为大无常的,那么就会明白在怪异世界不存在“绝对”一词。 神印之主或许并不是货真价实的凡人,即使是,也不知道对方能够用神印呈现出多少变化。一切看似百分之百胜算的计划,都必定有着无法预期的破产可能。搞不好神照已经捕捉到了就连我和尉迟都没有捕捉到的疑点,从中窥视到了自己可能的失败。 而他并不是只会行走在康庄大道上的人,他也会行走岌岌可危的独木桥,而且还是大步流星地行走。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比起任何人都要迅速地夺取到巨大的胜利。纵然可能不慎落入水中,他也会坚持自己的作风直到最后一刻,心甘情愿地咽下苦果,并且如果还有下一次,他还会毫不犹豫地再这么做。 不过,我也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测神照的人格而已。说不定他并不是我想的那种人、说不定他今天参加礼葬仪式和进入大无常墓区是有出于其他动机。现在的我如果想要,也可以窥视到其他人的内心,却不可能真的读取到神照的心灵。 我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空白的巨大墓碑上。或许有一天,我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如果变成那样,我希望自己的结局是死亡。我可以接受自己在冒险中死亡,惟独不能接受失落。 观看片刻后,我便转身走出大无常墓区,一路离开陵园,回归到了罗山总部区域。 我稍微观察了下在总部里往来的猎魔人和探员们。现在的我既然可以直接观察到命运,那么自然也可以观察到其他人与怪异之物之间的吸引度。 观察命运的感受到底要如何形容才好呢。我不知道这么比喻是否可以引起其他大无常的共鸣,在我看来,观察其他人的命运就像是在看套路痕迹很重的电影。在看到某个情节的时候,虽然实际上还没有真的看到之后的发展,但是脑子里已经出现了接下来的画面。当然这种预感并不是百分百准确的,就如同命运并不是绝对不变的一样。 那些猎魔人和探员给我的感觉,一个个都像是在恐怖电影开头不知死活地往鬼屋里面跑的角色——我的意思是他们有那种“气质”。恐怖电影开头登场的角色就算什么蠢事都没做,观众们也知道他们反正都要倒霉。 正常情况下,与怪异之物的吸引度最高的就是成级别的猎魔人,到这里就是上限了。尉迟那样的大成位阶无常在吸引度上和成级别之间差距微乎其微,由此可见大成位阶的猎魔人多半会比起成级别更加长命。 而麻早给我的感觉则最为浓烈,和其他人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她就像是恐怖电影的主人公一样,不止是她本身很容易陷入危险,与她发生接触的人也会被卷入生死风波。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在这种主角的身边有个实力强悍到不讲道理的配角形影不离,难免会喧宾夺主。头脑清醒的剧作家大概会先把精力集中在排除掉这个配角上,才可以让剧本回归正常轨道。扫把星体质吸引来的事件总是会先接触我,说不定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大无常,就我观察,在大无常身上没有与怪异之物之间的引力,反而只有莫名其妙的斥力。就像是在恐怖电影的舞台上出现了玄幻故事的强者角色一样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否应该在这里继续沿用剧作家比喻。如果说冥冥中存在的命运是个剧作家,像是大无常这种破坏世界观的角色肯定会受到强烈的排斥。即使是不小心在“剧本”里面写出来了,也要想尽办法使其退场,或者至少是要将其彻底隐藏,最好连一个镜头都不要出现。 很多人把大无常与怪异之物之间的排斥效应解释为“物极必反”。假设力量越强的人与怪异之物的吸引度就越高,那么大无常就是强过头了,反而让引力反转为了斥力。我以前也是这么相信的,现在却觉得很不对劲。 这个“斥力”,貌似和“与怪异之物之间的引力”毫无瓜葛。它怎么看都不是后者的反转形态,而是另外一种单独的,不知为何凭空出现在大无常身上的离奇现象。至少我个人是这么感觉的。 我最近也有询问过卦天师这个离奇现象的来历,然而就连卦天师都无法给出确切答复。大无常的失落化之所以无法阻止,多半也有这个离奇现象的底细始终无法被破解的缘故。 在回到宅邸之后,我便和麻早待在了一起。令人惋惜的是,在宅邸里面有很多房间,我和麻早是在不同的房间睡觉的。只不过平时我们一有机会就共处一室。我们都不擅长聊天,因此只是在一起分别做自己的事情而已。最近麻早主要是在研究从人道司总据点那里搜刮到的资料,而我则是在钻研继续变强的方法。 想着关于失落大无常的事情,我也有个很在意的问题想要咨询麻早,便问出了口:“麻早,末日时代的大魔应该都是现在的大无常……是这样的吧?” “应该是的。”麻早认真回答,“确切地说,在末日时代,并没有‘大无常’这个说法,但是有着‘人神’。” “‘人神’就是大无常的古称。” 回答的同时,我想了起来,有那么一次,小碗就是把宣明和神照称呼为了“人神”。 “那么……那些大魔又到底是如何锚定自己的呢?”我问。 假设大魔都是失去理智的堕落大无常,他们肯定都没有结缘或者继续锚定自己的意识,按理说应该无法继续以能够被人们认知到的形态展开活动才是。 而事实上,他们都是在末日时代为祸一方的大魔。 是因为堕落成了怪异之物,就不需要再想办法把自己锚定在怪异世界了吗?我觉得这个推理缺乏说服力。说句不好听的,比起人类,大无常本来就更加像是怪异之物。我本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麻早摇头,“在末日时代,并没有‘锚定’这个说法。居然存在着可以彻底远离怪异之物的途径……这种事情我还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第一次听说。” 对于大无常的称呼方法不一样就算了,居然就连“锚定”这个概念都没有,麻早过去所处的末日时代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观。 想到这里,我猛地意识到了更加深层的问题。 不对,等一下,假设在末日时代不需要锚定也可以接触到怪异之物,那也就是说……那些无法被认知到的失落大无常,岂不是都能够在末日时代回归了? 末日时代……居然是一个不需要操心锚定,也不需要担心失落的时代?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可能性在我的心中激发出了阵阵涟漪。末日时代这个概念,似乎都在我心中绽放出了新的光色。 一直到入睡,我的心里都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而就是在这个夜晚,尽管是在睡觉,我却还是在朦胧里不可思议地产生了宛如想象般的感知——在一片黑暗之中,灰色的雾气从我意识内部的神印碎片里涌现了出来,反过来笼罩住了我的意识。 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一片无比广袤的空间,四面八方都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 我再次进入了虚境。 412 最后一块拼图 这是我在成为大无常以后第一次进入虚境。 过去我总是在睡梦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拉入虚境,而如今我却是可以隐隐约约地感知到被拉入的过程。首先就与我推测的一样,虚境是通过神印碎片把我们虚境使徒拉入其中的。 然后…… 我观察着这片充斥着灰色雾气的空间。现在的我,好像也可以依稀把握到这片空间的虚实了。 虚境给我的感觉,与过去两次经历过的,由应凌云通过神印碎片之力所创造的独立现实空间有些类似的味道。 不,应该说是独立现实空间类似于虚境吧。而且这种说法可能有些拉低了虚境的格调,实际上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巨大的。独立现实空间本质上是以神印碎片之力所维持的剪切现实,而虚境大概是以神印碎片之力从零开始创造的虚幻时空。 先前笼罩意识的灰色雾气,正是神印碎片之力的一种具现。它很可能是先包裹住了我的意识,接着跨越时空,与其他神印碎片释放的灰色雾气串联起来。就好像如今的神印是既支离破碎、又完好无损的状态,所有的神印碎片或许也都是一体的,而这种串联现象很可能也是基于这个道理而产生的。连带着被笼罩在其中的虚境使徒们的意识也跟着汇聚到了一起去。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虚境或许也可以说是位于完整神印的内部。 我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这里面混合了很多我的主观感受和缺乏根据的推理。甚至就连推理都算不上,在真正崇尚理性和逻辑的人看来,这些都不过是鬼使神差地浮现在脑海里面的臆想罢了。然而那仅仅是基于常识的看法,对于现在的我,这种先验的灵感和直觉,反而要比起任何看似靠谱的推理都来得可信。我决定暂且将其作为一种结论接受。 我朝着灰色雾气的深处走去,没过多久,我就来到了岩石座椅区域。 这片区域看上去空空荡荡,不过,我并不是第一个到场的。在最边缘的岩石座椅上,一个女子的影子已经提前到达,并且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那是七号。她对于我的到达不置一词,只是抬起头来瞥了我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似乎是在发呆打发时间。 而神印之主则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远处,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从那把巨大的椅子上起身过。他撑着下巴,纹丝不动,貌似又暂时恢复到了雕塑状态,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两人显然都不打算展开任何交流。我对于七号相当好奇,不过从她身上可以感受到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即使我率先开口搭话,她多半也会无视,或者冷嘲热讽——她对着这边的后脑勺上面好像就是这么写的。 话虽如此,我姑且还是抛出了一句话:“七号,你是神印之主的人吗?” 七号从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就是对于虚境和神印之主,甚至是对于碎片竞争都提前了如指掌的感觉。就连祝拾在听说七号这个人物的时候,都怀疑过七号会不会是神印之主打入我们中间的“马甲”,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是神印之主的分身,亦或是神印之主的手下。 七号既无肯定、也无否定,头都没有回一下,果然是把我的话语全部当成耳旁风了。对于她的这个姿态,我可以视为默认吗?不过,如果她真的是神印之主隐藏的分身或者手下,这种看似默认的姿态反而就成为了她不是的依据。因为神印之主的分身或者手下肯定会想要尽可能避免这种误会。 还是说,她是反过来利用了我的这种思考?这么怀疑的话就没完没了了,我只能暂且收回思绪,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 我想要试试看,现在的自己是否可以在虚境里面使用力量。 我抬起右手,尝试着在掌心运起自己的火焰。就像是停了煤气的灶台打不出火一样,我的掌心果然没有任何火焰燃烧起来。 这一轮尝试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与成为大无常之前相比较,我有了新的感受。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力量并没有在虚境里面消失。现在的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仍然存在于此,只是无法将其正确具现出来而已。这种感觉类似于过去尝试侵入人道司总据点的防火墙,明明可以对其内部产生感知,却无法将力量送进去。 不过,虚境与独立现实空间在这一点上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别。独立现实空间对于外来力量的防御,仅限于内与外之间的境界线,就像是有着坚硬铁皮的空心罐头一样。只要进入其中,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挥洒力量。 而虚境则截然不同,虚境本身就是一块实心的钢铁。即使我本人进入其内部,力量也依旧是“动弹不得”。 本来的话,别说是能否“动弹”,我的力量就连带到这里来都做不到才对。而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点,还是因为有着神印碎片之力。 虽然总是说着自己无法使用神印碎片之力,但是只要仔细回顾迄今为止的经历就可以发现,我其实一直都在使用神印碎片之力。无论是在银面具博士的独立现实空间里面抵抗重启之力时,还是入侵应凌云所处的人道司总据点时,神印碎片之力一直都在加持着我。 与其他虚境使徒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似乎是可以主动驱动神印碎片之力的,我只能被动地蒙受助力。现在的我已经同时与两枚神印碎片产生了联系,这种感受也是越来越深刻。 幸运的是,即使只是这种被动的助力,也可以对我在虚境使用力量提供部分帮助。这其实也算是合情合理。既然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就是与虚境之间的联系;而随着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加深,我可以逐渐地在这里拥有行动的身体和穿越令人迷路的灰色雾气,那么我的力量当然也应该可以进入这里才对。 而要想将其运用起来,就必须找到正确的手段。在我看来,一共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方法是将力量提升到足以无视虚境规则的地步,这个就姑且不用去想了,我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正面抗衡神印的力量;而第二种方法,则是将自己的力量调整到适应虚境的状态。 就像是在海里生活的鱼为了在陆地上行走而长出脚一样,只要我能够将自己的力量调整到与虚境同步的状态,就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 因此最后一块拼图,便是能够效法天地的“正位法天象地”。 这也是最困难的关卡……已经是大无常的我,又要如何去学习只有“弱者”才能够掌握的正位法天象地? 思索之际,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我反射性地抬起头望去,想着会不会是小碗要来了。不过很快我就判断出来,脚步声的源头并不是小碗那样的小女孩,而是成年的男性。 似乎每次进入虚境,我第一个想要见到的总是小碗。 脚步声的源头穿过灰色雾气,进入了这片岩石座椅场地,同时也显露出来自己的身体。尽管只是模模糊糊的黑影,却还是可以通过身形轮廓判断出其身份。 来者正是在前段时间以虚境使徒的名义袭击罗山支部基地,故意给神印之主泼脏水的宣明。 “……看来我是来早了啊。”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向了我和七号,最后把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三号……不,庄成,是吗?”他问。 看来宣明已经知道了我的现实身份。面对他仿佛自然聊天般的揭穿,我并没有做出任何掩饰,而是直接点头回答:“是。” “你给我的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宣明似乎是在观察我的身体,“原来如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没有完全觉醒啊。” 第一次见面,宣明对我有着警惕的态度。以他连胜伏红尘和命浊的力量,没有必要对当时还是大成位阶的我摆出来那种姿态。现在看来,他可能是误以为我当时就有着大无常的实力。 这很可能也与虚境这个非常特殊的环境有关系。在这片彼此都无法正常运转力量的领域里,就算是宣明也难以辨别出来,当时的我其实在现实世界里也无法运转自己全部的力量。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宣明说,“你打败了命浊,并且成为了罗山的新晋大无常,是这样吗?” “不错。那又如何?”我问。 宣明毫无遮掩地说:“如果你要站在罗山那一边,或许我们日后会有兵戎相见的可能。” 我想了想后问:“我也听说过你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走到罗山的对立面?我并没有对你兴师问罪的意思,对于罗山,其实我也没有多少归属感。我只是非常好奇你这么做的理由。” “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宣明简单扼要地回答,同时扫了一眼远处闭目沉睡的神印之主,仿佛是有着不希望被对方知晓的内情。 见状,我也换了个话题:“你最开始说自己来早了……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疑问,宣明似乎笑了笑。 “我有件事情想要对所有人宣布。”他说,“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最好还是等到全员集合之后再说。” 他这次好像是携带了不少秘密。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再追问。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这时,远处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我转头看去,这次的脚步声明显比起成年男性更轻,是小女孩的感觉。 很快,一道小小的身影便进入了岩石座椅场地。 413 小碗真身 在所有虚境使徒里,最容易辨别身形的便是小碗。因此我瞬间就认了出来,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小巧玲珑的身影,正是小碗本人。 我第一时间就走上前去,快步来到了她的身前。而她貌似是先被小小地惊吓了下,接着见到是我,便很快放松下来,用可爱而又礼貌的声音喊了一声:“好久不见,三号先生。” “好久不见,二号。”我说,“虽然在我这里看来,只是过去了三个多星期左右而已。” “三个多星期……我感觉自己这里像是经历了至少三个多月呢。”小碗说。 她表达的应该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和我见面就像是经过三个多月那么久一样。在时间流速混乱的末日时代,很容易出现彼此经历时间不一致的情况。 过去她在濒临业魔化的时候,还好运气不差,没有跑到时间流速过快的地方,否则恐怕坚持不到我为她找回小碗这个名字。还是说,这种幸运也是她的正位法天象地所带来的呢? 小碗好像正在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我,看了一小会儿,她试探地说:“三号先生,你给我的感觉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貌似变得比以前更加厉害了。难不成……” “没错,我现在已经是大无常了。”我直接说了出来,“命浊也已经被我打败,朋友也救了回来。上次请你帮忙参谋的那些问题,我基本上全部解决了。” 见到我没有避开宣明和七号的耳朵,小碗先是一怔,旋即发出了仿佛发自肺腑的喜悦声音:“真的吗?太好了,三号先生!” 原本那些事情已经被我完全消化,可现在看到她为我这么开心,我也不由得感觉开心。不过我可不是专程为了向她报告这件事情而来的。 我对着她伸出了手。 或许是因为她那边的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起先她看到我的动作还有点疑惑,接着才反应过来,抬起自己的两只手来,乖巧地搭住了我伸出去的手。 然后,通过念话能力,她的声音在我的心里响了起来。 “三号先生,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在私底下告诉给我吗?” 她一边询问,一边隐蔽地用余光瞥视远处的宣明和七号。宣明似乎对于我们的活动颇感兴趣,以捉摸不透的目光看着我们。 虽然上次我已经把自己的真名告诉给小碗了,但她好像还是比较习惯于称呼我为“三号先生”。 其实我也比较喜欢这个特殊的称呼,有一种非日常感。 “是的。我应该找到了你在现代世界的身份。”我说。 “现代世界的身份……你是指上次提到的,我可能并不是末日时代的原住民,而是从三号先生所处的时代穿越到末日时代的……失魂症患者吗?”小碗似乎有些难以消化地说,“……你找到了我在那个时代沉睡的身体?” “不,并不是那样。”我说,“小碗,你是否还记得‘祝拾’这个名字?” “我记得。是三号先生找的另外一个‘恋爱军师’吧。”小碗立刻有了反应。 不过她的记忆重点很奇怪,还非常严肃地说:“三号先生,你可千万不能和麻早姐姐之外的女孩子在一起啊! “那种一边说着会帮你参谋恋爱问题,一边偷偷摸摸靠近你的女孩子最是狡猾。她会装作无害模样来到你的近处,以聆听者的姿态陪伴你,博取你的好感,在你心里悄然间占据位置。一开始嘴上说着要帮你出谋划策,之后会渐渐地建议你找她练习表白,后期甚至会很随便地欢迎你找她练习接吻和其他羞羞的事情……当你想要抽身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我感觉三号先生你可能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很迟钝,说不定很容易就会中招……顺便一问,那个叫祝拾的人现在和你发展到哪一步了? “聆听者阶段?还是表白演习阶段?总不可能已经在接吻……” 我诚实回答:“我已经和祝拾订下婚约,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小碗似乎瞪大了双眼,甚至不由自主地发出来声音:“什么——!!”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声。这声音一响起来,就连七号都被惊动,条件反射地朝着这里看了过来。 小碗连忙闭上嘴巴,在念话里面慌里慌张地追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三号先生不是喜欢麻早姐姐的吗!为什么会和那个祝拾订下婚约?难不成是三号先生被录下了什么把柄在那个叫祝拾的狐狸精的手里——” “不是那样的。你冷静下来听我说,重点不是祝拾和我的婚约。”我说,“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聊的是什么话题吗?重点在于,祝拾就是你。” 闻言,小碗顿时宕机了。 过了几秒钟,这个大约十岁的幼女才重新在念话里有了声音:“……狐狸精是我自己?” 在我遇到的人里面最适合“狐狸精”这个词语的不如说是银月和长安吧,他们是真的有妖狐之血。 “你先听我解释,祝拾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说。 “……好的,我先听三号先生解释。”小碗呆呆地点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自己推断“祝拾就是小碗”这一结论的依据,以及祝拾成为我未婚妻的来龙去脉都告诉给了小碗。 同时,我也把祝拾没有恋爱感情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而慢慢地,小碗似乎也消化了刚才那些惊人的信息,重新找回了自己平时的冷静和理智。 “三号先生……你这个应该是所谓的‘脚踏两条船’吧?”她似乎露出了无语的眼神,“虽然麻早姐姐因为脑袋缺根筋,再加上觉得第三者就是我,所以乐于接受这种事情;而那个叫祝拾的狐……的女生也由于自己的特殊情况,可以接受这种荒唐的展开……但是三号先生你并没有那些特殊情况吧?” “我觉得只要麻早开心就可以了。而且祝拾也解决了自己的婚姻问题,我的缘法锚定也得到了巩固,同时我们三人谁都没有从中感到不开心,这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差点忘记了,三号先生你可是一开始打算监禁麻早姐姐这个岁数的小女孩的变态啊……”小碗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脑袋,“我居然会不小心误以为三号先生其实是具有常识和伦理观念的人……” 她现在这个反应,让我感觉她就像是祝拾一样,很有亲切感。 “比起这个,你现在觉得如何?”我说,“在重新得到祝拾这个名字之后,你是否有想起来自己作为祝拾的记忆?” 小碗依言,先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事上。她似乎是在对自己的意识进行核查。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祝拾这个名字确实让我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知道这个名字一样……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就是祝拾,更加没有过去的记忆浮现出来。” 这个答复倒不算是超出我的预期。 过去我把小碗这个名字交还给她的时候,她的反应就像是被神秘的咒语操纵心神一样陷入了忘我的恍惚。要是把她真正的名字带给她,她说不定会有更加剧烈的反应。而她在听见祝拾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应却很平淡。 估计是因为“祝拾”对她来说并不是真正认同的名字吧。我还是必须要把撒手锏拿出来。 “那么……‘祝久幸’呢?”我凝视着她的双眼,“你真正的名字,并不是‘祝拾’。那仅仅是你身为祝家十代传人而被赋予的称谓。 “祝久幸——这才是你原原本本的姓名。” 闻言,小碗顿时如遭雷击,愣怔在了原地。 “我是……祝久幸?”她失神地说。 然后,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看来这次总算是给她输入了正确的“密码”,她现在的反应就像是上次重新获得小碗这个名字一样。我也算是放松了下来,感觉自己又解决了一个长期问题。 不过,之后我就必须再面对新的谜题了。为什么祝拾会在末日时代变成小碗,而小碗到底是祝拾本体、还是祝拾的梦之化身,如果是后者,又是否应该让她回归祝拾本体……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面此起彼伏地出现,暂时摸索不出来解法。 而就在这时,小碗突然打破了沉默。 她说出来的话语,就像是投入水池的巨石,令泥沙升腾翻滚,把原本一望即可见底的水池变得错综复杂。 “我……不是祝久幸。”小碗说。 “……什么?”我慢了半拍才听清楚。 “祝久幸这个名字,让我感觉非常熟悉,比起祝拾这个名字还要熟悉……”小碗语气复杂地说,“但是……我不是祝久幸。” 414 母亲,还是女儿? 小碗不是祝久幸……不是祝拾?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进程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运行下去。 “小碗不是祝拾”的可能性我并不是一次都没有考虑过,祝拾也有当面对我提及过这种可能性。然而当这个可能性化为现实出现在我面前之际,我却是像是一头栽入了毫无头绪的湖水之中。因为我之前的思考基本上都是以小碗就是祝拾为坚固前提运行的。小碗不是祝拾的话——那还能是谁? 慢慢地,我想到了一个人选。 在如今的祝家,只有一个人陷入了失魂症,那就是祝玖。假设失魂症患者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那么祝玖的灵魂也应该身处于末日时代。有没有可能,小碗就是灵魂穿越到末日时代的祝玖,她经历了一系列神秘变故,最后缩水成了十岁的幼女,并且失去了自己作为成人的记忆? 不过这个推理存在着明显的破绽。第一,幼年的祝玖非但没有正位法天象地,作为猎魔人的天赋也从未得到过祝老先生的高评价;第二,小碗提起“母亲把自己遗弃的玩偶保存到白色箱子里”这段模糊不清的记忆时,很明显是以女儿视角叙述的。如果小碗是祝玖,应该会说“把女儿遗弃的玩偶保存到白色箱子里”才对。 光是干想也没用,我就死马当成活马医,试着询问:“那么,你是否记得祝玖这个名字?她是祝拾的母亲……如果我说你其实是祝玖,你是否会有感觉?” “祝玖?……” 小碗似乎也在绞尽脑汁,片刻后说:“这个名字……我也感觉很熟悉,但是,我应该也不是这个叫作祝玖的人。” 她甚至不是祝玖……那么她会是谁? 莫非是祝拾的女儿?我再次想起来了以前有过的推测。 这个可能性并非为零。如果小碗是祝拾的女儿,对于祝拾和祝玖的名字有印象就很合理。唯一可疑的地方是,为什么小碗会有祝拾小时候的记忆。要是说小碗也在很久以前经历过与幼年祝拾相同的事件,未免过于牵强了。 只不过在怪异世界,猎魔人传承到父母辈的记忆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以长安为例,即使他并没有被生前的银月选为自己的应身,具有魔物血脉的他也天生具有“传承知识”;猎魔人说不定也能够以神秘学手段实现相同的效果,让后代继承到父母辈的人生经验。虽说我不知道让女儿记得自己小时候遗弃布娃娃的经历到底有什么必要就是了。 而以祝家给后代传人取名的风格,祝拾的女儿应该是叫…… “‘祝拾壹’……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我试着询问。 这一次,小碗很快就摇头了:“毫无印象。” 看来她也不是祝拾壹……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这个‘祝拾壹’又是怎么回事?”小碗敏感地提问,“从三号先生刚才询问的方法来看……难不成你和那个叫祝拾的女生就连孩子的名字都提前决定好了?” 为防止出现不必要的误会,我向小碗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及其相关信息。 听完之后,她略微放松,接着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之后说:“……客观地说,我是‘祝拾的女儿’这个可能性依旧是存在的。 “虽然我肯定不叫祝拾壹,但是根据你的说法,祝玖曾经怀着希望女儿远离战斗的愿望,为其起了‘祝久幸’这个并非祝家传人风格的名字;那么祝拾也有可能会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远离生死危险,为其取了‘祝拾壹’以外的名字。 “再者,祝拾的女儿甚至未必就是姓祝的。三号先生你可是人神……用你们那边的说法,就是大无常。你与祝拾结婚以后,肯定不是你入赘祝家,生下来的女儿按照传统,自然也是随你的姓。因此我的真名可能不是叫‘祝某某’,而是叫‘庄某某’。” “言之有理。不过……你就这么接受自己可能是我女儿的可能性了?”我问。 “其实我现在脑子还是木木的,但是这不妨碍我继续推理。”小碗貌似很冷静地说。 “可就算你是祝拾的女儿,似乎也不代表你是祝拾和我的女儿吧。”我说,“如果麻早没有穿越到我这个时代,我就不会认识到祝拾身为猎魔人的一面,她也不会意识到我是超能力者。按照这个发展,当然也不会出现她和我结下婚姻,然后生下你的事件了。” “但是如果麻早姐姐穿越到三号先生的时代,对于过去和未来而言是必定会发生的命运事件,而我所处的末日时代则是建立在‘你和麻早姐姐相遇’为前提的时间线上呢?”小碗问,“你和祝拾的相遇和婚约,应该已经改变了祝拾原本的未来,而身处于未来的我却没有消失……这不正是我就是祝拾与你之间的女儿的佐证吗?前提是我真的是祝拾的女儿。” “如果是这样,那么有一个很简单的确认方式。”我说,“小碗,既然你对于可能是自己母亲的祝拾,和可能是外婆的祝玖都有印象,那么……你对于‘庄成’这个名字是否也有特殊的印象?” “没有。”小碗摇头。 “那么……” 我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小碗就以怪怪的语气说:“但是……这反而更加让我感觉你可能就是我的父亲了……” “这是为何?”我疑惑。 小碗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继续以怪怪的语气说:“按照三号先生以前跟我说的内容……祝拾的父亲是叫应凌云,他是你前段时间的主要对手。 “而那个叫应凌云的人则有一个名为银月的心爱之人,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银月,所以就冷落了身为自己正妻的祝玖,常年都不在家里,以至于身为亲生女儿的祝拾,从小到大都对于应凌云没什么深刻印象。” “嗯……是这样没错?”我有了不祥的预感。 “或许这么说会冒犯到三号先生,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花更多时间去陪伴麻早姐姐,而不是那个叫祝拾的女生……”小碗似乎也有些绷不住语气了,“但是……三号先生你与那位应凌云其实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把我之前那段描述里面的‘应凌云’、‘银月’、‘祝玖’,分别替换成‘三号先生’、‘麻早姐姐’、‘祝拾’,好像也没有什么违和感吧?” 虽然在虚境里面不会流汗,但是我感觉自己的头上好像被这个小女孩质问得连冷汗都流淌了下来。 “实际上……我虽然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应该有个妈妈,但是对于爸爸没什么印象。由此可见,我很久以前与爸爸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深刻。”小碗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的爸爸是三号先生这样脚踏两条船的人,那么我确实不会想要和他关系要好,失去记忆以后多半也不会对他的名字产生反应。” 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精神冲击,以至于不由自主地说:“那么……你到底是希望我多多陪伴你的麻早姐姐好,还是专心和你的妈妈祝拾在一起比较好?” “——啊?”小碗顿时也乱了阵脚,“我、我当然是希望自己如果有爸爸,那他最好还是专心和妈妈在一起比较好! “但是,我希望三号先生能够和麻早姐姐亲亲热热……但是那样的话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出轨……但是三号先生和麻早姐姐在一起就是我的愿望……” 冰雪聪明的她似乎也被这个混沌的关系烧了脑袋,惊慌失措念念有词,我仿佛可以看到她的头上冒出了蒸汽。 难不成小碗真的是我的女儿?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推敲着,同时感受到了陆禅的正确性,自己与祝拾之间的婚姻确实可能有着一些未经考虑的部分。 就比如说我与祝拾之间如果真的有了子女,而子女看到我这个父亲不与母亲密切生活,而是成天和其他女性亲热,显然会造成很多不良影响。即使我自己不在乎这种问题,祝拾想必也会相当头疼。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真的有了个满脑子都是煽动我出轨的女儿,那样好像也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 “总、总之……先把我的真实身份,以及三号先生脚踏两条船这两件事情都放到一边。现在线索太少了,讨论不出所以然。还是先讲讲另外一个问题吧。”小碗似乎有点想要逃避这个过于糜烂的问题。 我承认她的道理,同时也想要从泥潭里面暂且抽身,便顺水推舟地说:“好的。你有什么问题?” 小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重新调整身心状态,然后说:“三号先生,你之前说自己在现实世界成为了大无常……这是使用了神印碎片的结果吗?” “不。