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做神仙》 第1章 五一坠船事件 痛! 好痛! 在一片混沌与晦暗中,张玄一点点从昏迷中苏醒。 感觉自己的头仿佛被一根木棒狠狠地敲了一下。钻心的痛从脑仁深处发散,一点点扩散到自己的头皮,令自己的每根头发都竖了起来。 头顶好像肿出一个大包。 头痛欲裂! 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黏糊糊的,胶水一样。 耳边,是隐隐约约传出一阵又一阵轻微的声响。 哗。。。哗。。。哗。。。。 自小生长在河边小村庄的张玄对这种声音很是熟悉。 那是水声,河水轻轻撞击河岸发出的摩擦声。 “难道是在河边?”张玄艰难地让自己忘掉头顶钻心的痛,让自己镇定了一些。 “没错,应该是在河边。”那种深积河底的淤泥带来的滑腻感,正摩擦着着他的后背。 更重要的,脚踝处传来的一阵阵的清凉必定是岸边河水的一起一伏。 淤泥酥软滑润的触感和河水清凉的冲刷,让张玄稍微安心了了些。 “坏了!胳膊呢?” 半身的麻木感让张玄突然发现,他竟然丧失了对胳膊的控制。怕是躺在这里太久了! 眼睛被糊住,他只能凭借感觉努力寻找自己胳膊的方位,挣扎着蜷动自己的身体。 慢慢地,半身的麻木感渐渐缓解。他的胳膊终于轻轻动了一下。 呼。。。。。 张玄重重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胳膊还在。” 挣扎了半个时辰,张玄终于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右臂,抹了一把脸。 黏糊糊的,大概是淤泥吧。 眼睛终于能睁开一条缝。 “啊呀,太阳好毒!”一股强烈的光线从那条小缝中投射进来,刺地眼睛生疼。 张玄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遮在了自己眼前。 “呼。。。。。。舒服多了。”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他总算手掌撑地坐了起来。 “呼。。呼。。”极度虚弱令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心肺好像要爆裂出来。 他不敢再动了,只能坐在原地恢复些力气。 周围很静,耳边的水声更清晰了些。 “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水声了。”张玄的心神渐渐平静下来。 这水声,和他小时候每天都能听到的,自己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很像。 哗啦啦。。。哗啦啦。。。好听极了。 小时候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一张张从他脑中飞过。 在上高一之前,张玄基本都是呆在自己农村的家里。 小学,上的是村里的小学。初中,上的是镇上的初中。 小时,家里穷,村里也穷。放暑假,也没有什么其他可玩的地方,好在,村前就是一条静静的小河。 暑假天气热,张玄就每天和村里的玩伴下河游泳,抓虾捞鱼。 好玩极了! 直到上高一,张玄才从村里,带着铺盖来到县城寄宿。 张玄知道,穷人家孩子,没什么能够依靠的,只能靠好好学习。 三年努力,张玄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高兴极了,拿出多年的积蓄,风风光光地办了升学宴,送儿子进了大学。 四年大学,转瞬即过。张玄拼尽全力,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工作,然后开始了著名的“北漂”生活。 可是,和小时候相比,生活有些苦。 张玄起早贪黑,努力工作,还是被飞升的房价和快节奏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 呼。。。。呼。。。。 张玄现在才发现, 这么多年过去了,走过了大山大河,张玄最喜欢的,还是村前的那条静静的小河,还有,那虽然贫苦,但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张玄还是只能继续在尔虞我诈中,安静地当好一枚“社畜”。 不过,五一假期,因为公司上年业绩不错,老板法外开恩,大笔一挥,决定组织一次团体旅游。 “终于能歇一歇了!”张玄心想,旅不旅游无所谓,五一能不像以前一样加班已经谢天谢地了。 公司一行人高高兴兴的登上游船,来了一场沿江巡游,一路上欢声笑语。 没想到,正玩得高兴,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把游船掀翻,船上的人一个不落全都掉进了江里。不过,好在旁边有救生船,迅速开始救援。 至于张玄,从小在河里打滚,自然是会游泳的,也没怎么惊慌,就自己朝着救生船游了过去。 可是,游到一半,张玄感觉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向下沉。 “靠!水草!”张玄还没来得及呼救,一下子就被拉进了水里。 扑腾,挣扎,但是那水草好像越缠越紧,很快,猛灌的江水让张玄慢慢失去知觉。 “真的是淹死那会水的!”张玄恨恨地骂了一句。 最后一丝意识里,恍惚间,张玄仿佛看到不远的水底,有一只硕大的黑鱼,正咧嘴朝自己微笑。 “这是在做梦吧!?” 等张玄再次醒来,就已经躺在了小河边的淤泥上。 张玄还是这么呆呆地坐着,就这么坐了一个时辰,体力渐渐恢复过来。慢慢地,腿也终于开始有些知觉。 张玄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两腿总是不停地打颤。 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张玄终于直起了身子。 刚起身,胸口一股锥心的疼痛猛地涌了上来,张玄支撑不住,两腿一弯,又向前跪倒在地。 跪进了一片淤泥里,双手支撑着。 呼。。。。呼。。。。 张玄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又缓过一点。 “哎?是河水吗?”张玄眼睛又被淤泥糊住了,但是双手支撑的地方,却是一股干净的清凉。 张玄赶紧捧起一捧河水,照着自己的脸上浇了上去。 他双手在脸上乱抹,淤泥遇上河水,很快便融化开来。 一捧捧河水浇到脸上,很快,淤泥的滑腻感没有了,脸上一片清爽。 张玄用右掌护住自己的双眼,小心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他在电视里看过,如果眼睛很久没见到亮光,突然睁眼会被太阳闪瞎的。刚才那会就差一点。 不过还好,从透进那条细缝的光线判断,外面的光线貌似很柔和。 他大胆起来,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光线透了进来,左眼还好,右眼竟然有些不舒服,灰蒙蒙的,有些重影。 张玄伸手揉了揉右眼,重影的感觉慢慢消散。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靠,太阳都下山了!”张玄眼睛全睁,才发现四周已经是一片晦暗。 第2章 孤岛怪老头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只剩余光,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四周的情况。 毕竟,从他苏醒到站起来,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了。 张玄曲着身体跪在河边的淤泥里,睁着眼向四周张望。 姿势有些糟糕。 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水面。河面很宽,一眼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岸。 四周,漂浮着一块块的碎木板。 木板上爬满了青苔。看样子,好像是木船撞碎后剩余的碎片。 旁边微风拂动,微微晃动的河水把那些碎木板一点点向岸边推去。 “怎么会有木头碎片呢?” 张玄明明记得,他们当时坐的游船叫“长江五号”,是一艘铁船。 “他们那些人呢?” 可是四周除了木头碎片,一个人都没有。甚至尸首也见不到。 垂下头,平静的水面映射出张玄的面庞,依旧是那么俊朗。就是头发不知为何长了许多。 背后,茂密的树木掩映着一片晦暗。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里应该是一座荒岛。”想到这里,张玄心里一阵发怵。之前看过的恐怖电影情节开始在他脑中上演。 “有人吗?” 张玄开始焦躁,拼劲全力喊了起来。 可是四周只是一片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张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越发晦暗了。最终,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从千里万里外遁逃。 天完全黑了下来。 就在张玄要绝望时,一阵轻微地令人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 “有人?”张玄一下子激灵起来,朝着四周四处张望。 四周却依旧是一片空荡荡,只有一片树影,在寥寥的星光下,影影绰绰。 再度陷入了失望。“难道耳朵幻听了?”张玄伸手掏了掏耳朵。 可是很快,脚步声又再次响起。 “有人!”张玄睁大了眼睛向脚步传来的地方看去。却依旧是空荡荡一片。 “怎么可能?”张玄知道自己不是幻听,赶紧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放下手,再去看,突然,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竟然鬼魅般出现在满是淤泥的河岸上。 白衣身影正直直地望向对岸,稀疏的星光下,显得格外寂寥。 “真的有人!”张玄高兴起来,激动地心脏怦怦乱跳。 “救命啊!”张玄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可是那白影,竟然纹丝不动。 “人心不古啊!喊救命都不理?”张玄有些生气,又只得再提高几个分贝:“穿白衣服的那位,救命啊!” 突然,那个白影明显地颤动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转过身,嘴动了动,声音有些颤抖:“你是在叫老朽?” 张玄这才勉强能看清那名白衣人的样貌。看样子是一名已经五六十岁的老人,一条长长的白胡子拖在胸前,随着清风微微摆动。 就是那声音有些奇怪,虽然音调有些颤抖,但在这荒岛中显得格外空灵。 “是啊老人家,救命,我。。。我。。动不了了。。。。”张玄有气无力。 “你。。你能看得见我?”白衣老人的语调颤抖的更厉害了。 “大活人在那边站着怎么会看不见,难不成你是怀疑我眼瞎?或者夜盲?”张玄心里有些介意,但还是回答道: “这星光虽然暗,但还是能看得见老人家的。” 听完张玄那话,白衣老人的身体竟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好。。好。。太好了!”白衣老人有些语无伦次,竟然高兴地原地蹦了两蹦,然后挣扎着向张玄跑了过来。 “您。。。您慢点。。。”见那白衣老人跑过来样子,张玄真怕他一脚摔到河里。 “大概是生活在这荒岛,太久没见过外人了?”张玄猜测。 白衣老人跌跌撞撞跑到张玄身旁。 张玄还保持着他先前的姿势。但是也没办法,他的双腿和双臂已经麻的一点都动不了了,可是一旦放开就会趴进河水里,恐怕只能淹死,所以只能保持着这样糟糕的姿势。 “老人家,麻烦拉我一把。”张玄朝白衣老人尴尬一笑。 白衣老人赶紧伸出手,向张玄的右胳膊伸去。半空中,似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但在马上要碰到张玄胳膊时,白衣老人却又突然把双手收了回去。 “老人家,怎么了?”张玄有些意外。 白衣老人脸上现出一丝犹疑,两手僵在原地。 “要涨潮了。”张玄看着远处一点点蔓延过来的水纹,有些着急。 终于,白衣老人仿佛下定决心,把手伸到张玄的右臂,一下子握了上去。 “哎呦,老人家你好大的力气。”张玄被白衣老人狠狠一握,痛的叫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白衣老人见能握住张玄,脸上已经满是惊喜,一把就把张玄拉了起来。 张玄一屁股坐在淤泥里,双手和双脚仿佛得到了解放。 呼。。。呼。。。。 “老朽把你扶到岸上吧。”白衣老人凑了上来,脸上是无法掩盖的欣喜。 “这个老人家好奇怪。”张玄细细打量着身旁的白衣老人,“这是穿的长袍吗?还一口一个老朽,难不成是古装爱好者?” 张玄笑了笑,“多谢老人家。” 白衣老人伸手握住张玄的两肩,老鹰捉小鸡般把张玄从淤泥里拔了出来,然后放到远离岸边的沙地上。 拎着张玄足足走了有十米多,竟然丝毫没有大喘气。 张玄盯着白衣老人,有些不敢相信:“老人家,你身体真好,应该经常玩单杠吧?健身达人?” “单杠是何物?健身达人又是何种意思?”白衣老人一脸困惑。 “哦,这里是农村,又是在岛上,农村老大爷可能对这些确实不懂。”张玄想明白后便不再说话,坐在原地喘着粗气。 他现在实在是太累了。 白衣老人见张玄不说话,也静静地站在原地,小心地端详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张玄。 过了一会,等张玄喘够了气,发现那白衣老人竟也一句话不说,只是干瞪眼看他。 气氛有些尴尬。 咳咳,张玄干咳了两声,朝向白衣老人, “老人家,您这套衣服不错,什么时候买的啊?去城里商场买的?” 白衣老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袍,道:“不知道阁下说的商场是何物,不过,老朽这衣服确实穿了有些年头了。” “记得,应该是正统十四年。” 听完这话,张玄惨叫一声, “哎呦,我咬着舌头了!” 第3章 成化十一年 张玄一不小心咬了舌头,痛得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斜眼望瞅着白衣老人。 “老大爷,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张玄毕竟是大学毕业,平时也喜欢历史,经常到图书馆翻看些历史类书籍。所以基本的一些常识他还是有的。 正统什么意思他也自然知道。这是明朝皇帝朱祁镇的年号。 而且,在正统十四年,更是发生了著名的土木堡之变,明英宗朱祁镇成了瓦剌的阶下囚。若不是于谦于少保力挽狂澜,恐怕大明那个时候就没了。 见张玄一脸不可置信,白衣老人更是疑惑。 “阁下有什么疑问吗?这件长衫确实是正统十四年所购,因为正好遭遇土木堡之变,所以老朽才记得如此清楚。” “这么算来,这件长衫老朽也穿了几十年了。若不是多加爱护,恐怕也像公子身上这件一样,破破烂烂了。” “我身上这件怎么了?我。。。。” 还没等把话说完,张玄的眼睛已经直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也穿了一件长衫,只不过,这件长衫已经破成了碎布条一般。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 可能是因为太关注自己的脸了。 “那。。那。。现在是什么年月了?”张玄急问。 白衣老人掐指一算,满脸认真:“细细算来,今年应当是成化十一年了。” “成化十一年。。。。。” “哎,哎,这位公子,你怎么又躺下了。。。。” 等张玄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温热的阳光投射到他的身体上,令周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一片混沌中,张玄睁开眼,正好朝向直射的太阳。右眼又有些重影,张玄伸手揉了下。 “对了!白衣老头!”张玄猛地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向四周望去,哪还有白衣老人的身影。 只剩下面前的河流、背后的群山,以及山中的绿树。 “人呢?难道昨晚是做了场梦?”可是又不太像。 呼。。。。 一时半会找不到那白衣老人,张玄伸了伸懒腰,后背骨骼摩擦产生的嘎嘎声令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睡了一夜,竟然浑身都不疼了。 “大明成化十一年?”张玄转了转脖子,想起昨晚白衣老人的话。 难道自己也穿越了?他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他的样貌没有变化,只不过头发长了些,身上的短袖变成了长衫。 不过,在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甜的空气后,张玄开始有些信了。落水前,他从来没有闻过这么纯净的空气。 这时,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张玄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站起身,向身后望去。 身后,一片郁郁葱葱。 “不管是不是穿越,先填饱肚子再说。”张玄决定去身后的树林转一转,或许能找到一些野果。 三四个时辰过后,等张玄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肚子依旧咕咕直叫。走了这么长时间,张玄只寻到两只干瘪的野苹果。 又酸又涩,若不是饿得不行了,是断然不会吃的。 突然,飘乎乎,一道白影从张玄身旁闪过。张玄打了个激灵,顺手抄起了自己白天用树枝做的登山棍。 “谁?!” “莫要惊慌,是老朽啊。”白衣老人笑眯眯地从黑暗中走出。 “老人家?白天你去哪里了?” “我想公子可能饿了,就去为公子寻了些吃的。”说完,白衣老人从怀中掏出几枚鲜果。 香气扑鼻。张玄咽了两口唾沫。 “哇,那多谢了!”已经饿红眼的张玄赶忙接过白衣老人手中的鲜果,忙不迭地吃了起来。 汁水饱满,吃的张玄连连咋舌。 等吃完了鲜果,张玄抹了抹嘴,“多谢老人家了,不过你是怎么摘得这些野果的?我转遍了小岛都没找到。” 白衣老人笑道,“我在这里居住了十年,从没有出去过,自然知道哪里有上好的鲜果了。” 张玄听后连连点头。 不过,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十年没有出去过?这里没有船吗?” 白衣老人脸色微变,随即又笑道:“船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老朽生来怕水,也就不敢自己划船,所以上不得岸。” “咦?这个理由好奇怪。”张玄皱了皱眉,不过,既然有船,能出去,那便是好的。张玄真不知道在这荒岛上该怎么生活。 “我不怕水,如果真有船,我可以载老先生上岸。” “甚好!甚好!”那白衣老人好像正等这句话,高兴地双手一拍,又赶紧道: “公子今晚好生休息,我去寻船来,我们明日就出发罢。” 话刚说完,也不等张玄回应,白衣老人转身便风一般地向丛林深处走去。 “哎。。。。” 张玄看着白衣老人转瞬即逝的背影叹了口气,“这老头真是急性子。” 白天连走了几个时辰,张玄确实有些困乏了,找了处干爽的地方,侧身躺下,不一会就呼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公子,公子,快醒醒。。。” “干什么啊?睡得正香呢。”张玄头昏脑涨地坐起身来。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张玄艰难地眯起眼睛,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一艘破烂的小船正停在河边,白衣老人正弯腰背对着张玄,仿佛在往小船里放什么东西。 “是老先生啊。”张玄嘟囔了一句,依旧半睁着双眼,“船来了了吗?” “来了,来了。”白衣老人答道,依旧弯腰忙碌着。 张玄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向白衣老人走去。 “公子,你看这船可好?” 说话间,白衣老人转过身。 白衣之下,却是粼粼的白骨。惨白的骷髅头正对着张玄的双眼,两排白齿上下摆动,发出空灵的声响。 “鬼啊!”张玄浑身大汗哗的流了下来,大喊一声,一个趔趄向后跌了下去。 顿时,周身陷入一片白雾之中。 “鬼啊!鬼啊!” 张玄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周。大口喘气,心脏因为惊吓砰砰直跳。 可是,眼前却只是一片雾蒙蒙。 白衣老人和破船都消失了踪影。 呼。。呼。。。 “原来是梦啊。”张玄大口喘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还好是梦,呼。。呼。。。”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 “公子,公子。。。。。” 第4章 执雷 “公子,公子。。。。”空灵的声音从薄雾的另一侧传来。 “是。。是老先生吗?”张玄还没从噩梦中恢复过来,挤着眼睛朝前方望去。 “是老朽。”如风一般,白衣老人破开薄雾,一步步走向张玄。 张玄仔细看了看老先生的面庞,除了面色有些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船已经带过来了,趁着现在无风无浪,我们不妨现在出发吧。” 张玄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没有露头。 不过刚才被噩梦吓得睡意全无,张玄也想抓紧离开这鬼地方。 “好啊,不过,船在哪里呢?”四周雾蒙蒙一片,虽然离河岸不远,但实在看不真切。 “公子请跟我来。”白衣老人赶忙带着张玄来到岸边。 岸边,一条破烂的乌篷船静静地躺在水中。倒是和张玄梦中的那条有几分相像。 张玄走到船头,伸脚踩到船舷,走了进去。 吱吱悠悠的声音从船身传来,丝丝的河水从破损的缝隙中渗了进来。不过好在缝隙不大。 张玄面色有些凝重。 “老先生,这船,怕是有不少年头了吧。。。。” 白衣老人一笑,“是有些年头了,不过不妨事。”说完便要往船里走。 “别。。别。。”张玄赶紧伸手去挡,“老先生,这船太旧了,船底又有破损,怕是载不了我们两个人啊。” “不妨事,不妨事。”白衣老人身形急躁,一下子跳上了破烂乌篷船。 张玄的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往岸上跑。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白衣老人站上船,船身吃水倒也没有增加多少。甚至在白衣老人跳上船的那一刻,破烂的乌篷船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咦?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我们赶紧出发吧。”白衣老人早已经躲进了乌篷里,不时向外张望,神情似乎有些着急。这时,张玄才发现,白衣老人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破烂的油纸伞。 “好,老先生坐稳了。”张玄说着,便摇起桨来。 慢慢地,破旧的乌篷船脱离岸边,向对岸驶去。 河面上,雾气浓重,只能凭感觉向前慢慢划。 不一会,乌篷船马上就要划到河中央了。此时,在乌篷船的上方,似乎有雷云在慢慢聚集。 白衣老人紧张地握着手中的油纸伞,不时向上张望。 “怎么回事?要下雨吗?”看着头上渐渐浓郁的黑云,张玄有些纳闷,便划得更快了些。 渐渐地,沉闷的似雷鸣般的声音一点点在云层中酝酿。 轰隆隆。。轰隆隆。。。 “真的要下雨了。”张玄嘴里嘟囔了一句。 突然,一道煞白的闪电从云层中猛地飞出,径直向破旧的乌篷船砸来。 “天!”下意识里,张玄赶紧扔掉手中的双桨,向乌篷里跑去。 就在这时,闪电落下,马上就要劈到张玄头上。张玄被吓得两手张开,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指引,张玄竟然突然向上伸出右手,虚空中猛地一握。 只听轰隆一声,那道落下的闪电竟然被张玄攥在手中,噼里啪啦爆出电光。 张玄的脸被跳动的闪电映成一片惨白。 “怎么回事?”张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屁股坐在船上。右手依旧紧紧攥着那道闪电。 此时,躲在乌篷船中的白衣老人更是面露惊恐。 大喊:“快往河里扔!” “对了,往河里扔。”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的张玄赶忙把手中的闪电向前一掼。 闪电飞出,触及河水,如同游鱼一般钻进河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公子,快划出去,这里是雷区!”白衣老人眼中满是焦急。 头顶的云越积越黑,下一道闪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降落。张玄定了定心神,赶紧跑到船头,握起船桨,拼命向前划去。 破烂的乌篷船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迅速向河对岸漂去。 就这么划了半刻钟,蕴含隐隐雷鸣的黑云渐渐被甩到了后面。虽然雾气还没有散去,但是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对岸的茅屋。 张玄松了口气,尽管还没有弄明白刚才为什么能凭空握雷,但是总算逃离雷区了。 “老先生,总算出了雷区了。”张玄高兴地向乌篷内的白衣老人望去,却发现白衣老人扶着双肩,头沉了下去,肩膀正丝丝颤动。 隐隐的抽泣声从乌篷中传来。 “老先生哭了?”张玄皱了皱眉,“该不是刚才被吓哭的吧?” 现在这种情况张玄也不敢多问,只得装作没看见,静静地划着船向对岸驶去。 此时,对岸的茅屋中,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副渔民的打扮。 汉子打了个哈欠,然后长长地伸了伸懒腰。 昨天放的鱼笼今天该收了。 汉子走到河边,轻轻拽起河边留下的鱼笼线,最近的几只鱼笼被拽出水面。几尾散发银光的鲫鱼扑腾出点点水花。 “哦!今天收成不错。” 汉子咧嘴一笑,刚要开始收笼,突然,余光瞥到河面,一下子愣在当场。 这时,河面的水雾正渐渐散去,张玄正摇着船桨向岸边靠来。 “鬼。。。鬼船!” 汉子大叫一声,一屁股坐进了河里,随后挣扎着爬起身,向着岸边的小村疯跑过去。 “鬼船。。鬼船进村了。。。”一路尽是那渔民汉子的嘶吼和连绵不绝的狗吠声。 张玄遥遥看见岸边渔民跌进河里扑腾起来的水花。 “这是怎么了?跟见了鬼一样。” 张玄若无其事,划着船桨,不一会,就靠到了岸边。天边的太阳还未升起。 “老人家,该上岸了。”张玄转过头望着乌篷里抽泣的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抽动的双肩突然停了下来,老人抬起头,还能看见鼻翼两侧的清泪。 白衣老人苦笑两声,“见笑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把手中破旧的油纸伞撑开,走出了狭小的乌篷。 张玄率先跳上了岸,白衣老人紧随其后。 站到岸上,白衣老人长长舒了口气。 “多谢这位公子了!”白衣老人屈膝就要给张玄下跪。 “哎呦,这可使不得!”这白衣老人论年纪已经是他爷爷辈了,张玄赶紧扶住白衣老人。 第5章 我才不是妖 张玄扶住白衣老人,赶紧说道:“只不过渡你过河,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白衣老者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老朽乃是荥阳人士,十年前从这白水河乘船回乡,谁料到这白水河看起来平静如常,水下确是暗礁丛生。木船触礁受损,老朽便流落到对岸的荒岛上。这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来,老朽无时无刻不想着归家安顿。可是,这白水河暗流丛生,水流交汇产生异象,导致这荒岛周围遍布隐雷。老朽就被这隐雷生生困了十年。” “多亏遇到公子,天生神通,把老朽从荒岛上解救出来。” 说话间,白衣老者又是老泪纵横。 随后,白衣老者从怀中掏出两枚黄灿灿的疙瘩,塞到了张玄的手中。 “老朽别无长物,这些还请公子收下。” 沉甸甸的,张玄低头一看,竟然是两枚黄灿灿的金锭,一枚足有五两。 “这。。”张玄刚要推辞,转眼间,白衣老者已经执伞走出了数丈。 白衣老人回身拱手, “对了,老朽名叫陈世钊,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张玄也赶紧拱手还礼。 “在下张玄。” “张公子,后会有期了。”白衣老人大笑一声,一扫此前的忧伤之色,头顶油纸伞,风一般消失在渐渐稀薄的雾气中。 “这老头走的好快!”张玄嘟囔了一句。 就在这时,耳边,鸡鸣之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地平线处放出阵阵光芒。 天色亮了! 张玄望了望手中两枚金锭,老人的身影早已无处可寻,再说自己还要在这里生存,便勉为其难揣进了胸口。 “该去哪里呢?该干点什么呢?”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张玄一片茫然。 虽然之前网络小说看得不少,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尝尝那穿越的滋味。但是,真到自己穿越了,面对所有的未知,心中不免涌出许多忐忑。 难道这就是叶公好龙?张玄心里苦笑。 正在张玄茫然不知何处去时,突然,一阵嘈杂的人声从近处传来。 “就在前面,快走快走。” “大家都跟上,别让它跑了!快!” 张玄转头看去,只见十几个庄稼汉打扮的精壮汉子正簇拥着向他这边赶来。肩上扛着锄头、粪叉,气势汹汹。 张玄有些心慌。 转眼间,张玄便被这十几个庄稼汉远远围在中央。 “许仙长,从鬼船上下来的就是他。”刚才那名落水的渔夫伸手指向一脸茫然的张玄,然后赶紧缩了回去。 这时,从十几个庄稼汉中,走出一个年轻人。 眉清目秀,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身穿一条藏青色修道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张玄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些人,暗暗攥紧了胸口的金锭。 “莫不是要杀人劫财?” 修道人双目微眯,仔细端量着张玄,口中念念有词:“果然是阴气环绕!”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谁料,张玄话音刚落,年轻修道人右手猛地向前一挥,只听一阵窸窣声传出。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邪魔妖鬼皆斩于此!”修道人口中口中默念,随即向前一指,顿时,一道金色圆光跳闪出修道人指间。 紧接着,一道淡黄色光亮从修道人袖口中飞射而出,直射到张玄额头。 张玄只感觉自己额前突然被贴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愣在当场。 “定住了!定住了!这妖邪被仙长定住了!”一旁的村民欢呼起来。 年轻修道人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什么鬼东西?”张玄猛地伸手把贴在自己额头的东西扯了下来。 只见原来是一张画着奇怪图形的黄纸。 原本凑上前来的村民们赶紧向后四散而去,“夭寿了,这妖邪把仙长的符箓撕下来了!” 年轻修道人脸上也满是惊愕,向后跳出一步,伸手就要拔腰间的长剑。 “妖邪?你们把我当成妖了?”张玄差点气笑了。愚昧的人类! “我才不是妖!”张玄朝着围观的村民喊道,“我怎么可能是妖?” “可是,你就是从那条鬼船上下来的。”那个渔夫躲在远处喊道。 张玄越听越糊涂,“你说那艘破烂的乌篷船是鬼船?那不就是一条普通的乌篷船吗?” 张玄口中说着,指向乌篷船在岸边停靠的位置。 突然,他伸出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哎?船呢?” 只见原来乌篷船停靠的位置,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水汽。 张玄突然感觉背后有些发凉,“这事情,貌似真的有点不对!” 就在此时太阳升起,和煦的阳光撒到众人的肩头。 “大家冷静,这件事我可以解释!”张玄警惕地望着修道人腰间即将拔出的宝剑,连连摆手。 毕竟现在不是21世纪法治社会,他真怕修道人真的拔出剑朝他头顶抡过来。 接着,张玄便把自己如何流落到荒岛,又如何遇到那位白衣老人,然后载着他离开荒岛来到这里的事情复述一遍。 “真是满口胡言!许仙长莫要信他。”那名渔夫又喊了起来,“我一直在暗中盯着呢,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下船之后又是作揖,又是自言自语,真是怪异得很。” 张玄听得懵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我?” 一旁的修道人紧盯着张玄,面色凝重,腰间的宝剑随时准备出鞘。突然,修道人似乎注意到什么东西,神情一变,思索片刻,然后把按在剑柄上的手拿了开来。 修道人转身望向围观的村民,“大家都回去吧,一场误会,此人不是妖邪。” “可是,那艘鬼船。。。”那渔夫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什么鬼船不鬼船的,既然许仙长说是弄错了,那就是弄错了。大家都散了吧。” 见领头的村民这么说,众人虽有疑惑,但也很快三三两两地散了去。 岸边,只剩下年轻修道人和张玄两人。 张玄轻轻松了口气。 年轻修道人走上前来,抱了抱拳,“在下修道人许逊之,刚才是误会一场,给兄台赔罪了。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在下张玄。”张玄也没法爆出自己三五六公司社畜的身份,就只能草草说了自己的姓名。 “哦?张先生,这玄字与我修道众人倒是有极大的缘分。所谓众妙之门,玄之又玄。”许逊之笑道。 “是有缘,在下平日也对修道之事多有兴趣。”张玄顿了顿,“不过,现在想来,刚才这件事虽然有些误会,但也却有蹊跷。” “不知道那些村民口中的鬼船,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6章 原来是魂灵啊 张玄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被当成妖邪了。 听了张玄的疑问,许逊之笑了笑,“张先生恐怕也是刚到此处,对这里的事情不太了解。” 随后,许逊之便向张玄讲起了这鬼船的来历。 此处这条河,名叫白水河,水面宽阔,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而且在这荒岛附近的水域又多暗礁,所以时常会有船只会被河底的暗流引到暗礁之处,多有伤亡。 多年前,当时的海东布政使致仕回乡,走了水路,途径白水河。谁料到,在这附近,客船触礁倾覆,海东布政使落水身亡。当时也是惊动一时的大事。 此后,这白水河上,每到每月初五,便会出现一条小船在此飘荡,太阳一出便又消失不见。最令人奇怪的是,这小船上从未见有人划桨。 于是,这鬼船的名声,就在这附近传了开来。 许逊之缓缓道,“据师兄说,这海东布政使生前多有功德,为海东百姓做下不少实事,因此入了秦广王名录,死后是要赴任阴司任职的,或封个城隍,或选个判官。” “可是,这片水域与一般水域不同,水中暗流奔涌,上方又是四方水汽交汇之处,这就是常见的‘化雷’之局, 水汽孕育,常年聚集雷云,隐雷汇集,因此,海东布政使这魂灵就被困在了这片水域之中,曾有阴司勾魂使前来想要带他回阴司任职,也被突降的惊雷给打了回去。” 许逊之望向张玄,幽幽道:“因此,这鬼船,恐怕与那故去的海东布政使有关。” 张玄此刻背后已经流下一丝冷汗。 呼。。。呼。。。。 缓了缓,张玄挤出一丝笑容,试探道:“不知道这故去的海东布政使叫什么名字?” “据说,叫陈乾安。” 张玄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哦,对了,是字乾安,名世钊。” “哎?张先生,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没事吧?” 张玄脸色煞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呼。。呼。。。 有些头晕。 现在他只有靠大声喘气才能让自己的心脏不立刻蹦出来。 过了许久,张玄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白衣老人,真的是魂灵。他用那条乌篷鬼船,把陈世钊的魂灵从一片隐雷中渡了出去。。。。。 可能是家庭教育的原因,他自小便对鬼怪之类的事情嗤之以鼻。 可是现在他发现,只有把白衣老人是陈世钊魂灵这个假设放进去,之后发生的一切才真正能说的清。 老人知道张玄能看到他后的不可思议、空灵的声音、健步如飞的步伐、那只油纸伞。。。。。 张玄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自己对这个世界之前的认知似乎完全被颠覆了。 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许逊之见张玄时而叹气、时而苦笑,便关心道:“张先生,你没事吧?” 张玄挤出一丝微笑, “许道长,如果我说,我见到了陈世钊的魂灵,还把他渡过了白水河,你会不会认为我疯了?” “不会啊。” “嗯?” 看着许逊之出乎意料的平静,张玄瞪大了眼睛。 许逊之又拱手作揖:“张先生天生异能,能勘破鬼神,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嗯?异能?” “张先生天生重瞳,又何必掩饰呢?”这下反倒是许逊之有些意外了。 “就是看到张先生天生重瞳,我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而且,张先生恐是之前与那魂灵交往过密,沾染了许多阴气,这才让我错把先生当成妖邪。” “重瞳?怎么可能?”张玄慌忙来到河边,躬下身子,朝水中望去。 看了许久,张玄才看清,自己的右眼,真的是有两个瞳孔,尽管并不明显,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开清。 怪不得之前看东西右眼总感觉有些重影。 突然知道自己右眼重瞳,张玄不知道该是喜是悲。 历史上,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皆是重瞳。这些人在历史上虽然都暴得大名,但似乎下场都不太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他能看得见魂灵,却不能分辨哪个是鬼神,哪个是凡人。 张玄突然有些忧伤,好像拿到金手指,却发现这金手指随时都可以把自己弄死。就像招惹到魂灵,像陈世钊这种有功德的还好,若是碰上恶鬼,那可真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一旁的许逊之见张玄眼神有些呆滞。 “张先生,你还好吧?” “许道长,我现在有点头晕。” “张先生许是累了?如果不嫌弃,可到我的住处休息一下。”许逊之朝不远处指了指。 “那。。那有劳许道长了。”太多的问题一下子涌到张玄脑中,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 许逊之的住处就在不远处一座小山山脚下。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处茅屋前。 不过,茅屋显然有些年头了,残破的木栅门外,已经是杂草丛生。 推开木栅门步入小院,虽然同样残破,但是颇为整洁。 “张先生,今天就在此处歇息吧。”许逊之指了指右侧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是许某专门用来招待同道中人的,现在正好空闲,张先生如果不嫌弃,就在此住下罢。” 张玄拱手拜谢。走进房中,其中虽然简陋,但是平常用物一应俱全,在墙角还摆着几本古书。 张玄拿起来翻了翻,书页泛黄,显然都是有些年头了,原来讲的都是一些修道之法和鬼神之事。 一本名为《天人书》,一本名为《神鬼录》。 《天人书》,前半部分主要讲的是天人感应说,后半部分则是一些道门法术,比如画符箓、请阴兵、驱鬼神这些。 《神鬼录》,则主要记载了一些神鬼轶事,城隍、鬼王、河伯等等,不一而足。 张玄此前一直就对这些神鬼之事兴趣颇大,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时,许逊之从门外进来,见张玄正捧着《神鬼录》看得不亦乐乎。 “这两本古籍是多年前一名道友遗留在这里的,不过记载的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想到张先生对这些还感兴趣?” 张玄放下《神鬼录》,“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难道不是吗?张先生天生重瞳,可窥见鬼神,又能轻松渡过连阴司勾魂使都望而却步的隐雷之地,不会对这些都不知道吧?” 张玄满脸问号,又不知如何回答,便只得说, “不管如何,这两本书可否借我看看?” “不是什么珍贵古籍,先生想要,拿去便是了。” “难道这张先生是在故意隐藏实力?”许逊之心头更添了疑问。 不过,修道之路上,树大招风,确实有许多高人故意隐藏神通,就怕粘上什么无妄的因果,扰了自己的清修。 想到这里,许逊之释然了,然后便要走出房门。 就在许逊之要踏出房门之时,张玄突然站起身,摸了摸肚子。 “劳驾,不知道许道长这里有没有什么充饥的吃食?” 许逊之更是一脸疑惑, “怎么?张先生竟然还要吃饭?” 第7章 为什么要吃饭? “竟然还要吃饭?” 许逊之一个问题把张玄问懵了。 “怎么?还不让人吃饭吗?” 看着张玄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许逊之连忙解释道: “贫道虽然刚刚达到玉恒境,但是也已经开始辟谷。张先生大能,自然是在元兴境之上,必然也懂得辟谷之法。” 辟谷张玄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可是他是真的不会啊。 至于这玉恒境、元兴境,张玄也在那本《天人书》上大概读过。 大致意思就是修道之人把修行境界进行了划份,自下而上分别是玉恒境、元兴境、居摄境、赤乌境、神爵境、太始境等等。 而且,这些等级不限于修道之人,对于阴司值守、山神土地等也同样适用。 看着张玄面露难色,许逊之连忙道, “虽说辟谷可以不食五谷,但是有时为了解馋,也是会吃一些的。只不过贫道这里并没有备什么炊具吃食,就去山上采些果子供先生解馋吧。” 接下来三天里,张玄接连吃了三天果子。 肚子有些吃不消了。 “入乡随俗,我还是学学如何辟谷吧。”张玄生着闷气,手中捧着《天人书》,翻到辟谷那一章,开始细细看了起来。 此时,张玄身上原本的那件长衫早已破烂不堪,便换上了许逊之送来的一件藏青色修道袍。 按照这《天人书》所说,这辟谷,无非就就是天人感应的表现。 所谓天人相感,阴阳相和。最初,人便是天地,天地便是人,只不过后来神识分离,这才有了天、地、人之分。 而修道有成者,在神识中可以混沌阴阳,弥合天地,自然可以吸风饮露,遨游天际。更有得道成仙者,甚至可以执雷掌电,役使鬼神。 不过,虽然有了这些高深的领悟,张玄却依旧不会如何辟谷。 从理论到实践,实在太难了。最重要的,他找不到自己的神识到底在什么地方。 “神识?神识?”张玄拿手掌拍着自己的脑袋,却是毫无头绪。 这时,许逊之托着一盘野果走了进来。 “张先生,该吃饭了。” “许道长来了,快坐快坐。”张玄赶紧把许逊之迎了进来,顺势接过盘野果,然后放在尽量离自己远的角落里。 这几天,张玄借住在许逊之家中,总要抓住这个机会和许逊之攀谈,多了解一下这大明成化年间的风物和修道之家的修行之法。因为平时许逊之还要打坐修炼,只有来给他送野果的时候时间充裕些。 在这几天的交谈中,张玄已经知道,这许逊之乃是百里外云门仙山中的一名外门弟子。 云门仙山,乃属于神霄一门。 根据云门仙山的规矩,凡是外门弟子,都要下山历练一番,或捉鬼除妖,或降龙伏虎。两年前,许逊之因为这白水河鬼船之事被派到此地。 “张先生,我今天来此,是专门辞行的。”许逊之开口道。 “辞行?” “不错,原本师门派我来此,就是为了白水河鬼船之事,如今这荒岛孤魂已经被张先生渡了过去,鬼船之事也就就此了结了,我该回师门复命了。” “此次复命不知道要去多久,所以这小院就先请先生帮忙照料了。” 许逊之拱了拱手。 “可是。。。”张玄心里一慌,我这辟谷之术还没有入门,你这一走,到哪里去吃饭呢。 许逊之仿佛看出张玄的担心。 “先生不必惊慌,至于吃食,先生可以去旁边的小村化些来,小村民风淳朴,乐善好施,想必是不会拒绝先生的。” “民风淳朴?”张玄想到当日被几十个村民围在中央的景象,不禁打了个寒战。 “进了那个村子,若是再被人当成妖邪,可就没人救我了。” 张玄连连摇头。 “哦,既然如此,二十里外便是这营陵县城,先生也可去那里买些炊具粮食。” “县城?”张玄两眼放光,他这几天实在饿的心慌。若是没钱也就罢了,怀里揣了两个金锭再被饿着,那可就不像话了。 “二十里,先生平走过去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想是没什么大碍。” “?二十里路一刻钟?”张玄只道许逊之无心口误。 “甚好,甚好!”张玄高兴地连连搓手。若是在以前,二十里确实不算近,但是张玄现在也不在乎了。 见安顿好了张玄,许逊之笑着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许逊之走出房间,甩开双腿便向前走去。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许逊之虽然看起来步伐不快,但是两步走出,已经出了三丈距离,又走出三两步,十丈距离拉开,转眼间,已经消失在一片群岚之中。 “难道这就是移形缩地之术?”张玄站在门口看得眼都直了。 “好想学!”如果学会了这缩地之术,出发到县城,二十里地真的也就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只可惜,许逊之自早已不见踪影。移行缩地之术在这《天人书》中虽有记载,但是张玄着实不会。 叹息了一阵,肚子又咕咕响起,张玄也管不了这么多,赶紧揣了一锭黄金,便向县城方向赶去。 一路上,草长莺飞,煞是好看。不过,因为有几段山路,张玄紧赶慢赶,足足赶了有一个时辰才来到营陵县成。 到达营陵县城,已经是晌午。太阳高悬当空,张玄抹了抹额头的油汗,迈步走进了县城大门。 这营陵县城中,着实是热闹异常。主街道一路望去,都是各种叫卖的小贩。街边卖炊饼的、卖胭脂的,各不相让,争相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连吃三天水果,早上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张玄此时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路边飘过的一阵阵香气,更是令张玄味腺大开,饿狼般寻找着周边的猎物。 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桂花清香飘了过来。 “真香!”张玄使劲咽了口唾沫,循着香气就走了过去。 只见自己面前,是一座装潢富丽的酒楼,门口高悬了一块牌匾:应庆楼。 第8章 卖字书生 望着“应庆楼”三个字,张玄又咽起了唾沫。 虽然百爪挠心,但是张玄还是强忍住心里的馋虫,赶紧跑到旁边的银号,把怀揣的那枚金锭兑成了散碎银子和几贯铜钱。 一步跨进应庆楼。 “小二,这桂花香哪来的?” 店小二见张玄手中拽着几贯铜钱走了进来,连忙跑了过来。 “客官里面请,这是我们应庆楼的招牌,名叫香茶桂花饼。” 店小二连忙带张玄来到一张水柳木桌子前,撩起肩头的抹布胡乱擦了两下。 张玄心急难耐,“赶紧来几个尝尝。” “得嘞!”店小二转身来到后厨,端了一碟桂花饼放在张玄面前。 顿时,一股难以言说的香气扑面而来。 “客官,您慢用。” 张玄顾不得什么体面,抄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转眼间,风卷残云,三碟桂花饼已经入肚。张玄还不过瘾,又要了几盘黄芽韭菜、蒸细鱼、溜肥肠。。。。。 “嗝。。。。”不一会,张玄已经开始打起饱嗝。 “吃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张玄长长舒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便伸手唤过店小二。 “再给我打包两碟桂花饼带走。” “得嘞。” 店小二又从后厨端过来两碟桂花饼,取了纸细细包好。 “客官,您这可是真识货,这香茶桂花饼是本店特色招牌。这里面可加了孩儿茶、芽茶、檀香、白豆蔻、麝香、砂仁、沉香、片脑,又用了甘草膏、糯米糊才制成这香茶桂花饼。” “您的桂花饼。”店小二弯腰递过一个纸包。 张玄伸手接过,笑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门道。” 来到柜台前,张玄取出散碎银子,让掌柜称了三钱付了饭费,然后走出应庆楼。 见时间还早,张玄便拎着几串铜钱和包好的桂花饼在街头闲逛。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虽然比中午时要少一些。 就在张玄左顾右盼时,突然,一幅字突然吸引了张玄的注意。 张玄此前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书法爱好者,便弯下腰细细观赏。 只见那字楷书规整方正,却并不呆板,反而灵气十足;行书潇洒飘逸,用笔却有一种力透纸背之感,铁画银钩也不过如此。 “好字!好字!”张玄忍不住赞叹起来。 张玄望向旁边,“这是谁家的字?” 一个身材瘦弱的书生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这是学生的字。先生可是要买字?” 张玄转头望向那名书生。只见书生不过二十多岁,身穿一条已经缝补了多次的长衫。 眼神澄澈,但是面色苍白,似是生了什么病,或是饥饿所致。 更令张玄奇怪的是,看着那名书生的样貌,冥冥中,似曾相识,可是又毫无印象。 那名书生好像也发现了张玄右眼的异样,忍不住张了张嘴巴。 毕竟,重瞳之人,甚是少见。 张玄定了定心神,便和这书生攀谈起来。 从书生口中,张玄得知,书生名叫陈安夏,就是这营陵人士。从小酷爱诗书典籍,但自幼父亲亡故,母亲又长年患病,因此家徒四壁。 虽然几年前得中秀才,但朝廷所发禄米实在难以养家,更无力负担乡试耗资,便只得在此卖字积攒路费,以备来年乡试。 “单从这字看,想必阁下必然才情上佳,如果是被金钱所累而耽误了功名,实在是令人可惜。”张玄缓缓道。 听了张玄的话,陈安夏面色一红,拱手道:“先生过誉了。” “这字怎么卖?” “先生若想要,两文钱一幅。” “既然如此,你把这些字都给我包了,我全要了。” 自己此前也是穷学生一枚,张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困苦。 “先生全都要吗?”陈安夏仿佛没有听清,随后激动地搓了搓手。 “好!好!学生这就给先生包上。” 自己的老母亲刚刚得了风寒,正要用钱抓药,陈安夏没想到竟能碰到张玄如此豪爽之人。 看着陈安夏忙碌的背影,张玄伸手便去掏放在胸口的银两。 就在这时,不知不觉间,无数朵黑色云层开始向营陵县城汇聚,天色变得晦暗起来。云层之中,轰隆之声此起彼伏。 “要下雨了,赶紧收东西。”街边的小贩见天色不好,赶紧开始收拾东西。原本在街上的闲逛的行人也匆匆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又要下雨了?”张玄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这天气可真怪。” 紧接着,一股无名之风在狭长的街道上卷起。书生摊位上的书画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有几幅马上就要被吹走了。 见书生一片手忙脚乱,张玄赶紧跨出两步过去帮忙。 就在这时,突然,黑色云层金光一闪,紧接着一道闪电从云层中直轰而下。 轰! 张玄抬头一看,那闪电竟向直接向自己头顶劈了过来。电光闪烁,有如一条游龙自九天落下。 “靠!又来!”张玄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不过,他突然想到当日在白水河上,天降惊雷,他伸手一握,竟然凭空擒住闪电。 “穿越过来的我必有异能!” 已经来不及躲藏,张玄壮了壮胆,凝神静气,大喝一声,随即伸出右手凌空一握!顿时,天空色变! 正在着急收书画的陈安夏突然听到背后炸出一道响雷,吓得跳起来,赶紧转身望去。 这一看,陈安夏眼睛都直了! 只见自己背后,张玄已经趴倒在地,右手还向上弯举。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陈安夏赶紧扶起张玄。 张玄翻着白眼,嘴唇轻轻蠕动。“老天爷,你耍我。。。。。” “先生,你说什么?”陈安夏焦急地晃了晃张玄。 张玄两眼一闭,头一歪,接着便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黑色云层中汇集的水汽结成雨滴,向下方肆意挥洒。 豆大的雨滴迅速落下。 陈安夏抱着张玄,眼看着旁边的书画被雨滴一点点打湿,心焦无比。又想救张玄,又想去收那些书画。犹豫片刻,陈安夏下定决心,一咬牙,背起张玄便向回家的方向跑去。 雨势迅速变大,身后那一幅幅银钩铁画般的书法,不一会,就被倾盆的大雨打成了一团团的纸浆。。。。。。 第9章 九天星图 一亮,一暗。 一亮,一暗。 两只眼皮仿佛有千钧般沉重。 张玄使劲睁眼,刚透进来一点亮光,眼皮又坠下,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眼皮生疼。 “这是在哪里?”张玄只能在一片黑暗中摸索。 耳边,同样一片寂静。 他只记得,从九天落下一道闪电银龙,他想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坠落的闪电透过他指间的缝隙,一下子打进了他的天灵盖中。 随后,便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张玄站起身,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脚下,光滑的如同冰冻的湖面。 张玄再使劲睁眼,这次轻松了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细缝看外面的世界,一片灰蒙蒙的。 “自己到底在哪?” 耳边,开始有风吹响, 呼啦。。。。呼啦。。。。 紧接着,脚下原本平滑的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四周传来一片土地崩裂产生的巨响。 剧烈的晃动下,张玄开始有些站不稳了。 张玄开始害怕起来,拼劲全力猛地一睁眼。 眼睛竟然完全睁开了!微弱的光亮投射进来,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目瞪口呆。 只见,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脚下只剩下方圆五丈的土地。 而脚下的土地正在迅速破裂又聚合,然后再破裂,再聚合。 在这周而复始的破裂与聚合中,有些地方凸起,有些地方陷落,陷落的地方又再度凸起,然后又被不知何处流淌过来的水流切割成块。 屹立在脚下这方圆不过五丈的土地上,张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难以名状的时间压迫感。 冥冥中,一个无比厚重的词语投射进他的脑中——沧海桑田! 渐渐地,原本翻滚的土地渐渐慢了下来,慢到已经令人无法察觉它其实还是在动。 脚下是什么?张玄细细看去,发现脚下土地边缘的轮廓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袭来,令他惊得忍不住浑身一颤。 脚下五丈的土地,恰似华夏九州!太像了! 他甚至可以一眼分辨出横亘九州之上的长江与黄河。只不过,这些都微缩在了方圆五丈之内。 此时,张玄双脚分开站立,竟然正好横跨在了黄河之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张玄有些慌了。 如果自己脚下的是华夏九州,那刚才的土地翻滚岂不真的是历经千百万年的沧海桑田! 张玄有些发懵。 这时,头顶,传来隐隐的雷鸣。 张玄赶紧仰起头向上方看去。 瞬间,更为震撼的景象映入了张玄的眼中。 只见自己的头顶不过两丈的位置,竟然是璀璨的万星星图。无数明星呈不规则的顺序排列,但又各成体系,形成一个个的星团,显得并不杂乱。各个星团,又分别沿着一定的轨迹缓慢运转。 万星璀璨,但独独北方的星空,却是一片黯淡,只能隐约看见星图的轮廓,仿佛被抽掉了光亮一般。 只有最北边的一颗,格外硕大,极为显眼。又跟其他北方的星团不同,发出一种忽明忽暗的亮光。 张玄的眼神不自觉触到那颗明星,只一眼,周身竟如同触电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颤抖中,周身的经脉与穴位怦怦直跳,仿佛身体要被撕裂一般。 “啊!好痛!”豆大的汗珠从张玄的头上滑落,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从周身发出。 就在这时,四周的漆黑中,突然显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裂纹。张玄痛苦难耐,仿佛找到救星,抬起腿,一步跨出了那条裂纹。 瞬间,漆黑退散,四周一片大亮。 张玄睁大了双眼,连忙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一屁股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呼。。。。呼。。。。 刚才漆黑中所见的华夏九州和九天星图实在太过震撼,令他迟迟不能平静。 刚才那是什么?好像就是《天人书》中所称的神识? 人是小世界,而所谓神识,不过是一个人进入自己内部世界的观想。 过了许久,张玄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向四周望去,狭小的房间中别无他物,只在角落里放着一张破旧异常的书中,桌上放了一摞线装书、几片纸,和几支毛笔。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而在床上一角,放着一个布包,张玄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原本揣在怀里的散碎银两和几贯铜钱。 “这是在哪里?” 这时,门外传来一名老妇的声音, “回来了?怎么样啊?” 然后是一名青年人的嗓音, “嗯,回来了娘,额,没有卖出去。” 一段短时的沉默后,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卖出去就明天再说吧,快去看看那位先生怎么样了。” “知道了,娘。” 话音刚落,房间那道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名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年轻书生陈安夏,脸色却比之前更加憔悴了些。 看到坐在床上的张玄,陈安夏惊喜异常。 “先生,你终于醒了?”说完,又赶紧向门外跑去,“娘,快来看啊,先生醒了。” “原来这就是陈安夏的家啊。”张玄坐在床上,轻声感叹。 不一会,陈安夏便扶着一名老妇颤巍巍走了进来。老妇同样瘦弱,但是慈眉善目,一看就令人心生敬重。 张玄知道那是陈安夏的母亲,便赶紧起身。 “先生莫乱动,”老妇连连摆手示意张玄躺下,“先生大病初愈,千万不要伤了元气。” 不过,张玄此时身体倒是轻松异常,毫无异样。特别是从神识中走出后,自己的精神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不碍事的。”张玄笑道。 从后面的交谈中,张玄才知道,自从那天被天雷击中后,他便被陈安夏背回了家中。而自己,昏迷不醒,一睡就睡了五天。 这中间,陈安夏甚至还卖掉了家中的一只母鸡,为张玄请了大夫。 望了望陈安夏和他的母亲,张玄有些不好意思。 “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都是我们该做的。”陈母连连道,“安夏向我说起先生要买下全部书画的事,我就告诉安夏,你一介无名书生,先生要买下全部书画,自然不是因为你写的好,而是这位先生乃是宅心仁厚之人,向你施恩。投桃报李,我们自当好生侍奉。” 第10章 那道气 张玄没想到陈母竟然如此知书达理,显然是大家闺秀的门风,连连摆手道:“老人家过誉了。” “那老身就不打扰了,先生在这里好生休息。” 几人寒暄片刻,陈母告辞,陈安夏便搀扶着母亲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玄连连拱手相送。 “身为儿女有老母如此,身为父母有儿女如此,即使生活困苦了些,也足堪称一件幸事了。”望着陈安夏搀扶老母的背影,张玄不禁连连感叹。 不过,张玄的思绪迅速又被神识中的华夏九州与九天星图所占据。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在身体仿佛被撕裂时,旁边黑暗中出现一道裂缝,自己一脚跨了出来。 如果那真的是神识,自己能出,自然也能进。 虽然刚才周身的撕裂感极为痛苦,但是张玄还是决定再进去一看,毕竟那场景太过震撼,对于没有穿越经验的张玄来说,实在是很有吸引力。 双眼微闭,凝神静思。瞬间,张玄又站进了一片黑暗的虚空中。 心随意动,张玄向前跨出一步,瞬间,脚下变得凹凸不同,张玄再次站到了那片方圆五丈的华夏九州之上。 头顶,依旧是独留北方一片晦暗的九天星图。 呼。。。呼。。。。 “果然就是神识!”张玄内心紧张又欣喜。 两眼再次把目标放到最北方那颗忽明忽暗的星上。 周身经脉和穴位再度颤栗起来,只不过并不像之前那么剧烈,疼痛感也小了许多。 渐渐地,经脉与穴位的颤栗渐渐平复。与此同时,冥冥中,张玄只感觉一道或有或无的气从最北方的那颗星上挥洒而下。 不是真气,也不是元气,就是单纯的气。 飘乎乎,如黄河入海般,从九天之上慢慢流入了张玄的体内。 张玄瞪大了眼睛,只感觉体内那道气极为柔和,缓缓在他体内游荡。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呼。。。。 周身轻松异常,从未感觉到过的神清气爽! “先生,吃点东西吧。” 九霄云外,一阵空灵的声音响起。张玄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手扯开旁边的裂缝,跨步走了出去。 张玄睁开眼,眼前的陈安夏正端着一碗粥。 “先生,睡了这么多天,想必是饿极了,快些吃点东西垫垫吧。”说着,便把粥递到了张玄的面前。 米香扑鼻。张玄确实饿了,赶紧双手接过。 “有劳了。” 粥有些烫,张玄拿起放在上面的汤匙,轻轻搅了两下。 一旁的陈安夏以为张玄是嫌粥稀了,脸色一红。 “近日来家中少米,委屈先生了。” 张玄抬头看了看陈安夏,心中感慨万千,“果然是心境纯良之人。” 连忙说,“是我叨扰了。”说完,捧起粥碗,一饮而下。 虽然有些烫,但是清粥入肚却没有什么灼热的痛感。 张玄喝完粥,便站起身来。 “不知我买的那些书画在何处?” “当日突降大雨,先生突然晕倒,实在来不及收拾那些书画,都被大雨给冲去了。” “哦,既然如此,那就当是我买了。”说完,张玄从床头的布包中把那几贯铜钱拿了出来,又分出一半散碎银两,一并交到了陈安夏手中。 “拿着。” “这。。这太多了。”陈安夏赶紧推辞。 “剩下的,就当是我这几日的食宿吧。”张玄说完便要跨出门去。 不过,刚抬起右腿,张玄脑中竟突然想起那《天人书》中所称的移行缩地之术。一句句口诀更是如同刻进脑海中一般。 冥冥中,似有指引,张玄竟忍不住双唇翕动,默念起口诀。 而体内的那道气也若隐若现,再看自己脚下,随着右腿下落,脚下的土地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仿佛整个人在飞速下坠,即将踏入虚空。 张玄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右腿继续下落,可是就在某一瞬间,空间仿佛开始逆转,原本迅速缩小的土地转而迅速在脚下膨胀。 轻轻一声,右脚触到地面。踩踏上去,结结实实,显然没有踏入虚空。张玄松了一口。 背后的陈安夏却呆住了。他明明看见张玄一脚从床边踏到了院子里。 中间足足隔了有三丈! 陈安夏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拉起袖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可能是饿的眼花了吧?”这几日陈安夏每天只能喝两碗粥,眼前时常会泛出星星点点。 站在庭院中的张玄也有些懵。“这就是移形缩地之术?”张玄不敢相信,又默念口诀向前跨出一步,转眼已经出了院落。 陈安夏见院中没了张玄,赶忙追了出去。 “先生,你的银子。。。。” 张玄站在院外,回头一笑。 “这银钱是你应得的,收好便是了。不便再去打扰令母,请代我辞行。” 刚刚学会移形缩地之术,正是兴趣盎然之时,张玄不管陈安夏,又连连向前跨出几步,转眼间已经消失踪影。 陈安夏顾不得头晕眼花,快步去追,四周哪还有张玄的身影。 “难。。难道是。。仙人。。。”望着远处的一片苍茫,陈安夏喃喃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陈安夏又赶紧摇起头来。 正值五月,草长莺飞。四周一片生机盎然,郁郁葱葱。 一片荒野中,一道残影仿佛凌空飞行,正是身穿藏青长衫的张玄。 张玄默念口诀,两脚不停向前踏出,转眼已经走出了十几里地。 “妙哉!妙哉!”张玄此时心情好极了,不单单是因为他学会了一门法术,更是因为曾经谨小慎微的“社畜”如今竟可以掌控空间变化,一步三丈,好不畅快! 就在张玄兴高采烈地向前疾走时,突然,一阵翅膀扑打声吸引了张玄的注意。自从那道气入怀后,听觉也变得异常敏锐了。 停下脚步。只见不远处,一团红色的物体正扑打着什么。 向前一步,张玄这才发现,那团红色的物体原来是一只红色的公鸡, 鸡冠红艳异常,两只通红的翅膀高高扬起,不停地向下扑打。 打眼一看,那公鸡脚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 张玄好奇,凑了过去,这才看清公鸡脚上的东西。 “蛇!” 张玄吓得身体向后一倾,险些摔倒。 第11章 黄帝阴符经 张玄平生最怕的就是蛇。每次想到蛇全身光秃秃的样子总会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眼前的这只大红公鸡脚上的,还是一条纯青色的细蛇,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一般来说公鸡应该是不怕蛇的,但是那只青蛇牢牢地缠在公鸡的腿上,任凭公鸡怎么扑打,却丝毫没有要掉下来的意思。 渐渐地,公鸡似是累了,翅膀拍打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而脚上的那条青蛇,显然也察觉出公鸡的异样,小心地昂起头,长长的信子从口中吐出,缓缓向公鸡的身上爬去,瞬间就勒住了公鸡的脖子。 公鸡感觉到自己脖子被勒住,似乎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又开始剧烈扑打起来。 但是,脖子上的那条青蛇越勒越紧,公鸡翅膀的扑打越来越无力。 “坏了,这公鸡要被勒死了。” 张玄向旁边一看,正好手边有一根干枯的树枝。壮了壮胆,张玄拾起树枝一步跨到公鸡面前,然后扬起树枝照着青蛇的头就抽了上去。 啪的一声,树枝抽到青蛇吐着信子的蛇头上。青蛇弯曲的身体猛一痉挛,一下掉到地上。 原本已经有气无力的瞬间得到解放,扑打着翅膀飞了出去。 见蛇从公鸡身上掉了下来,一下子掉到草丛里。 小时候见到的蛇在草丛里飞一般游动的景象一下子映进了张玄的脑海。 一种本能的恐惧袭来。张玄倒吸一口,一把抱起旁边的公鸡,三步并作两步便向前跑去。 正常走路时一步都有三丈,张玄跑了起来,一步足足能向前跑出六七丈。 眨眼间,已经不见了张玄的踪影。 草丛里,被树枝敲得晕头青蛇缓缓抬起了头,竟像人一样四处张望。 口中的红信子一吞一吐。 过了许久,青蛇似乎确信已经没了公鸡的身影。随后,青蛇的身子竟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与此同时,那原本青色油亮的身体竟然随着抖动慢慢开始膨胀。 而膨胀的同时,蛇身的青色迅速退去,开始变得透明,狭长的身体轮廓也一点点模糊。 转眼间,青蛇的身体已经和周遭的空气化为一体,变成一股若隐若现的气息,像旋风一般,随后便一跃而起,冲天而去! 青蛇化风而去,远方的天空中,似乎还能听到阵阵的兽吼之声,但随即一切都回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白水河畔山下的小院里,一道虚影从远方直冲而入。 再看时,张玄已经抱着那只大公鸡站在了院中。 嗬。。呼。。 大口喘气,倒不是累的,而是有一种虎口夺食的刺激感。 嗯?食? 张玄看了看胸前抱着的大公鸡,想起了之前经常吃的鸡包饭。 把大公鸡放在院子里,公鸡却只能耷拉着头,斜躺在地上,两只爪子无力地挠着地面。 “怕是被那青蛇勒得太狠了。”张玄叹了口气,“还能缓过来吗?”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鸡头,有些哀伤,“可怜的公鸡,你要是挺不过来,我就只能把你炖了啊。” 张玄话音刚落,那大公鸡似乎听懂了什么,身子猛地一抖,然后挣扎着仰起头,两只爪子乱抓,好像要挣扎着站起来。 看着公鸡这么大的反应,张玄有些意外。不过,细看这大公鸡,不像平常家养的那种,生的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浑身被红艳的羽毛包裹,竟然找不到一根杂毛。鸡爪纯黑,发出淡淡的光泽。头顶上硕大的鸡冠更是红艳欲滴,极为显眼。 “这鸡长的好看,若是真炖了,那就太可惜了。” 但看着公鸡在地上挣扎,张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放下,然后到了盆水放在旁边。 “鸡兄,挺住啊。” 安顿好公鸡,张玄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摆了一摞书。 这荒郊野岭,鲜有人烟,张玄便在许逊之要离开的时候向他借了几本书看。 随便拿起一本,上面用小篆写了三个字:阴符经。 伸手翻开,一股书香气扑面而来。 张玄从小就喜爱读书,但是当时家里穷,没有其他的读物,就只能翻看哥哥用过的课本。而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历史课本,其中许多故事还令他印象深刻。 大学时,本想学考古,可惜阴差阳错读了会计。然后毕业后就开始了“社畜”生活。公司里勾心斗角,事务繁杂,没有时间,更没有心境去读书了。 如今,既无凡事侵扰,又无人情琐碎。门外生机盎然,春风拂面,门内书卷满目,书香怡人,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张玄细细读着,一句也不敢落下。以前他是没有这番心境一句句思索其中深意的,万幸现在心境已不似从前。 张玄一边读,一边想,偶尔有所得,便会心一笑,读到精彩之处,更是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声朗诵。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大声诵读之时,张玄感觉体内那股气似乎也随之奔涌起来。而每有所得,那股气就更增强一分。 沉醉其中,恍惚间,张玄竟感觉自己的诵读声有黄钟大吕之感,回荡天地间,有金石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张玄才将那本《阴符经》读完,缓缓放下书。 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回荡在胸间,迟迟不曾消散。 嗬。。呼。。。。 太畅快了!张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仿佛这么多年郁积的浊气,都随着刚才的诵读一起喷薄在这天地间。心中只剩一片清明。 走出房间,张玄伸了伸懒腰。余光瞥见门前有一团火红色。 “咦?鸡兄,你缓过来了?” 只见,他救下的那只火红大公鸡正站在门口,鸡头扬起,硕大的鸡冠半垂, 两只乌黑的眼睛却目不转睛,正直直的盯着他。 第12章 阿朱 眼前的火红大公鸡一扫刚才的颓废,鸡头高昂,火红的鸡尾高高翘着,竟显得有些卓尔不群。 “竟然缓过来了。”张玄弯下腰,轻抚大公鸡的鸡头。那公鸡倒也不怕人,也不躲,只是轻轻垂下头,任凭张玄去摸。 “竟然缓过来了,可惜。。。不对。。。太好了!”张玄赶紧清了清嗓子。 “不过,鸡兄,家里没有米,以后就只能你自己去找吃的了,不过这边虫子应该是够的。”张玄笑了笑。 公鸡眨了眨眼,轻轻歪了歪头。 “那便是同意了。”张玄轻轻拍了拍鸡头,站起身,刚想回房间,但又突然想起些什么,转身看着公鸡。 “鸡兄这个名字不好,看你浑身火红,以后就叫你阿朱罢!” 听到“阿朱”两个字,原本歪着头的大公鸡突然扬起了头,背后两只翅膀呼扇起来,把身下的灰尘都给扬起来了。 “哈哈,你听懂了?”张玄望着公鸡,倒是有些意外,“阿朱?” 公鸡又歪头看着张玄,连连呼扇翅膀。 “哈哈,有趣。”张玄笑了笑,“果然动物是有灵性的。” 他想起来小时家里的那条大黄,似乎也是能听得懂人言的。 许逊之不在的这几天里,张玄每日里过得惬意。没事时就捧本书边看边读。读书时,阿朱总是不急不闹,歪着脖子好像在静静听着。读到高亢处,张玄手舞足蹈,阿朱也呼扇起两只大翅膀学着手舞足蹈,咯咯直叫。 饿了,张玄便用那移形缩地之术,走到二十里外的营陵县城寻些吃食。顺便去看看书生陈安夏和他的老母。 现在他的缩地之术日益精进,念起口诀,一步足足可以跨出五丈,二十里地,也不过一会而已。 在这期间张玄也曾经考虑是不是要修炼辟谷之法。自从找到自己的神识所在,对于辟谷之法张玄自然也是可以修炼的。 但是,张玄总觉得辟谷之法太过无趣了,餐风饮露哪能比得上那些千滋百味的吃食。 与其做个寡淡无味的仙人,还不如做个丰富多彩的凡人。 嗯,还是做个凡人罢,做个有些异能的凡人。 张玄下定决心,便把《天人书》中那辟谷一章略了过去。 虽说刚开始与那大公鸡约定,包住不包吃,张玄还是去县城为阿朱背了袋米回来,时不时往庭院里撒上一把。 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日子平淡但有滋有味。 这一晚,天边月明星稀,偶尔的虫叫从四处传来。油灯下,张玄正捧着《黄庭经》读得起劲。 突然,一道轻微的叩门声从院门外传来。 “嗯?”张玄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黄庭经》。一旁听讲的阿朱也警惕地抬起头,向庭院门口看去。 荒郊野岭的,还从来没有人找上门。附近只有一个村子,难道是村民? 也不对,村民一般这会都休息了,应该不会过来。 “谁啊?”张玄抄起旁边的棍子,警惕道。 “请问,许道长在吗?” “哦,原来是找许逊之的。”张玄放下警惕。而且,听声音,对方倒是十分儒雅、礼貌,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许道长出远门了,不知道你找他什么事?”张玄高声回应道。 “哦,出远门了?”语气中满是失落,“那请问他何时回来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出了远门,没有说何时回来。” “哦。”一阵叹息后,院门外竟然没了声音。 张玄等了片刻, “嗯?还在吗?” 四周只是一片寂静。 张玄原本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怎么回事?人呢?” 手里拿着那根木棍,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前。身后的阿朱也学者张玄,轻手轻脚地跟着。 “还在吗?”张玄握紧了木棍,侧身慢慢贴到门前。 说时迟,那时快,张玄一把握住木门把手,猛地一拉。 门外空空如也,只传来几声蛙叫。 张玄走出院门,挠了挠头,“奇了怪了,一声不吭就走了?” 无奈,张玄返回,关好院门。 困意袭来,张玄伸了伸懒腰,“时间不早了,阿朱,睡吧。” 随后回到自己房间,吹灯拔蜡,一觉天亮。 第二天,依旧是看书,读书,喂鸡,逛县城吃饭。 晚上,正读着《黄庭经》,突然,院门外, 砰,砰,砰,敲门声又想起来。 张玄扔了书,抄起木棍。 “谁!” “哦,请问,许道长在吗?”门外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昨天是你吗?”张玄心里直感蹊跷。 “是的,昨天也是在下。”声音依旧礼貌。 “他还没回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哦。”一声叹息,门外又没了声响。 张玄拎着木棍站了起来,心里发毛,“人又走了?” 张玄心念口诀,移形缩地,一步跨到了院门前,一把拉开院门。 门外,依旧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难不成村里人使出的恶作剧?想要把我赶走?”张玄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睡觉吧,吹灯拔蜡,一晚上很快过去。 白天,又是看书,读书,喂鸡,逛县城吃饭。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黄庭经》已经读完了,张玄手里又捧了一本《庄子》。 读的兴趣正浓。此时,门外, 砰,砰, 一片宁静中,两声叩门声显得更为空灵。 “又来?”张玄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 “今天非抓到你不可!” 口中念诀,一步七丈。张玄手拎木棒,一步跨到院门前,猛地一拉。 眼前,一名身穿黑色长衫的青年人正扬手准备叩第三下。 却见张玄猛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拎着根木棒,一下子愣在当场。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请问,许道长在吗?”青年人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余光一直瞥着张玄手里那根木棒。 “他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张玄看着青年人。 不过,看面相举止,儒雅有礼貌,这青年人应当是个读书人。 “既然如此,那告辞了。”青年人拱了拱手,便要离开。 张玄拦住他,“既然都来了,不妨进去一叙。” 他要好好问问这个青年人,到底是恶作剧还是真要找许逊之。 第13章 我为什么要拦住他 见张玄手拎木棍拦在自己面前,青年人脸上有些尴尬,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小院里,清风拂过。今晚月明星稀,清辉洒下,把旁边影影绰绰的树影洒了进来。 青年人抬脚走进小院,连忙拱手:“先生太客气了。” 这时,张玄才发现,月光下的青年人,走起路来竟然一瘸一拐,显然是腿部有疾。 “哎,年纪轻轻就如此。”张玄叹了口气,一个身患蹆疾的年轻人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张玄随手把木棒扔到一边。 刚走进院子,突然,青年人好像看到什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呆立在当场竟然不敢再动。 “怎么了?”见青年人突然不动了,张玄有些好奇,向前一看。 只见阿朱正昂着头,两只翅膀高高耸起,漆黑的眼珠直直盯着眼前的青年人。 看那架势,好像随时要冲上去厮打一番。 张玄还是第一次见阿朱这样,难道是来了陌生人的缘故。 他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青年人,青年人歪过头,似乎不敢和阿朱直视。 张玄明白过来,听说有些人自小就怕这些带尖喙和利爪的鸟类,从小就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这青年人也大概如此。 “阿朱,不要闹,让开!”张玄伸脚把阿朱拨拉到一边。 转头对青年人笑道:“抱歉,吓到你了。我知道你们这种人,我能理解。” “我们这种人?能理解?”那青年人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没错,人嘛,千奇百怪。快进来坐。” 不由分说,张玄拉着青年人就来到了院子中央。 阿朱被张玄用脚扒拉到一边,却一直在背后死死盯着青年人。 院子中央,是一张石桌,旁边放了几张石凳。 现在这种天气,正适合在户外喝茶。张玄从许逊之的房间中取出茶具,又在旁边烧水。 不一会,水开了,张玄倒了杯茶放到青年人的面前。茶香四溢。 “请喝茶。” 青年人拱手道谢,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在下张玄,不知你找许道长何事啊?”张玄开口问道。 “哦,在下是许道长的朋友,来此是有一事想许道长帮忙。” “至于究竟是何事。。。”青年人面露难色,拱了拱手:“事情有些复杂,恕我不能细说。” “哦哦,那是我冒昧了。”张玄尴尬一笑,接着又问道。 “那你家住在哪里呢?” 青年人愣了愣神,“我就住在这山中。” “山中?难道是猎户?”张玄此前还没听说过这山中还有村民居住。 倒是有几家猎户每月会上山去住上几天。 “是。。。是这样的。”青年人尴尬一笑。 青年人没有否认,但张玄转念一想,却感到不对,这青年人明明腿脚不便,而且身穿长衫,怎么会有这样的猎户。 “有蹊跷!”耳边风声传来,投射进院子的树影有如鬼影,张玄开始有些紧张了。 “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有什么妖邪?”张玄心跳开始加速。 对了,重瞳! 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用自己的重瞳看到过死去的陈世钊魂灵。许逊之说过,重瞳可以窥见鬼神,必然也能看透妖邪。 只不过重瞳就用过一次,而且是不知什么原因偶然打开的。他也不知道打开重瞳的法门。 “不管如何,先试试。” 想到这里,张玄随即凝神静气,右眼暗暗施力。随即,张玄感觉自己右眼中的光影开始斑斓起来,然后又迅速聚焦。 再去看眼前的青年人,张玄脸色一白,赶紧转过头,却因为幅度过大,身体一抖,险些跌落石凳。 “唉呀妈呀!” 心脏因为惊吓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呼。。呼。。。 “镇定!镇定!”张玄强令自己稳住心神。 再偷偷去看眼前的青年人。 只见青年人白皙的人脸之上,一条长长的红信从口中吐出。背后,则拖着一条光秃秃的长尾,一只延展出了好几丈,盘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这青年人分明是一条黑蛇! “先生怎么了?”看着张玄脸上现出异样,青年人关切地问道。 尽管青年人一切如常,但在张玄眼中,青年人开口说话时,口中的那条长长的红信在半空中翻滚,显得恐怖异常。 张玄只感觉四肢冰凉,差一点就要栽倒在地。 “没。。没什么事。。。”张玄使劲咽了口唾沫,强打精神,颤声说道。 张玄以前看过类似的小说,据说那些妖邪化成人形后,若是察觉被人看破本体,定会吃了这人。 所以,他现在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呐?”张玄强稳住心神,开始东拉西扯,然后拼命想怎么抓紧送走这黑蛇。 “刚才为什么非要拉他进来?!”张玄心里现在已经把自己骂了八百遍,真的是手欠!现在请神容易送神难。 只能不停地东拉西扯,尽量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 而对面的青年人,面对脸色突变的张玄,更是疑虑丛生,手脚微微渗出细汗。 从刚才张玄执意要拉他进院子喝茶,他就发现院子有些不对了! 其中最可疑的就是那只大公鸡,此时还在他背后冷眼盯着他。公鸡眼神锐利,刚与它对视,竟然令自己突然心慌腿软。 虽然禽类天然便是蛇虫之类的死敌,一般蛇虫见了公鸡一类确实会心生恐惧,但是自己起码也有了数百年道行,断不至于被一只平常的大公鸡骇成这样。 这公鸡必然不是普通的公鸡。 再看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味地东拉西扯,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想把他留在这院子里。再看他的手边,赫然放着一本《庄子》,大概是修道之人。 再加上,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的许逊之竟然突然消失了。而且,自己今晚来到院门前,刚敲了两下门,这人就瞬间来到院门口,恐怕已经提前预料到他的到来。 或者,正等着他来! “难不成?!”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冲进青年人的脑中。 “眼前的这人是要布阵抓我!” 想到这里,青年人两手一抖,手中的茶杯突然倾倒,茶水顺着桌子流了下去。 第14章 先生救我 手中的茶水被不小心撞倒。 “抱歉,抱歉。”青年人顺势赶紧起身,擦了擦倒掉的茶水,随后拱手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张玄见青年人要走,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下一半。这蛇终于要走了! “是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话音刚落,张玄赶忙想着去给青年人开门。 不知是因为太过着急,还是太过害怕,张玄一抬腿就使出了移形缩地的法门,一步六丈跨到门前。 黑衣青年人看得心惊肉跳,“此人果然是神通不凡的,赶紧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黑衣青年人赶紧一瘸一拐向门口走去。 月光下,看着青年人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朝自己走来,张玄只感觉胸口发闷。 走到庭院门口,青年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危险,轻轻舒了口气。 “告辞了。” 张玄连忙拱手,“柳先生,慢走。” “柳先生?” 青年人听后瞬间愣在当场。他叫我柳先生!难不成是看透了我的本体。青年人只感觉后背一片发凉。 即便是那正宗仙门云门山的修道人许逊之,第一眼也没有看透他的原形。 张玄此时也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心中连连叫苦。 在潜意识中,他早就认定这青年人就是条黑蛇。 而这柳仙,正是平时对化成人形的蛇类的称呼。因为实在太过紧张,无意之间,张玄竟然直接脱口而出,叫这青年人柳先生。 张玄和青年人四目相望,两个人的冷汗同时流了下来。 周遭迅速陷入一片寂静。 “怎么办?怎么办?他是在想怎么吃我吗?”张玄知道漏了馅,不敢去看青年人的眼睛。 即便张玄已经习得移形缩地之术,可谁知道这黑蛇会不会比他更快? 青年人同样心烦意乱。 “眼前这人已经开始暗示我是蛇类所化,难不成是在给我主动投降的机会?” 再去看,青年人发现张玄正望向别处,似乎已经不屑于看他了! 眼前的张玄,在一片月光掩映下,已经愈发深不可测,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青年人一阵心慌。 不过他多次来找寻许逊之,就是为了寻求高人帮助。因此刚才他也曾动过向张玄寻求帮助的心思。 只不过,天下修道人众多,每个都脾气古怪,对那些动物化成的妖类又都看法不同。 有些像许逊之一般,对妖类比较宽容,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动物得道化形,只要不为非作歹,伤人性命,便可以放任不管。 可是也有一些,从来认为动物化形有违天道,见了必然是要杀的。 可是眼前的张玄,究竟对妖类是何种态度,这黑蛇却一时无法确定。 若是见妖必杀的哪一类冷血修道人,那他这条命今天可就交待在这里了。 思前想后,青年人脸边已经开始流下冷汗。 生死就在眼前,到底该怎么选? 而此时的张玄,见黑蛇化成的青年人已经来到院门前,却一直赖着不走,心中更是焦急,随时准备掐诀遁走。 正在青年人犹豫不决时,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响动。 向后一看,只见那只火红的大公鸡正抖擞精神,高高扬起翅膀向自己冲来。 而张玄站在一片阴影里,似乎在伸手往胸口里摸着什么东西。 “坏了,要取法宝,这是要动手了!”千钧一发间,青年人两腿打颤,顺势向张玄的方向扑去。 “妈呀!要吃人了!”张玄眼见青年人向自己扑来,赶紧默念口诀向后撤出一步,准备逃跑。 却只见,眼前黑蛇化成的年轻人,双膝弯曲,一下子跪倒在地。 “先生救我!” 嗯? 吓出一身冷汗的张玄没想到会是这种景象,竟一时愣住。 而冲向黑蛇的阿朱,见此情景,也突然停了下来。 周遭顿时又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僵住的张玄才把伸进长衫胸口的手拿出来,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镇定!镇定!呼。。。呼。。。” 眼前的一切太过反常!这青年人是只黑蛇啊,但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下跪? 张玄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从现在的形势看,自己明显占据上方,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为何,但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稳住自己在上的气势。 气势不能输!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占据主动权。 “你。。。你这是做什么?”张玄强忍内心慌乱,尽量发出一种高人的语调,开口问道。 “先生救我!”黑蛇化成的青年人再次叩首。 “似乎是有求于我?”张玄还是搞不清楚,便继续道:“那,你可知罪?” 妖,大多都会犯下大大小小的罪过。让这黑蛇自证其罪,能进一步杀杀他的气势,顺便还能探探他的底细。 “这。。。。”黑蛇犹豫了,但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小妖确实有罪,请仙长责罚”。 “哦豁!还真有可能吃过人!”张玄握了握手心里的细汗。 “在三百年前,小妖还未化形,当时山中大火三日,小妖没有办法便下了山,腹中饥饿难耐,便偷吃了山下农户家的一只鸡雏。” 嗯?吃了只小鸡?这是故意避重就轻吗? 张玄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更加空灵些。 “大胆!竟敢拿这等小事欺瞒我!” 那黑蛇听了,身子一抖,带动着身后数丈的蛇尾也开始发颤,接着连连叩头。 “小妖哪敢欺瞒仙长,确实是只曾因为饥饿难耐,这才作出偷盗之举。” 张玄没想到这黑蛇道德水准还挺高,偷了一只小鸡竟然都算进了妖类的罪过。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和他从前读过的故事不太一样啊,于是继续作势审问。 “身为妖,难道就不曾吃人?” 话音刚落,那黑蛇猛地一抬头,竟喊了起来。 “冤枉啊!小妖如何敢做这等事?” “小妖五百年前尚只是一条灵智未开的黑蛇,那一日,在山中遇一仙长,道与有缘便点化我的灵智,小妖这才能够修行。” “不过,在点化小妖之时,这仙长曾与我约法三章,不可吃人更不可害人,否则,便要取天雷斩我。” “那仙长的法力之高,小妖平生未见,自然知道随时便可令我身死道消,小妖哪敢违背与仙长的约定,吃人这事更是想都不敢想。请张仙长明察。” 说完,那黑蛇又连连向张玄叩首。 “哦?这黑蛇倒是意思。”张玄心下稍安。 第15章 黑蛇 听了黑蛇的话,张玄心里稍微平静些。 这蛇妖,似乎与自己之前对妖的印象不太一样。 不敢吃人,不敢害人,甚至偷了农户一只小鸡都成了罪过。再加上之前与他交谈时,确实颇为斯文礼貌。 没准还真是个好妖!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既如此,我便先留你一命,切记,不可吃人害人。” 那黑蛇有如受到大赦,顿时喜笑颜开。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小妖自当谨记。”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事情似乎已经结束了,张玄轻轻舒了一口气,赶紧摆手让黑蛇离开。 但是黑蛇却依旧跪着不动,反而再次叩头。 “小妖即将遭逢大难,还望仙长怜惜,救小妖一命啊!” 怎么这么麻烦呢?我一介凡人怎么救你啊?张玄心中懊恼。 唉!这一切麻烦事都要从他手贱拉黑蛇进院喝茶说起。 见黑蛇迟迟不肯离开,张玄无奈,只得再次发问。 “那你说来听听,到底有何事啊?” 听张玄这么一说,黑蛇发现口风有所松动,连忙抬起头,开始细细道来。 原来,小院旁边这座山,名叫首阳山。 这黑蛇妖,原本只是首阳山上一只小黑蛇。 五百年前,一名修道人来到首阳山采药,见这黑蛇有些灵性,便点化黑蛇灵智,与他约法三章。 此后,这黑蛇便在山中修行。修习三百年后,黑蛇道行够了,便请人为他封正,得以化出人形。 又过了两百年,黑蛇已经修炼五百年。俗话说,蛇五百年为蛟,但需要走水。 于是,在一个暴雨之夜,首阳山爆发山洪,黑蛇便游入白水河,借着山洪之势向下游流去。由此向下,便可从白水河直入珈蓝江,由河入江之后,黑蛇便可顺利摆脱蛇身束缚,脱鳞化蛟。 谁料,即将到达白水河与珈蓝江交汇处时,一座新建的石桥突然出现面前。 这石桥不过刚建成半个月,在深山中修行的黑蛇根本不知道这里造了石桥,因为即将到达珈蓝江,黑蛇也别无他路,便想要侧身从桥下通过。 谁料,黑蛇刚到达桥底,突然桥上闪过一道寒光。 黑蛇心说糟了!是斩龙剑!便赶紧回身想要逃走,谁料,这斩龙剑竟然飞身向黑蛇冲来。 一道寒光闪过,便斩到了黑蛇的身上。黑蛇顾不得身上的剧痛,赶紧逃窜,沿着白水河逆流而上,拼死才捡回一条命。 说到这里,黑蛇所化的青年人声音还有些颤抖。 一边说着,青年人一边伸手撩开长衫。 月光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清晰地显现在青年人的右腿上。 “仙长,我这蹆疾,就是因为被这斩龙剑所伤才落下的。” 怪不得这青年人年纪轻轻就一瘸一拐的,张玄听了连连咋舌,真是如同听故事般稀奇。 这斩龙剑的传说,此前张玄也听说过。大概是大蛇在化蛟之时需要借山洪走水,进入江中。洪水凶猛,沿途经常会冲毁河道、毁坏桥梁。 因此古时在造桥之时,经常会在桥下放一把斩龙剑,以防蛇蛟走水冲垮桥梁。 没想到,张玄眼前竟然是一名直接见证者和受害者。 见张玄没什么太大反应,黑蛇继续说道: “此处仅有白水河能连通珈蓝江,要想化蛟,只能走这一条路,可是,有斩龙剑挂在桥下,上次拼死才捡回一条命,小妖实在是不敢再去了。” 那黑蛇叹了口气,“我等蛇类,即便修行,最多也不过五百年寿命。若想继续活命,只能化蛇为蛟。若是五百年大限到来之前无法走水化蛟,那就只有身死道消一条路可走了。” “今年,就是小妖的第五百年,若是走水不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因此斗胆恳请仙长,帮我取下斩龙剑,助小妖走水续命。大恩大德,小妖没齿难忘啊。” 说完,黑蛇又重重向张玄拜了一拜。 “什么?取斩龙剑?”这个要求倒出乎张玄的意外。 可是,这斩龙剑岂是寻常人就能取得了的? 斩龙剑绝非寻常兵器,更不是随便找个铁匠就能打造出来的。要不然,怎能下斩蛇蟒,上斩蛟龙? 要打造斩龙剑,须是在造桥完成之日,请修道高人撰写符箓,焚烧后将那灰烬加入铁水,然后由精熟的铁匠悉心打造,方能成一把斩龙剑。 而且,这斩龙剑在悬挂到石桥之上时,也有许多讲究。需在午时三刻时分,令打造斩龙剑的铁匠亲手挂上。 午时三刻,阳光最盛。而铁匠常年与炉火相伴,更是溢满纯阳之气。因此,这斩龙剑乃是一把极阳之剑,威力无比,一般邪祟不敢靠近。 更重要的,这剑一旦挂上,便难以轻易取下。 这斩龙剑乃是极阳之剑,寻常百姓若是敢上去取剑,轻易便会被这纯阳剑气伤了命脉。所以,只有修道有所成的修道者,才敢揽上这门差事。 但是,这斩龙剑之所以挂在桥上,本意便是为了震慑那些意图走水的蛇蟒、蛟龙。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这蛇蟒、蛟龙一旦走水,往往爆发山洪。山洪所到之处,又会冲毁房屋桥梁、伤人性命。 对于修道者来说,取了斩龙剑,那这附近的蛇蟒、蛟龙若因此走水,伤了凡人性命,必然对自己的修行大有损害。 因此,少有修道人会动摘取斩龙剑的心思。 想到这里,张玄有了拒绝的理由。 虽然现在张玄对这眼前这黑蛇印象还不错,尽管长的有点吓人,但是总体来说一条有思想、有道德、有底线的蛇。 如果这五百年修行就此身死道消,确实颇为可惜。 但是,张玄他心里清楚,他就是一介凡人而已,真的摘不了这斩龙剑! 咳咳,张玄清了清嗓子。 知道张玄要说完,黑蛇赶紧抬起头,满怀期望。 “你说你要走水入珈蓝江化蛟,可知一旦走水,便会毁人房屋、害人性命?岂不是与你之前与人的约定不符?就不怕那人请下天雷来斩你吗?” 黑蛇听后连连摆手, “仙长有所不知,我要走水,必不会毁人房屋,更不会害人性命。” 嗯?还有这种操作?张玄瞪大了眼睛。 第16章 我不是那种妖 “小妖谨记那位仙长的训导,自然不敢干出那种毁人房屋,害人性命的勾当。”黑蛇正了正身子,严肃道, “小妖绝不是那种妖。” 嗯? 看到黑蛇严肃的表情,张玄好奇起来。 “那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做到走水入江,又不毁房屋害性命的?” 黑蛇郑重拱了拱手。 “仙长且听。早在上次走水时,小妖便已经做好了规划。” 说着,那黑蛇从旁边捡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划线。 “仙长请看,这里是我们所在的首阳山,这里是白水河,这里是珈蓝江,中间的这几处位置是小村庄,那边最大的区域是营陵县城。” “小妖从首阳山这里,借山洪入白水河。这个位置,小妖附近没有人烟,小妖可尽情畅游。到了这里,河道偏窄,又临近村庄,小妖便会侧身而行,定不会让那河水水位超出河岸半分。而到了这里。。。” 就这样,那黑蛇滔滔不绝,一连讲了半个时辰。把白水河畔的人员分布和各个河道宽窄深浅讲的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小妖便可以由首阳山入白水河,一路顺流而下,一直进入珈蓝江。保证一路之上秋毫无犯。” 说完,黑蛇郑重地把手里的树枝放到一边,拱了拱手。 等那黑蛇讲完,张玄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他娘还真是个人。。。不对。。。。妖才。为了走水竟然画出了一张河流规划图。。。。”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又条理清晰的地图,张玄忍不住想给黑蛇鼓鼓掌。 “没想到你还颇有心。” 听到张玄赞赏,黑蛇也高兴道:“都是此前那位仙长所教,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可是,上次你还是走水失败了。” 黑蛇脸色一红,“上次走水前一年,小妖一直在山中修炼,实在是没有料到会在那上面新造一座石桥。” “不过,现在小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看着眼前黑蛇坚毅又热切的眼神,张玄真的感觉已经找不到理由来拒绝了。 可问题是,他真的只是个凡人,怕是取不下那斩龙剑。 “这。。。” “请仙长救小妖一命,若能因此走水化蛟,必当为先生效犬马之劳。”黑蛇又拜了一拜。“若不是小妖五百年大限就在这几日到来,是绝对不敢如此劳烦仙长的。” 见这黑蛇不屈不挠,张玄的心态有些动摇了。 平心而论,眼前的这条黑蛇确实有些令他敬佩,与寻常传说中的妖类有些不同。好不容易修了五百年,最后落个身死道消,实在是太过可惜。 “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吧。”张玄终于松口。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救命之恩!”黑蛇听后大喜,连连向张玄叩头。 身后的那条蛇尾也兴奋地不停摆动,看的张玄心惊肉跳。 “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我取不下那斩龙剑,坏了你一身修为,可千万莫要怪我。”他决定还是提前和黑蛇说好,免得到时出了意外追索他性命。 黑蛇倒是不以为然。 “仙长为何如此谦虚?仙长大能,取那斩龙剑必然如探囊取物一般。” 一眼看穿他本命蛇体的,那岂能是法力低微之徒!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黑蛇高兴地站起身。 “那仙长早些休息,据小妖测算,这几日里便要有暴雨来临,到时山洪爆发,我便再行走水,前来接仙长到那桥边,仙长取了斩龙剑,此事便大功告成了。” “嗯,嗯,那好吧。”话已经说到之力,没有什么反悔的余地了。 “那小妖先告辞了,仙长早些休息。”黑蛇化成的青年人高兴地拱了拱手。随后便一瘸一拐地向前方的山林间走去,身后的长尾随之慢慢拖动。 不过,刚走出两步,黑蛇突然又回身。 张玄心又提了起来,“不会发现刚才我在忽悠他吧?” 那黑蛇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仙长,有句话,小妖一只想说,却又感觉太过离奇,一直说不出口。” ??张玄心里打了几个问号。 “不知是否是缘分,仙长的样貌,竟然与五百年前点化小妖的仙长有几分相似。” 张玄只道是在奉承他,便只是摆了摆手,“请回吧。” 不一会,拖着长长蛇尾的青年人已经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呼。。。。终于走了! 张玄见好不容易送走黑蛇,一步跨进院子里把院门反锁。没想到老老实实躲在这穷山恶水中,都能有麻烦找上来。 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现在还有些恍惚。如果不是看到院子石台上摆放的两只杯子,他还以为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一夜无眠。 第二天,张玄早早地起床,捧着《天人书》细细看了起来。 若是之后无法取下那斩龙剑,那黑蛇一怒之下要自己偿命,那可如何是好。 可惜,这取斩龙剑之法实在太过冷门,找了足足一天,竟也没有丝毫头绪。 张玄失望的把《天人书》扔到一边,看了看向他屋里探头观望的阿朱。 “阿朱,要不然我们逃吧。” 阿朱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听见,然后竟然昂首走开了。 “我怎么感觉这公鸡在鄙视我?”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门外,似乎开始起风了,吹得木门一阵吱吱悠悠响个不停。 “坏了!”门外清凉的微风不断吹来,张玄一拍大腿,“黑蛇所说的暴雨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张玄赶紧穿鞋跑到门外。 天空中,黑云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停地聚集。 风越来越大,把四周的地面吹得尘土飞扬。在遥远的黑云中,已经可以听到隐隐的雷声。 “这可如何是好?”张玄心里一阵心慌。 就在这时,张玄感觉头顶一凉,伸手一摸,湿湿的。 紧接着,大颗大颗的雨水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下雨了!”张玄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很快,门外已经是大雨滂沱,不时落下的几道闪电映得门外光亮异常。 张玄手有些抖,看了看旁边躲雨的阿朱,轻轻抚了抚阿朱红艳的羽毛。 “一会,它,该来了吧?” 第17章 走水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狭小的院子里,不一会已经成了一片汪洋。 天空雷鸣阵阵,细细听来,如同巨兽嘶吼。 真是一场大雨! 张玄怀里抱着阿朱,望着在风中摇曳的院门,一脸忐忑。 大雨依旧下个不停,不知不觉,已经下了足足一个时辰。 突然,门外。 砰,砰,砰 三声有力的敲门声在大雨中竟也显得极为清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张玄忍不住打了激灵。 “谁。。谁啊?” “仙长,是小妖啊。” 自然是那黑蛇啊,张玄心里早就清楚,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该来的总会来,”张玄稳了稳心神,把怀里的阿朱放到地上,郑重道, “阿朱,这次走了,我若是回不来,门口那里还有半袋米,吃完后,你就真的得自己去找吃的了。” 张玄感觉此时自己有一种赴死的悲壮,必须要交代好自己的后事,分配好自己的遗产。虽然只是半袋米。 阿朱歪了歪头,两只漆黑的眼睛朝着张玄眨了眨。 “好了!走!” 下定决心,张玄站起身。 门外虽然大雨滂沱,但是张玄此前已经从《天人书》上习得避水诀。 神识一动,意念合一,张玄手中掐起避水诀,一步踏进了滂沱的大雨中。 一片大雨滂沱中,张玄身上仿佛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气垫,将自己与雨水隔绝开来。那雨滴正要落到张玄身上,便仿佛遇到阻隔,顺着气垫向外流出。 走了几步,张玄身体丝毫没有被打湿。 一步六丈跨到院门前,张玄伸手拉开院门。 院门外,身穿黑衣的青年人正恭敬地站在门前。见张玄走出,连忙拱手作揖, “见过仙长。” 张玄稳了稳心神,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走!” 看张玄说话如此果断,黑蛇心中更是放心了一分。 “这位仙长如此果断,定然是有把握的。况且,看他手掐避水诀的样子,定然法力深厚。” 虽然黑蛇属于鳞属一类,天生便可避水,但是对修道人所修的避水诀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黑蛇知道,这避水诀虽然在众多法诀中并不属于高阶法诀,但是若要掐的恰到好处,那也是极难的。 一般修行人掐起避水诀,或掐的太过,周身的那层气垫过厚了,虽然避水效果很好,但会非常消耗法力。若是掐的不够,周身的气垫过薄,那雨水稍大一点就会轻松打湿衣衫。 打湿衣衫事小,若是被同道中人撞见,丢人之事可就大了。 黑蛇知道,人类,最好面子,即便是大多数那些修道之人,也难以免俗。 此时,首阳山中,雨水聚集,汇成急流冲刷而下。 “多谢仙长相助了,小妖这就带仙长前去。” 说话间,那黑衣青年人突然蜷下身子,身子一抖,顿时便化为一只黑色大蛇。 黑色大蛇身长足足有五丈,粗细更如同水桶一般。身体展开,竟然把方圆三丈的土地占得满满当当。 张玄瞪大了眼睛,他此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蟒蛇。 黑蛇扬起硕大的头颅,两嘴张开,口中红信吐出。 嘶。。嘶。。。 听了这声音,张玄一阵头皮发麻。 “仙长。”黑蛇巨口上下摆动,“请站到小妖的背上,小妖这就驮仙长前去。” 说完,黑蛇转了转身子,把宽阔的后背亮到张玄面前。 “仙长,请。” 看着黑蛇后背油亮硕大,又密密麻麻的鳞片。张玄咽了咽唾沫。 没想到来到这里竟然还能骑蛇? 稳了稳心神,张玄向前跨出一步,两脚踩到宽阔的蛇背上。 刚踩上去,竟然有些软软的。 等张玄站稳,脚下的黑蛇转过头, “仙长,这便要出发了。” 接着,黑蛇转过头,抖擞了一下身体,然后巨大蛇身开始向前蠕动。 蠕动的速度渐渐加快,张玄站立在上面,仿佛坐船一般,好在蛇身还算平稳,但能明显感觉到蛇身蠕动时周身肌肉的伸缩感。 渐渐地,雨越下越大,山洪开始爆发。四周一片急流奔涌。 “仙长,坐稳了!嘶。。。。。” 话音刚落,黑蛇猛地加速,一头扎进了席卷而下的山洪。 张玄吃了一惊,赶紧念起口诀,尽力保持身体平衡。 眨眼间,黑蛇已经冲进了汹涌的山洪中。四周尽是汹涌的巨浪。 好在张玄掐着避水诀,否则一不小心就被四周的巨浪卷进河里。 那黑蛇在急流中一路向前,速度极快。有时遇到狭窄的河道,便侧身游过。 站在蛇背上的张玄竟然找到了一种冲浪的感觉。 哗啦哗啦。。。。轰轰隆隆。。。。。 四周水流滔天,上空雷鸣滚滚。 张玄就这样骑着黑蛇,沿着白水河一路向珈蓝江冲去。有时闪电划过,还能看见河边影影绰绰的民房。 黑蛇载着张玄沿着汹涌的河流一路向前,不知过了多久,黑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嘶。。。嘶。。。 黑蛇长舌轻吐。 “仙长,石桥就快到了。” 说完,黑蛇使劲向上一跃,忽的一声跳到了河岸上。 紧接着,黑蛇一阵蜷缩,又化成了黑衣青年人的模样。 “仙长,小妖就不敢再上前了,接下来,就有劳仙长了。” 上次斩龙剑向自己直冲而来时刺破长空的尖利声,到现在还时不时回荡在自己的脑中。在黑蛇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这次黑蛇早早的就停下来,还化出了人形,生怕那柄剑再把他认出来。 周遭一片水汽弥漫,透过四周磅礴落下的雨滴,张玄隐约能够看到前方十丈左右的距离,有一座高大的石桥静静矗立。 张玄回头看了看黑蛇,“就是那里?” “没错,烦请仙长取剑。”黑蛇深深作了一揖。 事已至此,张玄已经看开了。不过,远远看去,似乎那石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此时已经不需要再有掩饰,张玄整了整衣袖,口中念起口诀,施展起移形缩地之法,一步步向那石桥走去。 身后的黑蛇心情紧张异常。若是此次取剑不成,自己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而此时, 嗡。。。。嗡。。。 石桥之下,却隐隐传来一振窸窣的震动之声。 第18章 它飞过来了! 施展移形缩地之法,张玄几步便来到那石桥之前。 石桥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倒是石桥之下,波涛汹涌,水声隆隆。 “斩龙剑呢?” 张玄侧身向桥中央看去,只见在桥洞正上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狂风吹过,铁剑晃晃悠悠,不时撞击到石桥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斩龙剑高悬在石桥下,要想去拿剑,必须走到河中央。 张玄手中掐着避水诀,一步踏进汹涌的河水中,脚下虽然都是不停流动的河水,但脚踏上去,却可以站立水面之上而不沉。 就这样脚踏河面,张玄慢慢向石桥中央走去。 远处的黑蛇远远看着张玄的背影,焦急不安。 嗡。。。嗡。。。 不知道是因为铁剑被风吹着撞击到石桥的频次越来越快还是什么原因,斩龙剑发出的嗡鸣也越来快。 嗡。。。。 突然,原本随风飘荡的斩龙剑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任凭风雨如何捶打,竟然岿然不动。 嗡!! 一阵强烈无比的嗡鸣声陡然发出,有如惊雷一般。 紧接着,斩龙剑猛地立起,随即挣脱挂在桥上的锁链,瞬间向张玄飞射而来! 尖利的嗡鸣声瞬间响彻天地! “妈呀!” 眼见斩龙剑向自己飞来,张玄吓得脚下一个趔趄。 “认错人了!我不是蛇啊!” 转身就向岸边跑去。虽然一步数丈,但是斩龙剑速度之快更超出张玄百倍。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斩龙剑已经来到张玄胸前。 “仙长!”远处的黑蛇眼见斩龙剑突然飞起,也吓了一跳。 “今天怕是要死于剑下了。”张玄心里直喊冤,没想到斩龙剑还会斩凡人! 再看那斩龙剑,来到张玄胸口处,竟然突然停了下来。 嗡。。。又发出一阵嗡鸣。 那斩龙剑离自己的胸口不过两寸,剑身虽然满是铁锈,但是那剑刃竟然还能隐隐放出寒光。 “剑兄,这事可千万别弄错了啊。” 眼看着胸前的斩龙剑,张玄颤声说道。“我只是个凡人。” 嗡。。。。。 斩龙剑又发出一声嗡鸣,随后竟绕着张玄转了一圈。 “这是要干嘛?要搜我身吗?”张玄紧张地望着绕到身体一侧的斩龙剑。 转眼间,斩龙剑又转回了张玄面前。 不过,已经不是锋利的剑尖对着张玄了,而是像人一般直立了起来。 呼。。。。 张玄舒了一口气,看来事情没那么糟糕。 传说没有错,这斩龙剑果然是有灵性的。 “剑兄,实在是一场误会,你要是不想让我拿,我走便是了。” 张玄说完,转身就要走。 突然,那斩龙剑又飞过来挡在了张玄的面前。 嗡。。。 张玄有些懵了,“剑兄,你到底想怎样啊?” 嗡。。。。 那剑身又响了起来。 “难不成你在跟我说话?”张玄隐隐觉得,这嗡嗡声好像就是剑的语言。 只可惜他听不懂。 张玄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斩龙剑。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冥冥中,张玄竟感觉似乎有两只眼睛正和自己对视。 接下来,更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直立在空中的斩龙剑竟然向张玄这边翻转,剑柄朝向张玄。 “难不成,你是要我拿住剑柄?”张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嗡。。嗡。。嗡。。 斩龙剑连着嗡鸣三次,似乎在积极地回应。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是,如果握疼了你,可千万不要翻脸啊。” 张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着握向浮在半空中的斩龙剑。 远处一直躲在一边的黑蛇正看向张玄这边。见那柄斩龙剑和张玄纠缠不已,心中更为着急。 张玄手指离斩龙剑的距离越近,斩龙剑嗡鸣的的频率就越来越快。 一闭眼,张玄伸手向剑柄猛地一握。在握到剑柄的那一刹那,掌心竟然突然有如有电流穿过。 张玄身体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手中的斩龙剑迅速剧烈的振动起来。张玄赶紧用双手尽力握住。 嗡。。嗡。。嗡。。嗡。。 嗡鸣声此起彼伏,震得在一旁窥探的黑蛇心惊肉跳。 随着剑身振动的加快,剑身上附着的锈迹慢慢开始剥落。 渐渐地,斩龙剑的振动慢慢开始平缓,剑身上的锈迹也已经剥落殆尽。 终于,最后轻微的一声嗡鸣发出,斩龙剑归于平静,似乎睡去一般。 眼前的斩龙剑,已经光洁如新。张玄举起剑,细细端量。只见在剑身侧面,刻着两个小字。 摇光! “摇光?”张玄轻声读了出来。 猛然间,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斩龙剑猛地震了一下,剑身的摇光二字瞬间被点亮。 张玄眼前一阵眩晕,瞬间神识开启。 一片昏暗中,张玄脚踏华夏九州,头顶九天星图。 此时,在九天星图晦暗的北方群星中,突然,一颗星辰被瞬间点亮。 而星辰被点亮的同时,一道若有若无的轨迹,瞬间将那颗刚点亮的星辰与最北方的巨星链接起来。 原本忽明忽暗的北极巨星,亮度瞬间增添了许多。 同时,张玄体内的那道气也明显增强。 转瞬间,张玄又从神识中坠下,回归到一片大雨滂沱中。 张玄握着手中的摇光剑,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摇光?” 嗡。。。 一阵嗡鸣传出,似乎是在回应。 “原来,你叫摇光啊,幸会。”张玄笑了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远处的黑蛇见张玄已经把斩龙剑握在手中,更是欣喜异常。 “仙长大能啊!老天助我!”黑蛇已经顾不得其他,身形一转,重新现出黑蛇原形,一下子扎进了汹涌的河水中。 此时,雨水正盛,河流湍急,黑蛇顺势而下,游到张玄附近时,使劲探出蛇头,巨口张开。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定当效犬马之劳。” 说完,又再次扎进水中,游到石桥前,侧身小心通过。紧接着一泻千里,转眼间便汇入广阔的珈蓝江汇中。 第19章 化蛟 珈蓝江水,汹涌澎湃。暴雨山洪的注入,更令这江水凶猛异常。 黑蛇畅游其中,享受这江水中蕴含的生灵之力,身体玄妙异常,五百年积攒的修为迅速酝酿勃发。 一路顺流而下,伴随着江水的冲刷,周身黑硬的鳞片开始变得瘙痒。黑蛇抖动起身体,覆满全身的鳞片开始渐渐剥落,又慢慢长出新鳞。 头上两点,隐隐作痛,两条长长的龙角也如同春笋,破土而出。 嘶。。嘶。。。 好畅快啊! 黑蛇充分享受着化形的飘飘欲仙感,不断奋力前行。 江水生灵之力不断灌入,黑蛇的身体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轻,仿佛即将脱离重力的束缚。 猛地,黑蛇奋力向上,瞬间便飞出珈蓝江。已经不需刻意用力,自由自在,便可翱翔天际。 此时的黑蛇,头生两角,身披黑鳞,俨然已经化形成功。 不再是黑蛇,而已经是黑蛟矣! 一声震天兽吼,黑蛟扶摇直上,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厚重的云层中。 石桥边,手握摇光剑的张玄被天边突如其来的兽吼吸引,向天边望去。 晦暗的天空中,遥遥可以望见,一条身长十余丈的黑影蜿蜒在一片暴雨中,然后又消失不见。 “这黑蛇,应该是化形成了吧。”张玄欣慰一笑。 “不对,以后不能再叫黑蛇了,应该叫黑蛟了。” “你说是吗?”张玄望向手中的摇光剑,轻声问道。 嗡。。。嗡嗡。。。 声音中却似乎有许多不情愿。 “哈哈,抱歉,忘了你们两个是对头了。” 渐渐地,雨势开始变小。 终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虽然中间有些惊险,但是结果是好的。 那黑蛇能化形成功,张玄内心是高兴的,毕竟是个好妖。 “好了,该回去了。” 想到这里,张玄把摇光剑负在身后,念起口诀,一步六丈,向首阳山下的小院一步步走去。 虚影一般,不一会,就消失在一片水汽中。 淅沥沥,淅沥沥。 雨势越来越小。 通往石桥方向的小路上,一黑一白,两人从远方走来。 两人看起来步伐缓慢,但每踏出一步,便凭空消失,然后在五丈外显现。 左边的身穿黑衣,腰间挎着打魂鞭。右边的身穿白衣,身后背着寻妖箭。 天空小雨飘落,但打到两人身上,却仿佛跌入虚空,直接穿越身体,跌落到下方的土地。 如同两道虚影。 不一会,一黑一白两人已经巡视到石桥旁。 “咦?石桥上悬挂的斩龙剑呢?”黑衣人率先发现异样。 “什么?斩龙剑不见了?”白衣人也朝石桥下方望去。 见桥下空空如也,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大事不妙,随后竟一步踏到虚空中,凌空走到石桥之下。 只见,原本悬挂斩龙剑的地方,现在只剩下那条生锈的锁链。 “不好,这斩龙剑刚才还在,难道是被盗了?何人竟敢来我县盗取斩龙剑?” “大人曾特别关照要照看好这斩龙剑,这可如何是好!” 黑白两人面面相觑。 “事不宜迟,速速报与大人!”白衣人说完,一步踏入虚空,便消失不见。那黑衣人紧随其后。 影影绰绰,鬼魅一般,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营陵县城中一座高大的建筑前。 进入建筑内,大殿内烟气缭绕,一座高大的文官坐立雕像耸立在正中间,两旁又各有一座站立雕像。 原来正是营陵县城隍庙所在。 两人来到城隍庙前,毫不迟疑,一前一后踏入大殿,随后遁入虚无。 下一刻,两人已来到城隍庙下的营陵县阴司所在。 阴司之内,阴气充溢。最外侧的牢狱中,有几个尚未发配的魂灵正被关押其中。 里侧,两名身穿官袍的阴司值守则搬运着几箱图册,向内庭走去。 而在最内侧的大厅中,一名中年人身穿紫色官袍,手中持笔,正在勾画着什么。 “启禀城隍老爷,日巡、夜查有要事相报!”黑白两人在外庭**手道。 “嗯?”身穿紫色官袍的营陵城隍皱了皱眉,放下手中毛笔。 “两位请进。” 日巡、夜查两位阴司值守随后便进入大厅之中。 身穿白衣的日巡拱手, “启禀城隍老爷,县外石桥上的斩龙剑不见了。” “什么?斩龙剑不见了?”营陵城隍竟突然起身,似乎这斩龙剑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可知是何人所为?” “属下尚未查明,只是巡行至县外石桥时,突然发现斩龙剑被盗,便立即向城隍老爷禀报。” “嗯?”营陵城隍轻轻捋了捋一袭长髯,心中暗自思量,这斩龙剑的底细他是知道的,能盗取这斩龙剑者绝非寻常人物。 “文、武判官何在?”营陵城隍敕令一发,大厅之中,一文一武两名判官瞬间显现。 “两位判官,请随我前往县外石桥查访!” “是!” 话音刚落,营陵城隍化作一阵青烟,便向县外石桥飘去,两名判官紧随其后。 转眼间,营陵城隍已经来到石桥前。两名判官分列左右。 城隍手掐法诀,感知空中残留的气息,随后眉头一皱, “这里刚才有人来过,难道是他盗走的?” 随后转身面向身旁站立的文判官,“速速画出此人图样。” “谨遵法旨!” 文判官话音刚落,手中已然凭空多出一只烫金判官笔。 周边气息尚存,文判官口念法诀,原本消散的气息渐渐汇聚,文判官笔随意动,寥寥几笔便绘出了张玄的图样。 图样已经绘就,城隍又挥手唤过武判官。 “按此图样,速速捉拿。” “谨遵城隍法旨!”武判官口中唱喏,当即从腰间抽出判官索,伸手将那文判官所绘图样抽出,注入判官索内。 “起!”武判官口中一喊,那判官索的一头竟凭空立起,随即如同一条游蛇一般,向前方飞速射去。 判官索在前引路,武判官随即口中默念法诀,化作青烟一阵,跟随判官索前去追踪。 此时,雨势已经停歇,天边,一轮明月露出云头,清辉静静洒在首阳山下小院之中。 张玄已经回到小院。 小心关好院门,张玄便拎着摇光剑回到了房间。 第20章 这鸡好厉害 呼。。。。 走进房间内,张玄长舒一口气,这一天总算过去了。 把摇光剑轻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睡觉吧。” 嗡。。 摇光轻嗡一声,似是回应。 “哈哈,这把剑果然是有灵性的。” 困意袭来,张玄吹灯拔蜡,栽到床上,呼呼睡去。 此时,五里之外,一片清辉之下。 一条通红的绳索,有如游蛇,奔着首阳山的方向飞速射来。 绳索之后,隐隐可见一道虚影,紧随其后。 转眼间,绳索已经飞至距离张玄庭院门前,随后便停了下来。 身后的虚影转瞬即至,也停下了凌空飞行的脚步,在张玄庭院门前站定,随即现出本体。 正是身穿皂色官袍的营陵县阴司武判官。 “可是这里?”武判官问道。 那条浑身通红的判官索前段直立在半空中,似人般轻轻点了点头。 “好!”武判官说着,伸出右手,那判官索便如同游蛇一般游进了武判官手中。 将判官索放回腰间,武判官开始细细端详起眼前的这座庭院。 此前,营陵城隍曾告知他,能盗取这斩龙剑的绝非等闲之辈,定要小心。 但是细细看来,这座庭院并无什么特殊,察觉不到一丝阴气,虽然有几丝妖气环绕,但绝非什么大妖的气息。 不过,不管怎样,敢盗取斩龙剑已经是大罪。 武判官不再迟疑,伸脚便穿墙踏进庭院之中。 武判官踏进庭院,四周依旧是平平无奇。 “看来,是城隍老爷失算了。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居所罢了。”随即,便循着凡人气息,向张玄的房间走去。 武判官刚刚向前跨出一脚,突然,墙头上,一阵窸窣声传过来。 武判官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墙头上正蹲着一只硕大的公鸡。 公鸡浑身火红,威风凛凛,正瞪着两只黑眼珠向武判官看。 眼神和公鸡的目光相撞。武判官心中竟毫无意料的咯噔一声! “怎么回事?”武判官突然心慌起来。 他毕竟是营陵阴司偏神,地位仅次于营陵城隍,与文判官不相上下。自从被册封以来,不知受了几百年香火,怎么会被这只公鸡骇住?! 武判官大惊失色下,那墙头的公鸡竟然突然仰起头来,两嘴张开。 咕。。咕咕。。。。咕。。 竟然是在打鸣! 顿时,有如一股牵魂之音从中迸发,响彻天地。 武判官只感觉自己仿佛正在遭受抽魂之刑,浑身酸软,头昏脑胀,险些一下子栽倒在地。 “糟喽。。。” 刚听一声,武判官已经有气无力,知道这鸡鸣之声绝对不是自己那几百年香火之力所能抗衡的。 此时,体内法力又仿佛被那牵魂之音勾走,哪还能御空飞行了,便赶紧抽出腰间判官索向前掷去。 “快走!” 只见那判官索有如得令,转头向相反方向飞射。武判官紧紧拽住判官索另一端,被判官索带着飞速逃离开去。 房间内,张玄被打鸣声吵醒,以为是天明了,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抬眼一看,却发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转而又翻身睡下,嘴里嘟囔了一句, “这臭公鸡,大晚上打鸣,明天定要宰了吃!” 呼呼。。。 响鼾声中,张玄转眼又已经进入梦乡。 。。。。。。。。。 第二天,昨晚的大雨早已不见踪影,满目都是大雨冲刷后留下的郁郁葱葱。天空更是明澈异常。 张玄来到房门前,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昨晚睡得真香!” 闭上眼睛,张开嘴,大口呼吸着雨夜后的清新空气,畅快异常。大雨后的空气真好闻,特别是还夹带着些许的泥香,别有一番风味。 呼。。嗬。。。 吸饱了雨后的空气,张玄缓缓睁开眼,正好看到站立在墙头的阿朱。 不过,阿朱今天却似乎忽略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跳下墙头迎接他,而是正扬着头向远方观望。 “看什么呢?” “咦?难道是昨晚听到我说的话生气了?”张玄拍了拍脑袋,自觉半夜失言。 “阿朱,我向你道歉,不要生气了。” 墙头的阿朱似乎没有听到张玄的话,依旧站立在墙头,目光直视远方。 营陵县城隍庙下方,营陵阴司所在。 武判官拽着判官索,跌跌撞撞跑进了阴司大殿。 “城隍老爷,救我!” “嗯?”那营陵城隍正握笔批改生死簿,见武判官如此失态,赶紧走下高台,一把扶住武判官。 从武判官的喘息中,营陵城隍已经察觉出他似乎被人抽魂了。 “武判,这是怎么了?” 武判官一头拜倒在营陵城隍面前。 “卑职法力低微,没有拿住那盗贼,请城隍老爷责罚。” “慢些说,到底怎么回事?”营陵城隍眉头紧锁,看这武判官如此狼狈,定是出了不小的麻烦。 “营陵县城有大妖,恐怕要生祸事了!”武判官脸色苍白,便将昨晚追踪盗剑者,却被一只公鸡所伤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营陵城隍。 “什么?你说追到盗剑人家中,还没见到盗剑人,就被他养的公鸡抽了魂魄?”初听下来,营陵城隍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卑职所言句句属实。那大公鸡不知何方妖物,凭空一阵啼鸣,便至少抽掉了卑职三十年的香火供奉。若不是卑职有这判官索相助,恐怕昨晚就难以回来了!” 公鸡一声啼鸣竟然能瞬间抽掉阴司偏神三十年香火愿力,这是哪里来的大妖? 营陵城隍心感大事不妙。先是偷盗斩龙剑,如今又纵使公鸡伤了武判官,这人果然来头不小! 想到这里,营陵城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台之上,从旁边令桶中取出一支牙令,向堂前猛地一掷,口中敕令已发: “营陵阴司各值守听令,速速来此,随我捉妖!” 敕令之声有如黄钟大吕,带着无尽香火愿力,瞬间传遍营陵县全境。 那些在外巡行查访的日巡、夜查、阴兵、鬼帅,听到营陵城隍敕令,纷纷调转身形,化作无数缕青烟向营陵阴司飞来。 转眼间,营陵阴司大殿中,数股青烟在此汇聚,随即现出人形。 “城隍老爷,谨听号令!” 第21章 全体出动捉大妖 营陵城隍敕令一发,转眼间,便将十余位阴司值守唤回大殿中。 “城隍老爷,不知何时如此着急?”身穿大红官袍的文判官拱手道。 “昨日偷盗斩龙剑者,如今又伤了武判官,大家速速随我捉妖。” 一听伤了武判官,一众阴司值守顿时愤然。 “武判!” “卑职在!”武判官走上前来。 “昨夜劳苦,你先在殿内休息,便不要去了。借我判官索一用,我去拿妖。” “谨遵法旨!”武判一拱手,扯下腰间通红的判官索,交到营陵城隍手中。 “去!”营陵城隍将那判官索向前一掷。那判官索得了敕令,毫不迟疑,游蛇般飞射而出。 “众阴司值守随我来!”话音刚落,营陵城隍身形化作一阵青烟,向判官索追去。 身后的那一众判官、日巡、夜查、阴兵、鬼帅,手里各拿了打魂鞭、寻妖箭、除灵刀等一众法器,紧紧追随。 不多时,通红的判官索已经带着一众阴司值守来到了首阳山下。 远远望见山下那稀松平常的小院,判官索便停了下来。昨晚突如其来的那声鸡鸣,不只抽掉了武判三十年香火愿力,就连这判官索也受了些许损伤,此时也是心有余悸。 十几团青烟飘来,营陵城隍率先显化出人形,随后身后十几名阴司值守也纷纷显化。 遥遥望向山脚下张玄的小院,营陵城隍竟有些奇怪。 只见这小院四周环境清幽,风清气盛,不似什么妖邪的居所。 “文判何在?”营陵城隍 “卑职在。”身后闪出一身大红官袍的营陵阴司文判官。 “帮本府查看一下这小院之上的清浊气势。” “是!”文判官作了一揖,手中显出烫金判官笔,口中默念法咒,随即拿笔尖往虚空中一点。 只见,眼前虚空有如波纹四溢,方圆数里之中,清气上浮,浊气下凝。 等清浊之气分隔,文判也吃惊起来。 “咦?这小院上方之气,竟然是凛然正气?” “既然是凛然正气,那这小院之中恐怕就不是什么妖邪了,难道是别处仙府的修道人?”营陵城隍捋了捋胸前长髯。 如果是妖邪,他自然可以当即号令阴司各值守将他拿下,但是,若是别处仙府的修道人,那便先要好好问清楚了。 人间修道人,靠的是天人感应,通过修炼提取天地之气以滋养人身,最终天人合一,方可羽化升仙。乃属于地仙的法门。 而城隍等阴间之神,乃是死后魂灵被凡人供奉,借香火愿力得以成神。乃属于鬼仙的法门。 地仙法门与鬼仙法门相去甚远,因此一般仙府修道人不会轻易与阴司鬼神产生纠葛。 此次,斩龙剑被盗与武判官被伤,大概率是与小院内的修道者有关。有必要先查问清楚再动手,否则可能会伤了两家的和气。 想到这里,营陵城隍再下敕令: “小院中人恐非妖邪,不能贸然前去拿人。你等先远远围住小院,等本府前去查问清楚,再行动手。” “是!”众人纷纷拱手唱喏,随即各自提了法器,化作青烟飞到小院四周埋伏起来。 营陵城隍则身形一转,化作一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闭住神息,慢慢向山脚小院走去。 四周,山川俊秀,满是泥土的芬芳。 营陵城隍慢慢走到小院门前。 砰砰砰。。。。 正在看书的张玄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这荒山野岭的人流量这么大吗?” 张玄有些无奈,自从那黑蛇连着三晚半夜敲门后,他就对这敲门声产生了阴影。 不过好在现在是大白天,敲门的至少应该不是些妖邪、魂灵了。 “谁啊?”张玄放下书,向门外问道。 “在下是行脚的商人,赶路至此,想讨碗水喝。” “这样啊,门没关,直接进来吧。” 张玄口里说着,便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门外的营陵城隍听到张玄回答,心中思量,听这声音,就是个普通的凡人,且进去看看。随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刚踏进院门,原本站在院墙上的阿朱猛地飞了下来,然后慢慢向城隍靠近。 “这就是那只大公鸡?” 眼见一只浑身火红的大公鸡向自己靠过来,城隍心中竟然也有些发慌。 但自己毕竟是一县阴司正神,很快稳住心神,不去理会阿朱,大踏步走进了院子,迎面便撞见张玄。 不过,在看到张玄的一刹那,营陵城隍竟然恍惚了一下。 “为何竟如此相像?难不成。。。。”不过,城隍赶紧打消自己的想法,当年是自己亲眼送那人魂灵入了轮回,断不可能还活着。 “打扰了,路上实在渴地厉害,不得已才来叨扰。”城隍向张玄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请坐。”张玄身后将城隍引到了院中的石桌旁。 不过,在城隍走近时,一阵轻微的香火气息流进了张玄的鼻子。 “好香。”张玄闻得出那就是平常所燃的烟香,“恐怕是个礼佛之人罢”。 这样想着,张玄转身来到许逊之的房间,拿出一盘茶具,随后又烧起水来。 趁着这个间隙,城隍细细观察起庭院中的环境,虽然简陋,但是颇为整洁。 除了一直在背后紧紧盯着自己的大红公鸡,还算气息平和,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一会,水便烧开了。 张玄拎过水壶,沏上茶叶。 顿时,茶香弥漫,混杂着周遭的泥香,更是沁人心脾。 “好茶,好茶。”城隍端起,喝了一口,连连称道。 “喜欢便好。”张玄笑了笑,“听说阁下是行脚商,不知道能否给我讲一下一路上的见闻呢?” 穿越到此,张玄非常希望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风物。可是,自从许逊之回师门复命之后,在这荒郊野岭中,他就很难再找到一个人询问了。正好这行脚商来此,张玄就忍不住想听一些外面的故事。 “哦?先生想听?”营陵城隍倒是很高兴,他正在思考怎么找个由头试探下张玄,没想到张玄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既然如此,我便讲一个今天早上刚听到的事情吧。”营陵城隍轻轻放下手中茶杯,两眼望着张玄。 第22章 是它主动的 “今天早上,在下途经营陵县外,听说了一件奇事。”城隍缓缓道。 “什么事?”张玄有了兴趣。 “先生可知,营陵城外前几月新建了一座石桥?” “石桥?”张玄似乎知道城隍要说什么事了,“听说过。” 见张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城隍继续道,“那石桥在修建时,为防止龙蛇走水,特意放了一柄斩龙剑。” “果然是这件事。”张玄听出来了。 城隍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可是奇怪的是,今天早上有人发现,那把斩龙剑竟然一夜之间离奇消失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张玄有些犹豫,他想现在就说出是自己拿了那柄斩龙剑,但是那柄剑毕竟不是他的,虽然是斩龙剑主动投怀送抱,但是外人不知道内情,若把他当成盗贼,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犹豫片刻,张玄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实不相瞒,那斩龙剑,是在下取下来的。” “哦?”营陵城隍倒是深感意外,他没想到眼前张玄竟然这么大大方方就承认了。 营陵城隍随即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连忙起身作揖。 “难不成先生乃是修道高人?我听说这斩龙剑乃是极阳之物,寻常人是万万不能近身的啊。” 张玄心想,我也知道它是极阳之物,可是当时是它自己飞过来的啊! 尴尬一笑,张玄摆了摆手,“我只是一介凡人,更不懂如何修道,更不要提什么高人了。” “正房里原先倒是住着一个修道人,只可惜现在不在。”说完指了指许逊之的房间。 知道张玄并非仙府修道之人,营陵城隍稍稍放了下心。 毕竟,他听其他鬼仙说过,这些仙府势力极大,寻常城隍、山神什么的是断然不敢招惹的。而且有些仙府高人,虽然是修道之身,但是一旦起了冲突,经常会狠下杀手,即便是阴司正神也绝不放过。 既然背后没有仙府势力,那真要动气手来,那也不用太过顾虑。 “那在下就有一事不明了,既然先生并非修道之人,那又如何取得下斩龙剑呢?”城隍再次试探道。 提到这个,张玄又想起了昨晚的惊险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咳咳,张玄干咳两声,“实不相瞒,是它主动的。。。。” “主动?”这下城隍有些听不懂了。 “咳咳,是它主动把自己交给了在下。”张玄看着城隍,“这么说,你是不是听不太明白?” 城隍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给你演示下吧。”张玄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摇光。” 话音刚落,只听张玄房间中发出嗡的一声响动。 “何物?”城隍赶紧循声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张玄尴尬一笑,“可能是在睡懒觉吧。” “摇光,来!” 敕令一发,又一声嗡响传来,瞬间长剑破空之声传来。 电光一闪,摇光剑已经来到了张玄面前,然后围着张玄转起圈来。 见此情景,营陵城隍不禁大惊失色,“怎么会?” 但毕竟一县阴司正神,这等事对他来说并不算十分怪异,脸色随即又恢复镇定。 “昨夜,这把剑就是这么主动来找我的。”张玄手握摇光剑柄,把摇光放到了石台上。 放剑的同时,张玄余光往石台上一瞥,脸色却有些变了。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张玄收起笑容,静静地盯着眼前自称行脚商的中年人。 因为,他发现,这名中年人面前的茶杯中,茶水丝毫未少。而他之前清楚地记得,这中年人举杯饮茶不少于三次! “靠!不会又是魂灵什么的吧!” 营陵城隍倒是没察觉出异样,继续端起茶杯喝茶,等再放下,同样丝毫未少! 张玄手心开始出汗。魂灵不魂灵的不知道,反正不是凡人了! 况且,哪个凡人见到飞剑凌空会像他这么镇定自若? 稳住心神,张玄右眼微微用力,重瞳之中随即色彩斑斓,紧接着又恢复清晰。 张玄皱了皱眉。 只见自己面前的中年人,在重瞳之中,形体并无什么变化,但是四周却是青烟缭绕。 再细细去闻,周遭若有若无的香火之气也颇为明显。 他想起了《神鬼录》中的记载,有这类特征的,往往都是享受香火愿力的阴司值守! “阴司值守毕竟是受供奉的神明,应该不会害人吧。”张玄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不过,这堂堂受供奉的神明找自己做什么?还要闭住神息,隐藏行迹?张玄又觉得有些可疑。 而且,细细看来,眼前的中年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哪位神明呢?”张玄静静思索起来。 突然,灵光一闪,张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险些脱口而出, “城隍!是营陵城隍!” 张玄想起来,那营陵县城隍庙中居中坐着的那人,去了紫色官袍,换上青色长衫,不就是自己眼前的中年人吗! 张玄瞪大了眼睛,再三确认,却是越看越像。 自从修得了移形缩地的法门,张玄每日都要去二十里外的营陵县城吃些美食。而美食最为聚集的地方,就是县城隍庙附近了,因此几乎每天张玄都会经过城隍庙。 尽管未曾进去过,但是每次经过时,张玄都会向里面看上一眼,因此,那县城隍的样貌张玄是绝对记得的。 “错不了,就是他!” 营陵城隍见张玄盯着自己看,有些不明所以。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张玄没有说话。 “要不要直接戳穿他呢?”张玄在犹豫。 毕竟,神明也是要面子的,若是直接拆穿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报复我? 不过,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张玄又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按《神鬼录》记载,城隍这等阴司正神,一般出行都是有随从的。 这营陵城隍出行,应该不会只有一个人吧? 张玄想到这里,使用右眼重瞳,向四周张望。 不望不知道,一望吓一跳! 只见重瞳之中,自己院子四周到处都是香火青烟。 张玄背后发冷,他知道,每一缕香火背后,都是一个阴司神明。 傻子都能看出来,自己这是被包围了! “就因为一把剑?这也太大动干戈了吧!”张玄感觉嗓子有些发干。。。。 第23章 被整个阴司包围 一想到自己被整个营陵县阴司重重包围,张玄就感觉有些心慌气短。 “我仅仅就是只拿了一把剑而已,况且,还是那把剑主动的!”张玄有些委屈。 此时,对面的营陵城隍也察觉出张玄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先生,你还好吧?” 张玄此时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心中暗想:“不就是一把剑吗,还给你们便是了!” 但是,事情还是要问清楚些好。 张玄望向城隍,缓缓道, “不知阁下今天带了多少人来?” 城隍没想到到张玄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连忙道:“不知先生在说些什么?” “阁下,哦,不对,是城隍老爷。。。。。”张玄盯着城隍,一字一顿道。 “城隍老爷”,听到这四个字从张玄口中说出,营陵城隍着实吃了一惊。 “什么?竟然被看穿了?”他明明已经闭住神息,怎么会这么容易被看穿。 而且,即便是凭借周身的香火气息判断出自己是阴司,怎么连自己是城隍都说的如此准确? 此人不简单! 营陵城隍突然想起,他曾听其他鬼仙说起过,有些修道之人,修为之高,可以一窥天地万物,万事都逃不了他的法眼。 难道,眼前这人就是这等高人,刚才只是故意隐藏了身份? 尽管身为一县阴司正神,营陵城隍也开始有些慌了。 因为他仅仅是一县的城隍而已,靠着香火愿力提升法力,真正碰到此种修道高人,根本就毫无胜算。 城隍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忐忑了,而且,就在一瞬间,他都想放弃追索斩龙剑。 可是,那斩龙剑,毕竟是故人之物啊,若是凭空被人夺了去,自己有何颜面再见故人? 对方都已经戳破窗户纸,自己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营陵城隍一换身形,周遭腾起一阵青烟。等青烟散去,营陵城隍已经现出本体,身穿一件紫色城隍官袍站在张玄面前。 “果然和那塑像一模一样!”张玄瞪大了眼睛。 营陵城隍向张玄拱了拱手,“既然仙长已经看透在下,在下也就不再隐瞒了。” “在下,正是这营陵县城隍。” 眼见城隍向自己行礼,张旭也赶紧起身还礼, “城隍有礼了。” 说着,张玄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可是一县阴司正神在向自己行礼啊! 自己在21世纪见过的最大官员不过是个主任,眼前的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神明啊。 心里小鹿直撞。 “想必仙长已经猜出在下此行的目的了。”营陵城隍余光扫了一眼放在石台上的摇光,然后观察张玄的表情。 见张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就继续道, “本来这斩龙剑本身并无什么特异之处,仙长若是喜欢,在下应当拱手相送。只不过,此剑,乃是故人遗留之物。” “所以,还请仙长返还,否则在下实在对故人有愧。” “果然是来要剑的。”张玄心下稍安。 本来这剑就是因为要帮那黑蛇走水才取下来的,现在黑蛇已经走水化蛟,再据为己有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最重要的是,整个营陵阴司都把他围起来了,不给也不成啊! “城隍这话令在下有愧,这斩龙剑本来就是贵县之物,理应返还。” 谁料,话音刚落,原本躺在石台上的摇光嗡的发出一阵鸣响。 这声鸣响与先前的几声鸣响不同,似是在抗议。 对这摇光剑,张玄也有些不舍,这剑确实是有灵性的,但毕竟并非自己的东西,也不能强占,四周都是阴司神明,就更不敢强占了。 营陵城隍倒是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张玄竟然这么爽快,那事情就好办了! “既然如此,那多谢了!”营陵城隍拱了拱手,便伸手去取剑。 眼前的张玄实力不明,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可是,城隍右手刚要触到剑柄时,那摇光剑竟然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再看时,已经躲到了张玄身后。 “咦?奇怪?”城隍的右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 “摇光,太淘气了。”张玄轻声责备了一句,伸出右手,“来。” 摇光听到召唤,扭捏片刻,还是飞入了张玄的手中。 张玄满脸歉意,“见笑了。”随后,手握摇光剑,伸手向城隍递了过去。 城隍尴尬一笑,又伸手去接。 谁料,只听嗖的一声,摇光竟然拼命挣脱张玄,又飞了出去。 再看时,已经飞到了屋顶上,直立在半空中。 “摇光,下来!”张玄望向屋顶,有些着急了。 嗡。。。。。 发出一声嗡鸣,摇光在半空中扭了扭身子。 叹了口气,张玄转身望向城隍,“抱歉,它说不下来。”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张玄与那摇光似乎天生心意相通,竟能听出不同嗡鸣所代表的的含义。 难道这就是剑语? 营陵城隍见张玄与摇光纠缠不休,心中的疑惑更是纷飞不止。 这剑似乎与张玄早就相识,甚至比他这个营陵城隍还早。再加上,张玄那与自己老友相似的面容,事情更是显得有些诡异。 在一瞬间,他甚至恍惚以为自己的老友还存活在这世上。 可是,当年确实是他亲手将老友魂灵送入轮回的啊! “奇怪!奇怪!” 营陵城隍心中疑虑越来越多,一时难以理出个头绪。 但是,那剑甘愿跟随张玄的事实却是一目了然的。 “既然如此,那就以后再作分辨吧!” 营陵城隍打定主意,拱了拱手:“既然这斩龙剑不愿离先生而去,那在下也不便强求了。” 随后,城隍又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尽管杯中茶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见城隍坐了下来,张玄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有些舍不得摇光。 “不知,这斩龙剑究竟是何来历?”张玄好奇起来。 “先生想听?” 张玄点了点头。 想了想,营陵城隍便开始谈论起这斩龙剑的往事。 这营陵城隍,本名李知远,原是五代时期后周朝的一名官员。当年随后周皇帝柴荣北伐辽朝。谁料,在进攻到幽州之时,中了辽朝军队的埋伏,柴荣深陷危难。 李知远当时为柴荣殿前大将,为救柴荣帝,陷阵负伤而死。 执掌当地阴司的秦广王感怀李知远忠义,变为他造册封正,入营陵县城,成了一县阴司正神。 第24章 天上有剑仙 李知远被封为营陵县城隍之后两百年,一次因缘际会,结识了一名修道高人。 但这名修道高人与其他人不同,不属于任何一仙门,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四处游荡。 而且,这名修道人生性又是极为洒脱飘逸,不拘小节,与营陵城隍兴趣相投。相识之后,两人便结成了莫逆之交。 不过奇怪的是,这修道高人法力之高根本令人难以看透,却不似寻常修道人追求羽化飞升,寿辰不过两百年后,便欣然赴死,毫无挂碍。 说到这里,营陵城隍叹了口气。 “我那老友,法力之高,在下平生未见。此等法力高强者,绝对可以渡过雷劫,羽化升仙,长生不死。可是,他却选择放弃,实在令人可叹。” “老友死后,就只剩这柄剑留存于世。”说着,营陵城隍看了看还在屋顶悬着的摇光。 “不过,老友在临死前,曾嘱托我,令我在他死后三百年的正月,河水冰冻之时,在白水河上建一石桥,那柄剑就悬在石桥之下。” 营陵城隍继续道, “老友临终嘱托,在下自然竭尽全力。于是在有人扶乩之时,将修建石桥之事告知凡人。那些凡人们随即筹款建桥,三月而成。” “石桥建好,在下便化为人形,将这柄剑悬挂在石桥上。悬挂至今,不过两个月而已。” 城隍苦笑,心中却是暗想: 没想到,刚挂了两个月,就被你取走了! “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城隍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原来,这剑还有这等往事?”张玄听到这里有些痴迷了。 他此前最喜欢的就是这类剑仙、鬼神传说,经常在图书馆抱着本志怪小说啃上好几天。而且边读边遐想:如果自己是这故事中的主角那该多好! 不过,那些志怪仙侠小说都是书生凭空想象出来的,今天听到的故事,却是有人亲身经历,更是从一县阴间正神口中说出,别有一番滋味。 “摇光。。摇光。。” 张玄望着屋顶漂浮的长剑,口中默念,而心中,竟幻想起那位仙人手持摇光,在九天之中舞剑的场景。 九天碧落,万星浮沉,长剑翻飞无处寻,仙人缥缈入凡尘。。。。 想着想着,张玄有些恍惚起来,沉浸其中,竟然不能自拔。 时间仿佛止于此。 过了许久,城隍望着飘在屋顶不肯下来的斩龙剑,知道这剑是取不回去了,便只得作罢。起身作揖道: “仙长,既然这剑与你有缘,在下便先暂放在仙长这里了,望仙长多加善待。” 张玄连忙起身, “那是自然。” “不过话说回来,细看下,先生竟与我那好友有几分相像。” ?又有人说自己和他人相像? 不过,世间相像之人多了去了,单凭样貌相像,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张玄不知如何作答。 “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拱了拱手,营陵城隍便要离开。 张玄赶紧拦在营陵城隍面前。 “城隍且慢,”张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知道阴司之中,定然事务繁忙,是否可以令他们先行回去?” 城隍听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见笑了,应当的。” 说完,直身向前跨出一步,手掐法旨,口中敕令已发。 “阴司值守,自行退散。” 话音刚落,敕令之音回荡四处。 四周埋伏的判官、日巡、夜查、阴兵、鬼帅等等,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排场,原本都拿着各自的法器,手中掐着法诀,准备大干一场。 现在接了城隍法旨,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是法旨已发,不容分辨,阴司神明随后各自化作青烟,纷纷离去。 看着四周弥漫的青烟渐渐散去,张玄松了口气。 “告辞了。” 城隍一拱手,随即也向前走去,走了两三步,实体渐渐化作虚影,随即化作青烟一阵,便向营陵县城隍庙飘去。 清风吹拂,院子四周的香火之气渐渐消散。阴司众神明应该是真的走了。 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原本躲在屋顶之上的摇光飞了下来,停在张玄面前。 张玄笑了笑, “摇光啊摇光,真是个小机灵鬼。” 说罢,伸手握住了剑柄。 剑柄厚实,握起来舒服异常。剑面洁净,光可鉴人,两个“摇光”小字更是如铁画银钩一般。 手握摇光,张玄又想起刚才营陵城隍所讲起的仙人之事。 意犹未尽。 此次再看摇光,已经与往日不同。这剑,是仙人之剑。 而令人奇怪的是,手握摇光,体内那股气,似乎也蓬**来。 “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间,体内那股气开始在四肢游动。而手中的摇光,竟也自己动了起来。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 张玄身体竟然也开始随着体内之气的指引,慢慢动了起来。 手持摇光,身随意动,不知不觉间,张玄发现自己竟然舞起剑来。 而那一招一式,似乎早就刻在张玄的脑中,如今被那股气所带动,顺势挥发出来! 剑花缥缈,身形舞动。四周一片生机盎然之中,张玄精神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剑在舞他,还是他在舞剑。 渐渐地,张玄已经纯粹沉浸在这舞剑的畅快中了。竟然仿佛可以感通天地!进而诗兴大发,出口成章,开始大声吟唱: 苍玄十九天,天上有剑仙, 一剑开天阙,两剑却妖蛮, 三剑分星曜,四剑九州寒, 剑了拂衣去,一去三万年! 声如洪钟,恍惚间,仿佛可以直通天地! 痛快!畅快! 舞了许久,张玄终于慢慢停下身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汗淋漓。 呼。。。。呼。。。。 张玄大口喘气,仿佛将胸中浊气尽情挥洒在这天地间。 终于,狂跳的心脏开始渐渐平复。 呼。。。。 吐完最后一股浊气,张玄站起身。目光飘过,门口似乎有人。 转头看去,张玄睁大了眼睛。 “许道长?你回来了?” 只见,许逊之正呆呆站在院门前,以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张玄。 嘴巴微张,眼睛显然瞪得比张玄更大些。 原来,许逊之刚刚从仙门云门山归来,正好撞见张玄在此舞剑, “张先生,你。。。你竟然会如此舞剑。。。” 第25章 剑气冲云霄 呆立在门口的许逊之,被张玄刚才的舞剑惊得说不话来。 他原本就知道,张玄眼生重瞳,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料想应在元兴境上下。 但是,刚才见他舞剑,许逊之才发现,张玄的境界,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此前在云门山仙门,他也曾见山中已达元兴境的仙长舞剑,虽然飘逸潇洒,但是力度与气度,竟然远不及张玄。 特别是,刚才张玄舞剑之时,吟诗之声,有如黄钟大吕,其中金石之声,与挥洒而出的剑气相融,刚才竟然直冲天际,将小院上空的几朵白云冲散! 如今,小院上空,已经是一片蔚蓝之色,见不到半点杂云。 “高人!高人!”许逊之连连称奇。 见许逊之呆立在院门一动不动,张玄不明所以。 刚一思考,竟然把自己吓了一跳。 “难道这院中还有阴司神明没走?!” 张玄赶紧向四周张望,见确实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 “许道长?你怎么了?”张玄提剑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 “哦,哦,我没事。”许逊之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回过神来。 走进院中,其他与自己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院中多了一只颇为潇洒的大公鸡。 “没想到张先生竟然还是一位剑术大家,许某人眼拙了。”许逊之望着满身大汗的张玄,拱手深深一拜。 “许道长见笑了。”张玄连连摆手,只道许逊之在恭维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握剑,况且刚才晕晕乎乎,他只是随着那道气随意挥剑,没有半点章法,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舞了些什么,哪来的什么剑术大家! 刚才乱舞一气,怕是让许逊之看了笑话!若是知道有人在看,他是绝对不会舞剑的。 想到这里,张玄脸色一红,连忙把许逊之迎到石桌前,两人一同坐下。 “许道长一路颠簸应该累了吧,喝些茶吧。” 刚才的水还热着,张玄从旁边拿出一只空杯,便给许逊之又沏上了一杯。 许逊之这才注意到,石台上已经有两只茶杯,其中一只茶杯还是满的。 “有人来过?” “是有人来过。”张玄想了想,觉得不太准确,又说,“准确来说,不是人。” “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人来过?”许逊之被张玄的话搞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玄也感觉这话确实有些绕了,不过,城隍确实不是人啊! 张玄犹豫了一会,看着许逊之的双眼:“如果我说,这营陵县的城隍来过,你怎么想?” 许逊之刚把茶递到嘴边,手一抖,险些把茶杯掉在地上。 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营陵城隍毕竟营陵阴司一介正神,怎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小院里?还和张玄喝起了茶? 城隍乃是鬼仙一脉,平日里与凡人修道者便极少有交集。即便有交集,在他们云门山中,也是需要师长一级来接待的。许逊之现在仅仅是云门山的一名外门弟子,自然无缘得见城隍。 这张玄究竟是什么人物? 这么想着,许逊之看张玄的眼神愈发恭敬了。 其实,张玄原本还想说,其实,营陵县所有阴司神明都来过。但是看到许逊之这副表情,还是把话咽了进去。 “想不到,张先生竟然见过本县城隍。”许逊之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 尽管许逊之是修道者,但是尚属刚刚入门。人神有别,许逊之对这等神明还是颇为景仰。于是好奇问道: “不知,这城隍是何风貌?” “风貌?”张玄想了想,“倒也没什么特别,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人罢了。” “除了身上总带些烟味,其他,平平无奇。” 听张玄这么评价一县阴司正神,许逊之嘴巴张了张,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一县阴司正神在你眼里平平无奇?” 看到许逊之一脸的难以置信,张玄又回忆了一下营陵城隍的样子。 确实是一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啊,而且嘴上的一撇胡子,在一瞬间,甚至让张玄想起了他的高中语文老师。 “对了,话说回来,城隍之所以到来,还和你有关呢。”张玄正了正身子。 “和我有关?”许逊之更惊讶了。 “不错,”张玄抿了口茶,“你可认得一条黑蛇?” “黑蛇?他曾经来过?” 果然是认得的!张玄心里暗自埋怨,走的时候为何不告诉我你还招惹了妖精?那晚上差点要吓死我! 见张玄面色一变,许逊之便猜出这黑蛇肯定是求过张玄的,便连忙说, “抱歉,本来想告诉张先生那条黑蛇的事,可惜,走的太急,一时忘记了。” 张玄强颜欢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好在都过去了。” 说起黑蛇,又看了看张玄放在一旁的摇光,许逊之似乎明白了什么。 心里忐忑,轻声问道:“张先生,难不成,这就是那把斩龙剑?” “嗯!”张玄点了点头,“它叫摇光。” 摇光二字发出,桌上的长剑发出一声轻鸣,似是回应。 许逊之看了看剑,又看了看张玄,起身便拜:“张先生果然大能,在下实在敬佩。” 之前,黑蛇央求他时,他曾去那石桥看过。那斩龙剑虽然起了些轻锈,但一看就绝非凡物,而且,在悬挂斩龙剑时,被人附了一层法力,寻常人难以近身。 他也确实是无力取剑,才多次拒绝黑蛇,没想到这次黑蛇运气好,竟然碰上了张玄。 “城隍来此,就是为这摇光而来。”张玄说道。 随后,张玄便把黑蛇半夜敲门求救,摇光主动飞向自己,黑蛇趁机走水化蛟,城隍又前来索剑的故事一一告知了许逊之。 一口气讲下来,听得许逊之连连感叹。就连他这个修道之人,平生也未曾遇到过这么多怪力乱神之事。 “而且,你说奇不奇怪,我和这摇光似乎极其有缘,虽然是刚刚相识,却专听我的话。 此外,他们两人,竟然都说我和他们曾经的故人样貌相似,而那些故人,都是法力高强的仙长。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张玄讲到兴头,觉得有趣,便笑了起来。 眼前的许逊之听了这话,却突然眉头紧皱,看了看张玄,又垂下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张玄的笑容僵住, “许道长?你不会想到什么了吧。。。。。” 第26章 别样的修仙方式 张玄正笑着,见许逊之突然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不禁有些奇怪。 “许道长,你怎么了?” 许逊之抬起头,想要问些什么,却又强忍下。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张先生可否知道轮回之事?” “轮回?”张玄好奇许逊之为何突然问这个,“这个是知道一些的。” 这轮回之事在《天人书》中有零星的记载。大致是,人死后,会有当地阴司勾魂使前来勾魂。 勾了魂魄便押入阴司受审。受审时,判官会翻出生死簿,根据你生前所做之事作出决断。 生前或忠义节烈,或造福一方,多有功德的,报上十大阎罗,造册封正,派往阴司任职,或封城隍,或封阴帅,或封判官。 生前与人为善,多行好事,颇有好评的,由判官直接令勾魂使送往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推入轮回井,此后托生个好人家。 生前懦弱胆小,虽有小错但大节不亏的,则着令勾魂使责骂几句,或打几大板,同样送往奈何桥,入轮回井。 至于那些生前大奸大恶之徒,则由城隍坐堂,判官笔录,勘定其罪,依其生前罪行,下入大狱,或受煎烤,或受油烹。一直等到行刑期满,赎了罪过,方可由勾魂使推入轮回井,得以转世。 张玄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怎么?你问这个何意?”张玄有些奇怪,因为这些,许逊之自然比他要清楚。 谁料,许逊之听完轻轻摇了摇头。 “先生所说的,乃是常人的轮回之事,在下问的是修道之人的轮回之事。” 嗯?修道之人的轮回与这个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张玄好奇起来,“那究竟有何不同?” 咳咳,许逊之清了清嗓子,随后坐正身子,一脸严肃。 “既然张先生真的不知,那我就为先生略微讲一下吧。” “先生可知,我等修道之人所活年岁?”许逊之又问道。 张玄挠了挠头,心想,这你可把我问住了,“大概几百年?几千年?” 许逊之摇了摇头,接着道:“像我等粗通修道法门的修道人,所能活的年岁,不过三五百年。” 哦,三五百年,也不少了。张玄继续听着。 “我们平日里汲取天地之气,滋养自身,最多不过活五百年。能达到的境界最高不过居摄境。 在五百年大限之时,若能天人合一,出阳神,聚起顶上三花,便可再延寿一千年。延寿一千年后,所达境界,最高不过太始境。 但是,一千年过后,同样也会身死道消,再入轮回。” 许逊之顿了顿,继续道, “而要想再度续命,便要去渡雷劫。 但这雷劫乃是生死之劫,凶险异常。 渡劫成功,则由凡体入仙体,成为地仙,再续命三千年。三千年一过,可再次渡劫。 但若是渡劫不成,不仅身死道消,连六魂七魄也会被神雷湮灭,从此真正不存于世。” 张玄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打断,“可是,这些与刚才所说的轮回有什么关系呢?” “先生莫急,接下来,就与轮回有关了。” 许逊之继续道, “对于大多数修道者来说,过了五百年便要去聚三花,聚了三花,再过一千年便要去渡雷劫。 但是,也有很少的修道者,使用了另外一种修仙方法。” 许逊之停了下来,望着张玄,缓缓道, “那就是通过不停轮回转世,积攒法力,以成地仙。” “哦?”渡雷劫张玄之前听过,但是,靠不停轮回转世积攒法力来修仙,张玄还是第一次听说。 “无论是渡雷劫,还是轮回转世,这两种方法都各有优缺点。”许逊之缓了口气,喝了口茶。 “渡雷劫,虽然凶险,但是一旦渡过,便可续命三千年,三千年内,再无后顾之忧。 因此,大多数修道者会选取这种方式。 而通过轮回转世的方法,可以避免渡雷劫,自然也就避免了六魂七魄被天雷湮灭的风险。但是,在轮回转世时,要想法力得以延续,必须要守住神识不灭。 一旦在这一世死去后神识消灭,那无论之前积累了多少世,都会瞬间烟消云散。 况且,即便自己后世得道成仙,自己当世已经湮灭,也毫无感知。因此极少有人会选择此种修仙方式。 即便有人选了这种方式,基本上也在传了几世后因为神识消灭而中断。 能真正一世一世流传下来的,寥寥无几。” 说完,许逊之盯着张玄,缓缓道, “张先生,你可知,我刚才对你说这些,是何意思?” “是何意思?”张玄似乎更加糊涂了。 叹了口气,许逊之继续说道:“刚才先生不是说过,那悬于石桥的斩龙剑,与你初次相识便听你差遣? 城隍和那黑蛇,称你与他的的故人样貌相似?” “那斩龙剑,难道不是前世的因果?令你与它在今世产生羁绊?” “你。。你的意思是?”起初不明所以,刚才许逊之所说的话有如醍醐灌顶,张玄一下子站起身, “难不成,你是说,我。。。。” 张玄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自己。 许逊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张玄,极有可能就是轮回转世修炼中的其中一世。 张玄突然感觉有些头晕,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也成了一名修道人? “许道长,你先让我缓一缓。” 呼。。。呼。。。 张玄大口喘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过细细想来,似曾相识的摇光、深藏脑中的神识、黑蛇和城隍的言语。。。这些都仿佛成为佐证。 过了许久,张玄才慢慢发现,许逊之说的,有可能真的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可是,我为何没有感觉自己体内有多少法力呢?”张玄转头望向许逊之,如果他真的是某个修道人轮回转世中的其中一世。那他也应该继承此前的法力啊。 可是,他现在体内唯一能感知的,就是那道气。那道气虚无缥缈,根本不知道如何运用。而且会的法诀也不过是自己领悟的移形缩地之术和避水诀。 第27章 天机不可测 听了张玄的提问,许逊之面露难色。 “在下才疏学浅,而且轮回转世这一途径确实少有人走,刚才我所说的那些也都是听云门山的师长所说。 至于为何没能继承之前的法力。我猜想,既然这法力是靠神识继承,恐怕要通过探究神识,领悟其中精妙,才能一点点继承下来。至于具体怎么做,在下实在不知,也就无能为力了。” 听了许逊之的解释,张玄听了感觉也颇有道理。 “神识,神识。。。。”张玄口中默念着,随即那曾见过的华夏九州与九天星图再次在他脑海里浮现。 真的是玄之又玄,一时没有头绪。 不过,马上又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涌入了张玄脑中。张玄赶忙望向许逊之。 “许道长,那可有方法知道自己此前轮回多少次?” 若自己真的是通过轮回转世修道的修道人,那此前已经轮回多少次,便成了关键问题。 因为,这直接决定了自己能继承的法力值的上限。 若是仅轮回了一两世,那不过几百年法力,可是若是轮回了数十世,那便有上千年法力了! 想到这里,张玄连忙询问许逊之。 许逊之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眼色一亮,“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试着帮先生推演一下。” “推演?” “没错,”许逊之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古籍。 “我前几日回云门山,向师长汇报了白水河鬼船之事后,顺道借阅了一本书,学了一些推演之法,虽然并不精纯,但是可以帮先生试着推演一下,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张玄低头看了看许逊之手中的那本古籍,封面上用篆书写了三个字——天镜集。 “天镜集?如何推演呢?”张玄好奇起来。 “请先生举起自己的左手,手掌向上,平铺开来。” ???满脸问号,张玄抬头看了看许逊之。 “你所谓的推演之术就是看手相?” “张先生可别小看了这手相。”许逊之一脸正色, “我等修道人讲究天人合一。何为天人合一? 人之男女,如同天地之阴阳。 人之五脏,如同天地之五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地有山川河脉,人有骨骼血肉。 至于这手相纹理,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是前世时光所刻。每一个细小纹路都留有时光的印记。 故而,窥见手相纹理,如同窥见往日山河。” 听了这些,张玄连呼佩服,自己之前倒是没有这么想过,连忙伸出左手,把手掌铺开放到许逊之面前。 许逊之郑重地坐正了身子,右手轻轻托着张玄的左右,细细看了起来。 依照那《天镜集》的讲授,许逊之先从掌跟处的纹路向上看去。 凝神静思,气息合一,许逊之身形仿佛迅速缩小,变得肉眼不可见。 而张玄掌中的纹路,则迅速崛起如同山川。 一片恍惚中,许逊之便如同掉进了张玄掌中纹路形成的山川。 行走在掌纹形成的山川中,许逊之有些新奇,便开始寻找往日的痕迹。 慢慢向前走,可是前方一片混沌。 “咦?奇怪,怎么没有路了?”许逊之有些吃惊。在路上,他也曾帮其他人推演过。凝神静思进入他人掌中山川后,那些山川都是畅通无阻,偶尔有些崎岖也并不碍事。 “难道是走错了?”许逊之随后向后退去,可是刚后退两步,刚才走过的道路竟也被一片混沌吞噬。 向左走,又是一片混沌。 向右走,同样是一片混沌。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一股无形的时间压迫感仿佛缓缓向他袭来。 哗的一下,许逊之后背的汗流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许逊之有些慌了。 《天镜集》中可没有记载过这种情况啊! “怎么办?怎么办?”前后左右都被混沌阻隔,如同进入迷宫。 许逊之知道,如果迟迟走不出去,自己的神识便要被困在这掌中山川。 而且,推演之法乃是偷窥天机的旁门,所谓天机不可窥探,推演之法有违天道。 因此,若是时间久了,便会被发现。到时恐怕引发天象异动,降下天雷来打!若是引下天雷,便真的是要挫骨扬灰了。 满头大汗,许逊之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今天要葬身于此吗?” 此刻,坐在石桌前,张玄同样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许逊之。 只见许逊之握着自己的手正不停颤抖,眼神迷离,不知看向何处,头上更是有滚下硕大的汗滴,竟把眼前的石桌都打湿了。 “许道长,你没事吧?”张玄关切地问道。 但是许逊之像没听见一样,身体反而抖动地更加剧烈。 “坏了!难道是着魔了?”张玄感到丝丝不妙。 此时,小院上空,原本明澈异常的天空竟然汇聚过几朵乌云。甚至还能听见隐隐的轰隆声。 张玄抬起头,“这天气也太怪了吧?难道又要下雨。” “许道长,快醒醒,要下雨了。” 许逊之依旧不为所动,两眼甚至已经开始充血。 “难道真的着魔了?”张玄也有些着急起来,“怎么办?” 他也没学过怎么把着魔的人引回来啊! 突然,一个成语闪进了张玄的脑中——当头棒喝! 不容犹疑,张玄具有右手高高地扬在空中,然后朝着许逊之的脑门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正在一片混沌中乱窜的许逊之,突然感觉仿佛整个身体被一只无形大手从空中猛地提起,然后向外扔了出去。 “啊!” 一声惨叫,许逊之身体猛地一抖,两眼瞬间清明起来。 身体依旧不停地颤抖。 呼呼呼呼呼。。。。。大口喘气。 胸口心脏直跳,仿佛要蹦出来一般。 过了许久,许逊之终于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两颊还留有清晰的汗渍。 “你没事吧?看到了什么吗?”张玄关切道。 许逊之望向张玄,茫然地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慢慢散去的乌云,喃喃道, “天机不可测。。天机不可测。。” 第28章 生死薄之谜 “天机不可测?”见许逊之一直重复这句话,张玄更奇怪了。 “许道长,你是真的着魔了吗?” 过了许久,许逊之才定回心神。 许逊之长叹一口气,起身拱手, “多谢张先生救命之恩。不过,先生的前世往生在下实在是帮不了什么了。” “救命?”张玄更加不明所以,刚才他只不过想到当头棒喝的典故,照着许逊之的脑门拍了一巴掌。 但此时许逊之已经难以再理会张玄此时的疑问。 “抱歉,我要先回去躺会。” 浑身的虚脱与无力感让许逊之险些有些站不住了,浑身的大汗把衣服打湿,粘在了身上,难受极了。 许逊之虽然刚刚摸索到修道法门,但是也修道数十年,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劫难到来时的那种无力感。 差点还把天雷引下来! 他需要缓缓。 趔趄着慢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跨过门槛时还差点摔倒。 张玄从未见过许逊之如此狼狈。 “奇怪,怎么看个手相突然这样了?” 目光瞥到桌上的《天镜集》,张玄好奇地拿了起来。 既然你看不了,那我只能学着自己看了。 张玄朝向屋内,“许道长,这本《天镜集》可否借我看两天?” 房间内,许逊之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出:“这本书。。。送给你了。。。” 许逊之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不再给人看手相了。 毕竟,自己虽然仅仅只有几十年的道行,但也是一点一点苦心积累起来的。如果一不小心再遇到这种情况,辛苦就全然白费了。 “那多谢了!”张玄心里倒是高兴,又白捡一本好书。 屋内已经没了动静。张玄慢慢坐下,手里捧着《天镜录》看了起来。 。。。。。。 营陵县城隍庙地下,营陵阴司所在。 昏暗的大殿内,文武判官、阴界书曹桌案前各摞着一摞厚厚的生死簿。 哗哗哗哗。。。翻找书页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忙碌的景象。 营陵城隍背着双手,正焦急地在各个书桌前来回踱步。 “怎么样?找到没有?” “城隍老爷且稍等,我等正在查找。”文判官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不停地一页页翻找。 营陵城隍眉头一皱,又焦急地踱起步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文判官抬起头,高兴道: “老爷,找到了,找到了,张玄的那页找到了。” “哪里?快拿给我看。”营陵城隍赶紧来到文判官书案前,一把扯过那本生死簿。 只见,在泛黄的纸张上,只在底部写着一行小字: “张玄,眼生双瞳,擅敢窥探天机,着明成化十一年五月六日寅时,溺毙于白水河中。” “什么?张玄已经死了?而且,这生死簿上怎么只有这一行字,生辰呢?平生经历呢?”城隍转头向文判官望去。 “怎么可能只有一行字?”文判官感到蹊跷,赶紧来到城隍身边,向生死簿望去。 却见,张玄那一页,确实只有底部这一行小字。 文判官想了想,低声对身旁的城隍道: “城隍老爷,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但这书册并不是我们营陵县阴司抄录的。营陵阴司书册中并无叫张玄的,这是下官专门从秦广王处书曹手中借阅来的。按说,应该不会记错啊。” 文判官摇了摇头,又接过生死簿细细看去,突然,表情却更加惊诧。 “城隍老爷,快看,这是怎么回事?”文判官慌张道。 “怎么了?”城隍从未见文判官如此失态,连忙向他手中的生死薄望去。 只见,纸张底部的那行小字,竟然渐渐变得模糊,随即一个字,一个字地凭空消失了。 城隍大惊失色,担任营陵阴司正神几百年来,他还从未见过这种怪事。 城隍与文判官面面相觑。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下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文判官咽了口唾沫。 沉思了片刻,城隍伸手合上了生死薄。 “既然如此,线索都已经断了,就不要再追查了。”随即又转身小声对文判道,“传下令去,营陵阴司各值守,定然不要招惹这个张玄。” 文判官心领神会,口中唱喏,便退了下去。 。。。。。。 首阳山下,小院中,张玄慢慢把那本《天镜集》放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呼。。。。 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申时。 许逊之的房间里已经传来有规律的打鼾声。 《天镜集》已经读了个大概,虽然其中有几点艰涩的地方,但总体上还算明白畅达。 “那就先给自己看一下。”张玄技痒,便张开自己手掌。 遵从《天镜集》的指引,张玄凝神静息,便向自己手掌中的掌纹细细看去。 但是,那那掌纹似乎总有一层阻隔,张玄神识想要深入,却总被拒之门外。 试了许久,张玄最终还是放弃了。 “看来,俗话说的没错,看清自己才是最难的。罢了,罢了。。” 张玄想到这里,把《天镜集》扔到一边。 站起身伸了懒腰,肚子却恰巧响了起来。 “哎,该吃饭了。” 屋内,许逊之睡的正香,张玄也不便打扰他。便念起口诀,施展起移行缩地之术,化作虚影,一步六丈,向营陵县城走去。 两个时辰后,张玄才口中打着饱嗝,姗姗来迟。 跨进院门,“许道长,醒了吗?我给你带了烧鸡。” 手中提着的纸包中,不时有香气外溢,纸面好几处都被渗出了鸡油。 屋内已经没有动静,张玄眉头一皱,快步走进去。发现许逊之还在睡觉,鼻子边的鼻涕泡忽大忽小,嘴边发出一阵阵的轻鼾声。 “看手相这么耗神吗?” 张玄不忍叫醒他,便把喷香的烧鸡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 走出房门,一身红艳的阿朱迎了上来。 仰着头,眨着两双溜黑的眼珠望着张玄,似乎期望着什么。 “哈哈,阿朱,怎么会少了你的?” 张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只见里面包了香米。 “阿朱,这可是专门向掌柜讨的上等货。”说完,张玄把纸包里的香米向前一洒。 香米遍地,阿朱扑打了一下翅膀,便快活地啄起米来。 看着阿朱啄米的样子,张玄欣慰一笑。 这时,房间内,突然发出嗡的一声。。。。 第29章 知恩图报 自己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嗡的一声,张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坏了!忘了摇光了。。。。” “摇光,来!” 话音还未落,那摇光嗡的一声飞射出来,直立着身子,站在张玄面前。 “摇光,抱歉了,今天没给你带东西。。” 嗡。。。 一声急响,摇光竟然半空中翻转了剑身,后背朝向张玄,似乎是生气了。 “莫急,莫急。”张玄笑道,“改日,带你去县里做一套新衣服可好?” 张玄也一直想要给摇光做个剑鞘,这样背出去也方便,路上还能防身。 最重要的,他有一个剑仙的梦!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想到这里,张玄竟忍不住暗暗吟诵起来。 面前的摇光听了,竟欢快得转过身,直立着像人般点了点头。 “哈哈哈,可爱!” 张玄伸手握住剑柄,拎着摇光,大步踏进了自己房间,紧接着,鼾声传来。。。。。 第二日,张玄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抬脚跨出自己的房门,迎头撞上同样刚从房间里出来的许逊之。 手里,还捧着吃剩的鸡骨架。 许逊之尴尬一笑,“张先生早啊。” “哈哈,许道长早。” 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便各忙各的。张玄依旧在那研读那几本古籍。许逊之则依旧打坐修仙。 闲暇时,两人便一同坐在石桌前饮茶论道,晒晒院子里的太阳,不亦乐乎。 在这期间,张玄还专门带着摇光进了营陵县城。找了当地最好的铁匠,为摇光量身订做了一套上好的剑鞘。 初入剑鞘,摇光竟还舒服地发出一阵嗡鸣。 “哈哈,摇光,这次可没有亏待你吧?” 就这样一连过了四五天。这一天,张玄一开门,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好香啊。” 快步走出房间,循着香气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高耸的首阳山下,一片红花烂漫,甚是好看。 许逊之也被这花香吸引,站到了院子中。 “许道长,山上这是什么花?”张玄走到许逊之身旁问道。 “这是首阳山上的桃花啊。”许逊之笑道,“这首阳山有些怪异,其他树木不多,倒是这桃树漫山遍野,不知是何人栽下。” “桃花,果然好看。”张玄又深吸了一口香气,“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果然不虚!” “这天气大好,桃花正旺,真是出游的好日子。”张玄想着,转身望了望许逊之, “许道长,在下要去山中采花了,可有兴趣?” 许逊之摆了摆手,“先生好雅兴,只可惜在下还有功课要做,恕难奉陪了。” “哈哈,这些修仙人,若要求仙,心有挂碍,也是苦累啊。倒不如我,无欲无求,倒也潇洒。”想到这里,张玄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慢慢踏步走出小院。 谁料,刚走出院门,一阵白光闪过,摇光竟然挣脱剑鞘跑了出来,飘在了张玄面前。 “摇光,我是上山赏花,带着兵器略有些不便,就先不带你了。”张玄轻轻摸了摸剑柄。 “下次一定!” 摇光似不情愿,但还是乖乖飞回剑鞘。 墙头的阿朱,则默默看着这一幕,扭头睡去。 见哄走了摇光,张玄轻声一笑,甩了甩衣袖,不需默念什么口诀,更不需用什么法术。张玄就这么如其他凡人一般,慢慢徒步登山,边走边看,周边美景尽收眼底。 不知走了多久,张玄终于来到首阳山山顶。 山顶风清气正,送来股股的花香。 这首阳山虽然只是一座小山,却是方圆数十里内唯一的山,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河流。 因此,站在山顶向下望去,真有一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 徜徉在一片美景中,张玄不知不觉有些心醉了。 站立许久,渐渐地,四周的风越来越紧了起来,扯得张玄长衫下摆都猎猎作响。 张玄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天色有些不早了。 “该走了,该走了。”张玄想到这里,便要下山。 此时,在天空厚重的云层之中,一道硕大的阴影正蜿蜒蠕动,向着首阳山飞来。 那道阴影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来到首阳山山顶。 随即穿透云层向下俯冲而去。 伴随着那道阴影的俯冲,山顶的风瞬间大了起来。 只感觉天色突然迅速变暗,张玄抬头一看,只见自己头顶,一只硕大无比的巨兽向自己直冲而来。 那巨兽身长足有十余丈,身上硕大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兽头更是比一整头牛都大出许多,两只硕大的尖角更是锐利异常。 “龙!” 眼见巨兽向自己冲来,张玄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怎么朝我来了!”张玄不明所以,口念法诀刚要使出移形缩地之法遁逃。 突然,头顶的那只巨龙渐渐放缓速度,原本蜿蜒扭曲的龙形如同融化一般慢慢消散。 等那龙落下来,已经化作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 “是你?”见了黑衣青年的面容,张玄倒有些吃惊。 原来,那黑衣青年正是之前找他帮忙取剑的那条黑蛇妖,不对,现在已经是一条黑蛟了。 见了张玄,黑蛟纳头便拜, “见过张先生。” 张玄赶忙扶起黑蛟。 “你怎么来了?” 黑蛟此时兴奋异常, “启禀张先生,小妖自从那日走水化蛟之后,本想立时去向先生道谢。可是,按照规矩,化蛟成功要先去珈蓝江龙君处登记造册,脱去妖籍,然后再寻一处尚未有神明占据的水域,作为自己的府邸。 小妖前去珈蓝江龙君处登记造册倒是十分顺利,但是寻找修炼水域时,却是费了番周折。大部分水域早已被占,小妖找寻了数日,才在相隔百里外的沧县找到一处水域安顿下来。 此后又在那水域修炼了几天,稳固了蛟形,这才能前来向先生道谢。” 听了黑蛟说完这番话,张玄也十分高兴。化形成功后还能记得我张某人,也算是懂得知恩图报,看来自己没有救错人,不对,妖。 第30章 遨游天际 望着眼前的黑蛟,张玄十分高兴,两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咦?你的腿伤好了?”张玄这才发现,这黑蛟原本一瘸一拐,现在却是健步如飞。 黑蛟笑了笑,“先生有所不知,小妖那日化形为蛟,自是相当于脱胎换骨,那腿伤自然也就好了。” “嗯嗯,是这个道理。”张玄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望向黑蛟。 “如今你已经化形成功,有已经到珈蓝江龙君处脱去了妖籍,以后,就不要在以小妖自称了。” 黑蛟拱手,“先生教训的是,小蛟记住了。” 嗯,反应够快,张玄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可有姓名,现在也是一河正神,应当有个名号了。” 黑蛟摇了摇头,“小蛟天生草莽,又是刚脱去妖籍,尚未取什么姓名。” 随即,那黑蛟眼神一亮,拦在张玄面前,拱手道:“不知道先生能否赐小蛟个名号?” 这。。。 见张玄有些犹豫,黑蛟有些着急,又连连拱手,“请先生赐名。” “那好吧!”见黑蛟言辞恳切,张玄也不便拒绝。 “你原本是黑蛇化生,如今即便已经化为蛟龙,却也不能忘了本性,你以后的姓,便姓柳吧。” “柳?多谢先生。”黑蛟高兴起来,有连忙问道,“那名呢?” “名?”张玄摸了摸下巴,一时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名字,便道:“你原为黑蛇,现为黑蛟,就单名一个墨字罢。” “墨。。柳墨。。。。”黑蛟两手一拍,“这个名字好,我有名字了!” 转身来到张玄面前,黑蛟拱手郑重一拜,“柳墨多谢先生赐名!” 就在黑蛟拜下的那一刹那,张玄脑中一个恍惚,突然,四周混沌起来,神识再度自动开启! 脚踏在神识中的华夏九州,张玄头顶的九天星图北方星域之上,瞬间又点亮一颗星辰,看那方位,应当是玉衡星, 玉衡星被点亮之后,又迅速生成两条星轨,将自己与最大的那颗北极星辰和摇光星连通起来。 瞬间,那颗北极星辰变得更加明亮,而张玄体内的那道气也随之增强了一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黑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张玄猛地从一片混沌中惊醒,随即从神识中跳脱出来。 呼。。。呼。。。。 轻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下心境。张玄望向黑蛟,眼前是黑蛟恳切的眼神。 “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张玄笑了笑,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随后道, “你如今由蛇化蛟,我为你取一名。等有一日你由蛟化龙,我便再为你取一字可好?” 黑蛟听了连连摆手,“小蛟可不敢有这等非分之想。小蛟修了五百年方可走水化蛟,而化龙,却要再修炼一千年,而且还要许多机缘。现在实在是不敢如此奢望。” 张玄听了黑蛟的话,笑了笑,随后又满意地点了点头,倒不是一只急功近利的黑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种不容易惹事。 见张玄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黑蛟内心突然浮想联翩, “这张先生乃是得道高人,为何突然和我开这种玩笑?说到化龙一事,难道要助我化龙?” 想到这里,黑蛟赶紧打住,不敢再想下去。 蛟千年才能化龙,一名得道高人强行助蛟化龙,至少要耗费掉自身千年的法力。这实在难以奢望。 黑蛟赶紧摇了摇头,将刚才所想的事忘掉。 不知不觉,两人边走边聊,已经来到了半山腰。半山腰上,桃花开得最盛。 “你看,这四周漫山的桃花,真是好看啊。”张玄连连赞叹。 “先生喜欢赏花?”黑蛟眼神亮了起来。 “是有些爱好。”张玄又长长吸了一口弥漫在山间的香气。 “既然先生喜欢赏花,小蛟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哪里?”张玄转头望向黑蛟。 “就是小蛟现在的府邸——潍水河附近。”黑蛟兴奋道, “这潍水河旁有一条大道,大道两旁遍植槐树,现在正是槐花盛开时节。 那槐花虽然没有桃花这般惊艳,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至于那香气,更是令人陶醉。” “什么?槐花?”张玄听了眼睛一亮。 桃花虽然好看,但张玄对槐花更有感情。自己小时候,家门口就肿着一棵大槐树。开花时节,空气中都透着那股香甜。 家里用槐花和上面做的蒸槐花,更是香的不行。 想到这里,张玄嘴里有些湿润了。 “不过,你那潍水河距这里多远啊?”张玄有些动心。 “倒也不远,不过一百多里。” “一百多里。。。。”看了看悬在西方的太阳,张玄有些犹豫。 黑蛟好像看出什么,连忙道,“先生不必担心,有小蛟驮着先生,一去不过一刻钟而已。” “驮着我?” “没错,小蛟知道先生腾起云来自然比小蛟快上百倍,但是是小蛟邀请先生做客,怎可让先生费这些无谓的法力,就由小蛟驮着先生吧。” 张玄原来还有些犹豫,一听可以乘龙,顿时来了兴致。 虽然那黑蛟说什么会腾云是高看他了,但毕竟这辈子还没骑过蛟龙呢! “既然如此,那好吧。”张玄点了点头。 那黑蛟欣喜不已,连忙俯首拜谢, “多谢先生!” 话音刚落,那黑蛟所化的黑衣青年瞬间向上一跃,腾跳而起, 半空中,一道长达数十丈的黑色龙尾瞬间从黑衣青年的身后延展开来,紧接着,黑衣青年四肢变为四只硕大的利爪,头颅随即迅速膨胀,额上长出双角。 转眼间,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蛟便盘旋在张玄上空,宛如一片黑漆漆的乌云,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密密麻麻的鳞片还时而折射出点点的亮光。 “嚯!好大一条黑蛟!”张玄心中暗想,这化形果然是有效果的,比当时的黑蛇威武霸气多了。 黑蛟现出原形,随即慢慢落在首阳山上,四只硕大的利爪紧紧抓住凸起的山石。 硕大的头颅上的巨口开开合合,声音中带有蛟龙一族特有的颤音: “先生请上。” 说完,黑蛟随即扭转着身子,将后背靠在了张玄面前。背后排列的鬃毛被忽起的山风卷起,在风中飞扬不止。 第31章 乘龙 望着自己眼前宽敞的蛟背,张玄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一脚踏了上去。 两脚站在黑蛟硕大的后背上,感觉像是站在硬质沙发一般,脚底甚至还能感觉到鳞片交错部位处的沟壑。 “先生,站稳了吗?要出发了。” 身下,黑蛟带着蛟龙颤音的声音传出。 “走吧。”张玄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黑蛟转了下身子,巨大的头颅扬起,四只尖利巨爪下的山石被踏得滚下些碎石。 蛟龙后背向下一躬,随即四只利爪猛一用力,呼啦一声,身长十余丈的黑蛟瞬间腾空而起,顿时狂风怒卷,将身旁盛放的桃花震得簌簌飘落,然后被卷到半空中,如同花雨一般。 在黑蛟起飞的一瞬间,周边风浪涌起,张玄身子一偏,险些摔倒,赶紧抓住黑蛟背后的鬃毛。 向下望去,一片繁花飞舞。高耸的首阳山在自己脚下迅速缩小,转眼便如同小土堆一般。 片刻,那黑蛟已经来到云层之下,向潍水河方向游去。 感觉有些平稳了,张玄慢慢站起身来,周边奔涌的气流把自己的长衫吹得猎猎作响。 下方,广阔无垠的山川河流一望无尽,旁边,白云舒展,别有一番滋味。 张玄站在黑蛟背上,远方是无尽的蓝天,脚下是苍茫的大地。 置身其中,一种浩然之气油然而生。 “哈哈哈,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好畅快!” 张玄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没想到此生竟然还能乘龙! 脚下的黑蛟听张玄笑了起来,知道张先生高兴,更是劲头十足。 呜的一声,一阵悠长无比的龙吼从黑蛟胸中喷薄而出,随即更加奋力地向前游去。 不到一刻钟,黑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张玄向下方看去,只见脚下,一条宽阔的河流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宛如一条纤细的玉带。 而在河流一侧,则显现出影影绰绰的白色。 随后,黑蛟吐出浑白的气息,遮住自己的身影,随后调转身形,向那条河流的方向俯冲下去。不一会,黑蛟已经慢慢停在了岸边。 四周,满目都是雪白的槐花,一簌簌地垂落下来,放出阵阵带有甜味的花香。 张玄一步跨下龙背,站在一片繁花中,张嘴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 “好香!” 那黑蛟也收敛身形,幻化成黑衣青年站在张玄身旁。 张玄向旁边望去,一旁的潍水河虽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但水流也颇为充沛。 “这便是你的府邸?”张玄望向黑蛟。 黑蛟拱了拱手,笑道,“正是。” 张玄点了点头,“还不错。” 黑蛟脸上略显歉意。“只不过因为几天前才选定这里,刚招揽的几个水中生灵正为小蛟建造府邸,府邸尚未完工,就先不请先生进去一叙了。” “不必,不必,我就在此看些槐花就好。” 说完,张玄沿着大道,慢慢向前方走去。黑蛟则在后面紧紧跟着。 大道两侧,遍植槐花,张玄越看越欣喜,和黑蛟一路相谈甚欢。 就在两人向前走着,突然,一丝细小的波纹从潍水河中央泛起,紧接着波纹越来越大,随后,一只白色的头颅从水中探了出来。 白头向四周望了望,随即又潜入水中。片刻后,张玄正走着,却发现自己旁边的河岸附近,波纹开始向上涌起。 “有鱼?”张玄好奇地走了过去。 波纹越来越大,突然,哗啦一声水响,一只硕大的白色头颅猛地从水**了出来。 “妈呀!”张玄吓得身子向后一闪。 身后的黑蛟见有异动,立马跳了出来,挡在张玄面前,“先生莫慌,小蛟在此!” 那白头拱出水面,紧接着,整个身子探了出来,然后慢慢爬出水面。 原来是一只白甲白头的巨龟。 爬着爬着,那白龟竟然站了起来,向面前的黑蛟鞠了一躬, “大人,小的有要事要报。” 黑蛟这才笑着转向张玄,“先生莫惊,这是小蛟刚刚点化的一只白龟,是给我修府邸监工的。” 张玄缓了口气,这才心下稍安。见得妖魔鬼怪多了,也就没有像最开始那么慌张了。 黑蛟转身面色严肃起来,“大胆白龟,竟然扰了张仙人,你可知罪!” 那白龟听了呵斥,身子一抖,连忙拜伏到张玄面前,“原来阁下就是大人口中的张仙人,惊扰了仙人,小的甘愿受罚。” 眼神中满是敬畏与崇拜,看来这黑蛟和这白龟添油加醋说了不少有关他的事。 张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见张玄不再追究,黑蛟这才问起,“你说有要事?怎么了?” “启禀大人,小的们修建府邸之时,因为要用石料,就挖了水底的一块巨石,谁料巨石刚刚挖开,地下竟然冲出一眼泉眼。小的不知如何是好,特来请大人回去处置。” 黑蛟眉头皱了一皱。这开挖出泉眼看似事小,但是这泉眼事关天下水脉,一旦不小心截了其他水域的水脉,可是要吃官司了。他刚刚化蛟成功,现在就与其他河流神明有了纠纷,但以后可麻烦了。 张玄看出事情有些麻烦,便对黑蛟说道, “既然你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我在此再赏赏花。” 黑蛟犹豫了片刻,拱了拱手,“小蛟招待不周,望先生不要见怪,那小蛟这就先去了。” 随即,黑蛟化出本体,一下子冲进了潍水河。那白龟也跟着黑蛟慢慢游了进去。 “既然黑蛟有事,那我就等他片刻吧。”张玄心中想着,便继续慢慢走着赏花去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天边,已经日薄西山。 清风拂动,耳边潍水河哗哗的流水声清脆悦耳。头顶,还不时传来乌鸦归家时发出的呱呱叫声。 走着走着,张玄突然停了下来,他仿佛意识到一件事, “这天杀的黑蛟不会把我忘了吧!!” “还是,他会错了意?以为我的意思是一会赏完花我会自己回去?” 张玄拍了拍头,有些无奈。 这潍水河距离首阳山足足有一百多里,张玄现在十分后悔, “哎,当时为什么没有和他解释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御风飞行?” 第32章 河前破庙 张玄有些犯难,这一百多里地靠他现在移形缩地的本事,至少也要走半个多时辰。 那御风飞行的法术他也想学,但这法术已经不属于平常的法术了,《天人书》中自然也没有记载。 最关键的是,他不认得回去的路! 潍水河上,平静如常,张玄已经不奢望那黑蛟会突然从水底钻出,把他送回去了。 “可能这黑蛟事情还没忙完吧。”张玄一直都不喜欢主动麻烦他人。 “既然如此,那就边走边问路吧。” 想到这里,张玄口中默念法诀,施展起移形缩地之法,大踏步向前走去。 渐渐地,天色越来越暗,四周也越来越陌生。远方还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悠长的兽吼,令张玄有些不寒而栗。 现在可是大明成化年间,乡间是真的有猛兽的!猛兽倒也算了,就怕再遇上什么奇奇怪怪的魂灵啊、鬼怪啊。。。。 而且,那本《天人书》中记载的法术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法术。张玄现在所学的法术不过只有移形缩地法和避水诀。 他心里懊恼,当时摇光主动跟着为什么要拒绝?有摇光保护,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心惊肉跳。 边看边走,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天上竟然又吧嗒吧嗒下起雨来。 张玄虽然会避水诀,但天色已暗,再这么没头苍蝇般乱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首阳山小院了。 “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吧。等天明了找个农人问问路。”张玄打定主意,便掐起避水诀,慢慢向前走去。 雨水落下,但丝毫不能近身。 走着走着,一阵影影绰绰的火光在眼前缓缓跳动。 “有人?” 朝着火光走去,到了跟前张玄才发现,原来这火光是从一个破庙中发出的。 走了进去,破庙之中,四处都是千疮百孔的蜘蛛网,正对门口的塑像早已被砸烂,不知道原本供奉着哪位神明。 正中央,一堆柴火正似有似无地燃烧着,那火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人呢?” 张玄有些好奇,看面前这堆柴火,应当是有人来过得,但是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难道路过的人刚刚离开了?” 此时,门外的雨越下越大。张玄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只见外面已经是大雨滂沱,在庙门前不远处,竟然也是一条小河。 “这么大的雨,走掉的那些惨喽!” 张玄摇了摇头,又转身回到破庙里,在墙角整理出来一块干净地方,铺上干草,坐了下来。 怀里掏出带在身边的《天镜录》,借着微弱的火光,静静看了起来。 火光虽暗,但此刻张玄却眼神清明,望着书页竟如同白昼。 庙外,雨越下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人声嘈杂。 “太好了,这里有个庙。” “呼。。终于找到避雨的了,快走快走。。。。” 一阵人声嘈杂过后,三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行人跑进了破庙里。 “雨下得好大。。” “是啊,幸亏遇到这个破庙。。老爷,你还好把?” 这三人中,一人挑着个担子,担子两侧是两只木箱。另一人腰间挎着一把刀。最后那人,倒是什么都没有拿。 三人进了庙,连忙把身上滴答着雨水的蓑衣、斗笠脱下,放到了庙门口。 蓑衣上的水流下瞬间把地湿了一片。 “竟然还有火,太好了!老爷,您快坐下。”腰间挎刀的人高兴道,随即把旁边空手那人扶着坐到了火堆前。 扶着那人坐了下去,挎刀那人便和挑担那人恭敬地站在一旁。 “王二、阿牛,你们两个也快坐下烤烤火吧。”坐在火前那人连忙摆了摆手。 “这。。。”两人有些犹豫。 “不必拘谨,坐下便是了。” 两人对视一眼,向坐着那人拱了拱手,“多谢老爷。”随后便远远地坐了下去。 三人围在中间,不停地往火堆里填着柴火,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坐在暗影里看书的张玄。 张玄倒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三个人。 坐在最中央那个,看年纪大概四十多岁,下巴处长髯飘飘,头戴方巾,身穿长衫,一副读书人模样。 身边挎刀那个,浓眉怒目,身体魁梧壮硕,显然是个练家子。 另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看年纪不过二三十岁,一看就是个仆从书童之类。 火堆中,柴火肆意燃烧,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三人在火堆前边闲聊,边烘烤着被雨水打湿的衣服。 张玄见只是普通的过路人,也不想招惹些是非,便依旧捧着那本《天镜录》,悄无声息地看着。 渐渐地,破庙外,雨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湿润的空气被微风静静吹拂。 万籁俱静中,困意也渐渐袭来。身穿粗布的仆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雨虽然停了,但今晚恐怕就要住在这里了。”望着门外,中年男子道。 “是啊老爷,错过了驿站今晚恐怕只能在这里将就一宿了。”仆从赶忙接话,“老爷如果困得话,我给老爷找些稻草铺上,老爷先休息。”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原本寂静的破庙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腰挎长刀的壮汉皱了皱眉头,把手按向腰间的长刀,警惕地向外看去。 这时,一抹白色站在了庙门口,原来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 少女娥眉粉黛,眼睛大大的,长得极为俊俏,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手上还挎着一只竹篮。 见是一名女子,壮汉放下了握向腰间的长刀。 那少女见了破庙中三人,倒也不认生,一步跨了进来。 壮汉站起身挡在面前,“姑娘,你是哪里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那少女轻声一笑,道:“各位老爷饿了吧?我是来给各位老爷送饭食的。” “送饭食?”那壮汉更奇怪了,“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人家?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人在此?还专门来送饭食?” 望着眼前的少女,心中疑惑顿生。 “难道是什么妖邪?”壮汉想到古时的传说,当即再次握住腰间长刀,警惕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貌似受到了惊吓,赶紧抱起竹篮护在自己面前,委屈道:“老爷请看,当真是给各位送饭食的。” 第33章 客船少女 壮汉望了望少女胸前的竹篮,里面确实放着几个馒头和几根咸鱼。 身后,那中年人显然也看清竹篮里的东西,便站起身,“王二,这姑娘好心给我们送吃食,不得无礼。” 王二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依然满脸警惕。 那少女又连忙解释:“各位老爷,小女子家是这河里撑船的,靠一艘客船维持生计。 刚才家父见这破庙中有火光,知道有人在此借宿,便令小女子前来送些吃食。” “各位老爷请看,家父的船此刻就停在门外小河之上。”说完赶紧向门外一指。 王二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门外的小河上,果然停着一艘客船。 王二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拱手致歉,“见谅,惊到姑娘了。” 少女笑了一笑,随即便把手中的竹篮放下,“想必各位老爷都饿了,请用饭食吧。” 这时,旁边仆从的肚子正好响了起来。挑了一天担子,确实是饿了。 中年人望着仆从笑了笑,便从竹篮里拿了个馒头加根咸鱼递了过去,“阿牛,快吃吧。” 名叫阿牛的仆从连忙接住,高兴道:“多谢老爷。” 中年人随后转向王二,“王二,给这位姑娘些银钱。” 中年人知道,他们平日里给路边歇脚的人送吃食自然不是白送的。不过也是应当的,他们这些人本身生活也不容易。 王二抱拳称是,从怀中掏出几块散碎银两递给了那少女。 那少女赶忙双手接住,连连称谢,“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中年人和王二肚子此时也已经有些饿了,便各自拿起馒头、咸鱼吃了起来。 咸鱼的香气飘散在破庙里,阴影里,张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也饿了,可又不好意思主动要,便只能呆呆地望着。 正吃着,那中年人见少女手中拿着篮子,却迟迟不离开,好奇道, “姑娘,怎么不回去?有事吗?” 那少女倒是顺势放下篮子,蹲坐在地上,“不知老爷们是要去往哪里啊?” “我们要去营陵县。”王二边嚼咸鱼边说道。 “营陵县?”阴影中的张玄耳朵竖了起来。 “各位老爷要去营陵县?”那少女高兴道,“真是太巧了,门前这条河正好直通营陵县白水河,老爷们可以乘坐我家的客船沿白水河到达营陵县。” 中年人笑了笑,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招揽生意的好手。 那少女又连忙说道:“若要到营陵县,走水路可是要比走陆路直接快上半天。” “哦?是吗?”中年人有些心动了,一路之上实在太过劳累了。 “而且,我家的船上还有好酒,还有刚蒸好的白鲢,各位老爷可以在船上吃完休息,第二天便可到了。” 听到有酒,原本正啃着咸鱼的王二来了精神,“有酒?” “没错,上好的杏花村。” 王二随后望向中年人,脸上满是期盼,“老爷,这。。。。” 中年人也好酒,刚被淋湿,正好可以喝碗酒暖暖身子。更重要的是,听这少女说,走水路能快上许多。 中年人想了想,点了点头,便要起身跟随少女出去。 可是,在阴影里的张玄,望着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却越看越不对劲。 少女的那身白色衣服真的太干净!外面刚刚下了这么大的雨,那少女裙摆拖地,竟然依旧是一丝不染! 而且,那少女的眼睛似乎有些大的不协调,更奇怪的是,张玄竟没有见她眨过眼睛! 眼睛睁那么大不累吗? 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张玄暗暗右眼用力,一片色彩斑斓之后迅速聚焦。 张玄惊得张大嘴巴,只见眼前那名少女洁白的裙摆处,竟然是一条硕大的金鱼尾,铺散在地上,足足占据了方圆三尺的地方。 两只眼睛,高高鼓出。分明是一只金鱼精! 张玄暗暗轻呼一声,想要拦住他们三人,便赶紧站起身来。 墙角暗影中突然传来声音,围坐在火堆前的三人和那少女瞬间望向角落。 当啷一声,王二把腰间长刀拔在了手中,一步跳了出来。 “谁?快出来!” 张玄连忙从阴影里站起,连连摆手, “莫慌,莫慌,只是一名赶路人。” 王二眯着眼使劲向张玄望去,见站着的确实是一名书生打扮的人,心里稍安。 此时,那名头戴方巾的中年人从背后拍了拍王二,“莫要紧张。” 王二听了,向中年人拱了拱手,收起了长刀。 张玄尴尬一笑,拱手道:“抱歉,刚才困乏在那边睡着了,不小心惊扰了大家。” 中年人笑了笑,“无妨,先生继续睡吧,我们几个先告辞了。”说完,抬腿便要跟着那少女走出破庙。 “稍等,”此时摇光不在身边,张玄有些心虚,只能暗示道:“外面如此泥泞,这位姑娘的裙摆竟然一尘不染,必定是十分爱干净的。” 王二听了不明所以,转头瞪了张玄一眼:“你这书生真是无礼,竟敢随便评论一个小姑娘。若是耍流氓,小心在下的拳头。” 说完,王二把砂锅大的拳头在半空中扬了扬。 旁边那少女,更是死死地盯着张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身后,巨大的鱼尾在慢慢摆动。 “你们这群蠢货,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吗?”张玄心里嘟囔了一句,却见那少女慢慢向自己走来。 张玄脸色有些不好,“是要对我对手了吗?”暗暗念起移形缩地法诀,准备随时跑路。 “姑娘,不要与这等人计较,快带我们上船吧。”中年人着急赶路,从背后喊住那少女。 少女停下来,面无表情地望了张玄一眼。看得张玄心里有些发毛。 似乎有些犹豫,少女最终还是转身,带着三人走出了破庙。 望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张玄有些焦躁。 如果当面戳穿,自己又制不住这金鱼精,就怕碰上什么法力高强的妖邪,把自己都要给搭进去。 可要是置之不理,这三人恐怕真的有去无回了。 犹豫间,三人已经跟着金鱼精来到了小河岸边。小河中静静停着一条不大不小的客船。 第34章 振臂一呼 见那三名过路人跟着金鱼精慢慢走向岸边。张玄有些心急了。 “不能见死不救!何不吓一吓她,或许还能有所转机。若实在是救不成,自己跑就是了。”张玄打定主意,暗中掐好移形缩地法诀,张嘴便要怒吼。 谁料,刚一张口,体内那道气竟也顺势在体内激荡开来。张玄只感觉胸中元气雄浑,有如长虹喷薄而出。心随意至,雄浑声音已经破口而出。 “大胆妖孽,金鱼成精竟敢害人!” 顿时,有如金石相击,黄钟大吕之声震荡开来,经久不散。 猛的一声怒喝,瞬间把前方四人镇在原地,就连那河上客船和身后的破庙也仿佛抖动了一下。 那金鱼精回头望向张玄,两眼无神,却仿佛深邃无比,竟一步步向张玄走来。 张玄有些慌张,赶紧又大喝道, “你们三人如此糊涂!且看这妖,长裙拖地却一尘不染,还不醒悟吗?” 张玄话音刚落,那三名行人顿时仿佛明白过来。脸色瞬间煞白,王二赶紧抽刀护在其余两人面前。 但是那金鱼精此刻却对其余三人毫不在意,专向张玄走来。 张玄掐诀刚要遁走。突然,那金鱼精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神中顿时露出恐惧之色,随即转身向河流跑去。 来到岸边,金鱼精猛地向前一跃,洁白的裙摆飘散在空中,化作一条硕大的鱼尾,随后便掉入河中,消失不见。 而在河上停着的客船,竟也迅速颤动起来。 中年人等三人惊恐地看去,只见那硕大的客船轮廓逐渐模糊,转眼间,已经化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鱼。 黑鱼正张着一只巨口,就等着三人走进去。此刻,也猛地扎进河底,只留下一片硕大的旋涡。 三人吓得瞬间瘫倒在地。 张玄见金鱼精和黑鱼精纷纷遁逃,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好险,好险。”拍打着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背后一阵凉风吹过,张玄后背一紧! “什么东西走过来了?” 张玄赶紧转头看去,却发现眼前站着一名手持长枪的青年男子。 男子身长七尺,看起来英武非凡,正一脸恭敬地看着他。 “小神见过仙长?”那男子拱了拱手。 “小神?”张玄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你是这破庙里供奉的神明?” 那男子摇了摇头,道:“这庙原本供奉此处山神,可是看似早已废弃,山神恐怕也失了香火进入轮回了。” “不是此处山神?那你是?”张玄更奇怪了。 “启禀仙长,小神乃是秦广王座下的阴兵百夫长,押解魂灵路过此处,恰好听见仙长召唤,便赶紧前来。” “召唤?”张玄没有想到自己凭空喊一声竟然还能唤出阴兵。怪不得刚才那金鱼精刚开始不怕他,后来才跑掉,原来是被这手持长枪的阴兵吓跑的。 见张玄陷入沉思,那阴兵又拱手:“仙长?仙长?请问还有何吩咐?” 张玄这才回过神来,忙说:“妖孽已经遁逃,暂时无事了。” “既然如此,地下还有三百魂灵等着小神押送,就先行告辞了。” 话音刚落,阴兵百夫长化作一阵青烟,随即沉入地下。 不远处,那三人刚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赶忙走到张玄面前连连作揖, “多谢仙长相救,多谢仙长相救!” 王二更是单膝跪地赔罪:“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仙长,请仙长责罚。” “罢了,罢了。”张玄摆了摆手,“妖邪已经退散,就不必多礼了。赶紧回庙里休息吧。” 随后,四人便又坐回了火堆旁,把张玄安置在了上座。 中年人面容恭敬,“不知仙长尊姓大名?” 张玄笑道:“张玄。” “张仙长,在下高翰,救命之恩此生没齿难忘。”说完重重作了一揖。 “不必如此,路见妖邪,这是我应该做的。”张玄拦住高翰,“对了,你们说你们要去营陵县?” “是的,难道仙长顺路?” 张玄点了点头,又问:“不知你们去营陵县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是前往营陵县赴任。” “哦?赴任?” “没错。”高翰便开始把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原来,这高翰原是隔壁康源县的县丞,做县丞时因广受好评,考评优等,被拔擢升任为营陵县知县。在赴任途中,没想到因为大雨迷失方向,才来到这破庙中。 “冥冥之中果是缘分,没想到竟然遇到张仙长。”高翰笑道,“此前从未相信怪力乱神之事,没想到在这里亲眼所见,实在匪夷所思。” 几人这样闲聊了一会,时间不早,就各自睡去。 王二被刚才金鱼、黑鱼两条精怪惊到,害怕晚上再来什么妖邪,便主动提出为他们守夜。 好在,一夜无事。 第二日,他们几人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张玄起身走出破庙,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庙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似乎昨晚的事都是梦中虚影。 就在这时,前方小河上,一艘小船慢慢划了出来,船头,一个老翁正撑着竹篙令船向前游去。 张玄原想叫住老翁问路,但是昨晚的事,令他对这条河产生了些阴影,竟没有说出口。 倒是老翁率先开口。 “客官,要坐船吗?” 破庙里其余三人听到喊声,也纷纷走出破庙。见又来条船,想起了昨夜的黑鱼精,面面相觑,不敢再声。 张玄开启右眼重瞳,见这舟上的老翁和小船没有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 “老伯,去往营陵县怎么走啊?” “营陵县?这条清浪河就直接连通营陵的白水河,坐船能直接到营陵,要比各位走陆路快上许多。” 张玄心想,这件事昨晚那两条鱼精倒是没有骗人。随后转头望向高翰三人,“高先生,要不要坐船?” 高翰从张玄的语气中听出这船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便连声道;“坐船,坐船。” 那老翁听了,便把船撑到了岸边。 高翰、王二、阿牛与张玄一同坐在船上,那老翁便把船撑开来,向下游划去。 第35章 岂能测我生死? “老朽见你们几位是从那破庙里出来,不会是昨晚住在那里了吧?”那老翁边撑篙边问道。 “是啊,老伯。”张玄答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晚上难道就没有遇到什么离奇的事?” 听了这话,四人面面相觑。 “难道,这个破庙还有什么说道?” “说道倒是没有,只不过这两年隔一段时间在这破庙附近就有人离奇失踪。”老伯回头望向他们,“官府也曾经来查访过几次,不过都没查出什么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因此知情的人大多不会在晚上来这里留宿。” 王二听了,想起昨夜两条精怪跃入清浪河中,忍不住问道:“老伯,可知这水里有妖怪?” 老伯笑了起来,“客官莫要说笑,天下哪来的妖怪。” 听了这话,众人不知如何解释,也就不再作声。 小船沿着清浪河顺流而下,河面倒是一片平静,到了中午,就已经划入了白水河。 又过了几个时辰,不远处已经出现了营陵县城的轮廓。 船家撑着竹篙,将小船靠在岸边。王二从怀中取了银两交给船家,四人便依次从船上下来。 岸边不远,就是营陵县衙。 高翰转头望向张玄,“前面即是营陵县衙,天色也不早了,不妨今晚就在此处用些饭食罢。” 张玄本意不太想去,但是禁不住高翰的一番延请,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便跟着高翰来到县衙前。 刚到县衙,县衙中突然走出一个身穿官袍的官员,身后还跟了几个仆从。见了高翰,高兴地拱手道, “高翰兄,我可是等了你许久,你可是来迟了。” 高翰拱手还礼,“左兄,许久不见了,可还好?” 两人见面便寒暄起来。 随即,高翰转过身,向张玄引见, “张先生,这位是青州府通判左良虎,是在下之前的同窗好友。” 这营陵县城同样是青州府府衙所在之处,因此相隔不远。 高翰说完又望向左良虎,“这位是张玄张先生,路上多亏张先生相助,否则可能就见不到左兄了。” “哦?怎么?路上遇见土匪了?我这就派人去剿了去。”左良虎有些惊讶。 “不是土匪,”高翰压低了声音,“是两个妖怪。” “妖怪?哈哈哈哈哈。。。。”听完这话左良虎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高翰兄啊,你好歹也是熟读圣贤书的,怎么会相信这种事。” 高翰连忙道,“这确实是我亲眼所见。多亏张先生神通广大,这才救下我们。” “他?”左良虎瞅了瞅张玄,不过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 “你们,莫不是被他给骗了吧?给你们使一些障眼法?”左良虎冷冷道, “最近我就抓了几个靠障眼法行骗的江湖骗子,你们可要小心。” 说完,直直盯着张玄。 张玄倒是不以为意。王二站了出来,“左大人,确实是张先生救了我们,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左良虎看了王二一眼,又转头望向张玄。 “既然你们说他能降妖除魔,神通广大,那想必也必能勘测吉凶祸福了。” “既然如此,那就有请张先生帮我看看运势如何?”言语中带有些挑衅。 “看运势?”张玄看了看眼前的左良虎, “在下不看运势,只看生死。” “生死也好,那就请先生看看我何时归西啊?”说完伸出了左手手掌。 张玄此刻胸口正揣着《天镜录》,见这左良虎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只好答应。 “既然如此,在下就帮你一看。”正好张玄也想试试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透这本书。 张玄随即拿过左良虎的手掌,凝神静息,看了起来。 片刻,张玄皱了皱眉,把左良虎的手掌放下,拱了拱手, “左大人真的想知道自己的死期?” 左良虎戏笑,“自然。” 张玄叹了口气,缓缓道, “左大人,你一死之日在成化十年八月初三,二死之日,便在十日之后的五月十三矣。” 听完,左良虎哈哈大笑起来,“听见没?简直一派胡言!” “什么一死二死,人还能死两次?况且今年已是成化十一年,你说我一死在成化十年八月初三,难不成现在我是个死人吗?哈哈哈。。。。” 身旁高翰等人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先生,是不是说错了?” 张玄摇了摇头,轻笑道:“天机不可轻说。” 随即向左良玉拱了拱手,“话已至此,左大人珍重。” 话已说完,张玄便不再管其他几人,决定离去。 “张先生。。。” “高大人,有缘再见吧。”张玄并不回头,便向前走去。 “哼!江湖骗子!”左良虎暗骂一句,便拉起高翰的胳膊,“来来来,许久不见,我们去喝几杯。” 高翰有些犹豫,但看着张玄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是跟着左良虎走了进去。 张玄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心里琢磨着该去吃些什么。 边走边看,竟然来到了一座雄壮的建筑前。 原来是营陵县城隍庙,城隍庙前人流如织,远远向里望去,里面青烟袅袅。 “对了!差点忘了两只鱼精的事情了。这营陵城隍应该有办法收服这两只妖邪,省的它们再去害人。” 张玄想到这里,便抬腿走进了城隍庙。 城隍庙内,烟气缭绕。因为已经接近傍晚,城隍庙大殿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可是,该如何把城隍唤出来呢?”张玄有些头疼,那夜他大吼一声竟然喊来了路过的阴兵百夫长,但是在这城隍庙中,大吼大叫似乎不太礼貌。 “怎么办呢?”张玄边思考边向四周望去。 只见,大殿正中央,身穿紫色官袍的营陵城隍塑像正对门口,两侧这分别是文武两判官。 三座塑像前都供奉有香火,其他的阴司神明料是都没有资格塑像接受香火奉养,不过可由城隍分些香火愿力给他们。 “这塑像果然是生动异常。”张玄看着那身穿紫色官袍的营陵城隍塑像,暗暗赞叹,竟与那日亲眼见到的城隍本尊足足有气氛相似。 营陵县城隍庙下,营陵阴司所在。坐在书案前,手握毛笔勾画的营陵城隍突然停下笔来。 “为何突然有些心慌?” 第36章 城隍助我 阴司大殿中,营陵城隍转头望向一旁的文判官,“奇怪奇怪,为何感觉有人在注视我?” 随后,营陵城隍袖口一挥,借着城隍庙中塑像双眼望去。却发现城隍庙内,一人正盯着他的塑像看,嘴里念念有词。 “这不就是那个首阳山下的高人吗?为何来到此处?难道是又有哪个阴司值守招惹了他?” 上次他手下的武判官,被张玄的公鸡一声啼鸣抽掉三十年香火愿力,至今还在靠他多补些香火给武判,若是再有人起了什么冲突,那就是大问题。 营陵城隍心中略有不安,想了想,放下手中毛笔,朝向文判官,“这一人的生死薄你先处置一下,我去去就来。” 随即,营陵城隍身形一转,化作一缕青烟飘去。 城隍庙内,张玄正在思考怎么唤出城隍。突然,城隍塑像身后,闪出一名中年男子,身穿皂袍,正笑着看向他。 “你是。。营陵城隍?”张玄有些惊喜。 “正是在下,张仙长有礼了。”营陵城隍笑着拱了拱手。 “城隍有礼了。”张玄拱手回礼。 “不知,张仙长来此所谓何事啊?”营陵城隍看着张玄,心里竟有些忐忑。 “哦哦,我来此,是有一事相求。”张玄抱了抱拳,随后便将昨夜在沧县清浪河边,遇到两只鱼精的事情告诉了营陵城隍。 “据附近的船家说,那两只鱼精已在那附近为祸两年了,不知吃掉了多少人。还请阁下前去捉拿。” 营陵城隍听完,伸手捋了捋胡须,随后道, “这沧县的事情在下知道一些。沧县一直未立城隍,此前那清浪河旁的山中,倒是曾敬着一位山神,不过后来香火断了,那山神失了香火愿力,也就又入了轮回。” “所以,这几年沧县境内一直未有什么阴司神明或者山神土地镇压,没想到被这两只妖邪钻了空子。” 随即拱手,“仙长请放心,若是这沧县有其他神明镇压,在下自然不便插手,既然无人去管,那在下就去管一管罢。” 张玄听了高兴,“多谢了。” 城隍摆手,“倒也不必谢,这捉鬼除妖本来就是我等阴司值守分内之事,更何况,除了妖魔,也算我们的功果,对我们也大有裨益。” “还有这等说辞?”张玄听了十分受教,“那有劳了。” 话说完,张玄刚准备走,却犹豫起来,看着要走,却又不走。 营陵城隍看出些端倪,便道:“张仙长还有什么在下能帮忙的吗?若有,请尽管提就是了。” 张玄望着城隍:“在下斗胆问下,不知阁下可有什么法术之类的书籍吗?” “法术?”营陵城隍有些纳闷。 “比如御风飞行,天降雷法什么的。”张玄尴尬一笑,自从昨晚那金鱼精向自己走过来,他就暗下决心,如果躲过这一劫,定要修炼些有攻击性的法术,比如小说里看的天雷、地火什么的。 营陵城隍诧异片刻,心想,这张玄法力高强,对于这些常见法术自然早已纯熟,为什么会借这些? 随后道:“先生所说的这些倒是有的,不过我等是依靠汲取香火愿力的鬼仙,张先生是修炼本体的地仙,恐怕在修炼方面有些差异啊。” “有就好!”张玄心里想着,边说:“这倒无妨,在下只是想看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营陵城隍想了想,这类书籍在阴司中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基本上每个阴司神明都能拿出一些,便点了点头, “这倒没什么不方便的,这类古籍所记载的方法没什么可保密的,都是大同小异。而能取得多高成就,主要还看自身法力大小。” “那太好了!”张玄拍手一笑,“那就多谢阁下了。” “那待我去捉拿了那两只鱼妖,就差人给张先生送去。” “多谢,多谢。”张玄心情大好,“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张玄便转身走出了城隍庙。 见张玄离去,营陵城隍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随即手掐法诀,喝道: “文判、日巡、夜查何在?” 敕令一发,三名阴司值守随即来到城隍庙大殿中。 这敕令,实际上乃是一种拘神之法。法力强者,位次高者方能拘来法力低微之神。 文判、日巡、夜查三名阴司值守向营陵城隍作揖,齐声道: “城隍老爷,唤下属来有何事?” “今沧县清浪河畔有妖邪作祟,你等随我前去捉拿。” “谨遵城隍法旨!” 随即,四人身形一转,化作缕缕青烟,便向沧县飞去。 刚走出城隍庙,张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今天去哪家吃好呢?”摸着肚子,张玄转着圈向四周看了看, “咦?这家的爆肚倒是还没有吃过。”转眼,张玄已经踏进了那家小饭馆,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百里外的沧县,清浪河畔,有两人一前一后向这边走着。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穿黑色长衫的中年人。身后跟着的,则是一名仆从样的青年人。 正走着,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原本晴朗的天气吹来一片乌云,随即竟下起雨来。 “这雨来得真急啊!”那青年人赶紧撑开手中的油纸伞,遮到中年人头顶。 “快找个地方避下雨。”中年人说着快步向前走去。 两人走了片刻,突然,一阵火光从前方传来,正是一座破庙。 “老爷,快看,那里有座破庙。”青年人高兴地指着前方说道。 “快走,快走。” 两人说着,赶紧快步向那座破庙跑去。 进了破庙,青年人把油纸伞收好,放在门口。两人便围坐在了火堆旁。 火堆里的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很快,外面的大雨渐渐停了下来,天色也已经暗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一名一尘不染的白衣少女走了进来。 围坐在火堆前的两人连忙起身,望着白衣少女。 中年人关心道:“姑娘,这么晚了为何还在这荒郊野外乱跑,快回家吧。” 那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向中年人作了一个万福, “两位老爷,我是门外船家之女,两位老爷饿了吧?家父请两位到船上一坐。” 第37章 大胆妖孽 “家父刚刚打上一条上好的白鲢,若是两位老爷喜欢,当即就可以蒸了吃。”白衣少女殷勤道, “老爷想必是外来人,不知道我们这清水河的大白鲢有多美味。” “哦?真像你所说?”这中年人看起来倒像是好食之徒,嘴里竟然有些湿润了。 “那是自然,老爷可以先品尝,若不是新打上来的,分文不取。” “哈哈,年纪不大倒是会做生意。”中年人捋了捋胡须笑道,随即向外看了看。 门外的小河上,静静漂着一艘木船。 想了想,中年人站起身,“确实也饿了,那就去看看吧。” “多谢老爷关照。”白衣少女行了个礼。 中年人打趣道,“若是那白鲢不像你说的那么美味,我可是不付钱啊,哈哈哈。。” 随即,两人在白衣少女的带领下慢慢向河岸边走去。 来到岸边,那艘木船就在面前。 中年人看了看眼前的木船,转头向白衣少女问道:“这木船看来不小,不知能容纳多少人?” 少女道,“老爷放心,里面宽敞,就算七八人在里面也是坐得开的。” “哦?这么多人?”中年人望向少女,“不知和你们所害人数想比,哪个多,哪个少呢?” 听完这话,白衣少女脸色瞬间大变,向后退一步,“老爷你在说什么?” 中年人脸色一凛,顿时周边青烟四散,露出法相真身。 手拿打魂鞭,身披焰紫袍,正是营陵城隍。 营陵城隍身后的仆从,同样青烟一闪,现出真身,正是手拿烫金判官笔,身披大红判官袍的文判。 营陵城隍大喝一声,“大胆妖孽,见了本座还不束手就擒!” 那白衣少女脸上瞬间现出恐惧之色,不由分说,便要跳进河里。 营陵城隍哪能给她逃跑机会,扬起手中打魂鞭,噌的一声抽了上去。 “啊!” 只听一声惨叫,打魂鞭抽在白衣少女身上,溅起一片火星。 被打魂鞭一鞭抽掉其中一魂,白衣少女瞬间扑到在地,化作一条硕大的白色金鱼不停在岸上扑打。 与此同时,河边漂着的那艘木船也剧烈颤抖起来,随即现出黑鱼真身,转眼就要沉入水底。 就在这时,城隍和文判身后,虚空中现出一黑一白两座法相真身。 一身白衣的日巡手拿斩鬼刀,一身黑衣的夜查后背寻妖箭。 见那黑鱼精想要潜水遁逃,夜查当即抽出背后寻妖箭,拉起长弓,一箭射去。 寻妖箭刺空而出,正中黑鱼精背后。 黑鱼精痛苦地扭曲一下,然后瞬间逃入水中。 夜巡并不着急,手中掐起法诀,伸手向上一抬。 瞬间,水中有如爆炸,噗的一声,寻妖箭拽着黑鱼精破水而出,然后重重摔到了岸上。 黑鱼精身长足足有一丈半,在岸上剧烈地扑打。 一旁的日巡抽出斩鬼刀,猛地一劈,劈掉黑鱼精的背鳍,防止它再逃入水中。 望着在岸上扑打的两只精怪,营陵城隍微微一笑, “文判,速将两妖邪定册归案!” 一旁的文判官口中唱喏,虚空一握,现出烫金判官笔,然后凭空一点,两只精怪图样随即飘入判官笔中。 “日巡、夜查,将这两妖捆了,带回阴司府衙!”城隍话音刚落,日巡、夜查便走上前来,手中亮出捆妖索。 谁料,就在两人刚捆住黑鱼精,准备来捆金鱼精时。 突然,金鱼精猛地跳动了一下,周身放出绚丽亮光。 这亮光不似凡物,其中竟似有神光。瞬间闪得城隍等四人扬起衣袖遮住眼睛。 趁这一刹那,金鱼精猛地向前一跃,跳入河水,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金鱼精逃跑,夜巡再度张弓射箭,寻妖箭应声而出,射入水中。 寻妖箭扯着号子,在水中飞射而去。 岸上众人等了许久,最终却只等来寻妖箭孤身回来。 “没想到竟跑了金鱼精!”营陵城隍有些懊恼,不过那金鱼精似乎不似凡物,若真要捉了,恐怕还会牵扯出不少麻烦。 况且刚才打魂鞭打在身上,已经抽去它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就让它去吧! 想到这里,城隍定下心来,“别无他事,打道回府!” 随即身形一转,化作青烟飘去。 身后文判、日巡、夜查押着黑鱼精也化作青烟紧随而去。 。。。。。。。 首阳山下,小院内,太阳已经落山,不过天地间还留有一丝光亮。 张玄正与许逊之在是桌前喝着茶,茶香扑鼻。 阿朱则正蹲在墙头,似乎打着盹。 突然,蹲在墙头的阿朱突然站起来,向门外望去。 张玄有些警觉,也向门外看去,放下了茶杯。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细语,“张仙长,我乃营陵阴司夜查,城隍老爷派我来此,请出来一叙。” “夜查?难不成是送书来了?” 张玄心下高兴,便对着许逊之说道:“我出去一下。” 说完,移形缩地来到院门前,推开院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张仙长,这里。。。” 张玄右眼用力向前方一看,发现身穿黑衣的夜查正在几十丈外的小坡上远远站立,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张玄几步来到跟前。夜巡慌忙抱拳, “请仙长见谅,来之前武判大人曾经告诫在下,仙长家的公鸡厉害得很,令我莫要靠近院子。这才请仙长出来一叙。” 张玄尴尬一笑,“是我疏忽了。不过,请代为转告各位,只要我在院子里,我家阿朱就不会乱叫。” 夜巡愣了一下,随即把手里拿的东西递给张玄。 竟然是一个书箱,沉甸甸的。书箱中足足放了四五本古籍。 “这城隍用心了,没想到竟送我这么多。” 张玄想到这里,连忙说,“多谢了,请代我向城隍道谢。” 夜巡拱拱手,“既然已经送到,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不过,夜巡刚准备走,突然又折返回来。 “抱歉,差点忘记。”夜巡又道,“城隍老爷还令在下转告仙长一件事。” “哦?什么事?” “城隍老爷已经带我等几名阴司值守,去清浪河边捉了那害人的鱼精,不过只可惜不小心走了那金鱼精,只捉住了那黑鱼。” 第38章 鬼文秘籍 听到那金鱼精逃跑,张玄倒是有些奇怪。毕竟,之前那金鱼精见了阴兵百夫长就吓跑了,碰上一县阴司正神自然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哦?那金鱼精竟然逃走了?” “没错,不过事有蹊跷。”夜巡解释道:“那金鱼精原本已经被城隍老爷打魂鞭抽走一魂,但突然放出神光,晃的我们睁不开眼,这才让那妖侥幸逃脱。” “神光?” “没错,那神光,我们猜测,恐怕与哪家仙门有关。” “哦。”张玄点了点头,“竟然还牵扯到了仙门。” “因此,事情有些复杂。”夜查说完,随后又道, “仙长,事已经办妥,那在下先告辞了。”说完,夜查转身化作青烟,飘散而去。 “某个仙门?”张玄若有所思,随后拎着书箱,几步迈回了院子中。 此时,石桌旁空空如也,许逊之已经不在院子中,恐怕是又回房间打坐去了。 正准备进屋时,张玄看了看墙头的大公鸡,满身红色似乎比以前更鲜艳了些。 “阿朱,早些睡吧。”张玄朝着阿朱喊道。墙头的阿朱转过头,抖了抖翅膀。 “这阿朱,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把阴司神明吓得够呛。”张玄笑了笑,心想,恐怕就是一物降一物吧。公鸡司晨,而阴间之物,即便是神明也是有些惧怕太阳的。 随后,张玄便拎着书箱回到自己房间。 迫不及待的打开书箱,把书一本本拿出。细细端详下,书面画着一圈一圈的文字样的东西。 看着和符箓上的文字很像,但又有许多不同。 拿起一本书翻开看,里面同样是大大小小的圆圈样的文字。 “这是哪里的文字?”张玄心里纳闷,“难道,是阴间文字?”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张玄一连翻了几本,内文都是这种文字。 张玄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营陵城隍这么爽快地就把这些书送给他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阳间的文字,一般的凡人就算是拿到了也看不出什么意思。 “不过,或许也有办法!”张玄突发奇想,随后右眼凝神聚力,色彩斑斓之后迅速聚焦。 再往那些书看去,那些文字仿佛瞬间活了起来!一眼望去。明白畅达! “果然!”张玄欣喜异常,连忙一本本看去。 看了一会,张玄发现,这都是阴间神明借香火愿力修炼时用的法术秘籍。 分别是《御风》《地火》《天雷》《拘神》与《符箓》。 这些法术,显然也是那些人类修道者需要修炼的,可见,是有相通之处的。 尽管也有不同,比如人间修道者靠的是汲取天地之气为自己所用,而阴间神明靠的是香火愿力。 望着这些书,张玄欣喜异常,连忙一本本看去。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经过去两天。 小院中,一片安静祥和。 张玄端坐在略显狭小的房间内,凝神静思。按照《地火》书所说,张玄暗自用力,令体内那道气在周身运转起来。 只不过,原书中使用的是香火愿力,张玄用体内那道气代替。 渐渐地,张玄感觉周身一片炽热异常。随即伸出右手,意念归一,将那股炽热引导至小腹处。 神识之中,张玄已经感觉到,下方土地中不知多深处,盘绕的火脉已经被那股气勾连。 小腹处越来越炽热,张玄用力甩出右手, “敕!” 只听忽的一声,地下火脉猛地向上涌出地面,在小院中央喷起一团灼热无比的地火。 “哎呀!” 只听一声惨叫从院子发出。 张玄睁开眼,“怎么回事?”一跃来到了院子里。 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被烈火灼黑之人。眉毛、胡子全被火燎去。显得有些滑稽。 “许道长,你怎么在这里?”张玄见伤了许逊之,连忙扶住他,然后把他扶到石桌前坐下。 “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还在打坐吗?没事吧?”张玄赶紧看还伤到哪里没。 许逊之倒不管脸上的伤痛,赶忙问:“张先生所修炼的,难不成就是地火之术?” 许逊之虽然刚刚修道入门,但现在只不过是玉恒境,最多修些移形缩地的术法,但是对天雷、地火等术法还是听说过的。 这些带有杀伤性的术法,都是高等级术法,许逊之在云门山中现在还没有修炼的资格。 此前,许逊之只在山中远远见一名师长施展过这一术法。那名师长曾告诉他,修炼地火,靠的是以体内之气勾连地下火脉,令火脉之火听从自己号令。实际上也是一种天人感应。 刚才许逊之刚从房间走出来,突然见院子中央一道地火冲出,火焰之大,远非许逊之那位师长所能比的。虽然相隔数丈,许逊之竟然瞬间被地火之气掀翻在地。 张玄关切地看着许逊之。许逊之却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深深行了一礼, “请先生教我。。。。。” “这。。。”张玄起初有些惊讶,随后有些歉意, “许道长,不是我不想教,只不过,道长已经入了其他仙门,我若是教了,恐怕。。。” 张玄一句话有如当头棒喝,许逊之脸上瞬间一红,随即连连致歉, “先生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请先生不要见怪。” 张玄宽慰道,“许道长不必如此,人之常情而已。不过,许道长若是在修道途中有什么困惑,在下或许可以帮忙。” 许逊之听了,轻声叹了口气, “先生果然是慧眼洞察。在下在修道之时,确实有许多困惑难解。” 随后,两人便在石桌旁坐下。 “先生,我时常在想。我修道是为了什么?”许逊之叹了口气, “有人修道,是为了驱除妖邪,除魔卫道。有人修道,则是为了隐居山林,逍遥长生。不知,我该走那条路呢,请先生指教?” 张玄听了,略微思考了一下,正色道, “许道长可知,修道之人,所追求的终极境界是什么?” “终极境界?