我是按照你提出的方案,通过与强敌战斗成为的大无常。虽然对手不是一开始计划的银月,而是另外一个人。”我说,“为什么你会那么问?” “因为现在的你正处于很危险的状态。”小碗严肃地说,“你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变得太深了。” 415 最后一人 见小碗这么说,我心里升起了凛然的危机感,然后问:“具体是有多深?到达平均线了吗?” “不,还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已经很接近了。”小碗严肃地说,“三号先生,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在现实世界又绑定了一枚神印碎片。”我说。 “果然……”小碗似乎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三号先生,你应该也很清楚,不止是在你绑定新的神印碎片之际会加深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你每次进入虚境,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也会进一步加深。 “现在的你已经处于边缘状态,即使之后你不再绑定新的神印碎片,最多再进入虚境两次,你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 也就是说,最多两次,神印之主的力量就可以直接施加在我身上了。 幸好还没有到达最糟糕的境地。只是,这依旧是不容怠慢的危险情况。小碗口中的“最多”大概是个宽松估计的说法。运气不好的话,再来一次,我就会失去相较于其他虚境使徒的优势。 “联系的加深是一把双刃剑。”小碗说,“上次和三号先生你进行念话的时候,我就可以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你的力量;而现在即使没有零距离接触,我也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你的力量。 “恐怕只要再找到合适的切入角度,你就可以像是六号先生一样在虚境里面发挥力量了吧。而那也意味着神印之主可以对你生杀予夺。必须找个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有办法吗?”我问。 “我的祈祷之力或许可以削弱你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小碗说,“在回归现实以后,我有尝试过使用自己的祈祷之力削弱你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但是从你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我的祈祷没有生效。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末日时代与三号先生你所处的时代太遥远了。 “要是像现在这样零距离接触,祈祷之力倒是可以生效,只是速度过于缓慢。我必须长期陪伴在你的身边,才可以积累出有用的成果。 “问题在于,我们不可能在虚境里面陪伴彼此太长时间。现在这么做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看来只能在回归现实世界以后再想办法。必须要赶在下次进入虚境之前削弱与其之间的联系。 不过,如果神照接下来成功刺杀神印之主,倒是没必要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神照能够成功吗? 想到神照的刺杀计划,我对小碗说:“你可以感知到神印之主与神印……或者说是与这片虚境之间的联系吗?” 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就是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再结合一开始的“或许虚境架设在完整神印的内部”这一推测,神印之主与神印之间的联系,或许也可以从其与虚境之间的联系窥探一二。而神照的刺杀计划的重点,就是要斩断神印之主与神印之间的联系。 小碗听从我的话语,尝试朝着纹丝不动的神印之主观察片刻,然后说:“……我看不出来。这可能是因为他正处于沉睡状态……” 她在思考之后又做出来补充:“虽然我从来都没有特地观察过神印之主与虚境之间的联系,但是只要他苏醒过来,并且像是过去一样使用周围这些灰色雾气的力量,我大概就可以观察出来了。” 说完,她似乎有些好奇我为什么要问刚才的问题。而这时,宣明突然朝着我们这边说话了。 “……从上次开始我就很在意。” 他看着我和小碗,然后对着我提问:“这个叫二号的小女孩一直都在默默地观察周围人,并且像是在与你之间进行无形的交流……她是在使用什么能力吗?” “你是想说什么?”我问。 “神照之所以可以在这里使用力量,是因为他会正位法天象地。我想,这个小女孩应该也是在使用正位法天象地吧。”他说,“这种力量即使是在神话时代也难得一见,而到了最近数百年,一个世纪都很难找到一个,在末日将近的时代更是如此……” 说着,他的目光集中到了小碗身上,“你有必要小心,神性之子无一不是天地的宠儿。然而,受到天地钟爱,也就意味着,容易成为献给天地的活祭品。” 小碗困惑地说:“那个……多谢提醒?” “不客气。”宣明在说完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只是来提醒一句而已的吗?我想要从他脸上观察出蛛丝马迹。忽然,远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还是两道,来自于不同的方向。 很快,两道影子几乎是同时进入了岩石座椅场地。从身材可以判断出来,分别是一号戌狗和五号尉迟。 尉迟在场地边缘停止了步伐,谨慎地观察局势。 而戌狗则像是失去了平时的谨慎和冷静,只是略微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快步匆匆地走到了神印之主的面前,然后抬起来右手掌。 一枚神印碎片在他的掌心处浮现,他大声喊道:“——神印之主,我要交易!” 神印之主仿佛死了一样,坐在巨大岩石座椅上一动不动。 戌狗微微一愣,然后再次大喊:“神印之主——我要交易!” “何必如此急切?” 似乎是看在合作过的份上,宣明悠然地说:“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这次应该也是在所有人到齐之后才会动起来。”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跟着走到了神印之主的近前,仔仔细细地观察,又说了下去:“即使是在这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开启一轮的虚境会议,他也要等到时机成熟以后再活动;而哪怕有人在那之前拿着神印碎片找他提出交易,他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他是真的伤得很重?还是说…… “无论如何,他可以清醒活动的时间显然是非常有限的,现在的他应该是彻底睡着了。留在我们面前的这具身体,目前也只是座单纯的摆设罢了。” 如果是按照神照的“神印之主是普通人”的理论,或许神印之主并不是伤得很重、清醒活动的时间有限,而是因为他在一段时间内可以作为神印之主活动的时间就是很有限的。 宣明貌似也能够观察出来些许端倪,却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推测。 戌狗只能悻悻然放下手里的神印碎片。 他显然是想要找神印之主交易复活心爱之人的知识和技术。 我仔细观察着戌狗。虽然根据情报,戌狗有着大无常级的力量,但是我并未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如同宣明和神照那样的庞然大物之感。 而同样的,在人道司总据点里面出现的卯兔和未羊虽然也是大无常级战力,但是也没有给我以庞然大物的印象。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并不完全来自于自己的灵魂,而是来自于神印碎片。 不过,比起靠着应凌云的技术才可以操纵神印碎片之力的卯兔和未羊,身为虚境使徒的戌狗,在操纵神印碎片之力方面必定有着更加巨大的优势,他的战斗力肯定也要超出卯兔和未羊。至于具体是超出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 戌狗似乎可以觉察到我审视的目光,他看起来并未在意。经过上次他和宣明袭击罗山支部基地的事件,他应该对于自己会受到瞩目这件事情有心理准备。他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自己的岩石座椅那边坐下等待,同时以焦躁的态度扫视周围。 从一号到五号,以及七号,七个虚境使徒已经到了六人。 现在只余下六号神照没有到达。 神照的刺杀,必定会成为此次虚境会议最为巨大的炸弹。除了我和尉迟,眼下显然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在水面之下汹涌澎湃的暗流。 尉迟也移动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却是有些坐立不安,显然是被风雨欲来的精神压力给影响到了。他时不时地朝着岩石座椅场地的边界看过去,偶尔也会向我投来目光。 “五号先生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小碗在念话里面说,“三号先生,你知道些什么吗?还有,之前提到的‘正位法天象地’又是什么?” 我想了想后在念话里面回答:“神照……六号打算刺杀神印之主。你之后必须当心,别被牵连进去了。” “什么……”小碗震惊。 我把神照正在暗中策划的事情都通过念话途径告诉给了她。 念话这个能力,本质上是精神信息的交流。虽然模拟说话的形式比较符合直觉,但是也可以传输视觉画面,甚至是直接传输记忆本身。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流,再加上有着大无常的能力打底,我这会儿也总算是掌握住了其中的诀窍,试着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都传输过去,连带着把自己从上次与她分别到现在所有的经历都做了一遍打包传输。 小碗没有表现出来丝毫不适应,很快就将其消化,然后念着:“原来如此,六号先生居然是在图谋神印之主的性命和宝座……以及在虚境里面使用力量的条件,是神印碎片之力,以及正位法天象地吗……” 略微思索之后,她对我说:“三号先生,我应该可以帮助你在虚境里使用力量。” 416 神照到达 小碗真是给了我一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她居然有办法帮助我在虚境里面使用力量? “你要如何帮助我?”我问。 “这跟我与自然万物交流的力量……正位法天象地有关系。”小碗解释,“我的力量不止是可以让自己变得非常幸运,也可以让我的敌人变得不幸。 “同时,虽然因为过去和麻早姐姐在一起而难以显现,但是我也有着让自己身边的人变得幸运和状态绝佳的力量。” 我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是正位法天象地应有的本事。 法天象地之人可以通过顺天而行得到冥冥中的巨力加持,时来天地皆同力。只要抓住天理运行的道理,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事半功倍,任何疑难杂症看一眼就可以解开。上古时期贤明圣君治理国家,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可见这种力量并不是仅仅狭隘地作用于自身,而是可以辐射到与自己相关的任何人事物。 凡人难以掌握法天象地之力,但是通过追随法天象地之人,也可以做到顺天而行,得到冥冥中的巨力加持,无论在何种处境下都可以如鱼得水;反之则会受到天地制裁,诸事不顺。 “不过,这种事情我也可以做到。你的力量加持到其他人身上或许是如虎添翼,加持到我身上大概是收效甚微。”我说。 如果说正位法天象地是“弱者的法天象地”,那么大无常法天象地就是“强者的法天象地”。弱者要帮助其他弱者是合乎道理的,而要拿来强化强者,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般来说可能是这样的,但是,我的正位法天象地,是经过神印碎片之力强化的。过去的麻早姐姐只是能够做到空间转移,而在我的祷告力量加成下,她甚至做到了不同时代之间的转移。”小碗说,“既然如此,我也应该可以把自己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覆盖到三号先生的身上,让三号先生自动适应虚境的环境。 “三号先生已经有了神印碎片之力的被动加持,再加上我的祝福,理论上就可以变得能够在虚境里面使用力量。” “原来如此。就算是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有着神印碎片之力的加持,说不定就可以做到了……”我认同了小碗的理论,“那么事不宜迟,先试试看吧。” “好的。”小碗认真地说,“三号先生,我要开始了。” 说完,她便用自己的两只手抓紧了我的右手,然后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了我的右手背上面,仿佛是在静静地祈祷。 十秒钟过去、二十秒钟过去……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而小碗并未放弃,我也没有急切地打断她。无论她想要尝试多久,我都会保持耐心,奉陪到底。 在这个小女孩虔诚祈祷的姿态下,我似乎也莫名地静下了心,静谧到像是可以聆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只是在虚境里面,我们都是以阴影形态呈现,既不会流淌汗水,也没有心跳一说。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周围淡淡灰色雾气的流动。 流动?直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居然可以捕捉到灰色雾气的流动。原本只是在视觉上可以确认其存在的灰色雾气,现在好像可以用自己的皮肤感受。 而且,说来也真是怪事。我明明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过,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像是在追随灰色雾气的流动。一开始还有着龃龉,就像是在纵向流淌的河流里横向移动。慢慢地,身体像是自动校准了“河水”的流向,逐渐朝着与流向一致的方向“移动”。 没过多久,“河水”的阻力消失一空,全部转化为了动力。我觉得自己的移动感要比起过去要强太多,甚至强到了仿佛无法把握自己身体平衡,要跌倒在地。而很快,这种失控的感受也消失了。我重新在“流动”中把握住了自己的平衡,就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水变成了宁静的湖水,可以在其中随心所欲地游动。 我试着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可以在这片虚境里面把火焰释放出来了。 不,其实我已经算是释放出来了。 在这处精神性的时空里,我的这具身体,便是我的精神所化;而我的精神,便是我的火焰。明明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直到现在,我才重新变得可以感受到这一点,感受到自己在无形中熊熊燃烧的身躯。 小碗也在这时缓缓地抬起了头,在念话里试探地问:“三号先生,感觉如何?” “成功了。”我做出答复,“你做到了,小碗。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三号先生!”小碗似乎禁不住流露出了喜悦的情绪,“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稍微报答你了。一直以来,尽是三号先生在实现我的愿望,我却总是无法回馈三号先生。” “你不是一直在帮助我吗?你为我在现实世界的行动出谋划策,还帮我确认了与虚境之间的联系等等。” 尤其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在前期为我挽留麻早提供了无可替代的关键助力,一度还成为了我在最后关头强留麻早的底气——这些话我就暂且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小碗仿佛真的可以看穿我的心思一样凝视了我几秒钟,然后貌似不好意思地说:“那些都只是不足挂齿的举手之劳而已。” “总之……我今后可能还得多多仰仗你的智慧,你就不用这么自谦了。”我说。 闻言,小碗思考了下:“今后……” “难道你现在就有想要对我提出的建议了吗?”我好奇。 “是的,三号先生。”小碗说,“你如今正在为现实世界的末日调查问题烦恼吧。” 我先是点头,然后说:“你是在我传输的记忆里面看到的吧。就如你所见,现在人道司已经毁灭,应凌云也已经死亡。原本我是计划瞄准应凌云与未知赐福修士之间的联系,尝试从中调查与末日降临相关的线索,现在却是走进了死胡同,只能另外寻找方向了。” “不,三号先生,请听我说。现在就放弃继续调查人道司,还为时尚早。”小碗说。 “这是为何?”我奇怪,“人道司都不复存在了,却还要继续调查人道司吗?” “麻早姐姐的历史调查技能,可以用来调查人道司遗留的据点。”小碗指出了方向,“根据三号先生你手头上的人道司资料,应凌云一共负责过人道司的两处据点,分别为银面具博士所处的人道司秘密据点,和最近毁灭的人道司总据点。 “秘密据点那里并没有多少调查价值。结合很多情报可以看出来,应凌云在负责秘密据点的时期并未在人道司得到足够多的权力,因此他与未知赐福修士接洽也不是在那里,同时在秘密据点内部应该也没有应凌云藏得很深的那些情报,否则三号先生在主管室书架上就已经将其收集到了。 “因此接下来我们应该调查的,是人道司总据点。” “我需要提醒你一点……”我说,“人道司总据点曾经所处的独立现实空间,和秘密据点的独立现实空间不一样。后者会在毁灭之后把内部的人事物吐回现实世界,前者则会在毁灭空间的同时销毁内部一切人事物……因此我们是无法对人道司总据点进行调查的。” 小碗摇头:“你们要返回的,并不是人道司总据点曾经所处的独立现实空间,而是其原址。” “原址?”我恍然。 “大无常法正有说过,他原本就知晓人道司总据点的地址,却由于应凌云在近期把总据点转移到了独立现实空间而失去了定位。”小碗说,“而应凌云生前所做的转移,八成是把所有的人员、设备、资料都搬空的转移。因此在其他人看来,人道司总据点的原址毫无调查价值。 “然而对于具有历史调查技能的麻早姐姐来说,光是存在那么一个地点,就足以调查出来很多信息。哪怕把原址的人事物搬得再空也无用,这就跟你们过去调查怪人制造者的‘诊所’是一回事。 “应凌云生前在负责人道司总据点期间,必然已经得到了足以在很多事情上肆意妄为的权力,说人道司就是他的一言堂也不为过。而在他最为所欲为、藏得最深入、戒备最森严、设备最先进的地方,很可能残留了大量关键的线索。” “不止是与末日相关的线索……”我的视野拓宽了,“还有应凌云是从谁手里得到的白虎杀伐法力,以及他是如何与桃源乡主结盟的……这些都有可能调查出来了。” “人道司总据点是人道司最隐秘之处,应凌云生前又有着神印碎片之力,即使有着历史调查技能,或许也会遇到不小的阻力。不过,无论如何,先调查那里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小碗盖棺定论。 而我们这里才结束话题,在迷雾的深处,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同时,神印之主似乎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我和小碗不约而同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417 神照VS神印之主 一道高大的身影踏入了岩石座椅场地。 任何人都可以判断出来这道身影属于谁。即使无法从身材做出辨别,光是用脑子想想就可以明白,会在这种时候进入虚境的就只有一个人。 神照出现了! 看到神照身影的一瞬间,远处坐在岩石座椅上的尉迟变得浑身紧绷,旋即立刻就转过头去,紧张地看向了神印之主。而宣明貌似从尉迟非比寻常的反应里觉察到了什么,目光在神照与神印之主之间来回游动。 就连七号好像也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味,略微改变了下坐姿,目光向我们这里投射过来。 我稍稍移动了下自己的站位,好方便在接下来护住小碗,同时朝着神印之主看了过去。 神印之主缓慢地放下了支撑自己脸颊的手臂。七个虚境使徒都在此刻集合完毕,他显然是苏醒了过来。那宛如实质般的目光在场地上扫动,最后停留在了戌狗的身上。 虽然之前戌狗向他提出交易时他没有给出回应,但是他自称“知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因此很可能在苏醒的一瞬间,他就知晓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戌狗像是被神印之主的这道目光所鼓动,他显然满腹都是自己的事情,竟似乎没有留意到场上气氛的微妙变化,直接就走上前去,再次拿出来神印碎片,朗声道:“神印之——” 而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被肩膀后面传来的一道力气所打断。只见神照从出现开始就步伐不停,居然旁若无人地把戌狗撞到一边,朝着神印之主快步走去。 不止是对待戌狗如此,他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全然没有放在眼里,目光始终集中在神印之主身上,仿佛在这片虚境里面从一开始就只有他和神印之主两人。 我立即意识到了神照是什么打算。他这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也没有意欲把精力浪费在虚与委蛇的功夫上,一进场就要对神印之主发起刺杀! “神印之主,我要交易。”神照淡淡地说。 后方的戌狗怒声道:“你连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晓得?给我下去!” 而神印之主的目光则转移到了神照身上,他问:“你要用神印碎片向我交换什么答案?” “你坐在那个位子上已经够久了吧。能够一直在那里俯瞰我们,就是你迄今为止得到的好处——” 神照在神印之主的身前站立停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戌狗好像是想要从后面抓住神照的肩膀,而直到此刻,他似乎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条件反射一样向后撤退。 一枚白色炽热的光球浮现在了神照的掌心处,与此同时,神照沉声道:“而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付出代价了!” 说完,从他身上绽放出来万丈光芒,而他手里的白色光球则远比他自身更为耀眼,刹那间便爆炸开来。 在很可能连百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笼罩在虚境内部的灰色雾气竟统统被无比剧烈的法力波动所吹飞,虚境的背景只余下宛如宇宙空间虚无的黑暗。而在暴露出来的黑暗之中,神照放射出来的白色光芒又染白了一切。 简直就是超新星爆发!在如此短暂的空隙里,就算是我也只能做到感知,而来不及施加任何干预。 刺杀神印之主最关键的,就是这最初的一击。 神照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和时间,在这一击里面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因此才有如此压倒性的威力。我毫不怀疑,这一击如果是落到罗山总部,纵然正下方有着十个大无常级别的战力在,也要连带着罗山总部及其周边的原始森林一起灰飞烟灭。就连放出来这个绝招的神照自己,可能也想不出来任何办法抵挡这一击。 而具有如此规模和强度的一击,居然没有对在场的其他人造成丝毫杀伤。在清退所有灰色雾气的同时,所有的破坏力都收束到究极的一点,朝着神印之主轰了过去。 被清退的估计不止是所有灰色雾气而已,神印之主与神印之间的联系,应该也在刚才的变化之中遭到了斩断。现在的神印之主,正处于无法动用神印力量的状态之中。 毫无悬念地,神印之主的身体被无边的白光所吞没。过度强大的力量,使得我的感知力都无法探查其中详细,然而有一点我可以非常确信——神印之主被这一击命中了。 神照得手了! 然而神照并未露出胜利的表情,相反,他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 他竟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样,发出了无比震惊的声音,“你……居然是……” 他仿佛在怀疑自己的判断似的无法继续说下去,而在尚未退去的白光之中,神印之主的声音响了起来。 “从一开始,我就有对你说过吧?”神印之主毫无波澜地说,“如有再犯,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原本属于神照的白光全部像是失控一样流转起来,集中到了一处。与此同时,神印之主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他竟是毫发无损,而白光则全部集中在了他的手掌心,似乎是在昭示这股力量的所有权落到了他的手里。 接着,神印之主将其对准了神照,白光化为仿佛能够破坏一切的光之洪流。神照神色剧变,第一时间化为白色光芒,似乎是要进行规避。 然而他还是没有能够来得及。就连半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出来,他所化为的白色光芒就被白色的光之洪流所吞没。当洪流退去之后,他没有能够再次现身,就这么消失无踪了。 神照,死亡。 无论是神照的攻击还是神印之主的反击,都发生得过于迅速,其中找不到任何足以插手的空隙。 我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事情。不,我预测得到神照的刺杀计划有可能会破产,恐怕神照自己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刺杀必定可以成功,所以我并不是特别震惊。但是按照道理说,神印之主与神印之间的联系,应该已经被刚才的一击所切断,神印之主是无法反抗神照绝招的才对。 然而神印之主非但活了下来,还是完好无损,并且一次反击就把神照给杀死了。虽然我是全程看在眼里,但还是不明白神印之主具体是做了什么事情。 难道神照的推测是错误的,神印之主并不是“幸运获得神印的凡人”,还是说神印有着就连神照都无法计算到的性能,就连这种事态都可以防御下来? 真相很可能并不在这两者里面。因为就连我随便想想都可以想到这两种可能性,神照不可能对此毫无想法。然而在临死前,神照居然露出来了那么震惊的表情。这就意味着他凭借着自己的眼力觉察到了我所无法觉察的真相。 而在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可能具备与神照相同性质的眼力,她很可能知道神照刚才看出了什么真相。 “——小碗。”我立即通过念话发起交流,“你看到刚才发生的经过了吗?” “我……我看到了……”小碗似乎也陷入了震惊之中。 “你之前有说过,只要神印之主使用了自己的力量,你就可以感知到他与神印之间的联系吧?”我问,“你刚才是否有去感知?” “是的,我感知到了……不,我没有感知到……”小碗的话语和思绪显然都非常混乱。 “是感知到了,还是没有感知到?”我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小碗似乎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考,然后说:“在神印之主刚才使用力量的时候,我好像感知到了神印的存在……与我们手里的小小碎片不同,是完好无损而又支离破碎的神印…… “但是……我没有感知到神印之主! “当我感知到神印的时候,我反而感知不到眼前的神印之主了!就像是……就像他就是神印本身一样!” ——什么? 我被小碗的回答给冲击到了,接着迅速提问:“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无法感知到神印之主与神印之间的联系,是因为他并不是神印的持有者,他就是神印本身。更进一步地说,他是具备自我意识、会口吐人言、可以幻化为人形的神印……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小碗茫然地说:“我……我不知道,但是……好像就是这样的。这个结论非常符合我感知到的情况……” 这下也难怪神照会失败了。 如果敌人就是神印本身,那么想要切断“敌人与神印之间的联系”就无从谈起。这根本不是对方作为持有神印之人到底是凡人还是神仙这个次元的问题,从大前提开始就不对了。 神印之主对着神照死亡的地方抬手一指,只见在那里凭空浮现出来了足足五枚神印碎片。 出现在那里的,很可能不止是与神照绑定的神印碎片,也包括了无主神印碎片。神照刚才的必杀一击之中多半包含了那些无主神印碎片的力量,而正因为他将其力量带到了虚境里面,大概也使得神印之主顺藤摸瓜钓到了那些无主神印碎片。 五枚神印碎片朝着神印之主飞了过去,而就在这时,惊变再起,有一个人对着那些神印碎片出手了。 这一次出手的,竟是宣明。 只见火焰突然从宣明的手里喷发出来,宛如巨口般吞下了那五枚神印碎片! 418 虚境毁灭 你方唱罢我登场,谁又能够料到,紧跟着神印之主杀死神照这一事件,宣明居然当着神印之主的面,去抢夺了那五枚神印碎片。 五枚神印碎片在火焰中消失,然后全部出现在了宣明的手掌里。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他居然也可以在虚境内部使用法力。 不仅如此,他还举起来另外一只手,一个宛如房屋般巨大的火球出现在了上空,朝着四面八方辐射出毁灭的波动,其中还掺杂着我熟悉的,神印碎片之力的气息。我感受到他的举止里散发出来了一股明确的意图,他的目标似乎不止是那五枚神印碎片,也不止是神印之主,还包括了在场所有的虚境使徒。 我不认为他的行动是仓促决策的产物。五枚神印碎片的确是不少,可如果说宣明是个看到眼前有五枚神印碎片就突然贪心上头,忍不住出手抢夺的三流角色,那实在是说服力太低了。那五枚神印碎片对他来说大概也是意外的收获,他应该是最初就有这个打算,只是眼下才终于出手而已。 我想起来了他在一开始说过的话。他说,他有件事情想要对所有人宣布,具体内容则要等待所有人到齐以后才会说。 “神照倒是替我省了不少功夫。”宣明看着失去灰色雾气的虚境。 “四号,你要做什么。”神印之主冷冷地说,“你也想要随六号一同毁灭吗?”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宛如宇宙般的黑暗虚空之中再度浮现出来灰色雾气。然而悬浮在宣明上方的火球一缩一放,居然释放出来一道掺杂神印碎片之力的冲击波,把刚出现的灰色雾气震碎至化为虚无。 神印之主的本事自然不止于此,一股令人联想到神印力量的波动从他身上释放出来,朝着宣明和他头顶上方的火球席卷而去。我立即就判断出来,刚才夺走神照力量支配权的,很可能就是这股力量。 而几乎是同时,宣明的身体竟变得透明化,神印力量居然从他身上穿透过去,并且也没有能够对上方悬浮的火球产生丝毫影响。 第一次,神印之主貌似遇到了始料未及的情况,产生了像是错愕一样的停顿。 “我不知道你具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果然,现在的你只能在这虚境内部施展部分力量。而对于我们,你也只能通过我们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施加干预。”宣明像是早有预料地说,“而只要像是三号一样大幅度削弱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你就对于我们束手无策了,对吗?” “四号……”神印之主慢慢地放下了手。 “与虚境之间的联系浅薄,就无法把力量带进来;而联系深刻,则会被你生杀予夺,就连力量的支配权都会被夺走。”宣明的身体越来越透明,“那么解决方法就很简单,只要先把力量在这里召唤出来,再压制与虚境之间的联系就可以了。 “虚境会议?碎片竞争?无聊透顶。 “就让我们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过家家吧。” 说完,他头顶的火球直接爆炸,化为仿佛无穷多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面对这道无差别打击,我第一时间召唤出来自己的火焰,护住了自己和小碗。所有的虚境使徒,以及目光所能及的空间,全部被宣明之火所覆盖。 以前都是我召唤出火海笼罩其他人,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其他人召唤出来的火海所笼罩。可以感受到这片火海之中蕴含的无边威能,虽然是大规模展开的力量,但是其密度远胜于我。只要随便截取出来一片火焰,其中就有着不下于“日蚀”的威力。 这片火海的目的显然不是杀戮,宣明估计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力量可以对神印之主造成杀伤。我立刻就意识到了宣明到底是在用火焰破坏什么。冥冥中存在的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居然在宣明之火的灼烧下扭曲变质,而我的身体也像是宣明一样在迅速透明化。 不单单是我,其他虚境使徒的身体也在迅速透明化,而虚境则开始出现震动。虚境当然不会发生地震,这是时空的震动,与我经历过两次的独立现实空间的毁灭非常类似。 虚境很可能是由与所有虚境使徒绑定的神印碎片串联,把我们的意识汇聚到一起而形成的虚幻时空。过去我们将虚境称之为“迷雾梦境”并不算是错误,这里的确是像是梦境一样的地方。而对我们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出手,等同于对虚境的存在本身出手。 虚境要被宣明毁灭了! 黑暗从意识里逐渐涌现了出来,我感觉自己快要被登出虚境了,虚境也在火海之中逐渐变得支离破碎。小碗表现得不知所措,她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在透明化里全部消失了。而在这最后关头,不知为何,宣明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构成火海的一部分火焰,竟朝着小碗针对性地奔涌而去! 宣明……要杀死小碗!? 我毫不迟疑地操纵自己所有的火焰把小碗团团护住,而宣明之火则以压倒一切的气势吞下了小碗。 转眼间,虚境彻底破碎,黑暗淹没了我的意识…… 我在现实中苏醒了过来。 此时我正躺在床上,这里是罗山总部的宅邸的卧室。我发了十几秒钟呆,然后从床上走了下去,把窗户打开。现在还是深夜,月亮宛如银盘般悬挂在夜幕之上,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户洒进屋子里。 之前在虚境里面发生的一幕幕从我心中闪过,情绪无法排解地充斥在胸口。从神照的刺杀到宣明的毁灭,事情发生得是那么的措手不及。 虽然不知道宣明在最后一刻突然对小碗出手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从手感来判断,我应该还是勉强踩线护住了小碗。幸好小碗之前把我变得可以在虚境使用力量,也多亏了虚境及时毁灭,正常来说我是绝对护不住的。 而如此一来,我也就失去了与身处于末日时代的小碗继续联络的基本条件。 我回到床铺前坐下来,凝视着地上的月光。太多的信息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涌动,久久无法平息。 不知不觉,月光消失了,日光出现在了地上。太阳在窗外升起,似乎在宣告梦的时间已经结束。 422 重返校园 这件事情发生于我在一月上旬回到咸水市的时候。 我回到咸水市的目的,是为了把家里的一些物品转移到罗山总部的现住房屋那边去。虽然并不是多么有价值的物品,但是有其私人性质。比如说在外地旅行时做的纪念相册,收集怪谈事件时写的笔记,在笔记本电脑里面也有些不想要让人看到的隐私文件资料等等。我这个人也有点认 所以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叶无道在这些西医的眼里如何不得而知,但是这些中医倒是肯定了这个叶无道绝对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而不是那些故意弄噱头来炒作名气的骗子。 陈浩控制着手势鼠标,点开了长得像商店一样的商城图标,只见几行长得奇模怪样的游戏道具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谁知两年后的一个初春,丈夫外出放牧,突然草原大雪降临,一直下了几天,年轻的丈夫遇难而亡。按照胡人的规矩,丈夫死后,自己就得和丈夫的兄长一起生活,她死活不愿意。 “您好,请问是去马术俱乐部吗?”驾驶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咯吱咯吱的咬下车窗,问道。 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萧炎并不认为有必要向这二人隐瞒什么,自己杀了就是杀了,任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咦,这里还有一个逃出来的病人。”这个巨人一开口说话就嗡嗡的响,好像一个大喇叭似的,震得叶无道耳膜生痛。 叶无道做好了准备之后,一步步的向岚心走过去,果然不出叶无道所料,他一靠近,上空的的那些蝙蝠就发现了他了,开始嘶叫了起来,原本躺在石头平台上面的岚心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曹青青看见包间的门被人推开,眼神瞬间就凶了起来,右手抓住一个酒瓶,赶紧利索直接朝门口扔出去。 苏武和李陵两家人相见,高兴极了。苏武和李陵、於维尔兰和於乙峇老人分别说着话儿,梅尕进灶房给客人做饭。 “没事……你先趴着别动……等警卫来了再起身……那个狙击手应该还在附近……”陈浩挤出了一丝惨笑,子弹射进体内的疼痛感,差点让昏迷了过去。 现在,不用他出手,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张元生看到林秋的脸色有一些不太好。就安慰道:“没关系,咱们和他的誓言没有任何的法律效益。就算反悔也没有关系的。”他甚至带有些童心,朝林秋眨眨眼睛。 风吹起杀生丸鬓边的白发,眼前俊美妖怪在娑罗的眼中似乎变得迷人了一些。他的敏锐,给他浑身镀上一层金光。 我给他打了个招呼,他这才转过头用那双璀璨的星眸凝望着我。十分慵懒。 猴子虽然聪明,但也不可能像人类那样把果实分箱保护。所以日积月累下,堆积起来被压在底层的那部分果实,不可避免的会被上层果物挤压,导致破裂。 苏晓也就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身投入了全氮炸药的开发工作之中。 林秋从猴子的手里拿回自己的彩票,走向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他们的彩票店老板,猴子也跟在他的身后走着。 “洛天是吧?我问你,他这一身战甲是从哪里弄的?”莫斯可没有回答洛天的问题,而是冷着脸问道。 “他是你的父母生的儿子,不是你弟弟又是谁?”洛天笑着说道。 419 古老宣明 虚境毁灭对于虚境使徒来说是地覆天翻的大事,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却是感知不到的、发生在另外一个次元的风暴。 在罗山,第一时间知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我和尉迟。而大多数猎魔人第一时间知晓的,则是神照的死亡。 作为宛如神明的大无常,即使本体死亡,报身依旧可以常驻世间,信徒们可以通过供奉报身得到力量。只不过这个报身并不具备让本体的生命得以延续,或者代替本体活下去的功能,更加近似于常识世界后人赞誉思想家的“即使肉身凋亡,其精神依旧代代相传”的意味。 而当大无常本体死亡之际,信徒们可以在冥想和祈祷之中得到相应反馈。因此就在当晚,罗山就掀起了舆情的风暴。 大无常的横死是少见的事件。一般来说,大无常即使从猎魔人群体的视野里消失,也多是失落,能够被确认死亡的,在罗山历史里甚至千年都未必会出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千载难逢。而就在今年上半年,伏红尘为宣明所杀;如今,就连神照都为宣明所杀。 是的,“为宣明所杀”——罗山是这么初步判断神照死因的。 在神照死亡之后,他手下的大成位阶无常第一时间就闯入了他平时冥想的房间,然后目睹了死亡现场。在那里有着宣明用火焰字迹留下的一段犯罪宣言: “奉神印之主之命,虚境第四使徒宣明,斩罗山大无常神照于此。” 这段火焰字迹甚至还散发着宣明本人独有的法力波动。 法力波动这种东西是可以造假的,但是既然有着造假的技术,那么必定就有着鉴定真伪的技术。罗山方面很快就鉴定出了这的确就是如假包换的宣明本人的法力波动。 我和尉迟都非常清楚,杀死神照的并不是宣明,而是神印之主。可这是发生在虚境内部的事件,就是说出去了也拿不出来实际证据。宣明故意在神照的死亡现场留下这种东西,怎么想都是要把神印之主狠狠拖下水。 他大概无法伪造出神印之主的痕迹。说到底,罗山也从来都没有得到与神印之主相关的实体线索,即使把痕迹真实伪造出来,罗山方面也对比不出来。因此他才会以这种拐弯抹角的形式增加罗山对于神印之主的敌意吧。这种做法肯定也会增加罗山大无常们对于他的敌意,只是他好像不在乎这一点。 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潜入罗山总部,并在神照的死亡现场留下火焰字迹的。说不定就好像神印之主可以凭借神照输出的力量做出逆向追踪,将其留在现实世界的无主神印碎片召唤到虚境里面一样,宣明也做到了类似的事情。 在神照的死亡现场还有尉迟帮忙设置的利用无主神印碎片之力的法阵,或许是无主神印碎片与法阵之间存在着无形的联系,宣明借助这种联系在虚境里把力量逆向传输到了神照的死亡现场去。罗山方面自然无法知晓这一点,只能假定宣明本人潜入过罗山总部。 尉迟也在当晚立刻找到了我,询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对于宣明表达出来的意向,我大体上是支持的。无论是毁灭虚境还是给神印之主树敌,归根结底都是在阻碍神印之主并对其施加压力。我也有过类似的意向,却始终没有想出来好的方法,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构思和执行。 我甚至有些敬佩宣明。在最后的虚境会议里,从神照的刺杀到宣明的毁灭,我基本上都只能被动迎接风云变幻。虽然好不容易得到了在虚境里面行使法力的特权,但是来不及有所表现,虚境就落下了帷幕。最多只是拿着这份力量从宣明的手下保护了小碗而已。 当然,我对于宣明的行动也是有着负面情绪的。不止是因为他攻击了小碗,也是因为在毁灭虚境之后,我就失去了与小碗联络的渠道。除去虚境,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再次与小碗取得联络。 有一个人的负面情绪估计会比起我更加浓烈,那就是戌狗。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第二枚神印碎片,距离向神印之主发起交易只有最后一步,却被神照和宣明接连打断,最后就连虚境这个交易的平台都荡然无存,与心愿的实现失之交臂。按理说都是成为大无常的人了,运气也不至于会差劲到这种地步,谁叫打断他的那两个人也都是大无常呢,这就不是单纯用运气好坏就可以评价的了。 第二天,在宅邸的一处房间里,我和麻早、祝拾聚集在了一起。 神照的葬礼并没有第一时间办理,一方面是需要筹备的时间,大无常的葬礼不应该仓促运行;另一方面是神照虽然死了,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说不定再过个几天,他就自己出来了呢?——很多猎魔人都有这种想法。 由于凶手是神印之主,我可以确信神照是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而在外界就神照死亡一事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把发生在虚境里的事情都告诉给了麻早和祝拾。 不出所料,麻早露出了大受打击的表情,说:“以后……以后没有办法和小碗联络了吗?” “也不一定。”我说,“虚境本来就是神印之主创造出来的。就算一度被毁灭,再创造出来就可以了。只要虚境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肯定会这么做。” 我试着感知了下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 联系本身仍然是存在的,只是经过宣明之火的炙烤,联系出现了某种扭曲和变质,就像是被火焰烤出焦黑色的塑料绳一样。这种扭曲变质似乎不会影响到我与神印碎片之间联系的状态,但是根据上次虚境毁灭时的感受,至少肯定会影响到神印碎片与神印碎片之间联系的状态。 换而言之,这是专门为了断绝虚境的成立而施加的负面变化。 要想靠着这种手法就永久性地阻断神印之主,估计还是不够现实,不过既然宣明都煞有其事地出手了,那就说明这种变化至少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就是不知道可能在下一次被创造出来的虚境里,神印之主是否还会选择旧有的虚境使徒。宣明大概会被神印之主排除到名单之外,宣明自己也多半不会想要再次进入虚境。我对于虚境仍然有着浓厚的兴趣,也希望能够再次和小碗建立起联系。 在担心小碗的同时,麻早发出了困惑的声音:“我不明白……为什么宣明会突然袭击小碗?” “在神话时代,生来就掌握正位法天象地的神性之子,既是天生的圣贤,也是献给天地的最高规格的祭品,具有无上的价值。”祝拾说,“虽然不知道宣明心中有着何种图谋,但他说不定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他的突然袭击,目的也不见得是‘杀死’,而是‘抓获’。” 说着,她自己似乎也觉得有问题,自言自语了起来,“可是,我听说宣明过去是以德行著称的大无常,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两者之间可能未必存在矛盾。”我说。 在不同的价值观背景下,道德的定义也会出现变化。 据说在商代就有着相当丰富的活人祭祀文化,王公贵族聚会庆祝之际会随意杀掉几个活人祭品取悦上天,死后则要带着近臣和妻妾作为随葬品同自己一并入墓。宫殿、寺庙、城墙等等建筑物的地基也要埋入活人祭品祈求上天和祖先庇佑,就连一些百姓也会在盖好房屋之后买下人牲,将其埋在地下充当镇煞辟邪之物。在当时,人牲祭祀可以说是稀松平常的社会活动。 在我们的时代,牺牲无罪的小女孩以换取巨大公益是一种经典的道德困境;而在人牲祭祀被视为日常风景的时代,这可能是一种无需踌躇的善行。就算是尝试抵抗逃脱的被牺牲者,也未必会认为这种牺牲是不道德的,甚至会反过来承认自己的抵抗逃脱才是不道德的行径。 宣明作为商始祖,他积累德行的时代比起商代建立时还要更加古老和蛮荒。不能因为他看上去好说话,就真的把他当成现代文明社会意义上的好人。 以现代人的道德体系衡量宣明,说不定反而会衡量出来一个残忍暴虐到超乎想象的魔头。 420 神印碎片之力 我回忆着宣明对小碗突然袭击时候的场景。 当时看到宣明突然集中起火焰对着小碗出手,我反射性以为他是要杀死小碗,事后回味,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他的“攻击”之中缺乏杀意,如果他的火焰像是我一样可以对杀伤程度进行设定,那个火焰很可能真的不会杀死小碗。 祝拾怀疑宣明的目的并不是“杀死”,而是“抓获”,我认为这个表达恰如其分。没错,那火焰里面充斥的意念,以及最后把小碗吞入其中的动作,确实带着非常强烈的控制和捕捉的味道。宣明很可能真的是打算在虚境毁灭的时刻顺手抓住小碗。 但他的具体目的又是什么? 以及,既然他要捕捉小碗,又为何要在之前提醒小碗,明示神性之子的价值和危险,甚至还要小碗多加小心? 我从中感受到了矛盾性。然而,我无法分辨这种矛盾性到底是出在自己的推理上,还是出在宣明本人身上。 麻早仍然担心在末日时代失去联系的小碗,我努力安慰她。事实上,我不认为自己会永远无法再与小碗见面。只是在外人看来,我的根据可能显得虚无缥缈。 在我的心目中,我的冒险是从与麻早相遇开始,借助麻早的神秘力量推进的。置身于她的漩涡之中,我非但能够遇到过去无法遇到的无数怪奇事件,还可以与生活在未来的小碗见面。并且这一连串事件绝不是我想要抽身离开,就可以随意抽身离开的。因为无法轻易“中途退出”,所以也不存在中断的冒险。 换句话说,我不可能还没有解开关于小碗的所有谜题、还没有与小碗真正了解彼此,就先一步与她断开一切联系。我们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再次相遇。哪怕没有任何物质性证据,我也丝毫不会怀疑这件事情。 我明白,这已经超出了相信,到达了迷信的地步。可我就是有这么相信麻早的力量。就算现在的我被无数猎魔人视为神明,麻早被视为受我庇护的少女,但是在我自己看来,麻早才是我真正的神明。 在我看似破绽百出的推论下,麻早也逐渐镇定下来,好像是相信了我的说法。 祝拾看着我和麻早,忽然说:“话说回来,既然现在已经确定我不是小碗了,那么关于婚约的事情……” “你是打算退婚吗?”我问。 听我说出“退婚”这个词语,祝拾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突然捂住嘴巴喷笑一下,然后连忙恢复正经颜色,说了下去:“那个,我事先说明,我不是对庄师兄你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既然我不是麻早在末日时代的朋友,那么麻早应该也会很难接受我和庄师兄你生孩子了吧,所以……” “不,我没有意见。”麻早很认真地说,“不如说,如果祝拾你一定要生孩子,那么我希望你是和庄成生。” “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小碗有可能是我的孩子吗?”祝拾反问,“但就算小碗是我未来的女儿,也不一定就是我和庄成的孩子吧?” “但是,小碗和小时候的祝拾一样,是神性之子吧。”麻早说,“我听说神性之子本来就很难在之后的时代诞生,可小碗还是出现了,那么在母亲为祝拾的前提下,把父亲假定为大无常才说得过去吧?” 而说到祝拾会接触到的大无常之中最有可能与其结婚生子的,那就只能想到我了——麻早大概是想要这么说。 退一步说,考虑到小碗有着祝拾童年的记忆,所以“小碗就是祝拾”这个推测方向还没有彻底堵死。有可能是因为出现了某些意外,使得小碗发生故障,无法重新接受祝拾和祝久幸这两个名字。 实际上还有一些佐证,麻早可能没有联想到,那也是从“小碗有着祝拾童年的记忆”这一点出发推测到的。 猎魔人将自己的技能记忆主动录入遗传因子之中传承给子孙后代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就连童年私人记忆都录入其中。这种情况或许只会发生在那些天生就会把记忆传承到子孙后代的魔物身上,而凑巧的是,我说不定也属于那一类“魔物”。 我全身上下的血肉都是由火焰,或者说是由精神所拟态,可以保存记忆,就连我的遗传因子很可能也具备这种属性。结合我学习到的神秘学知识进行判断,假设我的遗传因子进入祝拾的胎宫之后形成后代,这个后代可能也会在吸收母体的生理和灵性养分的过程中摄取到母体的记忆信息。 这绝对不是空想,类似的例子可以通过罗山的历史记录查询到,某些与妖魔混血的猎魔人确实会呈现出这种性质。 小碗是我和祝拾之间的女儿的可能性似乎越来越高了。 祝拾貌似是想要反驳什么,而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和我类似的方向,在无声地张合数次嘴巴之后,她的脸上慢慢呈现出恍然和错愕的色彩,同时向我看了过来。 “不是,不是不是……”祝拾念叨,“这也太荒唐了吧,小碗是我和庄师兄的女儿什么的……说到底如果没有麻早,我和庄师兄也不可能会真正地认识……” “但是在末日时代,是没有锚定这个说法的啊。大无常就算不需要锚定也可以正常接触到怪异世界,也就是说就算没有我,庄成也可以与身为猎魔人的祝拾你相识。”麻早居然在这个关头爆发出了平时没有的智慧,“在你和庄成认识以后,你的爷爷肯定会想办法撮合你们,你们对于和对方结婚生子这件事情应该也是没有任何不乐意的吧?” “……呃,好像是这样的。”祝拾只能承认。 我也不得不点头。 按照麻早的推理,之后我和祝拾之间诞生小碗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末日时代的我和祝拾为什么不在小碗身边,但是仔细推敲的话,这个推理甚至比起小碗当时在虚境里给出的说法要靠谱得多。 “而且如果小碗一定要有一个爸爸,我希望是庄成做小碗的爸爸。” 麻早似乎在自己的推理里面混入了奇怪的私心。 “只有推理还不足够,最后还需要验证环节吧。”我提醒。 “嗯,验证,验证……” 麻早绞尽脑汁地思考,然后像是头上亮起了一个灯泡,说:“——要不然,庄成先和祝拾决定一下以后要是有了女儿会取什么名字,然后将来和小碗见面的时候再拿出来问问看?” 我的正牌恋爱对象居然在敦促我和别的女人讨论生女儿的话应该取什么名字……我不由得震惊。 之后,可能是担心有自己在的话会妨碍到我和祝拾讨论,麻早先一步离去了。 祝拾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庄师兄,你是不是被麻早讨厌了啊,我怎么感觉麻早在拼命把我往你身上推?” “如果是那样,我反而就放心了。” 这句话是随口胡扯的,麻早要是讨厌我,我肯定不能放心,但是麻早身上的问题可能比起那个要更加复杂。 我想要独占麻早,而她没有那样的心思。是因为她不喜欢我吗,我想正相反。虽然这么说会显得我自恋,但我认为麻早是非常非常依恋我的。 而在依恋我的同时,麻早却对我没有独占欲,我想这是因为她缺乏生存欲望。 虽然她已经不像是过去一样厌世,也不再会偶尔呈现出自暴自弃的一面,但是她的意识里面仍然有着很重的自我毁灭式的习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搞不好这种路径依赖甚至深入了她思维的底层逻辑。而这样的思维惯性则可能使得她在面对某些重要抉择时,比起“为了什么而活”,更加倾向于“为了什么而死”。 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识地,还是无意识地,她似乎会思考自己从我身边消失以后的事情。 一方面,我希望她能够改变自己,以一种阳光向上的健康心灵面对这个世界;另一方面,我居然连她这病态脆弱的一面都觉得可爱,想要让她维持原状,同时也想要全力包裹她、温暖她。 随意和祝拾讨论几句之后,她便先离去了,而我则留在房间里,测试着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 即使小碗目前不在身边,她为我施加的祝福状态好像也还没有完全退去。或许是因为小碗目前仍然在末日时代为我祈祷吧。效果不如在虚境里面时来得强力,不过也足以为我提供明显的助力。 现在的我状态绝佳,包括感知力在内各项指标都处于高度灵活的状态。尽管没有突破上限,这种能够临近上限的状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到达的。借助这股东风,我比起过去更加深入地把握住了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联系,甚至依稀把握住了存在于神印碎片之中的神秘力量。 某一刻,就像是精神的齿轮准确地咬合住了另外一枚齿轮一样,我的精神似乎终于撬动了一丝丝神秘力量,能够将其引出。 随后,我让自己的精神包裹住了那一丝丝神秘力量,并且尝试使其显现出来。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就像是使用打火机一样,一朵橘红色的火苗在我的指尖上燃烧了起来。 这是混入神印碎片之力的火焰,我成功地引出了神印碎片的力量! 虽然非常微量,无法期待能够体现出强力的效果,但这是从零到一的突破,证明了我也有资格操纵神印碎片之力。 这朵小小的火苗,看上去和我平时召唤出来的火焰高度相似,而我立马就辨别出了其中的差别。 421 暴风雨前 陌生的法力波动从这朵火苗里面释放了出来。 正常来说,法力波动这种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就好像是指纹一样……说是指纹可能还不够深入,或许应该说是像生物的基因一样。即使同样是人类,也会存在细微的差别,因此也有通过基因鉴定技术打击犯罪的做法。 虽然法力波动并不是不可以虚饰造假,但是原始的法力波动信息是无法修改的。而混入神印碎片之力的这朵火苗所释放的,毫无疑问是与我平时所释放的截然不同的法力波动,就像是由于混入墨汁而发生颜色变化的水一样。在我的感知里面,这已经超出了虚饰造假的范畴。 普通的造假就像是蒙在表面上的一层布,只要将其揭去,就可以显露出正确形象。纵然是高级别的造假,也可以通过鉴定技术还原出真实的法力波动信息。可是这个陌生的法力波动简直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要不是做出来这朵火苗的就是我本人,连我都不会相信这是我释放出来的火焰。 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吗?我对于法力波动相关的知识也仅仅是处于基础层面,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颠覆常理的事件。而在经过三番几次的检查之后,我也没有发现自己的火焰是否由于混入一丝丝神印碎片之力而产生更多的变化。 看来新变化就仅此而已了。 神印碎片之力大量释放出来,甚至能够让凡人飞升成为大无常。如果我也可以像是应凌云或者神照一样熟练地操纵神印碎片之力,当下的力量说不定会倍而增之。因此神印碎片之力也是我未来变强的其中一条路径,仅仅是让法力波动信息出现改变不可能满足我的期望。 不过,我并未真的产生失望的情绪。毕竟现在还只是从零到一而已,最困难的一步已经跨越出去了。而且这种法力波动信息出现改变的现象,细究起来也不是毫无用途。假如我以后需要隐藏身份做事,这就可以成为一件大杀器——尽管我暂时想不出来自己会在何种情景下产生隐藏身份做事的需求。 我继续把精力集中在了开发神印碎片之力一事上。 - 之后大约过去了一个月,时间来到了二四年的一月上旬。 我在罗山总部和麻早一起度过了圣诞节和元旦,不过在罗山这里不会过圣诞节,元旦也不会特别庆祝。春节似乎会有庆祝活动,只是由于神照死亡这一大事件,今年罗山的春节大概不会举办得特别火热。 都过去了那么长时间,神照仍然没有自行复活回归,罗山的人们差不多接受了神照死亡的事实,神葬仪式预定将在不久后举行。 这段时间里面我当然也不是闲着,关于变强一事已经有了足以让无数人大吃一惊的突破。具体是如何的突破,由于需要一些篇幅解释,这里就先按下不表。用一句话来解释就是:现在的我就算是和命浊再次战斗,也有足以与其分庭抗礼的信心。 我还调查了疑似复活的水师玄武的行踪。如果水师玄武知道我在尝试追踪他,很可能会藏得更深,甚至索性逃亡到海外,所以我有必要匿名调查。具体的调查工作交给了陆禅,陆禅召唤出了几个“精通情报收集的可能性分身”,目前正在深入工作中。 末日调查当然也在我和麻早的日程表里。小碗当初在虚境里面建议我们去调查位于现实世界的人道司总据点遗址,我们很快就锁定到了遗址的具体位置,只是在正式调查之前,我们经过讨论,决定先做观望。 对于这片遗址,我有一些警惕心。 “麻早,你在末日时代的名声如何?”我这么问过麻早,“我以前听小碗说过,你在末日时代被视为扫把星,遭到了无数人的忌讳和厌恶……换句话说,你在末日时代非常有名,是这样吗?” “应该算是比较有名……的吧。” 可能是因为在末日时代不怎么与人接触,再加上记忆七零八落,所以麻早的回答有些不确定。 像是麻早这种具备大成位阶实力的人物,纵然是在文明昌盛的现代世界都是凤毛麟角,而在文明破碎、人口稀少的末日时代,总得加起来到底有没有十个都不好说。再加上那招引灾厄的特殊体质,我相信麻早在末日时代的辨识度应该不低。 麻早在现代世界的活动轨迹缺乏有力的隐藏措施,姓名、外貌、能力等等信息基本上都暴露到了外界去,很可能也暴露到了那个把末日技术雏形交给应凌云的未知赐福修士那里去。 只要让麻早对人道司总据点遗址展开调查,我们就有可能会捕捉到与未知赐福修士相关的线索,然而那个未知赐福修士很可能也明白这一点。如果他真的了解末日时代的麻早,必定会对于我们接下来要如何调查他这件事情了然于心。他很可能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正处于暗中观望的状态。 我并不担心人道司总据点遗址会有对方设置的陷阱,哪怕真的有,我也有信心将其克服压制。只不过我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或许在某处偷窥人道司总据点遗址的未知赐福修士从阴影里钓出来。 为此,我就先和麻早一起等待。因为对方一旦确认到我们进入人道司总据点遗址,可能就会抽身而退了。我与陆禅通了气,让他再派出几个擅长这方面工作的“可能性分身”在暗中展开活动。 情报这种东西是有新鲜度的,可能我先带着麻早去调查人道司总据点遗址才是上策。只是当我们想到要调查现实世界的人道司总据点遗址的时候,距离人道司总据点毁灭都超过了十天以上,新鲜度这种东西大约早已完蛋了。倒不如先转入“钓鱼”的方向。 还有,我也需要尝试对桃源乡展开调查。因为桃源乡主有可能是山两仪。对我个人来说,最紧要的问题既不是末日调查,也不是复活的水师玄武,而是山两仪的存在。这涉及到我在怪异世界的立身之本。 只不过这个方向我很难再假借他人之手,有必要自己亲自出动深入调查。而现在我暂时缺少这方面的线索。 在这一个月里面,我和麻早可算是度过了一段少见的和平时光。扫把星体质像是在体谅我们在过去遇到的接踵而至的变化一样,暂时给了我们喘息的功夫。当然,真相并没有说得那么美好。 根据陆禅那边的说法,最近这段时间罗山总部周边地区怪异事件的发生频率大幅度上升。不少怪异之物仿佛受到吸引一样在朝着罗山总部的方向移动,几乎都来不及进入内部就先被截杀了。 再怎么说罗山总部也是无数猎魔人云集的地方,哪怕是与成级别猎魔人对标的强大怪异之物也无法在这里撒野。在网络上有句流行的话,说是如果感觉自己岁月静好,那一定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或许这很适合我们当下的处境。 麻早似乎对此有些坐立不安,而祝拾则是在麻早帮忙做日常训练的时候开解了她,我也旁听到了她的说法。 “猎杀怪异之物本来就是猎魔人的本职。”祝拾也说给了我听,“还记得我以前说的话吗?虽然不如麻早那么厉害,但是我们猎魔人本身也具有吸引怪异之物的性质。 “我们之所以生活在人群聚集的城市地带,而不是人烟稀少的地带,是因为我们并不是怪异事件的制造者,而是吸引者。自动聚集所处地域的灾祸并将其消灭——这是一种净化的行为。 “麻早的存在也是如此。把大量怪异之物吸引到罗山总部并不是给人添麻烦,相反,这是在让罗山总部更好地起到其应有的净化职能。在这个怪异事件出现频率直线上升的时代,麻早光是待在罗山总部,就可以让周边城市的怪异事件受害者数量大幅度降低。” 麻早低语:“净化的行为……” 祝拾看着麻早说:“在你过去所处的末日时代,怪异之物的数量很可能多到了再怎么集中净化都无法改变局势,并且质量或许也高到了难以正面处理的程度,所以你的体质就仅仅是一种除了伤害自己和身边人就没有任何益处的负资产。 “而在这个时代则不一样,你可以为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感到自豪。” 麻早的表情缓缓地变得放松了,而与之相反,说实话,我倒是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麻早会那么依恋我,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只有我会以正面积极的态度,连同她的扫把星体质一起拥抱她。 但是如果对于麻早来说,我不再是那个无可替代之物了,又会如何呢? 这次的谈话看似仅仅是一处插曲,却让我无法不重视。而在日常训练结束以后,祝拾在麻早的帮助下传送回归到咸水市继续上学。 此外,尽管这段风平浪静的日子有了合理的解释,却不意味着我和麻早真的可以在罗山总部过上和平的日子了。 这种和平,更加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在暗处已经积累了不小的压力,我有这种淡淡的预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扫把星之力就会以出人意料的形式,迫使我偿还这份安全时光的代价。 而就我自己来说,也不希望自己过得过于松弛。 没过多久,就像是麻早的力量在暂时驻足的我背后用力推了一把,新的事件,再次始料未及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422 重返校园 这件事情发生于我在一月上旬回到咸水市的时候。 我回到咸水市的目的,是为了把家里的一些物品转移到罗山总部的现住房屋那边去。虽然并不是多么有价值的物品,但是有其私人性质。比如说在外地旅行时做的纪念相册,收集怪谈事件时写的笔记,在笔记本电脑里面也有些不想要让人看到的隐私文件资料等等。我这个人也有点认枕头,感觉睡觉还是睡习惯的枕头来得舒服。 简单整理完毕,我还顺便抱着怀念的情绪回了一趟大学。倒不是说我回心转意,想要继续学业了,只是觉得缺勤过多被开除的话未免很不体面,姑且先去办理了休学手续。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理由,我其实也不是有多么在乎那种事情,而且那本来也是可以委任其他人为我做的。 我只是想要以故地重游的形式为自己的校园生活划上句号而已。过去看上去那么无聊的校园生活,现在作为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回头看去,居然在记忆里面呈现出了别样的光彩。总是任由其在脑海里恋栈不去不符合我的作风。我这个人还是比较讲究仪式感的,就以这种具有仪式感的做法向过去的自己彻底道别吧。 俗话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事物总是在变化的。我不在的期间,大学里面也在发生变化。确切地说,是社会在发生剧烈变化,而这股变化之风则无可阻挡地吹进了大学之中。 社会已经全面接受了怪异之物的存在。尽管多数人还是没有亲身体验过何为怪异事件,不过通过网络和电视接二连三的“科普”,人们意识到了世界深处的存在。我在校园里行走时,可以听到一些地方的学生在议论与怪异相关的话题,其中甚至出现了“罗山”这个词语。 在政府的表态和承认下,罗山这个组织已经进入了群众的视野。 政府暂时还是把罗山定义为“专门为国家处理怪异事件,且与政府密不可分的官方势力组织”,并没有把罗山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明示出来。 然而群众也不全是只会看到表面信息的,光是根据“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大量掌握超凡力量的个体,并且他们似乎早在建国以前就形成了组织势力”这一点,就有着很多人意识到了水面之下汹涌的暗流。 普通群众应该如何面对猎魔人群体,这个话题始终在网络上争论不休。有的极端人士认为国家应该先发制人,利用成建制的现代武装火力闪电般地控制住罗山这个暗雷重重的组织,并且对猎魔人这些“少数超凡个体”施加最彻底的管理;也有的消极人士认为一切都已为时过晚,政府很可能早已沦为了罗山幕后操纵的提线傀儡。 后者的想法倒是不无道理,其实已经有少数地方的官方势力倒戈向了罗山的某些势力,或者是被超凡主义阵营以精神法术的力量所支配。只不过这种现象暂时还没有大行其道,因为法正在幕后遏制了这种现象的进一步肆虐。 再说回学校。可能是因为我之前“人间蒸发”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这股怪异事件频发的浪潮,所以学校里面部分知道我作风的师生,都以为我是在追求调查怪异事件的过程中遇到了真货,然后就这么死去了。 走进教室的时候,原本还在嘈杂的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左右看了一圈,出席的学生数量都不到以往的一半了。 我在后排座位坐了下去,负责讲课的教师进来之后见到我,在张大嘴巴、哑然片刻后,竟忍不住问了一句:“庄成,你是活人吗?” 直到下课,我都一直被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看来他们是在怀疑我早就死在了某个怪异事件里面,此刻出现的我披着庄成外皮的妖魔鬼怪。如果是开玩笑也就罢了,但好像有几个人是真的这么怀疑,这就令人笑不出来了。仿佛有一股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感慨“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虽然以前的我也时常被人以看待怪咖的目光审视,但是被同校师生当成怪物看待还是第一次。这样子别说是“向过去的自己道别了”,就连正常地在学校里面走路都不自在。 在教学楼外行走的时候,我偶然听到路边有几个学生在聊天。似乎最近这些天有十几个学生离奇失踪了,还有几个被确认到了惨死遗体的学生。学校似乎打算紧急停课,索性提前结束这一学期,并且计划下一学期改成线上居家授课形式。 类似的现象不止是发生在这所大学,很多学校都打算这么做,部分公司也准备改成居家办公形式。如果只是出现了流行病,或者出现了天灾人祸还好说,甚至是出现了战争都不是不能接受,可现在是各种脱离人道常识的“鬼故事”在社会上愈演愈烈,社会秩序是无法在这种恐怖风波下正常运行的。 看来祝拾继续学业的计划也要胎死腹中了……当我浮现出来这个念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连串小跑的脚步声,以及一道呼唤的声音:“学长……学长!” 起初我以为这是在喊别人,不过那小跑的脚步声似乎是朝着我来的。于是我便回过头去,看向了那个发出呼唤的人。 那是个绑着马尾辫,外貌清纯,有着文静气质的女学生。体力似乎不太行,她在小跑到我面前以后撑着膝盖,小小地喘息了几口气,然后用忐忑不安的目光从下方窥探我的表情。 我感觉她的长相好像有点眼熟,想要询问她找自己做什么,紧接着便注意到在她来时方向有另外一道熟悉的人影。只见祝拾脸色无奈地出现在了那里,她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色女士衬衣和黑色半身裙,背着大大的黑色吉他盒,向我们走了过来。 她都不需要把铸阎摩剑藏在吉他盒里面了,为什么还要背着那个吉他盒?尽管有点疑问,不过我没有在这个场合下提出这个问题。 “你们这是?”我问。 “她是我的同学。”祝拾说,“她说有事想要请教你。” 她看向了女学生,而后者则以惊奇和怀疑交织的目光看着我的脸,接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我的肩膀,又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看着对方这个像是小动物一样战战兢兢的表情,我迅速地从自己的记忆库里面翻找出了与这个女学生对应的信息。是的,虽然只有一面,但是我以前有见过这个女学生。 女学生像是鼓起勇气一样问:“那个……你是庄成,庄学长,对吧?” “是的,我就是庄成。”我说,“顺带一提,我是活人。” 她脸色稍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最近一直都没有上学,是因为被卷入到了危险的超自然事件之中……是这样吗?” “虽然有些细节上的出入,但大致上是这么回事没错。” 