那自然是得道成仙了。”许逊之答道。 张玄轻轻摇了摇头, “在我心中,却并非如此。” “哦?请先生指教。”许逊之眼神热切。 第39章 天人合一 “在我看来,修道的最高境界,不过四个字。”张玄顿了顿。 “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许逊之眼中似乎更加恭敬。 “没错,得道成仙,不过成个小我,求个长生。” “而仙家所谓的长生,三千年仍需历雷劫,稍有差池,便魂飞魄散。” “而天人合一,则是成就大我,我即是天地。天地之寿命无穷,我便是永生。”张玄缓缓道。 “既然天地即是我,那令妖邪生于天地,如同体内患疾,那我又岂能逍遥自在?” 说完,张玄静静地盯着许逊之。 有如醍醐灌顶,许逊之瞬间耳目明澈,内心空明,万事万理仿佛瞬间无比同通明畅达。 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满溢于胸中。 呼。。。。许逊之长长舒了口气,随即起身。 “起初只道先生身怀异能,法术高强,没想到,竟然对修道之事如此明白畅达,高屋建瓴。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所言,有如醍醐灌顶,受教了!” 说完,郑重地弯腰行礼。 张玄恍惚一下,瞬间,神识之内,九天星图之上。 天枢星被瞬间点亮,随即延伸出星轨,连接起摇光、玉衡和北极星辰。 张玄体内之气瞬间增强,有如巨龙奔涌。 见许逊之向自己郑重行礼,张玄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扶起许逊之。 “不必过誉。我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读书有感而发。”张玄笑道, “所以,我劝你,闲暇时,还是多读读这些古籍。想必会对修道大有裨益。” “多谢先生,谨遵先生教诲。”许逊之又拱手作揖。 。。。。。。 营陵县衙内,案桌旁,高翰在一摞案卷前细细勾画。 刚刚上任营陵知县半个月,高翰需要尽快了解当地的赋税、田租等要事。 上次与张玄分别后,张玄并没有告知高翰家在何处,只知道是在营陵县境内。 高翰也曾想找寻张玄。但是那日张玄为左良虎测生死,断定他的二死之日在十日后的五月十三。虽然不知道这二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毫无疑问的是,十日过后,那左良虎仍然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差人给他送来自己的诗句让高翰点评。让高翰不禁对那晚发生的事产生了疑问。 难道,真的是中了什么障眼法?这世间并不存在什么妖邪鬼怪? 再加上,上任以来,事务确实繁忙,也就慢慢把这件事淡忘了。 正在高翰忙碌间,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高翰来不及抬头,依旧看着眼前的案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虎背熊腰的王二走了进来。 王二拱手,“大人,客厅里,有几位齐州来的大人求见。” “齐州?”高翰停下笔,抬起头看了看王二。 这齐州,是海东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海东布政使府衙所在。若是齐州来,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们可说是哪个衙门?所为何事?” “这个小的不敢问,还请大人出去一见。”王二老实回答道。 高翰想了想,并没有想出个头绪,便正了正官服,向客厅走去。 来到客厅,两名身穿便服的中年人正坐在客座上,见高翰走了进来,纷纷站起身。 高翰快步走过去,“营陵知县高翰,见过两位上官。” 两名中年人拱手回礼,“见过高大人。我们两人来此,是请高大人帮个忙。” “嗯?什么忙?”高翰更加奇怪了。 随后,两人便将此次的来意一一说明。 原来,这两人来自海州提刑按察使司,此次,是专为一起冤案而来。 一年前,青州发生一起离奇命案。案件倒是并不复杂,很快侦破,首罪之人也很快被缉拿归案,被官府定了死罪,天子勾画,即将秋后问斩。 谁料,三个月前,这被定死罪之人的家人,竟然把案子告到了京城。 刑部将此案发回海州按察使衙门,按察使衙门查后发现,此时确有蹊跷。 将相关人员暗中抓捕询问后,这才发现是一件惊天冤案。 原来,此案真正的凶手乃是青州知府袁成仁的外甥,犯了命案后便逃到袁成仁处求救。 袁成仁听后大发雷霆,痛打了他外甥一顿,但最终还是徇了私情,暗中找到青州府通判左良虎,令左良虎帮忙找一人为他外甥顶罪,并许以重金。 这左良虎没有拒绝,竟真通过中间人找到一名穷苦农夫,愿意顶罪。 此后,农夫被抓,问了斩刑。谁料,被问了罪后,袁成仁外甥一家却不想付这笔重金了,于是百般拖延,心想此案已经定罪。拖到秋后,到了秋后,这农夫被问斩,也就死无对证了。 没想到,这家农人的农妇,倒是个认死理的人。竟然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告了御状。 于是,天子下旨,令刑部、大理寺复核,刑部发现事有蹊跷,又发海东按察使衙门再查。这才牵出了这一大案。 因此,海东按察使衙门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青州知府袁成仁、通判左良虎枉法一案前来。 “这。。。”高翰听后后背窜出一阵冷汗。 “左良虎啊,左良虎!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高翰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谁人不知,大明朝,可是对官员最不留情的。 “两位此次前来,就是来拿青州知府和通判两人的?”高翰看着眼前两人, 那两名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文书,递给高翰。 高翰接过文书,细细看了,下方盖着海东按察使衙门大印,自是不会错的。 文书中已经写明,因为此案已经上达天听,案情重大,所以格外慎重,一切查访都是秘密进行。 而且,这青州知府袁成仁在青州已经任职多年,树大根深。 这两人此次前来,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乔装打扮。 两人拱了拱手,“高大人,想必案情你也知道了。 为了不惊动青州府衙门,我两人前来,是要找大人借兵。” 按察使衙门已经发出文书,事已至此,高翰已经没什么可说的,只得拱了拱手,“下官遵命。” 第40章 悔不当初 海东按察使衙门两位大人,从高翰手中借了二十余名衙役,随后直接带缉拿文书,冲进了青州府衙门。当场捉了袁成仁和左良虎。 两人初始还十分挣扎,但看了文书,才垂头丧气地放弃抵抗,随后便被下入青州府大狱中严加看管,只待三日,便要被押赴齐州问罪。 昏暗的牢房中,耳边偶尔传来一声声的呻吟。那是不知道哪个犯人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周遭的空气中,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霉味。 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关押着一名蓬头垢面的罪犯。 罪犯脸色苍白,正痴痴地看着眼前的虚空,神情颓然。 这名罪犯,正是犯了大案的前青州府通判左良虎。 左良虎呆呆地看着前方,心中却是思虑纷飞,更多的则是悔恨异常。前几十年的经历一点点浮上心头。 左良虎出身于营陵县的一个农家。年幼时穷困异常。后来靠着村里宗族的接济才得以读书。 寒窗苦读十余年,终于在自己三十二岁时中举,此后便踏入了仕途。之后,又在官场中摸爬数年,这才当上一府的通判。没想到,如今,因一时的贪心,竟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这里,左良虎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过,他心中也清楚,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毕竟是罪有应得。 突然,正在回忆往事的左良虎似乎想到什么事情,脸上表情瞬间复杂异常。随即转身拍打起厚重的牢门,拼尽力气喊道: “我要见高翰!我要见高翰。。。。。” 天边明月高悬,洒下满目清辉。 营陵府衙内,寂静无声。住在最里侧房间内的高翰刚刚吹灯睡下。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大人,大人,睡了吗?有急事。” 高翰从床上坐起来,“王二,怎么了?” “大人,青州府监牢有人来,说是左良虎今晚一定要见你。” 提起左良虎,高翰心中不免一痛。毕竟两人是曾经的同窗好友,当年在报国寺也曾一起谈论经世济民之策,没想到今日竟落得如此田地。 高翰知道左良虎的性情,若不是有要紧事绝不会这么着急。 高翰赶紧起身,连忙道:“快备轿!” 不一会,一座轿子从营陵县府衙抬了出来,在一片银月的清辉中,快速向青州府监牢方向而去。 不多时,高翰已经来到青州府监牢前,便在狱卒带领下进入了监牢。 高翰慢慢来到一处牢门前,牢门内,左良虎和他正面相望。 见了高翰,左良虎低下了头, “高翰兄,今日在这里见面,我实在是羞愧难当。” 高翰叹了口气,“左兄,你这是何必?当年你我在报国寺备考之时,你对贪官污吏是如此深恶痛绝,还称有朝一日做了官,定要将这些人一一扫除。” “可是,你做官才几年,没想到就作出这种事!”高翰痛心疾首,“你可知依照大明律例,你会受何种刑罚?” 左良虎站在那里,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 “事已至此,纵然悔恨,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我早已羞愧难当,本来已经没有脸面再见你。”左良虎缓缓道,“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高翰有些好奇。 “那位张先生。” “张先生?”高翰更好奇了,为什么在牢里突然说起张先生? 左良虎走到牢门前,注视着高翰,低声道: “没错,这位张先生绝非常人。高翰兄今后一定要好生对待这位先生,如今官场险恶,高翰兄之后若真遇到什么麻烦事,张先生或许能帮助高翰兄。” 高翰听起来更加糊涂,“为何这么说?” 左良虎叹了口气,“当日是我有眼无珠,轻慢了张先生。若是听了张先生的话,或许我还有一线生机。” “这从何说来?” “高翰兄,你可记得,那日,我曾让张先生测我生死之期?” “那自是记得。”那日,张玄与左良虎因为此事不欢而散。 “张先生刚说出我的死期,我还不以为意,只当他是我寻常见过的那种江湖骗子,可是,现在才发现,我当时真是愚蠢至极。”左良虎语气中满是后悔, “直到我那日看到按察使衙门的缉捕文书,我才恍然大悟!” “哦?这是为何?” “你可还记得张先生当日所说的我的死期?” 高翰想了想,“大概是说一死之日在成化十年八月初三,二死之日,在五月十三。” 左良虎又重重叹了口气,“当日缉捕文书上,落款日期便是五月十三,这恐怕就是我的二死之日。” “那去年八月初三呢?” “看到缉捕文书后,我才仔细想了想张先生说的话。”左良虎垂头顿足道, “后来,我才想起!这去年八月初三,正是我收下青州知府袁成仁贿赂之日!那日我收下那笔不义之财,一切就已经注定了。那日,岂不就是我的一死之日吗?” 高翰听了,顿时愣在原地。 “难道真的如此之准?” “不差一分一毫!”左良虎依旧垂头顿足:“真就有如天算!若是那日听了张先生的话,按察使衙门缉捕文书尚未发出,我主动投案,恐怕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左良虎满脸自责,沉默许久,终于再次望向高翰。 “高翰兄,我错就错在一不该徇私枉法,做那丧尽天良之事;二不该有眼无珠,不识高人,丧失最后生机。 所以,高翰兄,定要好生侍奉张先生,或许将来也可救你一命啊。” 。。。。。 过了许久,高翰终于走出了青州府牢门,坐上轿子向营陵县衙赶去。 一路之上,高翰有些恍惚,刚才听到的一切太过离奇,甚至比他那日遭遇妖邪还要离奇, 毕竟,天命运势,虚无缥缈,更加难以捉摸。 “难道真有人能如此准确地勘破天命?” 不知颠簸了多久,那顶轿子终于停了下来。但轿子里的高翰还沉浸在思索中,竟不知道已经到达县衙了。 王二在轿子外迟迟不见高翰出来,只得伸手掀开轿帘,道: “老爷,到了。” 高翰这才被惊醒。高翰想了想,对王二道: “王二,从明天开始,动用一切方法,尽快找到张先生的住处!” 第41章 先生等我 时值正午,营陵县城内,人流如梭。 在如梭的人流中,张玄身穿长衫,一步三顿,正在街道上闲逛。 “今天吃些什么呢?烧鸡?酱鸭?还是再去吃些桂花糕?” 街边的小吃饭馆琳琅满目,张玄竟一时难以决断。 不知不觉,张玄又来到应庆楼前。门口的小二认出张玄,连忙迎上前来, “客官,您又来了,赶紧里面坐。” 张玄看了看小二,“今天可有桂花糕?” 店小二满脸堆笑,道:“岂止桂花糕,本店新上了槐花糕,香的不行,客官不尝尝?” “槐花糕?”张玄听后心里来了兴致。 “没错,如今正是槐花盛开之时,本店专门去山里采了上好的槐花,加上米面油糖,再撒上细盐,蒸出的槐花糕香甜可口,又带些咸味,可是吃服了营陵县城大把人。” 张玄听了,嘴里有些湿润,心想:“难不成还有小时候母亲做的那般好吃?” 自己小时候,母亲总会在槐花盛开时,拿杆子打下一些,用清水冲了,然后撒上面粉、加上细盐蒸上。开锅之时,香气扑鼻。 想到这里,馋虫已经被勾起,张玄连忙走上楼去。 “来一盘尝尝。” “得嘞,客官楼上请。” 来到二楼,张玄选了靠窗的一个座位。店小二连忙扯过搭在肩头的抹布,象征性地往桌面上抹了两把。 “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向楼下跑去。 张玄坐在窗前,把头探出窗外, 楼下,人流如织,叫卖声、砍价声此起彼伏,好一个满是烟火气的趣味人间! 过了一会,正在向外张望的张玄,鼻子中突然涌进一股淡淡的清香。 清甜的芬芳中又带有油脂的气息。 张玄转头一看,只见那店小二已经把一盘槐花糕摆在张玄面前, “客官,请。” 张玄望着桌上的槐花糕,显然比以前母亲做的精致多了。 拿起筷子,伸手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瞬间,槐花的香甜、油脂的丰厚和细盐的微咸,瞬间占据了张玄舌尖的味蕾。 张玄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味蕾已经被打开,张玄不再客气,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精光。 吃完,放下筷子,望着眼前的空盘,张玄心中竟然突然涌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空虚感。 虽然这里的槐花糕美味无比,但是,他还是更想念小时吃的那种。 怅然许久,张玄终于站起身来,慢慢走下一楼。 “客官,吃好了?”店小二迎上来,满脸奉承。 张玄点了点头,来到柜台前,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些铜钱,数好了扣在柜上,随后便慢慢走出了应庆楼。 “咦?这位客官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店小二凑到柜台账房前。张玄经常来此吃吃喝喝,早已与他们两人熟识了。 “难道是今日的槐花糕不好?” 此时,游离在街道上的张玄依旧漫无目的的走着,边走边看。 突然,张玄走到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旁边的空地上,一个货郎正摆着些杂物叫卖。 张玄突然想到,这里原来是那个书生陈安夏卖字的地方。有了他给的那笔银钱,陈安夏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在家读书备考了。 自从那日分别后,张玄又去拜访了几次。陈安夏品性温良谦和,张玄很是喜欢。字写得好,文章写出来也别有一番韵味。因此与他谈论诗书,倒也是一件趣事。 不过,如今已是五月,陈安夏正在抓紧备考八月秋闱,张玄也便不再去打扰了。 又游荡了片刻,张玄自觉时间不早了,在街边给阿朱买了包香米,揣进怀里,便向首阳山方向走去。 此时,张玄背后,却有一人远远跟了上来。 此人身材魁梧,腰间挎着一柄长刀,原来就是王二。 自从那日高翰令他尽快找到张玄,王二便四处寻找。刚才走到路口,见前方买香米的人背影与张玄形似,就远远地跟了上来。 转眼间,张玄已经走出营陵县城,此处人烟稀少,张玄也不必再隐藏神通,口中默念法诀,一步跨出数丈。 原本紧紧跟在张玄身后的王二,突然见张玄和他的距离瞬间拉开,有些慌了,怕把人跟丢,连忙喊道, “张先生!” 此时,张玄已经运起移形缩地之法,早已走出数十丈,似乎没有在意背后的喊声。 王二也是自幼习武,练就了一身好轻功。于是连忙运起轻功,向前飞速而去。 在一片荒野中,张玄和王二一前一后,可是任凭王二如何运功,和张玄的距离却是越拉越大,转眼间张玄背影只剩下一个黑点。 王二此时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怎么回事?怎么越追越远?这位张先生果然是神异之人。” 王二不愿放弃,继续拼尽全力,紧紧追了过去。 追着追着,张玄的身影终于在首阳山附近消失。 丢失了目标,王二愣在原地。 呼。。呼。。。 大口喘着粗气,王二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过虽然跟丢了,但大体位置应该就在这附近。王二休息了片刻,还是心有不甘,便又向前走去,希望再发现点什么线索。 此时的张玄,已经一脚跨进了小院的院门。 阿朱见张玄回来,连忙跳下墙头,呼扇着翅膀跑了过来。 “是被你发现了吗?” 阿朱却只是歪着头瞅着张玄。 张玄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把怀中的纸包取了出来,打开纸包,然后把香米洒在地上。 阿朱瞬间高兴地在地上啄起米来。 这时,许逊之的房门被推开,许逊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背上却背着一个包袱。 见了展馆,许逊之拱手作揖,“张先生回来了?正好要向你道别。” “道别?这是又要去哪?”张玄走上前来。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了,我该回云门山准备仙门遴选了。” “仙门遴选?”张玄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禁有些好奇。 “张先生有所不知,”许逊之缓缓道,“这仙门遴选,乃是各仙门选拔弟子的一种手段。” 第42章 仙门遴选 “这仙门遴选,就好比俗世中的科举考试。”许逊之解释道, “在仙门之中,修道之人也根据资质划分了等级。比如说,我在云门山中,现在不过是一名外门弟子。” “还有这种说法?”张玄来了兴趣。 “没错。”许逊之接着说道,“其实这仙门,虽然一般不与俗世相通,但是也并非绝对。 在这世间,其实隐藏了许多仙门师长,他们隐匿神识,以游方道士的身份游荡在九州各处,只为寻访资质上佳又与道有缘的孩童。 寻访到后,便与家人商量后,带回各仙门修行。初始被选中的这些孩童,便是各仙门的外门弟子。成为外门弟子后,就需要跟随仙门师长修炼,一直到八十八岁。 当达到八十八岁之时,便可参加仙门遴选,通过者,便可成为内门弟子,修习些高等级法术。 成为内门弟子再修行,以后便有机会成为师长、执事之类。只不过,这些太过遥远。 所以,今年是我第一次参加遴选。” 等许逊之说完,张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过二十岁样貌的许逊之, “。。你是说。。你今年已经八十八岁了?” “没错,我八岁开始修道,如今正好修了八十年。”许逊之随即有些感伤,“此前,我还时常回到家中看望父母,可惜十几年前,父母便相继离世了。” 张玄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接受,没想到。眼前一直以为是同龄人的许逊之,他的年龄已经是他爷爷辈了。 过了许久,张玄才回过神来,毕竟修道之人,细想倒也正常。心想:“毕竟,这仙门修行之人自然与俗世不同。” “那这遴选都是考些什么呢?”张玄有些好奇。 许逊之笑了笑,“一门武试,一门文试。武试主要就是法术、符箓之类。文试则主要考察对修道之理的理解。” “原来如此。”张玄点了点头,“那不知此次要去多久?” 许逊之想了想,拱手道,“我此次前去,若是能顺利通过遴选,就可能一时半会离不开云门山,若是没有通过,可能回来的会早些。” “许道长大才,想必定能通过遴选。”张玄笑道。 “张先生过誉了。”许逊之随后正色道,“不过,还要多感谢张先生。这几日我每每与先生谈经论道,就经常有醍醐灌顶之感,所领悟的修道真意,竟然比我数十年修行都要多出许多。” “而领悟的增多,竟对我的法术修炼有极为明显的助力。若不是张先生提点,我恐怕此刻还被困在其中不能自拔。” “多谢张先生!”说完,许逊之竟然重重地弯腰行了一大大礼。 张玄被许逊之突如其来的行礼吓了一跳,赶忙扶住,连声道, “许道长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将我的理解说出来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这句话倒不是故意自谦,而是张玄真的认为许逊之刚才那番话是在故意恭维他。 随便谈论两句所得的感悟竟然超出他数十年的修行,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许逊之起身,又说道, “我走后,就有劳张先生照料这个小院了。” 张玄满口答应,“那是自然。” 许逊之也别无他事,再次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 “一路保重!” 随后,许逊之口中便已念起法诀,施展起移形缩地之法,几步便走出院门,随后就消失在一片荒野中。 见许逊之走了,天色也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张玄便走到院门前,轻轻将院门闭好,又用木栓从内侧栓住,这才放心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刚进房间,放在桌上的摇光嗡的发出一声轻鸣。 “莫急莫急,我这便为你读书。” 这几日,张玄每次睡前都要朗读上几遍《逍遥游》。 初始张玄还没有在意,后来才发现每读到兴致高亢之处,那摇光竟会发出轻鸣。 张玄再次捧起《庄子》,洪钟大吕之声从胸中喷薄而出: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有如金石相撞,回音缭绕在首阳山下, 与此同时,桌案上,轻鸣之声时不时从剑鞘中发出,倒是惹得门外的阿朱不停在院子里扑打翅膀。 此时,若是从远处遥望小院,小院之上,似乎有一道雄浑之气升腾而起,直冲云霄,驱散云层。 小院正上方星辰之明亮,竟然令远方的一弯月牙都有些逊色。 。。。。 不远处的小村庄中,一个魁梧的黑影刚刚叩开了一家院门。 “老伯,我途径此地,可否借宿一晚?” 茅草屋中,一名老伯打着灯笼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微弱的灯光打在黑影的脸上,原来正是王二。 下午,王二追着张玄一直追到一片荒野中,然后就跟丢了目标,但是又不甘心,于是继续摸索着追了上去,没想到迷了路,一直到了太阳落山才找到这个小村庄。 “可是本县人?”那老伯问道。 “是本县人,在县城居住,没想到在这里迷了路。”王二答道。 那老伯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那进来吧。” “多谢老伯收留!”王二赶紧抱拳致谢。 就在王二刚刚要跟着老伯走进去时,突然,冥冥中,耳边似乎有阵阵铜钟般回荡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与此同时,自己体内的气海竟然也随着声音的回荡此起彼伏。王二赶紧凝神静气,压住气海。 “老伯,这是什么声音?”王二警惕道。 老伯一脸迷茫,“这里哪有声音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王二皱了皱眉,又仔细听去,耳边确实隐隐有一股金石之音从远方传来。 不过,声音极为微弱,恐怕只有像他这种习武之人,气海坚实充沛才能听得见。 “到底是什么声音?”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目光在一片漆黑中扫视。 突然,王二的目光在望向一处时突然停了下来。 第43 章 灿烂星辰 望着远方,王二睁大了眼睛。 在自己前方的位置,有一片区域和其他区域相比似乎有一些不同。 尽管乍看上去不太明显,但若是细细查看,便会发现这片区域要比其他区域亮了一些。 而这些亮光,似乎来自正上方的几颗星辰。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这几颗星辰显得格外显眼。 “老伯,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吗?”王二问道。 “那个方向?”老伯看了一眼,“哦!那个方向是首阳山啊。” “首阳山?” “没错,不过就是一座小山而已。” “那,那附近可有人家?” “人家?”老伯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一家。” 听完老伯这话,王二瞬间兴奋起来,“真的吗?” “那边没什么人烟,倒是有位许道长住在那边。” “许道长?”刚才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扑灭一半,“先生明明姓张啊。” 但是王二转念又一想,“隐姓埋名倒也有可能。” 王二想立时就去那边找一找,只可惜夜色已晚,只能天亮再去。 在茅舍里一夜无眠,第二天,王二早早地给了些银钱,拜别老伯后就急急向首阳山的方向赶去。 首阳山距离老伯屋子并不远,一眼就可望到平地耸起的山峰。 王二施展起轻功,一路飞驰,不一会就到了首阳山脚下。首阳山上,桃花开的正艳,浓郁的芬芳扑面而来。 可惜,此时王二根本没有赏花的兴致。 向四周望去,只见一片郁郁葱葱。而在自己的正北方,一片绿树掩映中,一个小院的轮廓若隐若现。 王二眼前一亮,一拍大腿,便施展起轻功向小院跑去。 片刻,王二已经来到小院前。在这一片绿色中,这小院显得雅致异常。 小院院门虚掩,王二来到院门前,伸手刚想敲门,但又突然停住了。 低头看了看,此前因为赶路有些衣衫不整。 “若这院中住的真是张先生,那这副模样怎么成体统!”王二想到这里,便赶紧伸手整了整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呼。。。。 竟莫名有些紧张,王二深呼一口气,终于抬手敲了敲院门。 砰砰砰。 等了片刻,小院内却丝毫没有动静。 抬手又敲了几下,依旧没有人开门。 “难道是出去了?”王二纳闷起来,便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刚推开院门,王二竟瞬间愣住了。 只见,不大的院落中央,张玄身着长衫,手提摇光,正翻飞舞剑。 剑花纷飞,忽快忽慢,一会如游龙,一会如惊鸿, 剑势有时连绵不绝,有如滔滔江水;有时又如片叶观花,剑剑爽利。 腾挪之间,两脚竟不曾粘地。 最令人惊奇的,是张玄手持利刃,舞起来却是寂静无声,有如无形无影,没有剑气,更无杀气。 剑锋所至,有如轻描淡写一般。 自小习武的王二从未见过有人如此舞剑。他之前所习剑术,无一不追求剑势逼人,但是张玄舞剑,却好似不是人在舞剑,而是剑人双舞,合二为一。 看着看着,王二竟忍不住赞叹一句!“好剑术!” 原本也沉浸在舞剑之中的张玄被这一声赞叹惊醒,向后一跃,顺势便把摇光收在背后。 王二见打扰了张玄舞剑,脸色一红,连忙上前抱拳赔罪: “张先生,在下打扰了,实在是万万不该。” “你是?王二?”张玄一眼认出了他。 听了张玄的话,王二瞬间喜形于色,连声道,“没错,我是王二啊,没想到先生竟然还记得?” 张玄笑了笑,“那是自然。每个人我都会记得。” 说完,张玄把背后的摇光那到前方来,低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摇光嗡的一声发出轻鸣,张玄伸手一扬,摇光便从张玄手中飞出,绕了个弯飞回了张玄的房间,然后嗖的一声飞入剑鞘。 一旁的王二看得呆了,连忙抱拳:“先生果然神人!” 张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石桌,“不必如此,请坐吧。” 随后,两人面对面坐在石桌前。 “这次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张玄也有些好奇。 “上次一别,我家老爷未曾知晓先生住处,颇为遗憾。”王二连忙道,“于是派小的找寻先生住处,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 “何必如此?若是有缘,我们自会再见。”张玄笑道。 随后,张玄看了看王二,意味深长道:“这么着急找我,恐怕是因为他人之事吧?” “先生慧眼如炬,果然一眼看透。” 王二随后便将左良虎被抓之事一一告知了张玄。 张玄听后倒是毫不奇怪。那日,他根据《天镜录》记载之法,神识进入左良虎的掌中世界,早已看透他这一生的劫难。 “既种其因,必有其果,一切皆有定数。”张玄望着王二,缓缓道。 张玄眼神深邃异常,王二竟不敢直视,连忙低下头。 又坐了片刻,王二便起身告辞。 一是因为他知道高翰还在府衙内等得着急,他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二是背后啄米的那只大公鸡时常会抬头看看他,每次看他,他都感觉有种森森的寒意,让他后背不住地冒冷汗。 “张先生,那就先不打扰了。”王二抱拳道。 “那好,请便吧。”张玄站起身,将王二送出院门。 找到了张玄,王二欣喜异常,施展起轻功,飞速向营陵县城的方向奔去。 营陵县府衙内,高翰正在提笔写着什么。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便是王二高亢急促的嗓音:“老爷!老爷!张先生找到了!” 屋内的高翰听了这话瞬间站了起来,把手里毛笔向旁边一扔,便来到了房门前。 一道黑影冲了进来,正好和高翰撞了个满怀。 高翰一把扶住冲进来的王二,连忙问道:“张先生找到了?” 王二已经气喘吁吁,费力地吞咽着空气,“是。。是啊。。张先生找到了!” 高翰心里的石头瞬间落地,“太好了!太好了!” 随后,连忙把满头大汗的高翰扶到椅子上坐下。 “快来说说,张先生现在何处?” 第44章 离奇失踪 知道王二找到张玄住处后,高翰大喜过望,急忙问张玄现在何处。 “就在。。就在营陵首阳山下的一处小院里。。”王二还大口喘着气。 “这样,你先歇息一会,等过半个时辰,你陪我再去。”高翰现在急于想见到张玄。 因为,上次张玄为左良虎看手相时,只是说出他的一死二死之日。可是,这真正处斩之日,却是未曾告知。 毕竟,左良虎是他的同窗好友,虽然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已经毫无生机。但是,他身为好友还要为他的后事做准备。 王二大口喘着气,连连点头。他也想有机会请张玄指导一下剑术,只不过刚见到张玄那会,因为太过激动给忘记了。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模样的人匆忙跑了进来,见了高翰,单膝跪地。 “大人,陈捕头在客厅处等候,说是有要事要报,请大人速去见他。” “要事?”高翰捋了捋胡须,转头望向王二,“你先在此歇息,我去看看。” 随后,高翰几步便来到了客厅。 见高翰进来,一名身穿蓝色缁衣、腰挎长刀的中年男子慌忙站起身来,伸手抱拳, “大人,下官有要事相报。” 那中年男子神色慌张,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看到中年人的神色,高翰皱了皱眉头。 “陈捕头请坐,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高翰说完,便来到主位坐下。 陈捕头此时哪还有心情坐着,连忙来到高翰身旁,低声道: “大人,我们营陵县出了一件邪事!” “到底什么事?”高翰看了看一脸慌张的陈捕头。 “我们今日在追捕一名逃犯时,竟然失踪了两名捕快。” “失踪了两人?”高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人失踪还不赶紧去找?” 陈捕头面色更加慌张,“准确说,不是失踪,而是凭空消失了。我们怕是遇到鬼了。” “鬼?到底怎么回事?”高翰越听越糊涂。 陈捕头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将自己上午遇到的事一一告知了高翰。 事情,还要从两日前说起。 两日前,刘家当铺被盗,还出了一条人命。陈捕头便带着几个捕快前去查案,并且很快发现了线索。之又根据线索确定了罪犯的身份。 随后,陈捕头便带着几个捕快前去拿人,没想到不小心走漏风声,被那人提前跑了。 陈捕头随后便带人去追,追追停停,在追到一处荒地时,已经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可是再往前追,却发现那人竟然离奇消失了。 前方四周都是一片平地,除了一棵大槐树外,根本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 陈捕头心下生疑,便带人赶了过去。到了近前,他才发现,他们进入了一片坟地。四周都是低矮的小坟包。 不过,这里显然是一处野坟,杂草没过脚踝,显然许久没人来过了。在一群坟包的中央,仅仅有一棵大槐树。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凭空消失?陈捕头心下生疑,怀疑那人是藏在草丛里了,于是命人在这附近仔细寻找。 可是,找了半天,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踪迹。 陈捕头无奈,就下命令收队回去。谁料,收队之时,却发现自己带来的捕快竟然也少了一个。 这下就更令人奇怪了。陈捕头心中有些发慌,就赶紧令手底下的弟兄再找失踪的那个。 可是依旧没有什么踪迹。 接下来,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当陈捕头再次清点人数时,竟然发现捕快又少了一个! 这下,不止陈捕头,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捕头不敢再令人搜了,赶紧令人离开这里,他便前来向高翰商量对策。 陈捕头此时还是满脸惊恐:“大人,不由得我不乱想,三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我们面前,真的是太过离奇,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高翰听了也是心中生疑,“还有这等事?” “快带我去看!” 毕竟涉及到三条人命,高翰当即决定去现场查看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坟场就在城外一处偏僻之地,高翰也不坐轿,上了马就带着陈捕头和几个捕快向坟场的方向奔驰而去。 不一会,几人便来到一片荒野之中, “大人,前面就是那块奇怪的坟场了。”陈捕头拿着马鞭指着前方喊道。 “咦?有些不对!”陈捕头赶忙勒住马缰,“那棵大槐树呢?!” 陈捕头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在坟堆中间,分明长了一棵大槐树,现在竟然不见了! “走!过去看看!”高翰听了,抽了一下马鞭就向陈捕头指的方向赶去。 陈捕头此时更是心下恐惧,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又向前走了十丈距离,“大人,不可往前了。”见高翰还要往前走,陈捕头赶紧打马来到高翰前方拦住。 “再往前就是那块野坟场了,那里邪门的很,若是大人出了什么意外,那卑职可担待不起啊。” 高翰看了看陈捕头,见他神情紧张,也就不再往前走。 坐在马鞍上,高翰向前方望去,只见尽是一些低矮的小坟包,密密麻麻地聚在一处。 此处虽然荒凉,野草遍地,但是草的高度并不高,不可能藏什么人。 “此处可有什么洞穴?”高翰望向陈捕头,“如有洞穴的话,难免不会掉进去。” 陈捕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卑职在此处寻找时并未发现什么洞穴,而且,即便是掉入洞穴中,也会发出声响。而那几个人都是突然消失的,我们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呼叫声。” “这就奇怪了!”高翰此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确实有些邪门!” 此处荒凉无比,风从远处刮过,发出呜呜的声响,高翰向四处望了望,也感觉背后发凉。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高翰向后望去,只见王二骑了马追过来了。他这才发现,刚才走得急,竟然忘了叫上王二。 王二打马来到高翰身旁,“老爷,刚才到处找不到您,莫不是把去见张先生的事忘记了?” “张先生!”高翰突然眼前一亮。 王二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他。张先生既然能凭空喝退精怪,这件事肯定也不在话下。 第45章 困鬼阵法 王二的话一下子提醒了高翰。 高翰连忙拉住王二,“张先生现在何处?快去带我见他。” 见高翰如此着急,再看看四周这阵势,王二知道出了大事,连忙道, “老爷请随我来。” 高翰转头望向陈捕头,令他们在此看守,随后便跟着王二向首阳山的方向赶去。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首阳山下。 “张先生在何处?”高翰内心焦急,连忙问道。 “老爷莫急,就在前方。”王二向前一指, 顺着王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青翠掩映中,一个小院静静伫立。 高翰喜出望外,赶紧打马冲了过去。到了院门前,高翰下马把缰绳扔给王二,然后轻轻敲了下院门。 “张先生在吗?” 张玄此时正在院中看书,听见敲门声,眉头一皱, “谁啊?” “在下高翰,拜见张先生。”高翰在门外恭敬道。 “来的这么快?”张玄站起身,一步六丈跨到院门前,双手拉开院门。 “是高大人啊,许久不见了。” 高翰连连拱手,“张先生,打扰了。” 随后,高翰和王二两人便跟着张玄走进了石桌前。 高翰拱手道:“张先生,此次前来实在唐突,因事情紧急,我就开门见山了。这次前来是想请张先生帮一个忙。” “哦?什么忙?”张玄抬眼看了看高翰。 高翰接下来便将三人在那处坟场离奇失踪的情况告知了张玄。 “还有这等事?”张玄听了也是有些好奇。 “毕竟是三条人命,还请张先生帮忙查看一下。”高翰又拱手道。 张玄想了想,“现在倒也无事,那便走吧。” 高翰没想到张玄竟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毫无世外高人的架子,顿时喜出望外。 “多谢张先生!多谢张先生!” 说完,高翰赶紧领着张玄来到马前,“先生请上马?” 张玄看着高翰笑了笑,“不必,前方带路,我一路走着去便是了。” “这。。。”高翰显然有些犹豫。心想,走着如何能追得上快马? “快些出发吧。”张玄倒开始催促起高翰来。 “遵命!”事情紧急,高翰也来不及细想,既然张先生让我们骑马先走,自然能跟得上。 翻身上马,高翰拿起马鞭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胯下那马便向前跑去。 见高翰、王二二人已经打马向前跑去,张玄口念法诀,身随意动,施展起移形缩地术法,一步六丈向前走去。 骑马跑在前方的高翰担心张玄追不上,不时向后看去。 却发现张玄正双手附在背后,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如同散步一般。但是,奇诡的是,这么悠闲地行走,张玄却一直在身后一丈左右的距离。任凭高翰怎么打马加速,他与张玄的距离都没有拉开一分。 “先生真乃神人也!” 就这样,高翰与王二两人在前方骑马带路,张玄在后方一步步紧紧跟随。 不多时,三人已经来到一片旷野中,四周尽是荒蛮的杂草,一望无际。 随后,三人眼前出现了几名衙役,陈捕头刚才还忐忑地等待着,看到前方领头的高翰,赶紧迎了上来。 高翰和王二翻身下马。此时,张玄也已经一步步来到跟前。 “张先生,有劳了!”高翰拱手道。 张玄笑了笑,走上前去,望着前方的一片荒野。荒野四周,隐隐可见稀稀疏疏的捕快围在四周。 “你所说的诡异之地就是这里?” 高翰点了点头,“没错。” 张玄右眼注力,随即向前望去。 在重瞳之下,眼前的坟场四周,确实环绕着丝丝缕缕升腾而起的阴气。 “确实有些古怪。” 张玄想了想,慢慢向前走去。他身上虽然未带摇光,但是地火之术已经修炼的差不多了,一般妖邪已经难以伤到他。 “先生,小心啊!”身后的高翰此时也是心里没底,不知道张玄能否查出究竟是什么事。 张玄几步来到跟前,只见眼前,满目都是低矮的坟堆。 大略估算,这些坟堆分布在约方圆十丈的土地上,整个坟场呈正圆形。 细细看去,坟堆有些聚集一处,有些则分散开来。一聚一散之间,竟然仿佛组合出了某种图案。似乎是有意为之。 张玄在坟堆中间边走边看,这些坟堆组合出的图案逐渐在张玄心中现出轮廓。 张玄心中渐渐有了判断,这些坟堆,绝对是有人有意这么摆放的! 可以说,这里很可能是有人故意用坟堆摆下的什么阵法,借坟墓的阴气达成某种目的。 “这图案。。。。”张玄心下暗暗思量。突然,灵光一闪,张玄吃了一惊。 他曾在《符箓》中看过这种阵法! 这种阵法,名叫“困鬼”!原来是用来捉鬼用的。在闹鬼之地,用书写的符箓摆成改造后的五行八卦图,这样在鬼怪现身之时,便会被迷惑,而一旦走到“死门”处,便会被困在死门之中无法逃脱。 到时,布阵之人只需带着法器前来降服鬼怪便是了。 而张玄眼前的这片坟场,与“困鬼”阵法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常人用来布阵的是符箓,而此处用的是一个个坟堆。 符箓自有法力,而这坟堆同样也可用作法器,只不过,一般来说,一个坟堆只会埋葬一人,其中蕴含的阴气远远达不到用来布阵的标准。 “除非!”张玄此时心里一惊。 “难道,是万人坑?” 若是万人坑,其中蕴含的阴气倒是足以支撑如此布阵。 “不过,这死门在什么位置呢?” 见张玄在一片坟堆中走走停停,时而四处观望,时而低头思考。坟场外的高翰有些着急,便轻声喊道。 “张先生,可有收获?” 张玄想了想,转身向坟场外走去。 来到坟场边缘,张玄向陈捕头道, “带几个人,随我入坟场。” 陈捕头面露疑惑,“这是要干什么?若是再有人丢了怎么办?” 不过,面对张玄,陈捕头不敢问太多,便连忙把围在坟场周围的捕快召集过来。 第46章 给我挖 望着眼前众人,张玄缓缓道, “一会排成一列,跟着我的脚步进去,不要乱走。” 众人显然还是有些顾虑,互相望了望,这才拱手道: “是!” 张玄点了点头,随后再次慢慢踏入坟场。 身后陈捕头带着几名捕快紧紧跟着,生怕走错一步。 按照《符箓》之上记载,张玄步罡踏斗,一步步走到中央靠右的位置。 这时,张玄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坟堆,上面杂草丛生。 张玄转头望向身后的陈捕头,“陈捕头,有劳了,把这个坟堆挖开。” “挖坟?”陈捕头吃了一惊。 “没错,挖开便见分晓。” 陈捕头犹豫了一会,随后招手把身后的捕快叫过来。 “听张先生的,挖坟!” 随后,众人便在陈捕头的带领下,一点点挖起坟来。 土质还算疏松,几个人不一会便把坟头的封土挖掉。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人在这里!” 只见,在挖掉封土的墓穴中,三个人静静躺在其中,似乎睡着一般。 “快下去救人!” 陈捕头见状,赶紧跳进墓穴,把失去意识的三人一个个抬了上去。 见三人都已经被送出墓穴,陈捕头松了口气。 “这三个人怎么会掉到这里面的?” 陈捕头心下纳闷,便向四周看去,只见这墓穴的封土低矮,里面倒是极大。 四周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到墙壁。 地上是一层薄土,双脚踩在薄土上,仿佛踩着交错的树枝一般,地下松软异常,踩上去还发出吱吱的声响。 “什么东西?”陈捕头好奇,便弯下腰,伸手拂去那层薄土,突然手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 薄土下面,竟然是粼粼的白骨! 陈捕头赶紧站了起来,如不是身为捕头这种东西见多了,恐怕当时要吓得瘫倒在地。 张玄在墓穴上方望着他, “陈捕头,该上来了!” 张玄知道,这底下不知有多少长年累月的白骨在此聚集,阴气极重,再在下面呆着,恐怕要损阳寿了。 陈捕头被张玄的话惊醒,连忙纵身一跃,跳出了墓穴。 此时,三名失踪的人正躺在一旁。高翰和王二也已经赶了过来。 “这三人怎么样?”陈捕头问道。 一个捕快走了过来,“我们的两个人只是昏迷了,倒是那个罪犯似乎已经没气了。” 高翰沉思片刻,望向陈捕头:“人命要紧,你速速带着三人回去治疗。” 陈捕头抱拳称是,随后便带着那几名捕快,背上三人向县城方向赶去。 此时,张玄正盯着眼前的墓穴, “这到底是什么人建的这个法阵呢?看这地下的白骨,不知已经有多少人命丧于此了。若是妖,吸了如此多的阴气,必然已经是大妖了!” 此时高翰走了过来,拱手向张玄致谢,“多谢张先生了,若不是张先生,在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张玄笑了笑,“无妨,不过小事一桩。” 身旁的王二向墓穴里望了望,一脸困惑道:“张先生,这三个人怎么会跑到墓穴里去的?这墓穴原来外面有封土啊,难不成还能穿土而入?” 这一点确实太多离奇,已经超出常人认知。高翰也一直想问,却被王二抢了先。 张玄伸手向四周指了指,“并没有什么奇怪,因为这里本来就并非人力所为!这里是一个阵法。” “阵法?” “没错,”张玄继续道,“这里,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原本是一处古战场。 大战过后,不知是哪里的妖邪来到此处,见尸首遍地,便动起歪心,利用遍地的尸首摆起了“困鬼”阵, 只不过,这“困鬼”阵并非为了困鬼,而是为了困人。若是有人不幸进入这阵中,一不小心就会踏入“死门”。 进了“死门”如没有人来救,那就只能慢慢死去。这妖邪便可吸食阴气,以修炼邪术。 刚才被挖开的那座坟墓,就是这个阵法中的“死门”所在。 “死门”半虚半实,只可进,不可出,因此在外看着像封土而已。 说完这一席话,张玄看了看面前的高翰和王二。 眼前的两人面面相觑,似是没有听懂,但还是一起拱手, “先生神人,在下受教了!” 张玄笑了笑,“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人也早些回去吧,这个妖阵,我还要处理一下。” 那三人的性命究竟如何现在还不明朗,高翰心中也是有些不安,便拱手道, “这次多谢张先生了,改日必然登门道谢!” 随后,高翰便带着王二骑上马,向着县城方向奔去。 日薄西山,天色已暗。 张玄站立在硕大的坟场中,远处的风不停吹刮而来。 张玄注力于右眼,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草木。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妖邪的痕迹。 “难不成这个法阵已经被废弃了?”张玄有些纳闷。 不知道这个妖邪法阵到底是谁建的,更不知道建了多少年,残害了多少人。 既然找不到始作俑者,张玄只能先把这个妖阵毁掉了。 想到这里,张玄凝神静气,手掐法诀,体内那道气奔涌起来。 双眼微闭,暗暗体味手中法诀与地下火脉的勾连之意。 “敕!”猛的一声,张玄手掐法诀向上一抬。 瞬间,轰的一声,一道强烈无比的地火从墓穴中一下子涌出。 转眼间,已经将墓穴中累累的尸骨焚烧成灰。 破掉妖阵“死门”,张玄又向旁边走去,来到一个更小的坟堆旁。 张玄根据《符箓》中所说进行测算,这个坟堆便是“生门”。 张玄口中称敕,随即手掐法诀,勾连地火! 只听轰的一声,一道地火直接冲出坟墓封土,地火直接从地下火脉中涌出,瞬间将坟堆中堆积的尸骨烧尽。 破掉生门和死门,这座妖阵便已经废了。 张玄用右眼重瞳看去,原本郁积在这妖阵中的阴气、魂灵没有了束缚,一下子冲天而起。 营陵县城四处,正在巡行的阴司勾魂使们,腰间的镇魂铃瞬间铃声大作! 下一刻,又突然见上空无数魂灵冲天而起,纷纷愣在当场。 “哪里来的这么多魂灵?!” 第47章 忙碌的勾魂使 妖阵被破之后,冲天而起的阴气、魂灵瞬间引起了正在巡行的阴司勾魂使的注意。 眼见不知道郁结了多少年的魂灵四散而逃。勾魂使们不敢怠慢,赶紧执起勾魂索,向逃跑的魂灵追去。 天空之中,顿时一片人影追逐。 张玄右眼开着重瞳,望着忙着追魂的勾魂使,心中有些歉意, “抱歉了,今晚你们可能要加班了。” 已经勾连地火毁掉妖阵,捉拿魂灵自有阴司勾魂使,这也不是他能插手的事,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出幕后真凶。 此时,天色已暗,远处有风吹卷着细碎的落叶向张玄刮过来,有几片粘在了张玄的衣服上。 张玄倒是没有在意,口中念起法诀,便向首阳山的方向走去。 。。。。。 寥廓的荒野中,一片阴风阵阵。被地火烧毁的墓穴中,还有几丝青烟从中袅袅升起。 远处,一棵高大的槐树随风舞动。 突然,大槐树浑身发出剧烈的抖动,下方的土地迅速龟裂开来,紧接着,粗壮的树根竟然被生生从地下拔了出来。随后,生满细丝的树根蜷缩起来,高大的槐树瞬间向上提高了数寸,完全脱离了土地的束缚。 竟然是一棵生了灵智的槐树精! 下方的树根迅速摆动,星光下,高大的槐树竟有如生脚一般,迅速向坟场方向移动。 哗啦啦,哗啦啦,飞速移动的同时,周身树叶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转眼间,那棵大槐树已经来到坟场旁边,仿佛看到眼前墓穴中冒出的青烟,大槐树竟然因为愤怒剧烈晃动起来。 随即,似乎有什么指引,大槐树调转身形,乘着夜色向首阳山的方向飞速奔去。 首阳山下的小院内,星光轻轻洒下,显得静谧异常。 轻轻地脚步声传来,随即院门被轻轻推开,张玄走了进来。 只听嗡的一声,摇光剑从张玄房间内飞射而出,直立停在了张玄面前。 “哈哈,摇光在等我吗?”张玄伸手轻轻抚了抚摇光剑柄。 摇光又发出嗡的一声,似是回应。 “哈哈,好了,知道了,下次出门一定带上你。”张玄笑道。 一直想着以后出门要带上摇光,可惜总是忘记,这次又让摇光发了脾气。 墙头上的阿朱低头看了看张玄和摇光,已经懒得再跳下墙头,看了一眼,便把头埋进翅膀。 张玄见阿朱不搭理自己,尴尬一笑,拎着摇光回了房间。 照例读了一会《庄子》后,张玄感觉有些困了,便吹灯拔蜡,一觉睡去。 旷野外,繁星灿烂。一片昏暗中,硕大的大槐树树根乱飞,借着夜色,向山下小院飞速奔来。 渐渐地,小院已经出现在了面前。大槐树之前用落叶做的记号越来越清晰。 大槐树似乎兴奋异常,粗大的树干剧烈抖动,连带着茂密的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随即,大槐树再次移动起来,小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很快大槐树便来到了小院前。 大槐树似乎更加兴奋起来,随即,大槐树猛地向下一沉,原本用作奔跑的树根猛地再深深扎入土地中。 用足全力,土地中的树根迅速生长,然后在地下延展开来。转眼间,粗大的树根已经在小院地下盘旋交错起来。 紧接着,只听噗的一声,只见,小院周边的土地上,一条条粗壮的树根从地底破土而出,然后迅速向上生长。 粗壮的树根纵横交错,马上就要把整个小院包裹起来。 大槐树似乎有些得意,枝叶更剧烈地摇晃起来。可是,突然!大槐树感觉不远处,有两只眼睛正盯着自己。 眼神之犀利,竟然令他神识有些涣散。 大槐树有些吃惊,赶紧向四周望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向大槐树扑了过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大公鸡! 正是阿朱。阿朱此前一直冷眼观察着大槐树的举动,最后时刻才突然发动攻击。 半空中,阿朱猛地扇动翅膀。瞬间,竟然风声大作! 怒卷的抗风席地而起,猛地向大槐树刮了过去。 大槐树没想到一只公鸡扇了扇翅膀竟然引发如此剧烈的风暴,赶紧抽回延展出去的树根,然后猛地向下扎了进去。 瞬间,狂风略过大槐树,粗壮的大槐树竟然瞬间被吹得歪斜在一边。 略过大槐树,狂风风力不减,继续向前吹了过去。远方,无数树木弯折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槐树瞬间被吓住,趁着一阵风刚过,立即从地底抽出树根,准备逃走。 谁料,大槐树刚刚动了一下,阿朱再次冲了过来,两只翅膀再次扬起。 大槐树被突然冲来的阿朱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再次把根扎入地下。 而此时,阿朱却扬起翅膀向上一飞,一下子落在了大槐树的枝头。 大槐树心中咯噔一下,若是能流汗,必然被吓得冷汗直流。 落在大槐树枝头的阿朱冷眼看了看脚下的大槐树,却没有再出什么招数,直接伏在枝头睡了起来。 有如一把利剑悬在头顶,大槐树此时竟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再吵醒枝头的大公鸡。 大槐树已经领教了大公鸡的厉害,怕是这大公鸡往他身上轻轻一啄,就能啄得他魂飞魄散。 可是,如果站着不动,若第二天被房中睡着的人发现,同样前途未卜。 走?还是不走? 大槐树胆战心惊地站立在,枝头的大公鸡则似乎睡得正香。 时间如白驹过隙,夜色渐渐淡了下来。大槐树用灵识看着枝头的大公鸡,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敢再移动半步。 很快,天色明朗起来。伏在枝头的阿朱站起身,抖了抖翅膀。 那大槐树一夜未睡,见枝头的大公鸡站了起来,抖了抖翅膀,以为是要准备跳下枝头,便将树根轻轻拔出一半,随时准备逃跑。 就在这时,阿朱仰起头,咕咕咕的声音瞬间从喉咙中爆发出来,竟然打起鸣来 打鸣声响起,其中仿佛蕴含了无尽神音,如波涛般汹涌着向外排开。。。 第48章 一动不敢动 太阳即将升起,阿朱高高站立在大槐树上,咕咕地打起鸣来。 原本心惊肉跳了一晚,神识已经有些恍惚,此时阿朱打鸣声中的无尽神音猛地袭来,那大槐树周身猛地一抖,槐树叶哗哗的响了起来。 鸡鸣声中,无尽神音如同无数条鞭子,不停地抽打着大槐树的三魂七魄。 大槐树想要逃,但此时神识却早已经被那鸡鸣声搅得七荤八素,粗壮的树身竟然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尖利的鸡鸣声如同波浪一般,迅速以小院为中心,向外荡漾开去。 路上,巡了一夜的夜查勾魂使,正要回营陵阴司复命,鸡鸣声猛地袭来,夜查赶紧凝聚神思,拿了镇魂铃,挡住传来的鸡鸣声,这才躲了过去。 鸡鸣声越荡越远,转眼已经飘到城隍庙附近。 城隍庙地底阴司衙门之内,随着鸡鸣声的到来,关押着魂灵的监牢瞬间发出几阵痛苦的嚎叫。 紧接着,文武判官慌慌张张地跑到营陵城隍面前,拜倒在地, “城隍老爷,这您可要管管啊!大家都快受不了了。”文判先说道。 武判也一脸痛苦:“是啊,早就有阴司值守称受不了这鸡鸣声。不过,之前这鸡鸣之声还不曾传到阴司衙门,现在竟然越来越强,再这么下去,关押的魂灵可都要魂飞魄散了。” 营陵城隍听了那鸡鸣声也是头痛不已。先前,这鸡鸣声还不似现在这么强烈,还不能传到这县城之中,最多把在外巡行的日巡、夜查搅扰一番。 但好在日巡、夜查外出都带有镇魂铃。镇魂铃对于抵挡声音倒是十分有效,因此,这鸡鸣声影响还不是很大。 现在,这鸡鸣声已经传进了阴司衙门之中,那些被羁押在此还没来得及处置的魂灵,每每听到这鸡鸣声都痛不欲生。那些看守魂灵的阴司值守,若是香火愿力不够,也要经受其中神音的鞭打,因此怨声颇多。 慢慢地,长久的打鸣声终于停了下来,其中回荡的神音慢慢消散,四周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营陵城隍长长舒了口气,“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现在他还没有摸清张玄的底细,单单驯养的一只公鸡就如此厉害,若是不小心惹怒了,打上这阴司衙门,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营陵城隍唤过文武判官。 “我们几人先以香火愿力将这阴司衙门用结界与外界阻隔,先支撑一段时间。” 文武两判官自然也知道城隍的顾虑,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纷纷拱手, “属下谨遵法旨。” 随后,营陵城隍走下高台,手捏法诀,随后伸手一挥,一道青烟从袖口中喷射而出。 文武两判官也纷纷念起法诀,周身青烟挥发,与城隍袖中青烟汇成一处,随后又向四周飘散。 青烟飘散四处,随即在营陵阴司衙门外汇聚,形成一道极薄的青烟结界。 “应该能抵挡一阵子吧?”营陵城隍捋了捋胡须,望向那道结界。 但是,恐怕也就只能抵挡一阵子吧。 首阳山下小院外,阿朱刚打完鸣,正悠闲地舒展着翅膀。 脚下的大槐树却是刚刚从那阵啼鸣中缓过来,阿朱啼鸣中蕴含的股股神音,差点撕扯掉大槐树的神识。 阿朱依旧没有跳下树枝的意思,大槐树只得一动不动。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张玄房间中,嗡的一声剑鸣响起。张玄被剑鸣吵醒,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 只见摇光已经从剑鞘中飞了出来,正直立在张玄床前。 “是该起床了。”张玄伸了个懒腰,随即跳下床,走出门外。 呼。。呼。。。 门外空气格外清新,张玄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要回房间拿书来读。 刚走出一步,张玄站住了。 “好像哪里不对?” 原本张玄每次走出房间,都会有阳光照在脸上,格外舒服,可是今天。。。。 张玄赶紧向前一看,吓得向后退出一步。 “门口怎么多了棵大槐树?” 张玄赶紧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只见,自己的院门前,一棵粗壮的大槐树正矗立在门前。 大槐树枝繁叶茂,这个角度正好挡住太阳投射进院子的阳光。一身红衣的阿朱,则在高高的枝头站着,正歪着头看着张玄。 而在不远处的首阳山上,有一片桃树似乎被一阵狂风吹得倒了下去。 “阿朱,哪里来的大槐树?”张玄望向阿朱,他早已知道阿朱灵性异常,肯定知道这棵大槐树是怎么回事。 阿朱依旧只是看着张玄,只不过把头歪向了另一个方向。 张玄知道阿朱什么都懂,可惜就是不会说话,这令他很苦恼。 “阿朱啊阿朱,要是你会说话那该多好,就算像摇光一样只会嗡嗡嗡的也好啊!” 阿朱依旧站在枝头不动,只是盯着张玄看。 张玄无奈地笑了笑,一步跨出了院门。 见张玄走了出来,那大槐树浑身抖了一下。 望着眼前的大槐树,张玄右眼用力,一阵光影灿烂后迅速聚焦。 看到大槐树身旁暗暗飘散的妖气,张玄心下一惊,左手赶紧捏起了地火法诀。 不过这也在张玄意料之中,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会长出一棵大槐树。只不过,这妖脑袋似乎不太灵光,竟然毫无遮掩地立在自己院门口。 “难道是大妖?”想到这里,张玄口中又默念起了缩地法诀。 “若是烧不掉它就跑!”张玄打定主意。可是,这阿朱还傻乎乎地蹲在枝头。 “这东西是妖!”张玄朝树上的阿朱对着口型,示意阿朱赶紧逃。 枝头的阿朱倒是毫无反应,看了看张玄,竟然蹲了下去,似乎毫不在意。 阿朱不走,张玄也不敢硬使地火法诀。便暗暗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摇光。” 嗡的一声,那摇光剑从张玄院中飞射而出,瞬间停到张玄面前。 张玄一把握住摇光。摇光随即又发出一声嗡鸣。 手里握了摇光,张玄的悬着的心顿时落下大半。 他潜意识里甚至觉得,这摇光,要比他强。 左手捏着地火诀,右手握着摇光剑,口中默念移形缩地法诀。张玄已经做好决定,先用摇光剑斩断槐树精的枝干,吸引树精的注意同时赶走阿朱。 等阿朱飞走,再用地火焚烧它的树根,烧掉它的三魂七魄。 当然,若是打不赢,那就念起移形缩地法诀跑路。 张玄这样想着,猛地挥起摇光剑。 谁料,摇光剑还未曾落下,一个声音从槐树树干中发出, “仙长饶命,莫要杀我。。。。。” 第49章 仙长饶命 那槐树精眼见张玄左手捏着法诀,右手拿着长剑,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心中连连叫苦。 作为一棵开化了灵智的大槐树,他一眼便看出张玄左手里捏着的是地火诀,更知道这用来勾连地火的地火诀的厉害,特别是对他们这种草木成精的妖类,更是一击必杀。 而他手中那柄剑,无事自鸣,同样也绝非凡物,斩妖应该不在话下。 最可怕的,是他空中默念的法诀。“难不成是比地火诀更厉害的法诀?” 大槐树虽然没有头皮,却也感觉头皮发冷。 “此人竟然如此残忍,竟然想用三种方法对付我!三套一连,恐怕真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大槐树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当时要想着来报复呢?简直是羊入虎口!” “这群修道人,比妖类可残忍多了!” 它想跑,可是自己头顶又站着一只不明来历的大公鸡,一下就可能把它啄得魂飞魄散,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大槐树想到这里,壮了壮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仙长饶命!” 听到一棵大槐树向自己求饶,张玄握着摇光剑的右手竟愣在半空。 那大槐树又连连求饶:“仙长,莫要杀我,都是误会,小妖着实没想过暗害仙长啊。。。” “误会?”张玄放下了手中的摇光剑,但左手仍然捏着地火诀。 “是误会。”大槐树见张玄放下摇光剑,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妖刚刚开化灵识,不久前才找到一处修行的宝地,没想到被仙长给毁掉了。一怒之下,这才将树叶粘到仙长衣服上,跟踪仙长来到此地。” “原来那处妖阵竟然是你设下的?”张玄又把摇光剑举了起来。 大槐树吓得有些结巴,又连连解释道:“仙。。仙长错怪小妖了。 那处法阵并非是小妖设下的。小妖刚刚开化灵智,哪有如此高的法力来建法阵呢。 只不过是小妖偶然发现这处法阵已经被废弃,但是尚存许多阴气,可供小妖修炼,这才占了那处法阵,修炼了一段时间。” “虽说如此,但你也险些害了人命。”张玄把摇光剑晃了晃。 “仙长息怒,有人掉入法阵小仙也很意外。因为那处法阵荒废已久,原本没想到会有人到那附近。”大槐树老实答道。“但是小妖可以发誓,此前绝对没有害过他人。” “那你又为何要追踪我来此呢?莫不是要害我。”张玄又看了看眼前的大槐树。 大槐树连忙抖了下身子,“小妖因为仙长毁了那处法阵,一时气愤,这才来到仙长的住处,但是也就只是想趁着仙长睡着毁掉仙长的房屋,便赶紧逃离。” “仙长大能,小妖我仅仅刚刚开化灵智,是断然不敢加害仙长的。” 张玄听了大槐树的话,似是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随即开启右眼重瞳,细细扫视了大槐树一遍。 重瞳之中,眼前的大槐树确实并无显化人形的痕迹。 若是还没有显化人形,说明开化灵智的时间确实不长,此前那座妖阵显然并不是这种修为的妖能够布下的。 而且,细细品判这槐树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其中并无什么害人之心留下的业念。 张玄放下心来,便把摇光剑负在身后。 “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切记不可害人。否则,定不轻饶!”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大槐树连连晃动树干以示感谢。 事已办完,张玄转身便要回到院中,他今天的书还没有读呢! 可是,门口那大槐树却一动不动。 张玄转过身,“你为何不走啊?” 大槐树支支吾吾:“仙长,能否将我身上这只公鸡请下来。。。不然,小妖我不敢动。。。” 张玄抬头看了看蹲在树枝上的阿朱,笑了笑, “这阿朱倒是威风,一声不吭竟然就把一只树妖吓得不敢动。” 这槐树虽然未曾害过人,但是毕竟也是一只妖。张玄现在可不想把一只妖放在自己院门口,便抬头向枝头上的阿朱喊道: “阿朱,莫要淘气了,快放这树走吧。” 阿朱站起身,呼扇了下翅膀,却似乎像是在抗议,根本没有飞下来的意思。 “还不下来?”张玄又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阿朱竟然又蹲了回去,把头埋进翅膀里,装睡起来。 张玄摇了摇头,尴尬一笑,“这阿朱,果然不如摇光乖。” 随后又向大槐树道:“这我也没办法了,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吧,等阿朱饿了,自然会下来,到时你就可以走了。” 虽然现在不走,但是总算有了希望。大槐树又连连道谢:“多谢仙长,那小妖就在此等候片刻。” 没有其他事,张玄便几步走进了房间,从房间中取出一本《庄子》,随后来到石桌前,沏上一杯茶,便开始读了起来。 张玄今日读的篇章,名叫《齐物论》。 一手拿书,一手捧茶,胸中那道气瞬时奔涌,随即,胸腔之中,黄钟大吕之声激荡开来: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 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诵读之时,张玄胸中的那道气,仿佛随着自己的诵读声,向四周扩散开来。。。 而诵读之声刚刚发出,原本正火急火燎的大槐树竟瞬间宁静下来。刚刚开化灵识不久的他,从未听过如此金石之声。 而且,这金石之声中,又仿佛蕴含了无尽玄妙之力,激荡在他的周身,竟然似乎在蕴养他的神识。 大槐树五百年才修出灵识,一千年才能显化人形。 但是此时,只有五百年修为的他,在张玄的诵读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树干之中迅速觉醒。 是四肢,是心脏,是手掌。。。。。 玄妙之力蕴藉在大槐树树干之中,仅仅片刻,大槐树仿佛已经修炼了数年。 大槐树似乎猛地惊觉:“先生真神人也!” 第50章 我决定不走了 诵读之声蕴含玄妙之力,转瞬间竟令大槐树修为大涨,大槐树有些不敢相信。 再看自己枝头的大公鸡,此时也已经一改之前懒散的样子,正立在枝头,两眼炯炯有神,认真听讲。 而张玄身旁的那柄摇光剑,此时周身也不停散发出微弱的令人难以察觉的光芒。 “这是。。。”大槐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难道都在听这位仙长讲道?” 等张玄诵读完毕,合上书本,大槐树体内的那股玄妙之力竟然迟迟不曾消散。 过了许久,大槐树才真正让自己相信: “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真的来对地方了!” 仅仅听了一篇《齐物论》,竟然整整提升了十年的修为。大槐树不禁有些欣喜异常。 张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看了看门外的大槐树,随后回到房间,捧了一捧细米出来。 “阿朱,该吃早饭了。”说着,把手中的细米撒到院子中。 站在枝头的阿朱精神抖擞,看了看下方的大槐树,似是犹豫,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细米的诱惑,呼扇着翅膀飞了下去。 阿朱飞下枝头的那一刻,大槐树有如万斤重压瞬间消散,忍不住抖了抖枝干,繁密的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那么一瞬间,大槐树想要抓紧逃走,因为,这大公鸡实在太可怕了。 可是,他又犹豫了,单单听了一篇文章的诵读,他就提升了十年修为,如此好的修炼机缘,若是就这么放弃,那可就太可惜了。 思虑许久,大槐树终于下定决心。 此时站在院中的张玄倒是奇怪,自己好不容易把阿朱引了下来,想放那棵大槐树一条生路,这大槐树此时竟然一动不动。 张玄一步跨到树旁:“为何不走呢?” 大槐树赶忙晃了晃树干,树叶哗哗直响:“仙长,请许我留下来,小妖愿为仙长遮风挡雨。” 嗯?这是什么意思?张玄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为何?你不是惧怕阿朱吗?” 大槐树又晃了晃树干,“小妖刚才听先生诵读真经,受益不浅,修为大增,斗胆想多在先生门下听上几篇。” “咦?听我诵读?” “听我诵读还能增加修为?” 张玄显然没有想到听了自己诵读还能有这番功效。不过,细细想来,每次在他诵读之时,阿朱和摇光都是安静地异常,仿佛真的是在听讲。 大槐树见张玄不说话,以为是在犹豫,便又连忙道: “我看先生这院落中并无什么遮挡,马上盛夏来临,恐怕会燥热异常,小妖愿为先生遮挡烈日,请先生应允。” 张玄听了大槐树的话,倒是颇有心动。夏天的日子里,院中没有棵树确实是有些燥热,太阳直射进来,便没法在石台旁边喝茶、边读书了。这样想来,大槐树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而且,这大槐树虽然是妖,但是怕阿朱怕得不行。有阿朱照看,倒也放心。 “既然如此,你便住在这里吧。”张玄道,“不过,定要洗去妖邪之心,否则,我便要引地火烧得你魂飞魄散。” 大槐树连连晃动枝叶,“小妖不敢,小妖不敢。能得仙长收留,小妖哪还需要想些歪点子了。” 说完,粗壮的树干竟然微微弯了下去,发出嘎嘎的声响,似乎是给张玄行礼。 张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进来吧。” 张玄心想,阿朱此前每日只能栖息在墙头休息,这下也算给阿朱找了处栖身的好地方。 大槐树听了,生怕张玄再反悔,连忙把树干向上一提,脚下的泥土迅速龟裂开来。深扎在泥土中的树根慢慢从泥土中拔了出来,蜷缩在地面。 紧接着,粗壮的树根开始移动起来,带动着粗壮的树干向前走去,小心穿过并不宽敞的院门,然后来到院子中的一片空地上。 看着树根有如八爪鱼般蜷动的大槐树,张玄感到新奇不已。 大槐树摆动了一下树干:“仙长,我便在这里可好?” 张玄看了看,点了点头,“就在那里吧。” “遵命!” 大槐树得到许可,赶紧将蜷缩在地面上的树根向下扎去。尖利的树根刺破松软的土壤。不一会,大槐树便完全扎稳脚跟。 顿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微风拂过绿叶发出的沙沙的声响。 那棵大槐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就是从那里生长出来的一般。 院子中的阿朱,把地上的细米一一啄净,随后便舒展了下翅膀,随后呼扇着翅膀,一跃而起,落到了大槐树的树枝上。 大槐树刚开始心中还有些忐忑,但是自从得到张玄的应允,枝头的阿朱似乎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一棵树而已。大槐树渐渐放下心来。 此时,已经将近正午,太阳高悬。阳光透过繁密的槐树叶透射进来,只剩下零星光点。 “倒真是比先前凉爽了许多。”张玄点了点头。 大槐树听了,高兴地抖了两下,那投射进来的零星光点,也随之抖动起来。 张玄望向大槐树,突然想起一件事, “阿朱和摇光都有名字,你可有什么名字?” 大槐树晃了晃树干,“启禀仙长,小妖灵智初开,暂时还没有名字。” 张玄想了想,随后道:“既然如此,槐为木鬼,我便叫你阿鬼吧。” “阿鬼?”大槐树初听这个名字,感觉有些奇怪,但是既然是仙长赐名,他也不敢反驳,便连连道, “多谢仙长赐名,多谢仙长赐名。” 张玄满意地点了点,随后又道,“不过阿鬼,我要给你定一个规矩。” “别说一个,哪怕十个小妖也定是照办。” “那好,”张玄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如今你已经开化灵智,可以懂人言,但是以后有外人在时切莫说话,免得惊扰了他人。” “小妖明白,自当谨言慎行。”阿鬼连连称是。 将阿鬼安顿好,张玄便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几本古籍,细细地看了起来。 有阿鬼为自己遮挡阳光,坐在院子中看书果然比之前要舒服了许多。张玄倒了一杯茶,边品茶,边读书。不知不觉便已过去大半个时辰。 第51章 拘神 首阳山下的小院内,张玄正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一本发黄的古籍细细看着。古籍的封面上,用阴间鬼文写了两个字——拘神。 这本古籍是营陵城隍送给他的那几本古籍之一。 所谓拘神,指的是一种将山神或土地等当地神明请出来的法术。不过,要想真正拘来神明,法力必须要高过这些神明。 张玄右眼重瞳开启,慢慢看着《拘神》之上的阴间鬼文,一边阅读,一边领会其中真意。 这拘神之法,与地火类似,靠的也是勾连之术。因为这些神明,无论是上神敕封,还是自身修炼,最终都要勾连当地地脉或者阴脉,这样才能得以用此处灵力滋养自身。 而这拘神之法,靠的就是勾连地脉或阴脉,进而将这些神明请出。 读着这《拘神》古籍,张玄心有所感,体内那道气也逐渐奔涌起来,照着古籍的指引,张玄右手掐起法诀,口中称敕。 瞬间,一道圆光从张玄指间伸展开来,如同一只细小的银环。 微一用力,细小圆环飞速颤动起来,发出极其细微的鸣响。 但是,敕令已发,四周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刚才他手中所掐法诀乃是拘土地或者山神用的。 “难道此处尚没有土地公?”张玄猜想。 这倒也并不奇怪,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土地公。 第一次使用拘神之法,竟然没有拘出什么神明,张玄有些遗憾。 “只能下次再试了。” 此时,已经渐近中午,张玄把那《拘神》古籍看得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该去县城找些吃食了。”张玄这么想着,肚子也突然饿了起来。 毫不迟疑,张玄马上口中默念法诀,便要向县城方向走去。 张玄刚跨出一步,突然,只听嗡的一声,一道剑影飞过,摇光已经立在了自己面前。 张玄挠了挠头,笑道:“抱歉,差点又忘记了。” 随后,张玄回到房间中,拿了剑鞘,将摇光放到剑鞘中,然后背着摇光便出了门。 县城之中,依旧熙熙攘攘,张玄背着摇光,四处闲逛,终于停在了一家面馆的店门前。 站在面馆前,阵阵的香气从店内涌出,惹得张玄馋虫大作。 自从来到这大明成化年间,倒是还没有吃过这里的面。 见张玄在自己店门口驻足,店小二连忙跑来招呼, “客官吃面吗?里面请。” 张玄笑道:“这是什么面这么香?” “先生好品味。本店只卖一种面,那就这羊肚面。” “羊肚面?”张玄掂着脚向店内张望,发现人倒是不多。 “那就来一碗尝尝吧。”张玄说着,便抬脚走进了店中,选了一个靠里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店内,羊肚的香气格外浓烈。 “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店小二随即就走进了后厨。 不一会,店小二便从后厨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大海碗,海碗之上,热气腾腾。 啪的一声轻响,店小二将海碗放在桌子上,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只见硕大的海碗中,一碗细面藏在浮满辣椒油的汤水中,细面上方,则撒着一条条的羊肚丝。羊肚丝上面,还点缀着几段翠绿的小葱。 “哇,好香啊!”张玄忍不住大吸了一口香气。 店小二笑道:“那是自然,单论做面,在这营陵县城中,本店的羊肚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本店从一只小方桌做起,做到现在这么大店面,单单靠的就是这碗羊肚面。” 店小二又说道:“那客官您慢用,有什么事再招呼我。”说完,店小二便又来到店门口招徕起客人。 张玄拿起筷子,夹起一团,慢慢吹凉了后送入口中。 顿时,辣椒油的香辣与羊肚丝的顺滑瞬间溢满口腔,味蕾瞬间被激活,张玄忍不住连连点头,然后吞入肚中。 “这羊肚面果然不错。”张玄十分高兴,又找到了一处解决吃食的地方。 张玄正在店里吃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 门外店小二声调放高:“高大哥,您来了?里面请。” 随即,四五个精壮的汉子便呼呼啦啦走进了店里。 张玄手里还握着筷子,抬头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的五人皮肤黝黑,衣服点缀了些不知什么动物的皮子,有几个手里拿着钢叉,一看就是猎户的打扮。 “小二,照例一人一碗羊肚面。”为首的一个黑壮汉子走到饭桌前,朝着店小二吆喝道。 “好嘞。”店小二高声应着,便走进了后厨。 那五个猎户打扮的青年人随后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真是倒霉,那么粗的绳网竟然都被撞破了,这野牛可真是厉害。”一名拿着钢叉的猎户抱怨道。 羊肚面还没上,桌子旁几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 “是啊,这头野牛可真是大的出奇,把它拿住,能卖个好价钱。”另一个身材稍瘦的猎户接话道。 “要拿住它可真不容易。话说,你们见过那么大个头的牛吗?” “这个还真没见过,那野牛个头差不多能有一般耕牛个头的两倍大。”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说,这野牛这么大,会不会。。。是只妖啊。”角落里,一个年纪略小的猎户怯生生说道。 “我从小听我娘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级的家畜家禽,有些会开了灵智,便能修炼成妖了。” 为首的壮汉白了那人一眼:“别在这瞎咧咧,妖?你见过妖?我看你就是胆小,趁早别做猎户了,赶紧回去找娘去吧。” 众人听了这话哄笑起来,“对对对,胆子小怎么做猎户?” 那年纪略小的猎户瞬间红了脸,不再说话。 随后,桌子旁围着的这些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坐在一旁安静吃面的张玄,从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五人是县城附近村落的猎户。这几天,村子附近突然来了一只大的出奇的大野牛。 第52章 你该不会想要逛街吧 这大野牛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但好像是饿了许久,趁着附近农人不注意吃了许多麦苗,踩坏了许多农田,惹得周围的农人怨声载道。 农人们想要捉住这野牛,可是这野牛体格大得出奇,一身的蛮力,七八个农人把它围在中央,竟然不能近身,被它硬生生给冲了出去。 实在逮不住这野牛,没有办法,农人们便只好将这件事告诉了营陵县附近的猎户,央求他们来捉。 这些猎户们靠这个营生,听说有大野牛可捉,当即就带着绳索下了山。 守株待兔了几天,这五个猎户终于在一处农田外发现了这大野牛,经过好一番围追堵截,五个猎户终于把这野牛堵在了一处角落,绳网都套在了头顶。 没想到那野牛力气大的出奇,竟然最后还是冲破绳网逃跑了。 “听农人们说,这两天那野牛又在附近活动了,这次可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为首的那个高大汉子使劲嘬了一口面汤,抹了抹嘴。 “高大哥放心,今天我特意又带了一只绳网,足足比上次的绳网粗上一倍,我就不信这野牛有天大的本事,这次还能把绳网冲破。” 说着,一个斜眼的猎户抖落了一下放在桌子旁边的一只硕大绳网,满脸得意。绳网粗大异常,显然是格外缠绕了一层。 “这次,那野牛跑不了!” 高大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口白牙, “哈哈哈,这次若是真捉住了,卖个好价钱,明天来这店里再让小二每人多加一份羊肚!” 五个猎户边聊边吃,不一会已经汤干面净。 高大汉子嘬完最后一口面汤,啪的一声把海碗往桌子上一放,转头望向面馆柜台。 “小二,结账!” 正站在柜台旁的店小二赶紧把拿在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搭,几步跑了过来,满脸堆笑, “高大哥,你们几位吃好了?” “嗯嗯,你们这家的面确实不错。”高大汉子满意地抹了抹油亮的下巴,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然后认真地数了二十五枚出来。 “二十五文,数数。” 一般一碗普通的面要两三文钱,这家的羊肚面在营陵县颇有名气,羊肚给的又足,所以每晚开了五文钱的价格。 店小二连忙伸手接过,打眼一看,二十五文不多不少,就赶紧攥在手里。 “多谢高大哥关照。” 付了账,五个猎户纷纷站起身,拿了各自的绳索、钢叉就向店外走去。 坐在一旁的张玄看着五个猎户的背影,刚才听了他们的谈论,心下不禁有些好奇, “野牛?哪里来的野牛?” 而且是体格比普通耕牛大出一倍的野牛,想必极为少见。 不过,张玄只是一时听着有趣,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等五人离开,又继续拿起筷子,挑了在开水中煮得蜷缩的羊肚,轻轻放入口中。 嗯!香! 呲溜呲溜呲溜。。。。。 不一会,三两羊肚面外加半碗面汤已经入了张玄的五脏庙。 嗝。。。。。。 张玄满意地拍了拍肚子,站起身来到柜台前,数了五枚铜钱排在了柜台上。 “客官,吃的可好?”店小二满脸堆笑。 “不错不错,”张玄连连点头,“下次还来你家吃,记得辣子要多放。” “得嘞。。。。。” 店小二拖着长音,把张玄引到门口。 “客官慢走。” 张玄笑着点了点头。 站在面馆前,张玄一脸满足地看着门前的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都像是一个个不可明说的故事。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天边的太阳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浓烈。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有一种别样的触感。 “摇光,我们该回去了罢。”张玄微微转头,朝向负在背后的摇光。 一声轻微的嗡鸣从剑鞘中发出,似乎是在回应。 “还不想回去吗?”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张玄已经懂得了许多剑语。 比如好或不好,接受或是拒绝,高兴或是失落。 刚才的那一声嗡鸣,显然是在拒绝。 就在这时,面馆前的街道上,一个背着大箱子的货郎慢慢走过,箱子里的各式玩具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嗡! 剑鞘中又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这声嗡鸣显然比刚才的那声要欢快许多。 “啊?难不成是想要去看这货郎背着的东西?” 张玄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货郎,有些吃惊。 嗡! 嗡鸣声传出,仿佛是在积极回应。 “还真是!” 张玄有些惊讶,这摇光怎么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不过,既然摇光想看,自然要满足它的要求。 张玄想着,一步来到货郎跟前。正好,货郎旁边围过一群孩子,手里举着几个铜钱,叽叽喳喳地把货郎拦了下来。 货郎见来了生意,赶忙卸下身上背着的箱子,把琳琅满目的玩具和糖果摆了出来,给那些孩子挑选。 “这个是什么啊?” “这个好玩,我要这个。” “我这里有一文钱,够不够买这个?” ...... 围着货郎的那群孩子叽叽喳喳,把张玄吵得脑壳生疼。 倒是张玄背后负着的摇光,似乎比那些孩子更加着急,一个劲地在剑鞘里晃动,像人一样想要探出脑袋往外看。 但是那剑鞘负在张玄身后,张玄的后脑勺似乎是挡住了摇光的视线,摇光竟带着剑鞘顺势翻了几个个儿来到张玄左肩处,这才不再乱动,细细看了起来。 看了许久,那群孩子终于散去,手里各自拿了满意的玩具。摇光也渐渐安静下来。 “摇光,这下该回去了罢!” 张玄转头看了看摇光,却依然得到了一声拒绝的嗡鸣。 紧接着,旁边一个卖胭脂的小贩似乎又吸引了摇光的注意。 那摇光又开始在剑鞘里乱动起来,同时发出连绵不断的轻微嗡鸣。 “还想去那边看吗?”张玄有些难以相信。 话音刚落,肯定的嗡鸣声瞬间响起,而且似乎比刚才更加急切。 张玄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摇光难不成想要自己带着它去逛街?! 第53章 难道还是个孩童? 摇光不停在剑鞘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张玄渐渐听懂了它的意思。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附近逛逛。”张玄笑了笑,转头望向摇光。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他把摇光从石桥上取下,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了。之前出门都没有带上它,恐是在家里憋得久了。 也是该出来逛逛了。 想到这里,张玄便背着摇光向着营陵县城最繁华的街道走去。 街道两侧,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瓜果梨桃的,有卖文房四宝的,一路之上,摊位连绵不绝。 见了这些,背上的摇光显得激动异常。 左嗡一声,右嗡一声。 每发出一声嗡鸣,张玄就知道是这摇光感兴趣的,就赶紧到旁边细细地看。 背后的摇光更是看得急切,好几次张玄似乎不小心挡了它的视线,竟然自己在背后乱动起来。 一柄长剑在背后乱扭,惹得旁边的人不时侧目。 张玄见状,只得伸手轻轻叩住剑鞘,扭头轻道, “摇光,莫要乱动了,小心吓着人家。” 摇光听了,就暂时安静下来。不过,再遇到好玩的东西,就又在剑鞘里乱扭起来。 感觉着摇光乱扭带动剑鞘摩擦自己的后背,张玄有些想笑。 在某一个时刻,他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像是背了一个顽皮孩子上街的老父亲。 记得自己小时候,碰到赶集庙会什么的,他就经常缠着父亲带自己上街去玩。 街上人多,父亲便把自己背在背上。 看到好玩的东西,他也像摇光一样在父亲的背后乱动,伸出小手,嘴里咿呀作语。 真的是跟现在的摇光一样。 想到这里,张玄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可惜,就是不知道摇光的年岁,难道,真的也是个孩童吗? 毕竟,这剑不像人一样,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寿命。 有的剑,历经千年依旧锋芒毕露,寒气逼人;有的剑,不过三五年便已锈迹斑斑,归于腐朽。 若是能历经万年而不朽,那千百岁的剑还真就只是个孩童了! 就这样,在热闹异常的大街上,张玄背着摇光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逛了半晌。 而背后的摇光,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站在街道尽头,前方已经没有什么摊位了,只剩下掩映在树影里的略显低矮的房屋。 “摇光,这下该回去了罢。”张玄扭头看了看背后的摇光。 藏在剑鞘里的摇光,却没有再以嗡鸣声回应。 剑鞘中若有若如的微微轻鸣,倒像是在有规律的打鼾。 “莫不是睡着了?” 自己小时候玩累了,也经常趴在父亲的肩上就睡着了,等醒了才发现在父亲的背上留下了一个大鼻涕泡儿。。。。 “好吧,睡吧,睡吧。” 张玄笑了笑,行走的步伐稍微慢了下来,生怕扰了摇光的好梦。 不过,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个卖字书生陈安夏的家了。 “倒是许久没去他家里探望了。” 自上次来陈安夏家,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多月时间了,也不知道陈安夏现在学业如何了。 毕竟陈安夏家有老母要奉养,还要兼顾学业。张玄自己之前也是穷学生出身,因此总是对陈安夏的学业心生记挂。 “上次那些银钱,应该是够了吧。” 张玄想到这里,便迈步向陈安夏家的方向走去。因为四周还是零零散散有些路人,便没有使用那移形缩地之术,就是如同常人一般慢慢走着。 走了片刻,一座低矮的房屋便出现在了张玄面前。房门前,一棵翠青的柳树垂下枝叶,微风拂动中,摆动的枝叶似是在欢迎张玄的到来。 张玄几步走了过去,琅琅的读书声从房屋内侧传来,正是陈安夏的声音: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听来,读的应当是《大学》。 未穿越前,张玄也曾专门读过几遍。其中印象最深的无非是那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如今听了陈安夏抑扬顿挫的声音,心中不免勾起几丝回忆。 张玄刚要伸手扣门,想了想,却又作罢。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了,距离八月秋闱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正是抓紧备考的关键时期。 “还是先不打扰他了,让陈安夏安心准备秋闱吧。” 这秋闱,三年一次,可比自己当年高考重要多了。 想到这里,张玄把已经举起的手放下,转身离开陈宅,又回到了街道上。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边的太阳已经有些泛红,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路边的一些摊贩也开始把摆在路上的商货聚拢在一处,然后小心地装回了箱子里。 张玄也不再久留,刚要回去,突然又想到什么事。 “最近阿朱饭量不小,家里的米袋似是已经空了!” 想到这里,张玄赶忙来到街旁的米店,买了几升细米带上,随即便向首阳山下小院走去。 旷野之中,草长莺飞,四周又没有什么路人,张玄便放下心来,口中默念法诀,施展起移形缩地之术,一步七丈,向前踏步而行。 没过一刻钟,首阳山下小院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正趴在大槐树上打盹的阿朱,不知是看到正移形缩地、健步如飞的张玄,还是看到了他肩上扛着的米袋,瞬间便支棱起来,晃了晃身子,然后扑打着翅膀就飞到了院门旁低矮的砖墙上,伸长了脖子向张玄这边望过来,两只黑亮的爪子焦急地踩踏着墙头的砖石。 “这阿朱,果然是亲近我的,见我回来这么激动。” 张玄心里满意,更加快了步伐,转眼已经站在了小院门口。 阿朱扑打着翅膀从墙头飞了下来,歪头盯着张玄肩上的米袋,两只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 “莫急莫急,马上就给你吃。” 看着阿朱的样子,张玄笑了笑,刚要跨进院门。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混乱的喊叫声。 第54章 横冲直撞的憨牛 张玄背着米袋,右脚刚要跨进院门,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喊叫。 “莫要叫它跑了!” “从左边拦它,用钢叉啊,你个笨种!” “不行就拿箭射它,不能让它从这边过去!” 。。。。 喊声之中,还夹杂着几声粗重的呼吸,和重物踩踏土地发出的闷响。 扑腾腾。。。扑腾腾。。。 张玄赶紧回头一看, 只见小院前的一片旷野中,一只高大粗重的大黑牛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草地上四处冲撞, 在大黑牛背后,五个手里拿着钢叉、弓箭、绳网的猎户,正分散开来在背后围追堵截。 “野牛?猎户?这不就是今天中午在面馆里遇到的那五个人吗?” “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张玄一眼就认出了冲在最前方的那个高大猎户,手里拿着柄硕大的钢叉,正从野牛右后方向它猛刺。 野牛别看高大笨重,动作倒是敏捷,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还扬起后蹄差点踢到那猎户。 野牛躲过了钢叉,转身就要冲出五个猎户的包围圈。 “小五,快拿箭射它!”见野牛马上就要跑了,那身材高大的猎户着急地喊道。 高大猎户旁边,一个身背弓箭的猎户赶紧从箭袋里掏出一支箭,拉起弓弦朝着大野牛的左后腿就射了过去。 忽的一声,利箭射到了野牛的后腿上。 随后,却只听啪的一声,那只箭竟然一下子从野牛身上弹了出去,断线风筝一样落到旁边。 射箭的猎户瞬间傻了眼, “高大哥,这野牛皮糙肉厚射不动啊!” 被那一箭射到,大野牛似乎更是受到了惊吓,调转牛头又向左侧冲去。 左侧那个猎户年纪明显比其猎户小了许多,一看就是个生手,这会见足足有半丈高的大野牛朝自己冲了过来,竟然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亮子!快躲开!”一旁的猎户赶紧挥手大喊。 那野牛横冲直撞,马上就要撞到那个年纪略小的猎户,但是跑到跟前,却没有直接撞过去,反而侧了个身找个缝隙钻了出去。 眼见那野牛就要冲破他们的包围,高大猎户急了,抄起钢叉就朝大野牛追了过去。 野牛刚要钻出他们的包围圈,眼前突然又闪过一个猎户。 那猎户手里拿着一捆硕大的绳网,猛地向野牛头上扔了过去。 这绳网要是散开扔到大野牛身上,当时就能把这野牛绊倒。 谁料,那猎户竟然是个斜眼,绳网扔了出去,方向却是偏了, 而且刚才扔得又急,绳网还没有完全散开,一捆粗大的绳网竟然全套在了大野牛的头上。野牛头上两只犄角又像两个支架,挡在中间,绳网就更散不开了。 那绳网又粗又密,套在野牛头上,正好把两只牛眼给勒住了。 此时眼前黑乎乎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又传来猎户们的一片喊杀声。大野牛瞬间慌了神,也顾不得什么方向,扬起四只蹄子就向正前方冲了过去。 四只硕大的牛蹄子奔腾起来,把脚下的草皮都踩烂扬到了半空。 扑通扑通扑通。。。震得地面发出一阵闷响。 站在院门前的张玄脸色一白,“我去!这野牛怎么朝这边冲过来了!” 只见那只大野牛,头上套着重重的绳索,正没头苍蝇般般向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两只长长的牛角尖利异常,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甚至还反射出点点红光。 背后,五个猎户还在紧紧追赶,但是那野牛发起疯来,哪能是他们五人能追上的。 “你个田斜眼,怎么扔的绳网!” 刚才差一点就抓住这野牛,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猎户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句。 眼见那只高大笨重的野牛朝自己冲了过来,张玄赶紧退后一步,伸手就要去关院门。 就在这时,张玄背后猛地发出一声尖利异常的鸣响! 原本正在剑鞘中沉睡的摇光似乎猛地苏醒过来。 嗖的一声,一道寒光从张玄背后射出,飞到半空,紧接着一个急转弯,向冲撞过来的大野牛飞驰而去。 半空之中,摇光剑锋刺破长空,发出震人心魄的嗡鸣! 嗡!!!! 其中似乎蕴含了无尽的警示之意! 若是再要往前,便要一剑刺透这牛头。 正在像没头苍蝇一样冲撞的大野牛听见这声嗡鸣瞬间愣住,冥冥中似乎感觉到了眼前的杀机,便也顾不了其他,蹦直了四蹄想要把自己停下来。 脚下泥土松软,大野牛蹦直四蹄,蹄子踩进草地里,瞬间在身后留下了几条深深的沟壑。 但是刚才冲刺速度实在太快,再加上野牛体格又大,身体又重,竟然还是一时无法停下。 此时,虽然被绳网勒着根本看不见前方,但是大野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前方三尺之内,是一股寒意无比的肃杀之气。 “保命要紧!” 来不及想太多,大野牛慌忙之下,干脆前蹄向下弯曲,竟然一下子跪了下去。 忽的一声,跪倒在地的大野牛还是往前平移了了一尺才勉强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停下的大野牛赶紧使劲甩了甩硕大的牛头,好不容易才把套在自己头上的绳网给甩掉。 呼!!! 大野牛这才看清,在自己面前五寸的半空中,正凭空悬停着一柄长剑。冒着寒光的剑尖正对准自己的牛头,周身发出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嗡鸣,好像随时都要朝自己刺过来。 在长剑的背后,还站着一个身穿藏青长袍的年轻人,似乎在掌控着半空中的这柄长剑。 五个猎户还在背后猛追,那野牛原想着站起来再跑,但是看着自己面前悬着的这柄长剑,哪还敢再动半分,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背后的几个猎户转眼就追了上来,但看到眼前的一幕瞬间吓得向后退去。 “高。。。高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斜眼猎户使劲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只见,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前,原本还在横冲直撞的大野牛,此刻前膝弯曲,跪倒在一柄半空中嗡鸣的长剑前。长剑背后,静静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清风道骨,隐隐竟然有仙人之姿。 第55章 虚浮的神光 五个猎户看着眼前的一切,面面相觑,耳边满是摇光发出的嗡鸣之声,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拿眼去看站在最前方身材高大的那个猎户。 “高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斜眼猎户的声音中已经有些颤抖。 一旁那个年纪稍小的猎户,他娘小时似乎遇到过什么怪异之事,所以对神鬼妖魔之类的东西十分笃信。耳濡目染,这年轻猎户也信了几分。如今亲眼见到,脸都有些吓白了。 “这是妖,还是仙啊?” 最前面那个猎户也呆立在当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啊,这会也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剑还能自己飞的?甚至还能凭空自鸣? 张玄见悬停在半空中的摇光好像吓到了这些凡人,赶紧左手微微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摇光,回来!” 随即右手伸出。 摇光听到召唤,轻鸣一声似是回应,随即向反方向退去,厚实的剑柄转眼就回到了张玄的手中,嗡鸣之声随即戛然而止。 现在张玄手中,就好像是握着一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 微微一笑,张玄率先打破沉默。 “抱歉,让几位受惊了。” 那五个猎户听到张玄说话,赶紧回过神来, 为首的那个高大猎户名叫高强,是五个人中最见过世面的,在当猎户之前,还在外走过几年镖,只不过因为老父年迈需要照顾,这才又回家当了猎户。 也因为走镖这几年长了不少见识,又有几分武艺,所以高强在猎户之中颇有几分威望。大家都尊称他叫高大哥。 高强此前走镖之时也听那些年长镖师们闲谈时说过什么千里飞剑、御风而行的修仙传说。 只不过也仅仅是传说而已,那些年长镖师虽然阅历颇深,但也没有谁亲眼见过。 之前他还不信,一直以为都是那些年长镖师瞎编出来逗他们玩的,没想到,今天亲眼见到了凌空飞剑! 难道,那些传说今天竟然被自己撞见了? 高强知道这事定然不简单,眼前这人就更不简单了, 难道真的是有神通的人物? 想到这里,高强赶紧抱拳, “先生。。不对。。。” 高强突然想起,似乎听过有人说遇到神通之人要尊称仙长,便赶紧改口, “仙长,我们五人是这附近的猎户,追着这只野牛来此,没想到惊扰了仙长,请仙长恕罪。” 身后的四个猎户听了高强说出的话,心里暗暗佩服, “这高大哥不愧是混过江湖的人,说出的话果然中听!” 也赶紧学着样子抱拳向张玄行礼,但因为都是些久居山林的粗野汉子,又不是什么习武之人,抱拳的姿势一个个歪七扭八,把张玄都给看笑了。 张玄连连摆手, “不必如此,我也只是一个乡野粗人而已。” “倒是这牛。。。” 张玄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大野牛。虽然摇光剑此时已经没有再发出威胁的声响,但是此时仍然握在张玄的手中。那大野牛依旧前脚老老实实跪在泥土里,垂下头,一动也不敢动。 “哦,这野牛是我们追了好几天才追到这里的。”高强连忙说道, “这大野牛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是毁了农人不少农田,乡亲们这才央求我们来捉这牛。” “没想到这憨牛不长眼,竟然冲撞了仙长。” 张玄仔细端量了一下伏在地上的大野牛。这牛身长足足有八九尺,毛色黑亮异常,通体竟然没有一根杂毛。两只硕大的牛角更是有如两柄利刃从头顶伸出,威风凛凛。 “倒是一头好牛!”张玄心中忍不住赞叹。 就在张玄端量野牛之时,那野牛似乎也察觉到了张玄的眼光,硕大的牛头抬起,也向张玄望了过来。 两只黑亮异常的眼睛中,竟然似乎有一股异样的亮光闪动! 紧接着,野牛周身有一股玄妙的气息一闪而过,随即迅速消散。 张玄微微一怔, “刚才那道气息是什么?这牛似乎有来头!” 察觉出有异样,张玄赶紧右眼用力,一阵色彩斑斓过后,右眼迅速聚焦, 再去看那大野牛,只见野牛油亮的毛皮之上,竟然隐隐闪出一股极其轻微的五色光芒。 青、黄、赤、黑、白五色轮回流转,玄妙异常,尽管只是薄薄的一层,却也是人间异象! “这莫不就是神光!”张玄有些吃惊。 他此前在《神鬼录》中曾经读到过,青、黄、赤、黑、白五色乃是天地正色,五色流转变幻,便是神光之兆。 不过这神光虽然玄妙,也并不是十分罕见。享受香火供奉的鬼仙与吸取天地灵气的地仙,修到一定境界,都会周身散发神光。 甚至有些与这些鬼仙、地仙有些接触的器物、灵兽,也有可能会沾染上些许神光。 细看下来,这野牛身上的神光虽然轮回流转,但是看起来有些虚浮,并未有什么根基,不像是自身修成的,倒像是从他人身上沾染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大野牛总归不像是山野凡物。 张玄看到这里,心里有了底,转头向高强问道, “不知你们想要怎么处置这只野牛呢?” 高强听了赶紧抱拳,用余光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野牛, “启禀仙长,这野牛不似耕牛,也做不了什么农活,幸好长得肥硕,那回去自然是要宰了卖肉。” 话音刚落,那大野牛似乎听懂了什么,前蹄扑腾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 野牛一动,摇光瞬间嗡鸣!吓得那野牛赶紧又老老实实跪好,抬着牛头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张玄,眼神中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听了高强的话,张玄皱了皱眉, “这野牛总归不是山野凡物。还不知道是从哪家仙府跑出来的,若是被你们捉去吃了肉,恐怕要惹上灾祸。” 张玄想了想, “反正你们回去也是杀了卖肉,不如就直接卖给我罢。” 说完,张玄便伸手进怀里去掏银两。 高强见了连忙摆手, “仙长这使不得!” 第56章 不会是个妖精窝吧? 见张玄要从怀里掏银两,高强赶忙摆手拦住, “仙长这就要羞煞我们了,能制服这野牛本来大半就是仙长的功劳,我们把牛牵回去卖了回头还要给仙长些供奉。 现在仙长想要这牛,我们怎么敢要仙长的银钱。。。。” 高强连连摆手,急得脸上通红。 张玄笑了笑,心想这猎户心性倒是淳朴,不是什么奸诈之徒。 既然如此,就更要给钱了。 “你们几人追这只野牛也不容易,还要供养家人,钱是一定要给的。” 可是一摸,怀里只剩下一个五两的小银锭。 “稍等我下。” 说完,张玄几步踏入院中,来到自己房间,从一个小布包里取了一枚二十两的银锭,又取了一枚十两的银锭。 张玄算了下,按照当时的物价,三十两买这么大一头牛应当是够的。 拿了银两,张玄回到院门前。 “来,这是三十两,你们几个回去分一下罢。” 说着,张玄便把那两只银锭塞进了站在高强一旁年轻猎户的手中。 “仙长,这当真使不得啊。。。” 高强见状,赶紧伸手从那年轻猎户手里要拿回银锭, 可是,那两枚银锭竟然像长在他手里一般,高强脸上冒汗竟然都没能把那两枚银锭拿出来,气的高强拍了年轻猎户一巴掌, “你个小子好不懂规矩,赶紧撒手,怎么敢要仙长的银钱!” 年轻猎户有些委屈, “高大哥,我没握着啊。。。。” 张玄笑了笑,他刚才稍稍使了些法术,把银子暂时定在了那猎户的手中,过半个时辰自然就解开了。 “好了好了,拿着便是了。你们也要靠这个过活,不要客气了。” 高强见实在拿不出这银锭,也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抱拳, “那多谢仙长了。” 后面四个猎户也连忙跟着抱拳道谢, “多谢仙长了。” “多谢仙长了。” “多谢仙长了。” “多谢仙长了。” “多谢仙长了。” “唉?刚才那是谁在说话?”年轻猎户突然背后一紧。 除了高强明明只剩下四个猎户,但他明明听到刚才有五人说话,而且第五个人的声音他根本从来没有听过。 自己老娘一直讲的那些鬼怪故事瞬间涌上心头,年轻猎户脸色一白,赶紧向四周望去, 目光落在正跪着的那头野牛身上,却看见那大野牛高高的扬起牛头,下颌微张,长长的牛舌在嘴里一阵乱搅,竟然发出人声。 “谢仙长救命之恩!” “果然是妖啊!”这下声音听得分明,年轻猎户吓得大叫一声,向后退出一步,躲在高强背后。 高强等四个猎户显然也听到了,纷纷吓得向后一跳。 “真的有妖啊!” 张玄早就看出这野牛不是山野凡物,不知道是从哪家仙府跑出来的,会说话倒也并不奇怪。 但此时心里有些发气:“你个憨牛,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这时候说话,看把这几个人吓得!” “别怕别怕,有仙长在!”高强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几步跨到张玄身旁,那四个猎户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躲到张玄身后。 “憨牛!还敢说话!”张玄瞪了它一眼。 那野牛见张玄有些生气,知道失言了,赶紧埋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不必害怕,这憨牛不是什么妖怪,不过是因缘际会生了些许灵智,只是会学人言而已,不会害人的。”张玄转身劝慰道。 听了张玄的话,那五个战战兢兢的猎户才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心怀疑虑,小心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野牛。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边的太阳马上就要落山。 “你们几个追了这牛一天,也该口渴了,进来喝口茶水吧。”见眼前的五个猎户已经汗流浃背,张玄一推院门,便要把他们迎进院子里。 “什么?仙长竟然要请我们喝茶?这位仙长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高强楞了一下,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够和一位能够凌空御剑的高人一块喝茶,赶紧撩起衣服激动地擦了擦手。 谁知,张玄话音刚落,周围虽然一丝微风都没有,院子里的大槐树却突然动了起来,原本蹲在墙头的阿朱也瞬间站了起来,朝着那五名猎户扬了扬翅膀。 “嗯?这阿朱和阿鬼好像不太欢迎几个猎户?”张玄从刚才它们的举动中明显感觉是在抗议。 对了!他们是猎户!张玄突然想起来。 尽管是为了生计,但是猎户长年要在山里捕杀生灵,身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山中生灵的鲜血,那些钢叉、弓箭也不知要了多少生灵的性命。 这阿朱和阿鬼都是开了灵智的,显然对猎户有天生的抵触。 张玄此时感觉有些尴尬。 “还是不了吧,高大哥,我们赶紧回去吧。”还没等高强开口,那年轻猎户却连忙拒绝了。 他刚才似乎感觉到了这小院的不对劲,现在心里怕得要死! 院里那棵大槐树,无风自动,伸出的枝丫在夜色中仿佛鬼爪,影影绰绰。 院墙上那只大公鸡,两眼黑亮,直直地盯着他们五个,边盯着他们还边用院墙上的砖头磨爪子,哪像只正常的公鸡? 至于眼前这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到底是仙还是妖也不好说啊。。。。 这该不会是个妖精窝吧! 年轻猎户越想越怕,一把抓住高强的胳膊。 “高大哥,天要黑了,我们快些走吧!” 高强看了看年轻猎户,年轻猎户抓着他胳膊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怎么怕成这个样子?”高强叹了口气,不过一想这么晚还打扰仙长确实有失体统,只得向张玄抱拳告辞, “时间不早了,我们几个都是粗人,就不敢打扰仙长了。” 说完,郑重地向张玄鞠了一躬。 刚才还在为难,现在这样反而好办了。张玄也不再坚持, “既然如此,那你们路上小心。” 几个猎户拜别张玄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刚才的奇遇,此时还让他们兴奋异常,一路上谈论个不停。那个年纪最小的猎户声音倒是最大, “看到没?我就说世上有妖吧!你们还不信,还要让我去找娘!” 第57章 俺老牛干活从不偷懒 送走了五个猎户,原本张牙舞爪的大槐树和阿朱也都安静了下来。 倒是门口伏着的那只大野牛,抬起了硕大的牛头,眼巴巴地望着张玄,眼里似乎有些委屈。 “好了,你这憨牛起来吧。” 大野牛听了,似乎受到了赦免,忙不迭地站起身,硕大的牛嘴一开一合,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两只前腿似乎是因为跪的久了,现在还不停地打颤。 “进来说罢!”张玄说着便迈进了院子,来到石桌前坐了下来。 这大野牛现在来历不明,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大野牛不敢怠慢,慌忙跟着张玄走进了小院里。 张玄两眼注视着野牛,手边的摇光还未入鞘,就这么平放在石桌上,剑尖直指大野牛的牛头。 大野牛环望了一下四周,显然也察觉出这小院的气氛不太对,起码有四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说说吧,你是哪里来的?” 听到张玄发问,大野牛回过神来,嘴巴一张一合,赶忙回答, “启禀仙长,俺老牛来自隔壁沧县,原本只是一个农人家里养的一头耕牛。那年,人间似乎是要改朝换代,天下大乱,俺老牛住的村庄被战乱毁了,就只得逃进了一座荒山里。 在这荒山里,没想到一不小心活得久了一些,就生出灵智,懂得人言。前几日,不知哪个天杀的在荒山生火,结果着了整座山。实在没办法,俺老牛只得下山讨些生活,吃了些麦苗,这才被人盯上。” 大野牛的大粗舌头在牛嘴里乱搅,没想到吐出的人言却是字字清晰。 改朝换代?天下大乱?若是算下来,从元末到现在这野牛确实可能活了一两百年,活这么长时间,生出灵智也是可能的。 只可惜,这些都是假的! 若只是靠在荒山修炼生出灵智,一个乡野小妖如何周身会散发五色神光?这大野牛显然是在撒谎! 张玄眉头一皱, “你个憨牛,竟敢蒙骗我?” 手指轻叩一下剑柄,剑身随即发出一声尖利的嗡鸣。 大野牛听了呵斥,又听到剑鸣,瞬间吓得六神无主,两只前腿一个支撑不住,又跪了下去。 “仙长。。。。俺老牛说的。。。” “嗯?还想狡辩?若你真是妖,我当即就可斩了你!” 张玄“斩”字一说出口,原本平躺在石桌上的摇光瞬间弹跳起来,悬停在半空中,尖利的剑锋微微抖动。 那大野牛见摇光飞起来来,慌忙挪动了下身子,似乎是在挣扎, “仙长莫要动怒,仙长莫要动怒,俺老牛说实话就好了。” 两只硕大的鼻孔因为惊惧直喷热气。 “说吧,你这憨牛到底是何来历?”张玄两眼直直盯着眼前的大野牛。 大野牛见瞒不住,丧气地垂下头,上下颌一开一合,开始坦白, “启禀仙长,其实,俺老牛,原本是在仙门花园里负责除草的。” 果然是和仙门有关系的!张玄证实了自己最开始的猜测,又细细地听了下去。 “俺老牛从小就长在仙门的仙草园中。仙草园种了许多仙藤草木,但是田间也会像凡间一般生出些杂草。” “看管仙草园的那位仙长,据说原是仙门里的长老,但是因为犯了什么规矩,被掌门贬到这看管仙草园。 那位仙长本来就生性懒散,如今又受了气,哪会好好看管这些仙藤草木,生了杂草,也不自己去除草,就命俺去吃。” “不过,那些杂草虽然不似仙藤,却也是受了仙浆玉露的浇灌,倒是好吃。” 大野牛忍不住伸出舌头吸了吸流出的口水, “继续!”张玄皱了皱眉, “是,仙长。”大野牛赶忙继续坦白, “刚才说了,那位看管仙草园的仙长本来就生性懒散,不好好看管仙园。有一日,往日和他交好的一位长老请他去吃酒。可是,那天这位仙长因为起得晚,还没来得及给这些仙藤草木浇水,但酒瘾又犯了,非去不可。 这就又给俺老牛了一个差事——给这些仙藤草木浇水。那看园的仙长拿了浇水用的两个青红大葫芦套在俺老牛头上,跟俺说,给这些仙藤草木浇水要讲究时辰。 等到酉时,要把这青葫芦里的琼浆倒一滴给那些正开花的仙藤, 等到午时,又要把这红葫芦里的玉露倒一滴给那些正抽芽的仙草。” 大野牛抬起头,义正辞严, “俺老牛知道那仙长是什么做派,什么酉时、午时、这一滴、那一滴,分明是想偷懒罢了。那青红葫芦里的琼浆玉露是要到仙井去打了然后再炼化,肯定是这仙长偷懒,这才不舍得给那些仙藤草木浇水。” “所以,等那仙长走了,俺老牛看着那些发黄的仙藤草木就心疼,心想,现在是俺老牛掌事,可不能像那仙长一般懒散。 所以,俺老牛就垂着头在那些仙藤草木边来回逛了几圈,把两只葫芦里的琼浆玉露都给倒到那仙园里了,这才停下。” “那些仙藤草木刚开始吸了琼浆玉露,一棵棵都使劲往上窜。俺老牛高兴,就睡了过去。” 老牛说完这话,脸上竟然换了一副落寞的表情, “谁知道,等俺老牛醒来,却发现仙草园里的那些仙藤草木一棵棵都变黄垂了下去。 正好那位看园仙长吃完酒回来了,看着满园仙藤草木凋零,气得不行,当即就捉了俺老牛来到掌门座下。 事后清点了一下,仙草园里的仙藤草木死了大半。 掌门听后也气得不行,当即就拿了天雷要斩俺老牛。俺老牛当时吓得要死,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俺皮糙肉厚还是咋的,一道天雷下来竟然没有斩透。 掌门气急,抽了俺几十鞭子,摘了只荷叶把俺老牛裹了就扔下了仙山。” 大野牛一口气讲完,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晃动着牛头, “仙长,俺这虽然是犯了错,但也都是实心实意干事的,从不偷懒。” 第58章 仙长,世间险恶啊! 张玄听了那大野牛的话,又想气,又想笑。 你这憨牛,平白毁了那么多仙藤草木,心里竟然还委屈! 那仙藤草木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不知能炼制多少灵丹妙药,直接被你浇水浇死了。张玄现在有些同情那个仙门掌门。 “怪不得不敢说实话,原来是只犯了错被赶下仙门的憨牛!” 那大野牛听了张玄的话,努了努嘴,想要分辩些什么,但好像又怕惹怒了张玄,就又垂下头去。 只不过,现在不知道是哪家仙门。各大仙门向来行事隐秘,对于仙门,张玄现在只听说过许逊之所在的云门山仙门。 张玄想了想,便问道: “那你这憨牛是来自哪家仙门啊?” 大野牛晃着硕大的牛头想了想,随后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张玄, “启禀仙长,到底是哪家仙门俺老牛还真不知道,也从来没有谁告诉过俺。” 张玄听了又被气笑, “真是个糊涂蛋,连自己是哪家仙门的都不知道,亏你还是开了灵智的。” “那你被赶下仙山时,就不曾见过仙山山门吗?” 大野牛想了想,一脸憨傻,两颌翕动, “仙长有所不知,俺老牛被掌门用荷叶裹了扔下仙山后,两眼啥也看不见,只听得荷叶外满是水声,似是被扔进了什么海里。 俺老牛在海里漂了三四天,这才被海浪冲到岸边,从荷叶里逃出来。因此从未见过仙山的山门。” 海里?海里可还有什么仙门?张玄一时没有什么头绪。 现在连这大野牛是哪家仙门的都问不出,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有些无奈,张玄只得再发问, “那被赶下仙门后又为何流落在此啊?” 那大野牛想了想,似乎更是委屈,像是有感而发: “仙长,这人间险恶啊!” “哦?怎么会有这种感慨?”这话从一只大野牛口中说出,张玄直感觉有趣,正了正身子,听大野牛继续往下讲。 “启禀仙长,这事还要从俺老牛从那荷叶里逃出来说起。 那天,俺老牛从荷叶中出来后,发现自己站在海边,四周渺无人烟,海边更没有什么青草吃食。 没办法,俺老牛就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西走。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一处村庄前。 天气炎热,俺老牛渴得厉害,就到旁边的一处水塘喝水,谁知道那水塘旁边竟然是沼泽,一不小心就踩了进去。 俺老牛生的又重,陷进沼泽里后一动也动不了,眼看就要没进去了。幸好旁边一个农人路过,又是铺草又是引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俺从那沼泽里给拽出来。 俺老牛知恩图报,此后便跟着农人回了家,帮农人犁地做农活。 那农人品性忠厚,每日草料管够,倒也没亏待俺老牛。 就这么着,俺老牛在那农人家里住了足足四十多年。 期间那农人娶妻生子,生活倒也过得安乐。” “你和这家农人的关系倒算得上是其乐融融啊,怎么又生出人间险恶这种感慨呢?”张玄有些不解。 那大野牛面色一沉,牛嘴一开一合继续道, “仙长且听俺继续往下说。讲到这里确实是没有什么稀奇。 但是事情坏就坏在那农人过世后。那农人过世后,俺老牛就被那农人的儿子牵回了家。 起初倒也和之前一样,但是又过了十几年,村里的流言就慢慢起来了,恐是因为活得长了一些,都说俺是妖。 不过,细细算来,俺老牛在那个村子里倒是活了足足有五六十年,熬死了村里不少老人。” “五六十年?那确实是引人生疑了,一只牛正常寿命也不过二十多年。”张玄看了看眼前的大野牛。 那大野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不过,最开始俺老牛没有在乎这些。俺虽然活得长了一些,但是一向是勤勤恳恳,给农人家出了不少力,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应当是与他们有感情了。 再说,俺老牛又没有害过什么人,有什么可怕的?就没有在乎这些流言。 直到有一天,俺正在牛栏里吃草,竟然听到农人儿子和儿媳正在屋子里说悄悄话。说是怀疑俺是妖,第二天要请道人过来做法,等做完法,就要偷偷宰了俺老牛卖肉。 