坦白的同时,我看向了祝拾,而后者则代为回答:“她最近也遇到了神秘莫测的事件,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心里非常慌张。正好听见路过的学生提到你出现在了学校里,她就迫切地想要见你一面,找你这个‘怪异专家’做咨询。” 既然如此,这个女学生为什么不找祝拾帮忙,不,应该问祝拾为什么没有主动帮她咨询? 从祝拾无奈的表情来看,大概也不是她不想要帮忙,可能是有些巧合因素吧。我暂且不去深入思考那个方向的问题,而是把目光转回到了女学生身上。 而女学生则试探似的问:“学长,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我说。 - 我们在学生食堂里面坐了下来。 这个女学生姓“乔”,是咸水大学一年级学生,也算是我的学妹。祝拾称呼她为“小乔”,听上去像是东汉末年的某个有名的美女,而她则称呼祝拾为“小祝”。 我和这个学妹在去年九月中旬的时候见过一次面。对,就是和我初次与麻早见面差不多的时候,准确地说要提前一些。 当初我是为了调查废弃建筑工地的恶灵怪谈,才会进入到麻早藏身的烂尾楼里面的。据说在那个烂尾楼里面有着一个过去因施工事故而死亡的厉鬼,会在深夜时分浑身是血地出没,绑架途经那里的女学生。 这个学妹就是那起恶灵怪谈的当事人。 423 无忧怪谈1 以往我在调查流传在都市和乡野的怪谈时,会先去访问经历过怪谈事件的当事人。 一方面是为了在实地考察之前做好准备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如果这是“当事人”哗众取宠编造出来的虚假怪谈,我能够在这个阶段将其揭穿,那么就可以省略后续跑一趟的功夫。这种虚假怪谈还是很常见的,次数上去了,访问怪谈事件当事人便愈发成为了我实地考察怪谈之前重要的环节。 小乔学妹就是我在这个背景下认识的。几个月前她经过了废弃建筑工地,在那里目击到了浑身是血的恶灵,被其以不可思议的方法转移到了烂尾楼内部。好在恶灵似乎法力低微,抓到小乔学妹以后就难以为继,后续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乔学妹惊慌失措逃之夭夭。 事后她把自己的遭遇发布到了大学论坛里,不久后我上门拜访,她便心有余悸地把事情经过告诉给了我。 我向着祝拾简单地说明了自己上次与小乔学妹相遇的缘由,而学妹则做出了补充:“后来还有一个姓孔的警察上门问过我类似的话题,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最近流传的专门处理怪异事件的官方组织有关系。我之后去本地警察局问过,可他们都说自己那里没有那号人物……” 孔探员以前跟我说明废弃建筑工地怪谈的时候,也有提及过“当事人声称……”云云。看来孔探员尽管在暗地里作为堕落猎魔人活动,明面上还是有在好好做探员工作的。 祝拾坐在我的旁边,向小乔学妹投去错愕的目光:“我以前完全没有听你说过这种事情啊……” “这个事情太可怕了,我别说是主动向其他人提起,就连回忆都不敢。”小乔学妹说。 这个心态其实我不是很能共情。撇除我对于怪异事件的追求,哪怕只是作为普通人,我也认为在遇到怪异事件之后应该积极向外界寻求援助才对。 她接着补充:“而且没过多久,那片废弃建筑工地就莫名其妙爆炸了。我估计事情在那时候就彻底结束了,所以想要一直埋藏在心里,就当无事发生过。 “其实我还想要找学长确认一下的,可是学长自那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学校里面,后来甚至索性直接失踪了…… “那个……学长,我确认一下,难不成你前段时间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我……” 说到后面,她流露出了不安的情绪。 看来她是以为我最近被卷入到了麻烦的事件里面,而这个麻烦则是她带来的。 倒也不能完全说是误会。就是因为她发布在大学论坛里面的废弃建筑工地怪谈,我才会进入废弃建筑工地,在那里与麻早相遇。而后续我之所以会“失踪”,也都是与麻早有着直接关联。念及此处,我觉得自己甚至还得感谢这个外貌文静的学妹,感谢她为我带来的美妙邂逅。 我现在对她非常有好感。 “放心吧,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先是安慰,然后说:“还是先说回正题吧,现在的你又一次地遇到了怪异事件——是这样吗?” 小乔学妹先是稍微放松下来,然后似乎是想起来了正事,忧心忡忡地说:“是的。” 过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怪异事件的人,在某个时间点因意外地遭遇怪异事件,这是从零到一的突破。除非是直接死在了第一次怪异事件里面,否则之后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新的怪异性质危险。这可以说是怪异世界公认的诅咒。 她没有向同学祝拾道出自己的经历真是一手错棋。只要肯说出口,想必祝拾就会设法为其提供庇护,或者是像过去的陆禅对孔探员做过的那样,将其推荐给罗山学院,接受相关培训,以掌握方法在未来的人生中面对怪异的危险。 “那么,你这次又具体是遇到了何种事件?”祝拾一本正经地问,“现在你已经见到庄成了,是时候应该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了吧?” “嗯……” 小乔学妹先是像发现新鲜事物一样看了祝拾一眼,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先是说起了最近在网络上流传的一则怪谈。 从去年开始,怪谈文化就在网络上越来越火热,这一则怪谈就混在其中,看上去与那些煞有其事的虚假怪谈没什么差别。内容也并不复杂,是一种令人联想到笔仙或者猴爪的,达成当事人愿望类型的怪谈。 “据说这一则怪谈,只有对于自己的生活怀有强烈悲观看法、并且认为在余下的人生里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扭转生活境遇的人,才可以在网络上看到。”小乔学妹说,“怪谈的内容是,只要前往自己所处城市的无人僻静处,诸如深夜凌晨的公园、烂尾废弃的大楼、近郊的荒野,把怪谈内容反复抄写在纸面上,就会有神秘人出现,前来迎接自己。 “这个神秘人会把当事人带到一处神秘的场所,在那里,与自己的生活相关的一切烦恼都可以得到解决。 “过去的悔恨、现在的烦恼、未来的担忧,一切的一切都将在那里化为乌有。 “在网络上转载这则怪谈内容的当事人声称,自己就是这则怪谈事件的回归者,并且确实在那里解决了自己生活里所有的烦恼。 “他还说,只要按照这则怪谈内容去做,甚至有可能在那个神秘的场所得到机会,获取足以与妖魔鬼怪抗衡的力量。” 怪谈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方便起见,我决定先将这则怪谈称呼为“无忧怪谈”。 祝拾问:“所以……你照做了?” 小乔学妹后悔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下去:“如果只是要解决什么悔恨或者烦恼,我是不会上钩的,但是我确实对于未来有着担忧。最近社会上不总是在议论那些超自然的事物吗?过去以为不存在的事物,现在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被人们谈论…… “在经历过废弃建筑工地怪谈之后,我以为那些恶灵鬼怪会继续留在不为人所知的社会角落。只要我自己运气不是太差,老老实实过着本分的生活,未来就不会再遇到那种东西了。可是现在它们居然开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阳光之下,从非常识的领域进入了日常的地带。 “一想到自己以后即使谨慎生活,也可能会再次遇到怪物,我就非常不安。而在看到那则怪谈之后,我想着反正以后还会再次遭遇,不如主动出击,试试看能不能真的得到与妖魔鬼怪抗衡的力量…… “我承认自己是利令智昏了。等我想要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接着道出了自己的经历。 几天前的凌晨时分,小乔学妹在大学的杂木林里拿出了手机,并拢双腿蹲下,把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拿出水笔,反反复复地抄写转载页面上无忧怪谈的内容。她这会儿其实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是在做傻事,却还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打算做到最后。 等她再次抬起头,不知何时,居然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两腿一软,惊吓得坐倒在地,忍不住大喊大叫。不止是因为那黑色的人影出现得过于突然,更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人类。对方的身体就像是用纯粹的影子形成的,哪怕拿手机的光芒照射上去也是乌漆嘛黑。 影子对于小乔学妹激烈的反应毫无表态。小乔学妹想要逃跑,却腿软到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叫了半天之后,她才发现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喊叫的声音也逐渐地收了起来。 影子见到她终于变得稍微冷静了,便说了一声:“跟我来。”然后转过身,挪动步伐,慢慢地移动了起来。 她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就是无忧怪谈里面提到的“会带着当事人前往神秘场所的神秘人”。 在意识到无忧怪谈是真货之后,她反射性地产生了恐惧和逃避的心理,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中止深入。 只不过在某些流传在都市和乡野的怪谈里,也有着很多“如果不按照正常的顺序完成怪谈指定的内容,就会招致不可预测的恐怖灾祸”的设定。在经历过废弃建筑工地怪谈以后,她也算是对于怪谈文化有过一些了解。如果她半途而废,放着那个影子神秘人不管转身就走,影子神秘人可能就会化身为讨命厉鬼,让她当场惨死。 她只好跟着神秘人身后移动,没过多久就走出了校园,并且来到了有人的地方。即使是深夜凌晨,街道上也有经营小吃的零星店家和顾客,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人居然都对着这个全身都由影子构成的怪物视而不见,就像是这个怪物处于和那些人不同的“图层”里面一样。 在这股灵异惊悚的氛围下,小乔学妹只觉得手脚发冷,既想要向周围人大声呼救,又害怕这么做只会把周围人都牵扯到危险之中。 毕竟是祝拾的朋友,虽说性格里面有着胆小怕事的部分,却至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眼前这头由影子形成的怪物怎么看都具有超越凡人想象的妖力,哪怕这条街道上所有人都同仇敌忾地向这头怪物发起不要命的突击,她的脑海里面也无法浮现出这头怪物被区区凡人的力量所杀死的画面。 而在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她被带到了距离大学校园不远的另外一处僻静的地方。 那里正是曾经给她带来过梦魇的废弃建筑工地,过去被火焰瀑布劈成两半的烂尾楼,仿佛奇形怪状的墓碑一样矗立在夜色之中。 424 无忧怪谈2 废弃建筑工地的烂尾楼是危险建筑,尽管现在看着没事,不过可能会在地震和台风来临的时候崩溃倒塌,所以本地政府是有计划将其安全拆除的。可不知道是受到最近社会混乱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项计划拖延到了现在,都没有进入实施阶段。 小乔师妹没想到无忧怪谈里面提到的神秘场所居然是指这里。也有可能神秘场所并不是固定的,只是这次恰巧选择在了废弃建筑工地而已。无论是哪边,她都从中感受到了仿佛宿命因缘般的感受。 而被带到此地的不止是她一人而已。 她发现还有十几个男女被陆陆续续地带到了烂尾楼外的空地上,带领他们的也都是影子构成的怪物人形。有人是像她一样正常走路过来的,而有的则是地上突然出现黑色的影子水潭,从中上浮出现的。或许后者是从步行麻烦的遥远地带被稀奇古怪的力量传送过来的吧。 小乔学妹不敢乱动,只能惴惴听候发落,同时观察是否有脱身的机会。其他人貌似也和她一样,却都不敢当着那些影子怪物的面交流。现场的氛围变得像是恐怖分子绑架人质的地点一样。 在人数似乎到齐以后,小乔学妹发现从烂尾楼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男性。周围的影子怪物都迅速化为平面的阴影,汇聚到了男性脚下的影子里。所有人显然都意识到了,那个男性正是主持局面的人。 他一挥手,所有人脚边的影子都变得像是水潭一样,上浮出现一本白色封皮的书。 神秘男性接着以命令的口吻,让在场所有人拿起白色书本阅读。一些人没有立即听话做出动作,还有一些人尽管拿起书本,却没有将其打开。 见状,神秘男性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命令。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听到他的话语,这一次,所有人的身体都变得不受控制,拿起了地上的白色书本,并且将其翻开,目光集中在了书页上,甚至情不自禁地发出来声音,朗诵出了书本的文字内容。 小乔学妹也是其中一员。 而听她讲述到这里,我不由得起了好奇心,问:“——书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我不知道。”小乔学妹以老实的语气回答。 “不知道?”我说,“你不是看到了书本的内容,还朗读了出来吗?” 小乔学妹也很迷茫:“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内容,也不知道自己朗诵了什么文字。” 一旁的祝拾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那本书的内容就是具有此种神秘特性……可以让人读不懂自己的内容。而从你可以将其朗诵出来这一点来看,或许那不是用陌生的文字书写的……”我试着推测。 小乔学妹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想,应该只是我比较特殊而已。” “特殊?”我疑惑。 小乔学妹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下去。 她之所以会得出上述结论,是因为其他人的反应都与她截然不同。 除了她,所有人在结束朗诵以后都像是被书本内容夺走心神一样,在原地发呆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纷纷地展现出了五花八门的情绪。 有的人忽然流淌泪水抱头大哭,有的人激动得大喊大叫,有的人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他们显然都从书本里面看到了某些对于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事物。 小乔学妹对这剧烈的变化表现得既恐慌又不知所措,而那神秘男性则微微颔首,然后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这恐慌和不知所措的情绪,在神秘男性眼里是否属于“看完白色书本以后的正常反应”,神秘男性貌似并未过多地关注她。 “你们现在都已经知晓,让你们过去的悔恨、现在的烦恼、未来的担忧都化为乌有,在我们这里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承诺。”神秘男性说,“不过,刚才让你们体会到的,不过是一次性的入场体验。要想真正地加入我们,你们大多还不够资格。 “现阶段,在你们之中,有资格加入我们的,就只有两人。” 说着,神秘男性指了指在场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也是属于在阅读完白色书本以后激动到抱头大哭的,另外一人正是小乔学妹。 其他人都以无比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向了他们,而作为“聚光灯”下的人,小乔学妹只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狂热的宗教会场,即将沦为之后血腥节目的主演,险些再次两腿一软跌倒在地。 “他们将在之后被授予试炼,只要有幸通过,就可以得到强大的力量,同时光荣地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神秘男性说,“至于其他人,你们要如何做才能够得到资格,书本上都已经记载,想来不用我再多加解释了吧?” “是的……我一定会做到!”有人率先发出了狂热的声音。 也有人这么大喊:“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做到,哪怕是豁出这条性命不要……所以你们一定要说话算话!” “当然,当然。”神秘男性回应。 其他没被选中的人们也纷纷表达了同意,尽管声音里面的情绪都不太一样,却都含有令人胆战心惊的狂热。 他们就像是在刚刚阅读书本的时候遭到了洗脑,明明一开始都那么的警戒和疏离,现在却对于神秘男性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心,似乎生怕对方会抛弃自己一样,拼命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这就是无忧怪谈的真相?这就是所谓的“让一切烦恼都化为乌有”? 小乔学妹意识到自己手里的白色书本必然有着某种使人疯狂的魔力。虽然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但是正常的文字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面,让这么多人不约而同地陷入狂热。这绝对是怪异性质的力量。 片刻后,神秘男性就此宣布散场,并且对小乔学妹和另外一个被选中的人留下了一些话。 他说,现在暂时还没有做好给予他们试炼的准备,因此要求他们在几天后的夜晚自行回到这片废弃建筑工地,到时候他们会和在其他地方被选中的“有资格者”一起加入试炼。 把事情交代完,他脚后跟的影子便诡异扩张,仿佛化为一汪水潭,而他本人则往后一退,落入了影子水潭之中,从所有人眼里消失无踪。 小乔学妹确认到事态结束,连忙转身拔腿就跑。她生怕周围那些对自己投射来羡慕和嫉妒目光的“狂热信众”会对自己做出不好的事情。好在那些人并未追上来,她在回到大学宿舍之后把门死死锁上,衣服都被冷汗给浸透了。 那些遭到洗脑性情大变的人们的面孔,在她的脑海里面此起彼伏地浮现。现在她根本就拿不出精力去惦记什么“在怪异事件里获取力量”,也不想要参加什么试炼。 天知道那试炼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哪怕真的可以从中得到力量,说不定到头来也会变成和那些“狂热信众”一样被洗脑的状态。她虽然胆小怕事,但脑袋还是清楚的,分得清哪些事情才是值得尝试的机会,哪些事情就连碰都不要碰一下。 说不定自己没有遭到洗脑的事实,可能都早已经被那个神秘男性给看穿了。 问题在于,这个试炼大概不是她不想要去参与,就可以不去参与的。 尽管那个神秘男性并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她的长相已经暴露了出去,再加上对方神通广大,又自称“我们”,显然不是“单人作案”,而是一股团伙势力。既然掌握着那种洗脑能力,在社会上就很可能有着很多对方的爪牙。自己这种普通人想要把头埋在沙子里面装鸵鸟,后果不堪设想。 她也不敢报警,因为她不认为那种掌握超自然洗脑力量,且貌似可以通过神秘手段把自己传送到其他地方的人是警察就可以解决的,甚至她怀疑公安部门里面会不会也有遭到对方怪异力量洗脑的人,贸然报警会不会变成自投罗网。虽然好像有个叫“罗山”的“部门”就是专门管辖这类事情,但是她查询不到那个“部门”的官方联络方式,不知道如何向其报案。 退一步说,即使对方真的忌惮官方势力,要报复自己一个小小的女大学生还是手到擒来的。严重的情况下,就连自己的亲人都有可能会被报复。她还有一个在读小学的弟弟,一想到对方有可能会将其卷入报复之中,她就不敢继续往下想象。 这或许也是很多被黑色势力威胁的受害者不敢报案的原因。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对于怪谈和超自然力量很有研究的人。那个据说为了考察怪谈事件不择手段的人,曾经向自己咨询过废弃建筑工地怪谈,并且在不久后,废弃建筑工地就遭到了神秘的毁灭,自己也得以在之后的日子里安然睡眠…… “——你想要让我救救你?”我问。 425 展现力量 小乔学妹先是点头,又摇头,慎重地说:“如果学长有办法让我得救,我希望学长可以帮帮我…… “不过,我没有要把学长你拖下水的意思。只是希望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当然,要是学长可以直接出手救救我,我一定会全力报答……” 她看上去非常纠结。显而易见,她非常恐惧自己陷入的事件,希望其他人可以不计代价地拯救自己;与此同时,她又会担心这么做会不会把自己身上的灾祸传到我身上来,让我也变得无法全身而退。 这种矛盾心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我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想法。对方是祝拾的同学,又是间接让我和麻早邂逅的“恩人”,既然对方有性命危险,我肯定会出手搭救。 更何况,如果是纯粹作为怪异现象为祸一方的怪谈那就暂且不论,这种人祸性质的怪谈遇到了我这个大无常,解决起来基本上是没什么悬念的。我对于小乔学妹描述的神秘男性所展现的能力也有着既视感,想要一探究竟。 操纵阴影创造分身、以及疑似打开传送门的异能……或许那个神秘男性是怪人。 说到怪人,那就是人道司。 虽然人道司已经毁灭,但是其技术未必失传,作为其原材料的心之种大概依旧被桃源乡所掌握。假设神秘男性的真实身份是怪人,幕后主使就有可能是桃源乡。或者再发散一下,也有可能是法正所说的“新生的人道司”已经在萌芽了,无忧怪谈正是其先兆。 深入思考之后,我的内心已经有了倾向。祝拾没有贸然开口,静静地等待我给出答复。 而小乔学妹的目光则在我和祝拾之间来回游荡,忽然说:“话说回来……难道小祝和学长认识吗?” 祝拾清了清喉咙,做出解释:“是这样的,我的哥哥和庄成是朋友。一来二去,我也就和庄成认识了。” “你的哥哥……我记得是二年级的祝长安学长吧,那个传闻中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花花公子……对了,我确实听说他和庄成学长关系不差。”小乔学妹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学长对小祝来说只是‘哥哥的朋友’?” “没错没错。”祝拾点头。 “不止是那样吧?”小乔学妹怀疑地问,“我感觉你在学长面前的态度,好像跟平时在我们面前不一样。平时的你给人的感觉应该更加轻飘飘吧……” 祝拾僵硬地转动目光:“是……是这样吗?” 我最近也经常会忘记祝拾其实有一个轻飘飘的“祝师妹模式”。那个模式下的祝拾对外表现得仿佛是从水墨画里面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与打打杀杀完全无缘,更加不会在看到他人表现出非常识举止的时候激动到大声吐槽。我突然有些怀念那个模式下的祝拾了。 小乔学妹还顺便补了一刀:“而且你还很自然地坐在了学长的身边。” “——呃!”祝拾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所以……你们到底是……”小乔学妹审视着祝拾。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祝拾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小乔学妹张大了嘴巴。 “等等,为什么要说出来啊!”祝拾惊了。 “我觉得在这种时候表现得模棱两可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我说,“还是说你觉得我做你的未婚夫,会让你颜面扫地?” “不是这样的啦……虽然不是这样……”祝拾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乔学妹露出了兴致勃勃的八卦表情,看着祝拾的眼神也变得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样。我忽然感觉这个小乔学妹的真实性情可能不像是之前表现得那么纯真乖巧,同时隐隐意识到了祝拾为什么那么不想要在对方面前暴露出自己与我的关系。 不过那是祝拾接下来需要操心的问题,我决定不负责任一把,将话题拉回到正轨上。 “那个神秘男性要求你在之后前往废弃建筑工地,与其他人一起接受他给出的试炼,对吧?”我问,“时间具体是在几天以后?” 小乔学妹也端正了自己的颜色,含着些许紧张,认真回答:“就是明天晚上。” “那么,关于你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遭到白色书本洗脑这一现象,你是否有着什么线索?” 原本我没有期望小乔学妹可以给出像样的线索,却不想她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比拇指稍微大点的木头雕塑。 看上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佛雕,非要说哪里特殊,那就是可以看到佛雕的中间位置有一道深深的裂纹,险些把整个雕塑从中间劈开。 在我的感知里面,这个佛雕仅仅是个普通的木头雕塑,确切地说,是“现在仅仅是个普通的木头雕塑”。它曾经应该具备神秘学意义上的保护之力,只是由于遭到破坏,而损失了那份独特的力量。 “这是我和小祝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小祝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说是在秋游时候从我们经过的寺庙那里买来的。”小乔学妹说,“据说这个迷你佛雕受到了寺庙香火的洗礼,可以从厄运之中保护自己。我一直都把它放在随身包包里作为心理安慰。 “而当我从几天前的事件里逃回来之后,就发现这个迷你佛雕莫名其妙出现了裂纹。所以我想,会不会是这个迷你佛雕替我挡了灾呢? “我前天乘火车去以前经过的寺庙那里看过,那里好像已经不出售迷你佛雕了。我问过那里的和尚,他们都说不太清楚。” 寺庙会对外出售木头佛雕吗?我对这种事情倒是没什么印象,同时用余光扫了一眼祝拾。而祝拾则以几乎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 看来说“佛雕是从寺庙里面买来的”是假,其实是祝拾专门送给好朋友的辟邪物品,而且说不定也不止替小乔学妹挡了一次灾。 几个月前的小乔学妹之所以可以从废弃建筑工地怪谈的恶灵手里逃脱,说不定并不是因为恶灵法力低微,而是因为这个迷你佛雕在暗中发力了。 而在几天前的无忧怪谈事件里面,迷你佛雕终于不堪重负,发生了损毁。 小乔学妹似乎没有将其力量与祝拾联系到一起去,毕竟她就连佛雕的损毁是否与怪谈事件之间存在切实关联都不确信。还是说她对此并不是毫无想法呢? “——我明白了。” 把之前获取的信息在腹中大致整理过后,我说:“首先我要告诉你,对于你遭遇到的怪谈事件,我无法给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听了我的回复,小乔学妹先是流露出失望情绪,旋即像是从我的语气里觉察到了什么:“学长,你……” “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会贴身保护你。”我说。 “贴、贴身保护!?” 小乔学妹大吃一惊,同时转头看向祝拾,而后者则露出了认同和放心的表情。 “不是……”小乔学妹说,“难道我在前往废弃建筑工地的时候,学长也要贴身保护我吗?” “那是当然。”我说。 “但是学长并没有被那个神秘男性所邀请吧,如果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那个地点,会不会遇到危险?不,是一定会遇到危险吧?运气好的话可能只是像其他人一样遭到洗脑,运气坏的话……” 小乔学妹先是停顿了下,又继续说:“虽然我很感谢学长你打算保护我,但要是这么做会把学长卷入危险之中……” “我倒是希望之后会遇到危险,但是很遗憾,这次多半很难遇到像样的危险。” 我一边说话,一边在桌子上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篮球大的火球呼地在掌心上方燃烧出现,掀起一阵热风,并且照亮了小乔学妹和祝拾的面孔。小乔学妹不由得闭上双眼,用手掌遮挡住刺眼的火光。 很快,她貌似意识到自己面前发生了什么,然后缓缓放下自己的手掌,震惊地看向了那个凭空燃烧的大火球。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超能力者。”我说,“以及,就像是你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最近这段时间我之所以会失踪,就是因为遇到了怪异事件,并且是一次又一次。 “而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已经将其全部克服,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你的面前。在关于如何处理怪异方面,我可以说是专家,你可以充分信赖我。 “你是祝拾的朋友,所以也是我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直到一切结束。” 小乔学妹吞咽了口唾沫,然后说:“可是,可是对方也有超自然力量啊……而且他们可能不止一人……” “千万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完全为了你才会行动的。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说,“你忘记了吗?我是庄成,为了接触怪异事件,我会不择手段。所以就算你在这里拒绝,我接下来也会全程尾随你,跟着你一起进入事件将会发生的地点。 “反正结果没什么差别,你不认为顺从我才是对自己好吗?那样也方便我顺便保护你。” 小乔学妹像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一样惊住了:“啊?” 而祝拾则忍不住大声吐槽:“什么‘尾随’啊!这是刚刚还把‘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护你周全’的人应该说出来的词语吗!而且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护我的朋友就变成顺便的事情了啊!” “这是话术。只要我这么说,她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只是话术吗?开头听上去还像是什么蹩脚的傲娇角色,可我怎么感觉全部是你的真心话……”祝拾说。 小乔学妹以错愕的目光看着突然开始吐槽的祝拾,像是认识到了自己朋友不为人知的一面,然后第一次在我面前发出了笑声。 426 操纵光 之后的安排很快就敲定,小乔学妹会听从神秘男性安排前往废弃建筑工地,我要跟随在她的身边一同前去。 而既然有了我,在战力上就不需要祝拾了。不过祝拾这边具体要如何安排,这还是要等到之后我们私底下决定。 我对于这起很可能涉及到怪人的怪异事件有着更深的想法。比起上来就把敌人一网打尽,更加想要摸索事件的深处。因此如果可以,我想要与敌人在正式冲突之前尽可能钓出足够多的情报。 虽然把敌人的遗体带去给麻早回溯历史记录也不是不行,但那终究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与其说是正儿八经的情报收集方法,不如说是在正常的情报收集方法无法作用之后拿出来的补救措施。 看样子小乔学妹也是放松了很多,却貌似还有些担心敌我之间的战力是否存在差距。我没有朝着对于怪异世界一无所知的她解释何为大无常、何为猎魔人、何为怪人。口头上解释再多,对方心里也缺乏最基本的参考系。就算我解释说自己的力量大到可以一击打掉山峰,也总不可能真的当着她的面展示自己如何打掉一座山峰,反而就显得像是自己在吹牛了。 就是她真的勉为其难相信,说不定也会想“万一对方有着像漫画一样稀奇古怪的‘规则’能力应该怎么办”等等。坦白说,刚刚进入怪异世界时候的我也经常会产生那样的念头。很多事情不亲眼见识的话是无法产生实感的。 况且,认真计较的话,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那种想法毫无道理。 “为了让对方掉以轻心,到时候我会隐身跟随在你的身边。” 说话的同时,我撤去了手里的火球。 像是被吸走的注意力随着火球的消失而得到了释放,小乔学妹貌似这才意识到刚刚的火球是在公共场所放出来的,连忙左顾右盼,估计是担心刚刚发生的一幕被其他人给目击到。 好在这会儿食堂并不在饭点,周围只有寥寥几个人,并且在我放出火球的时候恰巧没有朝这里看过来——说是“恰巧”其实有点假惺惺,那几个人之所以没有朝这里看过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大概是我不希望引人注目。 小乔学妹松了口气,然后把注意力移动到了我刚才的话语里。 “隐身?”她惊讶,“学长的力量不止是火焰吗?” “没错。就像是这样。” 我也不去纠正,而是站起来,操纵起了光线。 对于光的操纵也是我能力的一部分,曾经在对战辰龙的时候用过。因为光在我的能力领域里属于边缘化的部分,再加上光在个人观感里也是属于虚无缥缈且转瞬即逝的事物,所以过去的我将其驾驭起来并不容易。如果是自己的能力产生的光那倒是还好说,自然光操纵起来就很吃力。 而在成为大无常之后,我对于因果和命运那些更加虚无缥缈的事物都能够干预,驾驭光的难度便顺理成章地降低了不少。 我用手抓住了光线,然后向自己身上拉扯。就像是拉扯起了一片镜面做成的布匹,又像是把空间本身都拉扯移动了。景色被我披到了自己身上,我仿佛从舞台前退到了幕布后。 与科幻作品里的光学迷彩是相同的道理,通过改变光线来达成视觉上无法捕捉到自己的效果。以肉眼角度来看,我的身体消失了,就连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小乔学妹睁大眼睛看着我“消失”的地方,然后忍不住伸出手来摸。当然,我并不是真的消失了,所以她自然而然摸到了我的肚子。 我再次操纵光线,将景色覆盖在了她的身上。她也和我一样消失了,还发出了有些动摇的声音。 祝拾泰然自若地看着我和小乔学妹的变化。 我撤销了自己的力量,光线恢复正常,我们的身体都回归原状。 “一旦发生连我也无法处理的危险,我就会带着你隐身逃跑,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吧?”我问。 小乔学妹有点兴奋地点了点头。 仅仅是光学迷彩而已,作为隐身能力其实是很基础的。怪人们都具有发达的听觉和嗅觉,就连灵魂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只是小乔学妹并不具备那方面的知识,而且很多事情体验过和没体验过是两码事。切身进入过隐形状态的小乔学妹像是一下子就有了莫大的底气。 我们约好了明天见面,然后小乔学妹向我道别。以防万一,我还给了她一个“萤火虫”,免得神秘人提前一天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产生不利。 祝拾没有拿起黑色吉他盒跟着离开。大概是因为有未婚夫妇这层关系在,小乔学妹也没有疑惑祝拾为什么留下,而是露出来神秘兮兮的笑容,朝着祝拾做出来一个打气的手势,然后步伐轻盈地离开了。 “你为什么还背着那个吉他盒?”我好奇,“那是用来藏铸阎摩剑的道具吧,现在你不是可以随时召唤铸阎摩剑,不再需要这层掩护了吗?” 闻言,祝拾便把黑色吉他盒放到膝盖上,将其打开来,里面居然真的有一把白色的吉他。 “我背着吉他盒可不光是在cos乐队少女而已,我是真的会弹吉他。”她显摆似的说,“毕竟一天到晚背着吉他盒到处走,难免会被朋友问起来,所以我偶尔也需要真的从里面拿出来一把吉他,让人知道我不是在做做样子。 “高中时候我还被小乔邀请加入过她所在的学生乐队担当吉他手呢,不过上大学以后,作业是变少了,猎魔人这边的工作反而变得非常多。现在小乔她再邀请我去弹吉他,我基本上都只能婉拒了。” 说到后面,她变得有些遗憾。 这个人在高中时候居然还真的是乐队少女啊? 不过,我眼下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帮小乔呢?”我问,“现在的你应该已经有大成位阶的力量了吧,虽然不知道困扰小乔的那个怪人具体是何种水平,但是据我所知,除了辰龙,怪人不存在成级别以上的个体。就是真的有,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偏僻角落。你要将其消灭,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个嘛……有两个理由。”祝拾说,“第一个理由是运气,小乔是先跟我提起这件事情的,只是她才含含糊糊地起了个头,还没有来得及对我说明事情原委,你就正好从附近经过了。 “而第二个理由,也是跟这个运气有关。在她跟我说自己想要找你咨询问题的时候,我就有了预感,而当你适逢其会地出现之后,这种预感就转变为了确信。 “你之前明明一直都不出现在大学里,一出现就如此巧合地赶上了这件事情,甚至连我提前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给出来……我想,这会不会是事件本身在尝试朝你靠拢呢?” 我问:“你是说,这也是被麻早的力量吸引来的事件?” 祝拾点头。 她似乎也算是适应了麻早那不讲道理的力量的运行逻辑了,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便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 我也产生过类似的想法,因此才会额外重视这起事件,想要以谨慎的姿态尝试从中挖掘出更多的情报。我不认为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会仅仅给我吸引来一起“微不足道的事件”。不出意外的话,这起事件要么看似是小问题,实则有着大危险;要么是虽然没什么危险,但并不属于孤立的事件,而是更加巨大的危险的其中一条触须。 祝拾带着歉意说:“对不起,这是我的朋友遇到的危险。本来的话,应该是由我先一步将事态结束掉才对的……” “你想说现在是把我牵连进来了吗?没有必要这么想。既然是扫把星体质为我招引来的事件,那么我就是想要躲避也无用,不如积极面对。”我说,“再者,我是什么性格,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正好最近我觉得空闲过头了,这样的事情你就别说是由自己抢先处理,最好全部拉到我这里来才最好。 “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朋友说出自己的实情?” 祝拾似乎对于向朋友们袒露自己真实一面心怀踌躇,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向自己的朋友坦白“其实自己是精通剑术法术实力高超大杀四方的神秘猎魔女子”到底哪里有值得犹豫的要素。 427 纪念地 过去的我也隐藏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而那是基于对怪异世界的不了解,以及对来路不明的超能力不知何时会消失的怀疑才会做出来的行为。 即使如此,我也给自己设置过时间限制,如果在大学毕业以前还没有在怪谈调查方向上得到成果,就会不惜以暴露自己超能力为手段吸引官方组织的目光。 祝拾则和我截然相反,她既了解怪异世界,也明白自己力量的来源,在猎魔人的圈子里面也没有“不准向普通群众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规矩。在此基础上,她却还是对于暴露自己真实身份不情不愿。 难道她是觉得一旦暴露出了自己强大的力量,就会招来朋友们不自在的目光吗,还是说觉得让朋友们意识到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做着“血风腥雨”的工作,会破坏自己原本和煦轻松的日常人际关系?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建立过那样的人际关系,也很难从感情上代入进去,但想象和推理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不会对祝拾的选择说三道四,但可能还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两句:“在之后的世道,如果你真的想要让朋友远离灾祸,光是送出去几件辟邪物品是没用的。小乔已经踏入这边的世界了,你最好还是向她坦白自己的情况,那样才比较方便。 “退一步说,恐怕小乔也已经多少意识到你的秘密了。你的未婚夫是我这个对于怪异世界有着了解的超能力者,而你则曾经把真正有用的辟邪物品赠予过她——哪怕她之前还由于先入为主的印象而没有看穿你,之后八成就不会那样了。 “从她在遭遇怪谈事件之后做出来的一些判断可以看出来,她只是在性格上容易受到负面感情动摇,其实脑子里面想法不少。” 祝拾吐出来一口气,然后说:“我明白的。之后我会找个时间向她说出自己的实情,也得想办法把怪异世界的基本常识传授给她,最好是能够把她推荐到罗山学院里面……哪怕无法掌握猎魔之力,至少在学院里就读的四年是不容易受到怪异之物侵扰的。” 就我的眼力来判断,小乔学妹要成为猎魔人大概很困难。她缺乏那方面的天赋。最多是成为罗山的探员,或者是成为灰民。 在古代,怪异世界和常识世界仍然井水不犯河水的时期,少数普通人尽管不足以成为猎魔人,却因某些意外而对怪异世界产生认知,他们就像是迷失在黑白两色中间,因此被称呼为“灰民”。如果愿意效力于罗山的游巡或者无常,就可以成为阴差(探员的古称)。 在成住坏空的等级体系里面,他们对应的就是“空”这个级别。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说,“那么明天你要怎么办,也打算跟着我们一起前往废弃建筑工地吗?” “小乔身边有你就足够了,我打算先在外围潜伏监视,看看是否能够观察到更多线索。” 祝拾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说了下去,“另外,我也要向负责咸水市的无常报告这起事件。从小乔的陈述来看,被那个神秘男性带来的十几个‘受害者’,可能分布在咸水市全城,甚至就连周边数座城市也有波及。” “负责咸水市的无常不就是你吗?”我意外。 “我只是负责巡逻咸水大学周边区域的。平时还要上学呢,怎么可能管辖整座城市的治安。”祝拾说,“而那个无常也不是专门管辖咸水市的,他还负责管辖周边好几座城市,是一个成级别的无常。不过再过不久,他应该就要被调走了。” “这是为什么?”我奇怪。 “因为他是超凡主义阵营的。”祝拾说,“咸水市及其周边城市本来是中立地带,所以既有我这种治世主义无常,也有以前的陆禅那种超凡主义游巡。 “而现在你成为了为治世主义站台的大无常,咸水市及其周边城市都被所有人默认为你的领土,所以超凡主义阵营的猎魔人们就会在解决手头上的遗留工作之后自觉调职走人,免得被你杀了。 “陆禅有一次还跟我说,他们本来还有在幕后控制本地政府的计划呢,可因为你突然起势,他们就都作鸟兽散了。” 这件事情我之前可是半个字儿都没有听说。 说不定在我成为大无常以后,还有更多的我所不知晓的,由于我的存在而发生的剧变吧。 我们离开了学生食堂,在绿茵路上并肩行走。现在是下午三点,可以看到教学楼里有的教室正在上课。也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祝拾的课,看样子她也没打算回去上课,而是要先和我决定好明天的事情。 我把自己这边关于小乔遭遇的神秘男性的推测都告诉给了她,她在思考之后说要打个电话,然后就拿出手机走到一边联络了人。出于礼节,我没有偷听电话内容。而在回来之后,她自己把内容说了出来。 “我大概猜得出来那个神秘男性的背景是什么。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跟陆禅那边确认了下。那个神秘男性至少不是你的信徒。”她说。 “我的信徒?”我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拐到那边去的。 “你几个月前劈开的烂尾楼,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作为危楼被本地政府拆除掉,是因为本地政府知道那是发生过怪异事件的地点,不敢随意派人靠近。”祝拾说,“而最近又多出来了一个理由,你的那些有点过激的信徒不是把你过去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都挖掘了个遍吗?那座被劈开的烂尾楼如今也被视为你初次涉足怪异世界的纪念性建筑。 “你看,很多宗教不是会把神明显圣过的痕迹作为圣物保管起来吗?罗山猎魔人信仰的神明不需要那些痕迹来证明其存在,还会经常自己跑出来显现神迹,现在还有照相机之类的东西,大无常们也不在意自己被人拍照,所以这方面的文化反而要弱一些,不过有还是有的。 “你在高中时期是不是还经常在野外练习你的火焰能力?那些痕迹现在好像也大量出土……呃,‘出土’这个说法不对劲,总之是被你的信徒们大量发现了,最近正在信徒群体之中频繁传阅和讨论……” 听着她的描述,我心里都反射性地起了鸡皮疙瘩。虽然我不介意被人追溯过往,也不觉得自己有做过无法向他人承认的事情,但是这种被无数人“视奸”的感觉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适应。 能够坦然接受无数人的审视大概也是心灵强大的证明,因此我倒不至于禁止他人这么做。 我想了想后问:“不过那座烂尾楼现在好像没怎么被那些信徒所使用?”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被那个神秘男性当成聚会地点利用。 “因为那座烂尾楼距离大学很近啊,你的信徒们都不知道自己信仰的神明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正常上学,万一影响到你的生活,触怒了你,那就不好了。”祝拾说。 不知道自己信仰的神明是不是还会继续上学……这真是令人哑口无言的烦恼。 祝拾似乎也有些忍俊不禁,却还是勉强绷住了表情,说了下去:“所以他们现在是先给那座危险建筑做了一些补强措施,然后闲置在那里,打算等你毕业以后再正式利用。 “本来在那里还留下了两个探员负责巡逻,免得流浪汉和小孩把那里当成随地大小便的地方,但不知道是因为事件发生时间太晚了,正好就在巡逻时间的空白处,还是因为那个神秘男性暗中动了什么手脚,那两个探员最近十天传出来的报告都是一切正常。” 对方是疑似具有洗脑手段的怪人,两个探员无法向上级反馈正确信息是理所当然的,光是能够活下来就算是万幸了。 问题在于对方为什么要把被劈开的烂尾楼所在的废弃建筑工地当成聚会地点,他是不知道那个地方的特殊性,还是另有安排? 那里对我来说也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能够被妥善保存下来自然是最好的结局。而如果那座烂尾楼最后是被拆除了,我也会当成自然的走向而接受。可要是被人当成某种阴谋的工具,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么,祝拾,根据你的判断,那个神秘男性的背景到底是什么?”我问,“是桃源乡,还是新生的人道司?” “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祝拾说。 我谨慎地说:“那个神秘男性的所作所为,与我最近一个月在罗山总部查阅到的一些信息相吻合。不过我在怪异世界活动的时间还不长,说不定是我孤陋寡闻,其实还有更多条件吻合的对象。你的经验远比我更加丰富,我想要从你那里得到确认。” 祝拾面露了然之色,点头回答:“虽然小乔没有看清楚那个神秘男性拿出来的白色书本的内容,估计就连书名叫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但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白色书本封面上写的,应该是《桃花源记》。” 428 世外桃源 桃花源记? 如果我没记错,这似乎是古代文学家陶渊明创作的文章,表达了作者对于现实生活的不满与对于梦想图景的追求。然而其全文不过三百余字,不足以成书。 考虑到那是小乔学妹在怪谈事件里面看到的书本,很可能只是假借桃花源记之名,内容则大相径庭。另外,我想肯定不是自己想多了,“桃花源记”这四个字,令我联想到了罗山三大患之一的桃源乡。 实际上,我所猜测的那个神秘男性的来历,也正是桃源乡。 这里就要先说说这段时间里面我在罗山总部查询到的关于桃源乡的资料了。毕竟桃源乡很可能会成为我未来一段时间所需要面对的势力,桃源乡主更是曾经在人道司总据点试图对我出手。既然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我肯定是得仔细调查。 桃源乡正如其名,是以“世外桃源”为集体追求的组织。 这个组织与佛教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都认为现实世界充满了种种烦恼和痛苦。人们在欲海苦界沉浮,只有在彼岸才能够得到救赎。 而佛教所追求的彼岸,是必须认识到物质欲望不过是虚妄才能够抵达的精神境界;桃源乡所追求的彼岸,则是去往更加深层的虚妄,也就是梦中的世界。 换句话说,他们是想要在自己亲手编织出来的梦境世界之中实现自己的所有欲望。金钱、权力、美色、名声、健康……只要是在梦境之中,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就连长生不老的生命都可以在梦境里面得到。 为了宣传自己的理念,扩大自己的组织势力,桃源乡的信徒们会让自己意图劝诱拉拢的目标先去体验梦中的世界。 遭到劝诱拉拢的目标不止是普通人,也有大量的猎魔人。 桃源乡的信徒们有时候会在目标的面前讲述一段故事,或者弹奏一段曲子,亦或是拿出一本书给目标阅读。在这个过程中,目标会遭到幻术所催眠,被邀请到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梦境里。 在那梦境之中,目标或许可以修改以往的悔恨、或许可以达成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的愿望,也有可能遇到过去死别的爱人、可能邂逅在现实世界永远都无法邂逅到的对象,享受到在现实中无法体会到的无忧无虑的幸福。 甚至梦中的自己可能还拥有现实中的自己所不具备的智慧、勇气、尊严,以及其他诸如善良、宽容、无私等等自己想要而无法坚守的美好品质。 越是对于现实生活感到消极悲观的人,越是容易被美梦所俘获。因此在脱离梦境之后,为了再度回归到甜美的梦境之中,他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因为在他们看来,那边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现实,而现实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地狱。 乍听之下似乎难以共情,不过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我突然“醒来”,发现自己从遇到麻早开始直到现在的经历统统是虚假的,世界上其实根本不存在任何精彩而又魔幻的冒险,而自己既不具有超能力,也没有遇到麻早,更加没有敢于探索怪异和拥抱冒险的勇气,甚至无法记起来面对死亡和绝望亦能够从容面对的觉悟决心,只是一个从内到外都无聊透顶的普通人——那时候的我会如何想呢? 说实话,我一时半会儿无法在心中具体描绘出那样的自己,但那肯定不会是多么愉快的经历。 在验证到神秘男性的背景是桃源乡之后,为了重新确认自己的知识,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桃源乡的信息都对祝拾讲述了一遍。 而她则点了头,说:“桃源乡的‘世外桃源’据说在现阶段还只是正在建设中的产物,也可以说是桃源乡主给所有信徒画下的大饼。 “而为了真正完成这个‘世外桃源’,并且能够在计划成功之后加入其中,所有的信徒都极端狂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上级的吩咐。” “不过,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我说,“如果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为什么会有很多猎魔人都相信‘世外桃源’的存在,加入到这个组织里面去?” 单纯的幻术所营造出来的梦中世界是有限度的。 桃源乡的信徒们所追求的,是在梦中世界度过漫长而又满足的一生,而他们对于梦中世界有着极高的要求。无论是在对于梦中世界接触到的物质,还是对于自己在其中所拥有的精神和力量,都务必追求无限接近于真实,至少不能出现被自己识破的情况。 想要做到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般来说,就算是使用幻术让人在梦中度过一辈子,也不过是产生了“就像是度过一辈子一样的感觉”而已。 就以普通的做梦来举例,很多人应该都有在梦里度过几个月甚至几年时光的经历,然而只要稍微辨别就可以发现,支撑起这几个月甚至几年时光的“经历”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个梦境场景,多的话也不过是十几个。就好像是阅读一篇最多数千字的短篇,即使其中描述了主角从幼年到老年的人生,也绝对不能说读者真正跟随主角体验了一辈子的时光。 要想真正在幻术梦境里度过一生,就必须要求这个幻术具备“人类一生份量的信息”。考虑到桃源乡的信徒们还想要在梦境里面长生不死,那么光是让一个信徒实现愿望,至少也要注入一个人活过几千年几万年份量的信息。 可能有人会产生质疑,让一个人在梦境里面度过几千年几万年,那么在此期间他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应该怎么办呢?桃源乡在这方面对于信徒们是这么承诺的,他们要建立的“世外桃源”即使度过了接近永恒的时光,即使信徒们在其中活到不想活了,对于外部世界来说也只是转眼一瞬。 因此在“世外桃源”顺利展开之后,哪怕罗山企图对其发动攻击也是为时过晚。“世外桃源”纵使只是展开一瞬间,全体信徒的目的也都达到了。 可是换句话说,这就相当于说“世外桃源”可以在一瞬间的功夫里产生相当于桃源乡全体信徒度过至少几千几万年、甚至是至少几十万年几百万年人生的信息。 假设施展“世外桃源”的人,是被誉为“对于幻术的理解匹敌历史上擅长幻术的大无常”的银月,并且把目标的数量局限于一两个,那么要做到这一点说不定还是可以的。即使仓促之间难以实现,多做一些准备估计也就可以了。 而据我所知,桃源乡这个组织的人数在番天事件发生之前还只有数千人,之后组织人数就开始激增,新增人数一年更比一年高。截止去年上半年,在罗山的推测里,桃源乡的人数很可能已经到达十万人以上,其触须遍及各地,就连政府和罗山的高层之中都有其阴影存在。 把那么多人作为“世外桃源”的目标,哪怕是换成大无常版本的银月,我也不认为有将其实现的可能性。就是把人数再砍掉两个零都做不到。 “这个就和桃源乡之所以要发展那么多信徒有关联了……你在调查资料的时候没有查到这方面吗?”祝拾奇怪地问。 “罗山的资料查起来太困难了。”我说。 罗山总部在文件管理方面还是不够现代化,大部分资料都只有纸质档案。虽然也有电子档案库,但是内容似乎不够齐全,页面又反人性,很多方面让人联想到部分用起来很难受的政府官方网站。 “你不会是用了那个电子档案库吧?罗山其实还有个猎魔人论坛,你只要发个钓鱼贴进去就可以得到很多想要的情报了。放心,这方面你师妹我熟悉,回头就教教师兄你上网钓鱼的正确打开方式!”祝拾露出来神秘自信的表情拍了拍胸口。 我越来越难以回忆大家闺秀模式的祝拾是什么形象了。 祝拾接着补充:“而且你也可以让陆禅帮你整理那些情报啊,庄师兄你还是不习惯差遣人,很多事情你其实都不用亲力亲为的。” “我记住了。那么,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是?”我问。 “答案是素材量。”祝拾说,“进入‘世外桃源’的人本身的意识和记忆,就可以为‘世外桃源’提供信息素材。进入的人数越多,‘世外桃源’这一究极幻术的素材量就越大。 “人类无法想象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事物,因此一个人就算做梦,也只是在反刍自己所拥有的记忆信息;但是如果有百万人、千万人,甚至是以亿为单位的人类的思想信息聚集在一起,梦境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个体提供新鲜信息。 “数不尽的信息组合排列,可以形成近乎于无穷多的可能性。根据罗山一部分人的分析,如果把每个入梦者都视为一个神经节点,那么最后组合形成的超级梦境网络,甚至有可能化为一个可以自己进行思考和想象,具有自我生命的意识宇宙……” 听祝拾解释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这个概念似乎有些耳熟。 而她则停顿了下,然后说:“某种意义上,这也可以说是另外一个真实宇宙的创造。” 429 梦想境界 祝拾的描述令我想到了过去祝老先生所说的大真灵假说。 在部分猎魔人看来,我们所生活的宇宙就是大真灵所做的一场梦,而生活在这个宇宙里面的每一个生灵都是大真灵所产生的不同念头。 我和祝拾,麻早和小碗,乃至于最强大的大无常和最弱小的普通人,追本溯源都是大真灵一个又一个的侧面,就如同过去的陆游巡和少女陆禅看似是截然不同的人格,却都可以视为真正陆禅的不同侧面一样。 反过来说,如果可以把千百万人类的心灵连接到一起去,形成具有自我的究极意识网络,并且在这个网络内部形成宛如真实世界一样的虚拟实境,那么这个网络是否可以被视为另外一个“大真灵”? 而在沿用大真灵假说的逻辑前提下,这个“虚拟实境”又是否可以等价于我们如今所生活的真实宇宙? “有人认为桃源乡主的目的,是证道‘梦想’境界。”祝拾说,“梦想与真灵、显灵一样,是传说中的境界。据说在远古时代,一些追求真灵境界的修士,意识到了自证真灵的终点就是消亡,便在恐惧的推动之下反其道而行之,不再追求四大皆空的自证真灵,而是追求起了深沉的梦幻。 “爷爷也曾经怀疑过银月的终极追求就是梦想境界,这个境界的特征是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梦境世界,进而能够把现实视为自己的梦境、把自己的梦境视为现实。哪怕是在现实中死亡,也可以在自己那无所不能的梦境里面苏醒过来,以达成近乎于永恒不死的效果。能够对证道梦想之人造成威胁的,就只有传说中的真灵之力。 “只不过桃源乡主证道梦想的方向似乎和历史记录里面描述的不一致。哪怕是证道梦想之人,也只是单体飞升到独属于自己的梦境世界,而桃源乡主则可能是在计划带着无数人一起飞升……” 那真是有够大手笔的。 考虑到桃源乡主创造“另外一个真实宇宙”的具体做法,他可能只是不得不带着无数人一起“飞升”。而且那与其说是让无数人一起证道梦想境界,不如说是把无数人融合起来,形成一个能够证道梦想境界的究极个体。 如果桃源乡主只是想要带着组织一起逃避到梦境之中,说实话我是不太感冒的;而要是说他的真实目的是成为“造物主”、想要创造出来理论上与创世神无异的大真灵,那就令我心驰神往了。并不是说我也想要加入其中,而是既然敌人具有那般惊天动地的野心,毫无疑问可以令我心潮澎湃。 当然,桃源乡主的目的是不是真的如此,目前还仅仅停留在揣测的阶段。与此同时,这下我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猎魔人愿意加入桃源乡。 大部分猎魔人,即使是对于大真灵假说并不感冒,对于“我们所生活的宇宙仅仅是幻梦一场”这个说法本身的接受度却都是很高的。因为猎魔人群体大部分是客观唯心主义者,余下的还有很多主观唯心主义者,而通俗意义上的唯物主义者则只是占据少数。 对于能够把自己的精神思想转化为法力的猎魔人来说,重视心灵性的世界观更加容易激发自己的力量。银月的幻术能力之所以会变得那么强大,也是因为她接受了“现实等同于梦境”那种离奇的世界观。 并不是说那样的世界观必然就是真理,只是纯粹从实用性的角度出发,那样的世界观有其好处。而对于研究物质规律的科学家来说,猎魔人们坚信不疑的世界观反而就可能会成为毒素了。 时间到了傍晚时段,祝拾差不多要回家了。 她最近都是居住在祝家在咸水市的别墅里。反正也是顺手,我抓住她的肩膀,一步跨越空间,来到了别墅二楼祝玖所在的房间。 祝拾道了一声谢,然后坐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宛如睡美人般的祝玖。 她最近好像经常陪着自己不省人事的母亲。 “你和自己妈妈的关系非常要好吗?”我寒暄性质地问。 顺带一提,最近一个月我还特地找祝老先生重新确认了下祝玖的名字。就好像祝拾以前叫祝久幸一样,祝玖说不定也有个“曾用名”。搞不好小碗的真名就是那个呢? 而结果是否定。祝玖是祝老先生的独女,并且与原本不打算被作为家族继承人的祝拾不一样,祝玖从一开始就是被作为祝家传人培养的,所以生下来就以“姓氏加数字”的格式命名。 “玖”这个字除了作为九的汉字大写之外,还有“像玉一样的黑色石头”这一含义,古代也有“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这样的诗词,因此用来作为女性的名字并不能说是不雅,甚至可能比起祝拾这个名字更加有些女性化的讲究。只不过我觉得祝老先生当年在取名的时候,脑子里面可能没有那么多柔软的想法。 其实我个人反而不太喜欢过于强调女性气质的命名。很多外国著作翻译成中文后会特地给女性角色的名字额外加个草字头、绞丝旁,我心里也很不以为然。所以相较之下,我更加喜欢“祝拾”这个名字。 而祝拾则点了点头,说:“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可以看穿身边人的真心。爷爷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一直希望我成为家族继承人,而妈妈则一直在保护着我。 “过去的我尽管不明白很多事情,至少可以感受到妈妈的真心。虽然这么说很羞人,但是对我来说,童年最深刻最温暖的记忆,可能就是抱着自己喜欢的布偶,然后被最喜欢的妈妈抱在怀里的记忆吧。” “那还真不是一般的羞人,换成是我肯定说不出口。”我说。 “这是应该在这种治愈系的气氛下说的台词吗,庄师兄?”祝拾吐槽。 其实我只是看她一本正经地那么说,有些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反应而已。而既然都把祝拾送回了家,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要继续做了,便对她道了别,要转身离开。 祝拾在最后叮嘱了我一些话。 “庄师兄,麻早为你招引来的事件,肯定不止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她说,“最差的情况下,说不定你会遭遇到桃源乡主。这一次你的身边可就没有其他大无常助拳了。” “放心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说。 - 我所说的准备,可不止是心理准备。 我再次久违地回到了自己在咸水市的家,准备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因为我还有“萤火虫”放在小乔学妹那边,需要分出注意力帮忙警戒那边可能会出现的危险。虽说这种事情无论是待在咸水市的家还是待在罗山总部的宅邸都没什么差别,反正我可以传送来传送去,但这是心理层面的问题。在事态真正结束之前,我想要留在可能会发生事态的地盘上。 我召唤出了藏匿在火焰之中的“炉渣”。此刻,黑色的“炉渣”不再是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而是被我搓成了形似无常剑的、表面粗粝的直剑形态。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都在研究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变得更强。说来也是讽刺,我明明经常自嘲强大的力量令自己缺失了很多冒险的体验,到头来却还是追求起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归根结底,这都是因为我在前段时间的人道司总据点战役里面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不足。明明一样都是大无常,我的表现却完全不如命浊、神照、法正。命浊正面无伤打败了具有大无常级战力的卯兔和未羊,神照和法正联手逼退了桃源乡主,我的战果则只有杀死了应凌云。 而在最后一次虚境会议里,神照和宣明都有着足以令人震惊的表现,尤其是宣明,我却到最后都是一事无成。 这些“耻辱”我可都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与此同时,作为“后进者”不断鞭策自己奋发向上,在一个又一个夜晚里面殚精竭虑地思索如何突破自己的极限,这种既心焦又新鲜的体验,也为我带来了一种挑战难关的兴奋感。 而在找出解法之后,更是让我产生了克服困难的满足感。 是的,我找到了解法。之前也有提到过,我在变强一事上有了惊人的突破,尽管远远不能说是个尽善尽美的答案,却足以令我获得在大无常层次里真正立足的底气。 其关键,就在于“炉渣”。 430 炉渣武器 “炉渣”的原材料是被我所杀之人的灵魂,在经历火焰灼烧之后残留下来的东西。因为是烧无可烧的废料,所以也可以视为无论怎么烧都不会再发生变化的物质。 较真地说,在我成为大无常之前烧剩下的“炉渣”,之后再拿去重新灼烧,还是可以进一步烧毁破坏的。只不过这个过程与其说是破坏,不如说是进一步地精炼,到最后剩 交易大会从早上开始,持续到现在,大量的交易物品都被羽化山庄买走,其余的修士世家子弟眼睁睁看着那些奇珍宝物被羽化山庄买走,却又无可奈何,一个个跟霜打得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开!”意识海里面的其中一道光点顿时散开,一下子就要把林天的意识撑破。可谓极其霸道。 先前他传授给了陆清宇初级元力术,后來又出面拦住了那突然降临五层的神秘人,这些已经让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了,所以,若是此时陆清宇达不到他期许的层次的话,那么他便不可能再为陆清宇做更多的事情了。 冷厉天正想冲手下发怒,沒想到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一看居然是那个一直给自己打电话的号码,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夏天想要阻拦她,可激动之下的她力气十分大,就连梦露都抱不住,直到跑回自己的房间之中,趴在床下,挖了一阵,才取出一个大坛子。 慕雨‘花’听着顿时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一直再被自己的娘亲欺骗。 但毫无疑问的,这一枪一铠,配合起来,绝对是难缠的,这才发挥出真正极品灵器的威力。 项来对上莫冷的眼,清澈到底,没有一丝邪念,清楚这个莫冷是真的莫冷,不是那叫做陆定的男人假扮的。 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他,他也不生气,只是低着头笑,我看着莫名有些难受,很久很久没有和他这样聊过天了。 唐伯虎醒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一遍事情经过了,白雪主要是担心唐伯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令牧牧发怒,毕竟牧牧此行毫无斩获不说,还是被打晕了拖回来的。。。 等到陆平吃完碗中之食后,晴玉立即放下青花碗,看了一眼陆平便跑到外面去了。 当初陈玄清引他进入一座古墓,一住就是六年,连海平获取了‘鬼术真宗’,开始了修道生涯,一直到今天,他都没明白当初的陈玄清去了哪里,没想到在妖灵之地的界尊门前,遇到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人。 顾悠依然还是一副温婉大气的样子,眼中带着笑意,转而看向了悄悄退后了一些的白秋。 无奈,秦勇只好让原来府中工坊的一位会赶车的下人,扶着王兴新上马车。 朱仝和雷横像是在梦里一样。就这样被抓住,竟然会轻易的被放掉。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原来,照片的确是贺国强和一名犯罪嫌疑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而且那名嫌疑人也的确是提前释放了,但是纳兰雷不知道的是,这名犯罪嫌疑人其实是个卧底,所以什么贿赂之类的,本来是子虚乌有。 没想到王喜是最及时护着自己夺过第一波的箭雨,而自己则被长箭穿心。 此刻金蓝田要进车了,那些粉丝和记者都激动了,一名记者好不容易挤到他面前。 众人虽然觉着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用这种方法想要减少东边的压力没啥太大的作用,因为是法神说出来的,也就没什么意见。接下来就到底怎样分派兵力,去往东边和西部又展开一轮讨论。 431 无形的神明1 突然出现在小乔学妹面前的宛如地狱恶魔一样的怪物,怎么看都是以心之种的力量变身的怪人。 我都没有提前注意到他的接近,不过这不是因为对方有着相当强悍的潜行功夫,而是因为对方没有怀着明确的恶意。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他所拥有的法力,他的力量比起孔探员那样的怪人要强,却比起怪人制造者要弱。由于我见过的 虽然已经毁坏了大半但是整座地基还是在的,所以依旧是个庞然大物,找起来依旧很费劲。 叶清见着这男人朝自己越走越近的瞬间,她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的一跳,下意识的她居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颤粟。 心中这么想着,阿帝尔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安如月看了看惠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是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青辞的身前,却是忽而发现了他胸前的衣衫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咦?”欧阳听双心中一动,这回却是转过了头直直的盯着柳綪的脸仔细看着,只见柳綪画着淡红色的眼影,左眼下方正好了三粒紫色的晶石,刚刚的紫光也是因为这紫色晶石的反射而被他注意到的。 “好了,你们也别多想,当初我说过要保证你们回西部的,就一定说到做到。”欧阳听双信誓旦旦的说道。 至于阿帝尔一旁跟着的艾丽尔,则被他完全无视了,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早在阿帝尔将魔狼王击毙,与大地巨人停战时,他便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两人因果牵连纠缠,姻缘已断却被鬼气链接,阴阳相吸,白果阴气在不知觉中蒙蔽了王生的灵光,而王生的阳气也渐渐溶于白果身体,如同上瘾一样,无法自我舍弃,自我断绝。 展天点了点头,在东临城之时,但凡有灵药灵草出现,必然会供奉给三位仙使,以及东临城守。 果然就像伊原所说的那样,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还没有那么怕麻烦,只是不喜欢无聊的事情而已。 