俺当时一听就慌了神,心想可不能在这里等死,连夜就逃出了那个村庄,这才流落至此。” 大野牛说完,眼巴巴地望着张玄。 “仙长,你说俺老牛容易吗?勤勤恳恳那么多年,也没害过人,就因为活得长了些,就差点丢了性命。” 张玄笑了笑,心想这大野牛果然是从小长在仙门里,而且又白活了这么多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你可知道,人动杀心的理由有很多,恐惧,也是其中之一。亲人尚且如此,何况你又仅仅只是一头牲畜。” “而且,人又与人不同,你认为的几十年勤恳劳作,在那农人心中可能会心存感激;但是在他儿子心中,恐怕只是理所应当罢了。” 大野牛听了张玄的话,扬起头愣了一下,随后似乎心有所感,脸上满是落寞,默默地垂下牛头, “俺明白了,多谢仙长教导。” 话虽然刺耳,但却是实情,大多数人本来就是寡情之物。 刚才听完大野牛的话,张玄也大致了解了这野牛的品性,便又问道, “那你之后可有打算,想到要到哪里去?” 野牛抬起头,心想,这世间人心果然是难以捉摸,若是再在外面乱跑,食不果腹不说,恐又不知被哪里的猎户给捉了去宰了吃肉。 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大公鸡,生得壮硕,想必在这里伙食应当是不错的。而且这位仙长法力又高,日后定不会受别人的欺负。 打定主意,野牛抬起头热切地望向张玄, “启禀仙长,俺老牛想留在这里侍奉仙长,求仙长收留。” 边说着,老牛晃动着四肢正了正身子,牛头深深垂下,郑重地向张玄叩了一头。 张玄想了想,留这野牛在此倒也没什么坏处,而且,他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呢。 第59章 三仙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张玄看了看眼前的大野牛,略一思索,心想这大野牛若是再这么乱跑,恐怕一不小心又会被猎户捉了去,不妨就先留在这里。 “留你在这里倒是也可以。” 大野牛听了兴奋地两眼放光,连连叩首, “多谢仙长收留!多谢仙长收留!” “不过........”张玄言语中又似乎有些犹豫, 大野牛以为张玄要反悔,紧张地抬起头,等着张玄下句话。 “你这憨头大肚的,以后这草料吃食,恐怕要你自己解决了。” “此处包住可不包吃啊。” 一听草料还要自己解决,大野牛开始略有失望,但随即连连点头, “不妨,不妨,俺老牛在这吃食上从不挑剔,看这野外青草肥美,只需仙长给俺划个区域,俺老牛自己去吃就好了。” 这倒是个办法,张玄点了点头,毕竟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流,河边青草茂密,应当不会饿着这野牛。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明日我带你去河边找一处草地,以后那里就是你的草料场。” “但记住,切莫再去吃农人家的麦苗了。” 大野牛见事情已定,晃着牛头连连下叩, “谨遵仙长训导,俺老牛绝不敢再吃那麦苗了。”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天色也已经很是不早了,张玄打了个呵欠, “好了,今晚你就先在此休息吧,明天我便带你去选处草场。” 说完,张玄站起身,便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刚走两步,张玄似乎又忘记了什么,转过头, “摇光,回屋睡了。” 沉寂在石桌上许久的摇光似乎猛地惊醒过来,嗡的发出一声鸣响,随后直接从石桌上弹跳到半空中, 嗖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嚓....... 摇光已经飞入剑鞘,再次恢复平静。 张玄笑了笑,这摇光,刚才听这大野牛絮絮叨叨恐是睡着了。 回到房间里,张玄轻轻把剑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立时躺倒,转眼便已睡去。 只留下大野牛还在院子中央跪着。 见张玄回屋睡去,大野牛也慢慢晃动着身子站了起来,环顾着这个陌生的小院。 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大野牛一眼就看到了一旁静静矗立着的大槐树。 咕咕咕咕..... 一阵响动从大野牛肚子里发出,显然是已经饿了。 这几天不是被手拿铁锹的农人追,就是被手拿钢叉的猎户追,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又累又饿。 “要等到明天去找草场,这一夜可怎么挨过去啊.....” 这么想着,大野牛望着眼前的大槐树两眼放光。 眼前的大槐树,枝叶生得茂密,好几枝树枝已经垂了下来,散发着一股槐树叶特有的香气,似乎在向老牛招手。 肚子里实在饿得难受,大野牛口中已经泛出汁液,“管不了许多了!” 几步走到槐树旁,两只前腿向上一跳,一下子搭在大槐树的树干上, 硕大的牛头拼命向上昂起,两只眼珠子因为肌肉的压迫凸了起来,一条细长的舌头从牛嘴里伸出来,就要去吃垂在上方的槐树叶。 牛舌越伸越长,眼看就要够到树叶,突然,原本静止不动的树枝竟然猛地向上抬起, “咦?这树枝怎么还能自己动的?” 还没等野牛反应过来,那高高扬起的树枝猛地向下落去,啪的一声一下子抽在了硕大的牛头上, “哎呦!!” 野牛被树枝凭空抽了一下,牛头一片生疼,吓得赶紧把两只前腿从树干上放了下,转身跑回到院子中央, 远远地看着眼前的大槐树。 大槐树的枝叶掩映在一片漆黑中,无风自动,枝叶轻轻颤动,发出哗哗的响声。 看来之前猜的是对的,这大槐树果然是妖! “妖!仙长,你院子里有妖啊!”那大野牛两眼看着眼前的大槐树,硕大的牛嘴一开一合,刚要喊出来。 这时,就听一声沉闷的声音从树干深处传出,在夜色中显得一片空灵, “你这憨牛,还敢说话!扰了仙长休息,看他怎么教训你!” “还有,到了仙长这里还敢偷吃,下次我还抽你!” 听了大槐树的话,野牛赶紧住嘴,但似乎有些不服气,两只牛角扬了扬,压低声音, “你这槐树妖,竟然教训起俺老牛来了!俺老牛可不怕你!再这么不客气,看俺老牛不把你的根基给你掀了!” 说完,野牛低下头,作势要撞上去。 这大野牛自小长在仙山,天生神力,若是真要撞上,怕真能把这大槐树给撞折。 大槐树刚要再说话,只听树冠处,传来一阵窸窣声。 在一片枝丫交错间,一个黑影从树冠中站了起来。 黑影不大不小,两足站立,正是阿朱! 阿朱原本在大槐树树干上睡得好好的,竟然被这两个生生吵醒,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便伸出右爪在槐树枝上磨了两下。 大槐树见阿朱醒了,又拿爪子磨它,顿时吓得七上八下,生怕它一不高兴一下子啄在它的头顶,赶紧闭嘴不敢再和野牛争执。 那野牛站在树下远远望着阿朱,只能看见闪亮着星光的两只眸子。 正看着,阿朱两只眸子中映射出的星光似乎迅速放大,转眼间竟然亮如白昼! “妈呀!” 野牛只感觉双眼仿佛被一道无比强烈的白光瞬间穿透,强烈的眩晕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头痛欲裂,硕大的躯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股股更强烈的眩晕感冲入脑中,野牛眼前瞬间五彩斑斓起来,仿佛一脚踏进了无比深邃的星空之中! 周遭,群星闪耀,五彩斑斓。野牛只感觉自己正独自站立在一片虚空中,脚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野牛此时虽然两眼昏花,但只能强忍着周身无比的眩晕感,四只牛蹄子颤颤巍巍,却一动不敢动,生怕一脚踏空,就跌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过了许久,那股眩晕感才一点点从脑中消退,意识重新回到了山脚的小院中。 呼呼呼呼呼....... 大野牛伸长了舌头使劲喘着气,心脏依旧砰砰直跳, “这鸡,似乎不好惹啊......” 第60章 悄然破壳的新芽 “这鸡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野牛一不小心掉进阿朱两眼的星辰世界中,险些被骇死,硕大的牛头因为惊惧而直冒热气,这下不敢再抬头去看。 只是耷拉着头,老老实实找了处离阿朱远的角落卧了下来,嘴里还不停喘着粗气。 “饿便先饿着吧,不过就是一晚上。” 大野牛心里虽然有些不甘,但是也不敢再造次,在角落里闷着牛头一声不敢再吭。 阿朱单脚立在大槐树的枝头,歪着头向下看。见大野牛老老实实找了个旮旯卧下,脚下的大槐树一声不吭装睡,知道两人的矛盾已经被自己成功调解了。这才轻轻放下另一只悬在半空的脚,趴回了枝头,把头埋进翅膀里,静静睡了过去。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时,张玄才慢悠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长长伸了个懒腰。 阿朱早已跃下枝头,在院子里闲庭信步般寻找着前几日落下的米粒。大野牛昨晚却是又吓又饿,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这会听见张玄走了出来,缓缓扬起牛头,睡眼惺忪。 门外阳光和煦,空气清新,又是一个好天气。如此好天气,自然又是读书好时光。 长呼了两口气,张玄便又回到房间,取了本古籍来到石桌前。 那阿朱眼尖,见张玄手里拿了书,知道又要读书了。原本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这下竟然慌慌张张,占座一般呼扇着翅膀飞上枝头,找了个视野好的树枝上坐了下来。 大槐树也不敢落后,粗壮的树干使劲往前倾,似乎要尽力让自己离张玄近一些。用力之时,干硬的树干被生生弯折出一个弧度,发出吱吱的声响。 倒是卧在旮旯里此时还睡眼朦胧的野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憨傻般地看了看阿朱,又看了看大槐树。 “它们这是做什么?” 但是看见厉害异常的大公鸡此时也全神贯注地蹲在枝头,知道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也赶紧从旮旯里站起身来,站在张玄面前一丈外的地方。 自己的朗诵能被他人欣赏,倒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尽管,听众只是一只公鸡、一棵槐树和一头憨牛。 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翻开了泛黄的书页。他今天诵读的是《庄子》中的《智北游》篇。 双唇翕动,口中金石之音隐然迸发!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寥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韬,堕其天帙。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 第一个字刚从张玄口中发出,站在庭院中的野牛脑中竟然瞬间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股玄妙之力从自己身体猛地升腾而起,迅速席卷至周身各处,如同灵力灌注! 野牛只感觉周身越来越轻,越来越轻,飘飘然间,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从自己腹中发出, 噗的一声,有如新种破壳。 张玄诵读之声时急时徐,急时,有如倾盆大雨落九天;徐时,有如春风化雨润万物。 恍惚间,张玄诵读之声中的春风化雨与倾盆大雨,竟真的如同实物一般,慢慢浇灌进了野牛腹中。 那颗刚刚破壳的种子,尽情吸吮着诵读之声送来的各式雨水,尽情滋养着自己体内的蓬勃之力, 紧接着,慢慢抽出稚嫩的细芽,随即慢慢舒展开来...... 好几次,野牛恍惚间险些摔倒,于是干脆又跪在了院落中。 野牛身旁,大槐树与大公鸡静静聆听,同样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此时,数百丈外,湍急的白水河中,一个硕大的黑影在白水河的急流中奋勇向前,四只爪子不停地扑腾,身形看起来有些笨重,但是在水中速度却是极快。 游着游着,耳边那股若有若无的金石之音越来越清晰。 每听清一个字,周身的血液就仿佛注入一分气力,渐渐听得多了,四只爪子摆动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 硕大的黑影似乎有些兴奋, “到了,到了,我的机缘就要到了......” 口中自言自语间,四只爪子便更加卖力地向前划去。 .......... 山脚小院中,不知过了多久,张玄终于诵读完最后一字。 环绕在四周的金石之声渐渐消散,四周又陷入一片宁静。 那公鸡、槐树和野牛依旧沉浸在刚才金石之音的玄妙之力中,还远远没有回过神来。 张玄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那本《庄子》,但是想了想,似乎有几句没有完全弄懂,又似乎是意犹未尽,便又重新拿起,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再细细体味着《智北游》中那些酣畅淋漓的句子,张玄暗自思索,时而低眉浅吟,时而扬首深思,过了一会,终于融会贯通,张玄才最终放下了那本古籍,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那番诵读,不仅清除了胸中郁积的许多浊气,还令张玄对这篇《智北游》的领悟更加深了一些,体内的那道气更是增强了一分。此时,一片神清气爽。 “咦?这憨牛怎么又跪在了院子里?” 张玄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野牛似乎不太对劲, “憨牛,为何跪在院子里?” 听到张玄叫它,那野牛瞬间如梦初醒,仿佛从一片混沌中一下子跌了下来,竟然一下子跌倒在院子里。 “咦?” 那野牛见自己失态,慌忙挣扎着站起身,低垂着牛头不敢去看张玄, “启禀仙长,俺老牛刚才....俺老牛刚才......” 野牛想要向张玄描述自己刚才的感受,奈何自己一向嘴笨,此时心里又急,就更加说不出什么,一时急得摇头晃脑,嘴里却只是大喘气。 张玄看了奇怪,但是见那牛急得牛角都要甩出去了,赶紧止住它, “好了,好了,等你想好再说罢.....” “对了,今日说是要带你去找一处草场的,差点忘记了。”张玄拍了拍脑袋, “知道你也应当饿了,这就随我去吧。”说完,张玄便向院门外走去。 第61章 来自潍水龙宫的邀请 张玄突然想起,还要帮这大野牛找一处草场,便走出了院子。 那野牛刚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此时还有些头昏脑胀,但看到张玄走了出去,便赶紧跟了上去。但此时的心境却已经与昨晚大不相同。 昨天晚上它只不过是找一处栖身之所,可是刚才,它已经被诵读声中的黄钟大吕深深折服了。 它此前在仙门中也偶尔听了几位师长、长老讲经,但远没有刚才那般震撼。 而且,刚才腹中那有如新种发芽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此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野牛深深地低着头,不敢再直视张玄,只是静静地跟在身后。 一人一牛,一前一后行走在山下的旷野中,倒也有几分乡野气息。 走着走着,耳边已经传来白水河哗哗的流水声。 湍急的河水深处,四只划水的爪子慢慢停了下来,那个硕大的黑影也随之慢慢停止游动。 那黑影从身旁掏出一张珍珠鱼皮制成的地图,上面刻画了大大小小的图案和标记,细细看去,山川河流在那地图上一目了然。 “大人果然是制作地图的高手啊!”黑影在河水中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然后伸出右爪划了划地图上着重标出的一个红点。 “应当是快要到了。” 那黑影打定主意,四爪轻轻划动,慢慢向河面浮了上去。 头刚触到河面,那黑影不急着马上现身,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头,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四周一片草莽,倒是见不到什么人影。 黑影放下心来,四只爪子又划动起来,转眼便来到了岸边。 噗的一声,黑影瞬间从河里站了起来,搅得四周水花飞溅。 原来是一只白头白甲的巨龟! 那白龟又小心地扫视了四周,确定无人后,便伸出爪子从龟甲里掏出早已藏好的罩袍,披在了自己身上。 倒是那头依然是乌龟的头。 白龟长吸了一口,随即使劲用力,头都憋得鼓胀起来, 砰砰砰...... 几声轻响过后,那鼻子、耳朵等等竟然从原本圆润平滑的头上冒了出来。已经变成一颗人头,尽管没有头发。 白龟弯下腰,借着河水的倒影看了看自己变出的人头,显得十分满意。 按照地图的指引,目标应该就在前方几百丈外。 那白龟不敢怠慢,两只前爪使劲抓住罩袍,把自己的龟身藏在里面,便慢慢按照地图的指引向前方走去。 白龟两只后爪踩住地面,但是那只硕大的龟壳却是累赘,总是不好掌握平衡,因此走路的样子歪歪扭扭有些滑稽。 但是也没办法,谁让它修行年份还不够,现在还只能化出人头而不能化出人身呢? 一路上虽然也零星碰到过几个做农活的农人,但是他们只是歪头看了它一眼,倒是没有什么发现什么异常。 慢慢向前走着,白龟眉头紧皱,还在想着开场白该怎么说。 “好不容易争得的机会,自己表现一定要好一点!” 这么想着,脑中不停脑补出一会见面时的画面。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息震荡凭空出现在前方。 白龟慌忙抬头一看,只见自己面前,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年轻人正慢慢行走在田野间,身后还默默跟着一条壮硕无比的大野牛。 白龟的心脏瞬间剧烈跳动起来! “仙人!” 白龟一眼就认出张玄,那日在潍水河畔,因为不小心惊到了张玄,自己还被点化自己的黑蛟大人狠狠骂了一顿。 要找的人不经意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白龟此时又兴奋又紧张,连忙长长呼了两口气,便快步向张玄走去。 领着野牛的张玄倒是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四处环顾,看哪里的草木更丰美些。直到白龟走到离自己两三丈远时,张玄才察觉那白龟是冲着自己来的。 张玄皱了皱眉,细细端量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人。那人乍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怪异之处,但是在疾走时罩在身上的罩袍不时露出缝隙,缝隙中似乎隐隐显现出骨骼似的东西。 “什么东西?”还没等张玄弄明白,那白龟快步来到张玄面前,伸出两爪慌忙作揖。 “拜见张仙长。” “你是何人?怎么会认得我?”张玄有些奇怪, 不过,看着从罩袍中伸出的两只粗壮的龟爪,张玄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大野牛原本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发现异样,一下子冲了上来,紧紧站在张玄身旁。 白龟心慌,赶忙又拱手道:“启禀张仙长,小龟就是潍水河的那只白龟啊,那日小龟不小心冲撞了仙长,还险些受到我家大人的责罚。” “哦?潍水河白龟?”张玄想了起来,那天和黑蛟一同在潍水河畔赏槐花时,确实是遇到过一只白龟。貌似是黑蛟专门点化用来帮他修建潍水府邸的。 只不过,那天见到这只白龟时,还只是一只硕大的白龟而已,头还没有化形,不像今天这般,细看下来甚至滑稽。 张玄细细端量了一下眼前人首龟身的白龟, “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张玄发问,白龟赶忙连连点头, “启禀仙长,小龟这次前来,是领了我家大人的法旨,前来请仙长去龙宫赴宴的。” 白龟说着,赶忙伸出龟爪从龟壳里掏出一封鱼皮做成的请柬,伸出两爪,恭敬地向张玄递了过去。 “赴宴?”张玄伸手接过请柬,不知是用什么鱼的皮子制成的,但摸起来平滑异常,上面刻了几行仙鬼文字。 张玄右眼用力,开启重瞳,细细看了一下。 无非是潍水龙宫刚刚落成,请张玄拨冗前去赴宴之类的客套话。 “本来我家大人是要亲自前来给仙长送请柬的,只不过要出门的时候,那天不小掘开的泉眼又生出了状况,实在脱不开身,这才命令小龟前来送信。”白龟小心说道。 不过,白龟没有说的是,黑蛟将要出门时泉眼出状况事情是真,命令它前来送信的事确实半真半假。 因为这趟差事,是这白龟千求万求才好不容易从黑蛟手中求来的! 第62章 白龟你心急了 白龟还记得一两个月前,黑蛟走水化形成功,便来到这尚未有一水正神的潍水河,勾连了当地水脉,造册封正为潍水正神。 黑蛟占了潍水后,便以正神之威能,接连点化了潍水中许多年岁已久的水龟、青鱼、巨蟹什么的作为自己的部属。这白龟年岁最大,便自然而然成了黑蛟的左膀右臂,帮助黑蛟掌管这一片不大不小的水域。 在侍奉黑蛟之时,白龟从黑蛟的嘴里探听到了它化形成功的奥秘,从此张仙人这三个字就印在了白龟脑海中。 这张仙人既然能助黑蛟化形成功,那若是自己能得仙人点拨一二,那对自己的修炼自然也大有裨益。但是苦于没有机会与张玄单独相见。 今日早些时候,建好府邸的黑蛟正要去给张玄送请柬,谁料那日被误挖出的泉眼又出了状况,便想着等处理好这件事再去亲自给张玄送信。 一旁的白龟抓住机会,主动请缨要去送信。可是张玄对黑蛟有再造之恩,黑蛟怕不是自己亲自去请,恐会怠慢了张玄,因此就没有同意。可是禁不住白龟千求万求,最后才好不容易松口。 为保万无一失,黑蛟还专门取了鱼皮给白龟画了个地图。这可是它最擅长的。 白龟沿着地图的指引一路前行,这才终于见到了张玄。 张玄看着手中的请柬倒是有些心动,这蛟龙府邸自己倒是还真没见过是什么样子,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吗? 想了想,张玄点了点头, “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那天会去的。”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那白龟听了有些激动,连连拱起两只硕大的龟爪向张玄作揖。 但是,作过揖后,白龟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反而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但又似乎不敢乱说。 “嗯?还有什么事吗?”张玄问道, 白龟光滑的头顶油汉直流,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轻声道, “启禀仙长,小龟在修炼上有些困惑,斗胆向仙长请教。” 困惑?张玄皱了皱眉,可是自己也不太懂这些生灵的修行之道啊。 见张玄有些犹豫,白龟生怕被一口回绝,赶忙继续说道, “仙长,小龟自从开了灵智以来,便日夜钻研这化形之术,可是仙长您看,小龟现在还是只能化出人头,而不能化出人身,实在是别扭的很,还请仙长指教。” 这白龟确实因为这件事困惑了许久,好不容易碰到张玄这种仙人,哪能轻易放弃这次机会。 张玄听了皱了皱眉,心想,你这白龟,也太过心急了罢! 你这才刚刚开了灵智,便要急于化形,可知道化形之路哪有这么简单?若是都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这世间岂不是遍地都是化了形的精怪! 而且,一般的化形至少也要修上数百年,这白龟短短几个月便可化出人头,恐怕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张玄想到这里,右眼聚力,重瞳开启,眼中一片斑斓后迅速聚焦。 再往那白龟看去,只见脖子之上,化形成功的人头内侧,竟然还是一只乌龟的头颅。 那人头只不过是虚有其表,这哪里是化形! 张玄面色一沉, “你这白龟,竟然还敢来诓骗我,莫不是吞了溺水之人的头骨作了支架,硬生生耗用灵力,把自己的皮肉撑开变成人头的形状?” 听了这话,那白龟楞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被张玄一眼看破。 而且,刚才张玄语气中明显有些不悦,心里一慌,白龟一下子拜倒在地,连连叩头, “仙长恕罪,仙长恕罪,小龟绝非是故意想要诓骗仙长,只不过听旁边珈蓝江中的青鱼说了这一化形方法,这才用拿来试了一试。” 张玄叹了口气, “万物自有缘法,你修炼尚浅,切不可太过急功近利。这种旁门左道只得其形,而未得其实,反而空耗了你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灵力,甚至有可能伤了你的根骨。 长此以往,小心毁了自己的根基,白费了黑蛟的点化。” 那白龟听了冷汗直流,连连叩头, “多谢仙长教导,多谢仙长教导,小龟回去定当小心修炼,绝不再涉足这等旁门左道。” 认错态度倒是还算不错,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请柬已经送到,你便回去罢。” 白龟听了,千恩万谢,连忙返回白水河,一头扎了进去,随即向潍水的方向游去。 张玄把那枚鱼皮制成的请柬放入怀中,便带着大野牛来到河边,找了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 “今后,你饿了就到这里寻些吃的罢,万万不可乱跑!而且,在外更不能开口说话。” 大野牛听了,连连上下晃动牛头, “谨遵仙长教导。” 那野牛早就饿得急了,四周青草的香气已经让野牛垂涎欲滴。 说完,野牛照着青草最为肥厚的地方啃了一口,大口咀嚼起来。口中草香弥漫,野牛禁不住连连点头,又忙不迭地啃了起来。 “不可在外太久,每日落日前便要返回。”张玄又叮嘱了一句。 “谨遵仙长法令。”那野牛正吃得眼球暴起,嘴里边嚼边说,吐字已经含混不清。 看着野牛这副饿死鬼的样子,张玄无奈地笑了笑。 安顿好了野牛,张玄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潍水距离这首阳山可是不近啊,这次那黑蛟恐怕是不会来接了,若是单靠移形缩地之术,要走到那潍水河还要费一番功夫。 看来,修炼御风之术应该提上日程了。那日营陵城隍差人送来的几本古籍中,恰好有一本《御风》。张玄想到这里,两脚迈开,口中默念法诀,施展起移形缩地之术便向首阳山下小院走去。 匆忙来到自己房间,张玄来到床边,找出了那本封面泛黄、用鬼文篆书写着“御风”两字的古籍。 轻轻翻开书页,右眼聚力,重瞳开启,随后便静静看了起来。 看了许久,张玄终于合上书页,若有所思, “看来,这御风之术的关键在吞气啊!” 第63章 吞天 据说,天地原为混沌一体,清浊之气相生相惜。万万年前,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一柄通天巨斧贯穿混沌,此后,两气相分,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常人之身本由重浊之气所化,因此难以漂浮空中,更不要说御风而行。要能御风,必先以天地间轻清之气炼化自身。 而要炼化这轻盈之躯,首先要学的便是吞气。 根据《御风》古籍的记载,所谓吞气,无非是尽情吞食天地中轻灵之气,进而灌注于灵海丹田,随即延展至周身头颅、四肢.....使自身轻灵异常,可以不借外力而悬浮于半空,又可以用御风之法,以风中所含气力助自己前行,乘风如同乘着一匹快马,从而可以畅快遨游天际。 “吞气...吞气....”张玄放下那本《御风》古籍,暗自沉吟,似乎有所感悟,随后便按照古籍中所记载,轻轻张口,感触着周遭轻灵之气所在。 慢慢,似乎有些感觉,张玄稳了稳心神,猛地向里一吸! 顿时,宛如一股狂风从千里万里外直冲而入,直接汇入张玄脑中。 一片空白! 随即,两耳边传来轰的一声!恍惚间,张玄竟然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猛地裂开。 啊呀! 扑通一声,张玄一下子坠入一处玄妙之境。 睁开眼,张玄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此刻竟然悬浮在半空中,下方,是一片遥望无际的大海。 海水轰鸣震荡,宛如地陷海啸一般。 “难道,这就是灵海?” 张玄此前在《神鬼录》中读过,修仙之人,丹田蕴有灵海,以蕴养周身灵气。 浮在半空,望着脚下怒卷的海浪,张玄有些忐忑。但随即,远方,一道宏大无比的浑白气流引起了张玄的注意。 这道宏大气流宛如一条苍白巨龙,在灵海上方蜿蜒奔跃,潇洒异常。 似曾相识!这,应当就是他奔涌在他体内的那道气! 那道气也似乎见到了浮在半空中的张玄,呼啸着向他奔涌而来。 奔涌的苍白巨龙携卷着无尽的狂风,将张玄藏青长袍的衣襟吹卷得猎猎作响。 转眼间,宏大气流所化的苍白巨龙已经来到张玄身侧,围绕在他身侧不停盘旋舞动。舞动之时,竟然隐隐有雷鸣般的兽吼之声。 脚下碧波万顷,身侧巨龙环聚,置身于这一片玄妙天地间,张玄有如置身梦境,恍惚间,腹中竟然突然饥饿异常。 不再隐忍,张玄张开大口,猛地向内一吸。 此时,灵海天地之外,山脚小院之内。张玄正张着大口,周遭的轻灵之气随即以那张大口为中心,形成一道细小的旋涡,快速旋转起来。 那道旋涡流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旋涡更是成倍放大,转眼已经席卷整个小院。 原本寂静的小院中,已经开始起风。院子中的大槐树枝叶随之摆动,发出飒飒的声响,站在槐树枝头的阿朱火红的羽毛也被这股风力吹卷起来。 但是,这旋涡扩大之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旋涡越来越大,转眼已经蔓延到小院外十几丈的距离, 旋涡放大之时,天地间无尽的轻灵之气如同奔瀑一般,向张玄口中直灌而入。 那些涌入的轻灵之气,瞬间汇入灵海内张玄身旁的苍白巨龙。巨龙受到滋养,蜿蜒之力更是增强了几分, 轻灵之气灌入,口中香甜异常,周身更是被蕴养得丝毫感觉不到下坠之力,仿佛要举日飞升一般。 “畅快!” 张玄一口灵气入体,酣畅淋漓之感令他不忍就此停止,转而再吸一口。 随即,硕大的旋涡再次向外扩展数倍,已经将旁边的首阳山与白水河纳入其中。 首阳山上仅剩的桃花瞬间便被吹卷而来旋风撕扯到半空中,一片红花烂漫。 周遭做着农活的农人,突然见四周狂风大作,以为是大雨要来了,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赶回家收衣服去了。 张玄越吸体内越是畅快,周身越是轻灵。 不知不觉间,原本端坐在石桌旁的张玄身体竟然开始随风轻轻摇晃起来,转而已经双脚离地,慢慢向上升腾。 但此时正沉浸在灵海天地中的张玄似乎对这些毫无察觉,依旧尽情大口吸食天地灵气。 自张玄口中发出的旋涡以极快的速度向外蔓延,转眼间已经到达营陵县城之内。 突如其来的狂风令正在摆摊的小贩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收拾起一旁的各式货物。 “这风来的可真是邪性!” 一名美妇人嘟囔了两句,快步来到阁楼窗前,慌忙想要把窗子关上,但是这风来得太急,竟然不小心把支撑着窗子的木棍掉了下去,正好砸在一名年轻人的头上。年轻人正要恼怒,抬头一看,却看得呆了。 营陵县城隍庙中,几道狂风涌入,把插在香炉上的几炷香吹得七零八落。 转眼间,从张玄口中发出的旋风已经席卷营陵县城全境。他依旧沉浸在灵海天地中,那股轻盈之感令他欲罢不能。 口中不停吸食天地灵气,就连盘旋在小院上空的几朵白云都尽数被这股强大的吸力牵引而下。 “爷爷,你看,那几片云彩竟然落下来了。” 附近村中,一个稚童惊奇地看着迅速坠落的白云,伸出小手指着让爷爷看。但他爷爷正忙不迭收着刚刚晾好的鱼干,哪还有心思去往天上看。 白云坠落,被张玄几口便吞了下去。吞下这几片白云,张玄本体上浮的速度更是加快了许多。 张玄本体越飞越高,越飞越高,转眼间已经已经穿透数道云层,前方,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白色光团——太阳! 没有任何阻挡,炽热无比的阳光直射到张玄身上,周身如同被无尽的烈焰炙烤,身上的藏青长袍竟然冒起烟来,忽的一声窜出一团火苗。 一道浓重的烟气涌入张玄口中。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瞬间从灵海天地中坠下,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 “这是在哪里?” 张玄一脸茫然。 第64章 天柱倾颓 张玄从灵海天地中坠下,赶紧睁开眼睛,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 只见四周一片大亮,七彩光晕如同一条条纷飞的丝带环绕在四周,瑰丽异常。 眼前,是一只炽热异常的巨大光球;脚下,是一片翻滚涌动的云山雾海,什么山川河流、高楼大屋都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下。 周身轻盈飘忽,如同融入了周遭的空气。两只脚凭空踏立在虚空之上,竟然比踏在土地上感觉还要坚实许多。 “这就是飞升吗?” 张玄站立半空,小心地向下方望去,却突然被喷上来的青烟燎了眼睛, “哎呦!着了!” 张玄这才发现,自己藏青长袍的下襟竟然已经被直射过来阳光燎着了,赶紧挥打着衣袖把窜出的火苗扑灭。 扑打完火苗,张玄向旁边望去,突然一个恍惚,天边一个虚影吸引了张玄的注意。 “这是什么?”张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只见,在遥远的天边,一个硕大的柱状山峰凛然独立于一片云海之上。山峰四周,云山雾罩,缥缈如同仙境。 “好高的山!” 山峰高耸无比,穿透厚重的云层,扶摇而上。 云海之上数万里,是一片浩渺无比的虚空。 那座巨大的山峰差一点就要接触到虚空底部,但是如同断裂一般,硬生生折了下去。 “难道,这是天柱?” 张玄有些不敢相信,尽管不能确定眼前的这柱状山峰究竟是不是天柱,但真的是,太像了! 传说,天柱高耸三万里,扶摇直上入九霄!天柱汇通天地,若天柱倾颓,则绝地天通! 张玄呆呆地看着眼前弯折的天柱,竟然有些茫然。 此时,毫无遮挡的阳光越来越烈,头发都似乎传来阵阵焦糊的味道。 张玄回过神来,赶忙自言自语道:“走了,走了......” 不敢再留在这里,张玄凝神静气,意念合一,向前微微俯着身子,如同下楼一般,随即向前轻轻踏出一步。 一步之下,原本坚实的虚空竟然凭空陷下去一分,再往前一步,虚空又凭空陷下两寸。 “竟然如此奇妙!”张玄仿佛找到诀窍,心生欢喜,一步步交替迈下。步子迈得急了,竟然如同奔跑起来,一步数十丈,转眼已经穿透厚厚的云层,来到云海下方。 有了云层的遮挡,阳光不再像刚才那般炽热。张玄松了一口气。 小心向下望去,脚下,河流、山川、原野各自排列,看似杂乱无章,却各自纠缠。 这时,耳边似乎有风吹过,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力从背后向张玄推了过来。 张玄定了定心神,此时身轻如同无物,张玄便循着那股气力的方向,小心调整着身体的角度,竟然借着极其轻微的风力向前滑翔而去。 飞驰! 起初,张玄还有些紧张,尽量控制住飞行的速度,生怕会撞到不时从对面飞来的鹰隼或白鹤。 但渐渐地,张玄胆子大了起来,不再拘束,挥起衣袖,真的如同飞鸟一般,尽情翱翔起来, 长袍衣摆被撕扯出飒飒的声响,一头长发被吹卷的风笼在脑后飘扬不止,张玄只感觉周身都仿佛融入这苍天碧空之中,无尽的舒畅袭满全身。 “畅快啊!” 尽情翱翔了半个时辰,张玄终于慢慢停了下来,站立在一片虚空中。 呼.......呼........ 大口呼吸间,刚刚学会御风之术的张玄有些亢奋,刚才吞食轻灵之气的舒畅感再次袭上心头。 一时把持不住,张玄又张口吸了起来。顿时,又是一道旋涡从张玄口中发出,却比刚才的更加剧烈, 由上而下,如同龙吸水般,一道旋风瞬间笼罩营陵县城全境。 “咦?刚才风不是停了吗?怎么又刮起旋风来了。”刚刚重新摆好摊位的小贩们无奈地望了望天,似乎又有些阴沉,风越刮越大,挂着大大小小物件的木架子被风吹得晃动不止。 “唉!看来今天这生意是没法做了!”嘟囔了一句,小贩们又赶紧收拾起摊位来。 营陵县城隍庙中,大开的殿门不时有疾风吹刮进来,又带着几缕烟气夺门而去,汇入龙吸水般的漩涡中。 城隍庙平铺的青石板下,几缕青烟从下方飘出,转而汇成几个若有若无的人形。 原来是营陵阴司武判官和几个阴差勾魂使。 看着城隍庙内被风刮得夺门而出的烟气,武判官有些慌张, “快,快,撑起阴阳伞,莫要让那仙长把城隍老爷的香火吸走了......” 两旁的阴差听了,赶紧撑起手中一面白一面黑的大伞,护在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香炉前。 有了阴阳伞的遮挡,香炉旁的风瞬间就小了许多,烟气也不再四处逃窜。 望着门外吹卷的狂风,武判官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渍, “这位仙长这是又在做什么啊......” 武判官早就察觉出,这两道旋风的来源都在首阳山下小院附近,便已经猜到和张玄有关。 这几日,营陵城隍带着文判官往秦广王处述职去了,所以此时并不在营陵阴司内,只剩下他这个武判官坐镇营陵阴司。 因为此前营陵城隍就曾经告诫他们,莫要轻易招惹张玄,那一日武判官又差点被张玄小院里的大公鸡骇死,此时就更不敢去问询。 刚刚张玄吸收天地轻灵之气就卷走了城隍庙中不少香火,如今又吸,武判官只得令阴差拿出阴阳伞来挡一挡。 “也不知这仙长要吸到什么时候.......”武判官望着狂风有些忧愁,“还不知道阴阳伞能挡多久。” 但此时,浮在空中的张玄似乎一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风声不止,苍天之下,原本静静矗立的首阳山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抖动。 紧接着,抖动越来越剧烈,由山脚到山顶,把漫山的桃树都震得枝叶乱颤,发出飒飒的声响。 阵阵的抖动,延展到山脚下的小院。原本在狂风中立于槐树枝头岿然不动的阿朱,也警觉地站了起来。 阿朱瞪起两颗浑黑的眸子,向一旁的首阳山望去。 第65章 求求你别吸了! 张玄吸取天地轻灵之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营陵县境内的轻灵之气也越来越稀薄。 原本岿然不动的首阳山山脚竟然开始微微颤动,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山脚处的土地竟然开始龟裂。 嗬呼......嗬呼...... 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吸声从首阳山下的土地中传了出来。 嗬呼......嗬呼.......嗬呼....... 声音粗重,其中又有些嘶哑,像极了身患哮喘的病人,似乎下一道气就要倒不上来了。 “嗬呼....嗬呼.....仙....仙长....求求你别吸了....我要喘不上气了........” 一道沉闷却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从首阳山深处传出,随即如同青烟一般向上空飘去。 苍穹之下,吸食了不知多少轻灵之气的张玄,此时周身被轻灵之气冲刷浸润,除了畅快异常外,耳目更是格外敏锐。 突然听见下方有声音传来,张玄皱了皱眉, “似是有人在说话?” 向下方望去,几道异样的气息从首阳山中慢慢飘散上来,随即被漫卷的狂风吹散。 “首阳山下有东西!” 略一思考,张玄随即闭上了嘴巴。顿时,原本被张玄吸气之力牵引的硕大的旋风从中央开始溃散,席卷营陵县全境的大风也随之慢慢停了下来。 山野县城之中,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营陵县城隍庙前,正紧张地探查庙外天气的武判官,见庙外原本随风飘扬的旗子渐渐停了下来,顿时有些大喜过望。 “风终于停了,应该不会再起风了罢......”武判官如释重负,连忙令正在城隍塑像前举着阴阳伞的阴差把伞撤下。 没了大风的撕扯,香炉中弥漫的香火烟气再次向上浮去,随即汇聚在城隍庙顶,慢慢被庙顶的各式檀木吸收,转而送入阴司地府之中。 此时,漂浮在云层之下的张玄施展起御风之术,如同白鹤翱翔般向首阳山脚下俯冲而去。 转眼,张玄双脚已经落在了首阳山下声音传来的位置。 此时耳聪目明,站在当地,细细探查四周的响动。 虫鸣之声、草飞微响尽皆入耳。 突然,不远处,一股粗重的呼吸声传入张玄耳中。 张玄微一皱眉,心想:“这地下发出异响,刚才甚至还有人声,若不是什么山神土地,那便是些妖邪了。” 可是那天,张玄曾经施展过拘神之法,当时并没有拘出什么山神土地之类的神明,看来,这地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什么开了灵智的妖邪。 想到这里,张玄移形缩地,一步七丈跨了过去,手中早已暗暗捏好了地火诀。 这地火诀用来对付这种藏身地下的生灵或是妖邪无疑是最有效的,若有异动,牵动地底火脉,引出幽冥地火,直接烧他个魂飞魄散。 手中捏好地火诀,虽然还没有施展出来,但深藏地下火脉中的幽冥地火似乎已经受到感应,开始向上升腾,在地火热力的烘烤下,已经有阵阵水汽从地表蒸腾出来,四周一片白雾弥漫。 “没有动静?还要藏吗?” 见山底那物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张玄刚要怒喝一声。突然,砰地一声,耳边传来一阵巨响,首阳山山脚下的一块巨石猛然炸裂,顿时碎石四散飞溅。 张玄转头望去,浓重的石粉弥漫在巨石碎裂附近几丈的距离内。 嗬呼.......嗬呼....... 熟悉的粗重呼吸声从内侧传出来,紧接着,四周土地龟裂四散,一只硕大的兽头从弥漫的石粉中颤巍巍地探了出来。 那兽头硕大异常,光头宽就足足三丈有余,看那形状,似龙却没有鬣毛,似龟却又头生一角,显得有些怪异。两只眼睛硕大如水桶,浑黑之中有一点白,此时不知道是因为被周遭的石粉刺激还是被粗重的呼吸牵扯,竟然有些眼泪汪汪。 站立在这无比硕大的兽头旁边,张玄显得渺小异常。 “嚯!光兽头就这么大,那藏在山下的身子还不得能驮起这座首阳山?” “难不成真是什么妖邪?而且,若是妖邪,恐怕还不好对付,要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张玄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捏着地火诀的手微微向上一抬,受到感应的地底火脉顺着向上抬升了一丈。 “仙....仙长......莫要这般.....咳咳.....” 那硕大兽头显然察觉到了张玄细微的动作,竟然有些慌张,巨口上下翻动,发出阵阵空灵的人声,似是在解释什么。但显然有些气息不稳,没说两句竟重重地咳了起来。 咳了片刻,那兽头似乎缓过来一点,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只是想求仙长能给我留下一些灵气,绝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我有些喘不动了.......” “嗬呼...嗬呼....嗬呼.....” 那硕大兽头莽着一口气说完,终于又大口喘起气来。剧烈的喘息带动着藏在山下不知几十上百丈长的兽体,发出阵阵的抖动。 整座首阳山被这抖动牵引也晃动起来,漫山的桃树枝叶乱颤发出沙沙的声响,山上一些裸露在外的巨大石块也随之滚落。有几颗甚至险些落到张玄的身旁,但都被张玄飞身躲过。 “灵气?”张玄听了这话似乎有些明白过来,随即伸出右手手指,轻轻转了一圈。 手指转动之时,几道细若游丝的微白气息仿佛受到牵引,慢慢盘旋到张玄指尖,但随即一触即散。 “看来,这气息中的轻灵之气确实有些稀薄了。” 刚才贪图一时的畅快,似乎一不小心吸得有些多了,差点把这整个营陵县的轻灵之气吸光。 张玄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笑道, “抱歉,抱歉,一时吸得有些多了。” 张玄是为了修炼御风之术才吸食这天地间轻灵之气,原本第一次吸了一口就已经足够,第二次又吸纯粹是为了追求吸食轻灵之气带来的周身快感,却忘了这些要靠轻灵之气修炼的山间生灵。 缺了灵气,这些山间生灵的修炼之路便要断了。 “若是像黑蛟那样的好妖,我便将刚才的那些灵气还给它便是了。”张玄这样想着。 “不过,你是何物?为何会藏身在这首阳山下?” 虽然可以还给它一些灵气,但张玄决定还是先问清楚好一些。 毕竟,这可是一只体型可以负山的庞然巨物,轻易把灵气还给它,若真是什么邪祟之辈,恐会害了当地百姓。 第66章 被困首阳山 那兽头听了张玄发问,虽然有些气短,但是知道事情已有转机,连忙莽起一口气, “启禀仙长......” 巨口一张一合,悠长而空灵的声音从兽头口中发出, “我原本是隔壁县苍山中的一只山龟,苦修三百年终于开化灵智,但是因为那苍山只是蕞尔小山,山势低矮,草木福泽不积,只能堪堪蕴养几百年的修行,逼不得已,我只能再寻一处修炼之地。 那日,我来到这首阳山附近,见这首阳山草木福泽深厚,山中又是桃花遍布,着实是一处修炼的风水宝地,就深藏在山底修行起来,这一修就是五百年。” “三百年加五百年,喔嚯,这巨龟至少已是八百年修为,竟然比那黑蛟修为还要高些。”张玄初听有些惊讶,但依旧不动声色,继续静静听着。 那巨龟巨口一张一合继续说道, “五百年中,我日夜借着这首阳山中所蕴含的灵力修炼,汲取山中草木福泽,修为日渐积聚,已经颇有几分神通。 当时志得意满,又见这首阳山中并无什么土地山神,便想借着自身这八百年修为暗暗勾连首阳山地脉。” “勾连地脉?莫不是想当这首阳山山神?”张玄微一皱眉,缓缓说道。 《神鬼录》中曾有记载,山川河海之中生灵的佼佼者,可修炼数百年化形开灵智。其中法力高强者,更可以借这法力勾连水脉、地脉,一旦成功,便可成为这山川神明。 那巨龟听了张玄的话,面露惭色,随即硕大的头颅上下摆动,又震下片片碎石, “仙长说的没错,我当时确实是动了勾连地脉而自成神祇的心思。 此前我曾听人说,四五百年修为便有机会成为一些小山小河的神祇,我苦苦积攒了八百年修为,如何不能做得这首阳山山神?” “然后呢?”张玄看着眼前的巨龟。 巨龟叹了口气, “自从动了那心思之后,我便日夜以这八百年修为勾连首阳山地脉。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地势陡峭、草木丰美的首阳山之所以久久没有山神占据,是有原因的......” 那巨龟说到紧要处,又重重地喘起粗气来。 “那是什么原因?”张玄愈加好奇起来。 兽头又狠狠莽进一口气,脸色已经开始有些泛红, “我藏身在山底之下勾连首阳山地脉之时,发现地脉之中蕴含的灵力之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为防止被那强力无比的灵力反噬,我日夜防备,小心勾连,却还是一不小心被这灵力浸染。” “我原本身长不过一丈多些,自从被那灵力浸染,身长开始疯长,不到三日,竟然足足长长了一百余丈。起初,我还沾沾自喜,以为这是勾连地脉有了效果。谁知道,三日后,等我想要挪动一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生生困在了这首阳山底,一动不能动。” 说到这里,巨龟刚才莽进的一口气已经只剩下半口,气息已经开始有些不稳, “自从被困在这首阳山下,小龟便只能每日靠汲取天地间的灵气续命,如今已经又过去了两百年。 小龟自身法力低微,所吸进的那些灵气不过堪堪续命而已,所以每日昏昏沉沉,方才小龟刚要再吸些轻灵之气,却发现灵气稀薄异常,一时难以喘息,逼不得已才只能向仙长乞怜。” 说到这里,巨龟挣扎着扬起带有独角的巨头,然后连连向下摆动,似是在向张玄叩首, “请仙长高抬贵手,分些灵气给小龟吧,小龟不想这千年修为就此断送啊........” 说完,刚才莽进的那口气似乎终于用尽,巨龟此时又剧烈地喘息起来,一声更比一声急促。 听完张玄有些明白了,原来是一只被困在首阳山下的千年灵龟啊! 不过,这灵龟的境遇着实是有些凄惨,好不容易积攒了千年修为,却因为勾连地脉不成,被生生困在这首阳山下。 如今若是再夺了灵龟最后的生机,那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看着灵龟因为气喘而渐渐凸出的硕大眼球,张玄愈发于心不忍,况且吸入体内的那些多余灵气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额外的好处。 “既然如此,我便还你些灵气吧。”张玄说着,微微点了点头。 “谢仙长大恩!谢仙长大恩!”灵龟听了张玄的话欣喜异常,顾不得粗重的喘息,又连连向张玄叩首。 凝神静思,气息合一,张玄暗暗将心神凝于丹田之中的灵海之内, 顿时,灵海之中滔天的巨浪与万顷碧波再次出现在眼中,灵海之上,翻腾蜿蜒的白气巨龙愈发身姿矫健,气势恢宏。 刚才从天地间吸取的轻灵之气,小部分被张玄用来蕴养自身修炼御风之术,大部分则通通汇入了灵海上翻腾的白气巨龙。 灵海天地之中,张玄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上,伸出右手,单手结印,顿时,一道亮光从张玄指间闪烁而出。 原本在灵海之上翻腾的白气巨龙,似乎受到指引,蜿蜒奔腾而来,随即环绕在张玄身旁。 张玄左手伸出一指,往那白气巨龙身上轻轻挑了一丝白气出来,随后向天边弹去。 顿时,一道细若游丝的白气游蛇般向天边游去,转眼已经不见踪影。 见那白气不见,张玄一步跨出灵海天地,神思随即重回首阳山下。 张玄只感觉从丹田灵海处涌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气流,转眼已经来到了舌下。 舌尖轻启,微微一吐,顿时一团乳白气息从张玄口中奔涌而出,转而弥散在灵龟硕大的头颅四周, 呼.......... 灵龟只感觉自己的头颅瞬间被一股绵柔至极,又丰沛无比的轻灵之气环绕,猛吸一口,灵气入体,那股长久缠绕周身的窒息感瞬间烟消云散。 “啊!从未汲取过如此醇厚的灵气!” 灵龟两眼放光,随即又大口猛吸起来。 吸着吸着,灵龟只感觉周身仿佛被一股玄妙之力所浸染,原本困顿无比的躯体正在发生一种难以言说的变化。 “这似乎不像是单纯的轻灵之气.........难道这是.........” 灵龟瞬间呆住了。 第67章 一气化神 环绕四周的那道浑白气息被巨龟吸食入体内后,随即在体内各处蓬勃游荡起来。 如同巨浪般撞击,每一次撞击都令巨龟精神为之一振。原本令巨龟痛苦异常的窒息感瞬间烟消云散。 “不....这似乎不是什么灵气......”巨龟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它此前吸食天地灵气修炼一千年,从未见识过这种气息带来的玄妙之力。 白气冲刷,如同洗髓一般,所触及到的部位都仿佛开始重新生长、蜕变。 巨龟甚至能听到体内血肉蜕变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渐渐地,那道白气在巨龟体内冲撞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嘭的一声!巨龟神识中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便如同坠入一片虚空。 此时,神识之中,巨龟仿佛突然看到无数道迅疾无比的河流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紧接着猛地刺进巨龟厚重的躯体。 剧痛! “啊!!!!!” 巨龟一时忍受不住,开始拼命挣扎。但是,那无数道河流一般的东西,却化为实质,如同一根根粗大无比的锁链,把巨龟牢牢困在原地一动不动。 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气息沿着河流猛地灌进了巨龟的体内。 一股强烈无比的胀痛从自己腹中发出,紧接着是前脚,随即迅速弥漫至四肢! 如同一只马上就要被撑爆的气球,巨龟此时神识已经一片模糊,使劲晃动着身子,拼出最后一丝气力,猛地向上一跃! 噗...... 一声轻响,巨龟乳白色的元神竟然瞬间挣脱首阳山的下的躯体,向上直冲而去! 乳白色元神飞出躯体的同时,眼前恍惚之中竟然显现出一片玄妙异常的景象! 原本一片平整的土地上缓缓地颤动起来,紧接着,伴随着地底爆发出的一声巨响,原本平整的土地迅速从中间开始弯折向上。 轰隆隆....轰隆隆..... 地壳挤压产生的巨响震彻天地,被翻卷而出的巨石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累积扩大,翻滚而上,转眼间已经形成一座陡峭的山峰。 紧接着,山石缝隙中,洒落的草种开始抽芽,转眼便已郁郁葱葱,蚱蜢开始栖息,虫鸣四起。 天边日升又日落,又一个恍惚间,天边似是有一青衣仙人御风而来,手里拿了一枝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桃花。 桃花夭夭。 那青衣仙人不经意间向山下望了一望,见这山中只是一片草莽,便轻轻抖了抖手中的桃花。 几朵桃花抖落,随即化作漫天花雨。 桃花飘扬而下,落地后竟然就地生根,吸风饮露,抽枝展叶,几个呼吸间便已是桃花满目。 那青衣仙人见之一笑,身形随即消散在无尽的碧空之中。 随后,又是极快的日升日落,巨龟元神悬浮在半空中,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又脱落,脱落又生长。 巨龟元神想要低头去看,却只看到一片混沌与虚空。 就这样,短短片刻,似乎过去了千年万年。 猛地,原本在空中飞速移动的太阳瞬间停了下来,时间仿佛陷入停滞。 随即,恍惚间,砰地一声巨响,一道白光从眼前炸开,仿佛将这眼前世界炸碎。 巨龟元神一个趔趄便向下坠去,下方是无尽的虚空深渊! 啊....... 巨龟元神慌忙伸出四爪去抓什么东西,但是却什么都抓不到。与此同时,随着身体的下坠,刚才的那几道河流一般的东西又猛地涌了上来,将巨龟元神包裹其中。 玄妙之力猛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恍惚,原来浑白虚无的元神迅速凝为实质。 随即,噗的一声轻响,已经凝为实质的巨龟元神两脚着地落回地面,站在了张玄的面前。 但是,却早已不再是巨龟的模样。 张玄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愣了一下, 只见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似人非人的生灵,身长足足一丈有余,肤色黝黑,面庞四肢倒是与常人相似,只不过额头上平白生出一角,背后则背着一只盾牌样的浑黑龟壳。 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了一根桃木棍。桃木棍上挑出一只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花开又花谢,循环往复,奇幻异常。 生灵周边神光渐隐渐现,呼吸之时,似乎能牵引首阳山中的一草一木。 显然已经成功勾连地脉,化作首阳山山神矣! 身化首阳山神的巨龟元神刚开始也并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到这周身的神光才似乎恍然大悟,顿时欣喜地周身有些颤抖。 呼....呼....... 两百年啊,这巨龟为了勾连地脉足足被困在这首阳山下两百年,每日只能靠吸食天地灵气续命,没想到如今竟然意外脱身! 巨龟越想越激动,一旁的首阳山似乎也有感应,也跟着微微颤了起来。 与此同时,首阳山山脚发出咔咔的声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响动,原本从地底探出来的硕大兽头似乎慢慢被抽离血色,紧接着干枯、凝结,转眼已经化作一块硕大的山石。 而在肉眼不可见的山底,被压在山下的巨龟硕大身躯发生着同样的变化,血色抽离,干枯为一块硕大无比的巨石,如同硕大的石基一般,托举着高耸的首阳山。 过了许久,巨龟激动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看到站在一旁的张玄,慌忙下拜,连连叩头, “仙长大恩大德,小龟没齿难忘!” 化作山神神体的巨龟此时躯体已经比原来小了许多,但也足足有一丈多,因此跪伏在张玄面前时竟也与张玄站立时差不多高。 尽管此时已经成功勾连首阳山地脉,成为一山正神,但是在张玄面前,巨龟丝毫不敢摆什么山神的架子,把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毕竟,自己以八百年修为勾连这首阳山地脉,反而被困在山底,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仙长轻轻吐出一口气,就能帮助自己成功勾连地脉,成为一山正神,修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当真是一气化神! 巨龟不敢有丝毫不敬,甚至不敢抬头看张玄一眼。 张玄看到已经化作首阳山神的巨龟跪在自己面前,惊讶之余也似乎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68章 有劳山神了 自己只不过将之前吸入的灵气又回吐出一些,给了被压在首阳山下的巨龟,没想到竟然瞬间令那巨龟成功勾连地脉,成了首阳山山神,这是张玄没有想到的,一时竟然有些发愣。 “难道是因为那灵气是经过自己的灵海蕴养过的,所以才有如此功效?”张玄若有所思, 但看到那头生独角、背负龟壳的首阳山神还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张玄随即回过神来。 首阳山神虽然是跪在自己面前,但是因为体型巨大,就算跪着还要比自己高些,头颅深深伏着,把头顶的独角都陷入了泥土里,显得极为虔诚。 “不必如此,快起来罢。”张玄赶忙挥了挥手,让首阳山神起身。那毕竟是一山正神,虽然受了自己的恩惠,但也不能太过驳人的面子。 “谢仙长。” 悠长空灵的声音从山神口中发出。 随即,身高足足一丈有余的首阳山神缓缓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张玄面前。 张玄虽然身长六尺,但是站在首阳山神面前,竟也显得有些矮小。 首阳山神深深弯下腰,双手抱拳, “多谢仙长相助,若不是有幸遇到仙长,恐怕小龟就要活活被困在这首阳山下,更不要说勾连地脉成为一山正神了。” 说到这里,首阳山神抬起头, “仙长再造之恩,小龟没齿难忘。” 山神言辞恳切,一听便是有感而发。 张玄听了微微一笑,随即轻轻摆了摆手, “你能成功勾连地脉,自然也是你多年修行得来的因果,我只不过是小小助力而已,不必太放在心上。” 小小助力?听了张玄的话,首阳山神的表情更加恭敬,原本就躬下的身子更向下弯了一分。 心中暗想,仙长这小小的助力可是远强过我那八百年修为!果然是身负大能的仙人! “不过话说回来,山神阁下,你与我也是有缘。”张玄转眼又说道。 山神阁下? 听了张玄说出这四个字,那首阳山神顿时吓了一哆嗦,连忙不停地摆手, “仙长这样称呼,可真是要折煞小龟了。不过,不知这缘分从何而来啊?”对张玄口中所称的缘分,首阳山神有些好奇。 张玄微微一笑,伸手向不远处一指,只见在首阳山脚下,一片葱茏之中,一座小院静静矗立。 “那个小院便是我的居所,所以说来,你我还是邻居啊。” 首阳山神顺着张玄指向的方向望去,一眼便望见那座掩映在绿树中的山脚小院。 只不过,小院之上,还有几道有些诡异的气息从下方升腾而起,竟然令山神有些看不通透。不过,那几道气息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首阳山神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只巨龟,勾连了地脉之后,借助山中草木福泽,能看到许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山神连忙弯腰抱拳, “真是太失礼了,小龟久居这首阳山中,竟然不知仙长驾临,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首阳山神,之前他还未脱离龟体,更是被生生困在首阳山下,每日吸食些灵气续命,昏昏沉沉,哪还顾得上谁住在这附近。 张玄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随后,张玄又突然想到,自己能结交自己居所附近的山神,以后自己若是外出,倒是方便请他照料一下自己的小院。 不过究其根本,倒也不是为了照料小院,而是照料小院中的三只来历不明的精怪。 一只大公鸡,张玄至今也不知道它究竟来自何方,只知道一声啼鸣抽掉阴司武判官数年香火愿力。只可惜不通人言。 一只大野牛,总是闷着一口蛮力做事,一口气浇死了不知哪家仙门里的无数仙藤仙草,侥幸没有被天雷斩死,被掌门拿荷叶裹了扔下仙山。料想应是个力大无脑的。 一棵大槐树,草木成精,实力应当是三个中最弱的。不过,这大槐树倒也是令张玄最放心的。一是这大槐树是草木成精,本身就不如其他两个行动方便;二是,这大槐树怕阿朱怕得要死,被死死看住,轻易不敢乱动,也就不容易招惹什么麻烦。 想到自己过两日就要去赴那黑蛟的宴会了,恐怕要离家几日,摇光自然是要带上的,单留这三只精怪在家里,张玄还真有些不太放心。 一是怕他们意外从小院中走了出去,给自己惹上什么因果,二是怕期间有什么高人路过,发现这小院的异样,再把他们捉了去。 如果能有首阳山神帮自己照料几天,自己大可以放心去上几天,顺便用这御风之术好好游览一下周遭的大好河山。毕竟,这首阳山神是一山正神,真要碰上什么高人路过要捉他们,山神应当也能帮自己拖延一下。 想到这里,张玄朝首阳山神拱了拱手, “我还有一事请阁下帮忙,不知能否应允?” 那首阳山神见张玄竟然向自己拱手,吓得气息不稳,脸红耳热, “仙长真是折煞小龟了,仙长对小龟有再造之恩,有什么事尽请吩咐,小龟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就要再次跪倒在地, 张玄连忙将他扶住,心想这山神果然是耿直之人,笑道, “我过几日要离家几天,我那小院就烦劳阁下帮忙照看几天了。” 听了张玄的话,首阳山神连忙满口答应, “仙长见外了,小龟愿为仙长守家!” 见山神答应得如此干脆,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似乎想到什么,决定还是多向山神交代两句, “我那小院倒是事小,只不过院中有几只有些怪异的生灵,恐怕要劳烦阁下要多费些心。” 山神已经从张玄话语中听出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果然那几道诡异气息是有缘由的。”山神暗自思量,随即再次抱拳作揖, “仙长请放心,小龟定当照料他们周全。” 听了山神的话,张玄终于放下心来。 这下,终于可以放心出门了! “既然如此,那阁下请回吧,毕竟刚刚勾连地脉,还要多费些心思稳固才是啊。”张玄笑道。 第69章 一指拘神 已经将自己的小院和三只精怪托付给了首阳山神,张玄放下心来,便让山神回去稳固与地脉的勾连愿力。 这勾连山中地脉与勾连江河水脉有所不同。江河湖海一般都有地下水脉相互连通,主流分出支流,因此那些化形的蛟龙,在勾连支流江河水脉之后,需要往主流处的江河正神登记造册,自有那主流江河正神帮助他们稳固勾连愿力。 山峰并不像江河那般,一般都是散落在各地,除了那些蜿蜒千百里的大型山脉,那些中小山峰的地脉都是各成一体,因此勾连了一处山峰的地脉之后,一般并不需要往其他山峰的山神处登记造册,也就没有其他山神的助力,所以尽管自由些,却要好好费些心思稳固已勾连过的地脉。 首阳山神知道张玄所说的在理,而且这首阳山地脉似乎与一般的山峰不同,否则自己也不会平白无故被困在山底了,确实需要多下几番功夫。 想到这里,首阳山神恭敬地弯腰抱拳,口中发出空灵而略微发颤的神音: “既然如此,那小龟这就先回去了。” 张玄笑着摆了摆手,“请便。” 见张玄应允,首阳山神微微颔首,却并不急于转身,而是微微弯着身子面向张玄退后三步,随后才慢慢转过身去,向首阳山突出的山石前走去,行走之间,山神身形渐渐模糊、涣散,随后消失在一片嶙峋的山石中。 首阳山神在山石间消失之时,张玄只感觉自己眼前的首阳山似乎微微闪出一道淡淡的金光,转而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再去看这首阳山中的花草树木,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竟然纷纷现出一种此前未曾见过的灵性。 “果然,灵物靠勾连山中地脉、汲取草木福泽而自封神祇,而有了神明庇护的山川草木,也会因此获益。 果然是相生相惜,互有助益。世间万物,大致如此。” 张玄笑了笑,似有所得,随即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坏了,刚才只顾让首阳山神帮忙照料小院和三只精怪,可忘了提醒他阿朱的厉害!” 说实话,尽管这首阳山神身负千年修为,张玄还真不知道他与那只大公鸡到底谁强谁弱。 张玄把小院托付给首阳山神,也只不过是看中了山神的正神身份,而非他的法力。 张玄举手拍了拍头,若是这首阳山神一不小心与阿朱起了冲突,再像营陵阴司那武判官一样被阿朱的啼鸣抽掉了地脉愿力,那可真就是害了他。 “还是要提醒一下!” 张玄想到这里,转过身去,望向首阳山,张口便要去喊。 可是话到嘴边,张玄灵机一动,突然改了主意。 “何不再试一试?” 张玄心中想着,缓缓举起右手,五指各自蜷握,已然掐起法诀。 意念合一,心有所感,张玄体内的那道气迅速奔涌起来。 神识之中,张玄暗暗用那道气感触首阳山地脉所在, 随即,似有所感,张玄蜷握的右手弹出一指,口中称敕。 瞬间,一道浑白的圆光从张玄弹出的一指间延展开来,如同一只细小的银环。 气流奔涌,张玄微一用力,右手指间的细小圆环随即飞速颤动起来,发出极其细微的鸣响。 这次,不像上次那般轻盈,张玄感觉指间的那枚细小圆环似乎套住了什么,竟然沉甸甸的。 “真的有效?”张玄心下暗喜。 指间的圆环颤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鸣响愈加剧烈,张玄手指轻轻一弹,瞬间,那枚颤动的圆环猛地向外飞出。 在飞出的同时,圆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放出阵阵亮光,然后降落下来,堆叠成一条宽阔的光柱。 等光柱消散,头生独角、背负黑壳的首阳山神已经呆呆地站在了张玄面前。 “成功了!”张玄高兴地一拍手,这拘神之法果然是可行的。自己上次拘神失败真就像他想的那样,是因为此处尚无土地山神,而不是他施法的问题。 看到张玄一脸兴奋,首阳山神脸上有些惊慌失措。 甚至有点发懵。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张玄面前的。当时,他正在首阳山内部穿行,查找地下山石脉络,突然,天边传来一声高声敕令,紧接着,自己的脖子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套住。 他刚要挣扎,恍惚间,身体却瞬间遁入一片虚空,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重新站在了张玄面前。 张玄见拘来了首阳山神,微微拱了拱手,笑道, “抱歉,刚才有件事忘记同你交代了,便试了试这拘神之法。” 首阳山神见张玄向自己拱手,瞬间回过神来,慌忙拱手还礼。 此前已经修炼千年,这拘神之法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成为山神,竟然就领教了这一仙法。 但是首阳山神心中此时不敢有丝毫不满,反而表情更为恭敬, “不知仙长还要向小龟交代些什么呢?” 张玄笑了笑,开口道, “是这样,刚才劳你照料我那小院,只是忘了交代,我那小院中有一只大公鸡,有些怪异又不通人言,阁下若是无事,就不要随意招惹它。” 一只大公鸡?首阳山神听了有些不明所以。 仙长专程把自己拘来,就是为了让他小心那只大公鸡? 不过,首阳山神不敢对张玄的话有所质疑,既然仙长说了,那照做便是了。 想到这里,首阳山神连忙弯腰抱拳, “谨遵仙长法旨。” 已经交代完毕,也别无他事了。 “好了,那山神阁下,张玄我就先别过了。” 说完,张玄轻轻抖了抖衣袖,一道光波涟漪在张玄身侧荡开, 右脚伸出,轻踏虚空,虚空中圈圈波纹以张玄脚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荡漾而去。 微微用力,转而,长袍飘荡,乘风而起! 如同白鹤一般,张玄已经飞临半空。 首阳山神赶忙从下方向上望去,张玄脸庞的轮廓在一片光波中若隐若现。 山神望着那轮廓,突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第70章 沧县大旱 之前借助张玄给他的那口灵气勾连地脉之时,首阳山神曾经在恍惚之中穿越时间阻隔,见证了首阳山的前世今生。 而那位手持一枝桃花,洒下漫天花雨的青衣仙人,在首阳山神脑中印象极为深刻。 只不过,那青衣仙人是从首阳山神的上方一飘而过,只能从下方看到模糊的轮廓。 可是,仰头看着飞身而起的张玄,首阳山神猛然发现, 两人竟然如此相像! “难道是.......” 首阳山神想到这里,吃了一惊,连忙向前疾走了几步,想去看个清楚。 可是,此时的张玄早已乘风而起,借着细微的风力消失在一片碧空之中,哪里还能看得到踪影。 首阳山神怅然若失,呆呆地站着等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向嶙峋的山石走去,身形模糊涣散,随即凭空消失在山石之中。 苍穹碧落之中,张玄双臂张开,衣袍被周遭的疾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周遭不时有几只白鹤、苍鹰迎面飞来,见到张着双臂的张玄,以为是什么猛禽大鲲,纷纷振了振翅膀,躲闪退避。 刚刚习得御风之术的张玄,就这么整整在外飘了半天。 一直到了傍晚,张玄才终于乘风而归,缓缓落到了山脚小院门前。 推门而入,那只大野牛竟然听话地早早回来了,慌忙从墙角站起,似乎是迎接张玄。 张玄满意地笑了笑,看来这野牛虽然有些莽撞,倒还是听话的。 大槐树上,一身红亮的阿朱正静静地立在枝头,瞪着两只浑黑的眸子向首阳山的方向望去,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此时首阳山中气息的不同。 “看来巨龟化神之事还是没有逃过阿朱的眼睛。” 一鸡、一牛、一木,一个不少,点好数,张玄这才放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明日就是潍水河那黑蛟设宴的日子了,张玄借着灯光又重新读了一遍《齐物论》,随后就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张玄已经站在了小院中央,背上背着藏在剑鞘里的摇光。 摇光似是知道今天要带它出门,竟然兴奋地在剑鞘中不停发出轻微的嗡鸣,显得有些急迫。 “这就出发,这就出发。”张玄笑了笑,随即看了看枝头的阿朱和墙角的野牛, “阿朱、阿鬼、憨牛,我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我不在的这几天,可莫要乱跑惹事。” 墙角的野牛听了,连忙不停地上下晃动着牛头。 一旁的大槐树枝叶微颤,发出沙沙的声响,似是回应。枝头的阿朱则歪着头眨了眨眼,似乎也是听懂了。 安排妥当,张玄轻呼一口气,一道浑白的气息从张玄口中发出,随即弥散在张玄周身。张玄便如同被一团白云笼罩一般。 已经有不少农人早早起了去田里做农活,张玄可不想惊着他们。 衣袖轻轻一振,随即一道轻风卷起,张玄只感觉身轻有如绢帛,借着细微的风力,向上扶摇而去。 隐藏在一片白色雾气中,御风而行的张玄如同一朵飘飞的白云,向着潍水河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之上,身下微缩的大千世界变幻莫测,别有一番风味。 望着下方若隐若现的山川河流,张玄想到了那日乘着黑蛟遨游天际时畅快的景象。那是他的第一次! 别说,还真有些想念黑蛟了。 耳边风声猎猎,很快,一条玉带般的河流出现在了张玄的下方。 张玄估摸了下大致方位,那应当便是黑蛟所在的潍水河了。 潍水河虽然并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但也是水脉丰沛。微风吹拂下,波光粼粼。 见已经来到目的地,张玄轻轻挥了挥衣袖,调转身形,慢慢向那潍水河岸边降下。 随着身体的下降,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脚下的一切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望着下方的土地,似是什么异样的景象出现在了张玄面前,张玄皱了皱眉头, “似乎有什么不对。” 潍水河贯穿沧县东西方向,在潍水河南岸,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甚至还能看到忙着收割麦子的农人。 可是,在潍水河北岸,虽然仅仅一水之隔,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远远望去,整个潍水河北岸一片枯黄,仅有的几点绿色应当是横生的杂草。 本来正应当是农忙之时,可是农田之中,一片荒芜,根本见不到什么成熟的作物。辽阔的田野中,甚至还能看到几个衣衫褴褛、携妻带子的逃荒人。 “这是怎么回事?”张玄有些好奇,随即抖了抖衣袖,借着风力,向潍水河北岸飞驰而去。 在一座村庄前,张玄找了处没人的角落落了下来,挥挥衣袖驱散了四周环绕的白雾。 环望四周,确实和自己刚才在天上看到的景象一样。四周一片枯槁,农田荒废,就连杂草都已经有些枯槁。 张玄正在看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转身望去,原来是几个衣衫褴褛的农人相互搀扶着,从村口走了出来。 这几个农人身形飘忽不稳,虽然互相搀扶着,但好像随时就要摔倒。脸颊凹陷,颧骨凸出,显然是饿得久了。 “莫不是遭了灾荒?” 张玄快步走到那几个农人面前, “老乡,这是怎么了?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那几个农人见身穿长袍、背后负剑的张玄走了过来,一看便是样貌不凡,强忍着周身饥饿带来的眩晕感,互相怯生生地望了一眼。 一个头戴斗笠、满脸皱纹的中年人看了看眼前的张玄,轻轻吐了口气, “这位先生是外县来的罢,可能有所不知....... 我们沧县今年遭了大旱,五个月都没有下一滴雨,田里的庄稼都被旱死了。好多乡亲因为家里没有余粮,都外出逃荒去了。” 中年人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几日,听逃荒去县里的几个乡亲说,县里的大米行曹家正在县里施粥,我们几个想去看看能不能讨些吃食。” 说完,那中年人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要瘫倒在地。 “五月不雨?” 听了农人的话,张玄皱了皱眉头。 第71章 曹家米行 那名头戴斗笠的中年人体力不支,眼看就要倒下,被旁边的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农赶忙扶住, “这位先生,我们村里还算好的,隔壁的王家庄据说已经开始饿死人了。” “唉!”那名老农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们这些庄稼人靠天吃饭,辛辛苦苦一辈子,一场大旱就要逼死我们。县里的那些老爷又......” 老农刚要说下去,被旁边一人赶忙拦住, “刘老爹,莫要乱说话.....” 说完,警惕地望了望眼前的张玄。 那老农自知失言,脸上顿时无比惊慌,便不再言语。 随后,那几个农人便不再去管张玄,互相搀扶着继续向村前走去。 张玄转身,望着那几名农人颤巍巍的身影,心有不忍,捏起法诀,一步七丈跨到那几名农人的面前。 刚刚明明还在自己身后的张玄,转眼就站在了自己面前,那几名农人以为饿得眼花了,忙不迭地扬起破烂的衣袖擦了擦眼睛,面面相觑,刚要说些什么, 张玄却先开口:“县城在哪个方向?我送你们一程如何?” “送我们一程?”那老农有些奇怪,你既没有马,又没有车,如何能送我们?不过,听张玄的语气,不似是在说笑,老农伸出手向着西北方向指了一指, “沧县县城就在西北方二十里处。” 张玄朝着老农手指向的方向望了望,心中有了个大概, “二十里倒也不远,那我们走吧。” “怎么走?”老农还没有问出这句话,突然,一股若有若无的浑白气息从张玄周身发散而出,随即将他们几人包裹了起来。 “这....”那几个农人脸上顿时显现出惊恐的神色,似乎挣扎着想要往外逃,可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从下方吹举开来,那几名农人的脚竟然随之离开地面。 “刘老爹...这是怎么了啊.....”一个农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此时,从外面看,那团浑白气息已经将那几个农人如同蚕茧般裹在了中央。 一旁的张玄伸出手指,伸进蚕茧般的气息,然后指间轻轻向外一挑,一缕细如丝线的气息便被挑了出来。 张玄手中牵着那缕气息,如同牵着一条风筝线。 随即,一振衣袖,清风荡起,张玄向前一步,一道透明的波纹从张玄脚尖荡开,微一用力,转而,腾空而起。 忽的一阵风声飘过,张玄已经牵着那团蚕茧般的浑白气息一步踏入苍穹。 周遭风声猎猎,张玄背后的那团浑白气息被他用一根丝线般的白气牵着,却稳如磐石一般,没有丝毫抖动。 转眼间,张玄已经从上方看到了一座与营陵县城差不多的城池,城池四处,隐隐约约有许多人流向这边汇来。 遥遥可见,其中有许多拖家带口,料想应该是前来逃难的饥民。 张玄将身体藏在浑白气息中,找了县城城外一处僻静的角落落了下来。 微微吹了口气,那团浑白气息随即慢慢消散。 被浑白气息裹在中央的几个农人见白雾散去,惊慌失措地向四周望了望,却早不见了张玄的身影。 “这不是在做梦吧?这是到县城了吗?”头戴斗笠的中年人望着眼前熟悉的街道,瞪大了眼睛。他之前经常来城外粜米,对眼前这条街道极为熟悉。 “刚才那团白雾是怎么回事?”其他农人也都愣在当场,忙不迭地四处张望。 他们没有人敢相信,转眼之间,他们竟然已经来到了二十里外的县城外。 “刚才那人呢?”须发花白的刘老爹虽然活得年岁久些,但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此时眉头紧锁。 “仙人!刚才那个肯定是仙人!”一个粗糙汉子似乎有些兴奋。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回应。 对于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来说,仙人这两个字,确实是太过天方夜谭。 正在他们胡乱猜测时,突然,一阵久违的米香从远处飘来。 米香一下子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忙不迭地踮起脚尖顺着米香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左前方不远处的路边,阵阵热气正升腾而起,显然是刚刚熬好了米粥,掀了锅盖。而在漂浮的热气旁边,插着一支暗黄色的三角旗子,上面用楷书写了个大大的“曹”字。 已经有不少衣衫褴褛的饥民顺着米香跑了过去。 那个粗糙汉子高兴地叫了起来, “章阿虎果然没有骗我们,县城曹家米行真的在施粥。” 旁边的几个农人也激动地身体有些发颤,长久的饥饿让他们脑中已经不能再想其他事情,互相搀扶着向着粥摊方向跑去,早已把张玄的事情放在脑后。 管他什么仙人、妖人,还是吃饱肚子要紧。 转眼间,那几个农人已经汇入了涌向施粥摊的滚滚人流。 这时,一旁的树荫中,张玄背着摇光慢慢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 前方,呼声震天,其中夹杂着不知多少幼儿的啼哭。 不远处的粥摊前架着几口大锅,热气腾腾。几个伙计样的年轻人正拿着长柄的木勺,往大锅里舀着白米粥。 大锅前的饥民们互相推搡,手里扬着自己带过来的陶碗,使劲往前伸,都想先分到一碗。 “大家不要挤,不要挤,都有的,都有的。” 一个须发花白、身穿黑色布袍的老者正在粥摊前大声维持着秩序,但是似乎有些气短,不时便会咳嗽两声。 正在那黑衣老者忙活时,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扶住黑衣老者,言语中似有抱怨, “爹,你这病刚好,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还没等那黑衣老者说话,蓝衣年轻人伸手唤过一个管家样的中年人, “周伯,快些把老爷送回家。” 那中年人听了,快步来到黑衣老者身旁,弯腰搀扶着老者, “是啊老爷,少爷说的对,你这病刚刚好,可不能再受风了。” 说完,那中年人便要搀着黑衣老者朝着粥摊旁的一顶轿子走了过去。 黑衣老者咳嗽了两声,似乎是真的累了,也不再反驳,只是转头望向年轻人, “瑞儿,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可一定要好生照看。 若是米没了,就让伙计们去米行里背来。这可关乎人命,万万不可吝啬。县里那些老爷不管,那就我们来管。” 第72章 洞若观火 听了父亲的嘱托,蓝衣青年人笑了笑, “爹你放心便是,我都记下了,放心回家吧。” 黑衣老者看着蓝衣年轻人点了点头,随后在那管家样中年人的搀扶下慢慢向停在一旁的轿子走去。 蓝衣年轻人目送着自己的父亲慢慢走进轿子,这才回到饥民涌动的粥摊前。 此时蓝衣年轻人的表情并没有像刚才面对父亲那边轻松,眉头紧锁, 因为家里米行储存的米马上就要耗尽了。 蓝衣年轻人名叫曹瑞,是曹家米行的少东家。刚才那位黑衣老者是他的父亲,名叫曹原。 曹瑞是曹原老爷子的独子,从小便在自家的米行帮工,将来是注定要继承自家的祖产的。曹家米行在这沧县已经开了上百年,传到曹瑞这代已经到了第六代。 特别是在曹原老爷子重病的半年多时间里,年纪轻轻的曹瑞就已经提前担负起掌柜的重担。 曹瑞品性淳良,自小就好评颇多。这次开粥摊赈灾,虽然是父亲的意思,但是曹瑞也早有这个打算。 而且由于父亲病重,无法亲力亲为,所以这施粥的开销用度都是曹瑞在一手操办。因此,曹瑞比自己的父亲更清楚他们家现在的处境。 最近几天每天都有数百饥民涌到县城,在城外施粥这几天,曹家米行的储存的粮米每天都要用掉几千斤,很快就要消耗殆尽了。 一旦米仓里的粮米用尽了,后面可怎么办啊!饥荒蔓延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可是县衙里的老爷们到现在都没能拿出个章程。 曹瑞望着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饥民,面色沉重。 “如果再有饥民涌来,恐怕要去他县买米了!” 曹瑞正思虑着,恍惚间,自己的前方突然闪出一团荧荧火光。 火光明亮异常,宛如灿日,令曹瑞有些发晕。 惊讶之余,曹瑞连忙抬头顺着荧荧火光向前望去。 却只见,在自己百步之外,汹涌的饥民中间,一个身穿长袍、身背长剑的道人模样年轻人正遥遥望着他。 年纪不大,却满目仙风道骨。身后甚至隐隐有日晕环绕。 曹瑞以为自己这几日忙得眼花了,赶忙扬起衣袖抹了抹眼睛, 可是,转眼再一看,眼前已经一片空荡荡,哪里还有那道人的身影。 只剩下汹涌的饥民。 “奇怪了。”曹瑞摇了摇头,又心有不甘地向那个方向望了望,却依旧一无所获。 有些怅然若失, 但是他脑中的道人形象,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令人有些分不清真假。 这时,一个身穿短打衣服的伙计跑到曹瑞身边,满头大汗, “少东家,粥摊的米又用光了。” “是吗?”曹瑞被伙计的声音惊醒,望了望身后已经空了的几口大锅, “再去米行取二十袋来吧。” 曹瑞没有时间再去想刚才道人的事,连忙走到一旁的木桌前,取了桌上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作为凭证,然后交给了那个伙计。 “是,少东家。” 伙计小心收好那张纸,随即跳上一旁的马车,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 沧县县城前,饥民遍地。县城正门前,五六个兵士和七八个捕快正把守在城门前。 他们接了知县老爷的命令,最近几日严防饥民进入县城。 张玄背着摇光来到城门前,那些把守的兵士捕快见张玄不似饥民模样,只是简单盘查了两句,就把张玄放了进去。 县城内部倒是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张玄皱了皱眉,找路边一个老者问了路,径直便向县衙的方向走去。 他要看看,这些县衙老爷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不一会,张玄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正是沧县县衙,门口两座石狮子巍然坐立,几个衙役正守在县衙门前。 “嚯,这县衙倒是建得比营陵县气派!” 张玄站在县衙前,凝神静气,意念合一,右眼着力之时重瞳已经开启。 重瞳之中似有幽幽荧火,目光所至,穿墙破石,百丈之外的一切宛如尽在眼前。 与此同时,一丝极细的轻灵之气自灵海奔腾而出,随即冲入两耳之内,两耳顿时清明异常,周遭响动清晰可辨。 沧县县衙内,两个身穿官袍的中年人正在县衙后院的客厅中谈论着什么。 一个面色虽有些慌张,但是还算沉稳,坐在宽背椅子上。另一个,则已经焦急地在堂前来回踱步。 这两人分别便是沧县知县和沧县县丞。 “大人,现在县城外已经聚集了上千灾民,事到如今,只能表奏朝廷,开仓放粮以赈灾啊!”焦急踱步的县丞转头望向知县。 坐在椅子上的沧县知县抬头看了县丞一眼,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油汗,没好气地说, “你莫要再走了,走得我眼都要花了。我自然知道赈灾要开仓放粮,可是,这仓里还有多少粮你心里不清楚吗?” 县丞停下脚步愣了愣神, “可是,总能支撑几天吧。” 知县听了这话一时沉不住气,噌的一声从椅子站了起来, “真是个榆木脑袋,你如今表奏朝廷开仓放粮,可是这粮仓中仅剩的存粮不过能支撑五天,等五天一过,你怎么办? 你我之前奏报上去的粮仓存粮可是能足足支撑一月的,到时你如何向前来查访的上官解释?” 随即,知县凑到县丞身旁,压低了声音, “赈灾不力,你我最多罢官下狱。可是,贪墨皇粮,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要死,你去死便是了!莫要拉上我!” 说完,知县一拂袖子,气鼓鼓地坐回了椅子。 原来这沧县多年来一直风调雨顺,粮仓之中积攒了许多存粮。知县和县丞以为这几年不可能有灾荒,那存满粮米的粮仓就只会那么放着,于是便发了贪念,合伙偷偷将粮仓中的存粮贪墨了大半。 可是不想今年沧县突发大旱,若是奏报上去开仓放粮,用不了几天,他们贪墨的事情就会败露了。 因此知县和县丞二人一直没有将灾情上报,拼命压了下来。 听了知县的话,原本急躁的县丞也清醒了一些。 “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若是饿死了许多人,你我同样难逃一劫啊。” 第73章 扶乩祷雨 沧县知县坐在椅子上,望了望台下的县丞,缓缓道: “莫要如此着急,我已经想好一个办法,应该能够奏效。” “你有办法?”县丞见知县似有把握,原本忧惧的眼神瞬间发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知县身旁, “大人,难道已有谋划?” 知县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有何谋划能否告知一二?也让下官心里有底。”县丞见状更是激动,隐隐有如释重负之感。 知县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望了望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知县不理他,县丞又有些发急,慌忙站在知县面前, “大人,您倒是说说看啊,我现在可是心慌得很。” 知县瞟了县丞一眼,似是胸有成竹, “县丞你莫要焦急,如今沧县大旱,无非是缺少雨水。若是现在降下大雨,田里的庄稼还能活过来大半,半月之后,照常可以打下新粮。有了新粮,那饥荒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县丞却是越听越糊涂,门外依旧艳阳高照,哪有降雨的征兆? “可是大人,雨从何来啊?” 知县望向县丞笑了笑, “今日,我从临县请了一位高人前来扶乩祷雨,等他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知县边说着边向外望去。 “扶乩祷雨?” 县丞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神情更加激动,声音不禁高出半分, “大人啊大人!你这是什么办法啊!我还以为你从什么地方调粮来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请人扶乩祷雨算是什么谋划啊!莫不是被什么江湖骗子给骗了吧!” 最大的希望落空,县丞感觉有些头晕,赶忙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长长呼着气。 知县见县丞神情激动,不得不起身劝慰, “你有所不知,我请的这人,是真的能请到神明的。” 那县丞从来不信这些,气得转过头去,不再去看知县。 知县只得继续解释, “这次大旱,不止我们沧县,临近丰县也有几个村镇闹了旱灾,只是不像我们沧县如此严重。 前几日,我在丰县的一个好友来信,说是遇到一个颇有神通的道人,可以以扶乩之术向龙神祷雨。 起初我也不信,但是我这位好友从来都不曾说过假话,根据他的说法,这道人确实是能与龙神对话,已经为丰县的两个村镇祈来了大雨,解了当地的旱灾。 为了保险起见,我又专门差人去丰县打听过,确实是如我这位好友所说。这才派人去请了他来,今日恐就到了。” 听了知县的话,县丞转过头,依旧半信半疑,但是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肯定, “大人所说的都是真的?” “那是自然,此事也关乎我的身家性命,我又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县丞听了,垂头想了想,只得屈服,站起身向知县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那就先依大人的这般谋划吧。” 毕竟,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等死马当活马医了。 况且,子不语怪力乱神,倒也没说不信啊。 就在他们谈论之时,四人抬着一顶灰呢小轿,沿着县衙前的街道正缓缓向这边走来,小轿前,一个衙役模样的年轻人快步在前方引路。 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小轿一颠一颠,发出吱呦吱呦的声响。 慢慢的,灰呢小轿已经来到县衙门前。 衙役赶忙撩开轿帘,一个身穿灰色大氅的道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似已经有五六十岁,须发花白,头上用一根枯松枝别着发髻,倒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 “仙长,快请进吧,我家大人等得久了。”年轻衙役神情有些急切。 道人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道人便在年轻衙役的带领下走进了县衙。县衙大门随即便被死死关上。 站在县衙对面的张玄轻轻皱了皱眉头, “这道人哪来的?” 他对县衙内发生的一切洞若观火,刚才沧县知县和县丞说的话也都一句不落地进了他的耳中。 “扶乩祷雨?还真有这种事?” 张玄决定继续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右眼重瞳之中,荧荧之火继续闪亮,直通县衙内侧。 县衙内院客厅中,正在焦急等待的沧县知县和县丞,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阵阵轻微的脚步声,互相对视一眼, “莫不是到了?” 随后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前一后冲到门前。 果然见年轻衙役领着一个道人向这边走来。 知县和县丞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官府威仪,见到救星般迎到道人面前, “仙长,终于等到你了,一路辛苦了!”知县和县丞连连拱手。 那道人轻轻向两人拱手回礼, “贫道一介乡野村夫,每想到还能劳两位大人出门相迎。” 知县连忙摆了摆手, “仙长哪里的话,仙长神通,我一县百姓的性命可就全仰仗仙长了,仙长里面请。” 随后,那道人便在知县和县丞的簇拥下来到宽敞的县衙客厅中坐了下来。 “仙长,我就开门见山了。”知县心里也是着急,毕竟关乎自己的乌纱帽,越早一些祷雨成功,他心里的石头就越快落下。 “我听一位好友说,仙长曾经在丰县为几个村镇扶乩祷雨,大显神通。我沧县也是数月未雨,遭了大旱,这次请仙长来,就是想请仙长也为我县祷下救命之雨,拜托了。” 道人听了,微微一笑, “我等修道之人,承天地福泽,享日月造化,若是有幸能救人性命,自当也是愿意尽力为之。” “这么说,仙长愿为我县扶乩祷雨?” 沧县知县欣喜异常,一旁的县丞也高兴地凑了过来。 “只不过.....” 还没等知县和县丞高兴一刻,道人的语气却有了些微的变化。 “只不过什么?” 听到这三个字,知县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你们只听说了我为几个村镇祷雨,可是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我扶乩请来的神明索要了什么东西?” “神明还会索要东西?” 知县和县丞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若是能祷雨成功,我县愿为神明建庙,世代供奉香火。” 一旁的县丞怕道人反悔,抢先说道。 “香火?” 道人笑着摇了摇头, “香火,怕是远远不够。” 第74章 哪里来的妖神! “香火还不够?” 沧县知县和县丞疑惑地对望了一眼, “那不知这位神明所要何物?难不成是银钱?” 那道人微微一笑, “神明自可点石成金,要银钱何用?” “那....那是什么呢?请仙长指教。” 道人缓缓站起身,望向知县和县丞, “神明想要什么,自当有神明去说。贫道只管扶乩,只是为神明提供一支笔而已。” “那就请仙长快快扶乩罢。”一旁的县丞着急,连忙道。 道人却依旧不急不躁,反而又坐回了座位。 “贫道扶乩简单,可是,若是那神明借着贫道这支笔写下了想要的东西,两位若是给不出,恐怕会遭神明怪罪。” “神明怪罪?”知县、县丞惊得瞪大了眼睛,随即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对鬼神之事并不是那么笃信,可是现在也有些犹豫。 若是神明所要的东西他们给不出,恐怕真的会惹上什么灾祸。 两人沉默许久,一旁的知县终于似乎下定主意, “现在已经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还管什么神明怪罪!只要神明想要,我们自然给得出!” 说完,知县来到道人面前拱了拱手, “请仙长为我县扶乩祷雨。” 县丞坐在座位上似是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道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站起身, “那好,既然二位同意了,那贫道试着为沧县扶乩,祈求神龙降雨!” “太好了!太好了!”知县高兴地拍了拍手,随即快步走到客厅前大喊:“刘二,快把那些东西取来。”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小屋里闪出一个小厮,手里托举着盛满细沙的木盘,便向客厅这边跑来。 这盛满细沙的木盘是专门用来扶乩的,知县显然早有准备。 那小厮托着木盘来到道人面前, “仙长请用。” 道人看着眼前的木盘笑了笑,却并不去接,而是转头望向知县, “这些东西都是那些方士扶乩所用,大多都是装神弄鬼。贫道请的,那可是真神!” “取纸笔来!” “纸笔?” 知县听了连忙甩了甩衣袖,令那小厮退下。 小厮会意,赶忙又招呼了几个人从隔壁抬了一张八仙桌出来,上面摆好纸笔。 “刘二,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仙长研墨。” 知县见那小厮做完这些后愣在一旁,朝他瞪了一眼。 小厮反应过来,慌忙来到桌前便要研墨,却被那道人挡了下来, “不必。” 说完,道人站在八仙桌前,伸出双手,双掌似是向上托举,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细微异常的风声从道人掌中发出,渐渐地,客厅之中似是有微风拂动。 风势越来越大,将客厅中众人的衣袍吹卷得鼓胀起来。 看着客厅中的这些异象,知县和县丞面面相觑,有些惊慌。 此时,沧县县城之外,一道斑斓的微光从远方向县衙直射而来,转眼已经飞入客厅,盘旋在那张八仙桌上。 五彩斑斓的颜色瞬间溢满整个客厅。客厅之中,流光溢彩,照的人有些恍惚。 “是神明!是神明!”县丞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起头来。 一旁的知县、小厮见状也赶忙跪了下来。 此时,盘旋在八仙桌上的那道微光抖动起来,嗖的一声飞到桌案上摆着的湖笔上方,然后游蛇般盘绕在笔杆之上。 随即,那支看似寻常的湖笔在微光的带动下,直着飞了起来,原本白净的笔尖无端染墨, 笔尖落在宣纸之上,竟然凭空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跪倒在地的知县看到这一幕,惊得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着实与他之前所见的扶乩完全不同。 “是真神!是真神!”口中连声说着,知县也跟着县丞忙不迭地叩起头来。 转眼,在宣纸上凭空飞舞的那支湖笔停了下来,盘绕在笔杆上的微光转而飞到道人身旁,然后迅速涣散。 失去了微光的湖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八仙桌上。 客厅内随即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那道人缓缓睁开眼,长长呼了口气。 原本跪在地上的知县和县丞见悬空的笔落了下来,对视一眼,随即慌忙站起身,来到八仙桌前。 八仙桌上,那张宣纸上已经写了几行小字。 知县心急,一把拿起宣纸,连忙念了起来, “吾乃珈蓝江神龙,尔等若要求雨,需先奉献三名男童......” “什么?三名童男?”知县还没念完,已经脸色煞白,手一哆嗦,宣纸飘落而下,又回到了那张八仙桌前。 “这....这.....” 知县顿时感觉有些气短,支撑着连走两步,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旁的县丞同样面如土色,他们没想到扶乩请来的神龙会提这样的要求。 道人似乎早就知道了纸上的内容,盯着面前的知县和县丞, “这就是神明所要的东西,你们,拿得出吗?” 知县和县丞惊恐地对视一眼, “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能拿人命来奉祀神明.....” 道人见两人犹豫,脸色一凛, “之前贫道跟你们说过,既然已经请来了神明,若是不能答应他的要求,惹怒神明,你们便是要惹上祸端了!” 知县和县丞听了更是冷汗直流。 刚才他们已经见到了刚才的异象,这神明,应当不会是假的。 若是真的惹怒了神明,不知会降下什么样的灾祸。 “仙长莫急,且容我们商议,且容我们商议。” 县丞胆小,连忙一把拉过一旁的知县,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知县垂着头想了想,压低声音道, “我们决不能惹怒神明,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县丞依旧一脸惊慌。 “如今县城之外涌来许多饥民,其中有许多带着儿女前来逃荒的。他们没有粮米便要卖儿卖女,你我私下请人买来三个男童,奉祀给神龙,这样这件事情就解决了!” 两人窃窃私语间,县衙外的张玄一句一字听得真真切切。 “哪来的妖神!竟然来此祸害人命!这两个狗官,还真要拿男童去奉祀!”张玄顿时怒上心头,双拳攥起, 背后的摇光似有感应,尖利鸣响冲天而起! 嗡!!!!! 第75章 通天巨手 沧县县衙前,一道犀利无比的剑鸣陡然冲天而起! 嗡!!!! 把周遭的鸟雀惊得呼呼啦啦四散而逃。 衙门前正在打盹的几个衙役被冲天剑鸣瞬间惊醒,慌忙向四周看去,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 正当他们四处张望时,突然眼前仿佛闪过一团荧荧之火,明亮异常, 几个衙役连忙往前看,却发现眼前,一个身穿蓝衣、背负长剑的年轻人径直向这边走来。 不过,这几个衙役的眼好像被刚才的亮光闪得眼花,眼前的蓝衣年轻人身形看得真切,却又感觉虚无缥缈。近在咫尺,却又如同远隔天涯。 领头的衙役率先反应过来,快步挡在张玄面前, “什么人?竟敢.....” 还没等“擅闯府衙”四个字说出口,张玄已经从领头衙役身旁擦肩而过。 领头衙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影。 张玄手掐法诀,一步七丈,三步便从县衙前的大街迈进了县衙内侧的客厅前。 县衙前的一众衙役面面相觑,他们刚才眼前只是闪过一段虚影, “刚才是眼花了吗?” 县衙内侧,沧县知县和县丞还在那里低头商量着该派谁去。那名道人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两人本来就心里有鬼,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平白无故出现在客厅前,而且背后还背着一柄长剑,顿时有些慌张, “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来人啊!” 张玄不理会一脸慌张的知县和县丞,从客厅前一步来到那个道人身旁。 亲眼看到张玄虚影一般一步跨出六七丈,知县和县丞对视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常人?便也不敢再乱动。 那道人原本还在闭目养神,见张玄突然站在了自己面前,也慌张地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张玄依旧不说话,而是向道人身侧望去。 道人身侧,那道斑斓的微光若隐若现。若隐若现的微光背后,是一个模糊的光影轮廓。 见了张玄,微光背后模糊的轮廓明显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即转身便要逃。 微光浮动,向上直射而出。 “想逃?” 张玄眉头一皱,体内的那道气迅速奔涌起来,有如巨浪滔天!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张玄荡起长袖,伸出右手向前方的虚空猛地一抓。 瞬间,浮光流转,伸出的那只手如同破碎虚空,在一片虚影中瞬间放大。 微光如同离弦之箭,转眼便已经飞出客厅。 但是,背后的那只大手却在一片虚幻中随之放大, 微光飞得越急,那只大手便生得越大,如同一片硕大阴影笼罩在微光上方。 “回来!”张玄怒喝一声, 顿时,有如一只通天巨手从上方猛地扣了下来,拦住微光去路。随即,轻轻一握,一下子把那道飞速逃逸的微光握在掌心。 一片虚无缥缈中,握着微光的通天巨手随即迅速溃散、缩小,转眼便回复了最初的样子。 只不过,刚才的那只通天巨手仿佛是在另一个空间之中,又或是只是一片虚影,客厅中的其他人都没有看到。 张玄只感觉自己的手中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正在使劲想要挣脱。 来不及多想,张玄用力将自己的手猛地向前一掼, 只听扑通一声,一个煞白的身影被张玄从一片虚无中凭空拽了出来,瞬间摔倒在客厅中央。 “怎么回事?”一旁的知县和县丞听到响动慌忙凑了过来,但看到了客厅中的情景后又吓得赶紧向后退了两步,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在客厅中央,一只硕大无比的纯白金鱼正在地上不停扑腾,足足有砚台大小的鱼口一张一合。 巨大的尾鳍铺在地上,不停扑打,把客厅地板打湿一片。 一旁的那个道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没了原来世外高人的风度,吓得瘫倒在地,口中直念叨: “怎么会..怎么会...” 张玄也有些吃惊, 因为,眼前的这只纯白大金鱼太眼熟了,不就是破庙里那只化作少女,骗人上船的金鱼精吗!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用右眼重瞳识破金鱼精的真面目,振臂一呼引来阴兵百夫长,救了高翰等人,随后便向营陵城隍求助。 营陵城隍接了张玄的消息,便带了文判、阴差去捉,顺利捉了那黑鱼精后,没想到被金鱼精的神光闪了眼,令它侥幸逃脱。 没想到这金鱼精竟然不知悔改,跑到这沧县装起了神明,骗人供奉,还专要吃男童! “不能再让这妖害人!”张玄想到这里,手中已然暗暗捏起了地火诀。 对付这种水中生灵化生的妖孽,用地火诀最合适不过了。 意念守一之时,周身气流瞬间奔涌。 沧县县衙正下方深达数十里的地下火脉仿佛受到感应,地火沿着火脉向上直冲而起。 原本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的金鱼精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扑腾着身子挣扎着向上猛地一跃, 顿时,一股强烈无比的斑斓光芒从金鱼精身上挥洒而出,倾泻进宽敞的客厅中。 周遭顿时一片大亮。 一旁的知县、县丞和道人,哪能受得了这三彩神光,顿时眼前一黑,纷纷向后倒去。 不过张玄早有准备,在神光四射之时,张玄猛地挥出一指,牵出一丝白气护在自己眼前, 随即气沉丹田,怒喝一声! “摇光!起!” 嗡!!!! 话音刚落,张玄背后冲天剑鸣应声而起,一道煞白的光芒猛地从背后剑鞘中飞出。 随即一剑斩下,有如遮天巨幕从天而降, 绚烂无比的三彩神光被摇光一剑斩灭。 原本被神光裹在中央的金鱼精还没来得及逃跑,便伴随着涣散的神光重新摔倒在地。 紧接着,忽的一声,地下火脉之中冲天地火猛地升腾而起,瞬间袭满金鱼精全身。 啊!!!! 在一片红艳的火光之中,那只硕大的金鱼精痛苦地扭曲着身体,鱼鳞纷纷脱落,转眼已经被汹涌的地火烧成一滩黑粉。 不过,在残留的黑粉之中,却依旧散发着阵阵的三色神光...... 第76章 黑蛟,我来了! 摇光冲天而起一剑斩灭神光,随即飞入张玄背后的剑鞘中。 望着眼前散发着三色神光的黑粉,张玄有些好奇, “莫不是这金鱼精吞了什么东西?” 伸出右手,一指轻挑,随即一道游丝白气从张玄指间浮游而出,一下子钻进了那摊黑粉中,随后便托举了一枚浑圆光润的珠子出来。 张玄伸手接过,细细端详起来, 只见自己掌心的这颗珠子通体翠绿,三色神光环绕着珠子翻腾不已,盘旋在三寸之内。 看形制,珠子应当是来自一串珠链。 “浸染神光的珠子,难道是来自某个仙门?”张玄心中暗想。 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这只浑白的金鱼精正是因为吞食了这枚珠子才能散发神光。 珠子来源于某个仙门应该是确定的,只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金鱼精是否与仙门有关。 张玄这么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响动。 张玄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道人已经挣扎着爬起了身子,想要逃跑。 “慢着,你想要到哪去?” 张玄语气凛冽。 那个正准备逃跑的道人听见张玄叫他,慌得一下子跪倒在地,朝着张玄连连磕起头来,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我也是被这金鱼精蒙骗的,我没想到是个妖啊!” 这道人显然也是有些见识的,刚才亲眼看到张玄只手捉妖邪、飞剑斩神光,知道张玄绝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之前在丰县几个村镇中扶乩祷雨时,他就已经帮这金鱼精害了几条人命,见金鱼精被张玄一把地火烧成黑粉,此时也怕得要死。 “说吧,你和这金鱼精是如何相识的?为何要帮它害人?”张玄冷冷地看着跪倒在地的道人。 “仙人明察,我确实是被这妖精蒙蔽的。”道人神情惊惧,冷汗直流,忙不迭地为自己脱罪, “仙人,我本是丰县城外一处山神庙中的庙祝。那山神庙原本灵验的很,香火更是鼎盛。可是几年前的一夜,不知是何缘故,一夜电闪雷鸣,雷鸣过后,天上一阵阴风吹来,把庙里的山神排位吹得粉碎,此后这山神便不灵了。” 道人撩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说道, “山神不灵验之后,前来烧香祈福的香客一下少了许多,又过了几年,这山神庙就差不多已经废弃了。我这庙祝没了香客供奉,就没了吃食来源,便想着再寻一处安身之所。 可是前不久一场雨夜里,我正在庙里睡觉,恍惚间有神明入我梦境,告诉我它乃是此间神龙,令我做它的仆从。 我起初不信,但是等我醒来时,山神庙内神光闪耀。此后我又按照那神明所说,扶乩祷雨,没想到数月没有降下的雨瞬间倾泻而下。我这才笃信不疑,误入歧途。 仙人,我真的没想到这神明竟然是一只妖啊!” 道人战战兢兢地说完,又连连磕头求饶。 张玄听了道人的辩解,皱了皱眉,声音依旧低沉, “你说你受到蒙骗,那妖每次施展法力前必然会索要童男供奉。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 “这......”道人脸色一白,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后背冷汗直流。 无论是之前扮作客船少女诱骗行人上船,还是这次冒充神明向凡人索要童男供奉,这金鱼精虽然是只精怪,但似乎不能直接取人性命,而是要靠其他精怪或人的帮助才能害人,比如上次的黑鱼精和这次的这个道人。 如今这道人帮金鱼精害人,自然是不能放过。但是这道人毕竟只是个凡人,不是什么精怪,还是要以凡间的法度来惩罚。 张玄想到这里,转身望向角落里的两人。 “你们可都听到了?这道人助人行凶,害人性命,按照大明律例,该当何罪?” 背后的沧县知县和县丞早就缩成了一团,见张玄望向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连忙爬起身。 刚才客厅里发生的一切他们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能够勾连地火焚灭妖邪,这才是真仙人啊!此时神情满是敬畏。 知县连连拱手, “多谢仙人出手诛灭这妖邪,否则我们可真要铸成大错了!” “是啊,是啊....”县丞跟在知县身后连连附和,还不时扬起袖子擦擦额上的细汗,想要去看张玄,却又不敢直视,只是不时挑眼偷看。 知县随即赶忙向客厅外喊去, “来人!把这妖道锁拿了下入大狱,等本官审后定罪!” 话音刚落,几个衙役从前方的院门里跑了出来,来到道人面前。 为首的衙役从腰间取了绳索,套在道人头上,随即便拉着向院子里走去。 “不要...不要啊.....”那道人惊慌失措,只是一味求饶,却被那衙役迎头抽了一鞭子, “哎呦!” “还敢求饶,速速随我下去,免收皮肉之苦!”衙役狠狠瞪了道人一眼。 那道人听了,怯生生地看了那壮硕的衙役一眼,垂头丧气,不敢再说话,随后便被衙役硬生生拽了出去。 “多谢仙人相救,多谢仙人相救。” 道人被押了下去,知县和县丞却凑了上来。 冷眼看了满脸堆笑的知县和县丞一眼,张玄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同样罪大恶极!甚至比那个道人更加可恨!今日所作所为,日后定有报应。 只不过,张玄现在还管不得这两个狗官的事,他们的账只能以后再算。 现在,最为紧要的,就是想办法尽快降下雨来,纾解这场大旱。 若能降雨,田中庄稼还能活过大半,这遍地的饥民也就有救了。 不再去理那两个狗官,张玄转身走出客厅, 一道白雾自张玄周身挥散而出,张玄衣袖一振,微风拂起,身形陡然一飞冲天。 “这....这......” 知县和县丞慌忙追出客厅,抬头向上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碧空。 两人对视一望,各自张着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此时,万里之外,碧蓝苍穹之下,张玄御风而行,周遭风声猎猎,把他的衣襟吹得四散飘扬。 他眉头紧锁,背后的摇光也似乎有所感应,迎风自鸣。 此去的方向,正是潍水龙宫! 他要找那黑蛟,去问上一问! 第77章 蓝蛟 天空,艳阳高照,炽热的阳光挥洒在蜿蜒的潍水河上,一片波光粼粼,宛如一条洒满银粉的玉带。 潍水河是珈蓝江的一条支流,岸边的槐花开得正盛,微风拂过,不时向河中洒下一片花雨。 河水中游荡的鱼儿见花雨洒下,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争抢着浮在水面的花瓣和花粉。 突然,潍水河中似有响动,那些争抢花瓣的小鱼微微一怔,随即四散而逃。 在河水深处,一个硕大的黑影在深处幽暗的河水中蜿蜒游动,身后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 水中晦暗不清,但黑影两只眼睛却如同宝石般熠熠闪亮,光彩异常。 游动之时,周遭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空灵而带有颤音的微微响动。 那些或在捕食、或在游荡的黑鱼、青虾、河蟹等水中生灵,虽然没有开灵智,但是仿佛受到某种玄妙的指引,听到响动传来,连忙停了下来,俯下身子,垂下双螯,静默不动。 等到那黑影缓缓游去,那些鱼虾等水中生灵才似乎重新恢复生机,继续游动起来。 那黑影越游越深,不一会,便来到河底一处巨大的缝隙之上。缝隙仿佛是这潍水河的泉眼一般,汩汩清流不停从缝隙中涌出。 涌出的清流气力极大,一般的鱼虾蟹类根本难以靠近,刚凑到跟前便要被巨大的水流冲出几丈外。 黑影并不停止,而是蜿蜒着身子径直钻了进去。 穿越缝隙,内侧瞬间明亮起来。 眼前,是一条细沙铺就的水底大道。 大道两旁,竟是一些体型硕大的青鱼、鳌虾或是巨蟹,原来的鱼鳍或是螯角已经化成手足的形状,手里各拿着似是贝类制成的刀枪剑戟,竟然有些威武肃杀。 显然都是一些年岁已久,开了灵智的水中生灵。 而在这些青鱼、鳌虾、巨蟹前方,则是一只恭敬站立、白头白甲的巨龟。 见那黑影游了过来,白龟眼中一亮,快步迎上前来,随后双手作揖,口中高喊, “恭迎洛水龙君!” 转眼,那道硕大的黑影已经游到白龟面前,竟是一条硕大无比的天蓝色蛟龙! 蓝蛟宝石般的双眼向两旁望了望,巨口上下翻动,声音中带有蛟龙一族特有的颤音, “哈哈,没想到这黑蛟竟然能有这么大排场!” 话音刚落,蓝蛟身形翻转,猛地向上一跃, 顿时,周遭河水被这翻滚的蓝蛟搅得一片动荡。面前的白龟被这河水搅动,也有些站不稳了。 翻滚之时,蓝蛟硕大的蛟龙身形渐渐模糊,边缘慢慢透明,随即涣散为一片水汽,四只硕大的爪子渐渐现出人手人脚的形状。 硕大的蛟头随之向内侧收缩,原本狭长的头颅渐渐变为圆形的人头,蛟头上原本飘扬的鬃毛也渐渐缩回,变成束在脑后的发辫。 转眼间,一个身穿淡蓝长袍的年轻人便站在了白龟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年轻人看样貌不过十七八岁,容貌俊美,身材修长,一双丹凤眼满含带有戏谑的笑意。 年轻人一步走到白龟面前,伸手把手里的贺礼塞到白龟手中,然后使劲拍了拍白龟身后的硕大龟壳。 砰砰! 力道有些大,把那白龟拍得向前探了探身子。 “你个老白龟,如今总算开了灵智,修成正果,感觉如何?” 白龟看着年轻人笑道, “洛水龙君莫要取笑我了,老龟我修了这么多年未成,遇到我家潍水龙君才有幸被点化灵智,可比不上你少年有成,小小年纪就成了一河正神。” 两人言语之间甚是自然,显然已经是老相识了。 这年轻人原是百里外洛水河畔修行的一只蓝蛇,但是天赋异禀,似有神助,不过修了三百年竟然已经走水成功,入洛水河化为蓝蛟,随后又勾连洛水水脉成为一河正神。真可谓是年少有成,春风得意。如今在洛水河中做河神也做了七八十年了。 洛水与潍水同为珈蓝江支流,这白龟之前一直在洛水河中修行,与未走水前的蓝蛟有过一些交情。 后来,洛水河畔发生过一次地陷,引发洪水倒灌,把白龟冲出洛水河,进了珈蓝江,后来又阴差阳错游进了潍水河,这才在潍水河中定居下来。 这白龟和蓝蛟此后便再无交集。只不过,前一段时间,白龟受黑蛟点化灵智,奉命监造潍水龙宫,没想到在开挖一块河底巨石时,不小心挖出了一眼泉眼。 水脉在地下交错繁复,没想到这眼泉眼连通的竟然正好就是洛书河的水脉。 一个意外令两人再次相遇,只不过,一个已经成了一河正神,一个也被点化灵智,成了潍水宰辅。 正在一龟一蛟交谈时,一个人影正从细沙宽道上快步走来, “洛水兄,你来得倒是早。” 迎面走来的正是那只已成潍水正神的黑蛟。黑蛟今日穿着颇为正式,身上穿着一件黑袍,头上戴着一顶冠冕。 两人同样因为那次意外开挖泉眼的事情相识,没想到意气相投,一来二去竟然成了好友。 这蓝蛟虽然比黑蛟年纪小些,但是化形却比黑蛟要早,因此黑蛟一直以兄长相称。 “哈哈,今日有佳肴美酒,当然要早早来占个座位。” 蓝蛟笑着走上前。 “好好,今日佳肴美酒包你满意,里面请。”说着,一黑蛟、一蓝蛟便并排向着前方走去。 白龟扭头看着蓝蛟的背影,有些羡慕。 “不知何日也能化成这般人形啊!” 与此同时,在宽阔的潍水河中,十几道黑影顺着河底的涡流向着这边迅速游来。 有的是身形蜿蜒的蛟龙,有的是身负龟壳的巨龟,还有的是生了三只腿的硕大蟾蜍。 这些大多都来自珈蓝江支流,还有一些来自附近的湖泊或是深井。一部分是已经勾连水脉的神明,还有一些只是刚刚开化灵智,都是受到了黑蛟的邀请,前来赴宴。 与此同时,潍水河正上方的天空中,一个蓝色身影也正凭空御风,向这边急速飞来。 背后的摇光剑迎风自鸣! 第78章 黑蛟,速来见我! 衣着隆重的黑蛟带着蓝蛟,沿着细沙铺成的大道一路向前走。 没过多久,一个高大的建筑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建筑大门两旁,站立着两只手拿三叉戟的大黑鱼。见了黑蛟和蓝蛟来到它们面前,慌忙低下头。 “潍水老弟,你这龙宫倒是建得不错,该是花了不少工夫吧?”蓝蛟望着眼前高大建筑旁笑道。 “哪里,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那白龟的功劳。” “是吗?”蓝蛟转头笑道, “没想到,那只老白龟虽然修行不太得力,监造府邸倒还是有一套。” “好了,里面请吧。”黑蛟笑着扬了扬手。 随后,两人便并肩进入了硕大的潍水龙宫之中。 此时,苍穹碧落之下,一道迅疾的人影向这边急速飞来。 一道波光粼粼的玉带出现在自己下方,张玄微微调转身形,随即慢慢停了下来,悬浮在天地之间。 周遭风声猎猎,吹卷起长袍衣襟。 看着下方蜿蜒流动的潍水河,张玄皱了皱眉, 潍水河北侧,连绵的农田中,无尽的枯黄之色极为扎眼。 五月不雨,沧县大旱,灾民流离失所,甚至还引来妖邪假扮神明骗取童男供奉! “黑蛟啊黑蛟!我助你走水化形,你便是这么做你的一水之神的吗!” 想到这里,张玄怒从心头起,顿时,体内那道气猛地窜出,随即在体内激荡开来! 望向下方的潍水河,张玄双唇已启,凌空怒吼, “黑蛟!速来见我!” 顿时,有如轰天雷鸣猛地炸开,一股强烈无比的金石之音震慑而出,响彻天地! 一声之下,周遭宛如狂风怒卷。那些四散的白云,顿时便被驱散开来,向着远方遁逃而去。 “打雷了吗?打雷了吗?” 施粥铺前,上千饥民听到这阵雷鸣,顾不得去争抢稀粥,忙不迭地抬起头向天上望去,眼中满是惊喜。 雷鸣之声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听到了。 但是,看到空中依旧艳阳高照,原本挂上希望的面庞又瞬间黯淡下来。 县衙客厅里原本瘫坐着的知县、县丞两人听到雷鸣更是欣喜,连忙跑出客厅去看,但看了半天,同样失望而归。 此时,潍水河之上,张玄一声怒吼有如冲天之阵,回环荡漾,转眼已经来到潍水河之内。 原本平静的河水瞬间激荡起来,连带着深处的潍水龙宫都猛地晃了一下。 黑蛟此时正带着蓝蛟游览龙宫,惊天之音在自己耳边猛地炸开, “黑蛟!速来见我!” 黑蛟一愣,瞬间呆住, “谁在叫我?” 那蓝蛟也已经感到了龙宫刚才的晃动,一脸疑惑地看着黑蛟,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黑蛟低头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脸上满是笑容, “难道是张仙人?确实是张仙人的声音!” 见黑蛟突然兴奋,蓝蛟更是有些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 黑蛟连忙道, “洛水兄莫要惊慌,是一位贵客来了!” 蓝蛟此前从没见过黑蛟能兴奋成这个样子,更加好奇起来, “贵客,哪里的贵客?” 黑蛟不敢让张玄在外等着,连忙正了正衣冠便要离去, “洛水兄莫急,等他来了你自然知道了。这可是真的身负大能的仙人! 你先去客厅休息,我去去就来。” 说完,还没等蓝蛟说话,黑蛟已经一路小跑跑出了龙宫。 “哎......” 蓝蛟扬起的右手还没有放下,看着黑蛟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轻轻摇了摇头, “这黑蛟,今天这是怎么了?” 随后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在龙宫内闲逛起来。 黑蛟跑到龙宫前,随即人头化蛟头,四肢化作四爪,身体长长延展开来,转眼已经化出黑蛟本体, 蜿蜒的蛟身猛地向前一跃,四周河水顿时震荡起来,穿越河底狭长缝隙,急速向前游去。 游动之时,周遭还偶遇了几个前来赴宴的水中生灵。见那黑蛟虚影一般从身边擦肩而过,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奇怪,这潍水之神这么着急要去哪?”三腿蟾蜍和一旁的巨龟面面相觑。 黑蛟在水中奋勇前行,转眼,如同离弦之箭,黑蛟已经游到潍水河面下方。 黑蛟巨口一张,一道雄浑水雾从口中喷薄而出,转而溢出河面。 顿时,一股浓厚的白雾从潍水河中央向外迅速扩散。 借着浓雾遮挡,黑蛟奋力一振, 忽的一声,硕大的黑蛟从河水中猛地飞出,身形蜿蜒,向着喊声传来的方向急速飞去。 悬浮在碧空之下的张玄,冷冷地看着一道蜿蜒的黑影从远方这边急速游来。 那道黑影越来越近,渐渐已经能看出黑蛟的模样。 转眼间,黑蛟已经飞到张玄面前。 随即,黑蛟十余丈的身形自边缘开始涣散,黑鳞脱落,硕大的头颅向后收缩,现出人头的形状,四只爪子渐渐缩小,露出手脚。 等周遭水汽尽皆散去之时,身穿一身黑衣,头戴冠冕的黑蛟便站在了张玄面前。 见了张玄,黑蛟连忙走上前去,两眼满是兴奋, “仙长,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但是,黑蛟刚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张玄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眼神更是有些冷峻,便疑惑地停了下来, “难道是怪罪我没有亲自去请?还是那白龟又冲撞了仙长?”黑蛟想到这里额上渗出细汗,慌忙拱手, “仙长恕罪,那日小蛟确实是遇到了突发事件,这才让那白龟去请.......” 边说着,黑蛟挑起眼偷偷观察张玄神色变化,随即赶忙又低下头。 张玄看了眼前的黑蛟一眼,没有理会他刚才的问题, “你这龙宫,建了恐怕已有两月,建得可好?” “龙宫?”黑蛟不明白张玄这句话什么意思,想了想,便老实回答, “还好,还好,所以这次特来请仙长做客。” “我再问你,你这潍水水脉,可曾涵盖南北两岸。” “水脉?”黑蛟更奇怪了,“为何要问水脉之事?” “启禀仙长,确实如此......” 听完这话,张玄一步上前, 顿时,一股强风伴着张玄脚下泛起的波纹吹卷而起。 第79章 仙长,冤枉啊! 张玄一步走上前来,身下荡起的气息猛地向四周奔涌而去,把站在面前的黑蛟生生向后逼退一步。 黑蛟连忙站稳身形,见眼前张玄似是动了怒,愣了愣神,却又不知道是何缘故,额头的细汗渗了下来,慌忙拱手, “仙长,不知道小蛟做错了什么?惹得仙长如此不快?” “做错了什么?”张玄看了看黑蛟,“那日,你曾对我说,你不曾害人。还说,此前受了一位仙长的教导,以后也更不敢做害人之事?” 黑蛟听了,连忙抬起头,“小蛟说的句句属实,确实是未曾害过人,也不敢做害人之事。” “是吗?” 按照《神鬼录》中所记载,蛟龙勾连江河水脉,成为一水之神,便要担负起两岸之地行云布雨之事。 如今潍水北岸五月不雨,大旱成灾,不知饿死多少人,这黑蛟难辞其咎! 又想到那金鱼精借着旱灾,更是害了不知几名男童的性命。想到这里,张玄怒气更盛。 话音刚落,张玄周身气流猛地一振,背后剑鞘之中,冲天嗡鸣应声而起。 嗡!!! 随即一道白光闪过, 嗖!! 摇光如离弦之箭从张玄背后飞射而出,转眼已经落入张玄的手中。 张玄右手握剑,剑尖斜指向下,剑鸣之声此起彼伏。 黑蛟见摇光飞出落入张玄手中,鸣响之声不绝于耳。此前走水之时被摇光一剑斩伤时的情景瞬间袭入黑蛟脑中。 这摇光可是真正的斩龙剑!如今又在张玄手中鸣响不绝,这是要杀我! 黑蛟后背冷汗刷的流了下来,两膝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把头上的冠冕都磕掉了, “仙长饶命,小蛟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仙长如此动怒.....” 张玄冷冷望着眼前不停叩头的黑蛟,口中金石之音迸然而发, “你这黑蛟,当日我助你化形,无非是看你虽是一妖,但本性淳良,不曾害人。没想到如今做了一水正神,却反而害了许多性命! 你府邸修了两月,却不管属地百姓的死活,一场大旱,你可知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黑蛟听了,慌忙抬起头,“仙长,我.....” 张玄不待他说话,继续道, “本来这一地水脉,若没有人侵夺,自然有天地造化,自行降雨。 但是你既然夺了这水脉,去了这天地造化,就要行行云布雨之责,为何如此草菅人命?任由此处大旱! 我当日助你化形,没想到如今你害了这么多人命,我也难辞其咎!但好在,还能弥补!” 金石之音,浩浩荡荡,九天之中再次如雷鸣闪过,惹得下方的那些灾民又忍不住抬起头向上观望。 与此同时,张玄手中握剑的右手开始上抬,心中已有思量, “我能一气化神,也能一剑斩神!” 举剑之时,周遭的无尽玄空之气似有指引,纷纷向摇光剑锋汇聚,天色瞬间大变!无尽的天边,甚至闪出阵阵雷霆,翻滚不止。 周遭狂风大作,把张玄长袍的下襟吹得猎猎作响。 那黑蛟见张玄手中长剑举起,风云突变,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摆手, “仙长!冤枉啊!” “仙长请听我解释,这确实不是小蛟的错.......” “不是你的错?”张玄举剑的右手停了下来, “是...是啊,小蛟谨遵仙长教导,哪...哪敢做什么害人的事。”眼前的黑蛟吓得有些结巴, “小蛟自从勾连潍水地脉以来,每日兢兢业业,按时行云布雨,从来没有半分差错,否则那珈蓝江龙君岂能饶得了小蛟....... 仙长,若是不信,请看潍水河南岸,岂不是一片欣欣向荣,水草丰茂?” 呼...... 黑蛟一口气说完,随即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看了看张玄的脸色。 “潍水南岸,确实是与北岸的情景截然不同。”张玄望了望潍水南岸一片青绿之色,脸上也现出疑问。 黑蛟见张玄的面色稍微缓和一些,心神稍微安稳了一下,随即又连忙解释, “仙长有所不知,虽然这潍水河水脉覆盖南北两岸,但是这潍水河北岸的水脉却并非是小蛟所占据。 小蛟只能勾连潍水河南岸水脉,北岸另有其人。” “这是为何?”张玄有些好奇,勾连水脉怎么能只勾连一半? 黑蛟叹了口气, “启禀仙长,这潍水河以北两百里处,有一处大河,名叫沂水河,同样是珈蓝江的一处支流。 河中正神乃是一只化形不久的小白龙。 那白龙生性霸道,占了丰沛的沂水水脉还不够,又硬生生夺了我潍水北岸水脉。因此,小蛟虽然号称潍水正神,但所能掌管的区域,不过是潍水河南岸地带。 至于北岸,小蛟是不敢踏足的。” 说完,黑蛟委屈地看了张玄一眼。 被人夺了一半水脉不说,还要被仙长误会,还动了刀剑,真是蛟生艰难啊! 张玄听了黑蛟的话,愣了愣神, “还有这种事?” 看来这神明之间也少不了巧取豪夺的官司啊。 “那沂水河同样是珈蓝江支流,既然是被人夺了水脉,那为什么不去珈蓝江龙君那里讨要说法?” 黑蛟听了又叹一口气,眼神中更是委屈, “仙长有所不知,一是小蛟生性胆小,那沂水正神是一只刚刚由蛟化形的白龙,蛟龙有别,白龙又极为霸道,小蛟有些不敢招惹。 二是.......” “二是什么?” 黑蛟言语中有些吞吞吐吐, “二是,这白龙是珈蓝江的亲外甥,平日里宠爱得紧。这白龙这些年不知惹下多少官司,但都被珈蓝江龙君压下去了,所以才更加飞扬跋扈。去找龙君,也着实没什么用......” 张玄听了皱了皱眉,看来这神界也不能免俗啊。 听了黑蛟的解释,张玄大概明白了缘由,神情缓和下来。 把手中长剑轻轻向上一抛, “摇光,回去吧。” 摇光脱离了张玄控制,却没有立即回到剑鞘中,而是嗖一下飞到黑蛟面前, 这一下着实把黑蛟吓了一跳,差点歪倒在地。 “仙长......” 张玄皱了皱眉,这斩龙剑与蛟龙果然天生不对付。 “摇光,莫要吓他了,乖乖回来。” 摇光听了张玄的话,又挺着剑身绕着黑蛟转了一圈,才缓缓飞回剑鞘。 黑蛟警惕地盯着摇光,亲眼看到摇光没入剑鞘的那一刻,黑蛟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呼呼..... 第80章 大造化 张玄望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黑蛟,心中有些后悔, 刚才确实是太过急躁了,没有问清楚缘由就肆意动怒,险些冤枉了这黑蛟。 不过,他也确实感觉到了最近心性发生的巨大变化,从此前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畏惧,到如今神通在手的自信,甚至是自负。 特别是,那日,张玄汲取天地轻灵之气御风而行,并将困在首阳山下的巨龟一气化神之后,张玄似乎真正体味到了那种执掌无上神通的成就感。 但是,那道气在带给自己的无尽法力的同时,似乎也在考验自己的心性。每当体内那道气奔涌之时,自己似乎也变得更加易怒了。 “看来自己的心境还需要多加磨砺,否则恐怕驾驭不了体内这股恢弘之气。” 想到这里,以前所看武侠小说中的人物一一浮现在自己眼前:鸠摩智、欧阳锋、阳顶天、任我行....... 想到他们的样子,张玄赶紧定了定神, “听说《太上清静经》对于颐养心性甚好,回去还是得多去读几遍。”张玄暗自想着。 毕竟,即使身负仙人神通,也不一定就是仙。 眼前的黑蛟见张玄陷入深思,也不敢说话,只是老老实实跪着,不时观察一下张玄的神情。 虽然摇光已经入鞘,但是黑蛟的心还是悬着一分。 不一会,张玄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黑蛟还跪在自己面前,张玄连忙摆了摆手, “是我错怪你了,快起来罢。” 听了张玄的话,黑蛟如释重负,连忙又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那只鎏金的冠冕还落在一旁,也没有敢去捡。 “黑蛟,刚才是我错怪了你,你可有怨我?” 黑蛟听了连忙摆手, “仙长哪里的话,仙长对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仙长当日救我,小蛟我恐怕早已身死道消,哪有这一水正神的造化。 今日,仙长即便取了我的性命,也算报了仙长的恩情,绝不敢有半分怨言。” 张玄看着眼前一脸恭顺的黑蛟,心有不忍, “这黑蛟,在外受了那仗势的白龙欺负,还要被我这番错怪,受了许多惊吓,实在是可怜。 应该给他些补偿,可是,给他些什么补偿呢?” 张玄想了想,似乎打定了注意,便笑着对黑蛟说道, “黑蛟,伸出手来。” 黑蛟见张玄面容带着微笑,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连忙几步走到张玄面前。 虽然不知道张玄要做什么,但还是恭顺地伸出了右手。 “仙长,这是做什么?” 张玄并不回答,而是伸手摊开黑蛟右手手掌,眼光专注于手掌上密密麻麻的掌纹上。 随即,气息合一,凝神聚气,按照《天镜集》中所记载的推演之法推演起来。 一片恍惚之中,周遭波光涌动,张玄只感觉自己的身形迅速缩小,而黑蛟手掌中的掌纹则急剧扩大,转眼已经隆起为一片掌中山河。 等周遭波光渐渐熄灭之时,身形无比细微的张玄则正好站立在了掌中山河中一片高耸的山峰上。 周遭一片清气涌动,沁人心脾。这与那日他为左良虎推演命数,进入他掌中山河时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果然是一人掌中一山河啊。” 张玄感叹一声,纵身一跃,随即,轻盈如同轻羽的身体便在一片涌动的清气托举下,向下方翱翔而去。 翱翔中,黑蛟此生的奇遇与造化在张玄眼中一一闪过。 看到这些造化,张玄时而惊讶,时而欣喜,时而又有些悲伤。 不一会,张玄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但是,即便是张玄,也只能看到这些造化中的一部分,不可能看到全部。有许多已经隐藏在一片浓雾之中,张玄也看不通透。 过了许久,翱翔在黑蛟掌中山河的张玄,已经重新回到了最初站立的那座山峰之上。 此时,天边已经传来隐隐雷鸣。 推演之术,有窥探天机之嫌,若不能及时脱出,恐会引下天雷。 张玄不敢耽搁,纵身一跃,身体便如一支利箭向上急速射去。一片混沌之中,张玄只感觉原本微小无比的身体迅速膨胀。转眼,张玄神识已经跃出黑蛟的掌中山河,重新站回了黑蛟面前。 张玄意味深长地看了黑蛟一眼,心中暗想, “这黑蛟,没想到傻人有傻福,竟还有这般大造化!” “不过,造化前的那番劫难应当是逃不脱的,而且,还缺些香火福泽。 既然之前让你受了委屈,我便助你成就这般造化!” 张玄正在思量,眼前的黑蛟却满是困惑。 他只看到张玄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得入迷,似乎沉浸其中。 不敢去打扰张玄,黑蛟只得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张玄终于抬起头,一脸深意地看着他。 黑蛟被张玄看得有些发毛,“仙长,这是做什么?” 张玄没有回答黑蛟,而是低头看了看下方无尽的旷野。 潍水河南北两岸泾渭分明,北岸一片枯黄,南岸水草丰茂。 “黑蛟,你可知这白龙为何五月不曾行云布雨,难不成这北岸百姓冲撞过他?” 见张玄又问这降雨之事,黑蛟连忙拱手, “启禀仙长,据小蛟所知,百姓冲撞白龙应当是没有这回事。 那白龙这几月之所以不曾行云布雨,是因为平日里喜好游玩,似乎是不知去哪里的江河龙宫做客去了,已经去了三四个月都不曾回来。” “去了三四个月还不曾回来?”张玄皱了皱眉,“难道这珈蓝江龙君就不曾管吗?” 黑蛟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这潍水北岸大旱成灾,亟需一场大雨,否则不知道还要引出多大的饥荒,害了多少性命。 但是这白龙又不知所踪,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指望他回来降雨更是天方夜谭。 沉思了片刻,张玄转头望向一旁的黑蛟, “黑蛟,我若现在让你做一件事,但是恐会引起官司,你敢不敢?” 黑蛟愣了愣神,见张玄一脸严肃,随即郑重拱手道, “小蛟承仙长大恩,无以为报。仙长要小蛟做什么,但说无妨,小蛟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81章 风从虎,云从龙 听了黑蛟表露自己的心迹,张玄微微一笑,随即向下挥手一指。 手指所指的方向,正是一片枯槁的潍水北岸。 “黑蛟,我令你在潍水北岸行云布雨,解这五月大旱。” “这.....”黑蛟听了犹豫了一下, 这潍水北岸虽然本就是他黑蛟的属地,但是已经被那沂水白龙侵夺了去。那里事实上已经是白龙的地盘。 那白龙又生性暴戾,还有自己舅舅珈蓝江龙君撑腰,行事上更是肆无忌惮。 黑蛟之前听说过,几年前一处小支流的蛟龙与这白龙有了纠纷,被这白龙生生撕碎真元,破了蛟龙数百年的修为,重新堕化为蛇。但这白龙只是受了小小的处罚。 自此之后,白龙就更加飞扬跋扈起来。 若是自己在这潍水北岸行云布雨,恐怕会被这白龙记恨,到时必然要来找他的麻烦。 但是,一想到有张玄在背后为自己撑腰,黑蛟的底气足了一些。 况且,那潍水河北岸的惨状黑蛟也是知晓的,原本就是自己的属地,却被人夺去,还弃之如敝履,黑蛟心中也是憋屈。 既然如此,那便与它拼一把! 想到这里,黑蛟已经打定主意。 黑蛟抬头望向张玄,郑重拱了拱手, “仙长,小蛟愿意。” 看着面前的黑蛟,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想, “若是真有这番决心,那你的大造化可成矣!”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快快去吧。” “谨遵仙长法旨!” 黑蛟弯腰作揖,随即站起身,向下猛地一跃, 忽的一声,黑蛟背后长发在狂风中瞬间飘扬起来,随即化作粗长无比的鬃毛。 紧接着,脸上五官凸出,獠牙外露,头顶生角,已然化出龙头。 身体迅速向外延展,膨胀数十丈,硕大无比的蛟身上,规整排列的黑鳞在光线照射下熠熠闪光。 黑蛟化出真身之时,一旁游荡的无尽白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迅速向黑蛟飞来,聚集在蛟身四周,转眼便将黑蛟隐藏在层层白云之内。 风从虎,云从龙! 黑蛟从云层中探出头,巨口一张一合,带有龙族特有的颤音, “仙长,小蛟这便去了!” 随即,巨大的蛟身猛地一振,狂风大作之时,黑蛟已经踏着无尽的云层向前疾驰而去。 在空中蜿蜒飞行,黑蛟张开巨口,不停吐出浓重的水汽。 水汽在苍穹之下层层交叠,变成无尽的乌黑云层,转眼已经蔓延到潍水北岸全境,将上方的太阳遮挡在后方。 “快看,起云了!起云了!” 一片晦暗降临潍水北岸之时,人群三三两两聚集起来,兴奋地抬头向天上看去。 “有救了!有救了!这么厚的乌云,肯定要下一场大雨!” “是啊!太好了!”有人高兴地跳了起来。 五个月都没见到的景象令他们格外兴奋。 云层之上啊,黑蛟吐出的水汽已经摇摇欲坠,如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只要轻轻一推,就会瞬间散落一地。 就在这时, 嗷呜!!!!! 一阵强烈无比的龙鸣从黑蛟口中喷薄而出,转而化为滚滚惊雷,向着下方肆无忌惮地炸响! 轰隆隆!!轰隆隆!! 那些交叠已久的水汽早已摇摇欲坠,哪里受得了这惊雷中蕴含的巨大气力,纷纷向下坠去。 先是一滴、两滴、十几滴,随后,暴雨倾盆! 整个潍水河北岸瞬间便被一场大雨席卷。 “下了!下了!下雨了!” 那些围聚起来的人们,纷纷举起手来接着落下来的雨滴,兴奋地跳了起来。 那些面黄肌瘦的农人,更是喜极而泣,跪倒在地。 雨越下越大,冲刷进连绵的农田之中。那些将要枯死的庄稼,遇到丰沛的雨水,贪婪地吸食起来。 站立在云端的张玄,静静看着脚下的一切,心有所感, 那些在暴雨中或欢呼雀跃,或抱头痛哭的农人们,令张玄有些五味杂陈, 这些靠天吃饭的农人,很多时候,决定生死的,不过是一场雨。 不过,张玄很快回过神来,他还要为这黑蛟做一件事。 看着脚下如同断线珠子一般滴落的雨滴,张玄若有所思,轻轻抬起了自己右手,然后伸出食指。 此前,他已经从《天人书》中学会了避水诀,但是如今却要用到控水的神通。 “控水?避水?不妨一试。” 张玄心中暗自思量,随即反掐避水诀。 食指微动,呼的一声,下方几滴即将要坠落的雨滴反向弹了过来,如同一条珠链一般绕在手指旁边,凭空转动。 “果然是可以的。”张玄微微一笑,反掐避水诀便成了控水诀。 习得了控水之法,张玄轻轻一跃,风一般飞到潍水北岸上空, 随即,将右手食指向下伸出,以食指为笔,以漫天雨落为纸,轻轻写起字来。 食指微动之时,正在向下降落的雨滴似乎被张玄手指牵引,凝结成一条条硕大的笔画,最终在天空中组成四个大字: 潍水神龙! 这几个字隐藏在倾盆大雨中,极为模糊,起初并没有被那些因为降雨而狂喜的人注意到。 但是,很快,下方,有些粗懂些术数之道的人已经开始发现天空中的异样。 “天上那是什么?”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站在门前,一脸惊恐地看着天上雨水写成的几个大字。 他原本只是为天降大雨而高兴,已经在门前站了许久,偶然间突然发现,正上方有一处地方的雨水似乎悬空不动,凝结成为一条条水线。 再一细看,这条条水线竟然组成了一个个的文字。 “潍、水、神、龙.....”老者仰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口中也随之念出声来。 等念到“龙”字,老者终于明白过来,吓得身体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但被一旁的丫鬟赶忙扶住。 “老爷...你没事吧?”丫鬟刚才被吓得面色苍白,连忙要把那老人扶进去。 老人却挣扎着推开了扶住自己的丫鬟,使劲望向天空的几个大字,口中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 “神明昭示...神明昭示.....” 第82章 他们都跑了! 那位老者身形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神明...神明昭示...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这一奇观......” 看着老者身体摇摇晃晃,一旁的丫鬟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惊慌地向里屋高喊: “快来人啊!老爷..老爷好像发病了.....” 此时,横跨整个潍水北岸,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懂得术数之道的人看到了天空中的四个大字,一个个惊得眼珠子都要落下来,纷纷奔走相告。 张玄估摸着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这几个大字,便轻轻甩了甩伸出的食指, 一道霞光闪过,四个字瞬间破碎, 那些停滞在半空中的水线随即迎风四散,化作一粒粒硕大的水滴,呼啸着向下砸了下去,转眼已经汇入瓢泼般的大雨中。 云层之上,黑蛟奔腾蜿蜒,吞云吐雾,不一会已经降下七指雨水。 料想雨水应当够了,黑蛟仰天呼啸一声,强烈无比的音波回荡开来,驱散剩余的乌云。 苍天之上,乌云散去,辽阔的大地又重新被阳光笼罩。 农田里,那些吸足了雨水的庄稼缓过一口气,迎着温暖的阳光,再次生长起来。 黑蛟行云布雨完毕,纵身一跃,向着张玄的方向飞腾而去。 飞到近前,随即,悠长的蛟身周身水汽涣散,头颅与四肢慢慢回缩,又变回了人的模样。 与此同时,蛟身涣散蒸发的水汽在天空中弥散开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条绚丽的彩虹。 来到张玄面前,黑蛟拱手弯腰, “回禀仙长,小蛟已经遵照仙长法旨,为潍水河北岸布下雨水。 不过,久旱之地不可猛灌,今日小蛟先降下七指雨水。等再过两三日,土地被雨水浸得透了,小蛟再布下六指雨水。到时,那些将要枯死的庄稼应当就能活过大半。” 张玄听了微微一笑,看着黑蛟点了点头, 这黑蛟做起工作来倒是一如既往地细致。 “如此甚好,黑蛟你辛苦了。” 听到张玄夸奖,黑蛟高兴地抬起头, “哪里哪里,仙长大德,心系苍生,小蛟如今对仙长更是敬佩。” 张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现在大雨已经降下,潍水北岸大旱已解,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黑蛟赶忙来到张玄身侧, “仙长,今日去小蛟寒舍赴宴之事.....” 听了黑蛟提醒,张玄反应过来,差点把此行的目的给忘了,赴宴! 也不知这龙宫宴会有些什么好的吃食...... 想到这里,张玄嘴里有些湿润了,长袖一挥, “前面带路。” “谨遵仙长法旨!”黑蛟兴奋起来,“请仙长随我来。” 随即,两人周身升腾起无尽白雾,一前一后,向着下方玉带般的潍水河俯冲而去。 转眼,两团白雾已经来到河面。 黑蛟没有什么顾忌,一下子冲了进去,没有溅出半点浪花。 黑蛟这种鳞属生灵,天生便可避水,即便是化作人身,也能片水不沾身。 张玄则手中暗暗捏了避水诀,紧紧跟着黑蛟潜入水中。张玄这避水诀捏得刚刚好,只在他外侧形成薄薄的一层水膜。 不一会,两人已经一前一后,穿越河底狭长的缝隙,来到了刚落成的潍水龙宫前。 黑蛟率先停下身形,随后转过身,恭恭敬敬地等着后方的张玄。 张玄慢慢停下,两脚站立在潍水龙宫前的白沙空地上。脚下的白沙细腻异常,显然是从别处专门运来的,踩上去极为舒服。 这还是张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新奇异常。 特别是眼前那些手拿刀枪剑戟、开了灵智的水中生灵,更是似曾相识,跟电视剧中的似乎也差别不大。 张玄正这么想着,面前的黑蛟走上前来,拱了拱手, “仙长,这便是小蛟现在的府邸,仙长能来做客,实在是蓬荜生辉。” 张玄回过神来,细细看了看眼前恢弘的建筑,点了点头。 “这龙宫,倒是建得雄伟。” 估摸着自己邀请的那些客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黑蛟扬了扬手, “仙长里面请,饭菜想必已经备好了。” “饭菜?”张玄一听来了精神, “好,前方带路罢。” 随即,两人便一前一后跨进了龙宫的大门,进入了一间摆了许多桌椅的宽敞大厅中。 但是,大厅中似乎没有什么人。 刚跨进大门,正站在一旁的白龟一眼看到张玄和黑蛟走了进来,连忙快步来到跟前,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随后又向张玄郑重拱了拱手, “小龟拜见张仙长。” 张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白龟,微微体察,周身焕发的气息显然比上次见它时沉稳了许多。 张玄笑了笑,“想必,那日我说的话你是听进去了。” 白龟连忙拜谢,“那是自然,多谢张仙长提点,否则小龟真要误入歧途了。” 自从那日听了张玄的话,白龟便不再过分执着于化形之事,而是潜心修行,果然周身气息稳重了许多。 正在两人谈话时,一旁的黑蛟有些惊讶地向四周望了望,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难道都还没有到吗?” 不过,在大厅入口处的一块巨石上,又摆了大大小小许多盒子,显然是各式贺礼。 “白龟,我们请的客人去哪里了?” 听了黑蛟的话,白龟反应过来,刚才正要向黑蛟汇报这件事。 白龟刚要开口,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我说老黑啊,这你还不明白吗,他们都被你吓跑了!” 循着笑声望去,原来正是那只蓝蛟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 “被我吓跑?” “没错,”蓝蛟几步来到黑蛟面前,“刚才天上雷声滚滚,莫不是去行云布雨去了?” “这....”黑蛟欲言又止。 蓝蛟笑了笑, “这些大大小小的一水之神,都是修行千百年的精怪,一个个精明得很,一听到天上平白无故响起雷来,便都浮到水面去看,正好见你在潍水北岸行云布雨。 大家都知道,你这潍水北岸是被那沂水河白龙占去了。那白龙向来飞扬跋扈、睚眦必报,你去那里行云布雨,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那些水神大多惧怕沂水白龙,见了这情景,怕惹上灾祸,一个个早就跑了!” 第83章 不寻常的龙心怎么会痛?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厅,黑蛟一时有些尴尬。不过,他在行云布雨前,也早已料到了会发生这些。 毕竟,那沂水白龙跋扈的恶名可不是传了一天两天了,而且又喜欢株连,那些水神惧怕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旁的蓝蛟见黑蛟面色有些阴沉,咧嘴一笑, “不过,那些蛟龙、巨龟什么的虽然都走了,还是有几个客人留下来了, 虽然只是些深井或是小湖中修炼的人物,倒也能凑点热闹。” 说完,蛟龙朝着内厅喊了一声, “喂,你们几个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只硕大的蛤蟆头从内厅中怯生生地探了出来,看到蓝蛟正望着自己,慌忙走了出来。 然后慢慢来到黑蛟、蓝蛟跟前,后面还跟了几只其他开了灵智的水中生灵。 只见眼前,都是几只缺了一条腿的三腿蟾蜍,少了一片鱼鳍的乌黑大鱼,还有一只不知已有多少年,两眼一片灰白的巨大河蟹。 一个个哭丧着脸,怯生生看着面前的蓝蛟,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黑蛟苦笑一声,然后转头望向蓝蛟, “洛水兄,你是怎么令他们留下的?” 蓝蛟一脸深意,却并不说话。 “洛水兄,你何必如此?” 黑蛟无奈地摇了摇,然后冲着面前的这些水中生灵轻轻拱了拱手, “各位受惊了,小蛟招待不周,若是各位府邸中还有其他的事,那便先回去吧。” 那几个水中生灵听了黑蛟的话,顿时如释重负。 最前面的那只三腿蟾蜍连忙拱了拱手,大口一张一合,似是蛙叫, “多谢潍水龙神体谅,我等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在下理解,请自便吧。”黑蛟说完,侧身让出前方的通道。 三腿蟾蜍听黑蛟说完,也不敢再看一旁的蓝蛟,三腿一蹬,赶忙向门外跑了出去。 身后的黑鱼、河蟹见三腿蟾蜍已经转眼跑没了影,也都慌忙向黑蛟草草拱了拱手,转眼消失不见。 大厅中顿时再次变得空荡荡的。 “不过,洛水兄,如今我惹上白龙,难道你就不怕吗?”黑蛟看着蓝蛟笑道。 “怕?”蓝蛟脸上一脸桀骜,嘴角上挑,“那白龙不过比我多了几年道行而已。 再过几年,等我也化了龙,定要跟他一较高下。就算他有珈蓝江龙君撑腰又如何?” 黑蛟愣了愣神,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想, “这蓝蛟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傲气,蛟千年化龙,千年的道行竟然被和蓝蛟说成几年。” 不过,如今蓝蛟知道自己招惹了白龙,竟然还能够如此不离不弃,还是令黑蛟深为感动。 毕竟生活在这神界之中凶险异常,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形魂俱灭。 “不过,看你平日里谨小慎微,没想到今天竟然直接去白龙地盘布雨,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听到这话,一旁的张玄慢慢走上前来。 毕竟,这事是因他而起。 看到张玄走来,蓝蛟才注意到,刚才黑蛟身后还静静站着一个人。 身穿长袍,后背长剑,眼神平静,内部却又似乎波涛汹涌。周身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息涌动,似乎与周遭的一切合为一体,令人一不小心就会忽略。 “这位是?”蓝蛟好奇道。 “对了,忘了介绍了,这位就是我时常向你提起的张仙长。”黑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 “张仙长?这位就是取了斩龙剑,助你化形的张仙长?”蓝蛟有些难以置信。 斩龙剑绝非凡物。在蓝蛟想象中,黑蛟所言的张仙长应当是气势凌人,令人不可直视的修道大能。 可是眼前的张仙长周身气息真的太过平和了,甚至都不像什么修道之人。 “该不是骗我的吧?”蓝蛟好奇地想要走近一步,想要细看。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冲天剑鸣从张玄背后猛的发出, 嗡!!!! 剑鸣之中,威慑之意陡然爆发,一片连绵的虚空波纹向外四散而去,惊得蓝蛟愣在原地,赶紧把刚要跨出的右腿收了回来。 “摇光,莫要无礼。”张玄转头笑道,随后又朝着蓝蛟轻轻拱了拱手, “在下张玄,幸会了。” 张玄双手刚刚拱立,站在面前的蓝蛟突然觉得心底猛地一震,龙心竟然剧烈跳动起来。 一股剧痛瞬间传来,蓝蛟身体剧烈颤动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一旁的黑蛟见蓝蛟如此失态,赶忙一手扶住, “洛水兄,你没事吧?” 蓝蛟挣扎着摆了摆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心底无比的剧痛令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玄见状,也赶忙来到跟前。 不过,在张玄拱立的双手放下之时,蓝蛟心底无比的剧痛竟然瞬间烟消云散,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呼...... 蓝蛟如释重负般长呼了一口气。 注视着眼前的张玄,蓝蛟心里一阵打鼓。 他修炼多年,自然知道发生这样奇异的事情,必然是事出有因,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体内那颗龙心,可不是普通的龙心啊! 看着眼前的张玄,蓝蛟不敢在造次,脸上瞬间换掉刚才那副桀骜的样子,赶忙拱手,深深弯腰回礼, “洛水蓝蛟,拜见张仙长。” “不必如此。”见蓝蛟突然恭敬起来,张玄轻轻摆了摆手。 蓝蛟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张玄,随后直起身子,乖乖的站在一旁。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厅,黑蛟苦笑着向张玄拱了拱手, “让仙长见笑了,没想到第一次请仙长做客就如此招待不周,仙长请先入席吧。” 说完,黑蛟脸上现出一丝落寞。 张玄看着黑蛟笑了笑, “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如今就剩我们三人,倒也清净快活。” 一场大造化即将来临,此时的黑蛟也该懂些人情淡薄了。 “仙长说的没错。”一旁的蓝蛟也接过话来,“那些个神怪,一个个鬼精鬼精的。他们走了倒好,我们每个人分的酒还能多些!” 第84章 滴酒传千年 没了外人的纷扰,张玄和黑蛟、蓝蛟围坐在一桌,白龟则领着两只鳌虾在一旁侍候。 张玄本来就不喜欢参加那种数十人的聚会,纷纷扰扰,喧闹得很。 如今只是三两人围坐在一起小酌,倒是正合张玄的心意。 不一会,一队鳌虾手里捧着各式菜肴走了进来,石制的桌子转眼就被摆得满满当当。 不过,水中的吃食无非以鱼蟹居多,其中还混杂了几盘水草做成的小菜。 张玄伸出筷子夹了几片鱼肉,倒是格外鲜美。 不过,菜肴虽然鲜美,味道最好的倒是黑蛟拿出的那壶酒。 张玄满饮一杯,入口的美酒顺滑清凉,又带有淡淡草木的清香。 “好酒!” 张玄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细细品味,转头向黑蛟问道, “这酒是如何酿的?真是清爽异常。” 黑蛟见张玄夸奖,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尽,连忙兴奋道, “启禀仙长,这酒是专门用这潍水的水草籽酿的。说来,都是那白龟的心思。” “是吗?没想到你还懂得酿酒?”张玄看了看一旁侍奉的白龟。 白龟听了,高兴地涨红了脸, “仙长喜欢便好,仙长喜欢便好。 小龟之前有一次误食了这潍水中的一种水草,没想到生生晕了半天。这才有了这番心思。 不过说完奇怪,小龟也游历过一些水域,但是这种水草小龟只在这潍水河中见过。” “竟还有这种事?”一旁的蓝蛟也好奇起来, “只在他这潍水河中有,我那洛水河就没有?” 蓝蛟本就是好酒之人,喝着眼前这酒也甚是舒爽,也想多问些酿酒的事。 “启禀洛水龙君,这洛水河中,还真是找不到这种水草。 而且,关于这种水草,在潍水岸边还留下了许多传说呢。” “还有传说?”蓝蛟更加好奇。 “那是自然。”白龟说着,拿起酒壶给张玄斟上了一杯, “据这流传在潍水岸边的传说,这种水草,乃是千年前仙人酒壶中的几滴酒滋养而成的。别处自然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难不成是什么仙人把酒倒进潍水,长成了这能酿酒的水草,却偏偏没有倒入我这洛水不成,哈哈......” 蓝蛟只道白龟胡说,忍不住戏笑道。 谁料,蓝蛟刚说完,突然,一股强烈的醉意从胸口席卷而来,眼前瞬间一片混沌。 恍惚间,蓝蛟仿佛一下坠入一片白雾蒙蒙之中。 等他挣扎着爬起身,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河中央。 四周一片苍茫,蓝蛟一时竟然分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阵悠长的吟诵声随风传来, “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满目苍白的河岸上,一个人影慢慢走来,一身长袍,身负一剑,手中拎着一只轻巧的酒壶。 显然已经是喝得醉了,摇摇晃晃间仿佛马上就要坠入河中。 那人边走边吟诵,每到兴起,便把手中的酒壶倒置,向河中撒上一滴, “来来来,都陪我喝一杯,哈哈哈......” 酒滴洒落之时,水中便有一缕青翠之色浮起,贪婪地吮吸着洒下的酒滴,随即蓬勃生长起来。 手拿酒壶的那人摇摇晃晃,恍恍惚惚,突然一脚没有踩稳,扑通一声竟然掉进了河里。 站在河心的蓝蛟见有人落水,身形一振,就要飞过去救人。 谁料,脚下竟然好像被什么捆住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蓝蛟赶忙向下望去,却发现那些吸了酒滴的水草在自己脚下疯长起来,竟然死死盘绕在自己的双腿上。 “怎么回事?!” 蓝蛟赶忙想要挣脱,那水草捆得却越来越紧,好像要把他坠入河中。 正在蓝蛟努力挣脱水草之时,突然,岸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水声,随即水花涌起,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河中直射而出,冲天而起, 那人身负长剑,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飞驰之时又举起酒壶饮了一口,转眼便消失在一片碧空之中。 但蓝蛟的脚下,却越来越重..... “救...救命啊....” ......... 忽的一下子,躺在桌边的蓝蛟猛地坐了起来。 呼...呼..... 不停地大口喘气。 “哈哈,洛水兄,你醒了?”黑蛟凑了过来, “没想到你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差,才喝了一杯就醉倒了。” “做梦了吗?”蓝蛟看了看眼前的黑蛟,又赶紧四处望了望,见自己还在潍水龙宫中,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是一场梦,我堂堂一水正神怎么会怕水呢!简直可笑!”蓝蛟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他已经许久没有进入过梦境了,竟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而且,刚才做的梦,似乎与那白龟所说的传说有些不谋而合....... “来来来,既然醒了,就再喝一杯。” 张玄正喝得兴起,见蓝蛟醒了,拿起桌上的酒壶,便要给蓝蛟倒酒。 见张玄要给自己倒酒,蓝蛟赶忙拿起酒杯去接, 可是,刚一抬头去看张玄,蓝蛟竟然瞬间愣在当场。 一身长袍,身负一剑,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只酒壶。 虽然梦境中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庞,但是,这眼前的一切,真的太过像了! 脑中如同电光闪过,梦境与现实交错,蓝蛟一时有些发懵,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桌案上,碎掉了。 “洛水兄,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没睡醒?”一旁的黑蛟见蓝蛟有些失态,关切道。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黑蛟还从未见过蓝蛟像今天这样失神。 蓝蛟被酒杯碎裂的声音惊醒,看着桌上的酒杯碎片有些窘迫,连声道, “失态了,失态了,我怕是真的醉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了。”张玄倒是不计较这些,随手把那只酒壶放了下去。 “仙长,实在抱歉,今日小蛟身体有些异样,等改日定当陪仙长喝个痛快。”蓝蛟连忙解释。 黑蛟听了蓝蛟的言语,惊奇地看了看蓝蛟一眼,“这蓝蛟生性骄傲,如今竟也会自称小蛟了?” 不过,刚才的那声小蛟倒是源自蓝蛟的本心。 因为,他实在看不清眼前的张玄到底是何修为。 不怕一个人修为高,就怕你根本就看不清他的修为。 刚才拱手之时令他心底发出剧痛,如今竟然又入了他的梦境....... 太可怕了....... 第85章 字里有乾坤 蓝蛟刚才因为这酒竟然一不小心进入梦境,真实与虚幻交织,此时心里还有些发慌,便不敢再喝。 张玄和黑蛟倒是又各自喝了一杯,这才解了馋。 酒足饭饱之后,黑蛟挥手命侍候在两旁的鳌虾将剩下的酒菜撤下。 “仙长,可有兴趣到小蛟这府邸参观片刻?” 黑蛟试探地问道,脸上满是期待。 这府邸可是他花了大力气精心设计的,图纸都画了许多,如今好不容易请了张仙长来做客,自然不能只喝一顿酒了事。 刚才这一桌菜鲜酒美,张玄一不小心吃得腹中有些胀了,正好要走一走消化一下。而且,他也好奇这龙宫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黑蛟兴奋地连连点头,随即连忙起身。 随后,张玄和蓝蛟便在黑蛟的带领下,沿着龙宫内部的走廊慢慢逛了起来。 尽管蓝蛟之前早就自己在这内部逛了个遍,按照他之前的性子,定然不会耐着性子再看一遍,肯定早就拂袖离去了。没想到如今竟然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没有丝毫的抱怨。 龙宫内部,错落有致。大厅小厅之间各有回廊相接,看似有些杂乱,却又各自勾连。看得张玄连连点头。 自从那次黑蛟为走水专门画了一张河流沿岸人员分布图后,张玄就知道,这黑蛟,在土木这一领域,真的有点东西! 三人边看边聊,不一会便来到一间清净的小阁楼前。 阁楼窗外,是一只巨大的气泡。气泡内满是清澈的河水,河水中水草与游鱼各自映衬,别有一番风味。 张玄好奇,“这间房是做什么的?” 黑蛟连忙拱手,“启禀仙长,这里是小蛟的书房。” “书房?” “没错。点化小蛟灵智的那位仙长曾经教导小蛟。 像我这种乡野修炼的生灵,平日里不通凡间文墨,此后若是走水成功,少不了要与凡人多打交道,要多学些凡间文字典籍。” “应当如此。”张玄点了点头,这位仙长倒是说得在理,竟然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说着,三人便走进了黑蛟的书房。 房门内侧,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文房四宝倒是齐备。桌角上还放着一只硕大的纯红珊瑚笔架,显得格外显眼。 桌面上,铺满了一张张写了字的白纸。就是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是十分美观。 黑蛟见张玄皱了皱眉,脸色一红, “小蛟刚练了几天,还是没有得法。 不过,这凡间的文字,确实比我们所用的文字繁琐了许多。” 这倒是真的,张玄此前用重瞳所读的神鬼文字,像是蝌蚪文一般,若不是细看,还以为是一个个的圆圈。 看到张玄盯着自己的字看,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上黑蛟的心头, 事不宜迟,黑蛟连忙弯腰向张玄拱手, “仙长,小蛟现在正在学习这些凡间文字,不知仙长能否教导一二?” “嗯?”张玄转头看了看黑蛟, 黑蛟怕张玄拒绝,连忙再次拱手,“请仙长赐字,以便小蛟能研习临摹。” “写字?”张玄想了想,自己倒是确实有些书法功底,写出来,应当也不会丢人。 “那好吧。” 见张玄答应,黑蛟兴奋地拱了,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话音刚落,便连忙来到书桌旁,开始为张玄研起墨来。 张玄来到书桌前,伸出左手轻轻抚着桌上的白纸,思考该写些什么。 这白纸显然和凡间的宣纸有些不同,更硬一些,怕是什么水草或是鱼皮制成的。 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闪。张玄打定主意,伸手从珊瑚笔架上取了一支毛笔。 提笔蘸墨,笔尖刚刚触到眼前的白纸,体内那道气竟然瞬间奔涌起来。 奔涌的气息迅速席卷张玄周身,特别是握着毛笔的右手,更是鼓胀异常。 呼.... 张玄长舒一口气,握笔的右手动了起来,悠长的墨线随即从笔尖滑出。 墨线延展之时,周遭的气息似乎被这条墨线搅动,开始发出微微的颤动。 一旁的黑蛟和蓝蛟似乎也察觉到周遭气息的变化,连忙凑过来看。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张玄右手微动,笔尖浓墨在纸面肆意挥洒。 笔画刚直之处,笔锋如剑锋,刀劈斧凿。 墨线婉转之处,又如同悠长的流水,天上而来,随即倾泻而下。 黑蛟和蓝蛟看得呆了,恍惚间,纸面上飞流的墨线在他们眼中竟然真的如同奔腾的河水一般。 混沌的神识中,他们仿佛被眼前奔腾的河水吸引,纷纷脱去人形,化出蛟龙本体,飞腾而入,随后随着河水顺流而下,一往无前。 游荡在无尽的河流中,黑蛟蓝蛟兴奋地你追我赶,畅快异常。 紧接着,前方似乎遇到一片险滩,两条蛟龙随即一跃而出,化作张玄笔尖的墨线,在纸面上蜿蜒游动。 矫若惊龙,丝毫不差。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神识中的黑蛟和蓝蛟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脆响,纷纷惊醒过来,抬眼去看眼前的张玄。 只见张玄已经将字写完,正把手里的毛笔放回桌上的珊瑚笔架。 笔杆与笔架接触,发出微微的响动。 黑蛟和蓝蛟赶忙向桌面的望去,刚一打眼,刚才在江中畅游的那股畅快感再次袭上心头。 “好字!仙长好字!”望着纸面上的两个大字,黑蛟忍不住赞叹起来。 一旁的蓝蛟也眼中发光,连连点头。而且,那种熟悉感极为强烈,仿佛刚才真的进去畅游了一般。 “真有那么好吗?” 张玄刚才自己也有些恍惚,现在再细细看看眼前的字,竟然也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真是自己写的吗?” 白纸上的这两个大字,熟悉又有些陌生。像是真的是自己写的字,可是又和自己之前的字有所不同。 但究竟哪里不同,张玄又说不出来,总感觉多了一些东西。 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正在张玄犹疑时,一旁的黑蛟恭敬地站在一旁,轻轻读了出来, “若,水” “若水...若水....”黑蛟若有所思。 第86章 神识异动 看着黑蛟盯着纸上的两个字口中默念,张玄笑了笑, “黑蛟,你可知我为何要送你这两个字?” 黑蛟茫然地抬起头。他自来到这潍水后才有机会修习凡间文字典籍,肚子里墨水甚少,这一下竟然把他问住了。 一旁的蓝蛟见黑蛟如此木讷,有些着急。他做了这么多年一水正神,对凡间的这些礼仪文化早已了然于心,连忙替黑蛟答道, “启禀仙长,这若水,岂不是取上善若水之意?” 张玄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你们身为一水之神,更要好好体味这其中深意,领悟水之大德。想必定会对你们的修炼大有裨益。” 黑蛟和蓝蛟听了,连忙拱手道, “多谢仙长提点,日后定当好好领悟。” 宴会已经结束,潍水龙宫也逛了个八九不离十,张玄开始有些想念自己小院中的那几只精怪了。 阿朱可曾又吓到别人?大槐树有没有再随便说话?那憨牛吃完草是否乖乖按时回家? 虽然已经令一旁的首阳山神帮忙照看,但张玄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想到这里,张玄转身看了看黑蛟和蓝蛟, “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 听到这话,黑蛟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蓝蛟倒是急得有些抓耳挠腮,一句话闷在心里跃跃欲试: “仙长,难道不送我一幅吗?” 但是,又怕贸然索要令张玄嫌弃,而且从张玄的表情看似乎有什么紧要的事,终究没有敢说出口。 黑蛟也察觉出张玄表情的微微变化,拱了拱手,“仙长若是有要事要回,小蛟这就送仙长出去。” 张玄点了点头,便向书房外走去。黑蛟和蓝蛟连忙跟上。 蓝蛟边往外走,边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书桌上的那幅字,有些恋恋不舍。心中暗想, “日后也要找个由头请张仙长去我那里做客,顺便也能求幅字什么的。” “可是,找个什么由头呢?小事自然不敢烦扰仙长,不如,我也重修下府邸?” 蓝蛟这么想着,竟然一下愣了神,等回过神来见张玄和黑蛟已经走得远了,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黑蛟将张玄和蓝蛟送到潍水中央, “黑蛟,你便送到这里罢。”张玄转身望着黑蛟。 “遵命,那小蛟就在此恭送仙长了。” “好,改日再会。”张玄说着,又向一旁的蓝蛟点头道别, 蓝蛟慌忙拱手,“仙长改日再会。” 随即,一道浑白的气息从张玄周身发散而出,周身衣袍涌起, 张玄轻轻挥了挥衣袖,一道微风袭来,张玄一脚踏出,冲天而上,倏忽之间,已经飞到无尽的苍穹之中,成为一朵细小的白云,转而消失不见。 “老黑,没想到你傻人倒是有傻福,竟然能结交如此的高人。”蓝蛟望着上方的一片碧空,语气中竟有些羡慕。 说完,蓝蛟又转头望向黑蛟,一脸认真: “可是,你可知道,这位仙长到底是何来历?” 刚才心底突如其来的剧痛,还有梦境中那个醉倒落水的仙人,几个疑问在蓝蛟心头萦绕着不曾散去。 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定然不会是什么巧合。 特别是他体内的那颗龙心,那是在他在生死之际一位仙长为他换上的。否则他怎么会挣脱天地命理束缚,三百年便能走水化蛟? 只可惜他当时意识模糊,根本没有看清仙长的模样,因此一直遗憾至今。 “实不相瞒,我也是在首阳山脚下与那位仙长偶然相遇,他的来历,我实在不知。”黑蛟老实说道,随即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蓝蛟, “不过,洛水兄,我感觉你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依照黑蛟对他的了解,这蓝蛟少年得志,平日里不拘小节、潇洒自在。但是今日在张玄身旁,却明显拘谨了许多,就连话都没有多说几句。 蓝蛟意味深长地看了黑蛟一眼,又重复了刚才那一句, “老黑,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不等黑蛟再说话,蓝蛟长长伸了个懒腰。刚才在张玄面前,确实是拘谨的厉害,腰都有些酸了, “老黑,那我也先告辞了!” “洛水兄请便。”黑蛟见蓝蛟又恢复了往日的洒脱,笑着拱了拱手。 蓝蛟纵身一跃,猛地向脚下的河面扎了下去,还未等触到水面,蓝蛟已经化出蛟龙本体,十余丈长的蛟身扑通一声探进河里。 四周那些游荡的鱼虾河蟹连忙纷纷躲避。 长长的黑影蜿蜒在晦暗的河底下,转眼就消失不见。 送走了张玄和蓝蛟,黑蛟也转身回到潍水龙宫,急匆匆来到被当做书房的小阁楼中。 书桌上方,静静躺着张玄的“若水”两字。 黑蛟凑到书桌前,又细细地端详起这两个字来。 “好字!好字!”黑蛟越看那字越觉得舒爽,口中又忍不住赞叹起来。 特别是眼前的那个“水”字,恍惚间竟然感觉不像是几条静止的墨线组成,而是真的如同大江大河一般,肆意奔涌。 看了一会,黑蛟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那幅字拿了起来。 他记得,在凡间,这种字是要挂起来每日欣赏的。 想到这里,黑蛟轻轻张口,一个细小的气泡从黑蛟口中吐出,然后缓缓向那幅字飘了过去。 在漂浮的同时,气泡越变越大。等触到那幅字,气泡便慢慢把它包裹了进去。 黑蛟张开手,那幅字在气泡的托举下浮在半空,然后慢慢飘到一旁的墙上,随后停了下来。就好像真的挂在了墙上一般。 黑蛟站在那面墙壁前,一片虔诚地看着“若水”两字。 “对了,仙人赐宝,不可轻慢。”黑蛟想到这里,拱起手来,轻轻鞠了一躬。 就在黑蛟拱手弯腰之时,突然,气泡中的那张白纸竟然微微一动,随即,一枚细小无比的亮点突然从那幅字上闪烁起来! 此时,百里之外的云层之上,张玄正背着摇光、驾着天风向前疾驰而去。 突然,张玄只感觉一阵玄妙之意袭上心头,恍惚中感觉神识中似乎发生一丝异动! 第87章 信仰之力?传送门? 正在向首阳山方向飞驰的张玄突然发觉神识中的异样,随即一挥衣袖停了下来。 悬浮在一片碧空之下,张玄两眼微闭,意念守一,随后一步踏入神识之中。 神识之内,一片混沌。 张玄头顶九天星图,脚踏华夏九州,放眼四望, “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上方九天星图中,被点亮的群星依旧熠熠闪亮,各个星轨依旧若即若离;方圆五丈的华夏九州之上,依旧以极慢的速度演变着沧海桑田。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就在这时,张玄突然发现,脚下凹凸不平的华夏九州之上,突然闪出一个细微的光点。 “这是什么?” 张玄好奇,细细查看起来。 脚下这方圆五丈的华夏九州,本来就好似一个硕大的地图,只不过每一个细节都细微至极,仿佛真实世界微缩后形成的一样。 那枚刚刚闪亮出的细微光点,就仿佛这幅硕大地图上的一个标记。 按照这光点所示,张玄估摸了一下大致方位,然后微微一惊, “这里,好像就是海东布政使司所在的方位。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标记?” 而且,再仔细看去,这枚光点就落在一条涓涓细流之中。 怕看得不真切,张玄一步向那枚光点跨去。 伸出的右脚刚落到半空,突然,冥冥之中,眼前的那枚光点在张玄面前迅速放大,而踏下的右脚则迅速缩小。 张玄还没反应过来,右脚已经迅速坠落,整个身体竟也随之朝着那枚放大的光点探了过去。 光点迅速放大,身体急剧缩小。 突然,周遭亮光一闪,张玄眼前一片泛白。 等张玄再次站回地面,睁开眼,脚下却是一片平整的青石板。 抬起头,眼前这间屋子竟然如此熟悉,好像刚刚来过。 而在自己面前,一名身穿黑衣的人正垂着腰,拱着手向前方作揖。 那黑衣人作揖完毕直起身,突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人,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哎呀!” 等定睛一看,一脸惊奇之色涌了上来, “咦?仙长,你怎么在这里?” 黑衣人正是潍水黑蛟。他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刚刚离去的张玄。 张玄此时也有些发懵。 自己刚刚明明在神识中查看那枚光点,冥冥之中一脚踏入,一道强光闪过后,竟然瞬间来到了潍水龙宫。 “这是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玄看着黑蛟,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黑蛟,你刚才做了什么?” 黑蛟愣了愣神,随即走上前来,向张玄作了一揖,然后向前一指。 “启禀仙长,小蛟刚才只不过是将仙长所赐的那幅字挂在了墙上。” 张玄顺着黑蛟手指的方向转身一看,见自己的“若水”两字正被一只气泡包裹着,紧贴着墙面。 “然后呢?” “小蛟此前听说,在那凡间,凡是御赐之物都要好生供奉,每日行礼。 仙长所赐之物,就更不可轻慢。小蛟挂好那幅字后,便向那幅字弯腰拜了一拜。” “拜了一拜?”张玄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不是很确定。 张玄转过身来,开始细细查看墙上的那幅字。 突然,一道细微至令人无法轻易察觉的亮斑闪入了张玄的眼中。 亮斑又不似单纯的亮斑。亮斑之后,暗潮涌动,深不可测。 “难道这是真的?”张玄愣了愣,一个念头涌上他的心头。 此前他便曾听说,为一座神明所建的庙宇,便可成为这一神明的府邸。 对于那些土地、城隍之类的小神,往往只有一座庙宇,所以神体便会栖息在这庙宇附近,随时进出,享受香火。 但是,对于那些大山大泽的正神,或是掌管一片广大区域的大神,由于信仰者众多,兴建供奉的庙宇遍布各地。 但是,这些神明平时往往只居住在一座庙宇之中,若有信众所求,要到其他庙宇,便可借助信众的信仰之力,穿透空间阻隔,在遍布各地的不同庙宇中来去自如。 就像一座传送门一样。 “刚才,黑蛟朝着字画的那一拜,莫不是已经成就了信仰之力?” 张玄看了看眼前的黑蛟。他知道,若要成就信仰之力,内心必然是极为虔诚的,是发自心底的拜服。 张玄又向四周望了望,心中暗想, “黑蛟用信仰之力打通了空间阻隔。那供奉了我这幅字的书房,岂不就成了我的庙宇?” 想到这里,张玄感觉有些新奇了。 “仙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看着张玄,黑蛟一脸疑问。 腾云驾雾一日千里的神通他倒是了解,可是这无视空间阻隔、瞬间转移的大能他却从未见过。 看着黑蛟,张玄笑了笑。这黑蛟生于草莽,如今刚刚得到神位,还有许多东西要慢慢学习啊。 “等你有了自己的庙宇,便会知道了。” 不过,他现在还要再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只可惜现在只有一个光点,而一般来说只能在光点间瞬间移动。 想到这里,张玄手掐避水诀,纵身一跃,便向龙宫外飞射而去。 “仙长......” 见张玄突然夺门而去,黑蛟吃了一惊,刚想要去追,但眼前已经没有了张玄的身影。 龙宫外巡查的那些开了灵智的黑鱼、鳌虾、巨蟹,见张玄突然从龙宫内飞射而出,只留下一道残影,一个个面面相觑, 手拿大戟的黑鱼看了看一旁的鳌虾, “是我眼花了吗?这位仙长不是刚走吗?” 张玄借着水力一路飞驰,转眼就飞出了河底的那道巨大缝隙。周遭的那些游鱼见一道人影窜出,吓得四散而逃。 身形站定,浮在水中。 张玄意念合一,再次一步跨入神识之中。 站在神识中的华夏九州之上,张玄朝着眼前的那个光点一步迈出。 有如一步踏入深渊,周遭瞬间传来一阵强光。 等张玄睁开眼,果然又重新站回了黑蛟的书房内。 黑蛟正在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突然背后传来响动,回头一看, “仙长,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第88章 切记随身携带 张玄见自己又透过刚才华夏九州上的那个光点,顺利回到了黑蛟的书房内,顿时有些兴奋。 看来,刚才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供奉自己字画的书房,真的成了自己的庙宇。 无论身在何处,只需要踏入神识之中,就可顺着那点亮光来到自己写就的那幅字旁。 这样一来,他便解决了自己的一个难题。 之前,他令黑蛟在潍水北岸行云布雨,以解沧县大旱。可是,依照黑蛟的描述,这强占潍水北岸水脉的白龙乃是一个飞扬跋扈、睚眦必报之徒,背后又有珈蓝江龙君撑腰,更是肆无忌惮。 甚至那些来赴宴的其他水域的水神生灵,听说黑蛟惹了白龙,竟然都吓得跑了。 如今黑蛟在他外出游玩之时降雨,等那白龙回来,必然会找黑蛟的麻烦。 一只是刚由蛇化形不久的蛟,一只则是已经由蛟蜕皮重生的龙,其中差着千年道行。 若是白龙找上门来,斗起法来,这黑蛟定然不敌。到时难免有所损伤,若是一旦危及性命,张玄内心肯定会愧疚不已。 尽管依照张玄的推演,黑蛟命数中确有这一劫。可是这件事毕竟由张玄所起,张玄不能置之不理。 他原想着,一旦白龙与黑蛟厮打起来,他可以令摇光千里飞剑前来相助。但是,如何探查黑蛟是否处于危险处境,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方法。 如今,黑蛟阴差阳错间,竟然自己用信仰之力打通他与张玄之间的空间阻隔,那这事情就好办了! 张玄现在完全可以通过光点连通所传递的气息,随时探查黑蛟的处境。 一旦发现黑蛟身处危险,张玄便可沿着那枚光点,一步踏入虚空来到黑蛟身旁,助那黑蛟对付白龙。 想到这里,张玄放下心来。 看着黑蛟,张玄认真道, “黑蛟,这幅字你以后仍然要每日拜祭,但拜祭之后,切记要取下来,贴身带在身旁。” 黑蛟听完愣了愣神, 每日拜祭黑蛟自然是要做的,可是,为什么还要每日贴身带在身边呢? 但是看张玄一脸严肃,黑蛟知道定然有缘由,于是连忙拱手, “小蛟谨遵仙长法旨,祭拜之后定当贴身携带。” 张玄点了点头。 “切记!切记!” 已经交代妥当,张玄便要离去。 但在张玄要走之时,黑蛟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喊道, “仙长,请稍留步,小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哦?”张玄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黑蛟。 “仙长,我突然想到,我虽然在这潍水北岸降下大雨,但是等到那些庄稼活过来,然后再打下新粮,中间恐怕还要间隔半月时间, 潍水北岸的许多百姓如今已经因为无粮可吃流落在外。这其中半月的间隔,恐怕还会有许多灾民受饥馑之苦.....” 黑蛟一字一顿,说起来竟有些动情。 张玄听完,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黑蛟, 感怀属地百姓疾苦,这黑蛟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只为自身修行,如今越来越有一水神明的样子了! 长此以往,这黑蛟以后定然大有所为! 张玄看着黑蛟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问题他倒是也有些疏忽了。当时只想到命黑蛟降下大雨,解了大旱,却忘了从解旱救灾,到打下新粮之间还有半个月间隔。 这些灾民能不能挺过这半个月,还真的很难说。 他知道沧县中那曹家米行此时正在城外施粥,可是他们的存粮还能支撑这半个月吗? 想到这里,张玄意识到了严重性,看了看黑蛟, “你是一水神明,只管行云布雨,这种凡间之事还是不要牵涉过多。这件事就由我来解决罢。” 说完,张玄挥起衣袖,纵身一跃,转眼便飞出潍水河,随即借着周身白雾的掩护,踏着疾风,向着沧县的方向翱翔而去..... 沧县县城外,施粥摊前。曹家米行的少东家曹瑞依旧在忙碌地指挥伙计搬运粮米。 这些粮米是他们家伙计刚刚从米行仓库运出来的,足足有一大车。 黑蛟布下的大雨已经停了许久。大批灾民依旧围拢在粥摊前,刚才降雨时的欢呼雀跃已经淡了许多。 他们知道,刚才的那场大雨虽然能解大旱,但是他们家里早就一点粮都没了。在打下新粮之前,他们还要靠领施粥度日。 “大家都先歇一下吧,一会煮粥还要费些力气。” 曹瑞指挥伙计搬完粮米,轻轻扬了扬手, “是,少东家。” 伙计们拍了拍手里的灰,便坐到一边的树下休息去了。 曹瑞看了看刚搬下的那些粮米,又看了看前方拥堵着的灾民,一丝愁容爬上面庞。 粮米,可是真的要不够了。接下来这么多天该怎么办? 正在曹瑞思虑时,突然,那道熟悉的火光再次闪耀在自己面前, 曹瑞慌忙抬起头,顿时睁大了眼睛。 又是那个身穿长袍、身背长剑、面容俊朗的年轻人。此时,也正远远地看着他。 曹瑞这才确信,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团荧荧之火并不是自己眼花。 不过,张玄这次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一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来到曹瑞身旁,张玄微微拱了拱手, “叨扰了,在下张玄,路过此处有些口渴,可否讨碗水喝?” 曹瑞愣了愣神,看这眼前年轻人的打扮应当是修道之人,而且刚才的那团荧荧之火玄妙异常,定然大有玄机。曹瑞不敢怠慢,于是赶紧拱手作揖, “张仙长客气了。在下曹瑞,见过仙长。” 随后赶忙招呼一旁的伙计打了一碗水来。 张玄接过水,满饮一口,然后把碗递回, “如今大灾之际,阁下能够设摊施粥、赈济灾民,实在是大功德一件,在下佩服。” 曹瑞连忙摆手, “仙长过誉了,都是我们应当做的。我们曹家祖上也是农人,现在又是做着农人的生意。农人最是辛苦,如今又遭大灾,我们怎能坐视不管?” 张玄轻轻点了点头,又细细看了曹瑞一眼, “我看阁下脸上带些愁容,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第89章 天助? 曹瑞抬眼望着张玄,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 “都是些琐碎浮尘之事。仙长修道之人,就不烦扰仙长了。” 张玄知道曹瑞在掩饰什么,笑了笑, “在下虽然身无长物,但是或许有解阁下烦忧的办法也说不定。” 曹瑞见张玄虽然年轻,但气度不凡,刚才那番话里又似乎别有深意。想了片刻,似乎下定决心, “仙长这边请。” 随即,曹瑞便领着张玄来到了一旁的一处僻静处, 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忧,曹瑞满面愁容, “仙长,实不相瞒。这施粥摊每日耗费巨大,我家虽然开的是米行,但是这仓库里的粮米马上就要用尽了。 这几日里,灾民源源不断,这施粥摊每日粮米都要用上数千斤。 现在虽然降下大雨,解了旱情,但是新粮未下之时,这粥摊还得办下去。可是,每日耗费如此之大,再这么下去,我们也难以为继了。” 说完,曹瑞重重叹了口气,又望了望粥摊附近连绵不绝的灾民,脸上满是担忧, 随后又忽然想到什么, “此事还请仙长为我保密,否则可能会引发些混乱。” 张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如果粮米即将耗尽的消息传出去,难保不会引发灾民的哄抢。 果然如那黑蛟所料,旱情虽然已解,但这饥荒还要延续数日。 现在最缺的还是粮米。 张玄想了想,转头问道, “那你可知,如今这沧县内,哪里还有存粮?” “存粮?那自然是县衙粮仓了。” 曹瑞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旁边没人,使劲压低了声音, “我也不知道这些县衙的老爷是怎么想的,这粮仓存粮本来就是为了出现灾情后赈灾而设。 如今饥馑遍地,粮仓却大门紧闭,任由这些灾民饿死!” 说道激动处,曹瑞狠狠地砸了砸拳,但突然发现似乎有些失言了,张了张嘴,便不再说话。 那些老爷怎么想的? 张玄笑了笑,他们怎么想的他当时倒是听得清楚。 “既然县里还有存粮,那就有办法。”张玄一脸深意地看了看曹瑞。 “仙长有何办法?”曹瑞有些不明白。 “这你就不必多问了,那你可知这县衙粮仓在何处?” “粮仓?粮仓就在这县城西北角,与县衙只隔了一条街。”曹瑞伸出手指了指大致方位。 顺着曹瑞手指指向的方向,张玄看了看,心里有了个大概。 “多谢指教,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张玄一脚踏进了一旁的大树背后,随即捏起法诀,一步七丈,向着县城城门方向走去。 曹瑞眼见张玄来到大树背后,连忙跟了过去。 却发现,大树背后早已空空如也。 曹瑞愣在当场,“人呢?” 连忙向四周看去,却发现,数十丈外,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与刚才年轻修道人有些相似。 曹瑞连忙向前跑了几步,那个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这...这.....” 曹瑞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发干。 张玄转眼已经来到沧县县城内,按照刚才曹瑞的指引,向着县衙粮仓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一会,一座青砖建成的高大建筑便出现在张玄面前。 建筑两侧,两个衙役正在一旁打着盹。 张玄知道,这便是沧县粮仓了。 右眼聚力,一阵色彩斑斓后迅速聚焦,张玄右眼重瞳开启,目光穿墙破石,瞬间射入粮仓内部。 看了粮仓内部的景象,张玄皱了皱眉。 宽敞的粮仓内,看起来所剩的粮食不过满仓时的三分之一。 看来粮仓中原本的存粮大半真的是被那两个狗官贪墨去了。 ....... 沧县县衙内,沧县知县和县丞正一脸放松地坐在宽敞的客厅内,手里端着刚沏好的茶水。 知县拿起盖碗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过离奇。不过,刚才降下的那场大雨令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有了这场大雨,解了眼下的旱灾,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他们已经商量过了,接下来,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一个字——拖。 等拖过了这半月,新粮打下来,这场灾荒也就会迎刃而解了。 这一场雨来得恰逢其时,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沧县知县笑着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县丞, “看来,还是天助我们啊。” 县丞也一脸堆笑。那感觉就像已经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屠刀突然被人拿下。轻松之感难以言表。 “那是,那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哈哈哈哈.....” ....... 县衙粮仓外,张玄已经看清了粮仓内部的情况。 存粮虽然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但是里面足足还有几万斤,要撑过新粮打下来前的半个月,应当是够了。 这些存粮本就是为了赈灾所用。现在之所以还不开仓赈灾,完全是因为那沧县知县和县丞怕贪墨皇粮之事败露,才把灾荒之事硬压了下来。 现在,这些存粮该用到正途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存粮该如何运出来呢? 张玄虽然体内那道气玄妙异常,甚至能够一气化神,但是很多时候不知如何去具体使用。就好比一个人内功深厚,但是不懂一些具体的剑术或刀法,在发挥时也大受限制。 他现在会的法术无非移形缩地、御风、地火、拘神这些。而要搬运这些存粮,大概需要用到“搬山”之类的法术。 “如何搬运呢?” 张玄现在还没学会“搬山”之类的法术,恐怕还要请人来帮忙。 他原想着请当地的城隍助自己一臂之力,可是刚才他在城中行走时,确实见到不远处有座城隍庙。 只可惜,这沧县城隍庙不知什么原因似乎早已废弃,根本毫无香火之气,原本供奉的城隍阴司也不知所踪。 不过,即便真有城隍阴司,他们掌管的也都是阴间之事。对于凡间的琐碎事务大多敬而远之,以免折损功德。 “该怎么办呢?” 张玄正在思虑之时,夜色已经渐渐笼罩开来。 突然,数道极为阴冷的气息从地下一闪而过。 第90章 阴兵借粮 沧县县城内,天边夜幕已经落下。 张玄远远站在县衙粮仓前,思忖着该怎么把其中的存粮运出去。 突然,地下深处,几道极阴之气一闪而过。 张玄赶紧向下一望,右眼重瞳之力瞬间穿透泥土阻隔,一下望到极阴之气传来的方位。 十几个身着盔甲,手拿大戟或长枪的兵士正在地下穿梭而行,前方还押送着数十个暗影般的游魂。 “阴兵!” 张玄一下辨认出来。 那天在河前破庙遭遇金鱼精和黑鱼精时,他冥冥之中振臂一呼,竟然一下喊来正在押送游魂的阴兵百夫长。 那阴兵百夫长的穿着与这地下穿梭前行的兵士极为相似。 张玄想到,这大旱之时,游魂必然众多,此处又没有城隍之类负责阴间事务的神明,恐怕得靠四处巡行的阴兵将他们押送到别处地府之中。 见到这些阴兵,张玄大喜过望。 “没有城隍,有阴兵就够了!” 想到这里,张玄凝神静气,意念合一,体内的那道气猛地震荡开来。 如今他已经习得拘神之法,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振臂一呼。 心有所想,张玄缓缓举起右手,五指蜷握,掐起法诀。 神识之中,张玄暗暗感触地下那几股阴气所在。 其中一股阴气,显然要比其他几股强上许多,应当是这队阴兵的头目。 沿着那股阴气路径,张玄蜷握的右手弹出一指,随即口中称敕。 瞬间,一道浑白的圆光从张玄弹出的一指间延展开来,如同一只细小的银环。 微一用力,右手指间的细小圆环随即飞速颤动起来,发出极其细微的鸣响。 如同钩住了什么东西,张玄将盘旋着圆环的手指轻轻一弹,飞速颤动的圆环猛地向外飞出,随即急速向下坠下,化作一条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光柱。 等光柱消融在周遭的一片夜色里,一名手拿大戟的兵士出现在了张玄的面前。 手拿大戟的兵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张玄,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他正带领着一队阴兵押送流落在外的游魂,没想到行进间突然眼前白光一闪。等眼前的白光散去,便已经来到一个年轻修道人的面前。 眼前的修道人,器宇不凡,背后背有长剑,若是以神识探查,周身竟然散发出荧荧之火。显然不是凡俗之辈。 想必定是这修道人使出了拘神之法,将他拘来此地。若能将他拘来,修为必然远高于他。 想到这里,兵士不敢怠慢,连忙朝着张玄抱拳道, “这位仙长,在下乃是秦广王座下阴兵十夫长,押解游魂途经此处。不知仙长唤小神来此,所为何事?” 张玄微微拱了拱手, “幸会了,在下张玄,也是途经此处,有一事想请阁下帮忙,不知能否应允?” “仙长请讲。”阴兵十夫长有些好奇。 随后,张玄便将沧县大旱后,沧县知县和县丞为了遮掩两人贪墨皇粮之事而拒不上报灾情,导致饿死许多百姓的事一一告知了阴兵十夫长。 “如今,距离新粮打下还有半月时间。这两个狗官一不上报、二不放粮,如此下去恐怕还有许多人要被饿死。 因此,在下想向阁下借一队阴兵,从这县衙粮库中借些粮食,赈济灾民。” 阴兵十夫长听了,竟然令人意外地有些激动,连连抱拳, “仙长大义,如此小事,小神定当照办。” “实不相瞒,小神尚在阳间之时也是身在行伍,担任军需官一职。当年因为军中有人克扣粮饷,小神愤而上报。不料因为走漏风声,反被小人诬陷,告了我一个贪墨之罪。 那人势大,我无处伸冤,便被处了斩刑。 阴魂入地府后,秦广王殿下翻阅生死簿,见我生前有些功德义气,便封我为阴兵十分长,这才有了这小小神位。” 阴兵十夫长此时言语中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因此,小神平生最恨这些贪官污吏。若不是因为身在神位,不可与凡世牵涉过多,小神总要杀几个贪官出气。 如今仙长托付的这件小事,小神自当尽力。” “那就太好了。”张玄高兴地点了点头。 随后,阴兵十夫长从怀中掏出一枚乌黑的令牌,口中称敕, “众阴兵听令,留两人原地看管游魂,其余众人随我上来。” 敕令一发,穿泥入地,瞬时传入地下深处。 身在地下的那些阴兵刚才还因为突然不见了头目,正不知所措。此时听了敕令,连忙循着敕令之声飞出地面,只剩下两名阴兵留在原地看守。 “大人!”转眼之间,一队阴兵已经站在十夫长面前。 “仙长,那我们这便去了。”十夫长向张玄抱拳道。 张玄点了点头,“受累了,各位只需运到县城之外即可。” “是!”十夫长抱了抱拳,随即身形涣散,化作一团暗影,向着一旁的粮仓飞去。 身后的一队阴兵也各自化为暗影,纷纷紧随而去。 县衙粮仓内的一个小屋子里,两名看守粮仓的衙役正围坐在一张木桌前。 桌上摆了几盘小菜和一坛水酒。两人此时已经喝得有些面红耳赤。 “来,刘哥,再喝一碗。”坐在右侧的衙役周大举起满是水酒的瓷碗,朝着对面的衙役扬了扬。 “来来来,好几天没沾了,今晚好好喝一顿。”坐在右侧的刘元举起瓷碗和周大碰了一下。 砰的一声脆响,刘元把碗递到嘴边刚要一饮而尽。 突然,一阵极寒的凉风从一旁吹来,刘元只感觉背后一阵发紧,举着瓷碗的手一抖,瞬间泼了半碗下去。 “哎呦!刚才的风怎么那么凉?”刘元赶紧站起身,伸手抹了抹被水酒泼得湿了一片的裤裆。 这么一站,刘元的余光正好扫到前方的小窗。 恍惚间,好像有一片黑影略过窗边,向着远方急速飞去。 “哎!你看,天上有东西!”刘元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指着窗口大喊。 周大原本已经喝得晕晕乎乎,被刘元那么一喊吓得酒醒了一半,连忙跳起身来,顺着刘元手指的方向向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寥寥的几颗星星发出轻微的闪亮。 第91章 起手线性规划 看着窗外空荡荡的一片,周大转头看着一脸惊恐的刘元, “刘大哥,你是不是喝多了?眼都花了,外面哪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 他刚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一片硕大的黑影从窗前飞过,黑影下方还隐隐有些白烟一样的东西。 也不管桌上还有酒菜,刘元一下跳上桌子,一手推开挡住窗户的周大,然后扒着窗户探出头向外看去。 可是眼前只是一片洒落寥寥星光的夜空,连只鸟的影子都看不到。 “奇怪了。”刘元摸了摸后脑勺,“难道刚才真的眼花了?” “我看你就是喝多眼花了!”周大看着桌上的酒菜碗碟被刘元踩得乱七八糟,没好气地白了刘元一眼,嘴里嘟囔着, “好不容易弄了桌酒菜,被你一惊一乍弄得好生埋汰!” 鼓着腮帮子,周大把长脚凳往后一推,气呼呼站起来, “不吃了!” 说完,就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好好的酒席不欢而散,刘元无奈地摇了摇头,草草收拾了一下桌子,也回屋躺下,不一会,鼾声四起。 此时,沧县县城上方,稀疏的星光之下,七八个阴兵在十夫长的带领下,各自手里托举着刚刚从县衙粮仓中运出的万斤粮米,向着前方急速飞去。 转眼,这队阴兵便已经托举着粮米来到县城外的一处空地上。 张玄早在此地等候。 “仙长,我等来了。” 飞在最前方的十夫长率先落下,朝张玄抱了抱拳,然后转身望着身后的一队阴兵, “都先把粮米放在此处罢。” 那些手里托举粮米的阴兵听了号令,随即慢慢依次落了下来,把手里的粮米放下,转眼便在张玄面前堆积如山。 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多谢阁下了。” 十夫长摆了摆手,“能为仙长效劳,是小神的荣幸,况且,这等行善之事,也能增添我等的功德。” 十夫长说完,又打量了一下张玄面前堆积如山的粮米。 “不知仙长想要如何向灾民分派这些粮米呢?” 张玄想了想,并有立即回答。 他原本的想法是想请曹家米行的曹瑞直接利用他家的施粥摊分发,可是又怕给曹瑞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官府追查这些粮米的来源,难免不会牵连到他。 后来又想请这队阴兵帮忙把粮米运送至受灾的各个村镇,这样那些聚集在县城外的灾民听到家乡有粮米的消息后就会各自散去。 只不过,这么做的话有些劳烦这些阴兵了,他们毕竟还有公务在身。 如今十夫长主动问起,张玄决定先听听他的意见, “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这十夫长生前是一名军中的军需官,对这种粮米分派之事必然有些经验。 阴兵十夫长抱了抱拳, “依小神之见,如今饥荒未解,灾民仍然聚集在县城之外,若是被他们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粮米,必然会引发哄抢,到时难免会造成一些损伤。” 这与张玄之前的想法一致。 “那阁下有什么好办法呢?” 阴兵十夫长想了想,抬头看着张玄。 “依小神看,最好是将这些粮米分发各处,将这些灾民分散开来。” 张玄有些欣喜地看着面前的十夫长, “阁下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随后,张玄便将把粮米分送至各个受灾村镇,再由这些灾民各自返乡领取的想法告诉了阴兵十夫长。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灾民聚集生祸,二来各个村镇中都有族长之类的人物,有他们分发粮米,应当不会引发什么混乱。 “只不过,这么做的话,恐怕要多劳烦各位。” 阴兵十夫长听了连连摆手, “仙长哪里的话,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这沧县方圆不过百里,对于我等不过小事一桩。” 说完,阴兵十夫长便将身后的那队阴兵召集过来,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是这沧县生死簿,翻看起这沧县之中每个村落的人数。 因为这沧县之中前一任城隍在几十年前失了香火,身死道消,而新的城隍还未曾册立,所以这几十年来沧县的游魂遣送之事都是由这队阴兵负责,因此这沧县生死簿一直都由十夫长保管。 依照眼前粮米的重量,结合沧县各个村落中的人数,又考虑各个村落距这里路程的远近,以及可用的阴兵数量的多少,这阴兵十夫长口中念念有词,随即闷头一顿计算。 站在一旁的张玄暗暗听着,吃惊地微微张了张嘴。 这十夫长分明把分配粮米的问题做成了一个线性规划问题! 妙啊! 前有通晓土木的黑蛟,今有精于计算的阴兵,这神鬼精怪之中倒是真有许多人才! 张玄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不一会,阴兵十夫长终于计算出了答案,随后唤过身后的阴兵,将这运送粮米的任务一一布置了下去。 布置完毕,阴兵十夫长转头向张玄抱了抱拳, “仙长,那我们就先去了!” 说完,阴兵十夫长来到堆积如山的粮米前,一掌上扬,随即托举起万斤粮米,向前疾驰而去。 后面的那队阴兵也各自运起法术,按照刚才的分配,托举着粮米跟了上去。 浩渺的星辰之下,几团硕大的黑影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闪而过,随即向着远方四散而去。 这么来来回回几趟,所有粮米都分发到县内受灾的村落中了。 估摸着也就一刻钟。 阴兵十夫长再次站在张玄面前,抱拳行礼, “仙长,粮米已经分发完毕,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张玄拱手道谢, “有劳了。” 不过,张玄随后又想起些什么, “方才着急,还没有问及阁下尊姓大名?” 阴兵十夫长笑了笑, “小神生前乃是大唐苏定方将军麾下军需官,姓陈名宏。现在虽在秦广王座下得了小小神位,但一直未曾更名。仙长叫小神陈宏便可。” “陈宏?那我记下了。”张玄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等先告辞了。” 陈宏抱拳向后退出一步,身形随即涣散,消失在一片虚无中。身后的那队阴兵也随之而去。 第92章 吾乃汝之第一世也! 清晨,薄雾还没有散去。 山间,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内,寂静无声。 一间破旧的茅屋前,房门吱呦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瘦弱的老农人从里面颤悠悠走了出来,手里拄着一根细瘦的拐杖。 老农人慢慢走出房门,向外看了一眼,满面愁容,叹了口气。 他是这个村子里的族长。 村里因为闹饥荒,青壮年大部分都出去逃荒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出村逃荒也是个死,就只能靠着仅剩的一点粮食艰难度日。 不过,身为族长,虽然村里人都逃了大半,老农人还是要隔几日就要去村里的祠堂打扫,换上香烛。就算饿死也不能让老祖宗断了香火。 五个月不下雨,他这个族长也是足足担忧了五个月。好在昨天降下一场大雨,解了旱情。但是饥荒,还在延续。 “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新粮打下来......” 叹了口气,柱起拐杖,老农人艰难地向村里祠堂的方向走去。 昨天下了大雨,路上起了白雾,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三四丈的距离。 而且,令人奇怪的是,虽然已经是六月份了,但是走在路上,竟然还有丝丝的寒意。老农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慢慢走着,很快,村里祠堂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老农人的面前, 不过,在祠堂前,似乎堆着一堆什么东西。 隔着白雾,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什么东西堆在前面了?”老农人看了有些着急,连忙挣扎着加快了脚步。 祠堂是一村宗族最庄重的地方,可不能被乱七八糟的杂物沾染。 很快,老农人拄着拐杖站在了祠堂前。 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堆麻袋,上面还微微浮了一层白霜。其中有几条麻袋因为放的年岁久了,已经破开口子,漏出白花花的一片。 “米?”老农人看清那白花花的东西,眼睛瞬间直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顾不得手里的拐杖,挣扎着几步扑到了眼前的麻袋上。 一股久违的米香一下子冲进了老农人的鼻中。 “米....米....真的是米!” 老农人颤抖着捧了一捧出来,使劲吸了一口米香,两行清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过了片刻,喜极而泣的老农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从那些麻袋上爬了下来,磕磕绊绊地跪倒在地,口中连声呼喊, “天降粮米,这都是神明护佑!神明护佑.......” 与此同时,整个沧县境内,上百个村庄的村民都陆陆续续发现了自己村中祠堂前堆积的粮米, 一时之间呼号声此起彼伏。 无数人跪拜在从天而降的粮米前,喜极而泣, “神明护佑...神明护佑.....” 在沧县上空,一片浑白气息中,张玄正脚踏虚空,静静地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那些因为发现粮米而惊喜的喊叫声不停地传入张玄的耳中,与此同时,自己体内的那道气也随着连声的呼喊愈加蓬勃,在周身回荡起来,回环往复,不停荡涤着周身经脉。 随着跪拜之人越来越多,渐渐的,无数股细若游丝的气息从上百村庄的上空升腾起来,转而在空中汇聚成为一股浑白气息,游蛇般向着张玄飞驰而来。 还没等张玄反应过来,瞬间,一气入怀,随即汇入灵海上巨龙般奔涌的浑白气息。 张玄精神猛地一振,周身长袍被翻滚的气浪猛地鼓胀起来...... “这是什么气?!” 张玄大吃一惊,刚要通过观想进入灵海之中一看究竟,谁料眼前突然闪出一道缝隙,紧接着一只巨手猛地伸出,一下子把他抓了进去。 啊! 张玄刚要挣扎,随即眼前一黑,却发现已经进入自己神识之中, 一道悠远无比的声音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此气,乃天地正气!” “谁?” 张玄瞪大了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明明在自己的神识内,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的声音? 而且,那道声音悠远无比,似乎从无尽浩渺的时间长河中穿透而出,贯穿时间阻隔,余音淼淼, 不止千年,不止万年!十万年?百万年? 就在张玄发愣之时,那道穿透时空的声音再度传出, “天地之正气,发端于天地间,蕴养于灵智内。 非开灵智,不可辨善恶; 开灵智者以善恶之辨蕴养天地正气,得之,受益无穷!” 宏大的声音携着漫长时空的厚重,暴雨般一字字倾泻而下, 身在神识中的张玄听了这几句话竟然有如泰山压顶,身子都被压得弯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张玄挣扎着向九天之上望去,却只看到一片苍茫, 宏大声音再次响起, “我即是你, 吾乃汝之第一世也, 汝乃吾之最后一世! 千万年轮回之功,匡正天纲地常之任,皆在你一人之身!” 话音刚落,时空碎裂! 砰地一声巨响,张玄眼前瞬间一片空白! 等张玄再次恢复清醒,却发现已经处于神识之外,踏着一片虚空,脚下是影影绰绰的沧县。 “刚才怎么回事?” 张玄赶忙凝神静思,再次一步跨入神识之内, 神识之内,九天星图暗自变幻轨迹,华夏九州依旧沧海桑田,只不过那道声音早已涣散。 张玄连喊几声,但是九天之上的那道宏大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回应他...... .......... 沧县县衙粮仓内的一间小屋里,刘元光着膀子在床上睡得正香。 温热的阳光透过一旁的窗户投射进来,打在刘元的脸上。 刘元艰难地睁开眼,伸出手抹了抹脸,“太阳这么高了?” 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刘元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摸索着穿起了衣服,向着门外喊了一声, “周大,不早了,该起床了!” 隔壁的小屋里传来翻身的声音,外加一阵嘟囔。 刘元穿好衣服,睡眼惺松地来到房门前,望着太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哎呀,昨晚睡得真舒服。” 六月底了,天气本来应该有些燥热,昨晚却格外凉爽。 就连此时,面前竟也一片凉爽。刘元睁开微闭的双眼,一下子愣住, 一丝恐慌瞬间爬上他的面庞,转而大喊着向房内跑去, “周大!快来看这是怎么了?” 第93章 一地纸钱 周大正光着膀子在房里睡觉,突然听到刘元在门外大喊,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这刘元,这两天是怎么了,天天咋咋呼呼的!” 昨晚刘元踩翻了酒菜就让他十分生气,今天又在门外喊起来,周大拽起被子蒙起头来。 转眼刘元已经跑进了周大的房间,一把把周大的被子掀到一旁,然后伸手把他拽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周大有些气恼了,没好气地看了刘元一眼。 刘元赶紧凑到周大跟前,脸上满是慌张, “出了邪事了,快和我去看看......” “到底怎么了?”周大此时清醒了一些,看着刘元脸色有些惨白,似乎意识到真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赶忙披上衣服,便和刘元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前,一阵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快看.....”刘元伸手指着前方,嘴角微微颤动。 只见门前的空地上,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不仅是地上,连四周的墙壁也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微风拂过,把冰霜的寒气吹起,泛起阵阵凉意。 周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 现在明明已经是六月底了,这哪来的冰霜?! 周大有些惊恐地望向刘元,刘元面色更是苍白。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周大才先反应过来, “快...快去仓里看看....” 说完,两人赶忙跑回房间,取了粮仓大门钥匙,跌跌撞撞地来到粮仓大门前。 打开大门上悬挂的硕大铁锁,推开厚重的大门。 一阵强烈无比的寒气迎面吹来,刘元和周大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粮仓内侧,同样结满了厚厚的冰霜,甚至还泛起了一阵白雾,内侧竟然有些看不清晰。 两人惊恐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壮着胆子向里面走去。 身旁,阵阵的寒气从四周发散过来,周大忍不住裹了裹衣服。 走了十几步,粮仓内侧的情形随即出现在两人面前。 “粮....粮没了!”刘元望着眼前的粮仓嘴角有些抽动。 眼前的粮仓已经一片空空荡荡,原来存着的粮米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不过,地上黄灿灿的一片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这是什么?”刘元惊恐地蹲下身子,捡了一片拿在手中。 等他们看清手里的东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闹....闹鬼了!!” 一阵哭嚎从粮仓里传出,随即两个衙役便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沧县县衙内,知县刚刚起床洗了把脸,正拿着布巾擦拭着双手。 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躁动。 “外面怎么了?”因为昨夜降下大雨,知县此时的心情不错,语气有些平和。 管家慌慌忙忙跑上前来, “大人,看守县衙粮仓的两个衙役说是有要事要报.....” “粮仓?”听到这两个字,知县心里咯噔一下。 他现在最大的心病就是粮仓,“难道出什么事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知县赶忙摆了摆手, “快让他们进来!” “是,老爷。” 管家匆忙退去,随后便带着那两名衙役来到客厅。 两个衙役衣衫不整,气喘吁吁,显然来得十分匆忙。 知县赶忙屏退左右,也顾不得什么威仪,快步来到两名衙役跟前,使劲压低声音, “快说,粮仓怎么了?” 周大和刘元惊恐地互相望了一眼,一下子扑倒在地, “大人,粮....粮仓闹鬼了!” “闹鬼?”知县皱了皱眉,“大白天的,你们在胡说什么呢?!” “大人,是真的,粮仓里的存粮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今天我们去查看,四周都结了冰霜啊!” “存粮不翼而飞?!”知县听了脑子嗡的一声。 他最担心的粮仓竟然真的出事了,丢失皇粮这可是大罪啊! 知县吓得身子晃了一晃,差点跌倒在地,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周大和刘元赶紧站起身把摇摇晃晃的知县扶住, “快....快...快去粮仓!”知县面如土色,嘴唇颤动不止。 也顾不上备轿,知县和两个衙役一路小跑从县衙跑到粮仓前。 粮仓门前结着的冰霜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融化了大半。 知县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眼神有些发愣,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连忙穿过粮仓大门跑了进去。 粮仓内部,早已空空荡荡。地上铺着厚厚一层黄色东西。 知县慌忙弯腰抓起一把,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纸.....纸钱!” 粮仓内部,黄灿灿的,铺了一地纸钱。是昨晚那队阴兵搬离粮米时留下来的。 “快...快去请县丞!” 知县已经吓得有些语无伦次,满目的冰霜和一地的纸钱,还有被一夜搬空的粮仓,这分明就是闹鬼了啊! 他年轻时曾经读过一本不知哪个朝代的志怪册子,当时只是闲来无事,当成一种消遣。 其中一个故事与现在眼前的情景极为相似。故事四个字的题目瞬间袭入知县的脑中—— 阴兵借粮! “难..难道...那些故事...竟.....竟然是真的!” 知县直感觉嗓子有些发干,张了张嘴,一口气没上来一下子晕厥过去....... 等知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头上还敷着一条湿毛巾。 见知县睁开眼,一旁正坐立不安的县丞立马走了过来, “哎呀!你可终于醒了!” 脸上惊恐中又带着重重的愁容。 “我....我这是怎么了?”知县挣扎着坐起身子,头还有些发晕。 “大人,您是一时急火攻心晕倒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一旁的郎中背着医箱走了过来, 见知县已醒,郎**了拱手,“大人既然已经醒了,那在下就下告辞了。” “好好好,先下去吧。”县丞连忙摆了摆手,有些急躁。 等郎中走了出去,县丞一屁股坐在床前摆着的圆凳上, “祸事啊祸事!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县丞接到衙役的消息,立即就去县衙粮仓看了,若不是路上衙役事先说了一些情况,恐怕也像知县一样立时就晕倒在地。 看着一脸焦躁的县丞,知县有些有气无力了, “还能怎么办?如实上报吧。” “理由呢?难不成还真写阴兵借粮?”县丞瞪大了眼睛,“这么玄虚的理由有谁能信?” 第94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了县丞的话,躺在床上的知县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如实奏报吧。” 刚才的那番惊吓和晕厥,让知县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可是....”县丞心里清楚,以阴兵借粮的理由奏报上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反而很可能还会被扣上一个诓骗上峰的罪名。 县丞有些心有不甘。 知县看了看县丞,艰难地撑起身子来。 “想必粮仓里的情形你都去看过了罢。绝对不是人力能为的。” 顿了顿,知县盯着县丞的眼睛, “你我都是凡人,神鬼之事,我们都无能为力。” “而且,刚才在昏迷时,我的脑中却是异常清醒。我们之前所做过的那些事不停地环绕在我的眼前。” 知县叹了口气, “现在的这个结局,恐怕就是神明之意吧。” 县丞呆呆地看着知县,想说些什么,却又只能生生吞了进去。脸上一片颓唐。 ....... 此时,沧县上空,是一片大雨洗刷后显现的碧蓝。 碧空下方,张玄静静地踏在一片虚空之上,此前神识中的悠远声音还不停地回荡在自己脑中。 “我的第一世?” “匡正天纲地常?” 张玄感觉脑中有些混乱。刚才那道穿透时空长河的声音不停地震荡着张玄的本心,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来到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带有某种重大的使命? 从自己第一世留下的话语中,他分明听到了“匡正天纲地常”这几个字, 可是,这天纲该如何去匡正?这地常又应当如何扶立,张玄一时根本没有头绪。 他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除了那个声称第一世的人留下的那句话,根本没有其他的线索。 “恐怕还要靠自己慢慢去摸索。”张玄想了想。 不过,这个世界中,似乎真的有些东西不太对劲,和之前读过的书籍中描述的有些不一样。 冥冥之中,无数个藏在他心间的疑问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那日他为了修习御风之术而吸食天地轻灵之气,冥冥之中飞腾至无比高的空中时,竟然看到一根凭空断裂的天柱。史书记载,天柱断裂,则绝地天通。 那白龙,贪恋游玩,擅离职守,五月不雨,分明已经触犯天条,为何却没有受到天罚?即便是有珈蓝江龙君照拂,可是仅仅是一条江水之神,如何能躲得过普天之上那些专司风雨之神的眼睛? 甚至,东汉末年,张角喊出的那声“苍天已死”,究竟有何真意?苍天,真的只是汉家江山吗? 难道,这九天之上的天庭,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 呼...... 想到这里,张玄长吁一口,不敢再往下想。 不过,这都是只是他的猜测,毕竟他现在还对这个世界不太了解,对鬼神之事更是知之甚少。 越想越乱,大脑仿佛要被炸掉,张玄只得停了下来。 “只能以后慢慢去调查了,先做好眼前事吧。”张玄打定主意,随后身形一转,仙鹤般乘着风,向着下方,疾驰而去。 苍穹下方,方圆百里的沧县境内。 那些得了粮米的村庄,都在族长的安排下,派人去给流落在县城外的村民报信。 “什么,村里有粮?你不会骗我吧?” “怎么可能骗你?你隔壁的赵二全家都已经回去了。” “我不信,哪来的粮?” “天赐粮米!不信我给你看!” 说完,来报信的农人小心地从怀里攥出一把饱满的稻米。 “真的有粮!” 面前的农人瞬间两眼放光,一把夺了过去,直接放在嘴里干嚼。 “哎,你慢点!” 一传十,十传百,村里天降粮米的事情一下子传了开来。 那些围聚在施粥摊前的村民听了消息,起初还都不信,等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动身,这才忙不迭地收拾起东西,拖家带口回家去了。 此时,沧县县城大门中,吱吱悠悠传来一阵响动,转眼一辆满载粮食的牛车从县城大门里驶了出来。 坐在牛车最前方的是曹家米行的少东家曹瑞,此时眉头紧皱,正在思虑着什么。 不一会,牛车便已经驶到粥摊前,坐在牛车上的曹瑞跳了下来,望着眼前迅速散去的灾民有些奇怪,于是连忙叫过看守粥摊的一个伙计, “怎么回事?人怎么都走了?” 那伙计也是有些不明所以,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好像昨晚发生了一件怪事,他们各自的村里突然天降了许多粮米,他们赶回家分粮去了。” “什么?天降粮米?”曹瑞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他们说的天降粮米,不过,哪有这么稀奇的事?” 正在他们两人交谈时,那团荧荧之火再次从曹瑞眼前闪过。 曹瑞一惊,猛地抬起头,只见身负长剑的张玄正穿越人流,慢慢向他走了过来。 “张仙长....”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张玄,曹瑞脑中突然闪过昨天和张玄的对话,脸色瞬间大变。 “难道是?可是,这也太过离奇了罢!” 转眼,张玄已经站在了曹瑞的面前。 曹瑞慌忙拱手行礼,“拜见张仙长!” 张玄微微拱手还礼,望了望四散的人群,笑道, “如今,你这忧愁该解了罢?” 曹瑞一愣,难道真是张仙长所为?赶忙再次拱手, “在下斗胆问一句,他们口中所说的天降粮米,难道都是真的?” 张玄笑了笑,不置可否, “此事自有天意,不可多说。” 看着张玄一脸深意的笑容,曹瑞愣了愣神,便不敢再问。 “如今这灾民已经散去了,你们这施粥摊是不是也该撤掉了?” 听了张玄的话,曹瑞知道,这周围的传言应当是真的了。 曹瑞大喜过望,连忙招呼一旁的几个伙计撤掉施粥摊。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张玄笑了笑,随即转身要走。 “仙长稍等,在下斗胆,想请仙长到舍下一叙,不知仙长可方便?”曹瑞连忙拦住张玄,深深躬下身子行了大礼。 曹瑞知道,眼前的张仙长必然身负大能。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父亲的病,城中的郎中都已束手无策,但是若是能请仙长去看一看,或许还有转机。 张玄刚要回应,突然,眼前闪过几丝异样。张玄赶紧向天边望去。 只见苍穹下,几道若有若无的虚影从远方飞驰而来,转眼便遁入了沧县县城内。 第95章 醍醐灌顶 张玄正与曹瑞交谈时,偶然间发现天空中竟然闪过几团虚影,转眼飞入了沧县县城之中。 那几团虚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是飞行之时,周遭风清气正,并未显现出什么污秽之色,应当不是什么邪祟。 一旁的曹瑞见张玄突然向天边望去,也好奇地跟着看了过去。 可是天上除了几只飞鸟掠过,并没有其他东西。 “仙长,您这是看什么呢?”曹瑞好奇地问道。 张玄把视线移回,笑了笑, “没有什么。” “那仙长去寒舍做客之事.......”曹瑞小心地看着张玄,生怕张玄拒绝。 张玄想了想,在这场大旱中,官府不闻不问,这曹家却散尽自家米仓的存粮赈济灾民,果真是大善之家。去他家坐一坐倒也无妨。 张玄看着一旁的曹瑞笑道, “如不打扰,那在下就去阁下家里讨碗水喝。” 曹瑞听了欣喜异常,连连拱手, “仙长能驾临寒舍,实在是我曹家的福分。” 不多时,曹瑞已经陪着张玄来到了一处庭院前。 门上悬挂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牌匾,上面写着两个正楷大字“曹宅”。门口两侧则各植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树。 微风拂来,清香阵阵。 张玄仰头看了看,以右眼望气。只见庭院上方,蓝天白云,风清气正,隐隐有福泽笼罩,果然是大善之家! “仙长,里面请。” 曹瑞说着,便将张玄迎进了曹宅内部。 里面同样整洁,不过每隔几步就会看到一棵桂花树。桂花半开,整个庭院中花香弥漫。 “曹公子,你们家中的桂花树可真多啊。” 曹瑞笑道, “家父自小就喜欢桂花,所以也就多种了几棵。” 不过,张玄此前听过一种说法,说是这“桂”读音与鬼相通,和形同“木鬼”的槐树一样,属于极阴的一种树木,恐怕会招惹些阴暗之物,所以一般都种在门外,倒是极少有种在院子里的。 张玄原想提醒一下,不过他刚才望气之后,发现这院子之上风清气正,福泽深厚,不像能被鬼物沾染的样子。 而且放眼向四周看去,院子里那些正蓬勃生长的桂树除了中间一棵长得格外粗大茂盛外,倒也没有什么异样。也就作罢了。 不一会,张玄在曹瑞的带领下穿过满是桂花香的庭院,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客厅中。 两人坐下后,一旁的仆人进来斟上茶水,两人就攀谈起来。 所说的,无非是一些家常闲谈,还有他们曹家米行的发源。 从曹瑞的口中,张玄得知,这曹家米行在沧县已经开了上百年,到曹瑞这一代已经传了六代。 谈了片刻,曹瑞拱手问道, “与仙长相识这些天,还不知仙长师出何门?” 张玄笑了笑,“在下只不过是一个乡野粗人。” “乡野粗人?”曹瑞惊讶地看了张玄一眼,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天降粮米和张玄有多大关系,但是如此风貌怎么会是一个乡野粗人? 不过他随后意识到刚才的问题恐是冒昧了,仙长可能不想回答,于是赶忙转移话题, “那不知仙长现在家住何处?” “现在隔壁营陵县中的首阳山下闲住。” “首阳山?”曹瑞听了眼神亮了起来。 “对于首阳山小生印象极为深刻。三年前小生曾随家里的粮车去过营陵县,正好路过首阳山。 当时山上桃花烂漫,我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桃花,回来后一直念念不忘,还专门为此写了几首诗。” “哦?曹公子喜欢桃花?” 曹瑞笑了笑,“不瞒仙长,不知怎的,我从小就对桃花喜欢得紧。 据家父说,当年我在抓周时别的都不看,就奔着一束桃花去了。惹得家父以为我长大后要命犯桃花劫。 其实,若不是因为家父喜欢桂花,这院子里恐怕就要栽满桃树了,哈哈....” 说道这里,曹瑞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 “不怕仙长笑话,小生自认为这几首小诗写得还能入眼,所以一直保存到现在。” “哦?是吗?”张玄有些好奇,“能否给在下看看?” “仙长想看?”曹瑞一下兴奋起来,也不等张玄会回应,连忙从一旁的书房里捧出一本薄薄的诗集,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张玄手中。 张玄伸手接过,细细读了起来。 读了几篇,张玄笑了笑,没想到曹瑞的文采确实极好。 而且,更难得的是,这曹瑞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是文风一片清正,没有沾染什么市井的味道。 张玄合上诗集,望向曹瑞, “我看曹公子文采斐然,如今秋闱即将到了,曹公子就不曾想过考取个功名?” 据张玄所知,明朝商人子弟应当是可以参加科考的。 曹瑞叹了口气, “仙长有所不知,小生当然是想苦读几年,博取个功名。只可惜小生是家中独子,注定要继承家里的祖产,所以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只能靠写写诗附庸一下风雅。” 曹瑞说完,面露遗憾, “谁不想一朝成名天下知,入得庙堂,做出一番功业?只可惜......” 张玄听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思绪万千。 这曹瑞,显然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只不过因为要继承家业,恐怕不能走科举这条路了,此时有些灰心。 年轻人,还是要给他打一打气。 想了想,张玄望向曹瑞,深沉的眸子中竟然仿佛闪出点点星光。 “学而优则仕当然是如今的正途,但是,身为商贾,同样可成就一番大事业。 古有范蠡、吕不韦,都是商贾之人,同样可在史书中留下重重一笔。 若你真有大志,就不要拘泥于什么科举之事。即便不能走科举仕途,出将入相,照样可以建功立业。 可知,功业藏于民心。 就像你这几日所做之事,如何不是功业?岂不是比那些凭着科举入了庙堂的人要强上许多?” 听了张玄的话,曹瑞微微一怔。 此前他也曾向自己的父亲有些抱怨,可是父亲总是以家族重托来劝慰他,却从来没有跟他讲过这些道理。 突然有如醍醐灌顶,曹瑞后退一步,深深拱手弯腰, “多谢仙长指教!” 就在曹瑞行礼之时,突然,张玄神识之中猛地一震。 第96章 身具三火 曹瑞拱手下拜的那一刻,张玄神识中猛地一震。随即,一片混沌之中,张玄再次坠入神识之内。 脚踏在华夏九州之上,头顶的九天星图再次起了变化。 晦暗的北方星团之中,一颗星辰被瞬间点亮。 看方位,应当是天玑星。 天玑星被点亮之时,随即发出四条若有若无的星轨,与最大的那颗北极星辰,以及天枢、摇光、玉衡连接一处。 星轨连通,张玄体内的那道气瞬间奔涌起来,比之前更增强了一分。 “第四颗.....”张玄心中暗自思量起来。 此前,九天星图中摇光、天枢、玉衡星被点亮时,张玄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但是,如今天玑星的点亮,令张玄耳边响起了神识中的那句穿越时空长河的话: “匡正天纲地常!” 匡正天纲地常,难道与这几颗星辰有关? 但是现在,每次点亮星辰之后,张玄除了感觉到体内那道气有了些许增强外,并没有得到额外的提示。 如今已经点亮了四颗,那一块区域还有三颗依旧晦暗,难不成要七颗全部点亮才能得到什么线索? 张玄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竟然停在了神识之内,许久都没有走出。 站在面前的曹瑞见张玄如同静止一般,连眼神都已经呆滞,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凑到近旁, “仙长,你没事吧?” 正站在神识之内思索的张玄,突然听到九天之上传来人声,这才反应过来,一步跨出旁边那道缝隙,从神识中走了出来。 张玄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曹瑞,脑中依旧思绪翻飞。 摇光、黑蛟、曹瑞、许逊之, 一剑、一神、一人、一修仙者,这四个组合似乎有些意思。 其余三个,又会是哪些呢? 面前的曹瑞见张玄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不明所以, “仙长,发生什么事了?” 张玄笑了笑, “没有,没有,只是发现,你我倒是有些缘分。” “缘分?”曹瑞听了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刚要问问缘由。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 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一脸惊慌。 “陈管家?这是怎么了?”曹瑞看管家慌慌张张,赶忙来到近前。 “老...老爷他....”陈管家一路小跑过来,有些气喘吁吁。 “老爷?老爷怎么了?”曹瑞脸色瞬间煞白。 “老爷他...在后院不小心摔倒了...” “摔倒了?伤势怎么样?” 还没等管家回答,曹瑞一急,就要向后院冲去,突然意识到张玄就在身旁,连忙拱手, “仙长,实在照顾不周了.....”随后又转身望向陈管家, “好好照料这位仙长。” 张玄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快去罢。” 曹瑞慌忙拱了拱手,转眼就消失在一座石门前。 “贵府老爷伤势可重?”张玄心里也有些不放心, 陈管家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老实答道, “老爷只是在后院摔倒,并没有受伤,只不过老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一直不好,怕这一摔摔出别的毛病,这才如此着急。” 听了陈管家的话,张玄放下心来。 等了一刻钟,前方的石门前闪出曹瑞的身影,看面容,显然有些阴郁。 来到张玄面前,曹瑞一声不吭,竟然一下给张玄跪了下来, 曹瑞的举动着实把张玄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 “你这是做什么?” 曹瑞却不愿起来, “仙长大能,请仙长救救家父。” 曹瑞知道,他父亲的病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但是因为症状极为奇怪,遍访各大名医都无能为力。 遇到张玄后,他原想把张玄请来,慢慢说出请求。但是刚才那场突发事故着实把他吓坏了,便只能想到用这种办法。 “先起来再说。”张玄那日就已经在县城外的施粥摊前看到曹瑞父亲面容有些不对,显然是久病缠身。 像这种大善之人,张玄能救自然会救。 只不过,张玄此前也没有学过医术,不敢贸然答应,就只得说, “快起来,我自当尽力就是了。” “真的?谢谢仙长!”曹瑞赶忙又给张玄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那仙长现在可方便?”曹瑞有些心急。 张玄笑了笑,“好,带我去看看。我也正好要拜访一下令尊。” “太好了。” 曹瑞说着,连忙带着张玄穿越石门,来到一处宽敞的房间前。 进了房门,右侧便是卧室。 “父亲,我跟您说的张仙长到了。” 曹瑞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前。 卧室内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 “快...快请仙长进来。” 张玄跟着曹瑞进了卧室,卧室内,摆着一张宽大的木床。 床上躺着的,正是张玄那天在施粥摊前看到的老人。 老人面容枯槁,不停地喘着粗气,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见张玄走了进来,老人挣扎着要坐起来。 张玄赶忙走到近前,“老人家,躺着便好。” 一旁站着的曹瑞也赶忙来到父亲身旁, “父亲,您就安心躺着吧,仙长应当不会介意的。” 老人大口喘着粗气,本来身体就不好,刚才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更是有气无力, “失礼了,我这把老骨头让仙长见笑了......” 老人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周身隐隐竟有一团荧荧之火,以为自己眼花了,挣扎着伸出手擦了擦眼睛。 但是,那团荧荧之火却愈加明亮。 老人年轻时也曾对修道之事有过兴趣,脑中突然想起此前不知道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修道有成者,身具三火,一火自背后生出,名为真火。” 老人睁大了眼睛,嘴角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张玄打断。 “老人家,莫要激动。”张玄轻轻握住老人干枯的右手。 顿时,一股玄妙至极的轻灵之气瞬间传遍老人周身,长久的病痛瞬间被这股轻灵之气压制,周身顿时畅快了许多。 呼...... 突如其来的畅快感令老人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眼神也似乎瞬间清明了许多。 “仙长,多谢了。” 第97章 极阴之气所伤 用轻灵之气暂时止住了老人的病痛,随后张玄将老人的右掌摊开,细细看了起来。 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张玄却可以用推演之法查看病症所在。 凝神静气,意念合一,老人手掌中的沟壑迅速隆起,化作掌中山河。 神识一动,张玄纵身跃入老人掌中山河中,在其中细细探查。 曹瑞和父亲曹原此前还没有见过这种看病的方式,互相看了一眼。 查看了片刻,张玄从曹原掌中山河中一跃而出。 重新恢复神识,张玄面色有些微变,一丝疑问袭上他的心头。 刚才他在曹原的掌中山河巡查时,发现这曹原之所以身患重病,是因为在数十年前,竟然被一股极阴的阴气所伤。 具体推算,应当是五十二年前。 “不过,从他的命脉看,曹老爷子生性宽厚,多行好事,福泽又深,怎么会沾染上这种极阴之气呢?” 有些疑问,张玄抬头望着曹原, “有件事想请教一下,老人家在五十二年前可曾遇到过什么怪事?” “五十二年前?”曹原老爷子微微楞了一下。 曹原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五十二年前不过二十一岁,当时甚至因为各种原因还未曾成家。 “仙长稍等,请容我细细想想。” 五十二年前,实在太过久远了。 “无妨。”张玄怕说得不清楚,又补充道,“我所谓的怪事,是指那种以常识难以捉摸,或许牵涉到鬼神之类的怪事。” “鬼神?” 老人低下头冥思苦想,过了片刻,老人眼前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望向张玄, “仙长,我想到了,五十二年前,我确实遇到了一件怪事。” “哦?”张玄打起精神,“老人家快说来听听。” “五十二年前,我当时正好二十一岁。因为那年我父亲刚刚去世,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老人抬头看了看张玄,开始回忆起来。 那天晚上,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刚接手曹家米行不久的曹原还在房间里核对账目。 