诚然她如今在宫中混的也算风生水起,但能有个强大的身份背景总是好事,她又不傻,没有白白推出去的道理。 非染的性子她清楚,平日里极严肃,几乎不与任何人说笑,这种人一旦认真起来,也更容易受伤。 纪泽挪着步子上前,明明不到一米的距离,硬生生被他一步三回头的磨蹭了足足五分钟。 待那秦秀出去,将袋子在手里掂了掂,顶多两三斤的样子,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把吃进去的统统吐出来。 南极仙翁的真灵此时浑浑噩噩,哪怕元始天尊想要知道什么,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几秒之后,陨雷阵和熔岩地裂阵的阵纹一一的亮了起来,这个时候也到了最后连接阵法的关键时刻。 宾客很多,她站在角落里,背靠着大理石墙壁,双腿交叠站着,目光在来往宾客中游走。不经意与某人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锐利而冰冷,把她从头看到脚,仿佛已经看出她内心的恐慌与不安。 有些人就是需要逼一下的,只有逼一逼,才能把对方的真实想法给逼出来,才能把他一直深藏在内心的那一面给逼出来。 不过看这不打一架,对面不可能放自己走的架势,佐助也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双眸随之一凝。 “对了,付豪,你的工作安排得怎么样了?”尔少杰和严晶齐声问。 而等大雾消散,他们竟然已经回到了回廊中,于是便决定先来禀告贺拔毓。 至于威力基础就高达2000二十倍增幅,比起四星圆满的十四倍高出了六倍,只是五星圆满境界相对最普通的一点。 黑金暴龙脸色肃然,这可是他的最强杀招,他本来不打算施展这一招的,透支爆发状态下负荷过大,但现在看来是不得不用了。 只不过唯一有点不太方便的是,一旦游子诗将墨镜取下,或者眼睛闭上,超级墨镜在检测不到虹膜三秒钟之后就会关闭,变成一个近视太阳镜。 白羽凌自己也能够施展绝招了,而且非常神奇的是,他自身并没有能量生成,所有能量似乎都是澜海提供,省却了白羽凌极大的麻烦。 死水王冷哼一声,额头上面立即出现一个‘死’字,接着背后长出许多触手,这些触手一瞬间伸长,迅速刺向甄豪。 我懒得理他,歪门邪道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放心吧,我们跟你去走,至于飞碟我们可以让它自己返航到北冰洋去,需要的时候,我们也能远程控制它。”黑人说道。 难道这里就是伏羲大神的族地所在?青年公子凝望着梯度内那一片荒凉,却充满了人影的城市部落。心中颇感有些诧异,这和他在宗族内听到家族传说的截然不一样。 而城主一家子敢怒不敢言,一直等到儒门修士离开之后,他才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紫虫是强力的战场生物,对于城墙的破坏作用明显,而紫虫巨大的体型更是让它在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 郑鹏把吕休送来的肥羊还有各种食材都捐了出来,以曹奉为首的几个什长,也出了不少,那些士兵你出一块肉我出一只鸡,东拼西凑,份子钱都不用收就置了一顿不错的宴席。 他先走到了洪武的院子外,然后停下来对着洪武的房子里看了一会儿。 防守教练一次次的拿出詹姆斯的进攻视频来让鲁迪盖伊观看,并且之处鲁迪盖伊防守中的不足。 但须臾之时,一名头缠白布的儒门修士却是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本来亚伦做好汉堡后,就想着跟路飞一起去找索隆,来给他送汉堡,可出了厨房门,却发现他们早就跑的没影了,无奈之下只能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到索隆那里的。 至于被追杀这种事情,还是习惯就好了,反正以路飞这惹事的性子,以后被追杀的次数也肯定不会少了。娜美在心中颇有些残念的想着。 432 无形的神明2 小乔学妹以仿佛重新认识我一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也是有着庸俗的欲望,被外貌美丽的学妹如此刮目相看,心里当然也会有自满的情绪。不过眼下不是沉浸在那种情绪里面的时候。 “不要光顾着看我。他只是无法看见我而已,你的异常举止他还是可以发现的。”我提醒。 闻言,小乔学妹连忙把目光收了回去。其实刚才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齐用力朝通天邪主胸前刺去。通天邪主恶狠狠地等了他们一眼,上下抖动双手,乐异扬和匡未僵都感到握剑之手犹如针刺一样剧痛。 “你休想,西部是云某耗尽必生的获得,云某乃东荒之子,你敢动我!”云寒的脸上带着阴沉,冷冷说道。 到了恒州,白问及不放心,坚持要陪翠心去寻人。两人在恒州城内寻了数日,仍未见到乐异扬的身影。 事实证明郑典的猜测是正确的,在挑战还剩下最后15分钟的时候,战场上缓缓走出了8个邪恶树妖。 “按照实力,我们这边优势毫无悬念,只是这魔将怨灵我总觉得蹊跷,只怕没那么好对付。”叶起对陌上黛道。 黑暗中两记左右勾拳,就打在他的左右脸颊上!然后虞骑云的脸蛋就像发酵的面团一样,瞬间膨胀了不少。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也都沉默下来。他们也就说说,要是真的打起来还没有这个勇气。 以上种种疑问,李妖娆的个性是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于是她勾勾手指头,把躲在一发愣的虞骑云给叫了过来。 混乱魔法元素和混乱石元素已经开始向城头汇集,四十万大军分别从四个阶梯攻上城头,虚空之中如同天兵天将般大踏步朝缩在城楼一角的离火精灵逼去。 “我给你十秒钟,立刻滚出这里。十秒之后,我开始杀人。”托马斯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那时候,她已经计划好了要带我去旅行,甚至连机票和酒店都订好了,可是突然间有一天,她带着我去逛商场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 两位兄长在短时间内接连被杀死,他虽然愤怒,但头脑却是清醒了。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得罪李逍遥,是多么的不明智。 闻言,王教授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他看向郑阳。想听听自己这位便宜学生的意见,毕竟他已经算是沾了这名天才学生的光,一旦郑阳获得诺贝尔医学奖,那么他自己也与有荣焉。 离开多日的俞贝贝,万金由是没有多少想念,在看见毕安要去新加坡的消息,万金由顿时怅然若失,回到办公室后也忘记了自己的午餐还没有吃,撑着下巴趴在桌上一直坐到午休结束铃声的响起。 他打从心底深处觉得西王母和李逍遥都是个傻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这种事情也能随便公开的吗? 这之后的几天里,雪十三又有几次感应过对方的窥视,可均未寻到踪影,对方也没有对他出手过。 也正因如此,禄东赞担心其他人会应付不来,决定亲自率队前往。 李逍遥曾经担心过这一点,所以他将所有能吞噬的都炼化了,没有一丝遗留。 更何况,他们大部分都认为这只是雪十三运气好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本来还没怎么在意,可听到慕容仙喊雷九霄,顿时都有些好奇了。 三千雷印炸裂,宁宇首当其冲,被雷印击中,身体瞬间焦黑,倒飞出去,已经奄奄一息。 433 庄成之刃1 不速之客并不是祝拾。 那是个身材强壮的男性,穿着黑色的无常制服,双手佩戴遍布血红色符文的黑铁指虎,身上缠绕着比起“传道者”略强少许的法力波动,显然是个成级别的无常。 结合他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他对于“传道者”直截了当的攻击,我有理由相信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在最近半个月消失不见的、负责管辖咸 但是在白老头出现的那一刻,这家伙明显慌了,但是看着白老头不动手之后,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感受着怀里凌菲的温度,以及她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叶枫明白,虽然她当时不得不离开,但是,在她的心里面,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自己。 他们每次交完货后也不会直接就回家,都会选择在外面随意兜兜转转几圈,确保没有尾巴跟着才回去。 “我想提醒法官,我是派出所所长,人命关天,我不会做这种违法的事情。”章茂北底气很足。 但是这一次却完完全全出乎了龙天的意料,在龙天看来作为奇兵更好,他们能损失更少,毕竟让他们这些人打自己只不过是策应而已。 李玉凤看了李强一眼,随即看着秦素颜,硬是挤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没事儿,都是成年人了,姨理解!你们继续吧,我先出去了!”说完,李玉凤转身边走。 这伙劫匪的确对飞行船结构很是了解,一下子就控制了各个地方。 姜明之前被欺压了那么久,早就一肚子不服,现在又这样欺压自己,便不再忍了。 “薛大姑娘,我是一个对声音非常敏感的人,你开口说话我就知道是你了。你在你爸面前诬陷我,接着又打电话诓我,你还说我疯了?”程垂范提高了分贝。 王嘉树以前就是在岭n县一中初中部上的学,对于岭n县一中自然是轻车熟路了。不一会儿,他便带着李强走到了学校教务楼走去。 这就意味着如果能够将其找出來,自己即便是无法获胜,也能获得家族重视,到时候何愁沒有修炼资源。 这般变故,让吴爽心里暗笑的同时,也对石飞羽的机智佩服到五体投地。 “六哥。我守护星混兄长无数万年,为什么你要杀我!!你曾说过,这呙泽血晶棺哪怕只有一丝残魂,在其内也可成型,但,为何我在其内恢复了肉身,却是崩溃!!为什么!!”天吴抬头向着天空吼道。 当然……别看他很大方,可也不过是穷大方罢了,现在的李重福,依然是一无所有,这不过是空口的承诺而已。 苏樱紧咬着唇瓣,对他微微摇头示意,示意他不要管自己,可他却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眉心之中突兀涌现一股强很神魂能量,短短瞬息间便是在他面前凝聚成了一道雷光闪烁的符咒。 望着周围的一切,她本想坐起来,无奈手心里传来深深的刺痛,她不由的皱眉。 这让我和老头都感到很震惊,老吕为何要这样做,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到这些后,我太爷爷似乎明白了瞎子来到这里隐居的原因。可是后来,我太爷爷才发现,他的这种猜想其实不完全对。 “这样也好,那第三军团的工作由谁负责?”蒋百里迟疑了一下问道。 而众人,闻这个消息,也都是愣了愣,旋即便是诈开了锅一般窃窃私语起来。 此时,这座魏峨大山的峰顶,一个万丈庞大的不知名兽骨凭空屹立着,这狰狞的庞大兽骨就像是那破碎虚空而来的洪荒猛兽般,静静的匍匐在此地,等待着外人的踏足,然后一口将其吞噬。 434 庄成之刃2 小乔学妹的目光在那把熊熊燃烧的大刀和我之间来回移动。 我是真没料到“传道者”居然会在这个关头拿出刻满我本人名字的武器,还说着什么“神话克制关系”云云,到底是哪个地方的神话里面有“庄成”这号神明登场啊? 还有,由于两个神明在神话传说里面留下了输赢事迹,而使得其力量在现实中也形成了谁克制谁的 眼泪,终于出现在唐玉龙的脸上。在强忍了这么长时间后,在极度悲伤和突如其来的喜悦和惊喜之后,唐玉龙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可他出生在现代社会气息非常浓郁的新加坡,上学也全部都是在发达国家,对于封建迷信的那一套他是不怎么信的,只不过村里人把那件事说的特玄乎,他就是想不信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在头一百年,林雷一直没有分清楚时空的三维到底有何不同,在他看来,这三条维度,除了相互间的位置关系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可区分性。 系统的动作已经彻底停了下来,他的身体竟然出现了一丝颤抖,他的嘴巴又变成了波浪线。 “老朽马中德,见过各位大人?”马大夫来到谭纵的面前,向众人拱手施礼,他早年中过南京府的举人,身上有着功名,见官可以不用跪拜。 “”侯希白跟在徐子陵的身后,一听他这么说,连连摇头,失笑不止。 不过相应的,蜀军和曹军都派出了大量的细作,掺在这些队伍之中,搞得暗战连连不断。曹军头疼,蜀军头疼,大家一起头疼,却还是继续坚持着。 他虽作汉人打扮,但因为他的外表轮廓,随意一眼看去,已知他是突厥人。 赵云知道如果真跟夏侯正规正的打对阵,自己的指挥能力显然跟不上戎马半生的夏侯,但是自己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自己的武艺高强,而且手中还有一支人人武功较好的常山义勇。 一道直径足有五百米的纯黑色能量柱突然从冥王星上射了出来,这并不纯粹是光能量攻击,而是以曲速的方法加速后的能量利剑。 不知道他走了多久,总觉得那条路他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最后,终于到了舞会的现场。 清寒忽然双目圆睁,面色铁青,胸前的道袍刹那间瘪了几寸,头也跟着软软的垂了下去。 “你心里都想好?”朱青意外她的思绪,发现自己根本就跟不上她的思绪,一会儿这个,一会就转到那个去,弄的他的思绪也跟着跳脱。 这些后天境的人,能够在内院耀武扬威,不过是因为他们出生在直系而已,真正的实力,连很多外院子弟都不如。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光束便笼罩住了陈墨的神识光团,不容陈墨反抗,直接就用出了搜魂之术。 “多谢前辈教诲,陈墨定当谨记今日之言,万不敢有半分懈怠!”陈墨保证道。 “没问题”谢东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是的,他也看出来了,光有一身的功力没有好的武功也一样是挨打的份。 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晁悦的眼神从左至右,一个个扫了过去。殊月寒霙、覆雨凌霄、欲断魂……呵!还都是碧玉可圈可点、收藏已久的宝贝,看来雨施还是很有眼色的嘛。 “算你还有点见识。”说话间,十五把飞剑同时出鞘,剑尖齐刷刷地指向已经瞠目结舌的常存。 435 当场制服 用“庄成”符文释放的力量来攻击我,本质上就是想要让我自己打自己。我就是站在原地吃下来都无碍,就连身边的小乔学妹都不会受到伤害。而眼下要将其全部取消掉也不需要口吐话语,动动念头就可以做到了。 只是那么做的话,对方可能未必看得出来火焰为何会熄灭,索性就做了这么一个简单明了的动作。 饶是如此, 当然,司徒云兵也并不在乎她是成功还是失败,内心期望她能够成功,只是失败的后果他绝对能够承受。 “没事。”校长倒没有怪她,反而是把刀卷子拿了起来,看了一眼。 无间地狱突然提示,贺路千击杀一位轮回者,经验汲取效果由原来的8层提升到9层。 司机大叔一看就是很健谈的那种,不紧不慢的拔了根软中,吐着烟圈道。 但是加雷斯-贝尔从容不迫地将球斜向回敲给了跟进上来的卡塞米罗,出球后立即转身向前跑位前插。 “不必多礼,想来以公子的医术,即便没有老夫,依然是可以解开此毒的。”荀子淡淡的笑了笑。 在天南大学中又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列如追求大一某貌美辅导员,并且相关信息赫然在列。 这个时候气急败坏地狂攻,说不定还真会给马德里竞技可趁之机。 贺路千而后观望徐泉郡的民愿流向,它意料之中仅仅为炐朝提供1点基础民愿。向炐朝提供,而非向风尘先提供,是因为风尘先如今以炐朝洛州刺史自诩,尚且没有正式割据自立。 “干将。”姬千宸的瞳孔邹然一缩,随即身子都是微颤,想不到干将剑竟然是落在他的手里,不过,即便他拥有干将剑又能如何? 通过这种对事物的解析,她便可以用反膜丝重新对其进行编制创造,将那种东西重新复刻出来。 毛寿冲进店里就要关店门,可还是慢了一步,被胖子一脚揣在屁股上,一个趔趄嗑在地上,满脸都是鲜血。几人冲进来将毛寿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打的浑身是血。君牙上前阻止,可这几人打的性起,哪管你是谁,猛推君牙。 别人的事沈诺也不好多说,她结账后和傅初霁离开了餐厅,一直到上车,他的手机都还在震动,傅初霁索性直接将人给拉黑了。 尽管已经猜到了,可听她亲口说她是沈诺,周棋安心里还是有些波动。 而沈淮这边一直催着他回去,他进退两难,索性就想出来这么个昏招,想着只要沈淮死了,剩下一个沈诺对付起来不是轻轻松松。 孩子们自带桌椅,直播间一下被挤满,原本做竹编的村民都纷纷让位,跑到镜头外去了。 本来还不觉的有什么,可随着她心里生出的怪异情绪,她竟有些不敢面对齐泽的目光。 阳武的都城高阳,李天佐面无表情的盯着众人,这让刚刚吃了败仗的众人心神不安,他们都担心主公的雷霆之怒,不知道谁会被推出去斩首。 “今日特召的大朝,有些人强调勋国公的罪,讲的也不无道理。”楚凌没有理会孙斌他们,在走到李斌跟前,俯瞰着李斌道。 而也是邹老神医说自己亲爹没得治,他百般恳求,邹老神医才说要请他的师父出山。 萧祁在听了吴章的话之后,心中一动。在明月城中,也的确有些事情在自己看来比较困难的事情。但对于像吴章这样的地头蛇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 436 共同恐惧 “我怎么就不可以出现在这种地方了?”我问。 见到我没打算上来就动杀手,“传道者”应该能够意识到我接下来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情报。他在恐惧地看着我的同时闭上了嘴巴,又显露出来犹豫的颜色。我想他大概是想要保守秘密,却明白自己不可能在我面前做到这一点,就开始盘算是否应该主动坦白了。 没等到他做出 “哇!你真的飞过来了?”闻着李晓芸身上的体香,元宝脸上露出笑容。 死神机甲在各大海盗战舰上穿梭,天空中一片哭爹喊娘的咒骂声。 而朱祐樘,手中拿着把宝剑,头顶飞舞着100头龙象,居然比刘恒还要强横一丝,已经达到了先天炼体中期。 在浴室冲了个澡,吴易重新找了身运动风的衣物穿上。他看了一眼房间内堆积如山的食品包装袋,肚子又感觉到有点饿。 等到胡俊生第三次从厕所吐完回来,他便看见陈安拿着酒瓶在舞台上摇摇晃晃地大喊吟诵着诗句。 “陈安,你明天一定要记得请假去看大夫,然后把大夫的诊断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夏琴神色严肃地朝陈安道。 两人a4纸上的内容空前一致,盛致轩很欣慰地将这两张纸都递给了吴清。 只是有些大树会结果,而有的大树只会在一夜之间枯萎,留下的只剩下回忆和伤疤。 虽然“我愿意”这三个字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苏梨极力维持着脸上的淡然,让自己看起来不会过于谄媚。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自己的状态,恍若隔世的强烈感觉已经令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现实,他的脑子很乱,乱到他已经完全茫然无措。 而在这时,半空中骤然间又响起一道‘轰’声,而后便见厉青抡起的透明巨剑终于砸在了那匹鬼驹身上。 若有人走近了看,便会发现这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年轻男子,身披白布,足踏僧履,斗笠上还沾着些许露水。 这十多名卫兵并不知道,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树林中,一具披头散发,绿面红眸的尸妖正用鼻子嗅着,双臂向前伸着十指呈爪形,缓缓的向着镇子的方向走来。 木灵低头不语,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甚至连木灵她自己都没有查觉到,她的嘴角此时居然微微上扬起来。 可惜,这一切随着老怪物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天月明珠的幻想,为了生存只能放弃自己的尊严,沦落为一个保姆兼职保镖的存在,服务的对象还是一个连自己全盛时期千分之一不如的人类。 相比以耐萨里奥为首的那几条巨龙之王、耶梦加得、芬里厄这些堪比一个神系之中顶尖神明的超级神兽,克鲁德在齐无策养过的幻想种只能算是吊车尾,比之当初的芬巴巴都要弱了太多太多。 果然,他的视线前方出现一具巨大的精致骸骨,他第一次看见时,还有种把这具骸骨收藏起来的冲动,因为它确实漂亮。 看着齐无策,阿尔托莉雅的眼中充满了决绝之意,他已经是抱着就算牺牲自己也要掩护master撤离的想法而亮剑。 一个村民说道,然后就在旁边的井内打了一桶水,丝毫不客气的浇在了丁大力的身上。 “人族饶命,圣君,圣君救我。”单春秋对着说完后,有看向了杀阡陌恳求道。 不过逃走是不可能的,王旭已经直接将鬼度抛了出去,鬼度直接订入了血魔的身体之中,而后,鬼度开始疯狂的吸食起血魔的身体。血魔毫无抵抗之力,发出痛苦凄惨的尖叫声。 437 梦中桃源 估计是由于无法在我面前撒谎和沉默,“传道者”索性就把话说开了:“桃源乡主的目的,是通过建立梦境网络,创造出名为‘世外桃源’的究极个体,而他本人则会融入‘世外桃源’之中,成为这个究极个体的掌舵人。 “在他的计划里面,我们都不过是这个还在建设中的究极个体的构成细胞而已。” 这与祝拾上次提及的 那条身中大量剑伤,脑袋里钉了足足二十三柄飞剑,正在不断下坠的亡龙,全身瞬间被白光包裹了起来。 说完,哈哈笑了两声,看也不看他和地上的丹药,转身走出牢房。 沈南意看向方敏姝,即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先点头,说“谢谢”。 而且就算是邢海举行新的婚礼,她都是最后一个八卦到,不过也没有时间感叹什么,她就又投入到了公司的忙碌之中。 这一次我救了你,下一场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陈家在各个宗门也都是有人的。 现在陆家因为自身问题,把人赶出了家门,他不能阻止不说,自己的家人居然还去骚扰她,打她。 祁砚抚摸着脸上包裹着的纱布,和脸颊边的刺痛,好似真的被剥下了整个脸皮,又换上一张陌生人的新皮一样。 陆晏舟一声低吼,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原本的温顺又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虽然嘴上埋怨他浪费这么贵的泥膜,但还是利索地帮他洗干净。 妈,这些人是什么心思,处在这个圈子,你不会不知道。要是真的送上去,就是倒贴,我没那么贱。严一诺的脸色很冷,成功地冻住了一部分想要过来搭讪的人。 在医院放出消息,叶雨萌接近油尽灯枯的时候,钟元山终于出现了。 “规矩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岂是你说破就能破的?”孟远不服气的回。 当然,这只是瞬间闪过的想法,被追杀的经历太有阴影,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得到多少好处,而是怎么让敌人也无法得到。 程爷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面前有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他让人弄到红姐那儿,他就能看见她在做什么。 但是刘民生毕竟不是个莽撞人,他刚才只是冲着侯珍珠亮了一下,其他人并没有看到。 “今天我没有用套,你不要吃药了,从今天起我们要个孩子。”他果断地说。 他忍不住握住苏盼儿的手,仔细探查半天,依然找不到丝毫她还活着的证明。 “可是你有很多臭钱,而且我也喜欢你的臭钱。”她偷偷地笑,拆他的台。 彼时还未见到甄姚,甄柔正以扇遮额,顶着午后的日头来到大伯母陆氏处。 她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只是陆渐白那双眼睛和她这具身体太像,这才多了点耐心。 可能是她身材太挺翘的关系吧,所以我这样从背后抱着她呢,身子就有了反应。 “魔牙没有分部,但是杀手们每次都没有权利去总部,只能被动接受任务。”齐醉雪回答。 佩珀率先“认错”,她身为妈妈,当然想摩根和摩尔第一次叫的名字是她。 后面班主任又板着脸说:至于你说开奔驰的白云,那是我朋友,请你不要乱污蔑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在他看到我和赵秦一同下车之后,脸色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咕咚!哈皮果断扔掉刀叉,在阿豹懵逼的眼神中抢走它还有一半肉的盘子,跑进厨房。 438 入侵“世外桃源” 虽然“传道者”现在的扮相可怜巴巴,但是我可没有忘记他一开始登场时那副隐约透露出趾高气扬心态的样子。而且,我也不认为他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桃源乡会被罗山列为敌人。 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确实没什么理由去阻止其他人去做梦,然而对于罗山这个组织势力来说,要让他们坐视“世外桃源”的成立是不太合理的。首先 谢辰轲面对剩下的十二万暴躁骂娘随时会投降的士兵,开始怀疑人生。 听到铁兵这么说,李宁宇似乎想起了昨晚的一些事情,便立即尴尬的摸了摸脑袋笑呵呵道:“不好意思,睡糊涂了,对了几点了?”。 三颗龙战皇巅峰的死晶有一颗是隐帝自己的其他的两颗都是去找其他的王要來的。只是隐帝也不知道其他的王都是有多少的东西。只能尽可能的去办。但是这些死晶已经让林云感觉到满意了。 叮叮当当!密如雨点的撞击声不断响起,期间不时夹杂着几声闷哼之声和惨叫之声。离采莲的危机可以说是彻底被解除了,她即便不能够成功突围,一时半刻却是再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伊吹老师扯着醉腔摆着手,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一种状态不是老师应该做出来的,但是在酒精的刺激之下,他的心情说不出的舒坦,就是想要抛弃掉平日里束缚着他的枷锁。 谢辰瑜花心,好色,不着调,所有人眼里他是最浪荡也是最会享受的皇子。 后院里这些弯弯绕绕,崔氏洞察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主子爷不会轻易放过赵良娣。 清朝从开国皇帝努尔哈赤开始,就已经充分意识到整个帝国的多元性,所以采取了高度复杂、因民族而异的架构统治方式,使得各民族之间很难达成相互认同,并在此基础上建构的大清国。 虽然这个娘很坏,可是好歹他们是有娘的,已经没爹了,再没了娘,他们就太可怜了。 皇后卸了厚重的妆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芳锐替她拔去一根根白发。 这个世界的龙族和苗淼知道的东方神龙或者西方那些像蜥蜴的生物不一样,至少以苗淼的审美观来说,这个世界的龙族非常的威武。 “那……也喜欢玉玲珑?”虽然玉玲珑与水仙同属一类,样子香气却有极大区别。 “王少城主这次赚了不少吧?是来买东西么?”江太玄表示热烈欢迎。 林菀菀跟二宝的日常怼之后,就带着他俩回家了,谢琳琳的事情就交给周劲了。 而周佑美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母亲生日那天,严瑾年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周佑美时常会想起。 “十天禁足而已,我原本是打算用无人打扰的十天好好理一理眼前的境况,令妹对我确实发自真心,一片赤诚,这事,你没问问你大哥?还有你大哥那位新交的好朋友?姓裴还是姓陈来?”李岩仰头问了回去。 “王爷,我们到了。”慕容绾绾下车来,主动来到祁辉的马车前。 “好吧,我们也去看热闹。”看得出灵玉眼底的渴望,初见点头同意,反正今日在家里也是没什么事情做。 陈老夫人急忙缩回手,垂手让到一边,老祖脾气大,说一不二,这是谁都知道的。 墨菲斯和之前的格勒斯一样,都将苗淼误认为弗洛莉……在他们的记忆里,苗淼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所以他认为找到苗淼之后,兄妹几人还差一个大哥格勒斯。 439 VS桃源乡主化身1 虽然之前判断“世外桃源”本身对我来说很可能没有危险性,但这里好歹是桃源乡的腹地,也是桃源乡未来愿景的重中之重,我不至于粗心大意到以为自己可以像是进入自己家一样行动,多半会遇到除此之外的威胁。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设置在此地的实力强劲的卫士。 我很清楚自己贸然入侵此地是冲动的选择,不过我也是在认清楚 现在她都被离婚了,时间紧,任务重,不找个男模,去父留子,怎么完成任务。 “这是谁到了?”张晓明眼尖,看到这运兵车舱门打开,胡成正帮着从上面搬东西。 这不就是她那天考试的时候说出来的吗?可是她现在真的忘记了。 我盯着他的房门看了一会儿,又垂眸看了看手中香喷喷的烤肉,肚子适时发出一声细微的咕噜声。 现在好点的保镖都年薪百万,打完折给她报三千,应该不会再嫌贵了。 如今正在跟荒原深处的势力开战,有了对方的加入,战斗力必定是可以更上一层。 一回到办公室,我就开始重新筛选合适的品牌方,简单拟了几个以后就准备打电话联系。 他被气得头顶冒烟,挣扎着要下车来揍她,却被保镖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夏槿葵只觉得自己周身被凌厉的目光包围,可抬头看夏鹂时,她显得那么平静。 “车坏了?能修好吗?”林子谦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车坏了,果然遇到顾念准没好事发生。 闭了闭眼,将所有的信息简单的整合了一下,千手扉间向着伴月说道。 煮了两大碗速冻馄饨,同时又拿出黄瓜切丝,金针菇洗干净抄水,在平底锅里用鸡蛋液摊了一张鸡蛋饼也切成丝,另外又拿了一根方肠同样切丝。 吕雉等刘邦一死,掌了权之后就叫人去接了刘启回长安,同时立刘启为皇太弟,而这位皇太弟住在宫中,由吕雉亲自教养。 纲手也出现在了戴的身边,先是通灵出了蛞蝓仙人的分裂体对戴进行治疗。 龙浩已经决定好了,既然龙金干想糟蹋他妹妹,他今日一定要把对方打得跪地求饶,然后再把对方除掉。 自己已经决定好了,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龙浩两兄妹一起除掉,否则,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天朋孙儿。 而且他之前也吃过一些轻微的毒药,就是把他自己毒不死的那种毒药。 而在飞羽真的攻势下,间宫的身躯亦是在不断地踉跄后退着,逐渐陷入到了下风当中。 见白渊眼中杀意不减,显然是不准备放人,萧长云只能嘴角轻抽,扯了扯他的衣袍。 姬行芷无语凝噎,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周峥离开了一段时间突然变得迟钝了? 灵魂的本质是磁场,那是一种独立于身体的一种气流,人的思想、信息都与灵魂有关。 “可以一战!”希卡纳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虽然没有具体的数值,但是林曦此刻的能量已经几乎于那些巨龙相差无几了。 萧墨衍看了一眼萧卿衍,缓缓伸手接过姬行芷,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个时候硬碰硬毫无疑问是愚蠢的,更别提她们正处于樊笼中央,在如此被动的劣势下想要打破僵局,只有出其不意。 然而一个夹烤肉的金属夹子贴在唇上,阻碍了他跟曦的近距离接触。 舒米背脊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让她撑着洗漱池的手都捏紧了。 440 VS桃源乡主化身2 桃源乡主化身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他的话语似乎露骨地透露出了令人联想到山两仪所处立场的味道。 可如果仅仅是想要收割我的力量种子,依旧无法证明桃源乡主就是山两仪。曾经的水师玄武也想要收割我的力量种子,为的是增加自己的力量,以在未来抗衡山两仪。 此外,桃源乡主化身的回应方式也让我有些在意。 至于义悟大师是怎么找到江湖令,又是为何多年不出现,这一块都省略不说。他们一行人到了少林,为何来到后山,不找方丈众僧,也是因为义悟大师的意愿,至于为何,自然大师有他自己的打算。 西域王的旧招数在苏律这边完全没有用,他第一次在苏律面前感到慌乱,而且是明摆的写在脸上。 临近二月,天气也彻底回暖,农场的建设也已经进入了尾声,所有房屋已经全部竣工,现在正在进行内部装修,以及农场内道路的建设。 这是事实,谷梁纳尹说的有道理,郭晞和秦天赐也明白,只是他二人不方便说,由谷梁纳尹说出来了而已。 他心通可以直达人心,化作一道道心灵冲击,企图攻破唐楼和六大弟子的心防,让他们不战自退。 就在这说话的间隙,被老和尚手指指着的这流寇头子突然从手里撒出一东西。可惜老和尚早有防范,另一只手只轻轻一挥,这灰尘全部反向扑向这流寇自己。 林嘉若惊叹不已,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甘明琮的箭术,且不说是不是胜过大哥哥,但至少不会比他差了。 “那你能解释她这一路对我们又是送酒又是款待我们是怎么回事吗?吐蕃是我们的敌人,哪有对敌人这样好的?”秦天赐反问道。 这段话虽然是瞎扯的,但是我说的时候情真意切,宴起明似乎也相信我了。 论悉诺一声令下,所有吐蕃士兵朝着益州城猛扑。秦天赐见论悉诺挥军攻城,自己想上前阻拦,却被眼前的益西玛旁阻拦。云飞虎也被德玛伦珠挡住去路。 莫清风他们这边,原本在计划开始之时,他们便是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投向了那头王兽身上了。 “……”许阳被老人问的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老头,他该不会说的就是自己的师傅吧。 在场的人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皇家帝国魔法学院的实力,看了上一界大赛的录像,她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严酷的现实:现在皇家帝国魔法学院的实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强。 “没什么,咱们赶紧去吧,他们都在等了!”陈凌指了指已经在吹集合哨的班主任岳紫轩道。 当安东尼以一名士兵“失踪”为借口,要求进入铁三角帝国搜查时,第五军团的战士直接给了他一波箭雨,作为回应。 诺兰德一方的强者们也感觉到了那条光带的可怕,他们或是凝聚斗气,或是加持魔法,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强者,自然能看出那条光带暂时还射不到这里,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明侃,怎么样?杨帆的实力不错吧。”徐建州以聊天的口气对这个师侄道。 其实,山与海现在就已经具备了生育孩子的能力,而最后的期限则是四年后的圣典。 另一处角落,一位体格硕壮的学员,一口浊气吐出,拳头疯狂的朝向着靶心处轰袭而去。沉闷的声响,在这一瞬间传遍了整个演武堂。 “老弟,要不过年你跟哥走?看你对赌石‘挺’有天赋的,我领你去见识见识大场面!”张东终于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冰凌儿眼中的杀气太过凛然,让林敖的心脏不断的剧烈跳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地狱,下一刻,利刃就会迎面而来,刺穿他的心脏。 