因为那天正好赶上月末清账,曹原刚接手不久,业务有些生疏,所以一直在油灯前核对到半夜。 不知过了多久,米行里的账目终于核对地差不多了,只差最后写个条子,就可以就寝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无名之风从院子里吹过,吹进曹原房间里,险些把眼前的油灯吹灭。 曹原赶紧起身去取灯罩,却突然听见庭院里传来一声闷响。 当日已经是午夜,四周无人,曹原不知道刚才那声闷响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壮着胆子提着灯笼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等到他提着灯笼来到庭院里,当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在自己种下的一棵桂花树下,竟然横躺着一个人,气息已经极其微弱。 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破破烂烂,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虽然受到惊吓,但是曹原平生有一股侠义之气,此时怎么能见死不救? 于是连忙把躺在自己院子里的那人扶到自己房里,喂了些水,气息这才平顺一些。 虽然似乎缓过来一些,但是那人依旧昏迷不醒。曹原怕他突然醒来,不敢离去,就只好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谁知,刚刚坐了一个时辰,前方突然一股奇香传来,曹原闻了,脑子瞬间昏昏沉沉,竟然一下子睡过去了。 等到他第二天醒来,竟然发现房里的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找遍了整个庭院都没有找到什么踪迹,而且自己家的大门晚上又一直紧紧锁着,不可能从大门出去。以昨天那人的状况,更不可能翻墙逃出。 但是,那人就真的凭空消失,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 如果不是看到那只放在一旁的瓷碗,曹原恐怕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一个受伤的人半夜逃到你的家中,然后一夜之间又凭空消失?” 张玄听了曹原的描述,静静思索了片刻,又抬头望向曹原, “那你可记得那是几月?” “几月?”曹原略微一想,答道,“应该在八月份,我记得那天院里的桂花正来得好,应当是八月没错的。” 张玄点了点头,依据他刚才的推演,曹原也确实是在八月份左右沾染上这股极阴之气的。 所以,那个受伤的人应该就是那道极阴之气的来源。 但是,身怀极阴之气的一般都是些恶鬼之类的邪祟之物。可是张玄刚才以重瞳为曹宅望气,却并没有发现被什么邪祟的气息侵染。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若是有邪祟之物曾经进入这个庭院,也必然会留下什么痕迹。 “既身怀极阴之气,又不是什么邪祟之物,那......” 张玄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吃惊, “那闯入庭院的,莫不是什么阴间神明?” 张玄此前看《神鬼录》记载,那些阴间神明,许多本来就是人死后魂灵,因为生前有功德,得到封正后所化,所以属于极阴之体。 只不过这些阴间神明因为受了封正,得了神位,炼化了神体,所以体内极阴之气也被神体围拢在其中,不会轻易散发,也就不会伤人。 但是,根据曹原所说,那个人是受了重伤后跌落进他家庭院里的。 已经受伤,很可能神体也已经受损,因此泄露了体内的极阴之气,随后便被救他的曹原沾染。 张玄此时心里有些八九不离十,但是还是要确认一下, “那你可记得,他身上可能什么奇怪的气味?” “气味?” 曹原仔细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好像确实有一种味道,我当时还有些奇怪。” “莫不是一种什么香气?” 曹原抬头看着张玄, “好像就是焚香时的香火之气。” 这么说来,事情开始清晰起来。 五十二年前落入曹原庭院中的,确实就是神体受损的阴间神明。 只不过,是哪个阴间神明呢? 张玄又问, “那你可记得,那人的穿着如何?” “穿着?那日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破烂异常,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一件长袍。” “那颜色呢?” 曹原细细想了想,说道:“应当是紫色。” “紫色?” 张玄听完微微一愣,因为《神鬼录》记载: 庙中着紫袍者,一县城隍也! 第98章 城隍神识 “难不成那晚闯入曹宅的真是一县城隍?” 张玄微微张了张嘴。 见到张玄神情微变,曹原父子对视了一眼。一旁的曹瑞连忙问道, “仙长,可是发现了些什么?” 张玄回过神来,但是暂时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又从头到尾把刚才的思虑细细捋了一遍。 身穿紫袍、带有香火气、极阴之身但又不是邪祟,再想到几十年前沧县城隍庙突然失了香火,城隍老爷不知所踪,恐怕真相还真像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那晚闯入曹宅的,还真就是这上一任沧县城隍! 张玄猜测,当年沧县城隍不知为何受了重伤,神体受损,在遁逃之时,不知是被院子中的桂树吸引还是怎的,竟然跌入了曹原家中。此后,又被曹原发现后扶进了自己房间。 因为城隍神体受损,体内极阴之气泄露出来,被曹原沾染,这才留下了病根。 曹原当时年轻火盛,虽然被极阴之气沾染,但是尚无大碍。可是等到年老体衰之时,这种病症便显露出来。 根据张玄刚才的推演,依照曹原命中的福泽,他本来可以再多活上十年,但是如今....... 张玄叹了口气。 一旁的曹瑞见张玄突然叹气,脸色大变,连忙问道, “仙长?” 张玄朝着曹原轻轻摆了摆手,然后就站起身,向床上躺着的曹原拱了拱手, “老人家,你先休息一下,我还要去院中看看。” 随后,张玄便踏出了曹原卧室,来到房门前。 不明所以的曹瑞赶忙跟了上来, “仙长,刚才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张玄望向一脸忧郁的曹瑞, “令尊这病,乃是被极阴之气伤了命格,有些麻烦。” “极阴之气伤了命格?”曹瑞脸色更加急躁, “那仙长可有办法?” 张玄向院子里望了望,“要说办法,倒也可能有,只不过我要先在这院子里找一找。” 听到事有转机,曹瑞稍稍放松下来,不过还是有些疑问, “仙长想要在院子里找些什么?我吩咐伙计们帮忙去找。” 张玄摆了摆手,“不必了,况且,他们也找不到。” 说完,张玄便向种满桂树的院子里走去。 按照曹原老爷子的描述,那天晚上沧县城隍消失得有些离奇。 当时沧县城隍已经意识不清,应当不会半夜自己离去。 而且曹原口中的那股极香的香气,更是奇怪的紧。 张玄怀疑,当时城隍落在曹宅院中时已经危在旦夕。而那道极香的香气,很可能就是城隍神体涣散之时,周身积聚的香火愿力迅速逃散而产生的气息。 城隍是极阴之体,桂树乃是“鬼树”,神体溃散后所残存的气息,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这些桂树了。 刚进曹宅的时候,张玄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些。但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可能隐藏在这其中。 站在院落中,张玄右眼凝神聚力,五彩斑斓之后迅速聚焦。 放眼望去,满院的桂树迎风微动。 但是其中一棵,在树干之中,似乎藏着点点亮光。 “真的有线索!” 发现异样,张玄皱了皱眉,一步跨了过去,细细探查起来。 只见眼前的这棵桂树显然比附近的几棵要粗壮许多,枝繁叶茂。 右眼重瞳之下,树干深处的点点亮光变得清晰起来,如同一颗夜明珠一般,散发出阵阵光彩。 光呈三色,不似凡光,而是神光! 神光内部,更似乎有阵阵细微的波动。 “神识!” 张玄吃了一惊。 被神光包裹的显然就是沧县城隍的神识。 只不过神识同样受损严重,已经丧失了城隍意识,仅仅是依托着这棵粗壮的桂树才不致涣散。 “没想到城隍的神识竟然藏在这里?” 张玄砸了咂舌,随即右眼再次聚力,想要看看城隍神识中可曾留下那天的记忆。 毕竟,张玄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神鬼妖邪竟能击杀一县城隍。 但是,在张玄注视城隍神识之时,那神识竟然显得极为脆弱,一不小心怕是就要涣散。 张玄不敢再看,赶忙停了下来。 “看来这神识当时受损实在太过严重,虽然已经在这桂树中蕴养了五十多年,但还是一触即溃。要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还要再等一等。” 张玄望着眼前的桂树陷入深思。 曹瑞见张玄站在一棵桂树前迟迟不动,赶忙跟着来到跟前,看了看眼前的桂树,除了粗壮些没有什么异样。 “仙长,可是找到了什么?” 张玄转头望了望曹瑞,轻轻点了点头, “能救你的父亲的,恐怕就是这棵桂树了。” “这棵桂树?”曹瑞疑惑地看了看眼前枝叶繁茂的树木,有些不明所以, “还请仙长指教。” 张玄笑了笑,按照张玄的思量,这曹原老爷子是受城隍神体受损后泄露而出的极阴之气所伤。当时城隍神识已经受损严重,恐怕也分不清什么善恶,只求活下去。 因此那股极阴之气被曹原沾染后,城隍神识便借着那股极阴之气生生吸了曹原十年的寿命,这才不至于当即涣散。 那十年寿命既然已经被吸去,命格已定,就难以再返还了。 若要续命,恐怕只能令曹原与这棵桂树命格相连,借这种方式帮曹原续上那被吸掉的十年寿命。 十年之内,桂树若是正常生长,曹原可以尽享他的阳寿。 但若是这桂树不幸枯萎,那曹原的性命也要随之终结。 虽然有些风险,不过已经是最好的方法。 想到这里,张玄转身望向一旁的曹瑞, “如今我有一法,可为令尊续命。” 曹瑞一下子兴奋起来,脸色都有些红了,“仙长说的可是真的?” “不过,要用这一方法,需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仙长请讲,莫说一个,就算十个、百个,我也一定照办。”曹瑞急切道。 “那好,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一定要好好照看这棵桂树?”张玄伸手一指。 嗯?曹瑞一下子愣住,“照看好这棵桂树?” “没错,就像照看你的老父亲一样。” 第99章 掌中十年转眼过 “像照料父亲一样看护好眼前的这株桂树?” 曹瑞听了张玄的话,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枝繁叶茂的桂树,满脸疑惑。但是既然是张玄所说,曹瑞不敢有疑问,连忙拱手, “小生谨遵仙长的嘱托,定会好好照料这株桂树。” 张玄轻轻点了点头。曹瑞毕竟只是一个凡人,牵涉到城隍鬼神之类的事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更何况,这株桂树的树干内还存留着上一任沧县城隍的神识。 站在繁茂的桂树前,张玄伸手从枝头摘下一串半开的桂花,然后放在手心。 凝神静气,张玄静静感受着身旁桂树的命脉所在。 伸出一指,轻轻从一片虚无中挑出一条透明细线一样的东西,牵到了自己掌心的桂花旁。 轻呼一口气,那条透明细线随即没入桂花之中,转而消失不见。 紧接着,张玄手中那串原本半开的桂花竟然慢慢绽开花蕾,凭空开放,一股浓郁的芬芳扑鼻而来。 一年秋意浓,十里桂花香! 但是现在还没到仲秋时节,这桂花已在张玄掌中世界凌空独放! “桂花开了!”站在一旁的曹瑞望着张玄掌中慢慢绽放的桂花瞪大了眼睛。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妙的情景,赶忙凑了过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刻就再也见不到了。 “仙长...这....” 可是,还没等曹瑞问出口,在张玄掌中独自绽放的桂花随即迅速枯萎凋落,风一吹,凋落的花瓣随即四散飞扬。 曹瑞脸上现出失望,但是随即面色又激动起来, 张玄掌中的那串桂花在花瓣落尽之时,竟然再次生出新芽,随后结成花蕾,转而又绽放开来。 “又开了!又开了!”眼前的一切像变戏法一样玄妙,曹瑞忍不住喊了起来。 不过,曹瑞刚喊完,一阵风吹过,盛放的桂花又被风吹得一片凋零。 就这样,一开一落,接连重复了十次。 站在一旁的曹瑞初始还没有感觉,但是等到了第四次,周身隐隐竟感觉到春夏秋冬变换时的冷热交替,甚至风声、雨声、天雷声、雪落声..... 仿佛坠入时空长河,时间急速从身旁驶过,曹瑞神情有些恍惚。 第十次过后,张玄掌中的桂花重新吐出新的花芽,转而恢复了最初花蕾半开的样貌。 张玄望着掌中的那串桂花,若有所思, 对于人来说,看似悠长无比的十年,真要亲身走过,也不过就是在这一开一落间,还没等看清时光的真实模样,转眼就已经消失不见。 看着曹瑞还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桂花发愣,张玄扬起手将那串桂花递到曹瑞面前, “去命人把这桂花用水煮上半个时辰,然后给令尊服下,应当会有效果。” 刚才张玄暗暗将那棵桂树的命格种进了手中的桂花中,但是这桂树生出的桂花带有一些阴气,必须用沸水煮上半个时辰才能中和。 一旁的曹瑞刚才还陷在时空长河里无法自拔,张玄的声音响起,一下子把他从里面拎了出来。 曹瑞慌忙双手接过那串桂花,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曹瑞脑子此时似乎还有些发懵,没有从刚才的十次花开花落中回过神来,接了桂花,竟然直接捧着那串桂花跑去了后堂。 张玄望着曹瑞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实在太心急了。” 但是,张玄也不能立即离去,还要等上半个时辰看看效果如何,就自顾自地回了客厅,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 过了一会,曹瑞去后堂命人用水煮了桂花,这才突然想起竟然把张玄一个人留在了院子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折返回来。 可是院子里哪还有张玄的身影。 “坏了!坏了!怠慢了仙长。”曹瑞头上冷汗直冒,忙不迭地四处去找。 找了许久,曹瑞才终于在自家的客厅里见到了张玄。 见张玄正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自己喝茶,曹瑞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小跑进客厅,重重弯腰拱手, “仙长恕罪,仙长恕罪,刚才一时心急糊涂,怠慢了仙长......” 张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盖碗, “无妨,你也是一片孝心。” 对于这些小节,张玄向来是不计较的。 听了张玄的话,曹瑞才放下心来,连忙吩咐管家换上茶水,然后陪着张玄坐了下来。 沧县县城中,一片熙熙攘攘。 在旁边一处僻静的街道中,两道虚影从远处慢慢向这边走来,走出几步转眼便消失在一片虚空中。 左边的身着白衣、头戴白色高帽,手里握着勾魂索。 右边的身着黑衣、头戴黑色高帽,腰间挂着打魂鞭。 在两道虚影走动之时,腰间的镇魂铃微微颤动,发出阵阵的细响。 “第一个,在西北方位。” 白衣勾魂使扬了扬衣袖,指向前方。 只见在一片碧空中,一道黑线般的烟气从一座宅院中慢慢升腾而起。 这道烟气是为勾魂使指路用的。每当家中有人即将离世,宅院上空便会飘起这种黑线般的烟气。 巡游在外的勾魂使,从城隍那里领了法旨,便会循着这道烟气来到将死之人家中,勾去魂魄,带入阴司,然后按照生前所谓勘定功过赏罚。 这两名勾魂使刚随城隍来沧县任职,今天刚刚从城隍老爷那里领了法旨,这是他们在沧县要勾的第一个魂魄。 “去也!” 白衣勾魂使与黑衣勾魂使对望一眼,随即便向烟气传来的方向飞去。 转眼,两名勾魂使已经站在了一处庭院外,腰间的镇魂铃仿佛受到感应,不停发出轻微的铃声。 庭院门口挂着一只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曹宅。 曹宅内部,伙计刚刚把煮好的桂花汤端到曹原的卧室中。 张玄和曹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已经早早等在房内。 见桂花汤端了过来,曹瑞连忙接过,然后让一旁的丫鬟把曹原扶着坐了起来。 “父亲,这是仙长为您下的方子,快喝下吧。”说着,曹瑞从碗里舀出一勺桂花汤,送到了曹原的嘴边。 “多谢仙长了.....”曹原艰难地朝一旁坐着的张玄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嘴,慢慢吞了下去。 一勺桂花汤入口,曹原眼神一变,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突然涌入曹原的腹中! 第100章 谁在逆天改命? 一勺桂花汤入口,躺在床上的曹原只感觉一股暖流缓缓流入自己腹中,随即向着周身延展开来。 暖流如汩汩泉水,涌入五脏六腑,随即浸染周身经脉。 五脏六腑和周身筋脉原本被那道极寒之气所伤,寒气郁结在体内,如今暖流涌入,那些寒气也渐渐被驱散出去。 冥冥之中,有如老树抽新芽,曹原周身焕发出点点生机,原本枯槁的面容也开始显得红润起来。 这种肉眼可见的好转很快被一旁的曹瑞发现, “真的有效!真的有效!” 曹瑞端着瓷碗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赶忙又舀出一勺桂花汤,递到父亲嘴边。 曹原此时的感受更是真切,周身的筋骨渐渐摆脱那种无力感,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张玄静静坐在旁边,右眼重瞳之中清晰地看到,躺在床上的曹原与院子中的那棵桂树正产生一丝丝的勾连。 随着桂花汤一口口地进入曹原腹中,那股勾连之意就愈加紧实。 院中的桂树显然也感受到这股勾连之意,竟也无风自动,枝头上半开的桂花飒飒颤抖起来。 此时,曹宅门外,黑衣、白衣两名阴差勾魂使按照黑线般的烟气确定了方位,随即便要跨入门内。 可是,刚来到门前,腰间原本颤动不止的镇魂铃竟然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为何?” 两名阴差勾魂使疑虑地对望了一眼。 镇魂铃本就是用阴间魂灵所炼化,凡是四周有将死之人,灵魂即将脱出体外,镇魂铃便会得到感应发出轻微的颤动。 可是,原本颤动不止的镇魂铃怎么会突然停下? 难道是有人死而复生? 想到这里,两名勾魂使纵身一跃,幽魂般飞到半空中,然后向曹宅内部望去。 只见从其中一个房间中升腾而起的烟雾,竟然也渐渐溃散,被飞一吹,随即消散不见..... 连作为标记的烟气竟也不见了?两名勾魂使面面相觑。 凡人生死时辰,都一一记在阴司生死簿中,不差一分一毫。如今他们两勾魂使领了法旨前来勾魂,将死之人却突然死而复生,实在是太过奇怪。 生死簿是不会错的。难不成,是有人在逆天改命? 两名勾魂使顿觉事情有些棘手。 他们刚刚受秦广王指派,追随新任沧县城隍来此任职。没想到第一次勾魂就遇到这种情况。 “沧县境内已经数十年未立城隍,难不成在此期间化生了什么妖邪?”白衣勾魂使转头望向黑衣勾魂使,满脸疑惑。 能够逆天改命,显然不是什么小妖小怪。 “即便不是妖邪,也是有大神通的仙门中人。不过还从未见过有仙门中人会做这等事。”黑衣勾魂使点头道。 “此事太过怪异,初到沧县你我还摸不清底细,还是速速回去向城隍老爷禀报才是。” 两名勾魂使不敢怠慢,对视一眼,随即身形一转,化作两股青烟向着沧县城隍的方向飞去。 两股青烟转眼飞入破败的沧县城隍庙内,随即顺着庙内青砖的缝隙沉入地下,来到沧县阴司衙门之内。 沧县阴司衙门内部,因为数十年未设阴司,此前所有的魂灵都是由秦广王帐下的一队阴兵直接押送到其他地府,所以此时牢房之中空空荡荡,一片寂静。 高台上,一名身着紫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老者正拿着笔在桌案上勾画着什么。 桌案上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册子、书简。 这些都是他在赴任之时,从秦广王座下书吏处领取的沧县历代阴司流传下来的典籍,其中记载了沧县的各式风土人情、山形水势等。 老者不久前刚被秦广王点为沧县城隍。身为一县城隍,这些都是必须要熟谂于心的。 城隍边看边记,有了神力助力,入眼的一切全都过目不忘。 就在沧县城隍细细查阅这些典籍时,两道青烟从上方飞入殿中。 青烟散去,现出黑衣、白衣两名勾魂使。 两名勾魂使面向沧县城隍弯腰拱手,“大人,属下有要事要报。” “要事?”沧县城隍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笔, “有何要事?” 白衣勾魂使上前一步,“启禀大人,我二人今日奉大人法旨前去勾魂,却发现这沧县之中竟然有人逆天改命,擅自更改他人生死之期。” “什么?逆天改命?”沧县城隍一下子站起身来。 人之生死,自有天命。天命不可违。若是没有正当理由、上神准许,那可是大罪! 没想到刚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而且能做出逆天改命这种事的必然有大神通,若是真犯了此罪,要捉拿恐怕并不容易。 沧县城隍思忖片刻,面色一沉,口中敕令已出: “沧县阴司各值守,速来本座面前听宣!” 敕令浩荡,挟裹着无尽神音迅速传遍整个沧县境内, 那些捧着生死书简的文武判官、在外巡游的日巡夜查、勾魂引路的阴差使者,听了城隍敕令,纷纷化作青烟一阵,向着沧县阴司衙门内飞射而来。 十几道青烟转眼汇聚到沧县城隍前。青烟散去,各自显露法身。 身着大红官袍的文判向前一步,拱手道, “大人,召集属下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沧县城隍向着下方的各阴司值守望了望,心中暗自思量, 沧县阴司虽然刚刚重建,但是他从秦广王处带来的文武判官、日巡夜查、勾魂使者等加起来也足足有十几位神明。 自己虽然刚刚被敕封神位、炼化神体,还没有什么香火愿力加持。但是临上任之前,秦广王念他初任神职,而且这沧县境内有已经数十年没有城隍镇压,难免不会藏着什么法力高强的妖邪,特别赐给他一张斩妖符。 斩妖符上蕴结了秦广王潜心修炼的法能,寻常妖邪中符必死,即便那些修了上千年的大妖,若是被这斩妖符抽打一下,也必会重伤。 想到这里,沧县城隍心中已经有底,面向一众阴司值守,口中敕令已发; “沧县阴司各值守听令,文判领两名阴差在此看守,其余随本座前往城中查探!” “是!”座下众阴司神明纷纷拱手接令。 第101章 似曾相识的场景 接了沧县城隍法旨,那些武判官、日巡夜查、勾魂使者纷纷拿了法器,身形一转化作青烟一阵,追随沧县城隍向县城中央飞射而去。 曹宅内,曹原斜躺在床上,把瓷碗里的最后一勺热汤喝下。 热汤入体,一道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微红光从曹原身旁闪过,随即飞出卧室,转眼已经飞射到院中那棵无风自动的桂树上。原本正轻微晃动的桂树随即停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一旁的张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轻轻点了点头。从现在的情形看,曹原与院中桂树的勾连之意已经完全凝实。一人与一树的命格已经被绑在一起。 十年之内,只要这株桂树没有枯死,曹原便可以安安稳稳活过十年。 正这样想着,突然,正上方的高处,十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一闪而过,随即向四周发散而去。 “咦?” 张玄皱了皱眉, “这几道气息怎么和那天飞入县城的气息如此相似?” 那天张玄亲眼看到几道虚影从远方飞射而来,随后潜入了沧县县城中。只不过因为那几道虚影的气息没有什么污秽之色,不似妖邪,所以张玄并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现在这十几道气息,貌似就是冲着这曹宅来的。 心生疑惑,张玄掐起法诀,一步跨出卧室,随后运起右眼重瞳向四周望去。 看了四周的情形,张玄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四面八方的架势,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啊! 只见环绕在曹宅四面十几丈的距离内,飘散着足足有十几股淡淡的青烟。 阴间神明依靠香火愿力修炼,因此青烟往往是那些阴间神明的标配。这么看来,每一股青烟下方都隐藏着一位阴司神明。 自己好像又被阴司给包围了! “沧县城隍庙已经荒废了数十年,难不成是前几天又有新任城隍上任了?” 张玄正这么想着。此时,就在自己斜上方,一股比周遭烟气浓重的多的香火之气缓缓飘来。 半空中,沧县城隍脚踏青烟,向下方望去。身侧,身着大红官袍的武判官手按腰间的斩鬼刀,随时准备挥刀而起。 沧县城隍望着自己下方的张玄:身穿修道长袍,背后又负着长剑。 而且,一团荧荧之火正在他背后熠熠闪亮,应当已然修道有成。 “逆天改命者,恐怕就是此人!” “不过,看来这不是妖邪,而是一名修道人。”沧县城隍稍稍放下心来,但是也不敢放松警惕。 背后生出真火,已经修道有成,法力恐怕不在他之下。虽然一般修道人不似妖邪那般凶残,但是也难免会碰到那种大奸大恶的邪修。 此时还不能确定下方修道人的身份,不能贸然出击。 况且自己手中还有秦广王所赐的斩妖符,即便是邪修,中了一符也只能束手就擒。 想到这里,沧县城隍手中紧握秦广王所赐的斩妖符,口中神音四散: “下方何人,竟敢逆天改命?” 浩渺神音从上方发散而出,迅速传遍沧县全境。 听到神音传来,张玄随即抬头向上望去, 遥遥望见斜上方,一片青烟浩渺中,一名身着紫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人正向他望过来。身旁还站着一个腰挎大刀的红袍官员。 身着紫袍,果然是一县城隍。 “但是,这逆天改命是怎么回事?” 一县城隍突然率领属下阴司值守把自己围住,其中可能有误会。 张玄想到这里,周身白雾四散,轻拂衣袖,随即借着轻微的风力一跃而起,向着上方的青烟方向飞去。 “大人小心!”一旁的武判官见张玄飞身而起,向他们这边飞来,向前一步,拔出斩鬼刀护在城隍身前。 斩鬼刀一出,张玄背后,一声震天鸣响随即直冲云霄! 嗡!!!! 嗡鸣之中,带有无尽震慑之音,响彻天地。 手拿斩鬼刀的武判官面色一变,竟然被吓得后退一步。 转眼,张玄已经飞到那股青烟附近,站在了城隍面前。 看着眼前的张玄,沧县城隍眼神却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莫不是张玄?”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站在云端的张玄瞪大了眼睛,他在这城隍圈里也没有什么熟人啊。 “哈哈,恩公,真的是你?”沧县城隍突然激动起来,连忙上前两步来到张玄身旁,“恩公,可还记得老朽?” “恩公?”张玄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沧县城隍,突然眼前一亮, “是你?你是陈世钊?” 眼前的沧县城隍,不就是他从白水河里用鬼船渡出来的陈世钊的魂灵吗? 只不过因为穿着庄重的紫色官袍,头上又戴了乌纱帽,张玄竟然一直没有认出来。 “哈哈,恩公认出老朽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与恩公再次相见,实在是幸事啊!” 一旁的武判官见两人谈话如此亲切,疑惑地看了看两人,知道可能是旧相识,便把斩鬼刀放回了剑鞘,然后退到一边。张玄背后的嗡鸣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张玄也是意外,如今故人再见,已经不是最初的那种心境了。 最初得知陈世钊是被困孤岛十年的孤魂野鬼时,张玄差点被吓个半死。 可是如今,在这世界里,见过了鬼,见过了妖,也见过了神,再次遇到陈世钊,心底竟然油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毕竟他是张玄来到这个世界后结识的第一个人,不对,是第一个鬼。 故人再相遇,张玄心情大好, “陈老先生,你被困孤岛十年,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一县城隍,实在可喜可贺。” 沧县城隍连忙朝张玄拱了拱手, “有这等机缘造化,还是全靠恩公相助,若不是恩公,老朽恐怕要被一直困在那孤岛中。” 随后,两人便浮在半空中,互相攀谈起分别后的境遇。 那些埋伏在四周的日巡夜查、勾魂使者望着空中谈得兴高采烈的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他们中有许多和陈世钊一样,也都是刚刚从一介魂灵被册封为阴间神明,还没有施展过法力神通,此时手里的法器已经饥渴难耐。 但是眼前的架势,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第102章 可能是你们搞错了 张玄和已成沧县城隍的陈世钊在半空中交谈了半晌,把自己和他分别后的一路经历一一说了。 只不过,因为轮回转世之事太过重大,而且其中还有许多秘密未解,张玄也想不明白,也就没有细提。 听了张玄口中这一路来的奇遇,沧县城隍连连咋舌。 他原以为他被秦广王敕封为一县城隍已经够令人惊奇了,没想到张玄的经历显然比自己更要离奇。 “在孤岛那几日老朽就看出恩公绝非凡俗,但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了如此神通。”沧县城隍拱手道。 不过,随后沧县城隍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真正意图,脸色微微一变。 没想到这逆天改命之人竟然就是助自己脱离隐雷围困的恩人,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想了想,沧县城隍望着张玄,一字一顿道, “恩公虽然身具神通,但还是要谨慎使用啊。 这神鬼之事不比那些凡间事务简单,其中有许多规矩与法令,还请恩公多加留意。” 张玄听出沧县城隍话里有话,而且四周青烟缭绕,这阵势绝不简单,莫不是因为曹原之事? “还请城隍明示。” 沧县城隍也不再遮掩, “恩公,方才你可曾动用神通帮一个凡人更改了死亡之期?” “果然是这件事。”张玄笑了笑, “确实是有帮人续命之事,只不过并未更改死亡之期,而是那人此前被鬼神借去十年寿命,我只不过是帮他取回而已。 因此,死亡之期应当是和之前一样的。” 沧县城隍听了张玄的话咂了咂舌, “取回?” “恩公,若是真有鬼神借命之事,生死簿中所记载的必然是鬼神借命前的真实寿辰。 一旦被借命,那些魂魄自会由这些鬼神看管,便不属于我们阴司管辖。 可是生死簿上记载的此人死期分明就是今天!” 沧县城隍正是看到曹原的死期在今日,才下了法旨令勾魂使者前来勾魂。 这下轮到张玄纳闷了,他此前通过推演之法在曹原掌中山河看到,曹原的死期确实是在十年后。 从掌中山河看到的,应该不会有错。 想了想,张玄抬头看着沧县城隍, “莫不是生死簿里记错了?” 听了张玄的话,沧县城隍吓得面色一白,这恩公可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慌忙两步来到张玄面前,低声说道, “此事恩公莫要乱说.....所谓三才天地人,人之生死直接关乎天地运转,可马虎不得。 凡人的生死之期都是由所属的阎罗殿各值守大王确定,然后报东岳府君处核准,一一都是登记在册的,怎么会有差错? 妄议各殿阎罗与东岳府君,可是要惹上灾祸的。” 陈世钊虽然刚刚当上城隍不久,但是这些他都是牢记于心的。 凡人官场之中凶险异常,这鬼神官场之中更是凶险百倍,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上神抓住把柄,引来天雷打个形神俱灭。 看到眼前的沧县城隍竟然如此慌张,张玄愣了愣神。 但是,他还是相信,自己在曹原掌中山河所看到的应该没有错。而且通过对院中那棵桂树的探查也证明事实应当就是像张玄想的那样。 见张玄一脸质疑,怕他又说出什么悖逆上神的话,沧县城隍连忙道, “恩公,正好我带了本县生死簿,你若不信,我这就给你看。” 说着,沧县城隍扬起右手,微微一震,一道青烟闪过后,手掌中已经摆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封面用鬼文篆体写了三大个字——生死簿,在右下角,又用小字写了四个字——沧县阴司。 手中托举着沧县生死簿,沧县城隍神思一动,掌中的生死簿随即迅速如风吹般翻起页来。 翻到曹原那页,沧县城隍将生死簿递到张玄面前, “恩公请看,生死时辰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会有错?” 张玄伸手接过生死簿,循着死亡之期那一栏看去。 等看清了上面的日期,张玄笑了笑, “老友,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生死簿上所写的曹原死期,不就是十年之后的今天吗?” “怎么可能?”沧县城隍听了张玄的话有些吃惊,连忙伸手接过生死簿, 细细一看,沧县城隍一下睁大了眼睛。曹原死亡之期那一栏中写的时辰,确实是十年后的今天。 “怪哉!怪哉!” 沧县城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唤过身旁的武判官, “武判,快帮本座看看,这曹原的死亡之期为何变了?” 勾取一人的魂魄,必须先由文武判官依据生死簿记录确定日期,再由城隍确认后下了法旨,才能派出勾魂使者前去勾魂。 因此武判是第一经手人。 听说事有蹊跷,一旁的武判官连忙伸手接过生死簿,细细看去,脸色也瞬间一变, “怎么可能?属下此前查阅时明明就是今日啊!怎么会突然变了?” 武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细细看了两遍,可是依旧是十年之后。 一旁的张玄看着城隍和武判的表情笑了笑, “看来,确实是你们搞错了。” 城隍和武判对视一眼,知道此事必然不简单。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他们知道,这生死簿自然可以改,但不是他们能改的! 生死簿记载万物生灵生死之期,即便是主管此处阴司之事的秦广王,若要更改生死簿,也需有正当缘由,上报东岳府君,得了法旨后才敢更改。 城隍掌中托着生死簿,看了看面前的张玄,心中竟然闪过一阵忐忑,眼神中随即现出此前未有的恭敬之色。 这恩公,究竟是何许人也? 张玄看到沧县城隍面色有些变化,“老友,为何这么看着我?” 城隍反应过来,轻轻一挥手,掌中生死簿随即化作一阵青烟消散而去,拱手道, “生死簿定然是不会错的,那就是我等阴司值守搞错了。” 听了城隍的话,张玄轻轻松了口气,笑道, “那便好,那便好。 原来都是一场误会,我还以为触犯了神鬼界的什么法条。不然若是派什么神兵鬼将前来抓我,那我可要吃些苦头了。” 听了这话,眼前的沧县城隍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第103章 助攻一座小庙 沧县城隍望着眼前的张玄,心中直呼看不透。 但是他生前毕竟做到了海东布政使的高位,知道有些事既然看不透,那就不要乱猜。 掩饰住内心的惶恐,沧县城隍朝张玄拱了拱手, “恩公,都是一场误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罢。” 毕竟他们决断凡人生死都要依照阴司中的生死簿。既然现在生死簿中曹原的死亡之期已经被一种神秘力量悄无声息地改成了十年之后,那张玄为他人续命的举动也就算不得逆天改命了。 张玄听了高兴,连声道,“甚好,甚好。” “既然此事已了,不知恩公可有闲暇到老朽府上一叙?” 张玄摆了摆手, “曹原之事我还要再交代几句,况且老友你新官上任,公务繁忙,我就先不打扰了。” “恩公既然还有事,老朽就不强求了。不过老朽那府衙已经多年未用了,有些破败不堪,恩公若去了,确实有些怠慢。 等老朽那府衙修好,再好好招待恩公。” 说完,沧县城隍弯腰拱了拱手。 张玄心中明白,修建城隍庙自然不需要沧县城隍动手。 如今那沧县城隍庙破败不堪,无非是因为上一任城隍出了变故,无法看顾城隍庙那些请愿的香客。 改日这新上任的沧县城隍只需找个机会在人前显圣一番,让那些凡人知道庙中又来了一位新神,自然会有大把人来修建这城隍府邸,为新任城隍铸造法相金身。 那日在黑蛟降雨时,张玄用控水诀在天空中写下“潍水神龙”四个字,无非也是这一打算。因为在黑蛟的那场大造化里,还欠缺了一些香火。 想到这里,张玄微微拱手还礼,“既然如此,那老友请便。” 沧县城隍后退一步,周身青烟涌起, “恩公,改日再会!” 话音刚落,城隍和一旁的武判已经身形涣散,化为两股青烟,向远方飞射而去。 伴随着两股青烟的离去,埋伏在四周的那些阴司神明也纷纷收起法器,纵身而起,追随沧县城隍去了。 望着城隍远去的背影,张玄有些感慨,随即降下身形,落在了曹家院子的一个角落里。 等周身白雾散去,张玄从角落里走出了,却看见曹瑞迎面跑了过来, “张仙长,你哪里去了?可是把我们急坏了!” 刚才不见了张玄,曹家已经乱作一团,一个个分头去找。 “父亲,仙长在这里,仙长在这里!”找到张玄,曹瑞赶忙向对面的屋子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曹原赶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方才还只能躺在床上的他,刚喝下那碗汤就仿佛重新焕发生机,如今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 曹原跌跌撞撞来到张玄面前,连忙拉着一旁的曹瑞就要叩头, “仙长大恩大德,我们曹家没齿难忘。” “使不得,快请起.....” 张玄赶忙把曹原和曹瑞扶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曹原、曹瑞父子,张玄笑道, “我与你们曹家能够结缘,无非是因为你们能在大灾之年行善施粥,救济灾民,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是你救了你自己。” “今后,望你们能继续多行善举。长此以往,必有善报。” 曹原听了,连忙拱手,“多谢仙长教导,我们定当谨记于心。” 说着,曹原重重躬下身子。一旁的曹瑞见父亲如此,也跟着弯腰行礼。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曹原和曹瑞父子站起身,却发现眼前空荡荡一片。 张玄早已不知去向。 “仙长?”曹原和曹瑞瞪大了眼睛,赶忙向四周望去,却早已不见了张玄的身影。 “又不见了?” 曹瑞转头望向父亲,说出了自己这几天一直积累的疑问: “父亲,你说,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曹原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他也不能确定,毕竟,修道人也是有些神通的, “为父也不知,不过,如果真有的话,张仙长应当是罢......” 但是,谁又知道呢? .......... 沧县之中,大雨已经降下,原本存在县衙粮仓中的粮米也已经分发到各个村庄。 张玄身负长剑,沿着潍水河北岸慢慢前行。一路上遇到许多往家赶的农人,显然也接到了天降粮米的消息。 尽管十分想念自己的小院以及小院中的那几只妖物,但是对于这场旱情张玄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再实地看一看。 走着走着,潍水岸边,嘈杂的人声吸引了张玄的注意。 那群人正忙着从几辆牛车上往下搬运木头,似是要修建什么建筑。 张玄停下脚步,来到一旁站着的监工模样的人身旁, “老乡,打扰一下,请问这是要修建什么东西吗?” 监工模样的人见张玄样貌不凡,又是身着修道袍、背后负着长剑,不敢怠慢,拱了拱手, “这位仙长,我等是受县里方老爷的指派,到这里修建庙宇的。” “庙宇?” “是啊,仙长你有所不知,我们沧县今年遭了大旱灾,前几日才好不容易降下雨来解了旱灾。可是,这场雨却是蹊跷的很!” “怎么个蹊跷法?” 监工模样的人一脸神秘,继续说道, “据说前几日天降大雨时,县里的方老爷在空中看到了这潍水河中的神明昭示,于是抓紧召集了县里几个富商募捐,说是能解这场旱灾全靠潍水龙神怜悯,务必要为潍水龙神建庙,烧香供奉。 若是其他人说的,我们只当他是在瞎说八道。可是这位方老爷可是县里精通术数之道的大家。他若这样说,那必然就是真的。而且据说不止方老爷一个人看到。 所以那些富商老爷纷纷捐了银钱,雇请了我们来为这潍水中的龙神修建庙宇。” 听完监工的话,张玄笑了笑,心中暗想, “没想到这方老爷倒是个聪慧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写那四个字的用意。” 对于凡人来说,天降异象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自然要好生对待。 “等这座小庙建好,有人为黑蛟供奉香火,黑蛟的那场大造化就更进一步了。” 想到这里,张玄看了一眼前方忙碌的场景,随后转身离去。 第104章 赊棺材的少女 时间接近傍晚,天边的阳光已经泛红,阳光投射下来,把一条条树影拉得老长。 营陵县城西城跟,一间不算大的店铺孤零零坐落在街角。 店铺外没有像寻常店铺一样挂着幌子或牌匾,只是在门两侧贴着一副破旧的对联。 上联:不求门庭若市,顾得温饱即可。 下联:但愿世人常健,落个清闲无妨。 显然是一间棺材铺了。 棺材铺内,李老三正忙着收拾店里的物件。 这间棺材铺是从李老三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有这棺材铺,不能大富大贵,倒也能落个温饱。 虽然不算赤贫,但是李老三年轻时因为一场意外瞎了一只眼睛,家里做的又是棺材铺生意,被人嫌弃,所以现在三十六七了也一直没有娶妻。 天色渐暗,街道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 棺材铺因为做的是死人生意,阴气极重,据说容易引些喜欢阴气的脏东西,所以一直以来就流传下一个规矩: 太阳上山之后才能开门,在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闭门谢客。 把棺材铺里的东西收拾好,门外的阳光已经越来越淡。李老三记得老一辈传下的规矩,连忙来到门前准备关门。 双手拉着门把手,两扇破旧的木门渐渐向内拉,两扇门间的缝隙也越来越窄。 就在那条缝隙马上要闭合时,突然,一只煞白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 “妈呀!” 看到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李老三本能得向后一退,吓得险些跌倒在地, “鬼啊!” 李老三向后一退,紧接着,又有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过来。 长年做着死人生意,李老三比其他人更怕这些东西。 不过一般这种店里都会有祖传的法器,用来驱妖镇邪。 李老三突然想到,他的父亲生前曾经告诉他,在靠北的那张木桌下方,藏着一把青铜剑,如果真的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把青铜剑或许能救他一命。 想到这里,李老三赶紧就向后跑去,要去找那把青铜剑。 就在这时,两扇破旧的木门吱呦一声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了棺材铺前, “大哥,别害怕,我不是鬼.....” 声音如铜铃般清脆悦耳,似乎带有某种魔力,李老三听了竟然一下愣住, 转身望去,只见棺材铺门前正站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女,张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少女脸上虽然有些尘土,但看得出来长相清秀,是个美人胚子。 李老三正看着,门口的少女突然跪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大哥,求求你行行好,赊我一口棺材吧......” 说着,少女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脸上梨花带雨,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老三平生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那少女一哭,李老三心里竟然慌乱了起来, 况且从面相上来看,那少女倒也不像是什么鬼物。于李老三也顾不得什么青铜剑,连忙向前走了两步, “快起来,先起来再说。” 说着,李老三就伸手把少女扶了起来。 不小心碰到少女的手,竟然是温热的,李老三稍微放下心来,忍不住端详起面前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上破破烂烂的,脸上又满是污渍,看来可能是逃荒来的。不过若是洗净污渍,应当十分好看。 千百年来农人靠天吃饭,皇粮杂税又重,一场天灾就可能家破人亡,这么多年来李老三已经见过不知多少逃荒人了。 看着李老三正端详着自己,少女面色一红,轻轻低下头。 李老三发觉自己失态,赶紧清了清嗓子,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家铺子要关门了。” 少女连忙抬起头,两只大大的眼睛盯着李老三,向前一步伸出双手握住李老三的两只手,两行热泪一下流了下来。 “大哥,请你行行好,帮我安葬我父亲,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两只手被一个姑娘握住,温热的触感传导上来,李老三顿时有些心慌意乱,连忙说道, “姑娘,你别着急,慢慢说。” 边说着,李老三用余光瞟了一眼少女的身后。 只见少女身后,平放着一只破旧的板车,板车上盖着一张席子。席子下方,一只苍白的手漏了出来。 李老三似乎明白了什么,席子下应该就是这少女父亲的尸体。 少女握着李老三的手使劲哭了起来, “大哥,我和父亲是隔壁县逃荒来的,没想到刚到这营陵县城外,父亲竟然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求求你行行好,赊我一口棺材,帮我安葬父亲。如果大哥你答应,我这辈子人都是你的.....” 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带着自己父亲的尸体来求自己,哭得梨花带雨,令人生怜,李老三有些心软了。 而且,眼前的少女真的十分好看,李老三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他确实有些心动了。 此时,太阳洒下的最后一丝阳光也已经被黑暗吞噬,门外没有一丝亮光。 虽然自古以来有天黑不开门的规矩,但是看着眼前的情景,李老三实在是不忍心把少女赶出去。 况且,少女的手还是温热的,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下定决心,李老三望着两眼通红的少女, “进来说罢。”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听到李老三的话,少女高兴地伸出衣袖抹了抹眼泪,然后又楚楚可怜地望向李老三, “大哥,能不能帮我父亲的遗体抬进来?” 棺材铺虽然做的是死人的生意,但是一般是不能进死人的,若是进了,容易惹上晦气。 但是李老三看着少女恳求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况且自己做了这么多年棺材的生意,还没遇到过什么邪门的事。 想到这里,李老三点了点头,然后帮着少女把那辆木板车抬进了棺材铺里。 把少女父亲的尸体安顿在棺材铺的角落里,李老三和少女便在店里的一张方桌旁坐了下来。 油灯点起来,旁边一排排做好的棺材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洒下影影绰绰的黑影。 第105章 吐丝 李老三和少女对坐在方桌两侧,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桌上的油灯呼呼闪闪。微弱的灯光打在那些上了漆的棺材上,散发出一种诡异的亮光。 一般女孩都会对棺材铺、纸花店这种店铺从心底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特别是在晚上。 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表情有些悲伤,但是身旁就是一排排的棺材,倒是没有显出几分害怕。 过了一会,还是李老三先开口, “姑娘,你家是哪里的?这一路过来可是受了不少苦吧?” 少女伸出手轻轻捋了捋额上的青丝,有些羞涩地转头望向李老三, 眼圈还有些通红, “大哥,我家是隔壁沧县的,因为县里糟了旱灾,没办法才跟着我爹出来逃荒。” 少女仿佛又想到了伤心事,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 “这一路上,我们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 原本我爹已经和附近一处人家商量好,在那里打长工挣些吃食。本想着能和我爹在这里吃几顿饱饭,没想到一场伤寒要了我爹的性命,留下我一个人孤苦在这世上,呜呜......” 说着,少女趴在方桌上又大哭起来,两个肩头不停地耸动。 坐在一旁的李老三看着少女哭得凄惨,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鼓了鼓气,才挪到少女身旁,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姑娘,不要哭了,都已经过去了。” 被李老三一拍,少女的哭声戛然而止,赶忙抬起头,两只眼睛盯着李老三,眼珠还在眼眶里打转, “大哥,我看你是个好人,你就把我留下吧。别的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行行好给我爹一口棺材,让他能安心下葬.....” 说着,少女又一下伸手握住了李老三的双手。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令人怜惜的少女,李老三心里砰砰直跳, 已经打了三十多年光棍了,面对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怎么能不心动? 少女两只勾魂的眸子盯着李老三,仿佛已经把他的魂魄勾去了一半。 “好好好,我答应你。”李老三连连点头。 听了李老三的答复,少女高兴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大哥,那可就说定了,那我就留下了。” 李老三笑了,“说定了,说定了。” 少女脸上露出笑容,又好像想到什么,慌忙站起身, “大哥,你还没吃饭吧?厨房在哪里?我会做饭。” 看到少女这么勤快,李老三心里更加高兴。 这间棺材铺本来就分前堂、后堂。前堂摆放着各种做好的棺材,后堂就是李老三平时吃饭睡觉的地方。 “厨房?我带你去。” 李老三也想看看少女做家务活怎么样,毕竟娶个婆娘光好看可不行。 说着,李老三就把少女带到了棺材铺后堂的一间简陋的小厨房里。 厨房虽小、锅碗瓢盆什么的倒是齐备。 一进厨房,少女就开始忙活起来。 “大哥,你先去坐着休息吧,这里我来就行。”少女笑着看了看一旁的李老三。 “那好吧,辛苦了。”看着那少女锅碗瓢盆用得倒是熟络,李老三放下心来,就转身回到了棺材铺前堂的那张方桌旁。 坐在书桌旁,闲来无事,而且今天卖棺材也已经累了一天,有些口渴,李老三拿过一旁的茶壶,沏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桌上的油灯影影绰绰,四周一片宁静。 李老三拿着茶杯正喝着,突然,一旁,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什么声音?” 李老三皱了皱眉头,向四周望去。 一排棺材排列在旁边,投射出淡淡的黑影。 窸窣的声音好像就是从那排棺材附近发出的。 大晚上在棺材铺里发出这种声音,李老三心里一阵发毛, 他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那边探了过去。 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在那辆木板车附近。 李老三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绕过一只棺材,向前一看。 忽的一声,一个黑影猛地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哎呀妈呀!” 李老三吓得向后一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那团黑影却没有冲李老三过来,而是找了缝隙一下子从前面钻了出去。 张玄这才看清,原来那个黑影是一只老鼠,只不过比常见的那种大出了许多。 棺材铺里出现老鼠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李老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两手支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呼..... 李老三长舒一口气。心里暗笑,自己做了这么多年死人生意,没想到竟然被一只老鼠吓成这样,幸好刚才没被那个姑娘看到,不然恐怕要笑话自己了。 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土,李老三转身就要回到那张方桌前。 可是,就在李老三转身的那一刻,余光瞟到角落里的板车上,不知是幻觉还是怎的, 板车上的那张席子好像凭空动了一下。 李老三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但还是强稳住自己的心神, “不会又是老鼠什么的吧?” 壮了壮胆,李老三几步走到那辆板车前,拿手轻轻把盖在上面的席子揭开一角。 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少女父亲的脸上现出一片人死之后的暗灰色。 骨瘦嶙峋,显然是受了许多饥饿之苦。 看来那少女说的话都是真的。 李老三叹了口气,随后就要把揭开的席子盖回去。 可是,就在这时,少女父亲的脸上,似乎长出了什么东西。 细细看去,原来是蚕丝一样的东西慢慢从两侧延伸了过来,慢慢盖到了遗体的脸上。 “这.....这.....”李老三瞪大了眼睛,吓得脸色一阵煞白,赶紧向后退去。 背后,细小的脚步声传来。 李老三听到后赶紧回头,发现那个少女正向他走来。 “姑娘,你....你父亲....好像....尸变了!” 李老三脸色苍白,快步向少女走去,想要拦住她。 尸变这种事情他也是听老一辈同行说过的,但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 “大哥,你怎么了?” 转眼,少女已经走到李老三面前,两只大大的眼睛望着李老三, 看着李老三一脸惊慌,一股诡异的微笑从少女嘴角浮出,轻轻张开嘴, 忽的一声, 一团细丝从少女的口中吐出,一下子糊到了李老三的脸上...... 第106章 人茧 辰时,太阳已经挂的老高,偌大的营陵县城被泛着金色的阳光笼罩。 营陵县城西侧的那条大街上,卖炊饼的、卖羊汤的小店早早就开门迎客,不一会街上已经一片熙熙攘攘。 穿越人声嘈杂的街道,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急匆匆地向街尾走去,脸上满是阴沉。 中年人名叫崔浩然,是营陵县中的一名私塾先生。崔浩然二十多岁就中了秀才,此后参加科考却接连不第。直到四十多岁才只得放弃科举之路,安心当了一名教书先生。 前几日,自己的老父亲一不小心受了风寒,接连用了几服药都不奏效,眼看就要病入膏肓。 崔浩然是个孝子,见老父亲恐怕没有几天阳寿了,便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赶忙来到街尾的棺材铺,想为父亲置办下寿衣和寿材。 穿越熙熙攘攘的街道,街尾的角落里格外空寂。 崔浩然一路小跑来到街尾的棺材铺前,见两只木门紧紧闭着,一下愣住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开门?” 崔浩然与开棺材铺的李老三是老相识了,知道这些年来李老三雷打不动都是每天辰时开门。 崔浩然着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棺材铺的木门前,扬起手使劲拍了两下, 砰砰! “老友,在否?” 棺材铺内却丝毫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崔浩然更纳起闷来。 “难不成是出门去了?” 但也不对,之前几次李老三外出进木材,都是在门口放一个小木牌,告诉大家自己出门去了。但是今天,门外显然没把那块木牌挂出来。 “难不成是病了?” 想到这里,崔浩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崔浩然从小生得壮实,所以很少染病,对病痛什么的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自从自己的老父亲染了风寒以来,在侍候老父亲时看到他被病痛折磨,对疾病的那种发自本能的恐惧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心下有些慌乱,崔浩然又连忙扬起手掌在棺材铺的木门上拍了起来, 砰砰砰砰...... “老友,在否?在否?在否?” 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甚至,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宁静。 担心李老三出什么事,崔浩然更心急起来。 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礼仪,崔浩然两手扒着木门,凑近两扇木门间的门缝向里面看去。 “怎么回事?怎么一片白蒙蒙的?”崔浩然有些纳闷。 可是,等到崔浩然看清里面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身子一仰向后跌了下来, “有...有鬼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崔浩然连忙尖叫着爬起身,也顾不得其他,一路呼号着向营陵县衙跑去,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营陵县衙中,知县高翰正端坐在一张方桌前,细细翻阅着手里的案卷。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隔壁几个县不是闹旱灾就是闹水灾,流民四散,已经波及到营陵县,甚至还引出了几桩命案,令高翰头疼不已。 正在高翰挠头之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从门口闪出一个人影,匆忙来到高翰面前。 正是王二。王二一脸焦急,抱拳道, “大人,不好了!” 听了这几个字,高翰猛地抬起头,脸上甚至有些绝望。 根据他对王二的了解,“不好了”几个字后面,肯定又是什么大案。 高翰把手里的案卷往桌案上一放,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案子了?莫不是又有隔壁县的流民闹事?” 王二赶紧上前一步, “启禀大人,这次的案子和流民没有关系。但是.......” “但是什么?”高翰发觉王二脸色似乎有些不对。 王二脸色有些发白,抬起头望向高翰,嘴里有些结巴, “大人,县城里....好像闹鬼了.....” “闹鬼?世上哪有什么鬼?!”高翰刚要本能地脱口而出,脑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张玄张仙长,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经过前面几次和张玄的接触,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未知之事,高翰现在也不敢随意断言了。 看着王二,高翰顿了顿, “究竟什么事?速速说来给本府听。” “是,大人!”王二连忙抱拳, “大人,是这样的。今天卑职在街上巡查之时,突然见到一个中年人在街上失心疯般地一路疯跑,口里还不停大声喊着有鬼。卑职见事情蹊跷,就连忙把他拦了下来。 把他拦下后,卑职才发现原来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本县的一名秀才,名叫崔浩然。 崔浩然见了卑职,也不跑了,拉着卑职说街角的一间棺材铺闹鬼了,让卑职赶紧去看。” 王二说着顿了顿, “卑职想,崔浩然毕竟是一名秀才,恐怕不会随意乱说。而且看他当时惊恐的样子,似乎是真的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就赶忙跟着他来到了他所说的那间棺材铺。” 说到这里,王二抬头看了看高翰,脸上一片 “大人,你可知卑职在那棺材铺里看到了什么?” 高翰听了皱了皱眉,他本就被那几桩流民命案搞得头疼,没想到王二还跟他卖起了关子, “你这王二!还跟本府卖关子,速速说来!” 王二赶忙低下头, “是是是......” “听了崔秀才的话,卑职就带着几名衙役到了那棺材铺外,天色已经大亮,那间棺材铺还没有开门,确实有些蹊跷。 卑职就凑到门前,透过门缝向里面看,可是刚看一眼,卑职却险些被棺材铺里的样子给骇死!” “到底是何景象?把你都能吓成这样?” 王二咽了口唾沫,幽幽地说道, “卑职透过门缝去看时,发现棺材铺的内部,竟然全部被白色的细丝覆盖,里面白茫茫的一片,令人渗的发慌。 而且,这还不算什么,更邪门的是......” 王二惊恐地看了高翰一眼,脸色越发苍白, “在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硕大的白茧。而且,看起来,竟然仿佛是个人形,好像.....好像一个....人茧.......” “人茧?”高翰一下子站起身来,人茧意味着里面有条人命,声音激动起来,“那你们就不曾进去查看?” 第107章 天降阴风 听了高翰问话,王二无奈地摇了摇头, “卑职原想着壮着胆进去查看一下。可是,那两扇木头铺门却好像巨石一般,卑职和几名衙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一丝都没有推开。 恐怕,是被那些白丝给结住了。” 棺材铺竟然凭空被白丝结住,这显然不是人力所为,难道营陵县城真的出了什么妖邪? 想到这里,高翰又感觉头大了一圈。那几桩命案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如今又添上这个离奇的案子。 高翰快步来到王二面前, “此事还有谁知道?” 如果真是出了什么邪祟的事,被传扬出去,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王二抱了抱拳, “大人请放心,发现异样后属下就连忙调了几个衙役过来,把棺材铺四周团团围住,没有再放一个人进去。 那些要办丧事的人家,属下们都把他们赶到城北的那家棺材铺去了。 而且,那个崔浩然属下也特别叮嘱过了,也绝不会乱说。” “那就好,那就好。” 听了王二的话,高翰稍稍放下心来,满意地看了王二一眼, 心中暗想,王二在自己手下多年,办事还是得力的。 若是还有人看到棺材铺内可怖的景象,把这件事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恐慌。 “大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王二小心地看着高翰,脸上有些忐忑。 这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命案了,王二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处理。 “走,带我去看看。” 尽管王二已经把现场的情形告诉了他,但是高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有这么邪门? 转眼,一顶轿子带着几名衙役出了营陵县府衙,王二腰间挎着长刀,坐着一匹大马领在前面,径直向城角的那间棺材铺而去。 转眼,众人已经来到棺材铺所在的那条街道前。 原本熙攘的街道被那些拿刀的衙役硬生生分隔成两段,不少看客远远地围在衙役前,抬着头向这边张望。 “李老三的棺材铺似乎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命案。” “命案?这李老三平日里待人和善,应当不会与人结仇啊,难不成是遇上强人抢劫了?” “呸!你这脑袋,去抢专做死人生意的棺材铺,亏你也想得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得不亦乐乎。但是他们只是听说出了命案,但到底为何出了命案却不得而知。 “别嚷嚷了,快让开,知县老爷好像过来了,快走快走.....” 一个头戴乌青帽的小贩看到王二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背后还跟着一顶轿子和一队衙役,一下猜出七八分,连忙招呼着众人散去。 围观的众人瞬间一哄而散。 那些围拢在棺材铺前的衙役见王二过来,也赶忙让出一条路。 王二骑着马引着小轿来到棺材铺前,下马掀开轿帘, “大人,到了。” 高翰从轿子里走出,望了望前方的小小的棺材铺。 门口那一幅发白的对联在风中微微颤动。 虽然从外面看平静如常,但是站在门前,总是隐隐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棺材铺里死死盯着自己。 心里有些发虚。高翰稳了稳心神,随后向前几步,想要透过门缝,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像王二所说,被无数白丝结住。 “大人,这件事太邪门了,您在外面看看即可,还是不要过去了.....”一旁的王二小心道, 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这棺材铺里面多半就是什么邪祟。此时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脱出这棺材铺,可是谁知道它什么时候突然发难,到时可就糟了。 尽管站在距离棺材铺三丈外的距离,王二自己此时都有些战战兢兢。自从亲眼看到了棺材铺里的可怖景象,王二就绝没有再想去看第二眼的想法。 “无妨。”这件事太过离奇,高翰还是觉得自己亲眼见了才能真正相信。 尽管内心也有几分惧怕,高翰还是壮着胆向棺材铺走了过去。 见高翰不听劝,王二挣扎着了片刻,也只得提刀跟了上去。尽管他知道,真要是什么邪祟,手里这把刀只能是摆设。 就在高翰马上要来到棺材铺门前时,突然,棺材铺周围凭空中猛地吹卷起一阵无比的狂风。 呼....呼..... 风声呼啸,一下子便把高翰的乌纱帽给吹了下来。 “哪来这么大的风?” 高翰身材瘦弱,若不是有王二在一旁扶住,恐怕连自己也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风一下子掀翻在地。 “好冷,好冷.....” 只觉得一股寒彻骨髓的寒风从前方吹来,简直要把他们的三魂七魄给吹散。王二发觉不妙,赶忙死命把身在狂风中的高翰拉了出来。 扑通一声,两人从那股狂风中好不容易脱身,一下子摔倒在地。 见了王二和高翰狼狈的样子,一旁看守的衙役们面面相觑,自己此时站在外围,衣角连抖都没抖一下。 这股诡异的狂风只环绕在距离棺材铺两丈之内的距离,两丈之外,根本一丝风都没有。 王二连忙把摔倒在地的高翰扶了起来,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高翰脸色一片煞白,头顶的乌纱帽也不知道被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尽管没有看到棺材铺里的情景,但是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阴风也已经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若不是出了什么邪祟,大六月的哪会有那么冷的寒风? “马上封闭这条街道,方圆五丈之内,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还有,快...快....快去请张仙长..” 他现在脑中一片空白,所能想到的除了隔离这块区域,就只剩下那个曾经帮他解围的张玄张仙长了。 “是,大人.....” 王二刚才也被那阵阴风一下子吹得也慌了神,此时只想着逃离此处。 转眼,王二已经跨上大马,领着那只轿子向着县衙的方向奔去。 那些看守着棺材铺的衙役得了命令,也连忙向外围退去。 等众人散去,在棺材铺斜上方的半空中,几道掩映在青烟中的虚影慢慢现出真身。 前方的一名中年人,身穿紫色官袍,面容庄重,手中掐着法诀,正是营陵城隍。 第108章 给我使劲砍! 营陵城隍身着紫焰城隍袍,手掐法诀站在一片青烟之上。 身旁,身穿大红判官袍的文武判官分列两侧,手里烫金判官笔与赤乌缚妖索早已拿在手中。 身后,一队阴差勾魂使列队站立,手里打魂鞭、斩鬼刀、寻妖箭各自发出轻微的嗡鸣。 眼前的阵仗,甚至比当日围困张玄的那次还更大了一些。 刚才的那一阵狂风不是出自那间棺材铺,而是来自营陵城隍的法诀。 这棺材铺中不知藏了什么邪魔,为了防止这邪魔再害了别人。这营陵城隍手掐法诀,从地府中引出一阵阴风,瞬间便把围在四周的这些凡人吓得四处逃窜。 望着下方隐隐泛白的棺材铺,营陵城隍皱了皱眉, “文判,今早袭杀我处阴差的邪魔难道就躲在此处?” 今天早上,营陵阴司中两名阴差勾魂使在附近为已死之人勾魂引路,途径此处,见里面有些异样,便要进去查看。 谁料,两名阴差刚来到棺材铺一丈之内,突然从门中吐出一团白丝,一下把两名阴差缠住后吸入棺材铺内。 其中一名阴差手中斩鬼刀尚未被缠住,一刀斩开白丝后逃了出去。另一名阴差则被那邪魔生生吞掉。 等那名逃出的阴差向城隍及文武判官禀告事情发生经过后,他们根本不敢相信。 地府执掌一地生灵身后之事,即便是小小的阴差也是神位在身,邪魔见了阴差非但不逃,竟然胆敢主动袭杀地府阴差,营陵城隍和文武判官简直闻所未闻。 看来,这邪魔绝不简单! 阴差离奇被杀,城隍哪还能坐得住,点齐了地府阴差,带了文武判官便前来捉拿这邪魔。 听到城隍问话,文判走上前来, “启禀大人,正是此地!” “速速勘定此处清浊气势,本座倒要看看,这邪魔所凭依的,到底鬼气、妖气还是魔气!” 鬼、妖、魔三者修炼之路各不相同,对付这三种邪魔,又各有各的办法。 “谨遵城隍法旨!” 得了城隍号令,文判官上前一步,一甩衣袖,手中烫金判官笔笔尖随即闪出一阵金黄之色。 口中默念法诀,文判官手拿烫金判官笔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顿时,一道细小的波纹从判官笔笔尖荡开,随后向四周延展而去。 不多时,起起伏伏的波纹已经覆盖在棺材铺上空。 紧紧盯着波纹的气息变化,文判官脸色忽明忽暗,顿时满是疑虑。 见文判迟迟不说话,营陵城隍转头道, “文判,气势可曾勘定清楚?” 文判官连忙转身拱手, “启禀大人,这棺材铺上空气势清浊混杂,难以看得分明, 其中有几分鬼气,又有几分妖气,甚至....甚至......” 营陵城隍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甚至什么?为何吞吞吐吐?” 文判官抬眼望向城隍,脸上满是疑虑, “大人,这上空气势,除了鬼气与妖气之外,还有,丝丝神明之气!” “什么?神明之气?” 营陵城隍也惊得张了张嘴, 这袭杀阴差的还带有丝丝神明之气?难道与别处的阴司地府或山川河泽还有关系? 但是,若是真的是哪里的神明,可是为何又要来到营陵县挑起事端?袭杀阴差? 背后的原因,营陵城隍暂时还没有看透。 文判官也显然看出了其中端倪,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营陵城隍看了看文判官,却没有丝毫犹豫, “这邪魔,擅入我营陵地域,袭杀我处阴差,管他哪里的阴司地府、山川河泽,先锁拿了再说!” 站立在青烟之上,营陵城隍望着下方的棺材铺,凝神静气,随即两道烟火之气从城隍两眼中一闪而过。 以香火愿力加持的神目瞬间穿透墙壁阻隔,投入棺材铺内部,刚要看清里面的情况。 突然,内部交错的白丝瞬间膨大起来,一下将营陵城隍的神目之力切断。 “看来这邪魔果然还是有些本事!” 那邪魔用白丝附在棺材铺内部,如同设了一道厚厚的屏障。刚才城隍以神目之力投射进内部都被迅速察觉,然后迅速做出反应。 若是在外动用什么法术,恐怕难以深入内部。手里的那些法器,就更加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营陵城隍面色一沉, “武判何在?” 身穿大红官袍的武判官从一旁闪出,拱手在前听候号令。 “武判,你带领一队阴差,从前门进去,将那邪魔逼出。 等那邪魔出了棺材铺,本座便可将他锁拿!” “谨遵城隍法旨!” 话音刚落,武判官左手拿了缚妖索,右手抽出腰间斩鬼刀,从身后点了一队阴差,按下云头,便来到棺材铺前。 棺材铺内依旧宁静异常。 但是武判官手中缚妖索已经抖动不止。 站在棺材铺前,武判官扬起手中斩鬼刀一阵怒喝! “大胆邪魔,见了本判官还不速速开门,束手就擒。 若是你能识时务,乖乖开门,还能留你一魂一魄。但若是等本判官冲了进去,定要用这柄斩鬼刀斩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呵呵.....” 棺材铺内,一股幽幽中带有摄魂之力的声音从内部传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大胆邪魔,竟敢讥笑本判官!” 听着门内声音,武判官顿时怒不可遏,挥起斩鬼刀向紧闭的木门猛地一砍。 若是寻常情况,斩鬼刀一刀能将整个棺材铺斩碎。 但是此时,只听哐当一声,那木门仿佛被附了什么魔力,如同精钢一般,猛地将砍在木门上的斩鬼刀弹回,震得武判官虎口生疼。 “竟敢施展这等把戏!” 知道城隍和文判都在上空看着,武判官上次去寻张玄就被弄得狼狈不堪,还被一只鸡抽掉了多年的香火愿力,如今面对这个邪魔,不能再出差错。 “来人,随我一同将这邪魔逼出!” 话音刚落,武判官手中斩鬼刀再次扬起,然后猛地向木门砍去。 身后的一队阴差得了号令,转眼也已经聚拢在棺材铺周围。 一阵嘈杂之声中,这队阴差手中斩鬼刀、哭丧棒雨点一般落在棺材铺四周。 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第109章 阿鼻玄火 武判官带着一队阴差围住小小的棺材铺一阵猛砍。 法器撞击到棺材铺上发出的叮叮声与随之升腾而起的白烟接连不断。 站立在青烟之上的营陵城隍和一旁的文判官也不敢怠慢,随时准备应对武判攻入棺材铺后逼出藏身其中的邪魔。 营陵城隍神情肃穆,右手托举着刚刚从腰间解下的城隍法印,法印之上,三色神光飞旋飘转,一旦那邪魔飞出,便要拿那法印迎面砸上去。 一旁的文判官撩起长袖,手中烫金判官笔熠熠生辉,一旦看到邪魔,当即便会勘定图册,再搅动附近气势,将这邪魔困在其中。 身后的一队阴差,各个手里的鬼角弓被拉成满月,搭着寻妖箭,瞄准棺材铺的方向,到时邪魔飞出,乱箭齐射,定要射得那邪魔魂飞魄散。 上空捉妖的阵势已经摆好,但是下方武判官带领的一队阴差进展却并不顺利。 手握斩鬼刀,武判官带着阴差用尽全力猛砍,但是面前的棺材铺却纹丝不动。 “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武判官有些急了,连忙又运出几丝香火愿力注入斩鬼刀内。 但是面前的木门依旧如同石块一般,刀劈斧凿之下,连丝丝痕迹都没留下几处。 站在青烟之上的营陵城隍也看出不对劲,手中托举着城隍法印,心中暗自思量, “武判带着一队阴差竟连这棺材铺都杀不进去?这邪魔果然不好对付。” 过了片刻,武判官已经有些精疲力竭。 一旁的文判官心思一转,走上前来,弯腰拱手, “大人,这邪魔用法力封住棺材铺,刀劈斧凿恐怕难以奏效。 依卑职看,当用火攻!” 营陵城隍听了,轻轻点了点头。文判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下定主意,营陵城隍法口微张,口中敕令已发: “武判及众阴差,尔等退散,看本座用地火烧这邪魔!” 正挥着斩鬼刀猛砍的武判官听了城隍敕令,连忙抬头拱手, “大人,且再给属下些许时间。属下定能攻入棺材铺,将这邪魔赶出!” 营陵城隍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棺材铺被邪魔用法力封住,不是尔等法力所能攻破的!” 武判官听营陵城隍的语气不容置疑。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收起斩鬼刀,带着身后的一队阴差向后退散,围在棺材铺四周。 见武判官及众阴差散开,营陵城隍心思合一,周身腾起一阵靛蓝的青烟。 神识一动,胸中香火愿力瞬间奔腾起来。 城隍伸出右手向前微指,左手五指蜷握,结成煌煌法诀, 神识之中静静感受此处火脉轨迹,随即,向前伸出的右手猛地向上一抬! 忽的一声,深入地下数十丈的火脉被营陵城隍掌中法诀牵引,顺着盘错的地脉猛地向上冲出。 瞬间,无数团硕大的火焰从棺材铺地下猛地涌起,一下子将眼前的棺材铺吞没。 熊熊烈火燃烧起来,把四周映得一片通红。 看着被一片火光笼罩的棺材铺,营陵城隍轻轻捋了捋胡须。 “看你这邪魔能否挡得住本座的通天地火!” 地火燃烧之时,棺材铺内发出嘶嘶的声响,随即冒出无数股白烟,像是什么东西被蒸烤一般。 围在一旁的武判及众阴差看了高兴,纷纷欢呼起来。 正在众人高兴时,突然,无数道白丝从棺材铺缝隙中喷射而出。 白丝之上,凝结了无比的阴冷之气,原本猛烈异常的熊熊地火,遇到这些白丝,竟然迅速向后退却。 转眼,白丝飞舞之时,阴气随之四散,营陵城隍手掐法诀勾引出的熊熊地火不多时便被扑灭。 “好你个邪魔!” 见地火被灭,营陵城隍怒目圆睁,再度掐起地火诀,周身香火愿力更是比之前增强了几分。 愿力加持之下,营陵城隍右手猛地向上一举。 忽的一声,熊熊地火再次从地下喷射而出,更比之前的地火要猛烈出几分。 地火燃烧之时,从棺材铺中飞出的白色也随即迅速舞动起来。 阴冷气息绵绵不绝,连围在四周的武判和阴差都感到凛冽逼人! “好冷的寒气!” 武判官皱了皱眉,他们这些阴间神明本身就是极阴之体,白丝上携带的阴冷气息怎么能令他们这种极阴之体都感到寒冷异常? 阴冷寒气借着飘散的白丝肆意喷薄,转眼又将城隍勾引而出的地火扑灭。 “怎么会?” 营陵城隍脸色已经有些变化。 一旁的文判也是满脸惊讶,“这邪魔到底是何来历?竟然有如此神通?” 不愿就此罢休,营陵城隍又接连运出几股香火愿力,继续用法诀勾出地火。 但是每次勾出地火,棺材铺中飘散而出的白丝又随即将地火扑灭。 接连试了几次,营陵城隍最终不得不放弃火攻的方法。 营陵城隍脸色有些难看。 攻又攻不进,这邪魔又藏身其中没有出来的意思,事情一下陷入僵局。 “这可如何是好?” 营陵城隍眉头紧锁,开始细细思索。 一旁的文判似乎想到什么,再次走上前来, “大人,依卑职看,这藏身在棺材铺中的邪魔来历不明。 虽然大人勾连出的地火连连被邪魔扑灭。但是卑职认为,这恰恰说明这邪魔还是怕火的。 火攻的计策应当没错,只不过所用的地火恐怕还有些欠缺。” “嗯?你这是何意?”营陵城隍转头望向文判,似乎有些不解。 文判拱了拱手,脸上现出一丝笑容, “启禀大人,依卑职看,要烧这邪魔,普通地火应当是不够的, 要用的,恐怕得是阿鼻地狱中的阿鼻玄火!” “阿鼻玄火?”营陵城隍听了张了张嘴。 阿鼻地狱乃是十八地狱之一,其中猛火炽热异常,连绵不息,被称阿鼻玄火。 入阿鼻地狱者,每日受那阿鼻玄火炙烤,惨烈异常。 “没错,大人,这阿鼻玄火乃是世间至阳之物。 这棺材铺中的邪魔用阴冷之气能扑灭地火,却灭不了这阿鼻玄火!到时被这阿鼻玄火炙烤,不由得这邪魔不出来!” 文判官捋须笑道。 第110章 荒野请高人 “阿鼻玄火?” 听了文判官的话,营陵城隍微微一怔。 阿鼻玄火他自然是知道,要比他这地火厉害许多。 但是,这阿鼻玄火生在阿鼻大地狱中,猛烈异常,凡间的水是浇不灭的。一旦引上地面,危险异常。 因此,要用这阿鼻玄火,必须要先从阿鼻大地狱中借出一队阴兵。由这队阴兵操控阿鼻玄火。 而要从阿鼻大地狱中借阴兵,必须先去秦广王处申明缘由,由秦广王殿中大判官核准,这才能拿着令牌去阿鼻大地狱中调阴兵。 这一来二去,恐怕要费不少周章。 见营陵城隍有些犹豫,文判官也知道其中会有些麻烦,便在一旁拱手道, “大人,去阿鼻大地狱借阴兵固然有些麻烦,但是这藏身棺材铺中的邪魔实在是难以对付,况且来历又不明。 若是真的神通大到我等都难以招架,那一队阴兵恐怕还能给我们增添许多助力。” 营陵城隍看了文判官一眼,思索片刻。 文判官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而且,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的见解罢。” 营陵城隍点了点头,然后向下方望去。 下方,武判官领着一队阴差正在棺材铺四周严阵以待。 营陵城隍法口微张,口中敕令已发:“武判及众阴差听令!” 听到上方敕令之音回环荡漾,武判官及众阴差连忙一齐面向城隍,拱手弯腰,听候号令。 “这棺材铺中邪魔诡诈异常,本座这地火诀竟然都无法将这邪魔逼出。 尔等在此地就地驻扎,将这邪魔牢牢看守在此地。待本座去向秦武王殿下请了法旨,借出阿鼻玄火再来诛杀此邪魔!” 城隍敕令浩浩荡荡,携着无尽香火愿力在营陵县上空回荡不止。 听了城隍敕令,武判及一众阴差拱手称是, “谨遵城隍老爷敕令!” 此处已经做好部署,若要向秦广王申请借出阴兵,还需事先写好公文。事不宜迟,营陵城隍身形一转,化作一阵青烟,随即向城隍庙的方向飘去。 身旁的文判官及背后的一队阴差也随即化作数股青烟,紧紧跟了上去。 见城隍离去,武判官看了看面前诡异的棺材铺,皱了皱眉,随即把自己带来的那队阴兵召集起来,按照四个方位分派人手,把这棺材铺死死看守起来。 此时,营陵县城角落里这间看似平常的棺材铺,外围被一队衙役把守,内围有一队阴差看护。莫说是一个人,连个鬼都飞不过去。 营陵县城外,一片旷野中,三匹快马一前两后,向着首阳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最前方骑马的正是王二。王二此时面色有些焦急,不停挥着马鞭抽打马背。 现在县城里出了这样一件妖邪大案,恐怕只有居住在首阳山下的张仙长有办法对付了。 三匹快马一路向前,不多时已经来到首阳山下。 山下,那座静谧的小院掩映在一片碧绿之中。 王二见了前方的小院,心中稍稍安宁下来。就在这时,身下突然一震,随即一声嘶鸣,身下的那匹大马竟然一下子停了下来,险些把王二甩出去。 手中紧握缰绳,王二连忙把身子死死贴住马背,这才勉强没有飞出去。 王二身后两个衙役胯下的大马也跟最前头那匹一样,几乎在同时一下子停了下来,把那两个衙役吓个够呛。 “你这畜生!是想要老子的命!”一个衙役气急了,甩出马鞭朝着马背甩了一鞭子,“快走!” 但是马鞭打在马背上,却丝毫起不到作用,反而一个劲的向后退。 “邪了门了!”王二也挥起马鞭不停抽打着胯下大马,却令这马更加焦躁,使劲甩着硕大的马头想要挣脱捆在上面的缰绳。 别的马不知道,王二胯下的这匹可是他专门挑选出来驯服的,平日里机灵的很,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好像前方有什么要命的东西似的。 三匹马此时乱做一旁,四蹄乱踩,把脚下的草木踩得一片狼藉。 无论是鞭子还是马镫等都无法令这三匹马再往前一步,三人无奈,只得把三匹马牵到一旁的大树旁,把缰绳拴在树干上。 “真是奇怪!”王二无奈的摇了摇头,上次自己和知县大人也是骑马来到这里的,当时也没见马有什么异常,这次这是怎么了? 不过,王二此时已经没有闲心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好在距离前方的院子不过只有几十丈的路程,拴好了马,王二便带着身后的两个衙役向小院赶去。 跟在王二身后的两个衙役是第一次来这里,远远望着掩映在青草绿树中的小院,隐隐中竟然有一种奇异之感, “咦?你看,这附近的草怎么绿得出奇?” 身后的一名衙役忍不住喊道, “你还别说,还真是!” 另一名衙役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因为他们观察敏锐,而是这种色彩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远远望去,小院方圆五丈距离内的青草一片翠绿,如同水草一般,没有丝毫的杂色。但是五丈之外的野草,虽然也是生得茂盛,但总夹杂了一些枯黄之色。 看着身后两个衙役大呼小叫的样子,王二皱了皱眉, “住嘴!院中居住的乃是一名奇人,你们到了莫要大惊小怪,惹了仙长的清净。” 听了王二训斥,两个衙役对视一眼,不敢再大声吵嚷。 三人一前两后,转眼,已经来到小院前。 阿朱正一脸慵懒地伏在墙头,听到有动静,把头从翅膀里伸出来,看了三个来客一眼,随后又把头埋了回去。 见院门正开着,王二大喜过望,连忙站到院门前,整了整衣服,然后伸出右手敲了敲门, 砰砰! “张仙长,在吗?” 院内却没有什么动静。 王二有些纳闷,又敲了敲门, “张仙长,在吗?” 这时,院子里传出一阵窸窣声,然后是一阵有远而近的响动,慢慢向院门口传来。 “看来应该是在的!”王二大喜过望,然后遥遥拱手行礼, “张仙长,王二有礼了!” 就在王二弯腰作揖的那一刻,院门口,一只硕大的牛头从院子里伸了出来。 铜铃般的牛眼忽闪着看着眼前三人。 身后的一名衙役吓得向后一退, “王...王大哥,这...这就是你说的张仙长?” 第111章 黑牛管家 听了身后衙役的喊叫,王二连忙起身向前看,却发现自己正在给一头黑牛作揖。 那头大黑牛生得油光滑亮,牛头更是大得出奇,两只硕大的牛角如同一轮弯月。 “咦?这张仙长怎么又养了一只大黑牛?” 王二踮起脚,目光绕过硕大的牛头向院子里望去,却没看到人影,倒是看到了那棵大槐树。 “怪哉?怎么还多了一棵大槐树?” 看这大槐树至少也要长上几十年,但是自己上次前来拜访张仙长,院子里似乎是没有什么树木的。 多了一只黑牛还不太令人起疑,多了一棵不能移动的大树这可真是奇事了! 更奇怪的是,王二竟然隐隐感觉,自己在看那棵大槐树的时候,那棵大槐树也在看他。 蜿蜒的树枝投下盘错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抖动,如同鬼影一般。 王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正在王二愣神时,站在门口的憨牛拿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三个人,轻轻眨了眨眼睛。 憨牛那会在河边吃足了青草,刚刚回到院子里趴下睡了起来,没想到刚睡没一会就被王二他们三人吵醒。 憨牛知道他们三人是来找张玄的,但是张玄自从上次出门去潍水赴宴后就没有回来。 “要不要告诉他们仙长出门未归?”憨牛想着,这院子里,除了那来历不明的公鸡,能动的就只剩他老牛了。 这公鸡来得虽然比他老牛要早,但是整天游手好闲,啥事都不管,有人来访竟然只顾埋头睡觉,还得他老牛来支应。 这么算来,他老牛也算仙长小院里的管家了。 一想到自己差不多成了仙长的管家,憨牛有些自得,刚要开口,却突然记起张玄之前的告诫, “对了,仙长说了,不能开口说话吓到旁人!” “那该如何是好?”憨牛晃了晃脑袋想了想,又看了面前三人一眼。 然后把头缩了回去,拿犄角抵在开着的木门上,轻轻一推,那木门吱呦一声就闭了起来。 跟在王二身后的一个衙役惊得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战战兢兢地指着木门, “王大哥?这黑牛刚才是自己把院门关上了吗?” 另一个衙役也有些惊惧,嘴里哆哆嗦嗦, “是啊,是啊,而且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看那老牛看我们的眼神奇怪的很,真是像人一般。 这黑牛.....该....该不会是个妖吧?” 王二看了刚才黑牛的举动也有些奇怪,特别是那眼神,总感觉不像正常牛! 不过,王二转而又回过神来,冷眼看了看身后的两个衙役, “慌什么慌?都跟你们说过了,这小院中居住的乃是一位有神通的异人。 异人养的牲畜,怎么能以平常眼光看待?我看这牛就是与仙长呆的时间久了,受了仙长感化而已。” 王二的话斩钉截铁,语气中更是不容置疑。 毕竟张仙长的神通他是见识过的,感化个把牲畜又算的了什么? 面前两个衙役听了王二的话,面面相觑,却不敢出言反驳,只得抱拳道, “王大哥说的是,是小的们多心了。” 王二看着面前的两个衙役点了点头, “以后莫要再乱说!” “是是是....”两个衙役连忙连连拱手。 不过刚才他喊了两声,却不见张玄回应,王二的心里的焦躁又涌了起来, “看来仙长不在,这可麻烦了!” 王二想着,往手掌里一砸拳,焦躁地在院门前来回走动。 张玄不在,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处理棺材铺这桩诡异的案件了。 等了半个时辰,张玄迟迟不见踪影,王二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哪里了。 没有办法,王二只能决定先行回去向知县老爷禀报。 但是此处又不能离开人,一旦张玄回来,王二必须第一时间能得到消息。 “陈完、柳星,你二人就守在此处,一旦院中主人回到家中,立即向我禀报!” 看着眼前的两名衙役,王二吩咐道。 “守在此处?”名叫陈完的衙役愣了愣, “可是,要在此处守几天?若是那院中主人迟迟不回,我们岂不是要一直守着?” 王二看了陈完一眼, “没错,一直守到院中主人回来为止。若是渴了饿了,就去附近村中讨些干粮清水;晚上也可去村中借住,但是万万不能离开此地附近,有了消息立即通报!” “这.....”陈完和柳星对望一眼,似乎有些发懵。 他们原想着不过跟着王二来这里请个人,这才赶忙讨下这个差事,没想到直接被留在了这里看守。 王二察觉到两人似有不满,语气加重了一些。 “这件事可是现在府衙中头等大事,办好了,回去交了差自然有你们的好处,”王二顿了顿, “若是办砸了,少不了你们一顿鞭子!你们可记下了?” 听了王二的话,陈完和柳星知道不是在跟他们说笑,连忙拱手, “是是,小的们知道此事要紧,绝不敢擅离职守。” 王二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便好!” 安排好陈完和柳星两人,王二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快步来到拴马的大树前,解了马缰,一跃而上。 马鞭抽打马背,向着县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此时,营陵县衙内,高翰的心情甚至比王二更加焦躁,几桩大案一齐向他压来,本就心烦意乱。 上午又被棺材铺周围的那阵阴风一吹,坐在县衙里的高翰此时直感觉掌心发凉。 望着一旁站着的小厮,高翰问道, “王二回来没?” 一旁的小厮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两个时辰里,高翰隔一刻就要叫他到县衙外看有没有王二的身影。已经一连跑了七八趟,小厮腿都跑细了一圈。 首阳山下小院前,陈完、柳星两名衙役看着渐渐消失的王二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原想着讨了一个轻巧的差事,没想到直接把自己折了进去。 陈完看了看眼前的小院,望向柳星, “哎,你说,这院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真有那么神么?” 媳妇今天刚从娘家回来,柳星此时正因为被留在这里而堵着气, “能是什么正经人? 正经人谁家院子里种槐树!” 第112章 山林迷雾 “正经人谁家院子里种槐树!” 柳星刚刚说出这句话,院子里的大槐树猛地晃了一下。 墙头上原本正把头埋进翅膀睡觉的公鸡,这时也站起身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两人看,轻轻抖了抖翅膀。 陈完看到这一切,一把拉住柳星,战战兢兢地看着院子, “我说,这院子里的东西,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对劲啊.....” 柳星也好像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刚才根本就没有风,院子里的槐树怎么突然动了一下,还有眼前这公鸡,两只浑黑的眸子更是有些瘆人。 “真的有点不对劲,我们还是离远一些才好........” 说完,两名衙役逃也似地离开院子附近,来到拴马的树下,远远地盯着院子。 ........ 在沧县边界,有一处山岭,名叫清风岭。 清风岭绵延数百里,横亘在沧县与其他三县的交界处,形成天然的分界线。 如果要穿越沧县从南向北前往京师方向,必须要穿越清风岭。 此时,正是下午,天边的太阳还高高悬着,可是周边的雾气却是浓重至极,白茫茫的一片,连前方两丈的距离都无法看清。 一阵喧嚣从前方传来,紧接着一队人马从浓雾中冲了出来。 这队人马总共有五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青色便服,脚踏草鞋,腰间还挎着一柄长刀。 一个个生得结实壮硕,蜂腰熊背,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为首的那名武人勒住马缰,原本疾驰的马瞬间停了下来。身后的那四人也纷纷勒缰停马。 “嚯!好大的雾气!” 为首的武人名叫沈一味,是这队人马的头领。他坐在马上向四周看了看,声如洪钟,一听就是底气雄厚。 “是啊,这山里的雾气好大,怎么到了下午都还不退散?”身旁一名稍年轻的武者骑着马凑上前来。 “山里多雾我倒是知道,可是走过这么多山,却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雾气啊,按说这山也不高。” 他们五人刚从南方回来,要去往京师方向,就顺着路一路来到这里。 一路上,都是平常无奇,但是来到这清风岭,没想到一下子撞进了一团白雾里。 这么大的雾气,前方两丈都看不清,显然不能再骑马了。 “大家下马步行。”沈一味向后面跟着的四人喊道,然后一下跳下马来。 “是!”身后四人一个个皆是声如洪钟,纷纷下马,牵马前行。 五人就这么牵马沿着山路向前走,可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沈一味发现有些不对劲。 “咦?这个地方我们好像刚才来过。” 望着一旁的一棵大松树,沈一味脸色微变。 这颗大松树看样子足足长了该有几十年,而且格外显眼的是,不知是何原因,这大松树的枝叶靠南的一半全是枯黄的颜色,靠北的一半却是一片翠绿,显得有些突兀。 因为这棵大松树生得实在是有些特别,所以刚才沈一味带着四人刚刚冲进清风岭的这团白雾时,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可是如今走了已经差不多半个时辰,怎么又回到原地了? “坏了!迷路了!” 可是他们是沿着山中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的啊。 山中的小路,应该不会有错。 沈一味向四周望了望,皱了皱眉头。 四周的白雾依旧浓重无比,甚至比刚才更要重了几分。 “奇怪,这大下午的浓雾非但没散,反而越来越浓了。” 一旁的侯通显然也看出些端倪, “大哥,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这里我们来过。” 沈一味看着一旁的侯通,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是有些古怪。” 但是因为还要抓紧回去复命,沈一味决定还是再走走看。 “侯通,我们再沿着山路向前走一段,你在周边做好标记。” “是,大哥!” 侯通说着,从腰间悬着的锦囊里摸出一只形似柳叶的飞镖。 气沉丹田,手中飞镖一下飞出。 只见寒光一闪,砰地一声轻响,侯通手中的那枚柳叶镖瞬间没入那棵长势怪异的松树树干中。 轻轻一甩,那枚柳叶镖没入树干两寸有余,显然是一个用镖高手。 “走吧。” 走在最前面的沈一味看了一眼插在松树上的飞镖,牵起马,再次向前走去。 前方的雾气越来越浓,这会已经连一丈外的距离都看不清了。 这五人虽然都是练家子,但是毕竟是在山中,不知何时眼前就会出现悬崖峭壁,现在只能看清身旁极小的区域,所以更加小心谨慎。 这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那棵一半枯黄一半翠绿的松树再次出现在眼前。 只不过,刚才浓雾还没有这么重,还能看清树干的样子。但是现在,眼前的松树只剩下一片影影绰绰,只能辨认出树冠黄绿分明的颜色。 看到这棵熟悉的松树,沈一味的脸色沉了下来。 转头望向一旁的侯通, “侯通,去看看,松树上有没有你的镖。” “是!大哥!” 说完,侯通快步来到那棵松树前。 粗壮的树干上,一枚散发着寒光的柳叶镖深深没入。镖身上,因为浓重的雾气还起了许多露水。 侯通皱了皱眉,伸手把插在树干上的柳叶镖取下,然后回到沈一味面前,扬了扬手里的柳叶镖, “大哥........” 看着侯通手里的镖,沈一味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是迷路了!” 手牵着马向四周望去,周遭浓重的雾气丝毫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接连两次回到原地,如果继续这么走,肯定是相似的结果。 想了想,沈一味转头望向身后四人, “这里雾气太大了,我们就在这里歇息片刻,等雾气散了再走吧!” “是,大哥!” 身后的四人连忙响应,之前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刚才又徒步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确实有些乏了。 把马牵到一旁的树上拴好,五人就围坐在了那棵大松树下。 “什么鬼地方,下这么大雾。” “是啊,害老子走了这么多路。” 一旁的一个年轻人抱怨了一句,看了看快要磨破的草鞋。 平日里办差穿的都是靴子,如今为了掩人耳目一路穿的都是草鞋,脚底直被硌得生疼。 上架感言 熬过了两个月的新书期,终于要在今天晚上0点上架了! 说实话,这本书的成绩不是特别好,但是对于一个纯新人作者来说,真的已经很满意了。 在此,郑重感谢北河、拂尘两位编辑大大,从几万字以来推荐不断,真的有些受宠若惊,多谢了! 同时,也要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大大们,你们的每一次打赏和每一张推荐票都坚定了我写下去的信心,感谢! 很多读者已经看出来,这本书确实是受大火的《烂柯棋缘》启发而写的。 当时看到烂柯真的是惊艳,能把传统仙侠写得那么好。看着看着一时心痒,就决定自己也写一本出来。 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我又产生了一个想法,中国的历史从来都是附带各种神话色彩的,比如刘秀的大火球术、刘邦斩白蛇、张良得天书等。 能不能把历史和传统神话、鬼怪故事结合起来,营造出一种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感觉?如果真能写出来,一定还算一个不错的故事。 于是,这本《我在大明做神仙》就初步构思出来了。 因为是新人作者,不敢硬莽,所以作者写书之前认认真真做出了细纲。 现在的细纲已经完全能支撑起百万字以上的内容,而且还在不断完善,所以请放心订阅,绝对不会太监的。 现在的这二十多万字,仅仅只是个开始,故事正在慢慢展开,之后会出现许多熟悉的历史人物,大家请拭目以待。 还有,作者码字有些慢,一小时一千就是顶速了,所以有时候更得有些慢,大家多担待,作者也尽量多更。 最后,求订阅,求首订! 这里也不卖惨了。首订成绩对于一本书来说太重要了,请大家多支持。有了大家支持,作者才能写出更好的故事。 感谢一路支持我的读者!感谢! 第113章 方孝孺之墓 浓雾一直未散,五个行人一时找不到方向,就只得围坐在那棵大松树下,静静等待浓雾散去。 这五人看似随意地围坐在一圈,但是又暗中有些章法。 四面八方都有人能观望前方情形,而且中间间隔得当,若是真有紧急情形,面对这一方向的人可以当即从其中的间隙出刀。 一看,就是常在江湖上闯荡,也经历过不少厮杀。 又过了一刻钟,浓雾还是迟迟未曾散去。 闲来无事,五个人便闲谈起来。 “要说这应天府的繁华,果真是不比京师逊色。”一名年轻人笑道, “特别是,那金陵的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嘿嘿.....” 他们这一行五人此前从京师前往应天府办案,这次路过清风岭就是要回去复命。 见那年轻人一脸色相,一旁的侯通讥笑道, “我说谭光,你真是个老土,一看就没见过世面。若说是美人,那还是苏杭的好。” 谭光扫了侯通一眼,轻声一笑, “知道你去苏州办过差,还敢在这里吹嘘。只可惜,苏杭的美女没享受到,反倒是挨了一顿板子。” 侯通和谭光差不多年纪,也是同年进的衙门,当年因为一件案子留下了不大不小的过节,所以经常会互相讥笑。 听了谭光的话,侯通脸色一红,有些急了, “你小子再说?!” 上次他被派到苏州办案,谁料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人犯竟然从他眼皮子地下跑掉了。 虽然后来查出是有人偷偷通风报信,但侯通还是被定了个失职之罪,被生生打了三十大板。 一想到这里,侯通气就不打一处来。 看着侯通涨红的脸颊,一旁一直不作声的沈一味轻轻咳了一声。 咳! “你们两个小子,从京师一路吵到应天府,又从应天路一路吵到这个鬼地方,有完没完?” 见沈一味发话,似乎是生气了。 他们两人可不敢招惹沈一味,只是互相狠狠地看了一眼,不再说话。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宁静,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坐在沈一味左侧的陈政看了看面前四人,似乎想挑起个话题打破这种尴尬。 “你们说,被毁的那座墓,到底是不是方孝孺的? 如果真是他的墓,墓葬被毁真的和应天府的那个案子会有关系吗?” 方孝孺三个字一出,一旁坐着的沈一味顿时变了脸色。 沈一味脸色铁青,看了陈政一眼, “大胆!我们只管办差,其他的不要乱说!” 看着沈一味铁青的脸色,陈政知道自己挑起话题的方式似乎有点不对,连忙闭嘴不敢再说话。 方孝孺的案子虽然发生在成祖年间,但是现在依然不能随意提起。特别是像他们这种人,就更不能随便闲谈这个被诛十族的人了。 五人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沉静中,周遭,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什么东西?” 一种本能的警惕感猛地涌了上来,五人瞬间一同向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侯通眼疾手快,摸出囊中柳叶镖一镖射去。 与此同时,离得更近的谭光腰间的长刀猛地飞出,朝着声响的方向一刀斩了过去。 扑哧一声,躲藏在草丛中的一条硕大的银环蛇,被一刀斩掉还在吐着信子的蛇头。 蛇头之上,正明晃晃地插着一支柳叶镖。 柳叶镖显然是比长刀先到的。 侯通满脸得意地看着拿刀的谭光, “怎么样?我的镖比你的刀快吧?” 这下换谭光满脸通红,张着嘴正要辩解,却被沈一味一声打断,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说着,沈一味一下子把手边的鞭子扬了起来。 “侯通,还想再挨鞭子吗?” 见了鞭子,侯通知道沈一味是来真的了,连忙抱拳求饶, “沈大哥,不敢了,不敢了.....” 见侯通似乎真的知道害怕了,沈一味放下鞭子, “这座山岭奇怪得紧,你们一个个都小心点,莫要再胡闹!” 看着面前的侯通和谭光,沈一味很是头疼。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又偏偏是那一年进衙门的新人中武艺最高的两个。 侯通的柳叶镖是家传之学,一枚柳叶镖十丈之内无人能躲。 谭光同样出身刀术大家,一套奇门刀法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 沈一味费了好大周章才把他们两人纳入自己的麾下。 没想到,一个案子令两人成了冤家。 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冤家,又看了看面前丝毫没有消散意思的浓雾,沈一味的两只眉毛拧成了两个黑球。 “这雾,什么时候能散啊.....” 他们从京师到应天府办差已经足足一个多月了,要是这几日不能按时返京,难免要受些责罚了。 正在沈一味犯愁时,一阵细微的声响从前方的浓雾中传来。 沙沙... 沈一味一下子警觉起来,手中长刀噌的一声抽出握在手中,刀刃上寒光点点。 “有人!” 尽管被前方的浓雾遮住了视线,但是沈一味凭借多年的经验,一听就知道这是人的脚步声。 身后四人听到沈一味的提醒,也随即警觉起来,纷纷抽出长刀望向前方。 荒郊野岭,难保不会遇到什么歹人。 浓雾的另一端,一个暗色的黑影渐渐出现在前方。 沈一味扬起长刀,随时准备挥刀斩过去。 忽的一下,暗色的黑影从浓雾中走出,一下来到沈一味刀前。 原来是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乡下人,身后还背着一只背篓。 看着自己面前明晃晃的长刀,乡下人吓得魂都掉了,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哎呀,大王饶命!” 然后就忙不迭地磕起头来,口中连声喊着, “大王,小人只是来山里采药的,实在没有什么银钱啊。 若是大王想要,就把背篓里这些药材拿去,虽然值不了几个钱,就当是小人孝敬大王的......” 说着,那乡下人就要把背篓往下摘。 看着眼前吓得魂飞魄散的乡下人,沈一味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把他当成山大王了。 见只是一个采药郎,沈一味刚要把刀放回刀鞘,但转念一想,还是把刀握在了手中。 这种地方,还是尽量小心为好。 “我们不是劫道的,起来说话。” 第114章 荒山采药郎(求订阅、求月票) “不是劫道的?”跪在地上的采药郎惊喜地抬起头,见眼前的沈一味虽然穿着一身便服,但是还算整洁得体, 面容虽算不上英俊,但是别有一番气势,不怒自威,不像什么劫道的流民土匪,倒像是出门在外的官差。 而且再看看他身后的四人,都是同一打扮,看来应当就是官差之类的人物。 “刚才可吓死我了....”采药郎吐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 沈一味手握长刀,细细地打量着采药郎。 采药郎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身穿一件黑色的粗布衣服。一张脸上五官扭成一团,显得过于紧凑,有些令人不忍直视。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大的雾气还上山?” 采药郎听了沈一味的问话愣了愣神,反问道, “这位大爷,您该不是本地人吧?” “这话怎么说?”沈一味眯了眯眼。 “大爷,您若是本地人,就应该知道这清风岭地势奇特,十日有八日都有大雾。 还就是靠这大雾,清风岭中特产了一种名叫清风露的草药,专门在大雾天来采药效才最好。 小人就是这清风岭下刘家岔子的一名普通村民,平日里就靠采这种清风露过活。” 说着,采药郎从背后把背篓摘了下来,然后把背篓抬起来拿给沈一味去看。 沈一味向前一探头,看到采药郎的背篓里满是一种翠青色的草药,上面凝了一层薄薄的露水,而且凝而不滴,好像是生长在上面一样。清风露这个名字果然是恰如其分。 “还有这种说辞?”沈一味也是第一次来到清风岭,听了采药郎的话有些好奇。 “但是这山里雾气这么大,你们这些采药的就不怕迷路? 我们这几个人今天下午在这山中走了几个时辰,都是按这山路走的,没有差出分毫,可是兜兜转转,总是会绕到这棵大松树旁。” 采药郎听了沈一味的话笑了笑, “大爷你们几人果然不是本地人,这清风岭的山路弯弯绕绕,又互相交错,按着山路走你们怕是几年都走不出去...” “那你们可有好的办法?” “大爷,我们既然靠这个营生,自然就有自己的一套主意。” 采药郎伸手向前一指, “我们要认路,全靠这种大松树。” “大松树?”沈一味等人顺着采药郎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身后那棵青黄相映的松树。 “没错。刚才跟几位大爷说了,这清风岭中地势奇特,除了特产一种名为清风露的草药外,再有就是这半青半黄的松树。” 采药郎顿了顿,又把手指向眼前的浓雾之外, “这松树不但长得奇特,而且在这岭上坐落的也是极有规律,像是什么人种的一样。 所以进了这清风岭,一定要循着这松树走才行,否则轻则被困在这山岭里,重则跌落山崖,粉身碎骨啊。”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似乎真的就是当地的一个采药郎而已。沈一味渐渐放松了警惕,把手里的长刀收回刀鞘。 “你说这松树在这岭上长得有些规律,那到底该怎么循着这些松树走出岭外呢?” 看着眼前五人,采药郎眼珠子骨碌一转, “嘿嘿!” 采药郎撩起衣袖,朝着眼前的沈一味拱了拱手。 不过那姿势显然是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歪七扭八,显得极不自然。 “若是几位大爷不嫌弃,小人愿意为大爷们带路。” “等下了这清风岭,若是大爷们觉得小人辛苦,到时给小人一点好处便是了。”卖药郎说着,朝沈一味挤了挤眼。 沈一味笑了笑。采药郎这套说辞说得行云流水,而且其中还暗藏机关,一看就不是刚刚想出来的,恐怕已不知说了多少次。 “这采药郎怕是靠着给人带路已经得了不少好处。” 不过,既然这采药郎图他们的引路钱,那应该就不会其他另有所图了。 而且听这采药郎说,这清风岭中十天里怕是有八天是这种大雾天气。若是现在不跟着他下山,真要被困在这里十天八天,怕是饿也要被饿死。 沈一味又打量了一下眼前挤眉弄眼的卖药郎,喘息之时气息混杂,显然没有什么习武的根基。 放下心来,沈一味朝采药郎轻轻抱了抱拳,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阁下带我们出去了。下了这清风岭,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见沈一味朝着采药郎抱拳,一旁的侯通摸着镖囊的左手也放了下来。 “既然大爷们信得过小人,那就请跟小人来吧。” 说着,采药郎把放在地上的背篓背在身上,便要向面前的浓雾中迈去。 回过头,咧嘴一笑, “几位大爷,要跟上啊。” “走吧,跟紧点。” 沈一味朝着身后四人挥了挥手,然后各自牵了马,跟着采药郎走进了一团迷雾中。 “山路不好走,大家都注意点脚下。” 虽然五人功夫都还不错,但是这荒野山林,不知道哪里就会出现什么悬崖峭壁,一不小心跌了下去,恐怕尸骨无存。 沈一味牵马走在五人最前面,眼前是采药郎影影绰绰的背影。 走着走着,眼前浓雾中又出现一株半黄半青的松树。 “大爷,您看,就得顺着这松树慢慢向前找路,若是外来人一不小心进了这迷雾里,不知道这个法子,那出去可就难了。” 那采药郎说着,嘴里似乎有些得意。 沈一味转头看了看隐藏在迷雾中的那棵松树,半黄半青,看来真的和采药郎说的一样。 采药郎在前,沈一味等五人在后。 六人五马在一片浓雾中慢慢前行。 而且,越往前走,这漂浮在山野中的雾气越厚。 最开始能开清方圆一丈的距离,接着是七八尺,再接着是五六尺,很快,仅仅只能看清脚下三四尺的地方。 “我说你没带错路吧?”看着前方似乎有些不对劲,侯通朝着前方带路的采药郎喊了一声。 浓雾中影影绰绰的采药郎回头轻轻一笑, “怎么会错呢?” 空灵的话音刚落。 突然,一阵冲天剑鸣从远处飞射而来! 第115章 仙剑天降 冲天剑鸣由远而近,拉着长音飞射而来。 随之,一道撼天之音携着无尽的气力在上空炸开, “你们!莫要往前走了!” 嗓音之中有如雷霆奔涌,周遭弥散的白雾如同受到炙烤一般,迅速向四周散去。 “哪里的剑鸣?” 走在最前方的那个采药郎,听到天边传来的剑鸣和怒吼瞬间愣在当场,脸上现出无比的惊恐。 原本挤成一团的五官因为惊惧迅速向外发散。身形渐渐模糊,随即双脚竟然凭空融化为一团雾气,转眼就要向前飘去。 就在这时,一道犀利无比的寒光携着剑鸣从天而降,朝着想要逃遁的采药郎一剑斩下。 啊!!!! 尖利的惨叫伴随采药郎惊恐至极的面孔,令面前的沈一味等人心里咯噔一下。 噗的一声,剑光洒落,站立的采药郎随即从中间裂开,一边仍然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另一边则慢慢滑落下来。 等身体完全脱离成两半,采药郎已经化作一阵雾气,随风四散。 斩杀采药郎后,从天而降的长剑毫不停留,嗡的一声,反方向回射而去。周遭只剩下飞剑撞破浓雾留下的悠长轨迹。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沈一味五人愣在当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在江湖闯荡的这些年,离奇的事情他们也见过不少,可是刚才的那番情景,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刚.....刚才是凭空飞来一把剑吗?”侯通颤巍巍伸出右手,指向飞剑在浓雾中留下的轨迹。 他们习武之人,只见有飞镖,却从未见过有飞剑。 凌空御剑,乃是仙人之法! “大哥,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吧?” 侯通转头望向一旁的沈一味。 沈一味向来谨慎小心,年纪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心态极为老成,很少出现差错。 他们四人,这些年全仰仗沈一味拿主意。对于侯通来说,比起自己的眼睛,他更相信沈一味。 但是,看着侯通期盼答案的眼神,沈一味却迟迟没有回答,而是呆呆地望向前方。 因为,他心里此时也慌得不行啊! 刚才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了,他也从未见过。 首先离奇的是,天边凭空飞来一柄飞剑,一剑把眼前的采药郎斩成两半,然后又飞身而去。 更离奇的,被斩成两半的采药郎竟然没有流出半丝鲜血,而是化成一团白雾消散了。 这采药郎,怕不是个鬼吧........ 而且,刚才那雷霆般的喊声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让他们不要再往前走? 一个个谜团涌上心头,沈一味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此时,随着采药郎的死亡,周边原本浓密无比的白雾迅速消散。 四周的视野随着白雾的消散也迅速扩展开来,周边的一切渐渐清晰。 虽然刚才的事情离奇无比,但是白雾散去对他们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看着渐渐稀薄的白雾,沈一味轻轻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哎呀,大家们都小心点,你们快看这四周!” 一旁的谭光牵着马,像掉进火坑里一样赶紧退后一步。 “又怎么了?”沈一味皱了皱眉头,扭头向四周一看, 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沈一味脸色刷的一下变得一片惨白。 他们这时才发现,他们五人正站在一块山崖边向外凸出的一块巨石上。 巨石下方,是高不知几十丈的峭壁。 走在最前面的沈一味,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当即便会一脚踩空,跌落悬崖。 悬崖距离地面足足有几十丈的距离,一旦跌下去,再好的功夫也必然粉身碎骨。 嘶..... 沈一味猛吸一口凉气,赶紧向后退出一步。 然后转身向后喊道, “赶紧往后退,小心脚下。” 其余几人也都看到了脚下的情形,不敢有丝毫大意,赶紧拉着马缰,反方向离开那块巨石,站到了安全的位置。 侯通回到悬崖旁,探出脑袋向下望去,只见下方是一片铺满碎石的平地。 碎石中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许多粼粼的白骨。 显然从这个位置已经跌下去不少人了。 “好险啊,我们几个差一点就要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了......” 突然,侯通眼睛一亮,连忙来到沈一味身旁, “大哥,刚才从天上传来的声音,提醒我们不要再往前走,是在救我们啊。” 沈一味也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刚才的采药郎分明要靠着浓雾的遮挡,带着他们走下伸深渊,如果不是刚才的飞剑和那一声怒吼,他们现在恐怕早已躺在下面,粉身碎骨了。 眼前飞剑前行的轨迹若隐若现,耳旁的那一声震天怒喝犹如依旧回荡在耳边。 “这位高人不知是否还在附近?” 想到这里,沈一味连忙抱拳而立,望向长剑飞去的方向,高声喊道, “沈某等人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有请恩公前来相见!” 沈一味常年习武,中气十足。喊声回荡在周遭,久久不散。 喊完这话,沈一味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不动,眼神急切地望向前方,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但是,四周却没有什么回应。 身后的四人见状,互相递了个眼神,连忙也学着沈一味的姿态,抱拳高喊,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请恩公前来相见!” 远处的雾气中,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站在一棵树下,穿透重重迷雾看着正抱拳而立的五人。 听了五人的喊声,迷雾中的那个身影有些犹豫, 他原想斩了那鬼就飞身离去,但是,之前他们在松树下的谈话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而且,从这五人的仪态和身形可以看出,绝不是什么寻常的官差。 “还是去问个明白罢。” 打定主意,那个身影一步向前,向那五人走去。 正抱拳而立望向前方的五人,见前方的迷雾中陡然出现一个黑影,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凌空御剑已经超出了他们习武之人的想象。 非武,难道是仙? “大哥,恩公来了,恩公来了!” 其中,又数侯通最为激动,急不可耐地掂着脚尖往前看。 正在众人激动时,转眼,黑影已经破开迷雾的阻隔,一步走到了他们五人面前。 第116章 这是个什么鬼? 沈一味等人见前方的迷雾中飘乎乎现出一个身影,瞬间激动地无法言说,抱着的双拳竟也微微颤抖起来。 破开迷雾,一个年轻的修道人慢慢走了出来,身穿长袍,背负长剑,长发轻飘。 脚下如步罡踏斗,一步七丈,转眼已经来到五人面前。 来人正是张玄。 他刚刚巡视完潍水河北岸,确认旱情已消,便着手回家,没想到在这清风岭遇到他们五人。 眼看着在一片乳白的雾气中站着的张玄,沈一味五人一时竟看得呆了。 若是平常天气,站在眼前的张玄或许没有这么引人瞩目。但是此时,周遭一片白雾缭绕,这五人又刚刚受了一场惊吓,如同惊弓之鸟。 此时,周遭烘托出的气氛就显得格外重要。 在一片青烟般的薄雾掩映下,张玄身着修道袍,静静站立,周遭清风渐起,把他的衣襟吹得微微抖动。长衫微动,身负长剑,再联想起刚才凌空飞剑的震撼,眼前的张玄仙风道骨的模样瞬间生动起来。 见眼前五人愣在当场,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张玄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找我何事?” 听了张玄的话,沈一味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弯腰抱拳, “多谢仙长出手相救,救命之恩实在没齿难忘!” 身后侯通四人也赶紧跟着抱拳行礼。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张玄轻轻扬了扬手,示意他们五人起身。 沈一味直起身,小心地看着眼前的张玄。 他多年在外办案,向来观察细致仔细,很快便看到了张玄右眼中的异样,忍不住吸了口气。 毕竟,重瞳之人甚是少见。 “在下沈一味,仙长救命之恩我等定当报答,不知仙长尊姓大名?”沈一味向张玄郑重拱手道。 就在沈一味郑重拱手之时,他腰间的衣衫瞬间被风吹起,从里面露出一块铜制的腰牌。 张玄眼角余光略过,虽然仅仅只是一瞥,但是腰牌正面的几个字已然落入张玄眼中—— 锦衣亲军拱卫司! 张玄心中微微一动,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五人。 “原来,这五人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锦衣卫,穿越前所看的那些影视剧一部部涌入自己脑中,张玄不禁好奇地端详起眼前五人。 虽然穿着普通,甚至还穿的是草鞋,与那句“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有些不同。 但是细看这五人身形,一个个肩膀极宽,腰上被带子一束又显得细小,两腿硬实如同铁柱一般。 果然是正宗的“虎臂蜂腰螳螂腿”。 确认眼前五人就是锦衣卫无疑,张玄朝沈一味笑了笑, “在下只不过是乡野粗人,不足挂齿。” 虽然初见锦衣卫有些好奇,但是现在他的生活还算清净,还不想招惹过多朝堂之事。 听了张玄的话,沈一味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修道之人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倒也在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既然仙长不想说,那在下也不强求了。” 沈一味话音刚落,刚要再说些什么。却不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侯通一下走上前来, 抱拳连连向张玄鞠了两躬。 “侯通!莫要鲁莽!”沈一味见侯通突然走上前来,眉头一皱,呵斥道。 沈一味知道这侯通向来莽莽撞撞,生怕他一不小心冲撞了仙长。 “大哥,我只不过是想向仙长请教几个问题而已。” 侯通说完转头望向张玄,表情瞬间恭敬起来, “仙长,刚才那采药郎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引我们来到悬崖上?” “那采药郎?”听了侯通的话,张玄笑了笑,“不过是一个鬼而已。” “鬼?” 听了张玄的话,沈一味五人瞬间面面相觑。 之前尽管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看到采药郎被一剑斩成两段却没有流出丝毫鲜血,反而化作一团雾气,他们就猜测这采药郎是鬼或是什么妖邪。 但是如今被张玄确认,他们还是感觉分外震撼。 毕竟,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鬼或精怪的人来说,要接受这些并不容易。 “仙长?这采药郎莫不是传说中的伥鬼?”一旁的谭光赶忙也走上前来, “我小时听家里老人说,人在山里若是被大虫吃了,魂魄便会被这大虫拿住,必须要再引一人供这大虫吃了才能放他的魂魄脱身。” 其余四人显然也听过这个故事,确实是有这个可能。 但是,若真是伥鬼,那这附近就必然有大虫了! 想到这里,他们几人瞬间有些紧张,紧紧握住腰间悬着的刀柄,谨慎地向四周望去。 看着眼前五人紧张的模样,张玄笑了笑, “莫要如此紧张,这鬼,并不是什么伥鬼。” “不是伥鬼,那是什么鬼?”谭光两眼直直盯着张玄,急切地问道。 “这,是一只蜃鬼!” “蜃鬼?蜃鬼是什么鬼?”谭光等五人更好奇起来,一齐望向张玄。 蜃鬼这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看着他们五人一脸迷惑的样子,张玄笑了笑。 看来,眼前这些人对鬼神之事还真是知之甚少。 不过,在此之前,张玄也和他们差不多。有关蜃鬼的事,他还是从那本《神鬼录》中看到的。 扫视一下眼前五人,张玄解释道, “这蜃鬼,专靠吸食人的魂魄为生。人死之时,魂魄将出未出之时,蜃鬼便伏在人身上,把魂魄吸入体内,用来颐养自己的真元。 要吸食魂魄自然需要杀人,但是,这蜃鬼本身又没有多少法力用来杀人。不过,蜃鬼有一种特别的法术,那便是从周身散发出极其浓重的雾气。 蜃鬼利用这种法术,把行人困在雾气中,然后假扮农人或采药郎把行人引到悬崖边。待行人失足掉落,行人的魂魄便成了蜃鬼的口中餐。” 说完,张玄看了眼前五人一眼, “你们几人,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五人听了张玄的话,顿时恍然大悟, “想不到,还有这种事!” 沈一味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此时还有些后怕。 “什么伥鬼、蜃鬼,这些鬼为了活命,可真是不择手段。” 第117章 应天府大案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听了张玄的话,沈一味五人才知道他们刚才竟然真的遇到了鬼,而且还是不为人知的蜃鬼,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五人一时陷入沉默,久历江湖的他们也经历过许多大风大雨,但是此时站在张玄面前,却一个个显得格外拘谨。 鬼既然存在,那仙人也不离奇。 若是能飞剑斩鬼,那这眼前的岂不是真的是仙人? 看着眼前的张玄,沈一味眼神更加恭敬。 倒是侯通,此时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张玄背后的长剑,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是又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侯通终于鼓足了勇气,深深抱了抱拳,眼神中满是急切, “仙长,您背后这剑,真的会飞吗?” 听了侯通的问话,张玄笑了笑,不置可否。 站在侯通身旁的沈一味却是脸色一变, 就算是习武之人,也不能随便问他人的兵器如何,更不用说眼前这位仙人似的修道人。 沈一味面向侯通呵斥道,“你这厮!怎敢对仙长如此无礼?” 侯通听了沈一味的话,也自知失言,脸色一红,忙不迭地拱手致歉, “仙长恕罪,是在下唐突了,不该问出这种问题。” “不必如此。”张玄笑了笑,然后轻声道,“这剑,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张玄说话之时,面前站立的沈一味五人分明听到了他背后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轻微嗡鸣。而且,嗡鸣之声正是从张玄背后的剑鞘中发出的。 五人不禁面面相觑。 张玄听出那是摇光在抗议,轻轻侧头, “摇光,安静。” 又见眼前的仙长低声和背后长剑说话,沈一味五人更是眼如铜铃一般。一会看看张玄,一会看看他背后的长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了张玄背后长剑平白嗡鸣,此时沈一味也忍不住想问侯通刚才的问题。 他们这种习武之人,之前哪见过什么凌空飞剑。如今见了,若是不问个清楚,若是就此别过,那之后岂不是抱憾终生? 但是自己刚刚斥责了侯通,这时自己再问,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沈一味挣扎着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张玄此时倒是也有问题要问他们,于是望向沈一味, “刚才在下路过时,不小心听到了各位的谈话,有些好奇,不知道能否问上一问?” 张玄巡游潍水北岸,见此前借出的那队阴兵把粮仓里的粮米都分发到了各个村庄,村民们有了那些粮米,也就免得受饥饿之苦。而且田中的庄稼有了那场大雨,也都纷纷活了过来,过不了多久便可打下新粮。 旱情已解,张玄放下心来,便着手返程回家。 凌空御风之时,张玄自然也要顺道向下方欣赏一下这一路的景色。 可是来到这清风岭上空,张玄突然看到下方的那团浓雾,顿时感到有些奇怪。 浓雾分布的范围竟然呈现正圆形,不像是天然形成。 若是天然形成的大雾天气,必定漫山遍野,弥散开来,怎会像眼前这般聚集在正圆形的范围内? 不像是雾天,倒像是阵法! 张玄想到这里,心下的疑虑更是加深一分,随即按下云头,向着浓雾汇聚的方向飞驰而来。 受体内那股气的鼓胀,张玄此时目光如火,双耳如电,周遭所有细微的声音丝丝入耳。 那时,沈一味等人正坐在那棵大松树下闲聊,张玄便听到他们口中所说的“方孝孺坟墓被毁”之事。 “方孝孺?”张玄听了这三个字,顿时来了兴趣。 毕竟,这个数千年历史中唯一被诛灭十族的读书人,实在是太过赫赫有名。 “坟墓被毁怎么又和一个案子扯上了关系?” 张玄越想越奇怪,便想要去那五人面前问个清楚。 谁知道张玄刚要落地,那个采药郎便突然从浓雾中冲出,来到了五人面前。 张玄眼见那采药郎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这卖药郎究竟要做些什么,便隐藏在上方,静静观察下方众人的动向。 一直看到那采药郎马上就要把沈一味等五人引下悬崖,张玄知道采药郎这是要害人性命,便不去再等,随即提气御出摇光,将那蜃鬼所化的采药郎一剑斩成两段,救了沈一味五人。 听到张玄有话要问,沈一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抱拳, “仙长要问什么?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张玄望向沈一味, “方才,我听你们谈起方孝孺坟墓被毁之事,不知能否细细说来听听?” 沈一味听了,面色微变,毕竟这件事实在过于诡异,除了他们这几人和应天府中的几个主官,其他人并不知晓。 “如有不便,那就算了。”张玄见沈一味有些犹豫,轻轻摆了摆手,便要离去。 沈一味见张玄要走,生怕刚才的话惹怒了仙长,连忙道, “仙长且稍等,容在下想想。” 沈一味埋头想了想,最终似乎下定决心,望向张玄,伸手抱了抱拳, “仙长若是想听,那在下就斗胆向仙长一一道来。” 沈一味身为锦衣卫,自然懂得保密的规矩。 可是,眼前的这位仙长,显然不是常人,若是想知道,自然有知道的办法。与其惹怒仙长,不如借花献佛。 想到这里,沈一味从腰间解下那只铜腰牌,双手递到张玄面前, “实不相瞒,在下五人,皆在朝廷北镇抚司中当差。” 说着,沈一味小心看了看张玄的脸色。 张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面色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已知晓。 “果然是世外高人,竟然对此都不为所动。” 北镇抚司名声在外,别说是一般的平民,即便是那些在外风头正盛的封疆大吏,听了这一名号,也都会心生畏惧。 但是看眼前的张玄,听了依旧风轻云淡,毫不在意,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既然身在世外,那向他泄露这些秘密,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里,沈一味心中更放心了许多,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仙长,关于方孝孺坟墓被毁之事,还要先从不久前发生在应天府的一宗大案说起。” 第118章 坟墓中的呼啸 沈一味他们一行五人前往金陵应天府,是因为当地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大案。 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时任金陵礼部尚书的高程卧室中突然传出一阵惨叫,等下人们匆忙循声来到高程房中,却险些被眼前的情景骇死。 只见高程仰卧在床上,眼睛突出,脸上现出无比恐惧的表情,胸口更是鲜血淋漓,但是身体已经僵硬,早已断了气。 而且,等下人们靠近时,这才发现,高程的胸口竟然空空荡荡,是被人摘了心肝! 下人们吓得不行,赶紧便报了应天府尹。 这个案子实在太过离奇,而且涉及人员又身居高位,应天府尹不敢有丝毫耽误,赶紧写了折子奏报朝廷。 这个案子这才上达天听。堂堂金陵礼部尚书离奇被杀,天子震怒,着令北镇抚司彻查,于是分派他们五人前来查访。 “礼部尚书被人剜了心肝?”张玄听了沈一味的话,咋了咋舌。 这金陵六部虽然只是一套备用的班底,职权不多,但是品秩却与京师六部相同。礼部尚书被杀,着实是一个惊天大案了。 “没错,我等五人接了衙门的差事,连夜便去往金陵城查访。” “那你们可查出些什么?” “经过我们多番查访,这金陵礼部尚书被杀一案着实蹊跷。”沈一味皱了皱眉, “我们原以为这应当是一起凶杀案,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这是为何?”张玄好奇起来。 “启禀仙长,据我们调查,高程被杀之时,门窗都是紧闭的,而且周遭还有许多护卫。特别是,当时还有两人正在门外看守。” “这高程原本在京师担任刑部尚书一职,半年前才被授了金陵礼部尚书,前来金陵任职。 据我们了解,这高程从来就是一个谨小慎微之人。而且在京师中担任刑部尚书职时,似乎结下了许多仇怨。因此来到金陵之后,便招募了许多护院武师。” 沈一味边说着,边望向张玄, “可是,这高程就在这重重护卫中,离奇被杀了。而且,在房内甚至找不到凶手的任何痕迹。在高程被杀前后,那些看家护院的武师也没有见到有人出入。” “门窗紧闭,护卫重重,但还是被杀了。确实是有些奇怪。”张玄点了点头。 “这还不是最离奇的,更离奇的还在后面。”沈一味接着说, “此后,我们在高程府邸周围查访了不知多少遍,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但是,后来在金陵城中的街巷里,我们听到了更加离奇的传闻!” “什么传闻?”张玄又被挑起了兴趣。 沈一味来到张玄身旁,压低声音, “这一案件细节虽然被层层保密,但是礼部尚书被杀的消息还是传得风风雨雨。 那些出入金陵城的客商听说了这件事,当即想起当日金陵城外似乎还发生了一件事。 就在高程被杀那晚,金陵雨花台附近的一处山麓上,突然发生了地陷,直接令建在上面的一座坟墓封土坍塌,墓穴被毁。” 沈一味说着,脸色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而且,据那些客商说,在坟墓坍塌之时,他们甚至听到一阵呼啸声从中传出。” “坟墓坍塌时出现呼啸声?”张玄皱了皱眉。 这件事,恐怕真的有些不简单。 “那座坟墓,就是你们说的方孝孺之墓?” 张玄望向沈一味。 沈一味听了,脸上现出困惑的表情,朝张玄拱了拱手, “听周边居住的村民说,这墓似乎确与方孝孺有关,但是又不能确定。” 因为据在下所知,当年方孝孺因为拂逆成祖而被车裂,此后尸体便不知所踪。 方孝孺乃是一介罪臣,没有人敢为他刻碑建墓,所以他究竟有没有坟墓,坟墓又在何处根本无人知晓。” “所以,金陵雨花台外发出呼啸的被毁坟墓,究竟是不是方孝孺的墓还无法确定。” 沈一味想了想,又道, “况且,即便那坟墓真的是方孝孺之墓,把坟墓坍塌与礼部尚书被杀一事联系起来,确实也是太过离奇了。 只不过是一些乡野之人的凭空猜测罢了。” 听了沈一味的话,张玄思索起来。 按照他刚才的描述,坟墓坍塌与礼部尚书被杀一案,可能有关联,也可能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但是坟墓坍塌时发出呼啸,确实有些怪异。 难不成真是什么恶鬼从墓穴中逃出害人? 但是这也只是张玄的猜测。 “那你们还曾查出些什么?”张玄望向沈一味,想要再问些什么。 沈一味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案子实在太过离奇,简直不能是人力所能为。我们在金陵当地接连调查了一月有余,但是依旧一无所获。 眼看最后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再在金陵多留一些时日恐怕也于事无补。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先行回京复命。” 听到这里,张玄点了点头。 看来,沈一味把他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尽管其中还有许多谜团,但是已经不是他们所能调查清楚的了。 其实对于金陵礼部尚书被杀一事,张玄并不是特别关心。这些案子自然有相关的衙门前去调查。 张玄更感兴趣的是方孝孺。方孝孺的故事他自小就知道,不论其他,单论他不畏强权的硬骨头和不愿事二主的忠心,也是值得敬佩的。 如果那座坟墓真的是方孝孺之墓,张玄还真是有心前去拜祭一下的。 当然,也可顺便调查一下那墓中是否真的有什么古怪。 但是,这件事要稍稍往后拖延一下,他现在最紧要的是回到首阳山下的小院,看看那三个妖仙有没有闯什么祸。 等回家安顿好,他便可向金陵而去,顺道游览一番。 想到这里,张玄望了望天边的太阳,又看向沈一味五人, “既然如此,你们几人应当启程了,若是误了期限,恐怕还要受责罚。” 沈一味听了,连忙抱拳, “这倒不打紧,我等还想向仙长多请教一些。” 比起交差的期限,还是眼前的这位仙人更重要一些。毕竟这种机缘可是可遇不可求。 沈一味还想多问一些,比如,修道之事。 第119章 我才不要进宫 望着面前的张玄,一个大胆的想法陡然进入沈一味的脑中。 这个想法如此大胆,以致于他之前都没有敢这么想过。 遇见仙人似的人物,简直就是自己的造化。若是此时自己不好好把握,那便真是自己不争气了。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沈一味朝张玄重重抱拳作揖。 “仙长,在下斗胆想向仙长提出一个请求,不知仙长能否应允?” “什么事?讲。”张玄望向沈一味,看了他一眼,见他紧抱的双拳正在微微颤动。 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甚至直接能关乎他们五人接下来的命运,沈一味干咳了两声, 声音中甚至有些颤抖, “启禀仙长,如今陛下在宫中对寻仙问道之事极为尊崇,派出不知多少人到处寻找修仙得道的高人。 不知仙长可有意进宫,为陛下指点一二?” 他们品级虽低,但身为锦衣卫,平日里有诸多机会能与皇帝接触,对当今天子的喜好一清二楚。 当今天子,沉迷佛道之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沈一味小心地观察着张玄的表情,心更是提到了自己的嗓子眼,后背因为激动和紧张已经汗涔涔的。 因为接下来张玄的回答,可能直接会决定他们几人今后几十年的命运。 若是张玄答应。能寻得如此仙人进宫,天子龙颜大悦,他们五人必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必然是加官进爵,一飞冲天。 现在沈一味只不过是个总旗,侯通等人则仅仅担任小旗官职。有了这么大的功劳,莫说是百户、千户,恐怕是镇抚使也能做得。 但是,若是张玄就此离去,那这一切就都成了虚幻泡影一般。 他依旧去做他的总旗官,侯通等人依旧去做他们的小旗官。没准还因为在应天府办案不力,又误了归期,难免要吃上几十大板。 命运系于一线,沈一味额头汗珠涌起,连忙扬起衣襟擦了擦。 怀中如同揣了二十五只小兔,百爪挠心。 望向张玄的眼神更是迫切无比。 “进宫?” 张玄笑了笑,他之前倒没想到沈一味会提出这个请求。 不过细细想来,这大明皇帝热衷于求仙问道、长生不老确实是在历史上出了名的。不是一任,而是几任。 而且,沈一味等人想要升官封爵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只可惜,他现在更想过的是乡野田园的小日子。那些高楼大殿中的勾心斗角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兴趣。 况且,宫中遍地繁文缛节,若是真的进了宫,怕不像现在这般自在。 张玄看了沈一味一眼,见他正不不停拿衣襟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笑了笑,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仙不可擅修,法不可轻传。 身为一国之君,与其一味求仙寻道,还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治国理政之上。 所谓天人合一,天子之气更与国运同系。 若是国泰民安,民生富足,自然有大大的功德护佑。 若是外战内乱,民生饥馑,即便诚心修仙寻道,也难逃天谴。” 沈一味听了这话,冷汗直冒, “仙长......” 张玄不待他说完,已经一步向前,走出七丈之外, “回去罢....就当你们从未见过我......” 话音日渐空灵,原本已经消散殆尽的雾气再次从周遭汹涌而起。 转眼已经弥散四周。 “仙长......” 沈一味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如此大的机缘,急忙向前追去,但是周遭白雾涌起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将沈一味等人包裹在浓雾之中。 五人瞬间再次丧失方向。 “仙长......” 沈一味急忙向前,但是四周只剩下浓雾环绕,沈一味运起轻功,疾跑了几步,眼前的浓雾却越来越厚。 身后侯通等四人瞬间再次被浓雾包围,再次慌张起来, “大哥,这雾气怎么又起来了!” “莫要乱走,这附近可是悬崖.....” “大家站着别动......” ....... 一阵喧嚣过后,还没等他们五人反应过来,周遭的白雾迅速旋转起来。 以一块空地为中心,弥散在四周的白雾越转越快,向中心地带迅速聚集,转而便形成一团浓密的云团。 随着云团的形成,环绕在沈一味等五人身旁的白雾转眼消失不见,四周再无白雾的阻隔。 等那云团成型,便嗖的一声向上浮起,转而如同利箭一般,向远方飞射而去。 在飞射的云团前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苍茫的碧空下留有一条若有若无的轨迹。 轨迹前方,是隐藏在白雾中,负手御风而行的张玄。一身长袍在凌厉的风中飞扬不止。 此时,下方的沈一味等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更是五花八门,但归结起来只有一个词, 震惊! 白雾凭空弥散,随即又结成云团飞射而去。 这可比刚才凌空飞剑更令人瞠目了。 毕竟,一个是实物的飞剑,另一个,那可是虚无缥缈的云雾啊! 隔空操控长剑还能让他们想上一想,可是,这操纵云雾,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出半分。 “真...真的是仙人.....”侯通此时眼都直了。 刚才只是怀疑,可是现在,他们是真真的确定了。 凌空飞剑、一步七丈、吞云起雾,不是仙人又能是什么? 确认张玄是仙人后,沈一味此时的心情更加五味杂陈。 既有亲眼见到仙人的激动,又有错失机缘的懊恼。 “哎!刚才,莫不是太鲁莽了?” 沈一味狠狠地砸了砸拳。 不过,仔细想来,他们还有些收获的。 毕竟,他们是亲眼见过仙人的。仙人的样貌与穿着,此刻都印入了他们脑中。 有了这些,倒也能做些文章。 “你们四个过来,有要事商议!” 沈一味面色严肃,朝一旁面面相觑的四人低声喊道。 侯通等四人自然也知道沈一味这要事是什么,赶忙凑上前来。 “刚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可有什么想法?”沈一味扫了面前四人一眼。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 “大哥,这是我们几人的造化啊!”侯通两眼发光。 侯通聪明异常,沈一味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得到。 第120章 云雾成精 听了侯通的话,谭光罕见地没有出言讥讽, “侯通说的没错,让我们撞了大运结识了一位仙人,这可真是天大的造化。” “没错没错,真是天大的机缘。” 身旁两人也连忙点头。 如今,仙人已经离去,侯通四人的注意力放在了大哥沈一味身上。 “大哥,你刚刚说有要事商量?”谭光忍不住先开口。 沈一味轻轻点了点头, “路遇仙人,这么大的机缘,我们可要好好珍惜,善加利用才是。” 说完,沈一味扫视了一下面前四人, “我们几人都只是小小的旗官,平日里没少受那些百户、千户的欺压,在衙门里也没什么可以依凭的靠山。 你们恐怕也不甘心在这旗官的位子上干一辈子吧?” 他们五人中,也就数一直互相不对付的侯通和谭光家世最好,但也不过是民间武行而已,在那些衙门老爷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剩下的沈一味等三人,则完全出身平民。沈一味能担任总旗一职,完全是他硬拼拼出来的。 北镇抚司衙门水深,那些棘手的差事往往都派到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旗官头上。 比如这次金陵礼部尚书离奇被杀的案子,更是山高路远,而且又是疑窦重重,离奇至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所以才落到了他们五人的头上。 “那是当然!” 其余四人望着面前的沈一味,异口同声道。 沈一味刚才那些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平日里那些百户、千户的欺压和分派案子时的不满一下子涌上心头。 特别是侯通和谭光,更是愤懑不已。 他们两人本来就出身习武世家,而且在江湖上,他们两家的名号也是赫赫有名。但是进入这锦衣卫,侯通和谭光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官民有别。 在江湖上有赫赫威名又如何?在北镇抚司那些老爷看来,无非是一群草莽。 见眼前四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沈一味继续道, “现在,路遇仙人这么大的机缘,便是我们兄弟翻身的契机。” 听了沈一味的话,侯通四人眼前一亮, “翻身?” “大哥,你尽管说,我们该怎么办?”一旁谭光心急道。 沈一味看了看四人,压低声音, “你们应当知道,如今陛下沉迷于修仙求道,在宫中招揽了许多佛道之人,每日诵经炼丹。 但我看,那些只不过是些江湖骗子,跟我们所遇到的仙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面前四人对望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凡是接近当今天子的人都知道如今他对这些修道之术的痴迷。 “现在,路遇仙人的消息只有我们五人知晓,那位仙人的样貌也只有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务必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了京师,关于遇到仙人的消息你们一个字也不准提!” “这是为何?”谭光疑问起来。 沈一味看了谭光一眼, “若是你们乱说,到时传进镇抚司中那些老爷耳中,将此事禀报上去,陛下必然龙颜大悦,必会令我们前去寻访。” “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前去寻访,那功劳便是我们的了。”谭光更加不解。身旁三人也是满脸困惑。 沈一味冷笑一声, “你们,还是太过年轻了。” “那些老爷官职比我们大上许多,哪个向陛下禀报了,陛下必然会令他全权负责此事,再由他来使唤我们。到时,劳累的是我们兄弟几个,功劳最大的却是他人。” 听了这话,四人恍然大悟。 他们此前可是踏过不少这种大坑了。 “那大哥可有决断?” “那是自然。”沈一味继续道, “到了京师,务必要绷紧自己的那张嘴,万万不可把路遇仙人的事情说出去。 待我找个机会亲自面圣禀报,到时,这一差事就会直接落在我的头上,没有外人插手,我们兄弟五人尽可凭借这一差事多多挣些封赏! 到时你们莫说是百户,千户也能做得!” 听了沈一味的话,侯通等四人瞬间兴奋起来, “大哥,果然好决断!” 四人连连抱拳,似乎那锦绣异常的飞鱼服就在眼前。 飞鱼服即便是锦衣卫也不是人人能穿,能穿上飞鱼服,那是天子特别的赏赐。 “那便说定了,务必要死死把住你们的嘴巴,我们兄弟五人能否翻身,就在此一举了!” 沈一味面色肃穆,环望了四人一眼。 “大哥请放心,定然不会说出去的!”侯通语气坚决,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若是知道有谁透露了风声,我侯通第一个拿刀剁了他!” “呵呵,有我在此,不用你出手,我这刀自会先剁了他。”谭光也不相让。 “好了,不要斗嘴了,该出发了!” 沈一味看了两人一眼,随即来到一旁拴马的树下,解了马缰,纵身而上。 手中扬起马鞭。 一旁的四人见状,也纷纷纵身上马。 驾!驾!驾! 一阵杂乱的嘶鸣中,沈一味五人已经骑着快马,向京师的方向飞驰而去。 路边,只留下一片尚未散尽的尘土。 天边,碧蓝的苍穹之下,张玄正御风前行,身上的长衫被周遭的风吹卷得猎猎作响。 就这么飞着,眼看马上就要达到首阳山了。 突然,背后一团急速飞行的奇妙气息吸引了张玄的注意。 “咦?什么东西?” 那气息,太过熟悉了,简直跟自己周身的气息一模一样。 张玄向后一望,发现一团浑白的云团正循着自己飞行的轨迹,向自己急速飞来。 “凭空飞行的云雾?” 妖!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张玄连忙一挥衣袖,止住身形,右手向外一伸, 嗡的一声,背后的摇光受到指引,寒光一闪,已经飞至张玄手中。 剑尖前指,锋芒毕露,张玄口含天宪,雷霆之音猛然迸发, “大胆!哪里来的妖邪,竟敢尾随本座!” 正在向张玄急速飞来的云团被这怒吼吓住,瞬间停了下来,漂浮在张玄眼前三丈之外。 不敢向前,也不敢往后,浑白的云团白雾微动,似乎在瑟瑟发抖。 第121章 太会说话了 张玄手持长剑,直指背后尾随而来的云团。 那云团虚无缥缈,不知是何来历,张玄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周身气脉涌动,手中的摇光似是受到感应,尖利的嗡鸣声此起彼伏,附着在剑锋上的犀利剑光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就要一下子斩出去! 被摇光直指的云团,仿佛感受到了长剑之上无比的威压,急忙悬停在张玄面前。 望向漂浮在面前的诡异云团,张玄双眼微眯, “哪里来的精怪?为何要尾随本座?” 听了张玄的话,面前的云团连颤了几下,飞上又飞下,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随即云团又突然再次静止不动,噗噗两声,从云团两侧竟然陡然拱出两个小包, 紧接着,小包迅速向外延展,转眼间那两团鼓出的小包,竟然生长成为两只手臂。 看着眼前的白色云团凭空生出两只手臂,张玄瞪大了眼睛。 “天!这还真的成精了!” 什么牛精、鸡精、槐树精他都见过,可是这云雾是怎么能成精的? 转眼,那云团生出手臂后,竟然伸着手臂向张玄飞了过来。 “到底是何妖物?” 张玄右手紧握摇光,护在身前,随时便要挥剑斩出。 却只见那云团来到张玄面前,两手轻握,上下摆动,竟然如同人类一般,拱手向张玄作起揖来。 “咦?” 看着眼前向自己作揖的云团,张玄更是诧异。 可是,还没等张玄回过神来,噗的一声,眼前那圆滚滚的云团再次发生异变,又从上方鼓出一个包。 云团鼓出包的位置凭空从中间凹陷下一块区域,形成嘴巴的形状,如今竟然一张一合,说起话来。 “多谢仙长点化灵智!” “点化灵智?”张玄张了张嘴, “我何时点化过你的灵智?况且,你到底是哪里的精怪?” 面前的云团听了张玄的话,又连连拱手, “启禀仙长,在下乃是数百年来环绕在这清风岭中的云雾。” “就是刚才我路过的那道山岭?” “没错,确实是刚才仙长路过的那道山岭。 仙长可知,这清风岭既然名为清风岭,又怎会十日有八日是大雾天气?” 张玄一想,确实是有些奇怪,这山岭的命名都是有些缘由的,既然命名“清风”,怎会长年都是大雾? 那云团继续道, “这清风岭原本清风和顺,一片清明,所以被命名为清风岭。 在下此前乃是一座仙山中环绕的云雾,两百年前被路过的一只蜃鬼用了法术勾连过来,然后又拘禁在此,助他害人。此后,这清风岭便长年被大雾笼罩。 因为当时在下并未开开化灵智,所以根本无力反抗。 多亏仙长从此经过,斩了那只蜃鬼,还点化了在下的灵智,大恩大德,实在没齿难忘。” 说着,云团又伸手向张玄作起揖来。 张玄望着眼前的云团,细细回想起他刚才所做的事。 刚才他在离去时,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利用体内那道气凭空将周遭的雾气围拢过来,谁料一不小心竟然把这云雾的灵智给引了出来,凭空化生出一只精怪。 想明白这些,张玄不禁咋了咋舌, “这都能行吗?” 想到这里,张玄又看了看面前的云团。 虽然是只精怪,但是圆滚滚的,倒像是只大白。 而且立在张玄面前,那云团拘谨异常,看来不像是能作恶的精怪。 不过,无意间点化灵识造出一只精怪,这是张玄没有想到的。 “看来,以后还是尽量少动用些神通,不然一不小心造化出些吃人的精怪,伤了人或者吃了人,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张玄看了看面前的云团, “既然你知道自己此前帮那蜃鬼害了许多人,可知要受责罚?” 面前的云团听了心生惶恐,连忙拱手, “在下知错,请仙长责罚便是.......” 不过,张玄刚才说出那番话,只是想看看这云团成精后品性如何,顺便再警示它一下而已。 害人之事都是那蜃鬼做的,未开化灵智前它只不过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雾罢了,若是现在让它承担罪过,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如今见云团悔罪之意如此诚恳,张玄微微一笑, “此前你只是一团无意识的云雾,那被蜃鬼挟持所做的事我便不再追究了。 但是,如今你已经开化灵智,若是敢作恶,可知其中的后果?” 云团听了,连忙摆手, “仙长明察,在下生来胆小,绝非那种为非作歹之人。况且受仙长点化,自然也沾染了仙长的淳良秉性,是断不会作恶的.....” 说完,空中飘浮的云团连连拜了两拜。 这云团虽然刚刚开化灵智,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十分中听。 望着面前的云团,张玄点了点头,问道, “你现在既然已经脱离了那蜃鬼的控制,接下来想要去哪里?” “启禀仙长,在下原本就是一座仙山中的云雾,被那蜃鬼劫掠而来。如今重获自由,原想着是重回仙山。 只不过,当日那蜃鬼用了宝瓶收我,斩断了我些许思绪,所以在下实在是记不起究竟是哪座仙山了。” “这样啊?” 张玄望着拱手而立的云团,想了想。 虽然这成精的云团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他无法确信放了这云团出去究竟会不会为非作歹。 毕竟,这云团的灵智是被他无意间点化出来的,若是以后真的害了人,那也是他的过错。 “还是先把这云团放在身边看管起来为好。” 张玄下定主意,望向云团轻轻一笑, “你既然记不得从何处来,不妨就先跟我回去,等你记起来了,我再放你出去,你看如何?” “仙长愿意收留在下?” 云团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你不愿意?” “岂敢岂敢,仙长点化在下灵智,如同再生父母一般,怎会不愿意? 况且仙长法力高深,能侍奉仙长,那是在下的福分。” 又是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 张玄看着面前的云团,心中暗想, “这云团,刚开化灵智就这么懂恭维之事,那在劫掠到清风岭之前恐怕不知听了多少年类似的说辞。” “到底是哪座仙山不好好修道,倒是整天讲这些恭维之事?” 第122章 云中君 见面前已经开了灵智的云团愿意随自己回去,张玄微微一笑, “如此甚好,你就先在我那里暂住片刻,等你记起了自己的来由,随时可以离开。” “谨遵仙长法旨。”成精的云团连忙伸出云雾组成的手臂,拱手行礼。 张玄见事情已经办妥,随即便要继续御风而行,但是转而又想到一件事。 这云团既然已经开化灵智,总要有个名字。 因为开化了灵智,便与那些寻常的云雾有了本质不同,而要区分这种不同,最好的方式便是有一个名字。有了名字,在他人唤它的名字时,灵智会愈加凝结而不至退散。 回头望向背后缥缈涌动的云团,张玄道, “你刚刚开化灵智,恐怕还没有名字?” 云团连忙拱手,“启禀仙长,尚未取名。” “既然尚未取名,那我为你取一个如何?” 云团有些喜出望外,“若是仙长能为在下赐名,实在是在下的福分。” 张玄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随即道, “既然你是云雾所化,今后,便叫你云中君如何?” “云中君?” 那云团听了张玄的话愣了一愣,似是有些疑虑,随即向张玄拱手, “仙长所赐的这个名字甚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君字不同于寻常的文字。在下只不过刚刚化生灵智,不知能否担得这一君字?” 云团的这番话倒是令张玄有些意外, “这云团果然有些厉害,刚刚开化灵智便懂得这么多道理。” 不过,细细想来,张玄突然发现,这云团懂得的东西似乎有些过多了。 此前这云团与他的对答便流利而得体,而且再看看这拱手作揖的姿态,显然也不是刚开灵智的精怪能做出来的。 想起黑蛟当时向自己作揖时的样子,显然比这云团要粗陋许多。 但是那黑蛟当时可是已经开了灵智数百年的精怪啊。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张玄一脸疑惑地望向云团, “你刚刚开化灵智,对于这君字的用法,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张玄的问话一下把云团问得蒙了,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道这些。 云团同样一脸困惑,无奈地拱了拱手, “这个在下也不清楚,只是仿佛此前早已知晓,随口便说了出来。” 此前早已知晓,随口便说了出来? 张玄皱了皱眉,不过看着云团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撒谎。 “难不成,这成精的云团在来到清风岭前,甚至在成为那座仙山中的云雾之前,或许还有什么大的际遇? 只不过这云团不知什么原因丧失了之前的记忆?” 张玄想着,又细细看了看面前的云团。 不过,话说回来,这云团成精的方式似乎也太过简单了。 张玄不过用那道气将四周的云雾围拢过来,便令这云雾化生了灵智,成为了精怪,确实是有些蹊跷。 张玄知道,他现在虽然似乎很强,但恐怕也没有强到那种地步。举手化精怪?太过匪夷所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么看来,这云团背后应当是有些故事的。 张玄原想再细细查问一番, 但是,现在看面前云团的表情,一脸茫然,似乎是真的对之前的记忆一无所知了。 “还是先带到我那小院,把他安顿好之后,之后再慢慢弄清楚罢。” 现在有了这番顾虑,张玄更不敢轻易放这云团走了。 打定主意,张玄望向云团一笑, “无妨,无妨,品性方正者都能担得起这个君字,你自然也能担得起。 你说是吗?云中君?” 云团听了张玄的话,连忙拱手称谢, “既然仙长说担得起,那在下就斗胆收下这个名字了。多谢仙长赐名!” 说完,浑圆的云团在空中弯折起来,两只云雾化作的手臂使劲下压,似是在向张玄鞠躬行礼。 “云中君不必如此,起来罢。”张玄摆了摆手。 “多谢仙长。”云中君随即直起身,恭敬地悬停在张玄面前。 张玄向四周望了望,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周遭的云彩也渐渐被西斜的太阳染上点点的红色。 “时间也不早了,若无他事,我们这便出发罢。 实不相瞒,我那小院中,还有几件令人操心的东西,我得抓紧回去看看。” “你便跟在我后面,等到了我那小院中,我便找个地方将你安顿好。” 张玄说着,轻拂衣袖,微风涌起,随即便要御风而去。 谁知,张玄话音刚落,那云中君却突然收起双臂与头颅,重新化作一团圆滚滚的白云,嗖的一声,飞到张玄面前。 “咦,你这是做什么?” 张玄看着突然飞到自己面前的云中君,有些诧异。 云中君的声音随即从那团圆滚滚的白云中传出, “启禀仙长,仙长此前的点化之恩在下还没有来得及报答。 如今见仙长已经劳累了许久,接下来,便由在下带仙长一程,仙长也可顺便歇一歇脚。” 说着,那团圆滚滚的白云向下一沉,悬停在了张玄的脚边。 “什么?你这要载我?” 张玄望着浮在自己脚边的白云,微微愣了愣神。 “不错,请仙长怜惜在下的报答之心,若是仙长不答应,在下实在心中不安。” 云中君说着,还轻轻抖了抖身体,让那团圆滚滚的白云更加平坦一些。 听了云中君的话,张玄越来越确信,这云中君绝对是有些故事的。 就凭刚才那话,还真不太好拒绝。 况且,他此前骑过蛇,乘过龙,也御过风,倒是还没有坐过这云彩。 不知驾云而行是什么感觉? 看着脚下面团一般的白云,张玄心中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穿越前没体验过的事情太多了,穿越后便不该再有那么多的顾虑,该体验时便要体验。 想到这里,张玄又确认了一遍, “云中君,你当真愿意载我?” “仙长请上,在下是真心实意想到报答仙长。” 见云中君如此恳切,张玄终于打定主意,抬起右脚,一步踏了上去。 脚踏上去,脚下软绵绵的,倒真像是踩在面团上一般。 第123章 他飘过来了 双脚踏在云中君身上,张玄只感觉脚下传来一阵酥软的触感。 不过,踏着看似松软,但是又平稳异常,就像是踏在平地上一般。 见张玄已在自己身上站稳,浑厚的声音再次从张玄脚下的云团中传出, “仙长,若是准备好了,劳烦给在下指个方向,在下这便动身。” 听了云中君的话,张玄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扬起手臂向右前方一指, “往那去便是,有劳了。” “仙长见外了。” 话音刚落,张玄脚下的云中君随即试探着动了起来。 “仙长,站稳了,在下这便要走了。” 接着,只听嗖的一声轻响,云中君便载着张玄,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只留下一条云雾缥缈的轨迹。 张玄站在飞驰的云团之上,身上的长袍被周遭涌动的气流吹卷地鼓胀起来。 虽然现在的速度并不比自己御风而行快上多少。不过,这驾云而行确实要比御风省力多了。 张玄只需要静静站在上面便是了。 “云中君,辛苦了!” 听到上方张玄的赞赏,下方的云中君明显受到了鼓舞。 这是他聚雾成云以来第一次载人,而且载的还是自己的恩人,受了鼓舞,云中君抖了抖精神,更加卖力地向前飞驰而去......... 首阳山下小院中,阿朱依旧正伏在墙头打盹。院子里,憨牛已经从河边吃饱了青草回来,照例用那硕大的牛角抵住院门口的木门,把两扇木门小心关好。 关了木门,憨牛又绕着院子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丢了什么东西,也没进了什么东西,这才来到墙角,在空地上伏下身来。 果然是一副管家的模样。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西方,洒下的阳光把院子中高高的大槐树拖出一条长长的树影,静静洒在院角伏着的大黑牛身上。 在距离院子几十丈外的几棵树下,陈完、柳星两个衙役正盯着眼前的小院,望眼欲穿。 他们两人已经在这树下守了足足一天一夜,困了便轮流到附近的村中借宿,饿了,也去村里讨些干粮凉水。 此时,两人脸上都显出一丝菜色。 “你说,这小院的主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柳星一脸无奈地看了看身旁的陈完,似乎有些崩溃, “一天一夜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王大人自己也没有个准信,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一旁的陈完听了柳星的抱怨更是一脸无可奈何,但也只得说, “王大人吩咐了,一直要等到这小院的主人回来才能向他去复命,老老实实等着便是了。”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陈完心中也早已有老大不满, 他们两人又没犯什么错,竟然摊上这坐牢般的差事。 一天一夜他们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若是真要在这里守上十天半个月,他恐怕都想立即甩手不干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突然,不远处的荒野中,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从前方飘了过来....... 陈完眼疾手快,见荒野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顿时兴奋起来,伸手指向前方, “柳星,快看!那是不是个人影?” 柳星见陈完如此激动,也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虽然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但应当就是个人影无疑了。 这荒郊野岭的,太阳又马上要下山了,外人谁会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应当就是这小院的主人! “你这厮,可真是让我们好等!” 仿佛瞬间得到解放,柳星连忙望向陈完, “快....快走,莫要让他跑了.....” 听了柳星的话,陈完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 “快走,快走!” 说着,两人一溜烟地向那道人影的方向跑去。 不过,刚跑出几步,柳星突然发现似乎哪里不对,赶忙停了下来, 等看清了,柳星一把拉住前方的陈完,使劲压低声音, “陈完,慢些,慢些,这人似乎不太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陈完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拉住自己的柳星。 若是现在不抓住这人,不小心再让他走了,他们可就没法向王二复命了。 他可不想再傻子一样守在那几棵树下了。 一旁的柳星脸色苍白,伸手指着前方微微颤抖, “陈完....你...你看这人影,似乎不是走过来的, 而是....是飘过来的.......” “飘过来?” 陈完听了他的话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向前方的人影望去, 等看得真切了,陈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冷汗直冒, “唉呀妈呀!还真是!” 太阳马上落下的荒野里,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不是走过来,而是飘过来,那意味着什么? 柳星和陈完对视一眼,冷汗不约而同地从后背冒了出来。 “鬼!” 想到这里,两人已经顾不得别的,互相搀扶着反方向逃去。 等重新逃到那几棵大树下,两人已经气喘吁吁, “陈完,这可怎么办啊?”柳星一脸惊恐地望向陈完,此时已经方寸大乱。 陈完更是咬牙切齿, “这天杀的王二,竟然让我们来请一只鬼!” 陈完这么说着,又转头向那人影飘来的方向望去。 却见那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正立在原地,似乎和什么人说着什么。 但是在陈完眼中,张玄面前空无一物。 此时,首阳山脚下,张玄正踏着云中君,看着面前身背龟甲、手拿桃木杖的首阳山神。 首阳山神正一脸恭敬地向张玄拱手作揖, “仙长,您终于回来了,此去赴宴,可吃得尽兴?” 首阳山神这几日天天守候在首阳山脚下,一刻也不敢离开。 一是要遵从张玄的嘱托,帮他好好照料院子中的几只精怪。好在那几只精怪并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二是能在张玄归来之时第一时间前来问候,也显得自己殷勤,将来张玄或许还能在修行上指点自己一二。 刚才,张玄正踏着云中君在荒野中穿行,没想到眼前突然金光一闪,竟然是首阳山神站在面前,这令张玄有些意外。 不过,张玄很快看出这山神的用意。看着首阳山神,张玄笑了笑, “酒宴还好,只不过因为其他事耽搁了几天。” 第124章 熟悉的山中脉络 “有事耽搁?” 首阳山神听了刚要搭话,却突然瞥见了张玄脚下的云团。 他之前已经在这山下等了好几日,方才突然见张玄从远处而来,一时激动,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脚下的东西。 如今看了他脚下的云团,甚是奇异。 “咦?仙长脚下这是何物?” 张玄望向自己脚下,笑了笑, “这是我路上遇到的一个朋友。” 说着,张玄便从云中君身上走下,伸手指了一指, “它本是云雾成精,你叫他云中君便是了。” 云中君听了张玄的话,随即从他脚下浮了上来,悬在半空中。 从圆滚滚的云图中突出头颅,云中君望了望面前的首阳山神。 见这首阳山神手中拿着法器,周身又散发着点点三色神光,云中君再次无师自通,冥冥中感知面前的这人应当身具神位。 两只云雾构成的手臂从云团中伸出,拱手作揖, “见过上神,在下,云中君。” “云中君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是仙长的朋友,那便也是在下的朋友。” 说着,首阳山神连忙拱手回礼。 所谓山云相生,首阳山中每日云雾缭绕。所以,身为一山正神,首阳山神对云雾之事懂得比张玄还要多些。 其实,云雾本就是虚无缥缈之物,随时都会随风四散飞,能够化生灵识,成为精怪本身就极为少见。 云雾能成精怪者,大多沾染着许多机缘。 看着面前的首阳山神与云中君相互行礼,气氛甚是融洽。张玄突然想到什么,随即眼前一亮。 望向首阳山神,张玄微微拱手, “山神阁下,在下正好有一事相求,不知阁下能否应允?” 首阳山神连忙拱手回礼, “仙长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是小神能做的到的,定当全力以赴,准保让仙长满意。” 张玄看了看首阳山神,又看了看一旁的云中君,笑道, “这云中君刚刚开化灵智,此时还没有什么去处,不知山神阁下能否收留?” 张玄原想着把云中君带回自己的小院,可是细细想来,又不知安顿在哪里是好。唯一的去处恐怕就是小院的上空了。 可是,棘手的是,院中阿朱的鸡鸣天生便与晦暗与云雾相克,之前那地府武判便被阿朱一声啼鸣抽掉不知多少年的香火愿力。此时若是离得太近,难保云中君不会受到损伤。 再说,云雾与山脉本就是相生相惜,互相滋养。将这云中君安置到首阳山中,是最合适不过的。 张玄之前还在想着怎么安置,没想到首阳山神倒是自己撞上来了。 听了张玄的话,首阳山神竟然似乎早有准备, “仙长请放心,我那首阳山,虽说不是什么大山大川,但是安顿云中君还是绰绰有余。” 见首阳山神答应,张玄微微放下心来,又望向悬停在半空中云中君, “将你安置在这首阳山中,你可愿意?” 张玄说着,向旁边耸立的首阳山一指。 云中君顺着张玄手指的方向望去,见这首阳山虽然并不十分高峻,但是草木葱茏,满目碧绿,一看便是草木福泽深厚之地。而且,遍植山中的桃树更是别有一番风姿。 山中草木滋养云雾,云雾同样也能滋养草木,二者相生相惜。草木繁茂,对云中君来说便是极好的。 云中君心中大喜,连忙从圆滚滚的云团中伸出云雾手臂,拱手作揖, “能得此宝地安身,在下自然感激不尽。多谢仙长。” 随即,云中君又转向一旁的首阳山神,作揖道谢, “多谢上神收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云中君太过客气了,此后,我们两人便是邻居了,哈哈哈......” 首阳山神笑着拱手还礼。 两人的气氛显得极为融洽。见云中君有了安身之所,张玄便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就有劳山神带云中君前去安置了。” “谨遵仙长法旨!”首阳山神连忙作揖。 张玄满意地看了看首阳山神与云中君两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想告辞了,希望你们两人相处愉快。” 首阳山神与云中君连忙拱手, “仙长慢走。” 事情已经办妥,张玄与首阳山神、云中君各自道别,便向山下小院走去。 首阳山神与云中君望着张玄远去的背影,随后相视一笑。 “上神,那在下就到贵处叨扰了。” “哪里哪里,既然是张仙长的吩咐,在下自当好生侍奉。 我这首阳山虽小,但是草木福泽却多,阁下不必拘谨,自行挑选一处安顿便好了。” 首阳山神说着,扬起手中的桃木杖向前一划,顿时一道波纹样的气息从桃木杖顶端发散开来。 波纹样气息发散出来之后,随即迅速升腾而起,在首阳山前方形成一条缝隙。 此前,首阳山神为了防止邪祟的东西闯入,专门勾连山下地脉,汲取山脉中的灵气,结成了这一道屏障。 打开屏障,首阳山神伸手向前, “云中君,请!” 云中君微微拱手,随即将云雾手臂与头颅缩回圆滚滚的云团中,紧接着沿着那道缝隙飞了进去。 转眼,云中君已经飞到首阳山山顶。 从首阳山山顶向下望去,一片葱葱茏茏,果然是一处风水宝地! 云中君想着,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原本聚拢成云团的云雾水汽向四周发散开来,转眼便弥散在首阳山顶。 可是,就在云中君舒展身体铺散开来之时,身下山石的形状、嶙峋的沟壑,以及暗自涌动的山脉灵力, 突然,令云中君灵智为之一振! “这....这感觉.....怎会如此熟悉?” 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一下子袭满全身。 此时,铺散在首阳山顶的云中君,竟然如同躺在自家床上那般熟悉而无拘无束...... 呼......随着云中君舒服地呼气,首阳山顶的云雾更加浓郁起来...... 此时,远离小院的那几棵树下,陈完和柳星两人竟然还没有逃去,依旧惴惴不安地盯着不远处张玄的身影。 虽然刚才他们似乎看到张玄向小院这边飘了过来,但是因为离得实在太远,天色昏暗中又有些模糊,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还不敢十分确定。 “还是再看看再说罢....” 两人小心地向这边望来。 第125章 仙长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云中君在首阳山顶肆意舒展,云雾缭绕,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这首阳山神看管,张玄放心了许多。 眼前便是掩映在一片翠色中的小院,张玄长舒了口气, “终于回家了。” 手掐法诀,心随意动,张玄迈起步子,一步七丈,三步便已经跨到了小院门前。 原本在门口院墙上伏着的阿朱早已站起身,伸长了脖子,然后拍打着翅膀朝张玄飞了过来。 “哈哈,阿朱,好久不见啊。” 见阿朱的毛色似乎比先前更红亮了许多,如今更比烈火还要鲜艳些,张玄忍不住伸手摸上了一把。 院内的憨牛似乎也听到了动静,连忙扑腾着站起肥硕的身子,忙不迭地向院门跑去。 吱呀一声,破旧的院门被憨牛硕大的牛角顶开,从里面探出一只牛头。 见是张玄回来了,憨牛激动地摆了摆头上的牛角,赶紧把两扇木门开到最大。 哞的一声长叫,似是欢迎。 “憨牛,这几日没惹什么祸吧?” 憨牛听了,连忙甩了几下硕大的牛头。 “没有便好。”张玄笑着点了点头。 至于院内的那棵大槐树,此时满树的枝叶正不停地颤动,也没有什么移动的痕迹。 一切正常!张玄放心地摸了摸伸到自己面前的牛角,随后便跨进了小院里。 此时,躲在小院远处树下的陈完和柳星两个人,面面相觑,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们刚才根本没有看清前面那人,是怎么从几十丈外转眼走到那个小院门前的。 不过,看那人走进了小院,应当就是小院的主人无疑了。 “快走,快走.....这里真的太诡异了......” 陈完面色苍白地拽了拽一旁的柳星。 柳星此时也是战战兢兢,刚才又是漂浮,又是瞬移,这小院主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来不及细想,他们只想尽快离开这里,陈完和柳星赶紧上了马,向数十里外的县衙疾驰而去。 张玄听到院外的声响,转身向外望去,眼中荧荧之火微微闪动,两人两马飞奔的身影随即映入他的眼中。 “这两人,是做什么的?” 营陵县衙中,高翰正在内厅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旁的王二小心地看着高翰,拱了拱手, “大人莫要着急,张仙长的住处我们已经派人去蹲守了。 城内城外也已经派了许多衙役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张仙长的。” 但是,王二的话丝毫没能平复高翰焦躁的心情。 现在城内城外一片风声鹤唳,看着棺材铺外围着的那些衙役,是个人就知道棺材铺里肯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传言像夏日飞扬的杨絮一般遍地都是。 但是,这些倒不是最要紧的,高翰现在最担心的,是那藏在棺材铺里的邪祟,不知什么时候飞出棺材铺。到时,才真的是大祸临头! 谁知道这邪祟会在这营陵县中做出些什么。 一想到这里,高翰就头痛欲裂。 一县百姓的性命系于一线,自己身为父母官却束手无策,高翰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突然,两声凄厉的马嘶从县衙外传来。 紧接着,陈完和柳星翻下马来,向县衙内直冲而入。 “大人,大人!那人回来了!” 原本肃穆的县衙瞬间回荡起两人尖利的喊声。 这二人在衙门中也当了许多年差了,自然也知道县衙中要保持速肃静,但现在着实被吓破了胆,也顾不得这些,一路大喊大叫向县衙冲去。 听了门外的喊叫,原本正在不停踱步的高翰瞬间停了下来。 “谁在门外喧哗?” 王二听出是陈完和柳星的声音,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向高翰抱拳, “大人,是我派去守在仙长门外的两个衙役。” “当真?!”高翰听了,眼前瞬间一亮。 “快!快!让他们进来!” 王二听了,赶忙几步跨出厅外, “陈完,柳星,速来这里见大人!” 转眼,满脸大汗的王二和柳星两人便从门中钻了进来,见了高翰,慌忙下拜, “卑职拜见知县老爷。” 高翰一步跨到两人面前, “快起来,你们刚才在院里喊什么?” 两人赶忙站起身。陈完向高翰和他身后的王二拱了拱手, “启禀大人,之前王大人令我们二人在那山下小院旁等候小院主人。刚才,那人回来了!” “仙长你终于回来了?”高翰只感觉千钧重担瞬间从肩头卸了下来。 “有救了...有救了.....” 高翰嘴里说着,心境突然放松令他脑中一阵晕眩,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身后的王二连忙从背后扶住高翰, “大人,你没事吧?” 高翰站稳身形,连忙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走,快去寻张仙长去!” 说着,便要往门外走去,可是刚走出两步,高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望向一旁站着的陈完和柳星两人, “你们两人差办的不错,王二,赏他们两人二两银子。”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听到有赏银可领,柳星和陈完刚才的惶恐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喜笑颜开,连忙连连作揖谢恩。 正作着揖,柳星眼珠子一转, “大人,您这是要寻那小院的主人?可是.....” “可是怎么?”高翰着急要走,匆忙看了柳星一眼。 “启禀大人,小人和陈完两人刚刚见了那人,只不过,觉得那人不像是人...倒像是....” “像是什么?”高翰有些疑问。 “倒像是...是...鬼.....”柳星小心说道,“所以,还请大人三思啊。” 听了柳星的话,高翰眉头一皱, “大胆!竟敢污蔑仙长!” 随后,高翰转头望向王二, “王二,给他们的赏钱削去一半!” “是,大人!”王二连忙拱手。 说完,高翰便带着王二忙不迭地奔出内厅,一路小跑来到县衙前。 县衙大门前,陈完和柳星的两匹马正在石狮子旁吃着石缝里长出的青草。 也不等另外备马,高翰和王二纷纷翻身上马,向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县衙内厅,陈完一脸嫌弃地望了望旁边的柳星, “要你多嘴!他要去让他去便是了!” 说完,自顾自地离去了,只剩下柳星一人在内厅中。 柳星原想着提醒知县老爷能多挣几个赏钱,没想到竟然被一顿训斥,此时脸上一片懊恼, “可是,那人真的像鬼啊.....真是不是好人言....” 第126章 红云罩全城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山,夜幕之下,苍茫的荒野中只剩下几声轻微的虫鸣。 几天未归,阿朱应该是没饿到,倒是放在墙角的米袋瘪下去一半。张玄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躺倒在自己的房间中。 昏黄的油灯下,张玄侧身斜躺,左手翻着那本书页泛黄的《符箓》,右手食指伸出,在半空中轻轻画着圈。 所谓符箓,无非是将自身的法力凝结于笔墨之中,待到要使用时,便将符箓焚烧,将其中蕴含的法力激发出来,用来驱鬼除魔或者祈福保命。 这部《符箓》书上,记载的就是城隍这类鬼仙使用的符箓之法。 只不过,这部书上记载的符箓与张玄之前所见的那些符箓却有极大不同。 张玄此前所见的那些符箓上面所画的符号,繁杂异常,都是凡间文字经过增添而成,故意营造出一种神秘、威严的氛围。 这《符箓》书上所记载的符箓符号,则全部是用阴间鬼文写成。 一个个有些像蝌蚪,有些像圆圈,若是让那些凡人见了,既没有什么神秘,又没有什么威严,倒像是三岁小孩随便写画的。 若是这两种符箓摆在常人面前,想来必然会选那种纷繁复杂的。毕竟,常人往往对那种自己看不懂的东西更加敬畏。 张玄仿照着《符箓》上记载的阴间鬼文,右手食指微动,一道细若游丝的金光从指间飞出,然后随着指尖的舞动形成一个个的金色圆环,浮在空中久久不散。 这些圆环看似相同,却又各自有细微的差别,分别有不同的用处: 驱邪、除魔、祛病除灾、拘神引鬼.......不一而足。 张玄就这么边看边画,转眼身旁已经满是金光写就的符箓文字。金光四散,把整个小屋都映得一片金色。 就在张玄沉迷于书写符箓之时,突然,院门外,一阵急促的嘶鸣声传入张玄耳中。 那是大马被马缰勒住脖子时发出的声响。 “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 张玄皱了皱眉,抬眼向外一望。 眼中荧荧之火闪动之时,目光穿透院墙阻隔,瞬间看到院外数十丈的距离。 只见高翰和王二两人正急匆匆地从马上跳下来,然后一路小跑来到小院门前。 一路疾跑,高翰身上的长袍都被风吹得凌乱异常,赶忙整了整衣物,抬手敲了敲院门,高声喊道, “仙长可在?在下高翰有要事求见仙长。” 张玄斜躺在床上,见高翰和王二两人深夜赶来,还衣衫不整,知道肯定发生了大事, “高大人,请进吧!” 听了张玄的声音,高翰与王二如释重负般对视一眼。 虽然之前有了陈完和柳星的禀报,但一路之上,他们心中还是惴惴不安,没有见到本人,总是充满变数。 不敢有丝毫耽搁,高翰连忙推门闯了进去,刚进门那一刻,因为太着急,高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了一跤。 “高大人,小心脚下。” 小院里,张玄手中托着一盏小油灯,一脸笑意地望着面前的高翰和王二。 高翰和王二见了张玄,脸上瞬间喜形于色,连忙拱手作揖, “仙长,这么晚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说完,重重鞠了一躬。 “请坐吧。”张玄来到院中的石桌前,轻轻放下手里的油灯。 高翰看了一旁的王二一眼,却没有立即坐下,脸上满是急切, “仙长,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深夜前来,是因为营陵县里遇上大祸事了,特来请仙长出山相助。” 说完,高翰又重重作了一揖。 “大祸事?”张玄听了皱了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仙长,是这样的.....”高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便将棺材铺中的诡异之事一一告知了张玄。 听了高翰的描述,张玄思索起来,因为这事似乎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按照高翰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是有妖邪进了那棺材铺。 不过,对于大多妖邪来说,它们之所以作恶杀人,无非是想吸取活人精气,来帮助自己修炼。 但是既然有妖鬼邪魔作乱,自然便有天地神祇镇压。而这些妖邪因为修的都是旁门左道,难以蕴养天地之气,所以法力大多不高,基本都会选在荒郊野岭、人神罕至的地方作恶。 这妖邪倒是奇怪,竟然来到了附近便有城隍庙的营陵县城中。 非但如此,这妖邪在棺材铺中作恶杀人之后,更是奇怪地留在原地,竟然没有立即逃跑,反而用邪术封住棺材铺,在里面住了下来。 凡此种种,都不合常理。 “这妖邪,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要这么做。” 张玄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见张玄思索起来,高翰连忙再拜, “仙长,藏在棺材铺中的这妖邪法力想必高强,若是一日冲出来,那我县数十万百姓岂不是要遭难? 还请仙长垂怜,救救我一县百姓啊!” 说着,高翰眼圈一红,便要给张玄下跪。 张玄连忙伸手扶住, “高大人,不必如此,若是有妖邪乱世,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原先他可能会避之不及。但如今他已经身具地火、拘神神通,又有摇光仙剑相助,一般的妖邪他并不放在眼里。 “仙长这是答应了?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高翰喜得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连连拜谢。 “事不宜迟,前方带路! 我倒要看看这棺材铺里到底是何方神圣!” “多谢仙长救我营陵百姓!多谢!”高翰声音中已经有些嗫嚅。 转眼,一片深重的夜色中,高翰、王二两人骑着两匹高头大马在前方急速奔驰。 张玄在两人身后,手掐法诀,脚下移形缩地,紧紧跟在两人三丈之内。 跑在前方的高翰、王二两人不时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张玄,见张玄在身后跟着,便又放心地打马前行,此前的那种惊异感已经淡了许多。 三人两前一后。不多时,一片浓郁夜色中,不算高大的营陵县城轮廓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张玄望向前方,微微皱了皱眉, “这营陵县城,怎会被红云笼罩?” 第127章 鬼气弥漫 站在城门外,望着县城上方漫天的红色火云,张玄愣了愣神。 “哪里来的红云?” 正在前方飞奔的高翰和王二见张玄突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赶忙回头喊道, “仙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浓重的夜色中,这漫天的红云,如同火烧一般,但显然只有张玄能看到。 “没事,继续带路罢。” 张玄又扫了一眼上方遍布的红云,那红云红颜异常,周遭一股异样的气息直冲天际。 “是,仙长。” 高翰、王二没有丝毫耽搁,叫开了城门。随即,两人便骑马带着张玄进入城中。 距离棺材铺数百丈距离内的居民都被清空,外围,衙役零散分布站岗,组成了一条警戒线。 见高翰和王二骑马过来,值守的衙役连忙持着一根长矛跑了过来, “见过知县老爷,见过王大人。” 话音刚落,高翰和王二身后的夜色中,一个略显有些瘦削的身影闪了出来,把那个衙役吓了一跳。 高翰和王二连忙拱手, “仙长,前方便是那妖.....那棺材铺所在的位置了。” 见知县和王二都对眼前这人如此恭敬,那衙役也连忙跟着拱手行礼。 听了高翰的话,张玄向前一步,右眼重瞳开启,向前方放眼一望。 下方阴气汇聚奔涌、上方红云波诡云谲。 前方数百丈外,一间低矮的房屋四周,密密麻麻,满是影影绰绰的鬼魂残影。 细细看去,尽是那些手拿勾魂索、打魂鞭、斩鬼刀的阴兵鬼将、黑白无常。 房屋斜上方,一个身影显然比其他阴兵鬼将大出许多。 身穿紫焰官袍,腰挎斩妖剑,手托天宝印,周身三色神光飞流婉转,显然便是营陵城隍无疑了。 营陵城隍身后,又站了身形略小的文武两判官,手里各自拿了法器。 方圆百丈之内,鬼气腾腾! 恐怕这漫天的红云,便是这营陵地府全体出动激发产生的天地异象! “嚯!好多人啊!”张玄看着眼前的架势,忍不住感叹一句。 “好多人?” 听了张玄的话,高翰与王二惊恐对视了一眼。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为了封锁消息,周遭的住户早就被他们遣散一空,眼前的街道空空荡荡,连只老鼠都看不到,哪来的人? 仙长说这句话绝不会是平白无故。 可是,他们的眼前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仙长能看到但是我们看不到,难不成,不是人,是鬼?” 一想到自己面前的街道满是鬼物,高翰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向后一退。 张玄转头看了看一旁面色苍白的高翰,笑道, “你们便在此等候,不要上前了。” 前方,营陵县地府全体出动,鬼气弥漫。 鬼气伤人,虽然他们都是身具神位,鬼气中煞气被神位消解,但是也不是高翰这些凡人所能消受的。 走得近了,若是被那鬼气所侵,轻则被病邪所扰,重则伤及命脉,有损阳寿。 况且,他们二人过去了,对张玄也没有帮助。 “那就有劳仙长了!在下替县中数十万百姓先谢过仙长!” 高翰说着,重重作了一揖。 张玄笑着摆了摆手, “你心中能记挂着县中百姓,也算不忘自己的本分。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张玄手掐法诀,向前方鬼影舞动的棺材铺一步踏去。 棺材铺前,剑拔弩张,鬼气弥漫。 一队阴森的阴兵手拿长枪,将棺材铺团团围住。 上方,又有一队阴兵手中拿着鬼角弓,弓弦上搭着寻妖箭蓄势待发。 一片肃杀混沌中,突然,一处清风袭来,将弥漫在四处的鬼气瞬间驱散四处。 营陵城隍正手拿法印,紧紧盯着面前的棺材铺,这阵突如其的清风瞬间引起他的注意。 营陵城隍皱了皱眉, “何人?竟敢擅入本座境界!” “营陵城隍,久违了!” 张玄笑着,一步踏至城隍面前。 清风拂面,竟将营陵城隍周身环绕的香火之气吹卷地四散开来。 营陵城隍吃了一惊,赶紧挥挥衣袖,将四散的香火之气聚拢过来。 这些香火,足足能蕴养他数十年阴间修为。 抬眼一看,原来是张玄。 营陵城隍心下一惊,连忙拱手道, “原来是张仙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身旁的文武判官自然也认得张玄,见城隍老爷行礼,也赶紧跟上。 “张仙长,有礼了。” 张玄微微拱了拱手, “是在下叨扰了。 我原来不知这事,只不过这县中知县与我相识,这才引我前来一看。阁下该不会怪罪吧?” 纠察所辖区域邪魔鬼怪,本是当地阴司地府的职责所在。张玄不在神位,若是贸然前来,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哪里哪里。这棺材铺中的妖物邪祟异常,本来对捉这妖物还有些担忧。如今仙长能够亲临,本座就更放心了。” 营陵城隍拱手笑道。 正在两人说话间,突然,一阵强烈无比的阴冷之气从下方喷薄而出。 这股阴气强烈无比,张玄此前从未遇到过。阴气,往往跟随着邪物。 “下方有东西过来!”张玄眉头一皱,周身气息一涌,背后摇光仙剑随即爆发嗡鸣! 手掐法诀,心随意动,一股强烈无比的威势从张玄周身迸发而出! 忽的一声,清风四起!周遭的鬼气瞬间又被驱散几分。 一旁的文判官见状,连忙走上前来, “仙长莫要惊慌,仙长莫要惊慌,这是在下借的鬼兵来了!” “鬼兵?” 张玄望了望一旁惊慌失措的文判官,停下周身奔涌的气息, 文判官稍稍松了口气。 营陵阴司中个个都知道张玄法力高深莫测。文判官生怕张玄一时失手,瞬间把自己好不容易借来的阴兵灭掉,到时可真是滔天大祸! “仙长,这妖物藏身在这棺材铺中,我们一时无法进入,便从阿鼻地狱中借了一队阴兵,想用阿鼻地狱中的阿鼻玄火来烧,把这妖物逼出来。 等这妖物飞出,城隍老爷再以法印砸它,破了它的修为,定能将这妖物锁拿!” 文判官拱手解释道。 第128章 你们被骗了 “从阿鼻地狱中借的阴兵?” 张玄放下手中掐起的法诀,向阴气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下方,十几道阴冷至极的气息从下方喷涌而出,四周顿时狂风呼号,卷起阵阵冰霜。 转眼,阴冷之气汇聚到营陵城隍面前,狂风散去,眼前已经站了十名手持长矛的兵士。 这些兵士身披黑色玄甲,面容被浓重的黑烟笼罩,只能看到两眼静静发出的幽蓝光芒。 虽然只是静静站着,但周身肃杀之气隐隐涌动。 站立在最前面的兵士头戴暗红头盔,见了营陵城隍,双手抱拳, “在下阿鼻地狱拱卫司十夫长,见过城隍大人!” “有劳阁下了。”营陵城隍拱手回礼,“请阁下率队来此,其中缘由阁下想必已经清楚?” 黑烟弥散在十夫长面容前,丝毫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声音中一如既往地冷冽: “缘由在秦广王殿下发出的文书中都已写明,不知那妖邪现在何处?” “就藏身在这棺材铺中。”营陵城隍向前一指,一道青色烟火之气随之射出。 十夫长顺着营陵城隍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小屋看似寻常,周遭却是阴气奔涌。 随后转身望向身后阿鼻阴兵。 “众人听令!” “在!” 虽然只有十人,但是呼号之声有如万马千军,震荡宇内。 “妖邪藏身其中,将玄火取出,给我狠狠烧这妖邪!” “遵命!” 话音刚落,哗的一声闷响,手持长枪的阿鼻阴兵纷纷将枪头向下斜指,对准棺材铺方向。 “烧!” 军令一出,阿鼻阴兵手中长枪微动。 随即,忽的一声! 十条凶猛的烈焰从阴兵手中长枪喷薄而出,随即在空中汇成一条烈焰巨龙,向着狭小的棺材铺呼啸而去! 不似凡间之火,这阿鼻玄火通体浑黑,看似黑烟一般,却是猛烈至极。 转眼,狭小的棺材铺便被浑黑的阿鼻玄火包裹。 烈焰咆哮,被环绕其中的的狭小棺材铺中发出阵阵吱吱声响。 棺材铺内,悬挂在正中央的硕大白茧在玄火炙烤下,开始发出微微的抖动。 抖动之时,上空,漫卷的红云也随之发生变化。 红云如血,随风四动! “咦?”张玄发现上方红云的变化,隐隐察觉有些不对! 天边红云似乎不是这营陵阴司出动引发的,倒像是藏身棺材铺中的妖邪引来的。 “这妖邪,到底是何来历?” 本来见营陵城隍率领整座阴司神明前来,张玄只要袖手旁观即可。况且,城隍还从阿鼻地狱中借出一队阴兵,这就更令张玄放心。 但是,现在看眼前的情形,一只妖邪竟然能引发天地异变,显然不是什么善辈! 不敢怠慢,张玄右眼重瞳之力汇聚,随即向被阿鼻玄火围卷的棺材铺望去。 重瞳之力,穿屋破强,无视妖邪邪力屏障,瞬间投射进棺材铺中。棺材铺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棺材铺正中央,那只悬挂在房梁上的硕大白茧随即映入张玄眼中。 望着那只诡异的白茧,张玄突然眉头一皱。 只见,棺材铺内,那只硕大的白茧面对涌入其中的阿鼻玄火,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在使劲汲取其中的玄火之力! 汲取之时,硕大的白茧随即抖动,内部鼓胀,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 “不好!” 张玄大叫一声,惊得一旁的营陵城隍神识震荡,青烟四散。 “仙长?难道发现了什么?” 营陵城隍望着身旁的张玄,见他面色冷峻,直直盯着玄火中焚烧的棺材铺,似是有所发现。 因为棺材铺四周被那妖邪布满邪力,营陵城隍虽然身具神目,但是神目之力根本无法穿透,根本看不到内部是何情况。 “速速令他们停下!” 张玄转头望向城隍,言语中不容置疑。 “仙长?这是为何?” 营陵城隍满脸不解, “当日,我用通天地火烧这妖邪,被它用极阴之气扑灭,这才请了阿鼻阴兵来此,我看他们即将攻破妖邪屏障,仙长为何要让他们停下?” 原来如此,张玄顿时有恍然大悟之感。 “这妖邪奸诈,初始诱骗你们,令你们以为这妖邪怕火。其实,是为了骗取这阿鼻玄火之力。 如今这妖邪,正在老巢中汲取玄火之力,怕是要生出什么变化!” 张玄望向玄火奔涌的棺材铺,连忙说道。 “什么?”城隍听了,有些不敢相信,“仙长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张玄死死盯着被阿鼻玄火包裹的棺材铺。 黑云般的玄火之力不停涌向棺材铺中悬挂的白茧。那白茧越吸越多,震动幅度也越来越大,外围已经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裂纹。 城隍知道张玄神通,见张玄如此肯定,不敢迟疑,随即转头怒喝, “文判!速去止住这队阴兵!” 文判官在一旁听得真切,知道似乎发生变故,衣袖一甩随即化作一团青烟向前急速飞去, “各位,暂且停手.......” 谁知,话音刚落,一阵凄厉无比的大笑从棺材铺中喷薄而出, “哈哈哈哈......你们这帮阴司值守,本以为个个如同蠢猪一般,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聪明人!” 笑声回荡之间,整个营陵县城如同被鬼哭包裹。 此时,已经凌晨,那些正在熟睡的百姓,陡然被这阵寒彻心扉的声音惊醒,一个个吓得赶紧坐起身来,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是啊,你听到了吗?” “好像是有人在喊?” 倒是那城中的黄犬,听到刚才的嚎叫,竟然一反常态,瞬间耷拉下耳朵,呜咽着躲藏在墙角,发出阵阵哀鸣。 笑声回荡之时,悬挂在棺材铺中的白茧剧烈颤动起来。 阵阵细微的声响从白茧内部传出,随之,一条条细密的裂痕从白茧底部蔓延开来。 裂痕越来越宽,越来越密,在裂痕交接的部位,硕大的白茧开始渐渐脱落。 一块块白茧碎片掉落在地,发出阵阵脆响。 碎片越掉越多,白茧之中隐藏的东西渐渐开始露出全貌。 微微抖动,两只乌黑的翅膀慢慢伸展开来。 双翅交叠之时,一阵冲天大火从翅膀外侧猛地燃起! 第129章 死来! 细密的裂纹越来越大,碎片依次脱落,藏身茧中的妖物已经露出全貌。 身后,两只硕大的浑黑巨翅微微颤动,一团冲天之火猛地涌起。 冲天之火涌起之时,天边红云随之猛地震动起来! 天色大变! 棺材铺中,妖物背后硕大浑黑的两只翅膀向外延展,跃跃欲试。 张玄看到棺材铺内的情景,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一步,口中怒喝, “棺材铺附近所有人,速速退散!” 浩渺之音,巨浪般奔涌四处。 围绕在棺材铺附近的阿鼻阴兵、地府阴差听了张玄呼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忽的一声! 狭小的棺材铺瞬间炸开! 一道硕大无比的黑影从漫天碎屑中猛地飞出! 原来是一只生着人头的的黑色飞蛾! 黑蛾精头颅美艳,双唇滴血一般,长发四散,背后燃着火焰的浑黑翅膀在背后呼扇不止。 伴随着飞蛾妖翅膀的舞动,一阵无比的飓风从棺材铺中吹卷而出,原本环绕在棺材铺四周的无尽阿鼻玄火向外鼓胀,冲天火舌一下子将周遭的阿鼻阴兵、地府阴差席卷其中。 啊!!啊!! 顿时,几声凄厉无比的声响从这些阴兵阴差中发出,响彻天地。 阿鼻玄火,位于最深处阿鼻地狱中,猛烈异常,不单能灼烧凡物,更能湮灭鬼神! 那些身在营陵阴司中当差的地府阴差,受不得这阿鼻玄火的炙烤,一个个在火中形神俱碎,化作阵阵青烟,飘散四处。 自己手下的阴差被这妖邪鼓胀而出的玄火灼成青烟,多年烟火功德瞬间烟消云散。 营陵城隍在上方看得真真切切,此时双手握拳,额头青筋暴起。 神光混沌之时,硕大的法身因为暴怒而瞬间放大几分,更显得威严无比! “这妖好生可恶!竟敢屠我阴司值守! 来人!将此妖速速锁拿!” 城隍话音刚落,身后武判官已经闪出,手中斩鬼刀寒光四射。 “众阴差,随我来!” 刚才被玄火焚灭的阴差,大多直属他的手下。 百年修为毁于一旦,武判官此时眼如铜铃。 周身青烟鼓胀,武判官飞身而起,率领一队阴差向黑蛾精冲杀而去。 “送死!” 见武判官带队冲来,黑蛾精妖媚嘴角微微翘起,双翅微动,一团火球随即从翅边脱离,飞射而出! 火球冲出,竟比阿鼻玄火更要炽热。 啊!! 瞬间,又有几名阴差躲闪不及,被这烈焰焚死,形神俱灭。 武判官化作青烟飞身一躲,才好不容易躲过火球。 见又有阴差被焚,营陵城隍知道这黑蛾精不能力敌。 “尔等让开,妖邪,死来!” 爆音怒喝,营陵城隍手中法印已经闪出三色神光。 “且吃我一印!” 言出法随,掌中法印瞬间放大数倍。 营陵城隍右手法身随之伸长,向前一掷,煌煌法印应声而出。 城隍法印乃是城隍神位至宝,携带整个阴司无尽香火愿力,向着下方飞舞的黑蛾精砸去。 风声啸啸,有如雷霆。 城隍法印在空中急速放大,转眼便如同一座小山一般。 下方,黑蛾精双翅舞动,悬停在半空中。 望着飞驰而来的如山法印,美艳的嘴角却闪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小小城隍,也敢班门弄斧!” 说话之间,黑蛾精双翅猛地一扇,瞬间,一道强无可强的冲天怒焰迸发而出,卷成一条烈焰长龙,向城隍法印冲杀而去。 长龙与法印相接,如山法印竟被烈焰长龙盘绕在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 “碎去!” 黑蛾精冷笑一声,凌空中伸手轻轻一握。 翻滚的烈焰长龙猛地向内一缩,只听轰隆一声,如山法印被长龙瞬间挤成齑粉。 其中蕴含的百年香火愿力化作无尽青烟,向四周飞散逃去。 “这!!” 营陵城隍眼睛怒目圆睁。 他没想到自己的城隍法印竟然被这妖邪轻易击毁。 “到底是哪里来的妖物!” 营陵城隍爆喝之时,周身青烟奔涌,将周身紫焰官袍鼓胀起来。 “纵使坏了我这神位,也不能令你出去害人!” 话音刚落,城隍猛地飞身而起,随即将长袖向前一甩,原本肥大的宽袍大袖中陡然生出一只通天巨手。 巨手青烟环绕,凌厉异常,乃是城隍数百年香火愿力化成。 营陵城隍身随影动,疾如利箭,转眼,那只通天巨手便要抓到面前的黑蛾精。 不过,望着冲自己飞来的营陵城隍,那只黑蛾精却依旧不疾不徐,嘴角含笑, 背后两只浑黑翅膀微微摆动,悬在半空中,如同守株待兔一般。 一触即发之时,一声金石般的昊天宏音宛如从九天落下。 “营陵城隍,且慢来!” 宏音背后,一个身形飞射而来,背后长剑嗡鸣不止。 金石之音响彻天地,营陵城隍赶忙向后望去,却见张玄正在自己身后一丈之内, “张仙长?” 张玄见这营陵城隍是要拼上自己毕生香火,与这黑蛾精决一死战。 但是这黑蛾精的修为,显然在营陵城隍。 虽然城隍面前是飞蛾,但是此时扑火的却是城隍! “营陵城隍,由我先来!” 张玄双眼微睁,口中敕令已发, “摇光,斩来!” 话音刚落,一阵寒光从张玄背后冲天而起,携着震荡不止的嗡鸣猛地向面前的黑蛾斩去。 通天剑光,有如万钧重压,倾泻而下,四周原本残留的玄火在重压之下尽数熄灭。 嗡!!! 听到这轰天剑鸣,原本还一脸笑意的黑蛾精脸上瞬间被恐惧爬满。 “是谁??” 剑光威压避无可避,黑蛾精想要振翅而逃,但在无比重压下背后两只翅膀竟然无法抬起。 下一刻,摇光即将斩到黑蛾精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已经被剑光威压压制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的黑蛾精突然张口,随即从口中吐出一枚浑金令牌。 牙咬金牌,黑蛾精将金牌猛地向上一甩! 轰的一声! 满目金光四散开来,瞬间将压制在黑蛾精之上的剑光切掉三分。 摇光剑锋一偏,噗的一声,将黑蛾精翅膀斩下一角。 第130章 冥河水汽 眼见即将被摇光斩到的黑蛾精,竟然从口中吐出一块金色令牌,凭空挡了一下。 营陵城隍瞬间面如土色。 “这令牌!这金光!” 似曾相识! 这妖邪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会有这种金牌? 营陵城隍一时愣在当场。 下方,原本被通天剑光压制的黑蛾精逃过一劫,只是被摇光斩掉一截翅膀,现在已经惊慌失措,连忙挥起双翅,向上一跃而起,随即向西南方向逃去。 飞逃之时,黑蛾精双翅上燃起的烈火,在漫天红云中留下一条长长的印记。 一旁的张玄现在除了摇光剑外,虽然还有地火诀这一法诀,但是这黑蛾精显然是不怕火的,甚至还能吸收烈火之力,也不能靠地火诀来挡这黑蛾精去路,便只能再次呼唤摇光。 “摇光,去!” 张玄右手剑指,指向西南方向。 摇光听了敕令,嗡鸣之声再次响起,调转身形,朝着黑蛾精逃遁的方向疾驰而去。 锋利的剑锋刺破长空,转眼将周遭奔涌的红云切成两半。 见黑蛾精遁逃,摇光飞剑而去,一旁的营陵城隍连忙来到张玄身旁,拱手道, “多谢仙长出手相助,事情紧急,待在下捉了这妖,再来拜谢!” 营陵城隍心中知道,这黑蛾精,口衔金牌,大有来头! 定了定心神,营陵城隍一挥衣袖,唤过文武判官,一众随从,也要跟着去追。 “营陵阴司众值守,随我捉妖!” 张玄控着摇光去追那黑蛾精,也并不放心,周遭清风涌起,随即便要御风而去。 就在这时,下方突然再次发生异动。 忽的一声,一团煞白之气猛地从棺材铺废墟中喷涌而出,转而向四周弥散。 如同喷泉一般。 那煞白之气阴冷无比,诡异异常,周遭树木房屋被这白气沾染,顿时化为虚无! 营陵城隍也未见过这种情形,赶忙止住身形, 大喝一声,唤过一旁文判, “文判,这是又发生何事?” 文判官执掌阴司各类典籍图册,对阴间之事了如执掌。 望向飞涌的白气,文判官眉头一皱, “这煞白之气似是从阴间冥河中涌出的冥河水汽!” “冥河水汽?” 营陵城隍面色一变, “冥河水汽深藏阴间,怎么会突然涌到这凡世中?” 这冥河水汽乃是阴间极冷之物,现在一下子涌入凡世,凡世中所有的东西只要沾染上这水汽,便会被这水汽消解。 尽管还不知道这水汽究竟为何能穿透阴阳屏障,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明来源,将这水汽止住。 “文判,速速查明水汽来源!” 城隍法令一出,文判当即拱手唱喏, “谨遵城隍法令,且容卑职查探!” 文判官话音刚落,右手凭空一晃,一支烫金判官笔拿在手中, 手拿烫金判官笔,向空中轻轻一点,一团波纹从判官笔笔尖荡漾开来。 顿时,一副繁复异常的阴间冥河脉络图显现在文判面前。 文判官循着脉络细细看去,等看清了,脸上顿时一惊,慌忙转身向城隍拱手, “启禀大人,这棺材铺,竟然是正好位于冥河泉眼之上!” 冥河乃是阴间水脉,支流众多,纷繁复杂。 其中泉眼又有千千万,但是都隐藏在深达千丈的河水之中。 冥河之水,化骨消髓,寻常阴间神明一般都不敢靠近,对于深藏在千丈河水之下的泉眼究竟位于何处根本无从知晓。 但是,如今这泉眼竟然被激发出来,喷涌的冥河之水直冲而出,瞬间便显示在文判面前的冥河脉络图上。 奔涌河水从泉眼喷出,直冲到河面之上,激起无尽的水汽。水汽上涌,便来到棺材铺下方。 而棺材铺下方的阴阳阻隔又被那黑蛾精破坏了。等那黑蛾精飞出,冥河水汽也随之喷涌而出。 文判官将自己所看到的及所猜想的一一告知了营陵城隍。 营陵城隍听了文判的话,脸色更是难看。 单是一枚金牌也就罢了,如今怎么又牵涉出冥河之事? 一旁的张玄听了两人谈话,知道又是出了一件麻烦事,想来那摇光刚才能以剑光制住黑蛾精,追击之时必然也不落下风。 而且那摇光自生灵智,自己跟不跟去倒也没有太大区别。 打定主意,张玄望向营陵城隍, “又发生了什么紧要事?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营陵城隍听了,连忙拱手, “正需要仙长施以援手。” 这冥河水汽不是寻常阴物,文武判官都难以靠近。要止住水汽蔓延,单凭城隍一人还真有些不够。 营陵城隍望向张玄, “张仙长,现在下方冥河水汽弥漫,在下想请仙长勾连地火,先将这水汽制住。 与此同时,在下想办法将此处阴阳阻隔弥补,应该可暂时抵挡一阵。” 张玄望着下方不断喷涌而出的冥河水汽,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 话音刚落,张玄周身气息涌起,右手五指层叠交错,已经掐起煌煌法诀。 凝神静气,意念合一,体内之气与地底火脉渐渐勾连。 手掐法诀,右手猛地一抬。 忽的一声,深藏于地底火脉之中的地火瞬间激荡起来。 无数凶猛的火舌在张玄地火法诀勾引下,沿着纷繁的地脉猛地向上涌去。 呼呼呼呼呼...... 转眼,奔涌的地火从地下喷涌而出,将弥散在地面的冥河水汽环绕在其中。 冲天地火高足足五丈有余,地火涌出之时,把上空四周环绕的阴差吓了一跳,赶紧飞身而逃。 “嚯!好大的地火!” 寻常地火高不过一丈,就算城隍,引出的地火也不过两丈。 一下五丈地火涌出,把一旁的城隍、判官都吓了一跳。 营陵城隍看了一旁文判一眼,微微张了张嘴。 不过,这冥河水汽不同寻常。冥河之水可以灭地火,地火对冥河之水却无可奈何。 张玄这五丈地火,也不过暂时将冥河水汽限制在地火境域之内。 要想止住水汽蔓延,还需营陵城隍出手。 营陵城隍扬起右手,向前一甩, 忽的一声, 身上散发神光的紫焰城隍袍瞬间飞出,转眼便落入城隍手中。 第131章 法天象地,好大一只鸡! 为了弥补破损的的阴阳阻隔,城隍怒喝一声,将身上的紫焰城隍袍脱下拿在手中。 紫焰城隍袍上,三色神光飞流婉转。 这城隍袍是营陵城隍初登神位时,由掌管此处地府阴司的秦广王亲手所赐。如今已足足有五六百年。 五六百年间,营陵城隍端坐城隍庙大堂之上,受用营陵百姓香火供奉,这件紫焰城隍袍也随之受了五六百年香火。 如今,这件城隍袍也该报答营陵百姓这些年的香火供奉了! 营陵城隍轻抚手上城隍袍,随即微一用力,周身青烟四散, 顿时,原本搭在营陵城隍臂膀上的城隍袍猛地被四散的青烟鼓胀起来。 环绕的三色神光随之大盛! “着!” 话音刚落,营陵城隍将手中城隍袍向前猛地一甩。 忽的一声,神光流转的城隍袍朝着水汽爆发之处飞射而去。 飞射途中,营陵城隍双手结印,向外伸展。 受法印牵引,紫焰城隍袍急速扩大,转眼方圆已有五丈。 来到裂缝上方,飞旋的城隍袍随之降落,一下盖在裂缝之上。 城隍袍落地之时,迅速与周遭阴阳阻隔相勾连,与之结成一体。 裂缝被修补,原本奔涌的冥河水汽被被城隍袍阻隔,无法继续涌出地面。 漂浮在外的水汽没了后继,随之渐渐开始消散。 看着下方渐渐稀薄地冥河水汽,营陵城隍轻轻松了一口气。 见裂缝被修补,冥河水汽不再涌出,张玄也将手掐法诀的右手放下,五丈余高的地火随之重回地下火脉之中。 此时,营陵县上空,一团硕大的火影从上空疾驰而过,留下一条狭长的轨迹。 火影之中,黑蛾精拼命扑打着两只硕大的翅膀。 翅膀上烈焰凶猛,火光四射。其中一只翅膀因为被摇光斩去一块,在挥舞时微微发颤。 背后,犀利的剑鸣震荡不止,向前方逃窜的黑蛾精急速追去。 “该死!那人从哪里来的!” 黑蛾精美艳的脸庞上满是惊慌失措,拼劲全力不停扑打着翅膀。 这黑蛾精早就知道那棺材铺下方就是冥河中的一眼泉眼,这才费尽全力将那棺材铺占住,然后破坏阴阳结界,借用冥河之力涤荡自己精魄。 之后又诱骗营陵城隍借来阿鼻玄火,以玄火之力助自己化茧成蝶。 没想到,刚刚化蝶成功,竟然被飞来仙剑一剑斩断一截翅膀。 要不是临时用了高人赠与的那枚黄金令牌,恐怕现在早已身首异处,形神俱灭了! 但是现在,那柄剑竟然又追了上来! 苦也! 听着背后震荡不止的剑鸣,黑蛾精心中忍不住发颤。 刚才被万丈剑光压制的那种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 “该死!” 心中暗骂,黑蛾精强打精神,背后双翅更加迅速地震动起来! 此时已近黎明,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 前方飞蛾与背后长剑相互追逐,快如闪电。 转眼,黑蛾精已经飞至营陵县郊外,四周一片荒草茫茫。 “若是那人是受营陵城隍所托前来捉我,那进了他县区域,别有他神,应当就不会追我了罢!” 黑蛾精心中想着,随即燃起一丝希望。 “速速逃出营陵县!” 就在此时,一声细弱游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黑蛾精起初不在意,但是渐渐地,下方那声音愈来愈大。 声音之中,又携着无尽的神力,皮鞭一样抽打在黑蛾精头上。 黑蛾精原本正奋力飞驰,被这携着神力的声音一下抽懵,眼前瞬间一片煞白,竟然丧失方向。 两翅瞬间停了下来,随即悬在半空中。 此时,阿朱正站在小院墙头,高昂着头颅,打鸣之声如波浪般奔涌而出。 喔喔喔........ 伴随着高亢的打鸣声起,天边第一丝亮光从地平线透射出来。 天地间显出第一抹亮色。 阿朱高昂头颅,两只浑黑的眸子望向空中悬停的黑蛾精,轻轻眨了眨眼。 扑打着翅膀,阿朱从破旧的墙头上跃下。 站在院子前松软的草地上,阿朱轻轻抖了抖红艳狭长的羽毛,周身随之显出一片虚影。 竟然就是法身! 真身不动,透明法身迅速膨胀, 一丈!两丈!五丈!十丈!五十丈! 蓬勃间,阿朱透明法身转眼已经蓬勃至一百丈高,比一旁的首阳山还要高出几分。 硕大无比的鸡头前就是丧失方向的黑蛾精。 被刚才打鸣声抽打到两眼泛白的黑蛾精刚回过神来,突然见自己前方不到两丈就是一只硕大的鸡头。 这鸡头大极,身长足足一丈的黑蛾精在这硕大的鸡头面前,就如同一颗米粒一般。 阿朱望着面前米粒大小的黑蛾精,轻轻歪了歪头。 随后向前一啄。 黑蛾精转眼便被阿朱叼在嘴里。 啊!!不要....... 还没等黑蛾精发出哀求,阿朱将头向上一扬,喉头一动,已经将黑蛾精吞进肚中。 嗝....... 阿朱吞了黑蛾精,轻轻打了个嗝。 此时,刺破长空的摇光已经赶到。 眼见阿朱把自己的猎物吞掉,摇光在空中猛地一振,冲天嗡鸣随即响起,似是在向阿朱抗议。 阿朱朝摇光看了看,轻轻眨了眨浑黑的眸子,却不再理向自己抗议的摇光。 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硕大无比的法身随即渐渐缩小, 五十丈,二十丈,十丈、五丈、两丈...... 法身渐渐回缩,很快变得与真身一样大小。 恢复正常达到大小,阿朱拍了拍翅膀,飞进了小院中。 小院旁是一只张玄专门为它放置的陶碗,陶碗中还剩下半碗清水。 阿朱来到陶碗前,低下鸡头,连喝了几大口。 又打了一个饱嗝,似是舒服了一些,阿朱拍打着翅膀飞上一旁的大槐树枝头。 把头埋进翅膀里,睡了起来。 院中的憨牛与大槐树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这还是阿朱第一次在它们面前显露法身。 小院上空,飞驰追逐黑蛾的摇光停在空中,似是鼓着一口气,剑身上的嗡鸣声一时停不下来。 嗡!嗡!嗡! 而在不远处的首阳山顶,身背龟壳,手拿桃木杖的首阳山神望向山下的小院,面如土色, “刚才,好大一只鸡!” 第132章 城隍庙地动 首阳山神手持桃木杖,望着阿朱百丈法身残留的虚影张了张嘴。 方才,他正在山中修炼,突然感觉远处一股灼热气息向这边飞速袭来,便出来查探。却正好碰到阿朱显现法身,将空中逃跑的黑蛾精一口啄下吃了。顿时将首阳山神吓得够呛。 此时,阿朱显化出的法身还依稀能看到一些残影,在初生的阳光中熠熠闪光。 “能幻化出如山法身,这大公鸡好生可怕!”首阳山神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之前仙长托我照看他的小院,没想到竟然还藏了如此骇人的仙兽,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么想着,首阳山神赶忙挥起手中的桃木杖,桃木杖上花开又花谢。 一道悠长的浑白气息从桃木杖顶端喷射而出,转而如同一阵旋风一般着向首阳山四周飞散而去。 到了首阳山边,首阳山神又伸出左手轻轻一点,瞬间,空中飘浮的那些浑白气息向首阳山四周聚拢,随后消失不见。 首阳山周遭,一道极细微的白光一闪而过,随即归于平静。 将守卫首阳山的结界屏障加固了一些,首阳山神轻轻点了点头。 他生怕刚才那只大公鸡此后若是再幻化出法身,一不小心啄塌了他这首阳山,到时可就麻烦了。 做完这些,首阳山神松了口气,身形一转随即涣散,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中。 此时,悬停在空中的摇光似乎是因为被阿朱抢了黑蛾精,正生着闷气,剑光闪烁,嗡鸣不止。 嗡嗡嗡...... 就这么嗡了半晌却也于事无补,摇光终于停了下来。 猛抖了一下,似乎发泄最后的那丝怨气,摇光随即调转剑头,嗖的一声,向反方向飞射而去..... 天边,阿朱方才将太阳从地平线下叫了出来,阳光四射,天色已经大亮。 营陵县城一角,原本狭小的棺材铺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此前为了弥补此处的阴阳阻隔,营陵城隍将身上的紫焰城隍袍脱下,盖到了此处。所以在天边阳光的照射下,还能看到地面散发出的微微紫光。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散发出的紫光也渐渐淡去。 上方,营陵城隍与张玄并排站在空中,望向下方飘着青烟的灰烬。 失了紫焰城隍袍,营陵城隍此时法身比之前小了一圈,身形只比张玄略粗一些。 一夜终于过去,虽然损失了一些阴差,但是那不明来路的妖邪总算是被赶出去了。 营陵城隍转头望向张玄,郑重拱手行礼, “多谢仙长出手相助,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阁下不必如此,我也在这营陵县居住了一段时间,县中出了妖邪,戕害百姓,我自然也应当出一份力。 倒是阁下,为了营陵百姓,不惜以自己法身与那妖邪性命相搏,实在是令张某佩服。”张玄笑道。 张玄说出这话,营陵城隍心中听了感动,连忙又拱手, “惩妖除魔乃是一地阴司分内之事,自当尽力做好。 况且,在下这一身修为也是全县百姓数百年香火所炼化,全县百姓命运系于一线,若此时不敢以命相搏,岂不辜负了全县百姓? 倒是仙长,本是世外仙人,出手是情分,不出手是本分。 仙长此恩,在下记下了,改日仙长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营陵阴司定当全力报答。” 说完,营陵城隍又重重弯腰,拱手作揖。 在城隍带领下,背后密密麻麻的文武判官、阴兵鬼帅、日巡夜查等都纷纷向张玄拱手行礼。 “多谢张仙长相助!” 营陵阴司值守一并行礼,青烟顿时四起,引得城中城隍庙发生异动,剧烈颤了两下。 庙中,一把白胡子的庙祝方才正给城隍老爷塑像上香,突然感觉四周发生震颤,把香炉里的线香都给震得歪斜了,以为发生地动,慌得夺门而出,口中大喊, “地动了!地动了!” 庙祝跑得急了,出门的时候一下被门前的门槛给绊倒,扑通一声摔倒街上,四脚朝天,惹得旁边那些行人赶忙向这边看来。 几个离得近的年轻人,倒也不怕讹诈,连忙跑过去把一把老骨头的庙祝扶起, “老人家,出门小心一点才是,怎么这么着急.....” 庙祝刚才一下摔得懵了,这会看街上那些行人一个个奇怪地看着他,连忙拽过一旁的年轻人, “刚才地动了你们没感觉到?” 那头戴方巾的年轻人笑了, “老人家,你是摔懵了吧,刚才平稳得很,哪来的地动?” “没有地动?” 庙祝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又回头看了看青烟缭绕的城隍庙,摸了摸头, “难道真的老糊涂了?” 见一县阴司值守都向自己拱手行礼,张玄连忙摆手,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行礼完毕,营陵城隍起身,望向张玄,眼中有些担忧, “只不过,那妖......” 刚才因为阴阳阻隔被破坏,冥河水汽从缝隙中涌出,营陵城隍与张玄只能留在此处修补阴阳阻隔。 那只飞逃而出的黑蛾精便只有摇光飞剑去追。 虽说营陵城隍刚才也见识到了摇光的厉害,但是没有亲眼见到那黑蛾精被降住,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毕竟,那黑蛾精实在有些厉害,不但轻易毁掉他的城隍法印,还能探知冥河之下的泉眼所在。特别是口中吐出的那枚金色令牌,更是大有来头。 摇光能不能斩杀这妖邪,还存在许多变数。 张玄听出营陵城隍的担忧,笑了笑, “阁下不必过于担心。要说起来,我那剑的本事,恐怕还要强于我也说不定。” 对于摇光,张玄还是有信心的。 城隍听了愣了愣神,连忙拱手, “仙长说笑了。在下不敢怀疑仙长。 只不过,此前那妖从口中吐出的金色令牌,实在不是凡物。 在下生怕中间又出了什么岔子,又拿出什么宝物抵挡,那才是麻烦.....” “那金色令牌还有什么说道吗?” 张玄好奇起来,他刚才也看到,是因为那金色令牌挡了一下摇光的通天剑光,才令黑蛾精得以逃脱。 但是,依照营陵城隍的说法,这金色令牌似乎不是仅仅厉害那么简单。 第133章 大有来头的金牌 听了张玄对那金色令牌的疑问,营陵城隍初始还有些犹豫,但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定主意。 一步来到张玄身旁,营陵城隍低声道, “仙长,实不相瞒,方才黑蛾精吐出的那枚金牌,金光闪耀,其中又蕴含六道轮回之力。 乃是阴司值守才能炼化的法宝啊!” “阴司值守?”张玄听了营陵城隍的话有些吃惊。 那妖邪怎么还和阴司值守扯上关系了? “而且,那金色令牌之上神力浓厚,不是我等县城隍所能炼化的,就算是更高一层的州城隍也无此法力。”营陵城隍继续道, “要炼化这种令牌,至少需是十大阎王府中的文武判官以上。” “还有这种说道?”张玄忍不住张了张嘴。 依照《神鬼录》中记载,阴司的体系,各县有县城隍,州里又有州城隍。 州城隍之上,便是十大阎王。至于京师中供奉的都城隍,则比较特殊,大概在州城隍之上,十大阎王之下。 没想到这黑蛾精竟然牵涉到了阎王府中的阴司官员,这倒是令张玄有些惊讶。 而且,阎王府文武判官之上,便是秦广王、转轮王等十大阎王。 牵涉到阎王府文武判官还好说一些,若是真牵涉到十大阎王,那事情可就深不可测了。 不单张玄惊讶,营陵城隍此时也是疑虑万分。 因为已经牵涉到阎王府一级,事关重大,营陵城隍不敢声张,只是低声对张玄说了。 “此事非同小可,在下还需细细访查,所以还请仙长保守这一秘密,不要轻易对外人提起。”营陵城隍拱手道。 “那是自然。”张玄也晓得其中利害,拱了拱手, “此事在下自当保密。” 就在两人说着,突然,一阵尖利的刺鸣声从耳边传来。 那是利刃刺破长空发出的声响。 张玄笑道, “应当是摇光回来了!” 转眼,一道白光闪过,摇光已经拖着长长的尾音来到张玄面前,悬停了下来。 嗡嗡鸣响震动不止。 一旁的营陵城隍见长剑飞来,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惊喜,连忙拱手向张玄问道, “不知那妖是否已经被斩杀?” “城隍莫急,且待我问问。” 张玄转头望向嗡鸣不止的摇光,心中却有些忐忑。 因为从摇光的嗡鸣声中听出,它貌似不太高兴。 “难道被那妖逃了?” 不过刚才听了城隍的话,那妖竟然牵涉到了十大阎王府,真要是逃了恐怕也不意外。 “摇光,那妖现在何处?” 听了张玄问话,摇光猛地一震,随后激动地上下翻飞起来。 上下翻飞之时,嗡鸣声此起彼伏,显得有些激动。 “摇光,莫要激动,慢慢说.....” 张玄还是第一次见摇光这样,连忙伸出一指。 一道悠长的白气从张玄指间飞出,环绕在摇光身旁。 有了白气的抚慰,原本有些激动的摇光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阵比刚才平缓许多的嗡鸣声从摇光剑锋发出。 嗡鸣如话语。慢慢地,张玄从这剑语中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那黑蛾精被阿朱吃了?”张玄听了咋了咋舌。 他原以为那黑蛾精要么逃走,要么被摇光一剑斩杀,被阿朱吃掉这个结果他还真没预料到。 “难不成那黑蛾精闷头闷脑的飞到首阳山那边了?” 不过,摇光在张玄面前嗡鸣了足足有一刻钟,但是那缘由不过四五声嗡鸣便已经讲明白了。 剩下的那些时间,都是摇光在不停地告状和抱怨。 “好了好了,你先不要说了....”张玄伸出手指,轻轻按在摇光颤动的剑身上。 剑鸣之声戛然而止。 “阿朱的事,等我回去帮你做主。” 张玄刚才被摇光的抱怨吵得脑壳有些疼,现在,世界终于清净了。 还没等摇光反应过来,张玄右手握住剑柄, 当啷一声,便将摇光放回了剑鞘中。 突然被放回剑鞘中的摇光回过神来,左歪右扭,挣扎着想要脱出剑鞘。 但总有一股无形之力,如同绳索一般将摇光紧紧缚在剑鞘中,令它动弹不得。 张玄笑了笑,他前一夜在学习符箓之术时,看到有一种捆缚之法,便仿照着书上的画法,背着摇光在它的剑鞘上画了一枚符箓。 如今,张玄轻轻激起符箓上的捆缚之力,便将摇光死死困在了剑鞘中。 扭动了一会的摇光,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剑鞘上的那枚符箓,使劲嗡鸣了一声,随后归于平静。 “仙长,可有那妖邪的消息?” 一旁的营陵城隍见摇光在张玄面前嗡鸣了许久,一时不敢插话,现在飞剑已经入鞘,这才拱手发问。 张玄望向营陵城隍, “城隍请放心,那黑蛾精,已经被拿住了!” “被拿住了?”营陵城隍听了大喜,“甚好!甚好!” “那仙长,不知那黑蛾精现在何处?” 黑蛾精口中藏了与阴司有关的金牌,营陵城隍现在急于查明到底是何关系。 “那黑蛾精,被我院中的阿朱吃掉了.....”张玄老实答道。 “阿朱?吃掉?”营陵城隍愣了愣神。 “哦,阿朱,是我院中一只大公鸡....” 轻易捏碎自己法印的黑蛾精竟然被张玄院中的一只大公鸡吃掉了?营陵城隍听了心中咯噔一下,望向张玄的眼神中更增添了几分恭敬。 “那这......”营陵城隍心中犯了难,他原想去查黑蛾精与阴司的关系,可是现在黑蛾精被囫囵吞掉,连个尸首都不在了,这可从何查起? 张玄看出营陵城隍的担忧,便道, “不如这样,待我回去,便好好查看我那只吞了黑蛾精的公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毕竟,吞了浑身是火的黑蛾精,张玄对阿朱还有些担心。 “如此甚好,有劳仙长了。”营陵城隍点了点头,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四射而来。 他们虽然各有神位庇护,但是毕竟都是极阴之体,也不能在太阳下待太久。 “那仙长,在下就现行告辞了。仙长的恩情,在下定会牢记于心。”营陵城隍向张玄拱手道。 第134章 废墟遗物 见营陵城隍要离去,张玄微微拱手还礼, “区区小事,不必太过记挂在心上。城隍请便。” “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营陵城隍后退一步,周身烟雾涌起。 身形渐渐模糊,随即化作一缕青烟,便向城中城隍庙方向飞扬而去。 身后的文武判官、阴兵鬼帅、黑白无常等一众阴司值守也纷纷身形一转,化作股股青烟,追随营陵城隍而去。 望着面前飘散而去的青烟,张玄轻轻舒了口气。 外围,营陵知县高翰正在焦急等待。 昨晚,他也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阵阵巨响和莫名的鬼哭之声。 但是因为有张玄的告诫,他们根本不敢踏进去一步。 此时,天色虽然已经大亮。但是警戒圈内侧,依旧被白雾与青烟笼罩。根本无法看清内部情形。 “你说,张仙长到底有没有办法制住那妖邪?”高翰焦虑地望向一旁的王二。 昨晚一夜未睡,高翰眼中满是血丝。 看着高翰疲惫的神态,王二连忙抱拳宽慰, “大人不必太过担忧,张仙长神通广大,必定是有办法制住那妖邪的。” 听了王二的话,高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前方的一片白雾与青烟中,一个身影渐渐走了出来。 破开云雾,张玄一眼望到前方不远处的高翰。 “张仙长!” 见张玄从白雾中走出,心中忐忑异常的高翰脸上瞬间现出狂喜。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玄面前,高翰连忙拱手, “仙长,里面情形如何?” 眼神中满是期待。 张玄笑了笑, “妖邪已被驱除,高大人现在可以进去清理一下了。” 听了张玄的话,高翰瞬间如释重负,身子因为过分激动险些摔倒, 妖邪被驱除,营陵百姓免遭罹难,实在是一件大幸事! 眼眶一热,高翰将腰深深弯下,使劲垂下头,拱手作揖,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在下代营陵全县数万百姓叩谢仙长大恩。” 张玄连忙一手扶住高翰, “高大人不必如此。说到营陵百姓,在下也是其中一员。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张玄说着,将右手衣袖轻轻一摆。 一道轻盈的清风从张玄袖口喷薄而出,转而向后席卷而去。 在那道清风的吹卷下,身后漫天的白雾与青烟随之散去。 身后街道中的情形显现在众人面前。 扶起高翰,张玄笑道, “昨晚在捉拿妖邪之时,对街道中的房屋有所损坏,还请高大人多多拨款修缮才是。” 虽然损坏不多,但是棺材铺周遭的一些民房却因为黑蛾精突然冲出而垮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高翰口中连连称是。 “既然如此,此处别无他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张玄向高翰微微拱了拱手。 张玄心中还记挂着吞食了黑蛾精的阿朱,告知高翰妖邪已被捉住后,便着急要回去。 而且,这场案子毕竟涉及到了一条人命,高翰他们还要立下案卷,勘察现场,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 见张玄要走,高翰连忙拱手, “仙长请便,这里剩下的事务就由在下处理。 仙长大恩大德,高某没齿难忘,待此事处理完毕,高某定当登门拜谢!” “好好,在下恭候。” 张玄说完,轻轻拱了拱手,随后便向城门方向走去。虚无缥缈间,张玄身形模糊,转眼便消失不见。 望着张玄远去的身影,高翰长长舒了口气。 “仙长果然神通广大!能遇到仙长真是我高某人的造化啊!” 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张玄相助,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压在心头上的巨石瞬间无影无踪,高翰周身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大人?现在是不是去棺材铺那里查看一番?” 王二望着高翰,轻轻指了指云雾渐渐散去的街道。 街道尽头,隐隐可见散落在地上的破碎砖石。 王二的话把高翰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高翰点了点头,“走,我们去查看一下现场情形。” 随即,高翰便带着王二及一众衙役,向棺材铺的方向走去。 走了片刻,众人便来到棺材铺前。 不过,此时的棺材铺已经是一片狼藉。 若是细细看去,还能看到上方留有的细微紫色光芒,只不过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极不显眼。 碎石烂瓦洒落一地,在棺材铺废墟之上,淡淡的青烟慢慢从下方涌起。 看着面前的情形,高翰皱了皱眉, “来人,在四处好好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听了高翰的话,身后的衙役赶忙行动起来。来到棺材铺废墟上方,细细翻找起来。 周遭尽是翻找砖头、瓦片留下的清脆碰撞声。 过了片刻,突然,一阵尖利的叫声从一个角落传来, “快来看!这是什么?” 一名衙役面色苍白,赶忙来到高翰面前, “启...启禀大人...卑职在那边挖出一个怪东西.....” 说着,衙役惊恐地望向面前的高翰,嘴角因为惧怕微微颤动。 “怪东西?”高翰皱了皱眉头,随后望了望一旁的王二。 王二看向衙役, “什么怪东西?” “这...这卑职也说不清,大人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不过,这一案件都和妖邪搭上关系了,要是没怪东西倒是奇怪了。 “前方带路。” 说着,高翰、王二两人便跟着那名衙役来到棺材铺废墟旁。 周遭,青烟微微拂动。 “就是这个.....”衙役惊恐地向地上指了一指。 高翰和王二顺着衙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不禁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在一片废墟中,一个硕大的白茧静静躺在上面。 白茧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在阳光下的照射下还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不过,那只白茧看起来奇怪,却是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什么威胁。 为了看得清楚,高翰定了定心神,慢慢走到那只白茧面前。 此时,正在周遭寻找线索的衙役们也好奇地围拢了过来。看着面前的白茧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好生奇怪!” “我家里之前养过蚕,地上这东西这真像是一只大蚕茧!” “蚕茧?那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别说,还真有可能!” 听了一旁的议论声,王二皱了皱眉。 第135章 借尸还魂 众人围拢在那只硕大的白茧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旁的王二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细细看了起来。 可以看出,白茧是由一条条极细的丝线围拢起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二伸出手,慢慢向白茧探了过去。 就在王二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白茧之时,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从指间前传出。 “什么声音?” 王二微微一怔。紧接着,距离王二指间两寸之内的白茧处,一道细微的裂纹从茧面冒了出来。 见眼前的白茧起了变化,王二连忙把伸出的右手收回,向后退出一步。 “大家往后退!” 这白茧诡异异常,谁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听了王二的警告,围拢在四周的衙役们反应过来,赶紧向后退了两步。 “大人,小心!” 王二赶忙来到高翰身旁,把高翰护在身后。 此时,被围拢在中央的那只白茧渐渐发出微微的震动,震动之时,白茧上方的裂缝越来越宽,随之脱落下来。 “坏了!这白茧里真有东西!” 众人见这白茧中蠢蠢欲动,一下子慌了起来,连忙拔出腰间的长刀,护在自己身前。 白茧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很快,硕大的白茧便已经支离破碎,一块块掉落下来。 等到白茧中藏着的东西完全显露出来,一旁观望的衙役一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手中拿着的刀不知不觉垂了下去。 只见,在凌乱的白茧碎片中,一个中年人正静静地躺着。 面色红润,鼻息微动,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竟然是个活的! “这不是棺材铺的李老三吗?”旁边一个衙役一下子认了出来。 半年前他家老丈人没了,就是找李老三买的棺木。 “还真是李老三!”又有一个衙役认出了他。 这衙役去年一直负责巡查这块区域,尽管与李老三不太相熟,但是总打过几次照面。 这白茧里原来是藏了一个活人,众人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纷纷把手中的长刀放下,收回刀鞘中。 听了面前这群衙役的话,一旁的高翰和王二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高翰原以为这棺材铺是被妖邪所占,妖邪必然是邪恶残忍的。里面的人自然不是被这妖邪吃了,就是被这妖邪杀了,或是先杀后吃。 可是现在看这情况,那妖邪只是把李老三用白茧裹了起来,竟然还是活的? 事情有些蹊跷。 高翰望向王二, “去看看到底是何情况。” “遵命!” 王二心中也是纳闷,随后来到李老三面前。 面色虽然稍稍有些苍白,但是还是有些血色,胸口一起一伏,随之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王二皱了皱眉,伸手碰了碰李老三的额头, 也是温热的。 “看来真没死?” 想到这里,王二推了推躺着的李老三。 “喂,李老三,醒醒!” 李老三原本正在地上直挺挺地躺着,被王二一推一叫,似乎受了惊吓,两只眼猛地睁开,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 “谁?谁在叫我?” 李老三惊恐地向斜上方看去,脸色因为激动而愈发红润起来,同时如同受了惊吓般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看到自己竟然被一帮衙役围在中央,李老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顿时吓得结结巴巴, “各位老爷,你...你们这是......” “还真是活的?” 王二看着面前大口喘气的李老三,又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高翰。 高翰此时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万千。 眼前这李老三真是活的,难道那妖邪倒是个好妖,连人都不杀的? 待李老三把气喘匀了,高翰开口道, “你就是李老三?” 坐在一群衙役中央的李老三听到有人叫他,慌忙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留着长髯,身穿官袍的中年人正盯着自己看。 刚才没有注意到高翰,此时又见穿了官袍的,李老三瞬间呆住。 “发什么愣?这位是知县老爷,还不速来回话!”王二说着,把李老三提了起来。 “知县老爷?”李老三听了吓得面色一白,赶忙跪了下去,磕起头来。 “草民李老三,叩见知县老爷,叩见知县老爷.....” 高翰望着面前惊慌失措的李老三,皱了皱眉, “这两日的情形,你可记得些什么?” “这两日?”李老三满脸疑惑。 “你已经昏迷了几天,难道你不记得昏迷前的事了?” “昏迷?”李老三脸上更是困惑,低下头使劲想了想,然后抬起头, “启禀老爷,草民只记得前晚早早就睡下了,之后醒来,便见这些老爷围在自己身旁,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高翰与王二对视一眼,“这李老三,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这棺材铺倒掉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棺材铺倒掉?”