为什么这么肯定,自然是因为黑衣人身后跟着的金凤凰太过显眼了。 爆空沉丝片刻,然后示意光脑和石飞凡沟通,要用林灵儿换闪电自由。 只听见外面三大长老悲痛嘶喊,而我却是一下子落入了一片漆黑的空间。 石飞凡有火眼金睛,可以透视,这些人的一切行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像雷卫东这样有实力的资本家,一向是银行最中意的合作伙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领导拒绝,但不妨碍刘经理对雷卫东的看中。 这时候从得到丹药的兴奋中回神的麒东海,带着浓浓的酸意说了一句。 而这时候的东宫的正殿则无比的低沉,一口上号的紫檀棺材摆在正殿,棺材前有一长桌,上面摆放着各种祭品,同时也摆放着朱标的灵位。朱棣来到这东宫正殿,看到那具冰冷的木棺心里不知为何产生了无法言喻的苦楚。 墨言和冰凌儿都知道,所谓的“口角之争”只不过是他们相互试探的借口罢了,即使对方做了什么那也只不过是在为激怒彼此而使的手段,那一边先沉不住气,那一方就注定失败,成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 林冉的电话直接打到季煦军政大院的家里,电话是婶娘接的,听见林冉的声音人都有些激动。 “没事,要是家里实在没有存货,我们可以和挖参人一起上山去找。”安馨也接着李元昊的话说道。 玉熙也不想哭,只是控制不住。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情绪比较外放。 童亚倩家里装修并不豪华,但看得出来很讲究,朴素淡雅、干净整洁,客厅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水墨画。 无论月桂神树散出浓郁的生命精华,还是一滴玉露里庞大的灵气,都是她们从没见识到过的。 数日后,他离开三童关,也没有回到华都,只是在汉城约三百公里外,一座名为越秀山地方隐居起来。还真别说,这地方是个风水宝地来着,不但灵气浓郁,而且鸟语花香,有种采蓠东南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当血河之中的血手抓住最后一只生化丧尸时,王月天恰巧将他的计划全数说完。 桑桑和枯荣大师联手,就没有它们撕不开的防御,更没有它们挠不破的血肉,再加上万物皆可吸食的藤蔓,海怪只能在痛苦和哀嚎中化为异种的营养。 虽然那名站着的兵丁有所防备,但是根本卸不掉这种力量,就像是被一座大山撞上了一样,顿时也是倒飞出去,口吐鲜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441 叛徒的影子 经过刚才的战斗,炉渣直剑消耗的力量并不多。毕竟在拿出来之后正儿八经施展出来的攻击也就只有一次而已。对于其威力我也是非常满意,仅仅一击就把桃源乡主化身给打败了。虽说这里面也有着桃源乡主化身毫无防备的因素。 火焰力量本来就以破坏力著称,在水平对等的条件下,要是敌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吃我全力一击都不死, 公韧有些无语了,唐才常的一席话也引起了自己的深思,如果这事不是保皇党干的,那么又是什么人干的呢,在这个营地里,是不是还有第三者的势力……如果是第三者的势力,他们意欲何为呢?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该说点什么,于是走到舞池中间说,“大家以后别客气,别学着光头老叫我晓枫哥,叫我晓枫就好。我最讨厌光头叫我晓枫哥了”说着我踢了光头一脚,引的众人大笑。 “易川,不怪王乐。”韩香见易川钮住了王乐的耳朵,也是急得在那儿帮他求情。 离开地裂之口,安娜带着朱利斯来到了烽火塔——临近人族地盘的一处遗址。这里也是曾经的战场,如今,已经没人了。 我刚把扔掉的那把匕首,刀刃正正好好的向上,指着我的后心口。 “我听说这亚龙大陆之内有不少亚龙灵兽,而势力吗,天火门,冰晶谷,异龙天这些都是独立于城池之外的庞然大物。”瑾雨瑭看了一眼那天空的云彩。 比赛终于开始,还是那两个主持人,上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后开始介绍今天比赛的流程。 事实证明高心玥的表演很成功,吴易阳捕捉到她要传递出来的效果。 盖亚这句话刚说出口,不速之客蓦然一弓身,向卡修斯防守区域冲去。 其实是因为他们偶然间见过一人类,出于好奇,模仿着变化身形,以至于他们模仿能力极强。 我睁开眼睛,看到理拉德正用身子护住海瑟琳,而沙曼则满脸不可置信的趴在一边,被薇薇安压制着。 兰斯却是没想这么多,他立即就回过神来观察着四周的风景。某某也没事干,也学着兰斯仰望天空。 既然已经败了,那如何减少损失,体面地退出战斗,等待高建武的主力到来,再行决战方为上策。 一直站在一旁围观的白塔老人们看到了连续两人启动武器的奇异景象也忍不住自己好奇的双目,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盯在了现在还没有能启动自己的武器的环落和宿弈身上。 既然该是我要去和亚伯纳特家族周旋的,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搀和进去。 众人都道他有见识,那汉子也听得满心欢喜道,心中更有了一番自信。将那下品灵石递向了那灰衣青年,那灰衣青年看了片刻却摆手道:“不行,我不卖啦!说什么也不卖啦!”说罢,就真的收好了摊子要走。 要知道,现在九皇子伤人赵嫔也是大罪难逃;如果赵嫔自己动手,九皇子便不会受连累了,因为九皇子还是个孩子嘛。 现在那个司机终于是受到了惩罚了,周楚心中那口恶气终于出掉了。 却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如此的厚道,不单医药费全包了,现在还主动看自己,还提出解决上学问题和治疗问题,难道真的是遇上大好人了? 想到此处,他慌忙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饶是如此,堪堪躲过危机头上的头发被削下来了一大片。 442 小恶魔祝拾 问问“传道者”的脑袋,当然不是指要探索他的主观记忆,那方面的情报我们之前已经通过问答方式挖掘过了。我是指要在之后通过麻早的历史回溯技能去调查他生前的客观活动轨迹。 “你怎么突然就把这个家伙的脑袋从自己的火焰里面拿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没办法把他人直接转化成火焰的吗?”祝拾说。 “确切地说 孩子是她的宝贝,她不求富贵,不求荣华,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这些大树让开,那就是动用武力值强行闯。 交代完后,又匆匆吃了早点,柳箐箐便上了马车急匆匆地离开了。 两军对战,苏钰心知,萧逸明白父亲萧策对于城中将士和北狄人的影响力有多么的大,所以父亲萧策去了,萧逸未曾第一时间守护灵前披麻戴孝,而是当即封锁了所有消息,一如既往的领兵操练,带兵迎战。 终极招式,寒冰神刀!咻咻咻!股股刀光,涌现在了韩承弼的周身之外,冰刀,尽数叠合在一起,劈斩而来,可怖的威压,犹若潮水一般,轰击而来。 “既然这把剑,是太奶奶的,那么等下,我们一定要把它拿下。”何金银沉声说道。 杨莆越逼越近,苏钰退无可退,逼到墙角之后,眼见那杨莆的彩练朝着苏钰的心口而来,苏钰踏着墙面向上一翻,手中的短剑脱手而出,直刺那杨莆的肩头。 饶是这样,他也没有动南心一个指头,甚至连一句骂他她的话都没有。 现在,这个跟穆梁川几乎一个模子的男人,就在她边上,在距离她左手边不过半米的地方。 苏钰眼眶一热,用袖子轻轻拭了下,努力朝着外面的太阳笑了笑。 魂尊者吸收了一部分灵魂体后,灵魂增强了许多,只是这个吸收也不是无限的,灵魂体本来带有一定的意识,如果在自己虚弱的情况下吸收太多,容易导致反噬,最终结果就是被灵魂体侵占。 宋端午哭笑不得,但是却有无可奈何,毕竟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对主动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更何况宋端午和程璐璐还是公开的关系,自然亲密的更是有恃无恐。 而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去营救这位王爷和他的王妃。为何要营救他,这个得有得一说了,原来嘉靖三十四年,有四十余名倭寇从浙江平湖入境,向杭州进逼,抢掠之后逃向淳安。 忽然,从黑石崖顶冒出一星火光。那微光在高处摇曳了几下,继而燃成了火球,又迅速地蔓延开来,顷刻间便浓烟滚滚,烈焰成火海。只要抬头,即可见彤红的天色——就像天都烧起来似的。火光勾画出了整个黑石崖的轮廓。 宋端午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段已然是索非亚人满为患的时候,他这次倒沒有用脚板颠过去,因为他一是怕自己走到的时候人家已经下班,二是则怕有人点了璐璐的台。 王庭佳点头:“好,恩怨分明,看来今天是要一决生死了。”他说完一拳向江延的胸口砸去。 此时密林这面,植被丰盛,有虫有鸟。不少的居民探险者开始往这面种植,探索资源。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时光,只是灭尸者营地已经被毁灭,密林周围也见不到有行尸的存在。 “妈妈,这可是我赏给阿紫姑娘的见面礼。”时督军眼中透出犀利如刀的光。 443 倒计时机制 一边说着可以一直和自己做,一边却说着千万千万不可以喜欢上自己,祝拾的话语听上去非常矛盾。 她就像是划下了一条禁忌而又甜蜜的线,越是禁止他人喜欢她,越是会让他人产生犯禁的冲动。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个在很多方面喜欢挑战规矩的人,她笑意盈盈地这么说,倒像是在勾引我。 我十分了解她,她一定是没有那种 没错,梁娟口吐出的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粤语,而是极为地道的英。 因为距离的缘故,加上boss阻挡了视线,明月并不知道钱诚这是明知故问,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直至凤息为了青冥的一句玩笑话去寻找七彩石,满心欢喜想献给心尖上的那人,却看到了让人心痛的一幕,七彩石的碎裂就像凤息的心散一了地,盛怒下的后果则是让自己被天帝削去仙籍贬下几间,但凤息却一点都不后悔。 拜伦的面容像塌掉一样:“传播?!你的能力……”他突然住口,一双眼睛渐渐凸得很吓人。 那目光冰凉,不带一丝感情,凤息心里一寒,江度离竟如此的歹毒,便是死不想让她不好过。 景象转换,他在站起来的那一刻,终于不再因为年纪较大且身有残疾而对感情望而却步。 但是青冥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凤息吗?倒也未必,端看凤息被贬下凡间前的那次会面,青冥:心上某个地方好像空了一块,那么后来的明昭太子是否是为了拼凑心上缺的那一块才来到凡间与凤息相遇呢? “轩辕氏的真龙宝剑,还未靠近,就感到一片的煞气。”少延给予了轩辕简对轩辕真龙堂的评价。 我不清楚杜少口中的表妹是否是类似的情况,但就是觉得两者十分相似。 “我以为你们会知足离开,很佩服你们的勇敢。”这守护者也是一名老者,气息很平稳,给人一种宁静。 凌羽内心产生无限的敬仰,向着供台上的遗物鞠了一躬,随后在供台下方不断地摸索,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块活动的石砖。 “科技?是什么东西?难道会比我们的术强大吗?”艾义不解萧炎口中被其夸赞的科技。 合安会!这是九天帝国之内的另一个有名的黑势力组织,与月龙帮关系极为密切,强者也有不少。 炼灵高阶龙卫的十分之九的能量,换成天炼币差不多是五千。但是如果是炼魂、炼魄、炼尊,炼圣呢?这个数字就可怕了,再有钱也挥霍不起。 这是当时莫青檐在心里第一时间给宋端午做的一个评价,不过随后莫青檐似乎觉得这个评价不太妥当,便不禁又改了另一个。 “啪!”天厉头也没回的就是朝着彦山的头上拍了下去,很突然,但没什么力道,而且彦山也是很机灵的躲开了,于是坐在他身边的闲锁,很无辜的受了这个巴掌。又不敢出声。 以前司徒萧公务再忙,都要设法早点赶回府去,喂她喝汤粥,又怕梦竹等不到他睡不着。 众人微微一愣,随后都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楚昊然既然没留自己的姓名,肯定有他的想法,纷纷笑着点了点头,再也没说什么了。 他的身家清白,从来没有任何人怀疑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给部队里人下毒。 说完,她委屈的低下头,那柔弱的模样,确实很能引起男人的怜惜。但可惜,这一套放在宫子羽那或许有用,但对宫远徵和宫尚角来说,无用。 444 麻早的答复 听完我的解释,祝拾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很快,我就和祝拾一起在自己位于罗山总部的宅邸里找到了麻早,然后把“传道者”的头颅交给了她,并对她说明了这个头颅的来历。 麻早发动了自己的能力,非常用心地调查了头颅的内容。以她现在的本事,要把这个生前靠着心之种才提升到成级别的目标大体调查完毕是很迅 听到姜麒命令,五百名正好奇打量着他的三河骑士相互看看,半天后出来三十多人。 一看这个地方就是类似于幻境的地方,所以卫怡宁现在想要离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只要自己两人没做出摘光复军桃子的事情来,传言传得再厉害又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便见它漆黑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重重的砸在了那只老鹰的身上。 就在慕容辰和米拉准备动身前往刚刚打听到的中华楼,想要住下之后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一个让慕容辰微微皱眉的声音出现了。 “可惜可惜,真是可惜。”袁世凯连连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除了孙中山,宋教仁可也是他的心头大患,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真是可惜。 就这样蔡、卫两家定下亲事,只是蔡邕万万没想到他的糊里糊涂,却给三个年轻人带来了无边的伤害,至于他们将来归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觉得这还不够森严的话,那城池中的城堡内的防御绝对能把你无语的吐血十斤。 翻开手机的联系人,她该找谁呢?选项不停下滑,终于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对了,她可以去找一下美娟。 她的笑容,如同一朵干净纯洁的白莲花一般,澄澈圣洁,空灵美丽。 被人一眼看穿心事,再加上待会开口的事情比较那个,所以龙妍的双颊不争气地红了红。 她也知道,也许,这世间有着一身傲骨的清冽好男儿,纵使寒微,也不输志气的。 蓝哲宇见状,马上想要走近她扶着她,但是却被龙妍及时挥手示意阻止了。 风落羽和冉落雪的手里面一痒,两人低头一看,他们的手里,不知在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块雕着龙纹的玉佩。 即使齐少凡没看瓶里装了什么,也差不多猜得出来,瓶里装得必定是致人流产的东西。 古辰向暮雪找了找,当看到仍然昏迷在暮雪脚下的星河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还好都没有事情,否则他就真的无法交代了。 看着躺在地上一身酒气的季朔,顾浅羽嫌弃的撇了撇嘴,就季朔这个样子还国民老公,白送她,她都不要。 安幼儿眼神阴沉冷然,带着对倾城的恨意,眼神怨毒的毫不犹豫的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秋雨咬牙,抬头望着天空,沉闷闷的天,不停砸下的雨滴让她的心仿佛布上一层阴云。 金色大道上,青白色的灵力如同大雨倾盆,浓郁的,蕴含着神秘道韵的灵力倾洒向大地,与金光灿灿的树枝相互交融,就像一幅美极了的画。 我看到天边出现密密麻麻的黑影,数之不清,宛若蝗虫一样铺天盖地。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这黑球才是根源,只要黑球还在,这些黑影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叶青率先打起招呼,然后展开双臂,将飞冲过来的丽丽拥入怀中。 他语气中带着赌气的成分,并未过问今日之事,苏棠卿不知道他是当真不知情,还是不想管。 445 炉渣无常神剑 陆禅递过来的纸张上面画了一个图腾标志,是用简化风格画的一团火焰。仔细辨别之下,既像是熊熊燃烧的火堆,又像是五指朝上的手掌。估计是因为我以前经常将火焰变成手掌形状去抓人,所以便被提取出来了这么个符号。 我在符号设计方面肚子里没有墨水,又说不出来自己到底要追求何种结果,便欣然接受了这个方案。 那个地方是太祖的皇陵,从他被师傅收进护龙山庄开始,皇陵里面就是禁地从来不让他们进去过。 “呵呵!是我们早到了,这位……这位想必就是前任总教官莫南吧?”老管家只是稍一迟疑,一双老眼随即就爆发出一道光芒来,嘴上喊出了莫南的名字。 但是大晁峰乃是国外的一座荒古巨峰,它的海拔上万米,真正的一山分四季,景色各不同。山下一片葱绿,山腰白雪皑皑。 “哼”,刘天良不再说话了,只是气呼呼的看着李长老。掌门却道:“李长老,以你之见,该怎么安排这个新来的内门弟子?”。 那锋利的尖嘴插进了长发厉鬼的胸膛中,给厉鬼带来了极大的痛苦。更为致命的是,被插中之后,长发厉鬼身上并无血液流出,反倒是他的躯体像是漏了气一样,极速的干瘪下去,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张皮。 “可惜我死不死,根本由不得你来决定。”赤脚大汉大笑着再度斜靠到金色大刀之上,然后舒适的泡着脚,慢慢竟然打起了鼻鼾睡着了。 爷爷则一直抽着烟叹气,心里却是琢磨着,他娘的他也没得罪李大胆,当时砍树也是他自己要砍的,咋就讹上自己了呢?要不弄点纸钱,偷偷去给他们爷仨烧烧? 这些狗狗经过仔仔的不断训练,不仅学会了各种阵法合作,还被仔仔灌输了某种意识。 “宋爷爷,还会有办法的。”我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跟一个血尸就这么聊上了,而且此时我竟然非常不想他死,想让林八千有能力的话出手救他一下。 “呵呵,麻烦您了呢,是不是来找工作的”?这些天,这样的事情也见多了,罗然干脆开门见山的问道。 看来这次自己在地界燕京事毕后,得好好的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了,管他封神如何展。 竟然有人能潜到了他们的近处还未被他们发觉,除了因为三人本身的注意力在彼此间的缘故,可也表明来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如果不是天生灵觉的幻影豹的提醒,恐怕他们就要被这个居心叵测地隐身一旁的看客给占了便宜了。 浴室里的叶凯成则是坏坏的一笑,没有回复徐佐言,洗他的澡去了。 写了那么多,但这些就发生在那么一瞬,剑魔顿时感受到深深的寒意,他一边急速后退,在看到袭来的剑影的同时连忙对着剑影点出几指。几道断脉剑气撞击到叶枫的君临剑上,叶枫的剑顿时一滞,发出阵阵清鸣。 李松听得道祖鸿钧竟然在这量劫到来之际宣布要闭关,那到时候量劫将三界打得个天崩地裂怎么办?因此,一时讪讪间倒忘了说话。 拜剑山庄,剑池之内。傲夫人身穿着御火袍行走与其中,看着池中央的巨剑,眼中充满了期待与仇恨。 这是个和赵政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都没有正眼看过赵政策一眼,一看就是那种心里优势严重,眼高于顶的人,赵政策最讨厌的也是这种人。不过,赵政策还是保持着沉默,并没有做声。 446 卦天师的警告 关于命浊势力所做过的恶,我知晓的确实不是很多。只知道命浊曾经绑架过很多天生具有强大灵性的人并将其杀死,并且陆禅曾经也有参与过这件事情。冬车之所以会对于陆禅没有好脸色,估计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除此之外,我大概就只能从一些对于超凡主义者的刻板印象来估测的。其实大部分超凡主义者都只是想要在未来的世界 大意为,一种从湿气中诞生的虫妖“地握”,可在金石土中任意穿行,会吃人。若人吃了它,便可地遁。 维恩伸出大拇指,赞扬的对张屹道:“我这就联系沈黄河,明天重启谈判!”说着,维恩就离开了。 会议的最后,欧阳煌再次与各大边军军区的司令长官们视频通话,交代他们在动员士兵,准备军需物资进入战备状的时候,尽量不要大张旗鼓,最好做到悄无声息间完成,不要引起敌方间谍的注意。 就在这时,远处国军部队的飞雷炮部队终于完成了对筻口镇的合围,随着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个个炸药包开始朝着筻口镇的方向腾飞。 等到了年三十,把四五六楼的电话线全都拔掉之后,世界终于清静了不少。在江萍的竭力反对之下,林淼依然把洛漓接到家里,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高鹏下到地底城,在银池旁找到了盘膝而坐的尹仲,血蟒盘踞在银池中默默修炼。 一个简单的传球,就几乎形成了单刀。韩大鹏和球门之间,就只有一中的守门员了。 此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官差问起菜场中目击证人,自然将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随后,卷宗上便写上了刘全“用刀杀人”,在大承国律中,实是死罪无疑。 金主还道是作战受了点轻伤,也没当回事,便带着他去祭祀太庙。 当晚,宿氏三兄妹前来拜见老太太,以晚辈之礼,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沐浴在光雨中,夜寒全身舒泰,氤氲的雾气缭绕身旁,折射出更为绚丽的光彩。 事情紧急,他也来不及想太多,问清楚林梦溪逃跑的方向之后,换上幻灵剑,全速追赶了上去。 可是就算喜欢,汤穹也绝不允许自家大人身犯险境。整个湖中的水已经改变了原有的温度,那么谁也不知道在湖心出到底有着怎样的高温。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哪里的阿盏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唐芯看着叶晨和宋珊珊看着自己的眼神,感觉怪怪的。然后看了看自己周身。 “赶紧吃吧,不然菜凉透了就不好吃了。”叶晨看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心里也是微微有点自豪感,这可是出于自己这厨神的手。 我正想要询问的时候,郭队对我使了使眼色。这段时间我一直跟着道士帽做事,所以对这个还是明白的,郭队示意我现在不要问这个问题,我立马不再说话。 陈炎好不容易跑到巷子口,刚好看到唐悠儿被夏建仁灌药的一幕。 两人发现,这几日的迷雾山脉突然喧闹了起来,原来他们还以为是林家来这里搜人,后来发现,天风帝国的一些其他的势力和家族,甚至于杀手组织森罗殿都派遣核心人员进入了迷雾山脉。 玉手一挥,真气透体而出,笼罩在传送阵之上,顿时让那些纹路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二姐……”他将头微微向下低垂着,一双眼睛却向上微微翻起,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进入畜生道中,这个世界一半是海,一半是无树无草的平地,并无其他生灵,却有一人悬浮空中。 “很强,你是我遇到最强的对手了。”水箭龟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喘息了,但波士可多拉也不好受,舍身攻击是会让自己也受伤的。 “接下来不会让你们再前进一步。”杜鹃拿出精灵球,蓄势待发。 “六两是潜力股,可能咱俩年纪不同,看人的角度也不同,不谈这个了,你哥哥把你带来的意思应该是让你跟六两联手整合资源的意思吧!”万若换了话题道。 其实马孝全很想现在就杀掉魏进忠,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历史就会改变,历史的进程就会发生改变。 两把恐怖的兵器对碰,一种震天动地的碰撞声便是在这无人星空里传递出去,回荡在无尽的星空之中reads;。 马孝全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了,他本来就压着火,这帮阉人主动招惹他,那自然不会轻饶。 它既不是属于仙气,也不是属于神气,而是一种独一无二,只属于面具人的气息。 其中日本政府最无奈。百分之九十九的怪兽都出现在他们国家,若不是日本人还算多,早就被怪兽给灭国了。 青春短暂,且只有一次,因此才显得格外珍贵,可人们总是要等到彻底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年轻的时候往往都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浪费生命,挥霍青春。 她既然不通音律,也没那份兴致鼓捣这里的乐器。昙萝旋即施了个清洁术,又将殿中的桌椅归位还原。 罗丽是个喜欢做饭的好孩子,她深信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这个男人的胃。她曾经专门在网络上学过视频教程,自己也多次实验过,对各种肉的制作还是很有心得的。 楚鸣一愣,心里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暂时也没想太多,也并没有多问。也不见楚鸣有什么动作,刑楚瞬间感到身体被禁锢了。 如果这次蛇曲能顺利地当上族长,那么所有的好东西就都是自己的了。 浮云暖看雨翩翩已经拿出钩子,于是放手。就在浮云暖放手的瞬间,雨翩翩用全力甩出钩子,立刻钩住了浮云暖身旁的灯柱。 在自己能保护她的时日里,他必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可是将来呢,难道现在真的要学会放手? 既然来到神界,刑楚早已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也没有害怕。 “但是我记得上次返回门派的时候,你的障眼法功力明显已经在我之上了。”明雪微微皱眉,看着浮云暖,突然觉得,浮云暖确实有些奇怪,似乎……功力退步了不少。 447 再造虚境之法1 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女孩,想都不用想,就是指麻早。 话题涉及到麻早,卦天师的警告令我心中凛然,接着也模仿卦天师,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隐秘,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和卦天师的交流并不是把音量降低那么简单,而是在声音里面注入了不希望被其他人聆听到的强力意念。不止是远处的其他大无常无法聆听到,就连事 “回太后,郡主的肚子超常的大,是以芫太妃才派人将微臣请了去,是想看看郡主的肚子里有几个孩子。”孙太医老实回道。 叶枫看了大家一眼,道:“马龙,你需要把你自己的工作安排好,这次我们一块儿去。”马龙一听,顿时可乐坏了,一直想着和叶枫一块儿去执行任务的,现在总算是等到机会,自然连忙点头答应着。 “但是他真的就不怕龙族的责难吗?”叶家家主有些不解的说道。 这不,柳生一夜没睡,一直琢磨着六连是真叛逃还是假的。现在他在等前方发来的进不步消息后,才能做出判断。 胡栖雁和西门问雪都是好奇,忙着也凑了过去,一看之下,却是一个老者,买下了一块上佳表现的翡翠毛料,正欲解石。 突然间,韩魏觉得好累,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超出了前面二十多年的认知,现在甚至开始疑神疑鬼,这般下去不知道能撑多久。韩魏靠在坐椅上,闭眼休息,不让自己多想,但近来的片段却不断闪过。 “你出来多久了?我送你回去吧,肖郁看你不见了肯定急死了。”,他伸出一直手到我面前。 “我哪有抱着你叫你的名字!”,我装作凶巴巴的样子,死活不承认。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傻愣的时候,对方那些人可不会心慈手软,大老远的。一个个就把长矛向我这边投了过来。 闻言,蓝爵不由想到那一夜她惨白着脸虚弱的模样,握着的手机的大手不断收紧,那力度之大仿佛下一秒便要将手机给捏碎了。 又被希尔智否决,路卡利欧拍了拍喷火龙的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大牛哥,这个应该由我来问你,你知道厂子最近出了一些问题,但是为什么你还招新人呢?”杜心茹直直的看这个大牛问道。 “奈奈的作业还没有写完。”还不待奈奈兴冲冲的把计划说完,栖子便是直接打断了她,语气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就像是机器人一样的说道。 她好似做了一层长长的梦,而那梦中寸寸肌肤都是巨疼。那样儿反反复复的痛楚,撕裂得身子一片片难忍。 听着他的话,会场内的人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狂妄? “一点也没有。”凤帝脸色微微一变,深邃的眼眸里划过难以掩饰的失落。 百里聂却仿若无视这皇宫之中的血腥杀伐,那深潭般的眸子流转了晦暗莫名的光彩。 而且赵明朗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狱卒,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了香气诱人的饭菜。 “祁影,这次过年后,你就去华夏学府进修!”冷老爷子还是像以往一样直接发号施令,那强硬的语气中根本没有让人回转的余地。 而观看赌局的观众听到帕罗的解释,明显地不满了。作为观众,等待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之前赌局被拖延已经让他们很不爽了。如今却又要因为艾力克肚子痛而再度等待。 448 再造虚境之法2 “我不打算与神印之主作对和竞争,所以不会另设虚境。只不过既然连我都可以把虚境重新创造出来,那么神印之主肯定也可以做到——我是这个意思。”尉迟解释。 “我明白了。那么,假设……”我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假设你顺利把虚境重新创造了出来,又是否可以把原本的虚境使徒们也都召集到那个虚境里面呢?” 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原本附近不太明亮的天色,渐渐的泛出亮色来,由于位置选得好,坐在这里可以最容易观看整个日出。 每次,都是他早回来,不仅没见到唐可心,她这段时间也受了伤,她是没办法给它经常洗澡的。 “好,那就多喝,外面没那么地道!”这位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报纸。 我手指一抖。手中的筷子便从掌中滑落。发丧。他当真是以为我死了的吧。这样光明正大的发丧。 “谢谢你老公。”艾常欢一高兴,抱着陆战柯的脸就吧唧一下亲了上去。 “黑姐,没想到你对力量奥义的感悟,居然到了这个阶段!”卓羽惊讶的说道,让黑娘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此时也想测试一下自己夫君的实力,也让卓羽出出丑。 要知道,世尊宗的每一代尊者,都必然是对祖尊之法有所领悟的人,才有那个接替的资格。 其实刚刚我之所以敢那么跟纹身男说还是有很多事情是自己猜测的,现在王佳慈一点头,那说明我的那些猜测全都是对的了。 龙撇了撇嘴,就算最低级的灵珠,那质量也不是一般的坚硬,罗修这个家伙居然差点捏碎了。 眼见着骑兵冲到了门前,远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号角苍凉的声音三短两长,已经冲到门前的骑兵听到号角声,猛然勒住了战马在门前停了下来,尘土飞扬中几十骑竟然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西贺牛洲一地,孔宣道君一脸惊骇,望着冲天而起的三道无上神光。 杨毅和泰勒聊的热闹,福曼却一句都没听懂,只听到两个青蛙呱呱呱……叫个不停,杨毅懒得跟他解释,因为他现在跟福曼说话很费劲,吃字吃的一句话有时候福曼得想半天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有事,当然有事,找你们过来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敌人太强,我可以在第一时间把你们送回去,放弃这个世界得了。”林修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而绢旗最爱她们三个也是如此,这让其他人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天理教在数十年前不是已经被诛灭了么?怎么现在还有?看来要把他们捉起来问个清楚。 张锋瞪大了一双牛眼,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而卖家男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他并没有直接落在街上,而是悬空点了一下,身体轻轻的飘了起来,在半空中跟随着三位娥眉弟子。 禁卫军统领刘大人领命,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命令的时候,心中觉得沉重。 皇帝的心中也很满意,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晕,手底下这些只知道溜须拍马,沉默不语的人,居然也学会了为君分忧,他就知道,他的眼光不会错,他选出的臣子,不会比父皇留给他的人差。 天玄子一走到这山峰之下,便以察觉到在山的周围有人埋伏其中,只见他看向胡轩,胡轩也向他点了点头,他便运功说道:“不知道是哪里的朋友,在这周围呢?”那光头大汉闻言,心下一惊,却是没有动作,还是躲在那里。 第二天,任平生就带着钱来到了张教授家里,两人就准备去办理过户手续,出门之时,张教授敲开了邻居的门。 赵锋拍板决定,提了一辆黑色顶配路虎,原装进口货,落地价一百八十万,不愧是越野豪车,开起来确实给力。 等到事情结束,千夜立马的不让郑惜再看下去了,想要带她离开。 随着茶山采石厂迅速投入生产,当地村庄渐渐形成了两个产业,有技术的就去使用操作采石机械、钻炮眼这些技术活,没有技术的就卖着自己一身的力气。 虽然他们是并不怕这些的,但麻烦能减少一点还是一点,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不懂事的人,总是她不想给老鸨添麻烦。 安景估计了一下这个距离应当有五里地左右,这个距离倒是不近不远。之后测了下差不多距离之后,拿起了匕首,又算了算回去的路程,总共加起来应当八里地左右。 江州市人命医院里,马振春正在那里疼的鬼哭狼嚎,一张马脸已经肿成了一张猪脸。 这个永焱试炼听起来那么高大上,结果还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环节,又看不出大家的实力,不是浪费时间么。 江静竹忍不住一阵恶寒,转过头去,但越想越不对劲,突然想起今天闺蜜告诉自己,有些变态把摄像头伪装在包里进行偷拍,而自己今天恰巧穿的就是裙子,虽然被门卫一顿骂,但这是自己作为学霸的特权。 后来毕业了,林雅涵去了团省委,他去了茶山乡,巨大的工作地域环境差距更让他认清了现实,说明自己当时选择的正确性。 之前奈落所在的据点此刻已经空无一人,他有点没搞明白对方的想法。 序列三的玩家只需要灰色结晶就能传送,但到序列四就需要白色结晶。 又或者不放弃弱者,只放弃穷人,救火队在山火发生时只管富人区。 想到“诸叶”的情况,犬夜叉即便愚笨,但也知道极有可能是有人通过那所谓的“仪式”把那位拉出来了。 露伴和承太郎也只是从仗助等人口中得知berserker像是会制造墙壁一样的隔离区,任何事物都碰不到他。 远处的陆乐,看着她打架的样子,震惊到不能说话,忙掏出手机,录了一个视频。 此时狙击手与方然有一公里的距离,如此之远,方然还能冲上来,将他击杀? 纵然是站在不远处观看的大乔和京极真都能感受到那极为可怕的气势。 449 命浊的阴影 “你招惹到了命浊?” 惊讶的同时,我在脑海里面检索尉迟和命浊的关系性。除了在彼此支持的主义上对立外,我找不到命浊有任何针对尉迟的必要性。这两个人在此之前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牵扯。 而且尉迟可是法正的得力干将,过去还代表法正来邀请过我。虽然只是大成位阶,但由于其特殊性备受法正重视。经过先前的 极墓内的力空间就是最好的“加力站”,若是有“信晶”在手,魏贤就能进行储存。不过,没有信晶也没有关系,信力储存空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信晶”,魏贤直接在这里升级就行了。 “云晓,就是那个六十年前云家的余孽,最近在江城名声极盛的云晓吗?”邪术派教主道。 所以冷江并没有去追张茂,他觉得还是先把实情告知三位兄弟,让他们去留有个选择,如果贪生怕死,可与我打一架然后去军师那里邀功,如果想掩护我义弟,很可能死路一条冷江与你们同在。 “上!给我杀了他!”为首男子一声大吼,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他们便是在雷羽雷羽三言两语间溃败。 这极为霸道的力量,使得陆羽不敢多用,甚至是不敢再动用第二次,他一想起方才他吸取别人灵魂的样子,都不禁一阵恶心,就好像吃了人肉一般,那种感觉是无语言表的。 进入大殿之内,秦十三犹豫了片刻,才取出了一支药香,直接将之点燃。 佛极的灾运行动中就存在着这些祀士,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类型的卧底。其中存在7个部阶等级的佛极祀士高手,隆基在跟踪阿腾时就曾经被其中一个部阶发现,但这位部阶并没有出手。 丁靖析看了眼敖兴初,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长剑收回到后背剑鞘内,看着远方,怔怔出神。 既然这么多熟人位于这里,秦烈也不再掩饰自己,身上气息骤然爆发。 不知为何,他和陆染之间的矛盾似乎变得越来越多了。空旷的大街上,冷风迎面拂来,冷飕飕的。林正豪瑟缩了一下,焦急地张望,恨不得下一秒,就把陆染揪出来狠狠地打屁股。 黑衣男子停下来的手印猛然往中间合拢,仿佛瞬间能动了,围绕着他周身的灵光轰然崩塌,变成点点灵光凭空消失不见。 魏夜风唇角自然地勾起。长春在一旁看得也笑起来要知这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到魏夜风脸上出现过笑容。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打人?你可知道这是犯法的?”为首的一个保安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林雨打累了,或者说是面具打累了,雨点般的拳头戛然而止。 听筒里才嘟嘟响了两声,那边便接起了电话,正是董专员的声音。 彩儿知道眼前这位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希望真的如叶大哥所说的那样。 这种功法的变态之处在于,只要意志足够强大,便可不需外来战胜一切。 君宁澜目光触及暖炉,沒好脸色的一把夺过暖炉,一手就把叶蓁拉着远离窗户,他道:“你倒是好心肠。”手里捧着暖炉就像冬日里送炭一般,不过君宁澜的面色仍旧是冷凝的。 察觉到至尊古道深处的波涛汹涌,秦九歌在外围地域停留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如今已经赶到第九城。 450 再见老拳神 虽然猎魔人所拥有的大多数“特殊能力”,到了大无常这一阶段都不过是“基本能力”,但并不是说大无常这一阶段就不存在“特殊能力”了。 卦天师的占卜,以及命浊能够让万事万物腐坏衰朽的力量,都是他们有别于其他大无常的能力。我尽管会的只是普通的操纵火焰,却也具备着将敌人的灵魂炼化为“炉渣”的异能。 它洇入了雪下的细沙中,了无痕迹。如同淳于彦堪堪探出的手,来不及触碰,便只能垂落。 然而不曾想夏景帝连询问都没有询问一声,直接宣了圣旨,点睿亲王赵靖宜为主将,第二日带兵五万压入山西剿匪,接着才命九皇子赵靖宇同行,协助处理剿匪后续事宜。 这本来不关苏若彤什么事儿,但是那店主交代的另一件事就关苏若彤的事情了。 人怎么都是需要自己的价值,在那样的一个家族,更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站了起来。用脚试了试,地面并不滑。这宅子里看着出奇的大,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宅子里没有任何墙壁阻碍视线。但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们又是在深山老林里。能见度非常差,一时间我也无法确认宅子里还有谁。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不确定部分也太多,来不及一一消化,然而跟叶天宸说好交接的时间到了,启动能量充足的星痕一个轻跃跃至天空的时候,赵明轩满心就剩下了一个想法:所以……肖少华也能看见? 岳玫佳闻言,随后就想到了之前李诗韵多次在自己面前提及的宁安了。 “这钱虽然不是我真正的目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另外,河东城内的粮食,实在无法支撑我,带领全部的军队,去往陈留,所以刘烨,等你回去之后,派人给我送点粮食过来吧,这些粮食,算是我借你的”。 屏幕上显示alice坐标位置的蓝点表明鲸鱼已经重新潜入海中,所以宠物的概念大概很可能是刑从连一厢情愿。 裙摆飞扬间,露出那一双修长,完美的玉腿,肌肤光洁,如玉瓷一般,焕发着炫目的神光。 “陆夏!”明天吓了一大跳,连忙追着她往山坡下跑。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他这心里一急,脚下一个踉跄,跟着咕噜噜滚下去。 天瓜说完,直接一跃而起,跃进血雾之中,满身沾了血,才从里面跑了出来,待血雾钻进身体之后,才摆出四十五度角的造型,露出一副看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在众人面前显摆。 见其伤成这般模样,宁玖儿一时之间竟手脚无措,看这模样,上官云已无法可救了。宁玖儿越想越后悔,越想越伤心,不禁伏在上官云身上呜呜咽咽哭泣不止。 这几句话简简单单,却充斥着杀伐之气,厅内众人如梦初醒,金万城非但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烧了辽人粮草不说,还要斩杀辽军将领。 嘴唇得到滋润的金澈吧唧吧唧嘴,终是活了过来,金澈瞅了瞅一脸怒意的程言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把视线转到温柔的陆晨曦身上,这才觉得世界顿时光明了许多。 岳飞面色不愉,拱手道:“康王待岳飞甚厚,岳飞极是感激,然而鞑子大军未退,汴梁之围未解,圣上正处危难之中,岳飞岂敢大宴享乐?”说完便拂袖而去。 徐州这次不仅运来了大批粮食、种子,还将先前刘天浩吩咐糜竺大肆收购的铜、铁、兵、甲都给运送了过来,招募的一干工程、匠作也都给带了过来。 451 黄龙山两仪 四象与五行之间存在对应关系,白虎对应金、青龙对应木、玄武对应水、朱雀对应火,而在两仪传人交锋之际,会严格遵循五行相生相克关系。 然而如果以生生不息自成循环的五行体系去看待四象体系,就会注意到某个非常刺眼的问题,那就是惟独五行之中的土,在四象体系之中不存在对应的神兽。 这种一目了然的问题, 冰冷的眼眸中有火焰在跳动,然而徐阔意犹未尽的说出第二件事的时候却让秦尘惊诧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同样也是廖雪本身的事情,同旁人倒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苏若立刻反对。好不容易才延长了寿元,能够跟梅英白头到老,她怎么可能甩下他独自离开? 马车直接赶入了村子,如今的桃源村已经完全不是数年前那个桃源村,可以说是周边众多村子的楷模。 “夫君,臻氏这般对你,可是你哪里得罪她了?”花泣抱着叶青林的臂膀,望着叶青林非常担心。 更何况,楚易乃是五行灵族的族长,身拥有五种属性的灵根。楚易想要将剑芒做到随心而变,简直是十分轻松。算一刻如火般狂暴,下一刻他也能转变得如水般柔和。 “这位秦教授好帅!”虽然秦尘的模样只能算是清秀,可是此时在他那高大上的身份衬托之下,仿佛容颜也得到了升华一般。 去跟顾荣他们汇合倒是简单,只要到顾家在都城的驻地就行了。可让她比较头痛的,是怎样甩掉容渊。 看这一队人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的山匪。既然是山匪,那求的就是财了。可这明显是山匪头领的人,之前那一击明摆着是想取她性命的,就让她不得不警惕了。 由于白魔下达了让他们清路的指令,所以外围地区的异能者,皆都火速撤离到内部地区。整个外围地区都是空着的。 苏瑾阳顿了一下,转头眼神凌厉地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彦泽浩。彦泽浩被她这一个眼神吓的是一个哆嗦,干笑了几声,底气很不足的说到:“我去找楚墨,你们慢慢聊,别忘了等会还要去参加排名赛。”彦泽浩一溜烟的跑了。 萧隐点点头,转身继续前行,方柔立刻紧随其后,只是这一次二人之间的间隔距离拉得更大了几分,从半步变成了两三步。 完事以后,车语赤着身子躺在床上,旁边的薇薇面色潮红。车语想用力抱住她,可是又觉得自己应该酷一点,索性还是靠在一旁又点上了一根烟。随后,房间里烟雾缭绕。 “那过会儿再抽,中华烟,听说是中国最流行的香烟。”王予钊把一根中华香烟放在车语面前的桌子上。 是以为了困住蛊雕,了缘大师却是要耗费更多的法力才行,毕竟对方也是化神后期修为,上次就是因为稍稍放松了一点,就叫他逃脱了出去。 在游戏之中并没有出现比续力草更厉害的法力值储蓄的装备或是道具之前,别人对上西萝,都是占不到好处的。 处理好菜,他麻利地淘米煮饭,然后在另一个锅里添水炖鸡肉。前前后后,不过一刻多钟。而换罗金凤来做的话,起码一个时辰还不够。 “你认识我?101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对方似乎认识自己,而且还说出了如此奇怪的一个称号,这让陆铭有些措手不及。 452 摸祝拾 我的下一步计划,是和麻早一起去调查人道司总据点遗址。 第二天早晨,我在咸水市大学周边的公园里面找到了麻早和祝拾。 两人昨天也都有参加过神葬仪式,不过都只是浅尝即止,没打算像是很多猎魔人一样要参加三天三夜。大无常的葬礼实际上并没有强制所有猎魔人都要参加的强硬明文规矩,只是有着那么一股类似的 呯然声响,互撞两人皆是天眩地转,头昏眼花,各自分开,退到笼角,狠劲揉头。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解释。”韩盛双臂交叉放在胸口,心里想着,这个章飞脸皮真是厚的可以,遇到这种事情还能如此淡然。 李元吉特地派人给李秀宁说一声,也是担心李秀宁急着赶路,出现什么意外。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奖励也已到手,这足尖上很是撩人心弦的美甲,又留着作甚? 正聊着,柳风雨以比翼同心进行联络,带来一个好消息:射国御家有一株千年以上的月樱安魂树,幽冥弟子与其中一位花木园艺师有交情,按他说法,只要肯付出足够的钱,花木师那边就是要果实有果实,要花朵有花朵。 换做之前,看到这一幕的孙继富,或许会羡慕,羡慕人的鲜衣怒马,羡慕人的豪奢放逸。 人类也相继倒在了地上,一个接着一个,面对如此强大的阵容,他们都失去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力量。 片刻前,唐妩少有的来了条微信,正是这条微信,让李莎的心中,多了个他。 银色铠甲男子直接消失在了磅礴雨水之中,他身上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保护着他,那些雨水根本无法近他周身。 不知为何,身前的李森,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莫名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脚。 这一日,他坐在溪水旁,闲看风景,却偶有所悟,起身仰天大笑,笑容释怀,却又多了一丝野心。 方立言看着宁枫,然后微笑着说道。那炯炯有神的眼神,似乎是要将宁枫看穿一般。 “你肯定知道什么对不对?说吧,王导又不在是吧!”陈赤赤不死心的继续打听着。 这整整一天叶逐生什么都没做,就像个好学生一样,上课、下课、然后再上课。 只是说这句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不偏不倚的公正还是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过了很长时间,这道身影忽然平静了下来,想起了一件事情。 长长的出了口气,叶逐生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已是傍晚时分,林子里已经黑了下来。 正是因为这巨大的不确定因素,三人才主观认为,陈潇是要杀她。 方老爷子虽然脾气大。但是却并没有因为孙子的话而生气。毕竟,孙子这是替自己着想。是替自己着急。这是孝心。这让方老爷子很是欣慰。 方才他是福至心灵,也可以说是突发奇想,一口就喊出了这个招式名。 “得了吧,看你兴奋的,我早在半年前就进入了蜘蛛神庙,我还和蜘蛛之神握过手呢,哼哼!!”一个同样穿着黑白相间教袍的老头道。 挟持者迟疑不决,李有得的态度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只怕他一把人放了,便会被抓住后拷问吧?甚至,即便他不放人,对方也会真如被他抓着的这丫鬟所说,把他和她一起给杀了。 听到这里,席昉能感觉到郝院长对李顺的欣赏,心里是有那么一点不爽。心想,要是李顺凶残暴戾的那一面被郝院长知道的话,不知道郝院长还会不会连用三个形容词来赞美他。 李霄大喜,这位顶天立地的男子,化成灰他都认得,正是他赵叔--赵修。 龙傲天的身份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他之所以能坐上帝国大将军位置,可都是因沙场上累计出来的军功,战功赫赫,即便是帝国元首见了他可都要礼让三分。 那时候,我还没警觉到这些是奇怪的。因为之前我看过一档节目,关于梦的科学解析,所以我直觉,自己应该是爸爸去世之后带来的心理上的一些伤痛,所引起的一系列奇怪的梦。 下血本就意味着使用提高天赋的灵宝,这种东西即使是神级都很难搜集到,对月境包括月境以下来讲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秦峰也听说了九华寺的人被邪道高手所杀,九华寺此时应该是处于警惕状态。 “老孙,你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是你没说清楚,如果知道你让我泡的是这个,打死我也不泡的。”李霄满脸委屈。 郎遇也有些无奈,他从前跟李有得打过交道,知道此人的难缠,薛参将即便告罪了也不一定能让李有得放弃追究,更何况如今薛参将硬撑着不肯说一句软话了。 “大爷,我们家鹦鹉都认识你了。”她并没有看一眼夺命灯夫,还在揉着眼。 “哈哈!我几时蛮干过!放心吧!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狄煜此刻赤裸上身,开始专心致志的工作起来。 这七人和后方的其他势力的高层听后,暗暗点头:诸神殿做事还算公平。 周正现在虽然失去了理智,但是突然受此重击,还是瞬间晕了过去,解沐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打晕他而已。 一听完慧觉,说的一番话,陈玄冥看着,身边秦广君,两人没说话,望着倒地上,昏迷的玉奉,紧闭着双眼,脸上的面色,依然是惨白。 躺在病床上,剩下半条命,重病的冯七,因戴罪立功,身体的原因,已保外就医,继续的治疗,对冯七处罚,应受的刑期,是从轻考虑。 轻微的风吹来花香,童乐郗慢慢醒了过来,睁开睡意迷蒙的双眼,搂上了徐陌森的脖子,看看四周,她眼中的惊艳与欣喜恍惚了徐陌森的双眼。 453 追溯历史 言归正传,我来咸水市公园可不是为了和麻早一起捉弄祝拾,而是带着正事过来的。 之前一个月,我之所以没有和麻早一起去调查人道司总据点遗址,是想要利用那处地方“钓鱼”,看看未知赐福修士是否会为了避免被麻早调查出某些重要线索,而按捺不住去那处地方做出掩盖处理。 而这段时间未知赐福修士一直都没有任 “陪晓凤和麟兴来的,晓凤说昨夜见到一些脏东西,想找大师化解一下!”青萍道。 众圣尊闻言,立刻就将目光齐齐投向了‘焚焰圣尊’火万堂。当年青云在亿万山域的招亲大比上杀死了火家的嫡系族人‘火极子’已经是神界人人皆知的事情了。不止如此,据说火家的年轻天才人物火烈也是死于付青云之手。 “我爷爷得了癌症,在这家医院就诊,所以我是为他老人家的事情而来。”武玄明的爷爷早就挂了,他这么说只是随便撒了个谎,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这家中医院的老板之一。 感受到身体居然没有一点疼痛,以他的智商自然知道是眼前的人救治了他。 “这点您放心,华夏共和国离开我们的怀抱太久了,该回家了!”刘协肯定,而且自信的说到。 他心下一算,这个时候距离王朝会结束,也该有一阵了,想来是有了拖延,适才这会子遇到。 徐宣赞讷讷的抿抿嘴唇。喉结动了动。不敢再迟疑。忙后脚跟上去。 方才天幕突然起了飘雨,且雨势愈来愈大,冰冷刺骨的触觉冲淡了宇坤尚未平息的那些欲火。他迎头赶路,才迈入御花园拱形门洞,远远便看见王旋身下坠。 不过叶枫好像早已有了准备,中指一弹,五级魔核跃起十厘米高,白衣少年这一爪,刚好落空。 “侯爷,夜深了,还不休息吗?”赵云递过来了一件披风,是白天县令大人送的礼物,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夜里,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在大军送死之前,还得先让召唤出去送死。反正召唤可以随时招,并且战后可以复活。这么壮烈的事情不做白不做,系统总会让人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触发一些事件,要充分利用。 此时此刻,它那两条后爪大大的分开,毛球般的躯体处于半蹲的架势,一对前爪紧紧攥住,全然一副拼尽全力的德行。而它周身上下围绕的天地灵气,厚重得好似真实存在的棕色泥土,分为数股朝掌心灵穴喷涌。 周仓、管亥只顾喝酒,并不多言,毕竟他们刚刚投降过来,虽然被破格提拔为军侯,但是毕竟许多关系还不太熟悉,更何况他们之前还是贼寇。 方浩杰大喜,微笑点头。他知道,冷雨柔这么说,就表示她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他不管她是为了逃避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要她是在理智情况下做出这个决定,他都会欣然接受。 至于开创道家、一身化三、化身手创儒门、器宗等等传说,自然是数不胜数。 不一会儿,下午放学的铃声就响了起来,旭哥起来跟着大龙虾还有浩哥贫了几句,我们几个就聚集到了一起,泽哥也到了我们边上。 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有不少门派的人声称发现了艳煞,随着好几拨人死亡之后,由佛宗道门牵头,正邪两派暂时放弃私人恩怨,联手追杀艳煞。 454 来自末日的大无常 根据麻早自己的说法,她凭借回归之力召唤虚影武器的能力,在末日时代不太好使。 因为无处不在的狂气会溶解末日时代生存者的记忆,所以就算以前接触过其他的法宝和武器,也会由于忘却而变得无法召唤。 召唤虚影武器的前提是必须对原型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武器的具体效果和手感,以及过去使用的经验都不可或缺 陈新明说了一大堆,苏晓北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她的肠胃这几天的确很不好,有时还会拉肚子。 不过,想要扇到我么?做梦去吧!我眼神里隐隐有着一丝寒芒,我随即就冷笑了起来,等他蒲扇大手到了跟前的时候,一抹白色的火焰一下子就在我的手里开始跳跃了起来。 那颗晶莹剔透的泪滴,划过了她那稚嫩的脸颊,流到了手心里面。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要带着他吗?”张黎看着这个陌生的孩子,其实希望他能够留下。 欢喜的傅年身上带着一种谜之初恋的甜蜜味道,仿佛只这么单纯的依偎在一起便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没想到风络为了保全家族会背叛比翼家,这必然是风家那些长老们的意思,风络这个年轻人的性情我还是知道的。”卫柯似乎对场中变故有些惊讶。 “不是飞机是什么,你不是玩它难道还是用它播种?”苏赞换好鞋子,嘟了一下嘴说。 胡鞑尔看着白朗的脸,似乎想看出点什么,可是白朗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比颜然道人更是皮粗肉厚,根本就不管不顾,他最后甚至滚到了一处山崖位置,直接就化作了一道白光朝下面滚了下去。我本来还想追逐他的,不过看到这一幕,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这货太狠了,我根本就追赶不上。 可是当自己的血缘至亲去世,那种来自心底的悲伤还是会有的吧?哪怕一是刹那间的悲痛,也会在眼中留下。 李立成是老李家三兄弟的老大,平时人蔫话少,但是这话一出来到是说到了点子上了,挖窑这个事情的确是不适合冬天干,除了冬天其它三季都没什么问题。 哪怕他“熟知历史”,有种旁观者的心态,也不由因为燕太子丹的举动而触动。 她无措的立在那里,不敢抬头看他,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应该就是相府的那个传奇公子慕容亦瑄了吧!听他的口吻应该是很厌恶自己的。 起初她做尽一切只是为了给母亲出气,可自打十岁生辰那日撞见了慕容晴莞与皇上的相遇,她便从心底恨上了这个妹妹。 要想打破这规矩,除非他的境界能达到这个修道世界的最顶端才行,到那时候他才有发言权和决策权,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妄想而已。 邵阳并没有感觉到奇怪,他听简琳说起过,国家有一个专门处理这些事情的机构,正是第七局。 马如火可是英灵期十层的强者,可接下孙昊迟这一拳之后就苦恼起来,第一拳的威力爆发出来他以为没事了,可不知为什么力量像是没完没了一股股的先后爆发,而且每一次爆发出来的威力都比前一次大很多。 天玄宗祭天大典当天,宗主白雪韩带着来参观大殿的那些悟道期修道者和他们带来的后辈,来到了举行祭天大典的一座宏伟的祭台那里。 腊月天寒,河水早已凝结成冰,初到此处,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斜坐于河边的青石板上,静听秋水潺潺,在如炼的月华下,放任那刻骨的思念吞噬他所有的意识。 455 黄泉的警告 隔着时间的河流,站在过去的末日大无常居然认出来了对岸的麻早。 不止是我,麻早的表情也出现了变化,惊讶而又困惑。 对方可以认出来麻早,这件事情本身没什么。麻早在末日时代很可能有着自己的知名度,我们先前一个月之所以会“钓鱼”,也是建立在对方知道麻早这号人物的前提下。 然而现在对方分明是 两人的舞蹈本来就是些有些诱惑和暗示的动作,两人都是动作、神态无比的统一,一会或搂抱,一会或分开,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阴魂?姐,我还没死呢,现在千万别分我心神,我根本控驭不住这混账。”寻易说完就闭上了眼。 没有了二师兄,沿途依旧显得平静安详。过了乌斯藏界便是连绵的大山,这些大山之巅皆是雪峰皑皑,行不过多日,一个干瘦僧人便半路拦在前面。 我在背包里找了找,找出了红线,随后将红线割断为三根,绑好后套了个圈,再弄上愿无忧增加重量,随后朝着道士甩去。 “他是不是孬种我想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沈清的面色更冷了,她不善与人斗嘴,而且这么替寻易说话也是颇感难为情的。 周天纹脸色一冷,又朝着我冲了过来,毕竟阴煞千里只有三十秒的时间,现在肯定已经过去了。但没关系,我也不奢望三十秒内能击败周天纹,刚才想做的只是了解周天纹的真正实力而已。 “巴塔尔,不可乱说。”突厥使团团长也知道手下此话大大不妥。 在这一刻,他的眼中充满血丝,一股暴戾之气,不停的从体内升起。 李斌所说的吐蕃军队装备落后,军队整体战斗力水平战五渣是亲身经历验证过的。当年吐蕃数倍大军围攻大齐孤悬在外的边关城堡,围攻数月,除了损兵折将之外,什么战果都没有取得,攻坚能力很是孱弱。 “知道就好!无论如何,这事儿都算你我师徒欠弘福寺的,这份恩情,迟早是要还的!”纯阴子是在提醒陆飞要知恩图报。 见闻色霸气一瞬间开到最大,根据见闻色的扫视,张烨的实现集中在一名盲目男子的身上。 “就在左手边房间的抽屉内,家里所有的现金都在那里,首饰在柜子里,你们都拿走吧,只要不伤害我的老伴!”刘老伯赶紧配合蒙面人说道。 “好了就行,好了就行。”玖辛奈脸上露出笑容,旋即起身,笑容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冰霜。 “财宝在一个海底生物的肚子里面,那个家伙已经被我干掉了,并且沉入了海底,所以你们想要得到财宝,就去海底拿吧。”林天一本正经的说道。 眼看到了复活的关键时刻,离胜仙感到有传音传来,还是那种加急的传音。 外面的那些其他买家疯狂,可在这个包间里,气氛则变的有些怪异起来。 宋天机感觉众人看他的目光带了点畏惧,知道震慑住了他们,结交这些人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同时也要让他们适当敬畏,不让他们随便拿自己当枪使。 十轮斗丹赛,第十七场比赛还没有开始,万里沙滩的讨论声,仿佛像是闹市一样,哗然不止。 不得不说此刻单从圣人数量来看,轩辕一方的确不如蚩尤一方,就算是把元始天尊算上也还是差不少。 456 最后一丝伤痕 我和麻早回到了罗山总部,讨论如何展开今后的活动。 虽然说是要调查桃源乡,但这只是个大方向,具体如何实施却是令我们犯了难。罗山在猎魔人的世界里有着统治性的地位,而作为敌对者的桃源乡自然无法光明正大地建设在明处。其各个据点远比人道司更加隐蔽,桃源乡主本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多数时候只有他自己主动 道人并没见过那人的样子,只不过听人说起而已。现在看见魅儿这般变脸,吓得脸色苍白、惊恐不已。魅儿这才变回自己的样子,咯咯地笑成一团,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个……”说实话,李靓真心不想回去了,更不想在同学们面前装可怜,再说,陆亦凡那么恨她,怎么可能还会原谅她呢? 可不,电梯的顶上,舱门还没打开,相信,那也是一面巨大的钢筋结构,从上面踩着过去的人,都不知道这下面,会是这样的空间。 如果渊祭动用了禁咒,势必会拆穿这连城没死的真相,聪明如她,不难猜到一切都是另有原因,而慕月他不能冒这个险,他不敢让渊祭恨他,不敢。 秦千绝也笑着点头:“果然我们很有默契。”她感到十分甜蜜,恋爱真的是很美好呢。 赵森当初在速龙丛林击杀雄风世界公会会长那一招对他们是沒有效果的! 皎羽费力地分辨着他的发音,最后终于听懂,他说的是,桐山中有道士,树林里面充满了瘴气,要想通过必须要服用一种药,并只能在傍晚时分依一条固定的路线进去,方可安全通过。 “暖燕不敢,那暖燕就放肆一回了。”夏暖燕浅浅一笑,屈膝在皇上旁边坐下。 “刚才那个是诛神”旁边的剑士枉了一眼附近哪还有聂赵森的踪迹网游之诛神重生! “这个山谷确实是很好,但是我总觉得奇怪!!”明景夜皱着眉头,这个山谷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看到“天下第一神医”华佗都像其他大夫一样给大哥诊断完后是这个表情和反应,关羽和张飞的心顿时都悬了起来。 “可是师尊,他现在一心要找轩辕家报仇,他不可能帮我们的。”沈落落如果不是因为当初辰凡的决然回答,此刻也不会回到昆仑。 “东土天华宗弟子赵欣,拜见七长老”赵欣那甜美的声音如沐春风般得传进了众人的耳中。瞬间将众人给弄清醒了。 虽然没有说明这竹筒里是什么东西,可是以蒯彻的聪明,还是能猜测到几分。 “你率领五百将士,携带引火之物,在博望城后等候,待张飞军至,即可纵火。”诸葛亮命令道。 只是微微一个感应,陈锋就准确无误地把握了这个柳生日一泡的准确动向。 这一肘,万一用的是巧劲,并没有造成何冲倒飞而出的震撼效果,但就是因为何冲没有倒飞出去,所受的劲力没有办法缓冲,受到的伤害反而更加严重,万一那看似轻飘飘的一肘,何冲的肋骨恐怕已经断了好几根。 苏东坡赶紧松开我,而我则将我的通篇计划全都告诉了他们两个。 然而,杨少天依旧把他当作了空气一般,看也没看段天涯一眼,直接绕开了段天涯,向着他的身侧继续向外面走去。 陈锋将之抱到内厅的香榻之上,并没有做任何不轨之事。而后,他坐在外厅之中,闭目养神起来。 所谓的美洲南美铁路也不只是仅仅一条由南到北的铁路那么简单,而是会在南北美洲分出差线环绕南北美洲大陆,总里程足足数万公里,这样的工程可比巴拿马运河要大得太多了。 看见贝吉塔变成了超级赛亚人,特兰克斯连忙挡在贝吉塔面前,伸手拦住了贝吉塔的去路。 这几年悟饭边学习边让赫丽丝操练,不仅学习没有落下,身手同样没有落下。 刘馨也没有勉强,毕竟,现在郑大娘的身体很好,也才60岁,自己做饭洗衣种菜都还可以胜任。 八级精血是从八级的道君魔君身上提炼出来,同样是无比地珍贵的。 只是这个修士脸上带着一张青色的面具,看不到他的脸。只是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九大次峰之一风灵峰的弟子。 赫丽丝猜得不错,果然赫丽丝的脚甩出去之后,在半道就被沙鲁伸拳挡住了。 他的两个眼睛爆射出璀璨的光芒,身上也是腾起了一股极度的威严。 在梁卫东想着怎么说的时候,章垣还在幻想着搞定之后,要怎么和李刚述说其中的难度,然后好让李刚履行自己的诺言。和他这样保持乐观不同,丁玲可是知道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搞定了的。 循着灯火的感应等到了一户大宅门前,我心就是一叹,果然是你。原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宅不是别人,而是段芝泉的,几年前的宴请似乎还是昨天,如今却抓我的徒弟来,当官的莫非全都无情无义? 看着众人的投来的目光,泥菩萨微微的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众人的心中所想,可这一切都是天数,就算自己提前告诉他们,也都不可避免,与神族大战,死伤在所难免,而且他们都是死得其所。 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想不到才坐了这么一会,两腿竟有些发麻了!一个亲兵走过来想要搀他,马延挥了挥手把他赶开,挺了挺胸舒了舒筋骨,大踏步的走下城头。 月儿赶紧说到,无情不得无理,对不起了老伯伯,我这朋友就是这个脾气了,您还别生气,我们是魔君东方的手下了。 那时候的你的确睁开了眼睛。但是还是像平时一样的目无表情,甚至比过去的样子更加空洞和深邃……然后,你就一直也没有醒来。 “追!”颜良咬了咬牙,冷冷的吐了一个字,接过亲兵递来的大刀,双腿紧夹马腹,纵马向前奔去。 我收回了护神塔,朝着火神飞了过去,火神看见我又是成功的将三位魔君给打成了重伤,更是高兴了,站了起来,笑着看着我。 “瓜娃子!龟儿子脑壳上有包唆!”司机收了钱,还毫不客气地用本地俚语咒骂了玩笑开得不合时宜的高劲松一句,便蔑视地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457 并非赐福修士 赐福修士可以像是业魔一样吞噬灵魂?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接触到的会杀人炼魂的角色似乎还挺多的。以前是怪人,现在是赐福修士和业魔……不过考虑到业魔就是怪人的原型,应该说怪人的杀人炼魂之力才是后来的赝品,而业魔则是正版。 既然麻早也是赐福修士,那么她也必定拥有杀人炼魂之力,而我却从来都没有 老唐可不会忘了自己对海角与黑角这两位后世“名角”栽培的初衷牛头人未来的海军、空军老唐还指望着两个家伙挑大梁呢不给他们充足的机会又怎么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当他从如意坊内走出来时,腰间多了两个储物袋,里面尽是各种各样的炼器材料,还有大量空白符纸。 两个随从上来拦住他,马车的车窗里露出陈秀兰无动于衷的脸,和陈坚冰冷的眼神。 顾相宜觉得自己特对不起伍德,当然,这话也说多了,她也懒得说,只是,伍德送她去机场的时候,顾相宜心里特别难受,她抱着伍德,在他耳边说,伍德,你一定要幸福。 他特地借了父亲的车,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还买下了最新款的手表,面子有了,美人也会心动。 经过玄冥一点拨,敖雄也想起来,这种敏感时期,恐怕大多人都朝着魂泣山脉赶来,估计那个倒霉的子孙不幸运的遇到了暗魔宗的敌对势力,于是,被别人顺手杀了。 薛琪琪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翻开手掌看看,还真是,难怪她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疼。 正当凌风准备取出灵石跟摊主‘交’易的时候,但听一个男子声音从身旁响起。 如此一来,倒让凌风省了不少工夫。他和司空雪离开大娄山之后,立刻启动罗盘追查三头兽宠下落。一路行来,几个月间,行了五六百万里之遥,来到灵界极西之地。 温静只看得见他匆忙的背影,似乎逃跑似的,有些狼狈,她莫名其妙,开了灯,把床铺好,楼下已经有声音,她看过去,看到一排身影在切磋。 林易也没多挽留,可是梁健却显得依依不舍的,离别时还给对方来了一个深情的目送。 她是按照自己的心脉脉络,来重铸这具肉身的心脉的!尽管依照她的推算,这样的重铸不会有问题,哪怕其他的脏腑脉络不能契合,她也能一一改造到契合为止。 此刻他的实力最为强横,想来不会有人反驳他的言论,等到灵脉瓜分完毕,他一定会带着那个坑爷货,逃离北境。”不过一瞬间,北辰便将白枯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都要上出现的纹路越多,同一时间天空中的云朵随着纹路慢慢去聚拢,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 江长安向内瞭望,果然山后四重大山叠嶂耸起,远远看去竟有四种变化,或草木茂盛,或万物凋零,像是春夏秋冬尽在其中。 图雨嫣视线里出现了别墅里的内景,这里的装潢并没有太奢华,虽然装修得很简单但却也有一种单调的美。她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迟迟未进。 为了维护公共澡堂的和平,顾云只能将他们的脑袋摁进了瓷砖里。 明明和煎鸡蛋一样简单的事,非得被老头说得简直跟量子力学一样复杂。 而他在深夜十一点的时候曾经去隔壁看了一下林易,发现林易居然在悠闲地玩着乐器,丝毫没有一点比赛的模样,这让杜浩奇又恼又气。不过却也让他察觉到了这个所谓音乐天才的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