李老三听后愣了愣神,随后连忙向四周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棺材铺的方位,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这...这......” 李老三脸色一白,一下子坐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李老三眼眶一红,竟然抹起泪来。 “老爷,这棺材铺是我家的祖产,怎么会一觉醒来就倒掉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李老三哭的伤心,高翰只得出言劝慰,但是又不好说是在捉拿妖邪时毁掉的,只得告诉他是不小心引了火灾,被烧掉的。 “这火当真无情,只赖我夜里睡得太死,这才把祖产给葬送了......” 说话间,李老三哭得更凶了。 高翰心有不忍,况且之前也答应张玄要出钱帮忙修缮这几间房屋,便转头望向王二, “王二,取些银子给这李老三,令他莫要哭了。” 王二拱手遵命,然后摸了摸怀里的布袋,只剩下一枚十两的银锭,便一并给了他。 高翰接着望向李老三, “李老三,此处这几间房屋失火事出有因,自有县衙出钱帮忙修缮,这些银子你先拿着,此后若是重建这房屋,自有县衙账房帮你开支。” 李老三接了银子,顿时止住哭声,又不停叩起头来, “多谢知县老爷,多谢知县老爷!” 不过,李老三没有死,对高翰倒是一件大好事。虽然只是毁了几处房屋,但毕竟没有牵涉到命案。 高翰长长舒了口气。 第136章 云霞化鼎 见棺材铺主人李老三尚在人世,没有惹出什么命案,高翰松了口气。 人未死,妖邪也被除去了,除了毁掉几间房屋外,并没有其他损失,到了这里,这个案子就算了解了。 安抚了李老三片刻,高翰唤过一旁的王二, “王二,此案就此了结,打道回府罢。” “遵命!”王二抱了抱拳,随即把周遭的衙役们聚拢过来。 高翰和王二上了马,随即便向县衙方向而去,一众衙役也列好队随之而去。 望着高翰和衙役们离去的背影,李老三轻声一笑,随即便向城门方向走去。 过了片刻,出了城门,便来到一处山林茂密的山野。 转过头,李老三遥遥望向背后的营陵县城,心中有些懊恼, “好险,幸亏有那黑蛾精挡在前面,不然我可就糟了! 不过,那人究竟是谁?竟会如此厉害?” 李老三想着摇了摇头,把手里握着的那枚十两银锭向旁边一丢, “我要这劳什子做甚!” 随即,一道细微的白烟从李老三头顶飞出,转而向远方飘去。 待那道白烟从李老三身上完全脱出,原本还行动自如的李老三瞬间变得僵硬,向后一下躺倒在齐腰深的草中。 脸色煞白,显然已经死去许久....... ........ 一片荒野中,张玄正掐着移形缩地法诀向着小院方向疾走。 很快,首阳山便隐约出现在前方。 不过,初看首阳山,张玄却发现今日这山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山顶之上,绚丽云霞静静凝集,组成的形状竟然有些令人眼熟。 “咦?云中君今日这形状好生怪异?” 张玄手掐法诀,转眼已经来到首阳山脚下。 抬头细细望去,山顶云霞的形状在张玄眼中清晰起来。 “嚯!这云中君好像是一个鼎啊!” 张玄一下子认了出来。 远远望去,耸立的首阳山如同一座硕大的祭坛,漫卷的云霞则宛如一只硕大的三足之鼎,正好立于山顶之上。 天边阳光投射下来,灌入云鼎内部,竟然不能透射而出。 “云霞化鼎,有趣,有趣......” 张玄望着首阳山顶云中君化作的云鼎,大呼有趣。 不过,此时因为心中还记挂着阿朱,张玄连忙转移视线,向着山下小院飞驰而去。 小院中,此时显得比往日更为安静。 刚才,因为阿朱突然以法天象地之法化出如山法身,把院中的憨牛与槐树精都吓得不轻。 如今,阿朱正坐卧在大槐树枝头,憨牛和槐树精则只是怯生生地望向它,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就凭刚才阿朱那如山法身,这憨牛和槐树精也不过是一口就能吞下。 待张玄的身影闪入院中,憨牛和槐树精这才如释重负。 憨牛赶紧直起身,晃了晃已经有些发僵的身子。 大槐树虽然心下稍稍放松,但是此时因为阿朱还卧在自己枝头,也不敢乱动。 “阿朱,下来。” 张玄站在大槐树前,向卧在枝头的阿朱招了招手。 不过看它现在的情形,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见张玄朝自己招手,阿朱歪了歪头,立起身来,扑打着翅膀飞了下来。 大槐树瞬间如释重负,轻轻晃动了一下枝干。 沙沙沙... 张玄低头望向眼前的阿朱,然后蹲在地上,伸出手摸了摸阿朱一身红亮的羽毛。 比之前又顺滑了,手感更好了许多。 而且,摸上去,竟然有些微微发烫,似是发烧了。 “阿朱,你当真吞了那黑蛾精?” 张玄盯着阿朱两只黑亮的眸子。 阿朱似是听懂了,张开嘴,忽的一声,一团浑黑的火苗便从阿朱口中喷了出来。 火苗迅疾,喷射出来差点燎到张玄的前襟。 “啊呀,还真吞了!” 那浑黑的玄火,不是黑蛾精身上的又是哪里的! 阿朱倒是毫不在意,只是闭上了尖利的嘴巴,眨着两只浑黑的眸子望向一旁的陶碗。 陶碗中原是盛着水的,现在已经干了,应当是刚才被阿朱喝光了。 张玄一下明白过来,连忙拿起那只陶碗来到井边,盛了满满一碗凉水放在阿朱面前。 阿朱见了井水,便畅快地喝了起来。 似乎是刚才水少,竟然没把肚中残余的玄火浇灭。 喝了半晌,阿朱仰起头,微微张了张两喙,里面再没有黑色火焰喷出。 张玄舒了口气, “现在应当是好了。” 再去摸阿朱的身体,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滚烫了。 倒是眸子里,竟然隐隐闪出两团白火,但随即一闪不见。 见阿朱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张玄放下心来。 只可惜那黑蛾精已经进了阿朱的肚里,不能追查来历,以后还要像营陵城隍说明一下。 张玄正这么想着,背后的剑鞘突然扭动起来。 左一下右一下,是摇光在剑鞘中挣扎。 “哈哈,差点把你给忘了。” 张玄突然想起缚住摇光的符箓还没有解,便来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解下背在身后的剑鞘,然后轻轻放在石桌上。 石桌上,摇光带动着厚重的剑鞘不停地翻滚,发出啪啪的撞击声。 剑鞘上,张玄用手画下的那枚符箓还在微微散发着红光。 “好了,好了。”张玄笑了笑, “莫要动了,我这就放你出来。” 说着,张玄轻轻伸出右手食指,往那枚散发着红光的符箓上轻轻一点。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剑鞘上的符箓如同破碎的杯子一般,列成许多碎片,随即清风一吹,便如粉末般消失不见。 缚住摇光的符箓消解,只听噌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 转眼,摇光便从剑鞘中飞了出来,竟然飞上房顶,然后直立着悬停了下来。 悬停之时,剑身不停抖动,发出连绵不止的剑鸣。 嗡!嗡!嗡!嗡! 剑鸣之中,似是生着闷气。 望着跑到房顶的摇光,张玄笑着站起身,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 刚才情况特殊,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你要体谅我。” 张玄朝着房顶的摇光招了招手, “快下来吧,刚才营陵城隍正在与我谈话,实在是没有时间听你抱怨。 你若是真的气了,如今没有外人,我听你抱怨一晚也行.....” 第137章 通天云臂 飞在屋顶的摇光,听了张玄的召唤,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不停发出轻微的鸣响。 显然是还在生气。 张玄笑了笑,望向摇光, “摇光,莫要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用符箓把你封在剑鞘里了,我保证。” 悬浮在屋顶上的摇光摆了摆剑身,似乎认为这个保证并不可信。 见摇光还不下来,张玄低头想了想,似乎想到一个点子,又抬头望向摇光, “好了,若是你下来,我便再带你去县城逛逛街,你看如何? 若是街上碰到好的工匠,还能再为你打上一副新剑鞘。” 张玄话音刚落,原本正在空中摇摆的摇光瞬间直立起来。 嗡! 这声剑鸣悦耳多了。 果然还是这招比较管用,无论是古是今,更不分是人是物。 张玄笑了笑,朝着摇光伸出右手, “好了好了,既然同意,那便下来吧。” 摇光听了,在空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老老实实飞到张玄身旁,将剑柄交到张玄手中。 不仅是因为带它逛街的诱惑太大。 更重要的是,摇光已经用余光瞥到了张玄左手悄悄捏起的法诀,生怕若是再不见好就收,恐怕就要又被张玄捉回剑鞘封起来了。 手中握着摇光厚实的剑柄,张玄拿起桌上放着的剑鞘,随后便将摇光放回了剑鞘中。 “我说话算数,这就带你去逛街!” 张玄这么说着,便把摇光背在了身后。 正好离开的这几天,阿朱把布袋里的米也吃去了大半,也该去买一些了。 这么想着,张玄抬脚便要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身旁的大槐树枝叶晃动,发出阵阵声响。 沙沙沙..... 张玄衣襟也微微抖动,原来是起风了。 风声越来越大,大槐树的枝叶也随风剧烈的晃动起来,几片发黄的叶子吹落下来,落在了张玄头顶上方,但随即似乎受到阻隔,忽的一下便被弹开。 此时,天边几团乌黑的乌云被风吹卷过来,聚集在小院上方。 周遭清风渐凉,天色在黑云映射下有些发暗。 “这是要下雨了啊。” 张玄抬头望向上方漫卷的乌云,喃喃道。 正说着,一粒硕大的雨滴打在一旁的石桌上,砰地一声,随即化成一滩水印。 一滴、两滴、三滴..... 雨滴降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已经是大雨倾盆。 下这么大的雨,带摇光逛街的事怕是不能成行了。 摇光自然也知道,缩在剑鞘中委屈地发出一声轻鸣。 张玄倒是不着急回屋,而是手掐避水诀,静静站在一片滂沱大雨中。 上次见下这么大的雨,还是黑蛇化蛟的那一晚,也是与摇光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夜。 而且,下大雨之时,往往是空气最好的时候。张玄原本就喜欢雨天,之前因为怕大雨打湿衣服才会躲回房里。 但是,现在手掐避水诀,这些都不是问题。 硕大的雨滴打在张玄身旁,却被张玄的避水诀隔绝在外,形成一片薄薄的阻隔。 一片大雨滂沱,周遭原本就翠绿异常的草木被大雨冲刷的更是绿得发亮,煞是好看。 张玄正这么四处看着,突然,不远处,一阵轻微的闷响声从前方传来。 “哪来的声音?” 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望,等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张玄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只见,在不远处的首阳山顶,滂沱的大雨倾泻而下,却尽数灌进了山顶云中君化作的云鼎之中。 灌入了云鼎之中,无尽的雨水便被存储在内,竟然不能流出半分。 周遭大雨倾盆,偌大的首阳山却丝毫没有得到雨水的滋润,完全被山顶的云鼎截留下来。 “怪哉!这云中君在做什么?” 张玄心下好奇,轻轻一拂衣袖,清风涌起,便向首阳山顶的方向飞去。 转眼,张玄便已经飞到空中,望向前方盛满雨水的山巅云鼎。 大雨灌溉下,硕大的云鼎已经积满了雨水,波光粼粼。 “仙长!” 张玄正向那不停收集雨水的云鼎看着,前方突然一道金光闪过。 转眼,身背龟壳的首阳山神已经拿着桃木杖站在了张玄面前。 “小神见过仙长!” 首阳山神拱手向张玄作揖, “仙长,不知这云中君是在做什么?为何要截留雨水?” 言语之中,首阳山神有些担忧。 云中君刚刚在天边截留雨水时,首阳山神便已经发现异样。 张玄望向山顶的云鼎,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暂时不知,且看看再说。” 两人正在说着,突然,天边雷鸣涌起, 轰隆隆...轰隆隆.... 连绵不绝的雷鸣由远而近,向着他们这边汹涌而来。 修行之人最怕的就是雷劫,只不过向这边奔涌而来的只是最普通的降雨之雷,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张玄与首阳山神依旧站立在半空之中,静静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渐渐地,雷声越来越近。 转眼,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一道煞白的闪电从卷积的乌云中炸裂开来。 如同一条泛着白光的九天银龙,硕大的闪电轰击而下。 然而,就在闪电向下轰击之时,首阳山顶的云鼎也随即起了变化。 云鼎之中,猛地升腾出一团红色云雾。 云雾在升腾的同时,迅速在空中凝为实质,随即迅速伸长延展,转眼便如同一条通天巨臂,向下直抓而去。 “嚯!这云中君!” 张玄和首阳山神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首阳山神此前对云中君一无所知,只是受张玄的托付帮他寻一处安身之所。 张玄对这云中君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不知哪座仙山中的一团云雾。 可是,却不知道这云中君还有这等本事,先是化为云鼎,这下又化出通天云臂。 正在两人诧异时,从云鼎之中伸出的那只通天云臂如同巨龙一般,向着轰击而下的闪电猛地抓了过去。 刹那间,只听一声巨响。原本在空中蜿蜒舞动的闪电,猛地被通天云臂一下子控在半空。 被通天云臂扼住的闪电在空中摆动不止,活像一条被按在案板上的活鱼。 “这.......” 首阳山神惊得瞪大了眼睛,纵是他也没有这等本事! 还没等山神反应过来,控住闪电的通天云臂急速向内回缩。 嗖的一声,蜿蜒的闪电便被通天云臂拽进了硕大的云鼎之中。 第138章 蒸云煮雨 空中蜿蜒的闪电一下被通天云臂抓入云鼎之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闪电撞入云鼎满溢的雨水,猛地将鼎中的雨水烧灼得沸腾起来。 煞白的热气从鼎上升腾起来,随即向外四散。 “这云中君,是在用雨水和闪电炼丹吗?” 张玄望着云鼎上方升腾的热气,张了张嘴。 不过,这种炼丹方式,张玄倒还是第一次见。 一旁的首阳山神望着在云鼎中翻滚不止的雨水,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此时,云鼎之中,被通天云臂抓入的闪电还没有完全熄灭,依旧如同游龙般在鼎中游动。 伴随着云鼎中闪电的游动,鼎中沸腾的雨水翻滚的更加凶猛。 白热的蒸汽不停向上涌出,鼎中的雨水也随之迅速浓缩。 过了一刻钟,鼎中冒出的热气渐渐稀少,翻腾的水声也一点点消散。 终于,远处的云鼎重归一片沉寂。 张玄与首阳山神对视一眼,随即向云鼎的方向飞去。 在他们飞行之时,云中君所化的云鼎再次现出变化。 原本凝为实质的云霞开始向外溃散,山顶上的云鼎先是三足消散,紧接着鼎身向外扩大,随后转为一片舒展的云霞。 云鼎溃散之时,几枚闪亮的光点从鼎中弹出,随即被一团浓重的云雾遮挡。 转眼,张玄与首阳山神已经站在首阳山顶云霞之前。 原本涣散的云霞见张玄和首阳山神到来,随即再度凝为一团。 从上方和两侧各拱出一个小包。 上侧的小包扩大为头颅,两侧的小包随即伸长为两条臂膀。 双手抱拳,一阵空灵声音从云团内部发出, “拜见张仙长、山神阁下。” 张玄与首阳山神拱手还礼,随即好奇地问道, “云中君,刚才这是做什么?” “刚才?启禀仙长,”云中君笑道, “刚才,是在下在凭着残存的记忆炼取一些丹药。” “这么说来,云中君你的记忆是恢复了?”张玄更好奇起来。 “倒也不是。”云中君轻轻晃了晃圆滚滚的脑袋, “说来也奇怪,那日仙长将我安置在这首阳山上时,这山中的脉络竟然熟悉异常,周身舒展在这山中,竟然令我恢复了一些此前的记忆。” “熟悉?”张玄看了看脚下的首阳山, “难不成,这首阳山便是你原来的居所?这也太过巧合了罢?” 谁料,听了张玄的话,云中君轻轻晃了晃头, “仙长,这倒不是,从恢复的残存记忆中,我记得我所在的仙山,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因此应当不是这里。” “原来如此。”张玄听了云中君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这首阳山山势不高,又是方圆数十里中的唯一一座,显然不是云中君口中的连绵群山。 不过,既然能令云中君产生熟悉之感,又或许与那仙山有些关系。 张玄望向云中君, “不过,你今日在此炼丹,与你恢复的记忆是何关系?” 听到张玄发问,云中君拱了拱手, “启禀仙长,在我残存的记忆中,此前曾用这种方式为仙山中的一位仙长炼过此丹。” 云中君说着,从云团中掏出一枚细小的丹药。 不过,与寻常丹药相比,云中君手中的两枚丹药有些不同。 两枚丹药,通体透明如同水晶一般,细细望去,甚至还能看到隐隐有七彩光芒从中透射出来。 “这丹药有趣。” 张玄说着,从云中君手中取过丹药,放在眼前细细看了看。 细看下去,丹药通体透明,其中却并不平静,仿佛有无尽细小的旋涡在其中涌动。 “这丹药,叫什么名字?” “启禀仙长,这丹药名为坎水之精,是用天降甘露和着闪电炼化而成,不过,具体功效在下倒是不知。” 云中君老实答道。 在他恢复的那些记忆中,只记得一位看不清面目的仙长从山巅将他采下,然后又采集天地灵气将他铸成大鼎的形状,用他来炼了许多丹药。 他只知道炼药之法,但是对于功效一无所知。 “坎水之精?”张玄望着掌心水晶般的丹药,轻轻重复着云中君告知的名字。 在张玄喊出坎水之精的名字时,掌中的那枚丹药竟然轻轻闪动一下,耳边随即传来潮汐般的响动。 张玄张了张嘴, “坎水之精,果然是水之精华,丹如其名。” 一旁的云中君见张玄望着掌心的坎水之精,眼神中似是有些喜欢,连忙拱手道, “仙长若是喜欢这丹药,尽可拿去。” “这.....”张玄看了看旁边的云中君。 云中君连忙拱手,笑道, “仙长不必客气,这丹药对于我来说并无用处,只是因为突然想起往事,又正好遇到雨天,闲来无事,便想着炼化一番。” 说完,云中君似是又想起什么,连忙又从云团中掏出另外一颗,递向一旁的首阳山神, “山神阁下能够收留,实在令我感激不尽。方才正好炼化两颗坎水之精,若是山神阁下不嫌弃,这颗就赠与阁下了。” 说着,云中君便把那颗坎水之精递到了首阳山神手中。 这坎水之精一看就不是凡物。刚才首阳山神在一旁看着就有些心痒,如今也被送了一颗,心情顿时大好。 不过,虽然是神明,却也免不了人情世故。首阳山神连忙推辞不受。 云中君笑道,“阁下不必如此,尽请收下。” 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首阳山神最终还是满心欢喜地把坎水之精揣进了怀里, “那就多谢了。”首阳山神向云中君拱了拱手。 在云中君与首阳山神你来我往时,张玄手中捧着坎水之精,心中暗自思量, 这云中君虽然来历不明,但看现在的情形,极有可能是某个仙山中用来炼丹的炉鼎。 张玄此前曾在《神鬼录》中读过,与寻常所谓的青铜炉鼎不同,这云雾化成的炉鼎本身就凝集了天地灵气,有些甚至化生灵智,乃是炼丹之最,寻常根本见不到。 所谓云雾为鼎,造化为功。 许多最为上乘的丹药,必须要用这种云雾之鼎才能炼化成功。 只不过可惜的是,张玄现在还不知如何炼丹。 “现在有了炉鼎,以后还要多加留意一下此类书籍,学上一学。” 第139章 书生来访 有了云中君这只云鼎,张玄思量着从哪里弄几本炼丹的古籍看看。或许也能炼些可用的丹药。 张玄首先想到了营陵城隍,不过之前虽然从营陵城隍那里得到了《地火》《符箓》等古籍,但是一般来说,鬼仙靠的都是人间香火福泽,并没有听说过炼丹的事。 不过,张玄从云中君口中得知,此间世界的仙门倒是要炼丹的。 张玄想到了已经离去有些日子的许逊之。 自从那日许逊之离去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也不知许道长现在如何。不过,看情形,在仙门遴选中应当是中了。” 想到这里,张玄不经意间向山下小院的方向望去。 许逊之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收留他的人,张玄现在依旧心存感激。 天边依旧大雨滂沱,豆粒大的雨滴不停从九天之下坠落,重重砸在地上,激起阵阵雨烟。 在一片烟雨朦胧中,一个细小的白影从远方向这边急匆匆跑来。 看那形状,应当是一个人影。 “谁又来了?” 张玄有些诧异地向那边望去,眼中荧荧之火随即闪亮起来。 火光穿透空间阻隔,一下将那白影的身形映入张玄眼中。 “陈安夏?” 看清那个白影的样子,张玄有些惊讶。 “他怎么来了?” 自从那日买了陈安夏的那些字画之后,张玄知道他家境贫寒,便经常在去县城觅食的时候,路过拜访一下。顺便再买几幅字画,通过这种方式接济他一下。 一来二往中,陈安夏也得知了张玄的居所。 不过,这荒郊野岭中,张玄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前来。 雨中,身穿青白色长袍的陈安夏正冒着大雨向首阳山下跑来。 浑身已经被瓢泼大雨浇得湿透,怀中还抱着一只方形的食盒。 脚下雨水横流,湿滑无比,陈安夏只能边跑边小心注意着脚下。 擦了擦脸上满溢的雨水,陈安夏叹了口气。 “害!这雨,来得这么突然。” 陈安夏今天早早出门,便向首阳山这边赶来,本来上午还是一片阳光大好,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就突然来了场大雨,生生被淋成落汤鸡。 此时,面前大雨滂沱,隐隐约约只能看清前方几丈的距离,远方的首阳山倒是还能看到一些轮廓。 把那只食盒紧紧护在胸前,陈安夏赶紧又向首阳山方向跑了起来。 在半空中站着的张玄见陈安夏朝这边跑来,想了想,转头望向一旁的云中君。 “云中君,前方那人是我的朋友,能否劳烦带那人去我的小院?” 说着,张玄向着正在雨中奔跑的陈安夏指了指。 云中君顺着张玄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拱手道, “仙长吩咐,在下自是遵命。” “那就有劳云中君了。” 话音刚落,云中君身体舒展开来,化作一团白云,随即便向下方飘去。 飘飘忽忽,云中君来到陈安夏上方。 原本滂沱的雨水打在云中君上方,随即被阻隔起来。 原本正在暴雨中抱着食盒奔跑的陈安夏,突然发现上方的雨竟然突然停了下来,赶忙向上望去。 却只见一团悠悠的白云浮在自己上空,方圆十丈外依旧是大雨倾盆。 耳边哗哗的雨声连绵不绝。 陈安夏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白云,又望了望周边的大雨, “今天的天气真是奇怪,这里不下那里下。” 不过,浑身已经被淋透的陈安夏已经顾不上这些,正好趁着此时无雨,连忙抱紧了食盒向前方跑去。 陈安夏在下面跑,云中君便在上方慢慢为他挡雨,同时还引着他向山下小院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一座低矮的小院便出现在陈安夏面前。 “是这里!” 他记得张玄和他说过,首阳山脚下,小院只此一间。 找到了小院,陈安夏兴奋异常,连忙更加加快脚步,向着小院的方向跑来。 此时,小院中,张玄已经拜别首阳山神,重新站回到了院子中央。 目光如炬,眼中荧荧之火穿墙破屋,正暗暗看着向自己奔来的陈安夏。 不一会,陈安夏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小院门前。 头顶的云中君也随之而至。原本被大雨浇灌的小院瞬间停下雨来。 站在院门外,陈安夏虽然浑身已经被淋透,但是还是使劲扯了扯身上的长衫,尽量让长衫平整些。 整好衣服,陈安夏抬手敲了敲院门, “仙长在吗?学生陈安夏特来拜见仙长。” 张玄站在院中,随即轻声道, “院门未关,尽请进来。” 听到张玄的声音,陈安夏原本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 他贸然前来,又碰上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生怕一下子扑个空。 听到张玄令他进去,陈安夏轻轻舒了口气,随后推门而入。 院子里还有些泥泞,陈安夏小心地抱着那枚食盒,慢慢来到张玄面前。 把食盒放在一旁的石台上,陈安夏拱起手,长长拜了一拜。 “学生陈安夏,拜见张仙长。” 张玄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多礼,进屋说罢。” 张玄的房间有些窄小,便把陈安夏领进了正房的客厅中。 在客厅中坐定,张玄望着陈安夏笑道, “这大雨天气,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安夏听了,连忙拱手, “启禀仙长,学生此次前来,是要向仙长辞行。” “辞行?” “没错。”陈安夏望向张玄,“仙长,八月秋闱将至,学生明日就要赶赴齐州去准备乡试了。” “哦,”张玄突然想起,现在马上就到七月了,古代行路艰难,确实该早早出发赶路了。 此时,小院上方,见张玄与陈安夏两人已在客厅中聊了起来,原本漂浮在小院上空的云中君随即向首阳山顶飘去。 云中君离去的刹那,倾盆的大雨猛地浇灌下来,把陈安夏吓了一跳。 “那你对这次秋闱准备得可好?想必必能金榜题名了?”张玄笑了笑。 张玄的问话一下把陈安夏的思绪拉了回来。 望向张玄,陈安夏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发红, “在仙长面前,学生不敢夸口,只能是勉力而为。” 第140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听了陈安夏的回答,张玄微微一笑。 这个书生还是太过谦虚了,以他现在的文采,想要中举应当是不难的。 所谓学而优则仕。以后中了举人,便能做官了。 若是更进一步,还要参加京城的会试,到时金榜题名,又是另一番景象。 今后这陈安夏若真要做官了,手中便掌握了许多权柄,不知还能否保住此心中的那份淳良。 看着面前的陈安夏,张玄决定问上一问, “若是你今后金榜题名,被外放官职,可知为官之道?” 陈安夏有些木然,随即连忙拱手, “启禀仙长,学生此时心中只有文章,还未敢想这等事。” 张玄笑了笑, “那今日别无他事,不妨想上一想。” 陈安夏低头去想。 这时,门外一阵清风吹过。 虽然已经是夏日,但是门外大雨倾盆,空气中有些许凉意,陈安夏浑身湿透,遇到吹来的凉风,不禁打了个哆嗦。 张玄微微皱了皱眉,右手食指微动,使出御水之法。 一股白气从指间飞出,随即来到陈安夏身旁。 白气飞过之时,陈安夏衣服上的雨水随即化作一团团细密的水珠,随着白气吹拂而去,转眼便飞出门外。 陈安夏此时眉头紧锁,正在思索着张玄的问题,竟然没有察觉周身的衣物都已经干燥如常。 做完这些,张玄放下微微抬起的右手食指,静静地看着面前思索的陈安夏。 想了片刻,陈安夏抬起头,随即拱手, “启禀仙长,依学生浅见,为官一任上要为朝廷,下要为黎民,无非清正严明、体恤民生两点。” 张玄笑着点了点头,陈安夏的回答令张玄甚是满意。 “不错,不过依我看,这两点又可以用两字概括。” “哦?仙长所说的是哪两字?还请仙长指教。”陈安夏直起身来,双手拱立。 张玄想了想,从一旁取过许逊之留下的纸笔。 手中那支笔此前尚未洗过,还残留着已经干结的黑墨。 轻轻甩了甩,一股无形之力从笔尖荡漾开来,空气中飘舞的雾气迅速向笔尖聚集。 转眼,笔尖浓墨欲滴。 拿过一张白纸,张玄轻轻垂下笔尖。 笔走龙蛇,两个飘逸的大字随即出现在洁白的纸面。 “仙长好字!” 陈安夏有些诧异,心中又微微有些不安。 “仙长能写如此好字,竟然还能看得上我那几幅粗浅之作。果然是如母亲所说,买我的字是为了接济我的。” 陈安夏本来就精通楷书,来此之前,原本对母亲之前的言辞并不信服,如今见了张玄的字,着实有些汗颜。 望着纸面上的两个字,一旁的陈安夏缓缓念了出来。 “好生......” “好生?”陈安夏读完,疑惑地望向张玄,似是有所不解。 张玄笑了笑,把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望向陈安夏, “没错。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官之道,亦是如此。 生民艰难,自当体恤。 清正严明,惩奸除恶,是好生。 体恤民生,修养生息,也是好生。” “好生...好生.....” 听了张玄的话,陈安夏低头沉吟,细细思索,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望向张玄,陈安夏站起身,朝张玄长长作揖, “学生多谢仙长教导!” 见陈安夏向自己作揖,张玄心中略略有些紧张。 “这是又要来了?” 之前每当有人向他拱手称受教,便会在神识九天星图中点亮一颗明星。 张玄赶忙做好准备,已经事先进入神识之中,想要看看这次又会点亮哪一颗。 可是,神识九天星图之中,依旧如常,丝毫没有反应。 “咦?这是怎么回事?”张玄有些不解。 按照正常的情形,眼前的陈安夏应当会点亮一颗明星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神识中迟迟没有反应,张玄一步踏出神识,朝陈安夏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请起吧。” 陈安夏直起身,坐回了张玄面前,但是两眼还是忍不住朝着桌上那两个字望去。 这两个字写得飘逸异常,端端是一幅好字。 而且,不知怎的,这字似乎是有些魔力,竟然令陈安夏隐隐有一种沉浸之感,久久不能自拔。 看到陈安夏两只眼睛似是失神一般,张玄随即拿起写着两字的白纸,递给了面前的陈安夏。 “这幅字,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罢!” 听了张玄的话,陈安夏原本失神的两眼中瞬间放出光彩, “仙长当真?” 还不等张玄说话,陈安夏生怕张玄反悔,赶忙伸出两手去接,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边说着,又边往两个字上看,不住地点头称赞。 看着陈安夏的样子,张玄笑了笑。 陈安夏不知道,这字,本来就是要送给他的。 这些日子的经历令张玄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妖魔鬼怪可是一点都不少!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为人所知。 如今陈安夏马上就要远赴齐州参加秋闱,一路上山高路远,难免碰上什么豺狼猛兽。 不过这些倒是没那么打紧。可是,若是一不小心进了什么寺庙,碰上个什么女鬼,被勾了魂去,那他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可就就糟了。 所以,在刚才写字的途中,张玄又暗暗将符箓之法施展进去,所以才看着隐隐有一种沉浸之感。 有了这幅字护佑,管他碰上什么女鬼妖邪,定然能把持住自己,不至于被捉了去。 陈安夏捧着写着两个字的白纸看了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已经干燥如常。 “怪不得不冷了,这衣服什么时候干了?” 陈安夏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也没见什么火盆。 “怪了!怎么会干得这么快?” 陈安夏诧异间,又看到了一旁摆着的食盒,顿时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对了,这是家母为先生准备的一些点心,请仙长不要嫌弃。” 陈安夏说着,从一旁拿过那只食盒,轻轻打开。 只可惜,里面的糕点已经被撞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陈安夏脸色一红,一脸歉意地望向张玄, “抱歉,可能是路上走得急了。” 第141章 香火为纸笔 望着食盒中已经支离破碎的糕点,张玄笑了笑,连忙道, “不碍事,回去替我多谢令堂。” 刚才张玄在空中看着陈安夏在雨中疾跑,还不小心跌了几跤,早就料到这盒中的情形。 不过,就算再怎么碎裂,也是陈安夏母亲的一番心意。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此言不虚。 张玄站起身,从一旁找出一只白瓷碟子,慢慢将食盒中破碎的糕点拣到碟子里。陈安夏见状也连忙擦了擦手过来帮忙。 把这些都收拾好,张玄把食盒放在陈安夏面前,轻轻拱了拱手, “多谢了!”随即又似乎想起什么,望向陈安夏, “不过,此去齐州山高路远,不知盘缠可够?” 见张玄丝毫没有嫌弃糕点破碎,反而还担心他的盘缠有没有带够。 陈安夏心中感动至极,连忙起身,深深作揖, “多谢仙长记挂,盘缠应当是够了。” 张玄轻轻点了点头, “你即将赴考,若是能够金榜题名,有朝一日,主政一方。万万不能忘了我说的那两个字。 万物无类,上天尚有好生之德。 百姓奉你为父母官,你更不可辜负他们。 清正严明,体恤民力,切记切记!” 陈安夏听了,脸上现出一片肃穆之色。 他生来贫苦,十年苦读无非为自己挣一个前程,好好奉养老母。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他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更为远大的种子。 两眼注视,双手拱立,陈安夏重重一拜, “仙长教诲,学生牢记于心!” 陈安夏此时的眼神已经脱去了许多稚嫩,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明天就要出发,早早回去收拾下吧。” “那学生就不叨扰了。” 陈安夏拱了拱手,然后拎起放在一旁的食盒,便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是荒郊野岭中,路面还是有些泥泞。 望着陈安夏远去的背影,张玄轻轻扬了扬手,一道浑白的气息飞出,转而来到陈安夏脚下。 正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的陈安夏突然感觉脚下轻了许多,踩到泥路上竟然不再陷下去。 “怪哉,怪哉。” 陈安夏一边诧异一边向前疾走,转眼便消失在一片绿色中。 送走陈安夏,张玄又回到了客厅中,拿了桌上放着的那碟糕点,随即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玄把床边的一张小方桌抬过来,放在自己身旁。又把从客厅里拿来的那碟糕点放在上面。 将摇光从背后解下放在一旁,随后斜躺在床上。 又从旁边拿过那本《符箓》,左手翻书,右手从碟子里取糕点吃。 一块桂花糕刚一入口,香甜满溢。张玄忍不住瞪了瞪眼睛。 “好吃!好吃!”说着又连忙伸手从白碟里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别看这糕点卖相不好,但是味道却是出其意料地醇厚。甚至比他在酒楼里买的桂花糕都要好出许多。 三下五除二,满满的一碟糕点已经被风卷残云。 张玄又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片清凉的白瓷。 望着空空如也的碟子,张玄有些怅然若失, “没想到老夫人还有这等手艺,以后还要多多去拜访才好。” 吃完了陈安夏送的糕点,张玄便左手拿书,右手又伸出食指,学着书上的图样轻轻画起圈来。 指尖划过,一道道金色光圈冒出,转眼便将屋子照得大亮。 见张玄又凭空画起了符箓,一旁的摇光这下长了个心眼,连忙带着剑鞘晃动着翻滚了几下,远远缩到一边。 猜到摇光的小心思,张玄轻轻一笑,又继续自顾自地画起符箓来。 一天无事,张玄符箓画得差不多了,就早早就睡下。 第二日,天色大亮。 湛蓝的天空经过昨日大雨的冲刷,今天更是澄澈异常。 昨天答应过摇光要带它进城逛街,但是因为大雨没能成行,今天张玄早早就起床洗漱。 一旁的摇光早已蠢蠢欲动,不停在剑鞘中轻声鸣响。 换了一件灰白的修道袍,张玄背起已经急不可耐的摇光。 轻轻拿手拍了拍嗡鸣不止的摇光剑鞘,轻声道, “莫要叫了,一会进了城小心吓到人。” 听了张玄的话,摇光温顺的轻鸣一声,随即便沉默不言。 手掐法诀,移形缩地,不多时张玄便背着摇光来到了营陵县城中。 此前因为受棺材铺那件诡事的影响,营陵县城最繁华的街道被封闭了许多天,如今重新开放,街头一片熙熙攘攘。 街道之中,人群摩肩接踵。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张玄身背摇光,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前行。 虽然街道之中拥挤异常,但是张玄行走其间,周遭的人流却根本无法近身。走在张玄身旁,中间总能隔出一两寸的距离。 就这么慢慢走着,张玄时不时按照摇光的意思在一些摊位面前驻足,让摇光能够细细地看。 摇光最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时不时地在张玄背后轻轻扭动,使劲把剑柄探到前方,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些。 就这么背着摇光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张玄已经来到城隍庙前。 城隍庙前,更是人声鼎沸。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庙中,遥遥望去,烟火缭绕,一看就是香火鼎盛之处。 望着城隍庙,张玄想到,上次答应过营陵城隍,还要告诉他那只逃走的黑蛾精的下落。 想了想,张玄带着摇光便跨进了城隍庙的门槛。 庙内,青烟缭绕,焚香而产生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庙内虽然宽敞异常,却也挤满了前来上香的香客。 大殿正前方,营陵城隍肃穆的塑像金身静静耸立。那些虔诚的香客正一脸敬畏地将飘散青烟的香烛插在塑像前硕大的香炉中。 望着营陵城隍的塑像,张玄想了想, 现在城隍庙中香客太多,若是贸然请营陵城隍出来,难免会有所不便,甚至可能引发些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办呢?” 看着大殿中四散的青烟,张玄突然有了主意。 自己刚刚学会了符箓之法,何不以这漫卷的青烟为纸笔,给营陵城隍写下一条短信? 第142章 指尖微动铸金身! “以香火为纸笔给营陵城隍写一封短信。” 张玄这样想着,暗暗将右手手指探出,轻轻在空中画了一圈。 手指转动之时,已经形成一个细小的旋涡。周遭飘散的青烟被这股细小旋涡带动,转眼汇聚到张玄身旁。 想了想,张玄右手微动,一道细小不可见的微微金光从指间发散而出。 周遭的青烟触及到微微的金光,如同笔墨落到纸上一般,形成细小的文字。 随后,张玄便以青烟为纸,将黑蛾精的下落简要写了上去。 等写完,张玄将手指轻轻一弹。 倏忽一声,指间金光随即四散,身旁凝结着细小符箓文字的青烟也顺风向上飘去。 屋顶上方,古旧檀木将飘散上去的青烟尽皆吸收,随即送往下方阴司衙门所在。 张玄眼看着载着自己短信的青烟完全没入屋顶,知道已经送出去了,便转身跨出城隍庙,又带着摇光继续逛起街来。 营陵城隍庙下方,营陵阴司所在。 城隍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紫焰城隍袍,在书案前细细批阅着生死簿。 之前那件被用去弥补阴阳间隔了,这件城隍袍虽然看起来同样威武,但明显少了许多香火愿力加成,那种凭空的震慑力淡了许多。 阴司大堂中,城隍庙信众们在城隍面前焚烧香烛产生的香火气息,经过屋顶檀木的传送,迅速汇聚到营陵城隍周围。 营陵城隍吐息之间,已经吸入了许多香火,随即又借着这些香火凝结神体修为。 而且,信众们在点燃香烛之时,还会默默说出心中所祈求的东西。这些都丝丝点点地印入这些烟火气中。 营陵城隍在吸收香火愿力之时,这些烟气中携带的祷告也随即进入城隍脑中。 无非都是些求子求财的祷告。 “求求城隍老爷,我家三代单传,如今无子无女,只求城隍老爷能赐我一人半丁的,为我家延续香火啊。” 声音来自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他家本是城中富户,也娶了几房妻妾,却一直没有一男半女的。每到初一、初五,便来此焚香祷告。 “城隍老爷,学生不日即将前去参加秋闱。请城隍老爷怜悯学生寒窗苦读十几年,保佑学生金榜题名。若是有幸能中得三甲,学生定当为城隍老爷重铸金身,重修庙宇。” 这份祷告来自县学中的一名年轻读书人,看样子和陈安夏相似,也是要到齐州参加乡试的。 ....... 听了这些,营陵城隍不禁摇了摇头。 城隍掌管阴司,管的是人的身后之事,同时又负责缉捕妖邪,令人免受妖鬼邪魔的残害。 不过,对于这些求子求官的请求,城隍实在是有些无能为力。 除了这些求子求财求官的祷告,营陵城隍有时甚至还会遇到诅咒他人、求城隍取人性命的祷告。 原因无非是大仇小怨、婆媳反目、兄弟阋墙等等。 对于这种请求,营陵城隍往往哭笑不得。 是什么人会想到向神明提出这种请求? 对于这些,营陵城隍大多会唤过两名阴差,找到提出这些祷告的人,在睡梦中将他们魂魄勾出,然后狠狠拷打一夜。 等天明了,再将这些魂魄放回。 受了一夜拷打的那些香客天亮之后猛地惊醒,如同做了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自然心生畏惧,害人之心也能被压制掉大半。 营陵城隍就这样边勾画生死簿,边在吐息之间汲取香火愿力。 香火烟气中的蕴含的祷告之声连绵不绝,营陵城隍听着如同八卦,倒也有趣。 香火烟气源源不绝地涌入,呼吸之间,突然,一道强光从一缕香火之中猛然迸发! 正在生死簿上勾画的营陵城隍猛地一怔,手中黑金毛笔险些跌落在地。 “怎么回事?”营陵城隍瞬间愣住。 正在城隍诧异之间,一个个金光大字从香火烟气中奔涌而出,有如当空之日,猛烈地映射入营陵城隍脑中。 字字串联,竟是一封短信! 见这些字不同寻常,金光漫卷中蕴含无尽神力,营陵城隍不敢怠慢,连忙强忍满目金光的刺痛感,在神识中慢慢读着那串文字。 待营陵城隍将神识中那段文字读完,周身竟然有细汗渗出。 “原来是张仙长的书信。” 有些精疲力竭的营陵城隍,望着文字末尾熠熠闪光的“张玄手书”四字,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刚才的那封短信中,张玄将黑蛾精的下落告知了营陵城隍。 “竟然真的被公鸡给吞了......” 读完信,营陵城隍咋了咋舌。 若是真被吞了,那公鸡厉害异常,杀鸡取卵的法子应当是行不通的。这么看来,这条线索可就断了。 营陵城隍心中有些遗憾,又似乎有些释然。 断了线索自然可惜。不过,若是真的捉住了黑蛾精,顺着线索一路查下去,又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风波。 神界这些年本来就不太平,他一小小城隍,只求不被卷入上神争斗的旋涡。 营陵城隍已经读完短信,那串金光大字慢慢也褪去光芒,随即化作青烟灌入城隍神识之中。 营陵城隍的神识终于重归平静。 这个案子恐怕到此就告一段落了,营陵城隍顿了顿,随即又拿起黑金毛笔,重新坐回了书案前。 这时,大堂之中,一缕细微的青烟从上方飘散过来。 飘到大堂中央,青烟随即凝聚为人形,转眼,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人便站在了大堂中央。 正是营陵阴司文判官。 因为县中刚刚发生黑蛾精大案,文判方才奉城隍的命令,又去街市旁巡视了一周,这才回来向营陵城隍复命。 站在大堂中央,文判官朝着书案前的营陵城隍拱手一拜,眼中却突然现出一丝异样。 似是发现了什么,文判官急忙上前两步,待看得清了,连忙高声道, “大人大喜!恭贺大人!恭贺大人!” “恭贺?大喜?何喜之有?”营陵城隍放下手中黑金毛笔,一脸疑惑地望向座下文判。 “咦?大人难道自己都不知,大人已经铸就金身神体?” “什么?”营陵城隍听了连忙向两旁一看, 只见崭新的紫焰城隍袍下,一层隐秘的金光正暗自散发出来。 第143章 潍水神龙庙 “这是为何?” 望着漫身微微闪耀的金光,营陵城隍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张开衣袖原地转了一圈,环绕在周身的淡淡金光如影随形,毫不退散。 果然是金身神体! 营陵城隍看了看面前的文判官,惊得说不出话来。 金身神体,万邪不侵,乃是阴间神明修炼的一种法术。 营陵城隍虽为一县城隍、阴司正神,有了神位、炼化了神体,但如果遇上那种阴毒至极、法力高强的妖邪,同样有可能会被破灭神体。 营陵城隍之前一直在以香火愿力炼化金身神体,但是细细算来,至少还要吸收两百年香火才有希望。 而且,即便是积攒完这两百年香火,炼化途中也会有许多变数。 没想到如今竟然一夕炼成! “这到底是为何?两百年香火愿力竟然一蹴而就?” 营陵城隍眉头紧锁,走下高台。 思索之时,似乎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是因为张仙长的那封书信?” 自己之前毫无征兆,被文判提醒之后才陡然察觉。金身神体毫无疑问是刚刚炼化而成。 若是说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只有张仙长的那封金光闪耀的香火书信了! 而且,刚才那股烟气涌入城隍体内之时,确实有一丝异样玄妙之感,但是方才营陵城隍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金光大字之上,这才没有太过注意。 营陵城隍又望了望周身闪耀的金光,脸上表情不定, “恐怕,真是张仙长施与的恩惠。” “可是,这两百年香火愿力,又该如何报答呢.....” ....... 营陵县城中,张玄正背着摇光在喧闹的街道中乱逛。 背后的摇光兴高采烈,虽然被张玄多次警告,但遇到好玩的东西,还是会忍不住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不知逛了多久,摇光终于恢复安静,似是缩在剑柄中睡着了。 张玄见摇光睡着,时间也已经不早,想着也该回去了,便找了一处米店,称了半袋细米背在肩上。 背着细米和摇光,张玄慢慢向城外走去。 肩头的剑柄上,还挂着一只溜溜直转的风车。那是专门给摇光买的。 ....... 数十里外,宛如玉带般的潍水河波光粼粼。 河流两岸,遍植的大槐树繁茂异常。槐花雪白,被周遭的清风吹动,花香四溢。 潍水北侧狭长的河岸边,人头攒动。 黑压压一片,细看过去,足足有上百人。人群旁边,则摆满了各式香烛,以及水果、糕点等贡品。 人群最前方,一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者正颤巍巍站在一座新建的庙宇前。身旁有一名中年男人静静搀扶着。 身后,又排列了两排年纪稍小一些的中年人,衣着隆重,一看便是县中的士绅。 再之后,则是身穿各式衣服的中年人或年轻人,有商人、有农人,甚至还有县学的童生。 每个人都恭敬地站在庙前,一片肃穆。 这时,一名身形硬朗的中年人来到前面,朝着那名拄着拐杖的老者拱了拱手, “方老爷子,您这年纪大了,何必亲自前来。 这里自有我们料理,老爷子尽可放心。” 这名老者,名叫方之问,乃是沧县中的术数大家。之前曾在海东布政使司首府齐州担任同知一职,年迈之后辞官归家,因此在沧县中名望颇深。 中年人名叫程通,乃是沧县中的一个富商,自小便天赋异禀,对术数之道颇有见解,也在沧县术数圈子中颇有威望。 听了程通的话,方之问轻轻摆了摆手, “不可,不可,此事事关重大,我若是不在,始终不能放心。” 那日天降大雨之时,方之问亲眼见到了风雨之中凝结而成的“潍水神龙”四个大字。 四个字苍劲有力,凭空出现在一片风雨中,绝非人力所能为,更不会是什么巧合。 只能有一个解释:神明昭示! 为此,方之问还专门以术数之法细细观察,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自从那日空中显现神明昭示之后,方之问就连忙召集了沧县之中懂些术数之道的乡邻商议。 他们这些人中,也有许多看到了那一奇观。这更加坚定了方之问的看法。 神明已然昭示,那定要有所回应。 况且那次大雨是数月大旱之后的救命之雨,意义不言而明,更要抓紧办理。 经过众人商议,决定在潍水河北岸为潍水神龙修建一座庙宇,以供祭拜。 这些懂得术数之道的乡邻,本就是些士绅大户,很快就筹集起钱粮。 随后便雇请了县中的工头,来为潍水神龙修建庙宇。而且为了尽快将神龙庙建成,他们还多许了工头些工钱。 工头带领工匠们加班加点,没有几日便建成了面前这座崭新的庙宇。 神龙庙规格仿照土地、山神庙,高一丈有余,长宽又各有三四丈,显得极为宽敞。 庙门上方,一面乌黑的牌匾高高悬挂,“神龙庙”三个烫金大字熠熠闪亮。 庙中,又用桐木制作了一只宽大的牌位,上面写了“潍水神龙”四个大字,静静放在一张宽大的桌案上。 看了看面前的神龙庙,又望了望天边的太阳。 方之问掐指一算,随即望向一旁的程通,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罢。” “是。”程通拱手道,随即转身朝身后扬了扬手。 身后等待多时的小厮随即端着香烛、水果、糕点等供奉之物来到神龙庙前,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好。 随即,周遭高亢的号声悠扬而起。 站在最前方的方之问一脸肃穆,将手中的拐杖递给一旁的侍从,随后双手接过青烟四散的香烛,颤巍巍地慢慢向前方的神龙庙走去。 在方之问的带领下,背后的人群随之移动起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束香烛,面色肃穆,四周青烟缭绕。 此时,崭新的神龙庙内,散发着幽光的“潍水神龙”牌位前摆放着的硕大香炉中,早已经盛满了新打下的粮食。 而在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潍水河深处,潍水龙宫深藏水下,波光涌动。 宏伟的龙宫内部,一条硕大的黑色蛟龙正盘踞在其中,轻轻打着呼噜。 第144章 香火入体生神力 潍水河深处,潍水龙宫内,柳墨化出黑蛟本体,正在宽大的石床上悠闲地卧着。 排列整齐的黑色鳞片在水中微光的映射下,发出阵阵闪亮的光泽。 昨天夜里依照天命在自己所属的地域降了一夜的雨,黑蛟如今有些乏累了,已经睡去片刻。 长长的蛟吻微微张开,轻轻呼着气,冒出一缕缕的细小气泡。 此时,潍水河北岸,悠扬的长号声暗自涌动。 乌泱泱的人群最前方,头发花白的方之问面色肃穆,双手恭敬地捧着散发青烟的香烛,颤巍巍地走到“潍水神龙”牌位前。郑重向牌位拜了三拜。 随后,方之问直起身,手捧香烛,慢慢地插入了牌位前那只硕大的香炉中。 在香烛落入香炉的那一刻,香烛上飘散的青烟随即升腾而起,朝着庙外慢慢飘去。 这股青烟不同寻常,飞出庙外后遭遇轻风竟也丝毫不散,而是径直飞到波光粼粼的潍水河面之上。 倏忽之间,便已潜入水中,然后逆着湍急的河水向深处迅速游去,转眼便飞入宏伟的潍水龙宫内。 龙宫之中,黑蛟正舒展着悠长的身子轻轻打着呼噜。 那股青烟如同受到指引,转眼便来到黑蛟身旁。 睡的正香的黑蛟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长长的舌头从蛟吻中露出,时不时还滴下几滴龙涎。 两只硕大的鼻孔中气息涌动,微微开合。 那股青烟飘到两只硕大的鼻孔周围,嗖的一声便灌了进去。 瞬间,轰隆一声巨响从黑蛟灵识中炸开!紧接着,一道璀璨的烟花喷薄而出。 正在熟睡的黑蛟猛地惊醒,十几丈长的蛟身在震惊中一下子展开,把四周的桌椅瞬间击碎。 呼!!! 黑蛟猛地睁开眼,刚才神识中的那道烟花在绽放之时,仿佛同时激活了黑蛟体内的无尽神力。 一股强烈无比的气力从龙髓中喷薄欲出。 那股气力在黑蛟体内迅速膨胀,一股强烈的胀痛感迅速遍及黑蛟周身。 呼!!! 生怕自己一时抑制不住打断龙宫的石柱,黑蛟使劲晃了晃硕大的头颅,随即猛地向外游出,转眼已经冲出潍水龙宫。 那些原本在龙宫附近巡逻的虾兵蟹将们,被黑蛟飞出时带起的庞大水流一下子冲到一旁,随即又连忙聚在一处。 望着黑蛟摆动的背影一个个面面相觑, “大人如此急切,这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了吗?” 此时,黑蛟已经摆动着硕大的躯体游到潍水河中游。 在一路之上,伴随着神龙庙前那些信众将手中的香烛一一插入香炉,一股又一股的香火气从庙中飞出,随即汇聚到潍水河中。 黑蛟在幽深的河水中游动之时,不停有青烟涌入黑蛟鼻中。 每当有一股青烟涌入,黑蛟体内的那股喷薄的神力便要增强一分。 游动之时,黑蛟竟然感觉周身仿佛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最深处的龙髓也有一种玄妙之力不停冲击。 黑蛟作为一条从黑蛇走水蜕化而成的蛟龙,此前修炼所依赖的都是山河湖海中所蕴含的福泽灵力,根本没有享受过这种香火愿力,所以此时感觉显得格外强烈。 黑蛟知道,寻常点燃香烛产生的烟气是无法凝结为愿力的。 需是事先修祠建庙,摆上牌位或塑上雕像,再由信徒虔诚供奉,这才能将香火凝结为愿力。 “哪里来的香火气?” 黑蛟想要尽快查明香火之气来源,更加剧烈地摆动起蛟身向前游动起来。 就这么边游边吸,黑蛟奋勇直前,转眼便来到潍水河面。 黑蛟张开大口,猛地向上一喷。 一股磅礴缥缈的龙息水雾奔涌而出,瞬间溢满江面。 借着水雾的遮掩,黑蛟猛地向上一跃,转眼便飞到空中。 身形隐藏在浓重的龙息水雾之中,硕大的黑蛟四爪紧抓一旁浮动的白云,顺着青烟飘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下方,神龙庙前,号声悠扬,人头攒动,青烟缭绕。 身穿各式服饰的人们手中捧着香烛,依次来到一块黝黑的牌位之前,行礼之后,将香烛插入牌位前的香炉之中。 每当插入之时,一道烟火之气便勃然升起,随即向黑蛟袭来。 只不过,这些烟火气中蕴含的香火愿力,有些浓厚异常,有的则是较为稀薄,或许与每人的虔诚程度不同相关。 浮在云团之中,黑蛟已经明白了个大概。随即身形一转,便向下方冲去。 周遭汇聚的龙息水雾随着黑蛟向下游动,转眼便来到龙神庙旁的几棵大树之后。 游动之时,黑蛟硕大的身形渐渐模糊,涣散为水汽,随即幻化为一个黑衣年轻人的模样,站在的大树之后。 黑蛟在大树下站定,轻轻挥了挥手,用以隐藏身形的龙息水雾随即四散而去。 整了整身上的黑袍,黑蛟从树后走出,便向人头攒动的神龙庙前走去。 神龙庙前,几排前来祭祀的乡邻依次上前,转眼硕大的香炉中已经插满了漂浮着青烟的香烛。 黑蛟来到一名老者跟前,拱了拱手, “请问老丈,这是新建的庙吗?不知供奉的是哪位神明?” 那老者看了看黑蛟,见他容貌俊朗,文质彬彬,只道是附近的读书人,便轻声说道, “这是新建的龙神庙,里面供奉的乃是司雨的潍水龙神。” 黑蛟眨了眨眼, “潍水龙神?此前并未听说过有这位神明啊。” 那名老者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 “此前确实没有听说有这位神明,但据方老太爷说,前一段时间我县的大旱便是这位潍水龙神解的。 而且,在降雨之时,为了昭示神位,这位神明还专门在空中写下了‘潍水龙神’四个大字。 有了神明昭示,自然要好生建庙供奉。” “神明昭示?”黑蛟听了老者的话也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明白过来, “难道是仙长为我做的谋划?” 那日降雨之时,黑蛟只顾埋头施云布雨,根本没想过什么神明昭示之事,更不用说去做了。 那日张仙长与自己同在天上,能够做这种事的,恐怕只有他了。 这么沉思之时,周遭又有几道香火气从庙中飘来,转眼飞入黑蛟鼻中。 香火入体的畅快感随即传遍周身。 第145章 真的是龙 见眼前的黑衣年轻人望着一旁的神龙庙若有所思,老者抬手轻轻捋了捋胡须,笑道, “小伙子,你在神龙庙落成之日来此,也算有些缘分,何不也为这神龙敬献一副香烛?” 黑蛟听了老者的话,随后向前方人头涌动的人群望去,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了,不必了。贸然来此,就不打扰各位的祭拜之礼了。” 这么说着,黑蛟心中暗想,哪有自己祭拜自己的道理? 老者本就是热心肠,听黑蛟是怕打扰祭祀,随即笑道, “唉~~大家都已经祭拜完了,怎会打扰? 而且,当日的神明昭示许多人都看到了,想必定会灵验。 而这头日的香火,据说是最为灵验的。如此良机错过岂不可惜? 来来来,为家中父母祈求些福寿也是好的。” 说着,老者便拉着黑蛟来到神龙庙前,又从一旁的竹篮中取了一副香烛递给黑蛟。 见老者如此热心,黑蛟推辞不过,只得双手接住。 手中捧着香烛,黑蛟又被老者拉到牌位前。 看了看手中青烟四散的香烛,又看了看面前自己的牌位,黑蛟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的老者殷切地看着自己,黑蛟知道今日恐怕真要自己拜自己了。 不过,若是自己拜了自己,那这香火愿力又该怎么算呢?黑蛟又有些好奇。 笑了笑,黑蛟手捧香烛,朝着自己的牌位轻轻弯腰行礼,然后将手中的香烛插入青烟缭绕的香炉中。 在手中香烛即将落入香炉的那一刻,黑蛟还有些小激动。 双手小心翼翼地离开香炉,那支香烛冒出的青烟浮游而上,转眼来到黑蛟面前。 不过,一阵清风拂动,飘扬的青烟遭遇清风,随即被吹得四散而去。 显然只有香火,而无愿力。 黑蛟心下轻笑, 果然,所有的信奉都来自未知与神秘,自己是无法信奉自己的。 不过,虽然自己奉祀自己无法产生愿力,眼前的这块黝黑牌位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黑蛟望向自己的牌位,轻轻张开嘴巴,向前呼出一口气。 一道若隐若现的白雾龙息从黑蛟口中飘出,转眼便盘绕在面前黝黑的牌位之上。 龙息渗入牌位,随即一道难以察觉的亮光轻轻一闪,那座牌位已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黑蛟刚才用勾连水脉的方法,令这牌位与自己产生勾连之意。 如同形成一个细小涡流,桌案前摆放的硕大香炉中喷涌而出的青烟,不再飞出庙外,而是渐渐被牌位牵引,慢慢消散在牌位周围。 站在一旁的黑蛟长吸一口气,那些凝结着无尽愿力的青烟,被黝黑的牌位吸收后瞬间移入黑蛟体内。 愿力蕴养周身血肉,如同再生,周身一片神清气爽! 为自己上好香,黑蛟转身望向一旁的老者,拱了拱手, “多谢老丈了!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黑蛟转身离开神龙庙,又回到他刚刚落下的大树之后。 张口吐息,浑白的龙息水雾从大树之后涌出,随即迅速向四周蔓延而去。 水雾蔓延,转眼便将周遭方圆百余丈的区域笼罩在其中。 刚才还是风清气和,转眼便降下大雾。 那些原本围在神龙庙前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大雾惊得聚成一团,连忙围拢到方之问面前, “方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 奉祀之时突发大雾,这是什么征兆啊?” 一般天降异象,总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对于这些粗懂术数之道的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大雾更显得不同寻常。 方之问此前也没见过这种情形,见众人乱作一团,连忙摆手道, “大家莫慌,大家莫慌......” 正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突然,一阵窸窣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似是某种巨兽喘息。 呼呼呼...... 原本七嘴八舌的众人听到突如其来的喘息声,吓得连忙噤声不语。 巨兽喘息声一急一缓,随即,一道低沉而悠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呜............ 声音的来源不似虎豹豺狼,更不是鹰鸣鹤唳,而是似乎来自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灵。 拥在神龙庙前的众人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惊恐地向四周望去。却只看到一片大雾弥漫。 就在此时,头发花白的方之问脸色却丝毫没有显出惊慌,而是浮上一抹无比的喜色! “是龙鸣!” 方之问两眼圆睁,两只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动起来。 他年轻时因为对术数之道极为推崇,所以专门拜了山中一位大师为师。 当时,他曾从自己的师父手中得到一部珍奇古籍,其中记载了许多稀奇古怪之事。而且,据称这部古籍的作者是真正见过龙的。 其中有一章专门记叙了龙的诸多传闻,其中又有一段便是对龙鸣之声的描述。 而那书中的描述,竟然与刚才的叫声如此相似。 方之问因为激动而面色潮红,也顾不得脚下崎岖,连忙挣扎着向龙鸣传来的方向走去。 龙乃万灵之首,此生若是真能得见真龙,也真的就死而无憾了。 一直在一旁照料方之问的中年男子见他突然向浓雾伸出走去,连忙追了上去, “老爷你这是要去哪里?小心脚下.....” 正在众人慌乱间,突然,一阵狂风从远处袭来,一下子把周遭的雾气吹卷地四处飞扬。 神龙庙内原本静立不动的牌位随着狂风涌起,竟也受到感应般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 忽的一下,狂风呼啸,将周遭汇聚的雾气一下卷起,然后向着不远处的潍水河飞去。 雾气之中,黑蛟化出本体,蜿蜒游动。 来到潍水河面,黑蛟一下子扎进水中,却如同一滴水滴滴入湍急的河流之中,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黑蛟入河,周遭游动的鱼虾河蟹见神主归来,连忙让出一条宽阔的水道。 黑蛟毫不迟疑,长驱直入,转眼便游入宏伟的潍水龙宫之中,消失不见。 潍水神龙庙前,一场大雾倏忽而来,转眼又随风而去。庙前的数百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方之问在一旁喃喃自语, “真的是龙,真的是龙.......” 刚才,在黑蛟飞起的那一刻,走在前面的方之问恰巧从一片雾气的间隙中,看到兀自摆动的龙尾...... 第146章 神龙显灵 黑蛟离去之时,将弥漫在神龙庙前的水雾一并卷去。 大雾忽来又忽去,同时又传来阵阵悠长的兽吼之声,瞬间把围聚在神龙庙前的众人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来到方之问面前, “方老,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却只见面前的方之问两眼有些呆滞,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什么。 站在方之问一旁的程通面色一沉, “糟了!刚才不会真是什么不祥之兆吧!” 伸出手拍了拍方之问的肩头, “方老爷子,你这是怎么了?” 方之问刚才因为看到摆动的龙尾有些错愕,如今被程通一拍,身子一下子抖了一下。 望向一旁的程通,方之问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两眼泛出亮光, “龙....是龙......是龙啊.....” “龙?” 听到这个字,周遭的人连忙围了上来。 “方老,您刚才说什么?” 程通也望向方之问,胳膊上明显感受到了他手上的力度。 没想到这老爷子手劲还挺大。 程通连忙把方之问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移开, “方老爷子,莫要着急,且慢慢说。” 方之问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感到头有些发晕,连忙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刚才的兽吼,是龙鸣之音啊!” 方之问望向围在自己身旁的众人,眼神中激动异常。 “真的是龙?”听了方之问的话,周围的众人瞬间沸腾起来! “刚才是龙鸣声?我就说之前怎么没有听过这种叫声。” “若是刚才真是龙鸣声,难道是神龙庙显灵了?” “肯定是显灵了!肯定是显灵了!神龙显灵,天佑我县!” 众人七嘴八舌,脸上因为激动泛出微微的潮红。 虽然此前有神明昭示的神迹,但是与这神龙显灵又有所不同。 神明昭示只不过是少数几个懂得术数之道的人看到,但是刚才的龙鸣之声,却是他们上百人都听到的。 而且,神龙庙落成当日,便有神龙显灵,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吉兆。 神龙显灵,神龙庙必会灵验! 想到这里,那些心眼活络的人连忙又从一旁的摆放的香烛中抢出几支,赶忙跪在牌位前的蒲团,连连叩拜, “神龙保佑,神龙保佑,保佑我家能再添一个大胖小子.....” 那些围观的人见有人行动起来,瞬间也反应过来,争抢着来到神龙牌位前,忙不迭地叩拜起来。 “神龙保佑.....神龙保佑.....” 眼前的景象竟然比刚才更要热切上许多。 此时,潍水河龙宫之中,黑蛟刚刚回来,正盘卧在一张硕大的石床上思量着刚才的事。 正想着,突然,神识中传来一阵异动,随即几股强烈无比的香火愿力猛地冲入黑蛟体内。 黑蛟睁大了眼睛。 刚才那几股香火愿力比之前的那些都要强出许多。 而且,愿力中竟然有许多急切之意。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黑蛟离去之时,众人都已经准备散去,是他给自己上了最后一炷香。 正在黑蛟疑惑时,瞬间,又有几道香火愿力汹涌而来,甚至比刚才那几股更为强烈。 随即,十几道,几十道!汹涌无比的香火愿力不停地涌来,瞬间充溢黑蛟周身。 香火愿力在体内迅速聚集,如同百花盛放。 “疼!好疼!” 黑蛟突然感觉头上两点传来钻心剧痛,硕大无比的蛟身猛地震颤一下,险些摔落在地。 黑蛟忍不住伸出两只乌黑的爪子握向自己头顶双角。 却只感觉头顶两只双角正慢慢向上延伸变长,转眼便足足长出两寸有余。 过了一会,两角才不再生长。 黑蛟使劲甩了甩硕大的头颅,两角生长时产生的剧痛已经消散许多。 “这角怎么突然长起来了?” 黑蛟朝一旁波动的水光望去,在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双角。 尖利的双角顶端,放出两抹寒光。而且不似之前那么笔直,已经有些弯曲之感。 “倒是比之前好看些。” 黑蛟又晃了晃头,在倒影中欣赏起自己发生异变的双角。 此时,神龙庙前,一阵人声鼎沸。 拥在庙前的人群疯抢香烛向黑蛟的牌位祭拜。 若不是有方之问和程通在一旁维持秩序,必然要打起来。 闹哄哄了许久,带来的香烛终于完全用尽,争抢的人群这才停了下来,慢慢散去。 得知潍水神龙庙中有神龙显灵,一传十,十传百,此后几日,新落成的潍水神龙庙前人流如织。 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纷纷向黑蛟牌位焚香祷告,庙中硕大的香炉转眼就被香烛插满。 为了维持庙中的秩序,方之问等人不得不专门请来一名庙祝,在这庙中打点。 不过,香火如此鼎盛,每日能收得许多香烛钱,新来的庙祝心中也是欣喜得紧,每日早晚打扫,丝毫没有懈怠,小小的潍水神龙庙倒是被他打理地井井有条。 这几日,黑蛟身在潍水龙宫中,受了越来越多的香火,体内的愿力愈加凝结,一时无法完全消解,神识中竟然隐隐有一种胀痛之感。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稍纵即逝,并没有长期困扰黑蛟。 真正困扰黑蛟的,乃是香火愿力夹杂的各式祷告。 初始黑蛟完全依靠山林或是河流中蕴含的天地灵气修炼,神识中一直安静如常。可是,自从接受了周遭民众的香火,香火愿力中夹杂的各式祷告就源源不断地飞入黑蛟脑中。 这些祷告初听起来有些有趣,让黑蛟加深了对人类这一生灵的认识。 不过,若是长久听下去,却也有些令人头痛。 不似城隍等阴间神明,他们生来便受香火,懂得压制之法。黑蛟初受香火,只能先适应人类的聒噪,之后再慢慢将这些祷告从香火中过滤。 黑蛟原先对城隍等阴神羡慕不已,他们只需端坐殿上,吸收信众的香火愿力便可不停修炼。不似自己还要辛辛苦苦吐故纳新,汲取灵力。 可是现在这么看来,这香火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想到这里,黑蛟晃了晃硕大的头颅,让神识中涌入的聒噪之声稍微轻一些。 此时,沧县县城内,一座错落有致的院子里,一名身穿蓝衣的中年人,手握毛笔,正要往纸上写着什么。 第147章 另一重身份 深夜,错落有致的院落中,一间狭小的房间内依旧灯影重重。 房间内,昏黄的油灯下,一名身着蓝衣的中年人端坐在桌案前,手中举着毛笔。 正是下午在神龙庙前的程通。 程通面前的桌面上,是一张窄小的皮纸。 昏黄的灯光中,程通想了想,然后将笔尖落在纸面。 一行细小的文字在眼前的皮纸上显现: “敬禀上峰,今日,人言沧县现龙,百人听闻龙鸣之声.......” 程通手握毛笔,笔走龙蛇,不一会便在皮纸上写下百余字。 等写好,程通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然后小心卷起面前的皮纸,又取了一支小匣子,将皮纸放在其中。 随后,又从一旁取了蜜蜡和印章,将这小匣子封好。 做完这些,揣起那只小匣子,程通站起身来。 手掌轻轻一动,一道凌厉的掌风迅疾而出,利刃般将灯芯上跳动的火焰斩灭。 狭小的房间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房间的两扇门已经被推开,随即一道黑影从房中走出。 双脚轻点,黑影的身子如同惊鸿一般腾空而起,几个兔起鹘落,便已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第二日,天色清明。 首阳山下,一阵琅琅的读书声飘扬而起。 小院内,张玄端坐在石桌前,手中捧着一本《太上感应篇》,金石之音自口中迸发而出,随即扶摇而上,竟令周遭金石俱鸣。 “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履邪径,不欺暗室;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怀幼;昆虫草木,犹不可伤。 宜悯人之凶,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 张玄面前,阿朱两眼发亮,站在最前方。大黑牛静静卧立,在一旁垂头静听。 一旁的大槐树则微屈着身子,将枝叶伸展到张玄头顶,为他遮挡投射下来的阳光。 石桌上放着的摇光身在剑鞘中,也随着张玄读音的轻重暗暗发出或明或亮的闪光。 张玄读完,周遭金石之音经久不散,真如钟鸣一般,环荡不止。 待胸中激昂的那道气稍微平复一下,张玄长长吐出一口气。 啪的一声,张玄将手中的《太上感应篇》放回石桌。 这一声如同惊天之音,猛地将那些埋头静听的鸡、牛、树、剑惊醒。 一道若有若无的闪光如同灵光一闪,从这些开了灵智的妖仙之上一闪而过,随即冲天而去。 宛如大梦初醒,这些妖仙原本静止的身躯纷纷动了起来。 放下手里的书,张玄又从一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几日张玄过得甚是悠闲,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闲来无事就放放牛,喂喂鸡。 期间,营陵知县高翰还来此拜访,又陪他喝了几杯茶,深谈了半晌。 此前虽然与高翰也打过许多交道,但是一般都是因为涉及到鬼怪之类的怪事,如此深谈还是第一次。 通过这次交谈,张玄倒是对高翰又加深了许多认识。 平心而论,应当算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特别是对名臣于谦的景仰,更是与张玄不谋而合。 今后两人应该还有许多交集。 就这么过了四五日,虽然悠闲,但也有些无聊,张玄便开始准备下一次的出行。 上次,张玄在清风岭遇到那几名锦衣卫,从他们口中得知疑似方孝孺的墓葬被毁之事。 对于方孝孺之墓,张玄还是颇为好奇。 而且,依据他们口中所说,墓葬被毁之事似乎还与金陵中的一件大案有关,这就更引起了张玄的兴趣。 墓葬被毁的同时有人被挖出心肝。 张玄隐隐感觉,其中的关联有可能比那些锦衣卫想象的更为紧密。 不过,这次要去金陵,顺便再在周边游览一番,想必会在外流连许多天。 这样想着,张玄又背上摇光进城采买,足足背了两大布袋细米回来。 买了米,又专门去县中的布匹店,重新做了两件修道袍。 许逊之的那两件修道袍虽然颇为结实,但穿在张玄身上还是稍大了些。 做好这些准备,张玄又去向首阳山神道别。 同样是将自己小院及院中的妖仙托首阳山神帮忙照料。 上一次,张玄托他帮忙照料小院及院中生灵,首阳山神身为一山正神,还真当张玄将院中生灵托付给他是为了那些生灵的安全。 可是,自从那日见识了张玄院中那只大公鸡法天象地的神通,首阳山神此时才发觉, 张玄的托付,恐怕不是为了院中生灵的安全,而是为了不小心闯入院中的生灵的安全。以防闹出什么人命给张玄惹上麻烦。 不过,对于张仙长的托付,首阳山神自是无所不从,连口答应。 心中却是暗想,可千万别有愣头青闯进去,否则自己恐怕也难保他的性命。 等一切安排妥当,张玄便开始着手出发。 七月初一,风光正好。 张玄穿着一件崭新的灰色修道袍,背上摇光。 衣袖一挥,一道清风涌起,张玄身形随之飘动,转眼便消失在一片浩渺的碧空之中。 脚下御风,张玄身形飘飘忽忽,便向着金陵方向疾驰而去。 周遭,无尽的白云从身旁飘过,不时还有几只白鹤苍鹰飞身而过。见张玄飞来,如同见到怪物一般,连忙呼扇着翅膀向一旁躲去。 金陵距首阳山足足有上千里的距离,张玄施展御风之术,飞速前行,边飞边看,足足飞了半个时辰。 渐渐的,张玄估摸着距离金陵已经不远,眼中荧荧之后暗自点亮。 脚下千丈之外,金陵城虎踞龙盘之势随即显现在张玄眼中。 从上往下望去,磅礴无比的天地之气自上而下,冲天而起,弥散四周。 张玄游历其中,竟也感觉到此处气息的与众不同,要比别处的要浓厚许多。 六朝古都,果然是一番人间帝王气象! “这便是金陵了?” 张玄心下一喜,一口浑白气息从口中喷薄而出,随即弥散四周,挡住张玄身形。 身形一转,张玄一拂衣袖,将周遭清风转向下方,借着风力,向着偌大的金陵城滑翔而去。 第148章 金陵 张玄降下身形,落在一片葱茏的山林之中。 挥了挥手,周遭白气散去。 此时,已经站在了金陵城外的一棵大树下。 前方,就是宏伟的金陵城。 金陵城前,人流络绎不绝,果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金陵...金陵....”望着面前高大的金陵城,张玄微微沉吟。 在清风岭,那几个锦衣卫虽然告诉张玄事发之地是在金陵城外,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却未能得知。 不过,城外既然发生不同寻常的地陷,城中应当是有人知晓的。不妨先进城中找人问一问。 而城中人来人往最为繁杂的,毫无疑问就是饭馆了。 想到这里,张玄食指微动,便向金陵城城门方向走去。 穿过宽大的城门,城内,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尽管初始有准备,但是真正进了城,张玄才发现这金陵的繁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背后的摇光初来乍到,更是兴奋异常,在剑鞘中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背着摇光,张玄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逛了半晌。 转眼,已经到了中午时分,肚子也已经有些饿了。 既然来到这应天府金陵城,自然是要吃鸭的。 张玄在街道边选了一处饭馆,背着摇光便走了进去。 店内食客倒是不少,排列着坐了七八桌。见张玄走了进来,店小二连忙迎了上来。 满脸堆笑, “客官里面请,吃点什么?” 随即便引着张玄来到店内。 张玄选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然后解下摇光放在桌上,朝店小二笑了笑, “刚才在街边听人说,你家的盐水鸭倒是不错?” 店小二声调顿时高了两分, “客官您可真是来对了,别看本店店面虽小,但是已是百年老年。 不是夸口,本店的盐水鸭就算是在这偌大的金陵城中,那也是数得上号的。” 听了店小二的话,张玄口中已经有些湿润。 “既如此,那来上一只。” “得嘞。”店小二转着腔调答道。 随后,张玄又点了几样小菜。 “客官,可要些主食?” 张玄看了看店小二, “可有什么推荐?” “客官既然点了盐水鸭,自然也要尝尝本店的鸭油饼,同样是本店招牌。” “鸭油饼?”张玄心下好奇,这鸭油饼自己倒是还没有吃过, 转头望向店小二,“那便来两张。” “得嘞.....” 拖着长长的音调,店小二转眼已经走进了后厨。 不一会,店小二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切好的盐水鸭和刚才点的几样小菜。 “客官请慢用,鸭油饼一会便好。” 店小二说完,便又搭起抹布,去店外招徕食客去了。 眼前的那盘盐水鸭,色泽清爽。几盘小菜也搭配得别有韵致。 张玄咽了口唾沫,拿起一旁的竹筷,轻轻夹了一片鸭肉递进口中。 鸭肉入口,顿时一股醇香溢满张玄的舌尖。 张玄两眼微张,止不住地点头, “果然好吃!” 鸭肉用的应是散养的野鸭,肥而不腻,入口清爽。其中盐水又恰到好处,微微的咸味刺激着口中味蕾,别有一番滋味。 张玄连连下筷,不一会,半只盐水鸭已经入肚。 不一会,店小二又从后厨端了一只盘子上来,盘子上,放着两只微微焦黄的饼子。 刚放到桌上,一股香味便向上涌来。 “这便是鸭油饼了?”张玄指向盘中的两只饼子,抬头望向店小二。 小二搓了搓手,笑道, “正是本店的招牌鸭油饼,请客官慢用。” 不停涌来的香气令张玄不能忍耐,连忙夹起一片放在面前。 面色焦黄却又不显油腻,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随着与鼻孔距离的拉近而更加浓郁,顿时令人馋虫大作。 隐忍不住,张玄张嘴便咬了一口。 顿时,口中再次被另一种醇香味道占据。 与盐水鸭不同,盐水鸭是清爽的美味,这鸭油饼则是油脂浓厚的美味。两者又共同带着鸭肉特有的香味。 “不错不错!” 张玄欣喜之下,左右开弓,盐水鸭与鸭油饼各自配合,转眼便令张玄吃了个腹饱肚圆。 打了个饱嗝,张玄休息片刻,便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摇光重新负在自己背后,转身来到柜台前。 此次前来金陵,可不仅仅是为了吃来的。 “结账。”张玄望向一旁跟来的店小二。 柜台前的账房先生听了,手下的算盘随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店小二满脸堆笑, “客官,吃得可好?” 张玄笑着点了点头, “确实不错。” 店小二笑容更盛, “客官若是觉得好,那以后还请多来光顾。” “那是自然。”张玄转头望向店小二,想了想,随即道, “不过,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不知能否应允?” “什么事?客官尽请直说,小的若是知道定当尽力回答。”店小二有些好奇。 “我想打听一下,你可知前一段时间金陵附近发生过地陷,为此还毁了一座坟墓?” 张玄话音刚落,柜台上原本噼里啪啦拨打算盘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店中原本正在大快朵颐的食客们也纷纷停下筷子,一齐向张玄这边望来。 张玄察觉到周遭气氛的诡异,向一旁望去。 却发现原本满脸堆笑的店小二脸色已经一片煞白,丝丝细汗从额头渗出,正鬼一样盯着张玄看。 柜台前的账房先生同样一脸惊恐,望着张玄呆立不动。 “这是怎么了?” 见张玄还要开口,店小二一把把张玄拉住,然后来到一旁的角落,使劲压低声音, “客官莫要再谈论此事,以免遭受祸端......” “祸端?” “是啊!”店小二说着,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那件事发生在城外雨花台附近,据说极为诡异。 衙门前不久才发了布告,严禁议论此事,若是被捉住,是要下大狱的......” 听了店小二的话,张玄皱了皱眉, “还有这等事?” 看着店中所有人一脸惊恐的表情,张玄便不再追问,转头望向有些呆滞的账房先生, “该付多少银钱?” 账房先生听了张玄的话如梦初醒,连忙低头看了看算盘,抬头望向张玄, “总共是四钱银子。” 第149章 诸天佛陀 张玄从袖中取了一些散碎银子,令账房称了四钱出来付了账,便走出饭馆。 从刚才店小二和账房的表现来看,这件事果然是隐秘异常。 “看来,城中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刚才店小二的话中,无意流露出地陷之事应当就发生在金陵城外雨花台。 想到这里,张玄大踏步向熙熙攘攘的城门方向走去,转眼就消失在一片人流中。 不多时,张玄已经走出偌大的金陵城,来到一处山麓附近。 向前望去,周遭一片郁郁葱葱,草木随处可见,鸟鸣之声随处可闻。 前方的山麓由两个紧紧相依的山岗组成,顶部呈平台状,显得极为奇特。 “这应当就是雨花台了。” 张玄见周遭无人,右手捻起法诀,移形缩地,转眼便消失在一片山林中。 山林之中,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转瞬之间,一座废弃的建筑出现在张玄面前。 面前的建筑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大火烧灼的痕迹还历历在目。 但是看着残存的地基,此前的建筑规模显然极大。 “这里原来是做什么的?” 张玄好奇,慢慢走了进去。 周遭,碎石断瓦随处可见。 看了一圈,张玄心中有了思量, “这原来应当是一座佛寺。” 这么想着,张玄眼中精光一闪,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座寺?” 张玄又环身向四处望去。 这么大规模的佛寺,又在雨花台顶,是高座寺无疑了! 据记载,东晋初年,龟兹国沙门帛尸梨密多罗来建康,丞相王导拜其为师,亲自为他驾牛车,称“高座”法师。此后,又为他建立寺庙,名为高座寺。 南朝梁武帝时期,佛教盛行,有高僧云光法师常在此地高座寺后的山顶设坛讲经,有僧侣五百余人,趺坐聆听,讲得精彩,听得入神,盛况空前。 相传此事感动佛陀,遂落花如雨,化作遍地绚丽的石子,雨花台由此得名。 此后,南朝时盛极的高座寺于大明洪武初年被废,后建筑也多毁于大火。 “这雨花台果真如传说一般?竟是佛陀只手落花所化?” 张玄心下好奇,伸出右手,一团细细的白气从指间飞散而出。 白气细若游丝,转而却如同一张大网迅速向整座雨花台罩去。 待那张白气巨网将整座雨花台罩入其中,张玄眼中荧荧之火随即亮起。 手掐法诀,微微一动。一道细微的闪亮从张玄指间发出,随即沿着巨网迅速向前蔓延。 忽的一下,漫山的雨花石被瞬间点亮。 看着眼前的景象,张玄微微张了张嘴。 只见在巨网之下,广阔的雨花台上,五彩斑斓的颜色从各处暗自闪动开来,如同漫天星斗。 更奇妙的是,色彩之上,隐隐有佛法宝印暗自旋转,但只停留一瞬,随即又消失不见。 “难不成这雨花台的形成还当真与佛门有关?” 张玄咋了咋舌。 不过,从刚才的佛法宝印看,遍布的雨花石上沾染的佛气,不知什么原因早已暗淡许久。 这令人有些疑惑。按照《神鬼录》记载,佛气不同于寻常,一般不会随意暗淡。 除非散发佛气的法身出现什么异样。 “佛气追随法身,法身若是不动,佛气应当永存。 难不成,这诸天佛陀也遭遇了什么变故?” 望着雨花台上暗淡的佛气,张玄脑中顿时回忆起当日修炼御风之术时,在天空中看到的那半截断裂的天柱。 天柱倾颓、佛气暗淡,看来,这个世界的神界似乎真的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 正在思虑间,不远处的山林旁,一个身穿身穿粗布衣服的农人走了出来。 肩头还扛着一只耙子,正伸手往额头上抹着汗,似是刚刚在周遭的农田里干完农活。 见这农人走出,张玄连忙走了上去。 农人深居乡村,那些官府的告示不一定会传达过来,或许能从这农人的口中打听出些什么。 移形缩地,张玄两步跨到农人身旁,微微拱手,笑道, “这位老丈,有礼了。” 刚才眼前四周还空空荡荡,突然凭空闪出一个人,农人被吓了一跳,险些把肩头的耙子甩出去, “哎呀!” 待看清眼前的人,见张玄身着一身修道袍,面容斯文儒雅,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农人一下回过神来, 连忙行礼, “小道长有礼了。” “老丈可在附近居住?” 农人听了张玄问话笑了笑, “实不相瞒,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附近种田为生。老汉我在这里也足足活了五十多岁了。” 既是这附近的农人,当日地陷之事应当能知道一些。 张玄想了想,拱手笑道, “那不知老丈可知前几日附近发生的地陷之事?” “地陷之事?” 听了张玄的话,农人脸上瞬间现出一片惶恐之色,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张玄, “难不成你是什么土夫子?” “土夫子?” 张玄笑了笑,难不成是把自己的当场盗墓的了? “当然不是。在下只是一名修道人而已。” 农人听了脸上的疑虑之色却丝毫没有消解,依旧警惕地望着张玄, “说实话,自从那次地陷之后,各种各样的土夫子真是来了不少。扮成商人的也有,扮成读书人的也有。 不过,看你年轻,听我老汉一句劝,不管你是不是土夫子,莫要往那边去了。” 农人说着,一脸惊恐地向前方望了望, “据说,那个被毁的坟墓里有鬼啊!” “鬼?什么鬼?” 还没等那农人回答。前方不远处,一道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转眼便消失在一片苍翠中。 “什么人?” 张玄微一皱眉。 刚才闪过的那道身影,姿势矫健异常,身形高大,但是极为轻巧,宛如细叶落地一般轻盈,一看便是轻功高手。 张玄此前所见的功夫高手不多,但在清风岭中救的那几个锦衣卫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单从轻功来看,刚才的那个身影已经超出了那几名锦衣卫。 山野之中,竟会出现如此高手,有些不同寻常。 第150章 地陷之地 张玄望着黑影闪过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 “那是什么人?” 一旁的老农原本就对张玄警惕异常,见他突然向一旁望去,也好奇地顺着张玄的目光方向望去。 谁料,那老农刚转头,看到前方的情景,脸色瞬间一片煞白。 “老丈,你这是怎么了?” 张玄察觉到老农表情的变化,转头望向老农。 老农满是惊恐地看着张玄, “你.....你刚才在那个方向看到人了?” “确实是看到有个人影。”张玄又转头向前方望去, “那是什么地方?” 远远望去,黑影出没的方位郁郁葱葱,满目都是松柏的苍翠之色。 老农脸上惊恐之色更增添几分,双唇微微颤动, “你.....你真的在那个方向看到人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前几天那里地陷之后根本没人敢再去那个地方了!” 说着,老农惊恐地看了看张玄,又看了看那个方向, “快走吧,快走吧,别在这里呆着了.....” 话音刚落,老农也不再多说,扛起耙子就逃也似的离去了。 张玄望着老农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明,竟然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跑了。 不过,刚才从老农的话中,张玄知道那个方向应当就是前几日发生地陷的方位了。 大概就是那座被毁的坟墓所在的地方。 所有人都不敢过去的地方,突然闪现出一个身手不凡的神秘人影,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张玄思索片刻,手中捏起法诀,移形缩地,便向神秘身影闪出的方位踏去,转眼便消失在一片山林之中。 行走在翠绿的松柏之间,满目都是过膝的青草,一看便是人迹罕至之地。 放眼四望,那个神秘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张玄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眼中荧荧之火瞬间点亮。 向四周望去,目光瞬间遍及整座雨花台。 顿时,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显现在张玄目光之中。 “果然还没走!恐怕还会与那个奇怪的墓有关。” 张玄想到这里,手中捏起法诀,向前一步,便向那个身影追去。 那人虽然轻功高超,但与张玄移形缩地法诀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前方的黑影,如同一只跳跃的鸟雀一般,在一片密林之中迅疾急速飞驰,参差的树影从背后不停闪过。 不一会,黑影已经飞到一片开阔地带,背后是茂密的山林,前方则是一片齐膝高的草地。草地中央,隐隐可见一块区域向上凸起,露出灰黑色的泥土。 原本迅疾飞驰的黑影突然身形一转,双脚稳站在了草地之上。 原来是一名身穿粗布衣服的汉子,看年龄不过三十多岁,一脸络腮胡子显得英武异常。 粗衣汉子站在原地,然后转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确认四周没有人时,粗衣汉子的身形这才又动了起来,向前迈出几步,来到草地中央。 草地中央,一片不大的区域似是发生了坍塌,又似是发生了爆炸,中央露出一个圆形的洞穴。 洞穴四周,灰黑色的泥土裸露出来,洋洋洒洒洒在周围一丈的距离内。 在泥土的四周,隐隐还可见破碎的香烛与贡碗。 显然,这里此前应当是一处坟墓,只不过被毁掉了。 粗衣汉子站在被毁的坟墓前,眉头紧皱。 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脸上满是自责之色。 “先生恕罪,让先生九泉之下还受到惊扰,是在下的罪过!” 粗衣汉子口中说着,朝向墓穴的方向抱了抱拳,然后弯腰行礼。 做完这些,粗衣汉子赶忙蹲下身子,伸出手捧着洒落四处的泥土,开始收拾这一地狼藉。 此时,距离汉子二十余丈的山林中,张玄目光如炬,穿透数十丈内山林阻隔,正静静地看着蹲下身子的粗衣汉子。 “看这汉子的穿着,倒不像是个武林高手,更像是个农夫。 不过,那汉子蹲在地上是在[笔趣阁520.biquge520.vip]做什么?” 张玄心下好奇,手掐法诀,脚下移形缩地,三步便已跨到汉子身后。 那汉子正双手捧着一抔泥土,突然感觉背后站了一个人,连忙向后飞出一步,随即向背后的张玄看去, “什么人?” 粗衣汉子警惕地看着张玄, 刚才他仔细观察过,方圆十几丈内根本没有任何人在附近。 那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直到走到自己身后才突然发现此人的踪迹,期间悄无声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分毫。 如此轻功甚至要高出自己许多。 而对自己的轻功修为,粗衣汉子是颇有自信的。即便是在应天府,要想找出像他这样的好手恐怕也并不容易。 在这乡野山林里突然出现这等高手,肯定有蹊跷! 望着眼前的张玄,粗衣汉子脑中飞速运转。 “难不成是大内高手! 坏了,那几个锦衣卫没有走!” 粗衣汉子眉头一皱, 在此处发生地陷之时,因为情形怪异,再加上金陵内发生了挖心大案,所以把京师的锦衣卫都引了过来。 那几个锦衣卫在这里接连待了数日,前几日才离去。 自己在这附近守候了许多天,在确认那几个锦衣卫离去之后才敢来到这座坟墓附近。 “难不成是那几名锦衣卫察觉出了什么?守株待兔?故意在此等我?要追查这墓葬相关的人?” 想到这里,粗衣汉子心中大叫不好,看了张玄一眼,随即脚尖一点,向着前方急速飞去。 张玄望着逃走的粗衣汉子一脸无奈。 看这四周的情形,这里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地陷之处了。 而且看这一片狼藉,周遭洒落的纸钱贡品,果然是在地陷之时毁了一座坟墓。 从那粗衣汉子的表现来看,显然与这座被毁的坟墓有偌大的关系,一定是知道一些底细的。 他刚想要向粗衣汉子打听一下这坟墓的情况,没想那粗衣汉子见了他竟然像见了鬼一般,一句话都没说就逃走了。 不过,这个线索张玄可不想就此丢掉。 望着粗衣汉子飞驰的背影,张玄笑了笑,手掐法诀,向前迈出一步, 随着对体内那道气运用的程度愈加熟练,张玄对移形缩地法诀也使用的更加精纯。 刚才那一步,足有十余丈,瞬间来到了飞驰的粗衣汉子身旁。 “好汉,别着急走啊!” 张玄转头望向粗衣汉子笑道。 第151章 莫要跑了 那粗衣汉子正振起轻功向前飞奔,却突然听到声音从自己右侧身旁传来: “好汉,别着急走啊!” 粗衣汉子面色一惊,慌忙向一旁看去。 却只见张玄正在自己身侧,与他并排而行。 身穿长衫,迎风却丝毫不动,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 “怎么回事?” 粗衣汉子心下大惊,这人刚刚还在自己身后,怎么转眼来到自己身旁了? “果然是高手!快跑!” 粗衣汉子不敢怠慢,两股真气运出注于足下,身形猛地向前一探,速度瞬间提升许多。 见粗衣汉子瞬间提速,张玄不疾不徐,捏着法诀一步向前追去。 一步之下又站在了粗衣汉子身旁, “这位好汉,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些事而已,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粗衣汉子见张玄又来到自己身旁,两眼瞬间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眼前的张玄双手负在身后,身形如同静止一般,却又似乎随时向前飘去。 “这人练的什么功夫?怎么会如此厉害?” 看着张玄如此轻描淡写就追上了自己,粗衣汉子后背不免渗出细汗。 “这是哪里来的高手?即便是大内之中,恐怕也难找出一二!” 自己原本还对自己的轻功颇有信心,以为不消一会便能甩掉这人,没想到此人轻功竟然如此高深莫测! 想到这里,粗衣汉子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粗衣汉子心中暗想,虽然此人口中说着并无恶意,但是那座坟墓的秘密实在太过重大。 若是当真如自己猜测,是宫中锦衣卫,但若是被捉住了,必然九死一生,甚至还要连累家人受到株连! 不管是真是假,此时如果停下毫无疑问是坐以待毙。 没有其他办法,粗衣汉子只得又强运出几道真气,飞驰的速度更提升了几分! 就这样,在茂密的山林中,粗衣汉子在前面急速飞驰,张玄则在身后手掐法诀,不紧不慢地追着。 每当粗衣汉子飞出一段距离,总能被张玄一步追上。 粗衣汉子面色急躁,只能不停地强运真气,使劲向前飞奔。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转眼已经追出十余里路。 慢慢的,粗衣汉子体内的气息已经开始慢慢不稳。 正常来说,以粗衣汉子的轻功修为,一日之内行进百余里也不成问题。 但是身后因为有张玄在追,粗衣汉子只能不停地强运真气,将自己的速度提升至极致,所以很快体内真气就要耗尽。 很快,粗衣汉子飞驰的身影开始慢了下来,脸色涨红,口中开始大口呼气。 张玄见粗衣汉子即将体力不支,笑道, “好汉,莫要跑了,我们坐下来谈谈如何?” 粗衣汉子满头大汗,痛苦地转头向张玄看去。 却只见张玄依旧双手负在身后,一脸风轻云淡地看着他,似乎一直站在原地一般。 “怪事!这人到底是谁?轻功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粗衣汉子心中一阵叫苦,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如今竟然毫无用处,果然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知道自己面对张玄毫无胜算,粗衣汉子心里一泄气,身形瞬间慢了下来。 不一会,粗衣汉子双脚已经站在地上,也顾不上其他,只是弓着腰不停地喘气,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不断滑落。 张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粗衣汉子。 过了片刻,听到那粗衣汉子的喘息声平稳了许多,张玄这才笑道, “好汉,可还好?” 粗衣汉子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张玄,长长叹了口气。 然后直起身,擦了擦额头残留的汗水,扬起双臂,双手抱拳, “阁下轻功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在下实在是佩服。” “轻功?”看着面前的粗衣汉子,张玄笑了笑。人间的轻功就算再厉害,也不及这仙法的分毫啊。 也不提移形缩地法诀之事,张玄向粗衣汉子轻轻拱了拱手, “这位好汉,在下只是一名乡野粗人,并不是官府中人。 恰好遇到阁下,只是想打听一件事,阁下不必惊慌。” “真的?你不是官府的人?”粗衣汉子一脸怀疑地望向张玄,显然并不十分相信他说的话。 不过,刚才因为着急要逃,没有能仔细观察张玄的形貌。 现在站在面前细细打量了下张玄,粗衣汉子心中的疑惑倒是减轻了几分。 看张玄的样子,身形显得有些瘦弱,并不像是什么习武之人。更与自己前几日看到的那几名锦衣卫的身形有着很大不同。 或许,真的只是一名轻功高强的江湖中人而已。 想到这里,粗衣汉子心下稍安,但依旧保持警惕, “不知你想打听什么事?” 张玄望向粗衣汉子, “据说,前几日在这雨花台中发生地陷,还毁掉了一座坟墓,传得神乎其神,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听了张玄的话,粗衣汉子原本放松下的心情瞬间又紧张起来。 警惕地看向张玄, “你问这事做什么?” 张玄笑了笑, “我对地陷之事倒是不感兴趣。 只不过,据说,被毁的坟墓乃是大儒方孝孺之墓?可是真的?” 张玄话音刚落,粗衣汉子脸色瞬间一片煞白,警惕地盯着张玄, “你...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张玄察觉到粗衣汉子面色的变化,知道此事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听了张玄的话,粗衣汉子脸色缓和一些,但眼中警惕之色依旧没有消散。 “地陷之事倒是真的,有墓葬被毁也是真的,只不过现在应天府已经发了官文,禁止谈论此事。” 粗衣汉子顿了顿,看了张玄一眼, “但是你说的那座墓是大儒方孝孺之墓,却是无稽之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真的?”张玄望向粗衣汉子。 “那是自然!”粗衣汉子连忙道, “谁人不知方孝孺是本朝的大罪人,当年被成祖下令车裂于街市,又有哪个敢去为他收尸造墓? “尸骨都不知去哪里了,哪来的什么坟墓?” 说完,粗衣汉子小心地看了看张玄的脸色。 第152章 家族往事 听了粗衣汉子的话,张玄微微皱了皱眉,抬眼望向他, “那不知阁下与墓中所葬之人是何关系?” “是何关系?”粗衣汉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张玄,想了想,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与墓中所葬之人并无关系。只不过听说这座墓葬奇怪地紧。我心下好奇,便过来看看。” 说着,粗衣汉子小心地朝张玄看了看,似乎是在观察张玄的表情。 “嗯?我方才见阁下向那坟墓抱拳行礼,怎会与墓中所葬之人没有关系呢?” 说着,张玄两眼平视望向粗衣汉子,目光锐利。 听了张玄的话,粗衣汉子面色瞬间一变,显出一丝惊慌。 “他怎么能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在祭拜之前,他提前查看过附近,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人。 “这人好生奇怪,莫不是长了顺风耳不成?” 粗衣汉子一脸紧张地看着张玄,不知如何分辨。 张玄望着粗衣汉子陡变的脸色轻轻一笑,知道这汉子必然没有说实话,随后继续道, “况且,据我所知,方孝孺当年被车裂于街市之后,并非无人收尸。” 张玄说着,又看了那粗衣汉子一眼。 粗衣汉子脸色更加焦躁,回望着张玄,但眼神似有躲闪。 “方孝孺乃是一代大儒,门生子弟遍布天下,其中又不乏忠义之人。 据我所知,当年方孝孺被车裂于街市之后,有门生冒死为方孝孺收拾遗骨,并秘密下葬。 此事,难道你不知?” 说完,张玄望向面前的粗衣汉子,却见那粗衣汉子也正一脸惊异地望向他。 粗衣汉子没想到张玄竟对这件事如此清楚。 “你....你怎么会对这件事这么清楚?” 当年,方孝孺触怒成祖朱棣,被车裂于街市。门生廖镛与其弟廖铭不忍老师曝尸荒野,便冒死为方孝孺收殓遗骸。 没想到,此时随即被成祖知晓。成祖大怒,当即下令捉拿廖镛、廖铭。 虽然廖家乃是明初名将之家,廖镛的祖父廖永忠以军功封德庆侯。但是依然没有挡住龙威震怒。 因为廖镛、廖铭二人为方孝孺收殓遗骸,成祖一怒之下对廖镛处以极刑,廖家全族受到株连。从父廖升及弟廖铭充军,母及廖铭女发浣衣局为奴。 此事当时轰动一时,但是因为涉及到方孝孺,所以坊间鲜有敢随便议论此事的人。 慢慢的,这么多年过去,民间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的也就寥寥无几。 粗衣汉子一脸警惕地看着张玄, “难不成你是官府中人?” 看着粗衣汉子疑惑警惕的表情,张玄轻轻一笑,他自然不能说是从《明史》中读来的。 想了想,张玄道, “莫要紧张,我只是在一本古籍里读到过此事而已。 恐怕是此前知晓此事的人,为了防止此事被遗忘而特意秘密记录下来的罢。” 张玄说完,又望向那名粗衣汉子, “不过,依我看,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跟我说实话。” 说着,张玄打量了粗衣汉子两眼。 粗衣汉子此时面色有些微红,眼神躲闪,连忙辩解, “先生说笑了,这...这种事,我一乡野村夫怎么会知道。” “是吗?” 张玄两眼盯着粗衣汉子。那粗衣汉子隐隐中竟然感觉,张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似乎正将他一点点穿透。 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觉间从额头淌下来。 粗衣汉子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张玄摆手道, “在下实在是不知。” 这粗衣汉子显然依旧在掩饰着什么。 他显然与那被地陷毁坏的墓葬,甚至与方孝孺都有莫大的关系。 只不过,恐怕是因为不知张玄的身份,心怀戒备,所以一直不敢明言。 张玄对此倒也理解,毕竟此间法度实在严苛,锦衣亲军又无所不在,那粗衣汉子担心也不无道理。 既然如此,张玄便不再强求。 想了想,张玄望向那粗衣汉子,轻轻拱了拱手, “在下张玄,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见张玄突然不再追问,粗衣汉子愣了愣神, 心中暗想:“难道此人真的和官府、锦衣卫都没有关系?” 随即连忙抱拳, “在下廖辉,幸会。” “哦?廖大侠,幸会幸会。” 张玄笑着地向廖辉拱了拱手。 刚报完自己姓名,廖辉瞬间发现自己刚才似乎失言,眉头一皱。 不过,看张玄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便轻轻松了口气。 连忙摆手道:“张先生过誉了,在下只是乡野粗人,那里敢担上大侠的名号。” “此言差矣。”张玄望向廖辉, “刚才在追阁下时,阁下轻功精妙,显然不是寻常乡野之人。” 听到张玄夸奖,廖辉脸色一红,连忙摆手, “张先生说起此事,实在是羞煞我廖某人。 廖某的这等雕虫小技,比起寻常人倒还能说道上两句。可是比起先生,那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值一提。” 虽然言语中似是满是恭维,却是廖辉的真情实感。 在这之前,廖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夸赞另一个人的轻功。 可是张玄的“轻功”造诣,实在是令他心服口服。 听了廖辉的话,张玄轻轻一笑, “廖大侠过谦了。廖大侠的轻功造诣绝非凡品。而且,” 张玄说着,慢慢靠近廖辉, “依在下浅见,能有如此造诣的,必然是出自家学渊源。 廖大侠,你不是出身名门大派,便是出身行伍之家,不知在下猜的可对? 廖....大侠?” 张玄话音刚落,廖辉瞬间再次紧张起来,连忙望向张玄。 “坏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廖辉听得出,张玄那句话中已有所指! “还是刚才太大意了,应该随意编造一个名字的!” 张玄望着廖辉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笑道, “事到如今,廖大侠就不必再向在下遮掩了。” 随即,张玄上前一步,来到廖辉面前, “据说,廖家祖传有绝世轻功‘飞云渡’,我看阁下的轻功与之极为相似。 这么说来,阁下乃是廖家之后,那座被毁的坟墓便是方孝孺之墓。不知在下猜的对不对?” 第153章 先下手为强 张玄话音刚落,面前的廖辉面色一惊,连忙身形一转,向后跃出一步。 廖辉眼色凛冽,死死盯着面前身穿长袍的张玄, “你到底是何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现在已经是成化年间,距离家族中那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怎么会有人对这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心中想着,廖辉手中已经暗暗捏起拳劲。 自知自己的轻功与张玄相差甚远,廖辉心中明白,若张玄真要抓他,逃是逃不掉的,只能以力相敌。 张玄见廖辉面色机警,暗藏的双拳之上青筋暴起,知道自己应当是猜对了。 这廖辉果然就是为方孝孺收敛尸骨的廖家之后,如此一来,那神秘墓葬真的就是方孝孺之墓了!看来自己这趟没有白来。 想到这里,张玄心里稍稍有些激动。 “廖大侠。” 张玄向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面前的廖辉却突然动了起来! 忽的一声,廖辉身形一闪,右拳从腰间猛地递出。 廖辉心中已经有了思量,面前此人来历不明,但是竟然对往事如此熟悉,极有可能便是官府中人。 廖辉先祖因为收殓方孝孺尸首便被处了极刑,若是此人真是官府中人,知道自己暗中看守方孝孺之墓,必然更是重罪。 廖辉不敢冒险,知道张玄轻功绝妙,只得选择先下手为强。 拳风呼啸,张玄只感觉脸侧一阵急流冲来。 张玄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脚尖轻点,身形如同飞羽一般向一侧滑去。 廖辉右拳急出,拳锋刚要触及到张玄右肩,张玄的身形却突然化为一团虚影,轻轻躲了过去。 廖辉心下一沉,连忙再向前踏出一步,右拳转刺为摆,猛地向张玄抡了过来。 这一拳比刚才更为刚猛,拳风猎猎,显然下了死力。 张玄皱了皱眉,却也不再躲闪,微微张口,一团浑白之气漂浮而出,随即环绕在张玄身旁。 廖辉右拳猛抡,拳锋马上就要砸到张玄右脸颊。这一拳抡上去,就算是武林高手恐怕也要登时昏迷。 却不料,廖辉右拳即将命中,却突然如同砸到一团棉花上一般,一下子弹了回去。 “哎呦!” 廖辉刚才那拳用力极猛,却不知砸到什么地方,被瞬间弹回。一时无法收力,反弹的右拳带动廖辉的身体猛的向一旁闪去,险些摔倒在地。 不过好在廖辉轻功造诣颇深,几个闪转腾挪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双脚站定,廖辉一脸惊诧地望向面前的张玄。 “刚才是什么功夫?” 却只见面前的张玄,静静站立,身旁被一团悠长的白色气息环绕。 白气缥缈不定,宛如一条游弋的白龙,环绕在张玄周身久久不散。 廖辉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张玄微微一笑, “廖大侠,我自然是人啊。刚才没有伤到你吧?” 说着,张玄轻轻抬起右手,手掌向上,一团极细微的光点从掌中点亮。 身旁游弋的那团白气仿佛受到指引,绕着张玄周身环绕两周之后,一头向张玄掌中亮光涌去。 转眼,那团白气已经飞到张玄掌中,盘旋成一只白气圆团,绕着张玄掌中亮光微微转动。 看着眼前的情景,廖辉先是一愣,神色瞬间紧张起来。 他原先以为张玄八成是官府中人,可是眼前这情景哪里像是凡人能为? “难不成是妖?!” 廖辉突然想到前不久金陵城中发生的那件活人剜心大案! 据说案发现场极为诡异,又血腥异常,甚至在被害人胸口还能依稀看到锋利的爪痕。 所以,在案发后不久,坊间就盛传此案不似常人所为,而更像是什么妖邪作祟。 只不过,在朝廷派出锦衣卫前来彻查此案之后,官府就下令严禁再谈论此事。 “妖邪作祟?” 想到这里,廖辉冷汗直下。 看了眼前的张玄一眼,廖辉连忙振起身形,便要再跑。尽管他知道自己八成跑不过,但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见廖辉又想要跑,张玄轻轻摇了摇头。 “这人可真是小心。” 看着廖辉闪去的背影,张玄已经不想再去追了。 望了望手中盘旋的白气,张玄扬了扬手。 那团白气随即再次从张玄手掌中飞出,漂浮在张玄面前。 伸出右手食指,张玄将指尖轻轻向前一划。 随即,在张玄面前漂浮的白气如同受到指引,游龙般向着指尖划动的方向飞驰而去。 白气飞驰如同利箭,转眼便已经来到廖辉身后。 毫不迟疑,白气猛地向前一蹿,随即飘到廖辉身前。 此时,正运着轻功的廖辉心中忐忑,拼足了力气向前飞奔。 疾驰之时,突然,廖辉突然感觉自己胸前仿佛撞到一条绳子,身形一下被拽住。 “什么东西?” 廖辉赶忙低头向下一看,却发现自己胸前凭空横了一道白雾样的东西。 看似虚无缥缈,却如同凝为实质,一下子把廖辉拦了下来。 廖辉运气向前,却被那道白气死死勒住,一步也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这不是......” 廖辉脑中突然闪过刚才环绕在张玄周身的那团白气的诡异样子,背后瞬间一片发凉。 廖辉惊慌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双脚注力,猛地向上一跃,想要飞出那道白气。 可是,白气却没有给廖辉机会。 就在廖辉向上跃起的瞬间,那道白气随即向两方舞动,转眼将廖辉一下捆了起来。 原本想要逃脱的廖辉,一下子被那道白气悬在半空。 廖辉凭空浮在半空中,更是惊慌失措,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此时却根本用不上力。 白气的另一端,此时正握在张玄手中。 见白气将廖辉托举在半空之中,张玄笑了笑,然后轻轻扯了扯握在手中的那一端。 受到张玄的牵引,那道白气似是明白了什么,随即拖着四肢舞动的廖辉向张玄飞来。 来到张玄面前,此时廖辉已经脸色煞白,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玄望着廖辉笑了笑, “廖大侠,不必惊慌,我没有恶意。” 话音刚落,张玄微微挥了挥衣袖。 清风扬起,借着涌动的微风,张玄身形已经浮到空中。 手牵着被白气捆缚的廖辉,张玄身形如燕,转眼便消失在密林中。 第154章 大明硬骨头 手中牵着白气捆绑的廖辉,张玄如风一般,飞驰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飞行之时,张玄周身仿佛有无名气息环绕 前方互相交错的草木枝叶,此时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连忙弯折着枝条向后扯动,纷纷避开。 为张玄生生让出了一条路。 张玄飞驰山林间,虽然长跑舞动,却片叶也不曾粘身。 被白气捆缚的廖辉不知发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拼命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却丝毫没有效果。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廖辉望着前方长袍飘逸的张玄,只能拼命呼喊。 张玄并没有理会廖辉的呼喊,转眼间,已经牵着廖辉飞出百余丈。 前方,依旧是一片山林,不过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不远处的一处地方显得不同,似乎是已经坍塌,露出了黑黄的土色。 见已经到了目的地,张玄微一呼气,随即调转身形落了下来,稳稳站在了山间繁茂的杂草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倒是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被那一丝白气牵引的廖辉瞬间从半空摔了下来。 “哎呦!” 好在杂草够高够厚,又是后背着地,但还是摔得廖辉龇牙咧嘴。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廖辉此时也顾不上后背的疼痛,连忙挣扎着站起身。 却突然发现,前方几丈外的土地上,一座坟墓塌陷一半,一个不算大的半圆形洞口生生敞开着。 四周一片狼藉,黑黄色的泥土相互叠加,其中还散落着几只贡碗和几把燃了一半的香烛。 张玄竟然又把他带回了方孝孺的墓前。 廖辉脸上阴晴不定,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张玄。 他猜不透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何来头,把他带回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张玄并没有理会廖辉,而是慢慢走到了被毁的墓前。 残存的半圆形土坑之中,竟然还有几丝不易令人察觉的青烟冒出。 看了看身后的廖辉,张玄微微一笑。 随即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转。 一道气若游丝的气流飞出,撞到廖辉的身上。 随即,那道捆着廖辉的白气瞬间溃散,变成无数道细小气旋飞散各处。 仿佛受到了解脱,廖辉赶紧抖了抖身子,就要运起轻功逃跑。 不过,廖辉又犹豫了一下,挣扎了片刻,又停了下来。 无论是凌空飞驰、还是白气捆缚,廖辉早就知道面前的张玄绝不是什么凡人。 自己尽管武艺高强,但是在张玄面前,却像是三岁孩童一般,没有丝毫胜算,只有逃跑一条路。 可是,这人竟然把他带到了被损毁的方孝孺坟墓前,他却理不出头绪。 难道是要用这被毁的坟墓做些什么? 廖辉曾听说,在江湖中,有一些旁门左道,会使用坟墓、尸体等阴气厚重的东西修炼邪术。 而且,这些旁门左道,又特别是喜欢寻找生前身居高位却又不得善终的达官贵人坟墓。 生前身居高位,饱享荣华富贵,若是不得善终,郁郁而亡,甚至遭受酷刑横死,那死后阴气必然是雄厚无比。 方孝孺,生前被诛十族,眼见无数亲人横死,又惨遭痛苦至极的车裂之刑。 生前必然怨怒横溢,死后必然阴气滔天! 眼前这人一直询问这坟墓是不是方孝孺之墓,如果不是朝廷查访的官差,那必然就是另有所图。 “该不会是什么妖道吧!” 想到这里,廖辉心头一震。 虽然只是一座被损毁的坟墓,但是对于他们廖家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甚至可以说,承载着家族的使命。 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有丝毫亵渎。 当年,他们廖家就是因为这座坟墓受到牵连,从一个公侯高门沦落为罪臣之家。 男人发配充军,女人入浣衣局为奴。 当年,要不是自己的父亲年幼,被寄养在丰云老家,恐怕也难逃发配充军、客死他乡的命运。 不过,尽管廖家受到如此严重的牵连,却没有一个人为此后悔过。 父亲临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方先生的坟墓。 一再叮嘱要好生照看、定期祭拜,绝不允许有丝毫闪失。 并让廖辉在身前立誓后,才放心离去。 尽管面对张玄没有丝毫胜算,但是廖辉却知道此时决不能离开。 眼前这人已经猜出这就是方孝孺之墓。若是一走了之,这人如果真的做出不敬之事。那父亲乃至廖家的先人们,恐怕都会泉下不安。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如果真的是利用方先生的坟墓做些旁门左道之事,他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阻止。 打定主意,廖辉便牢牢站在远处,既不逃走,也不上前,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张玄。 知道廖辉现在对自己抱有敌意,对于廖辉的举动,张玄毫不在意。 缓步来到被毁损的坟墓前,张玄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知道这就是明朝大儒方孝孺的坟墓后,张玄心中便五味杂陈。 当年,在读过“诛十族”的故事后,张玄便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硬骨头颇为崇敬。 天下“读书的种子”,大明士大夫的代表人物,没想到竟然就埋在这草莽的山林中,不禁有些可叹。 现在,坟墓竟然也被毁损。 望向被毁损的坟墓,张玄轻轻拱了拱手。 随即弯下腰,伸出双手,慢慢将散落四处的泥土归拢起来。 看到张玄的举动,廖辉更是不明所以。 就这么看着张玄慢慢把散落四处的泥土归拢到一处,一把把放到了张开的洞口旁边,然后又把散落的贡碗、香烛捡出放在一边。 廖辉眼见张玄这么忙碌着,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 “难道他是在修补坟墓?” 过了一会,见廖辉依然不为所动,张玄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转过身,望向正一脸疑惑盯着自己的的廖辉。 “廖大侠,你不来帮我?” “在下真的只是方先生的一名仰慕者而已,特地来此祭拜。” “凭我一个人,想要修好方先生的墓,可是要费不少时间啊。” 其实,张玄本来不需要如此劳作,但为了表示内心的崇敬之情,还是决定亲手去修这坟墓。 “你....你真的是来祭拜方先生的?” 在一个对方孝孺三个字讳莫若深,私藏他的文集都会被杀头的年代,难道还真的有方孝孺的仰慕者存在,甚至还敢为他修坟墓? 不过,看张玄说得诚恳,又勤勤恳恳地修补坟墓,廖辉也渐渐放下了心里的戒备。 为方孝孺修补坟墓,真的要被官府发现,那也是重罪了。 内心挣扎片刻,廖辉终于下定决心,走上前来。 第155章 绝命词 尽管还对突然出现的张玄心存怀疑,但是看到他主动修补方孝孺坟墓的举动,廖辉心下还是生出几分好感。 两人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把散落四处的封土收集起来,然后堆垒到残破的坟墓上。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两人已经把散落的封土回归原位。 一座矮小的坟墓重新出现在一片草木葱茏中。 做完这些,廖辉又弯下腰,静静地把散落在一边的贡碗拿在手中,小心地擦拭起来。 等贡碗不再沾染泥土,廖辉便把它放回了坟墓前,又把收集的香烛重新插好。 张玄站在一边,看着廖辉做完这些,轻轻点了点头。 “廖大侠,我平生最敬佩有骨气之人,方孝孺一代大儒,刚正坚毅、孤忠赴难、不屈而死,令我心生敬仰。” “如今我有幸能得见方孝孺先生的墓地,实在是一件幸事。” “现在,你我二人又有幸一同为先生修补坟墓。不如,我们二人一起祭拜一下方孝孺先生如何?” 张玄说完这些,静静等着廖辉的回应。 廖辉却一直充耳不闻,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面向坟墓,久久凝视。 不过,廖辉的表现更坚定了张玄的猜测。 “这自然是方孝孺的墓地无疑了。” 不过,张玄自然也理解其中的利害,便也不强求。 便拱起双手,郑重向方孝孺坟墓拜了几拜。 随即,口中开始吟诵: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张玄语调并不高昂,甚至故意压低了声音。 但是,在吟诵之时,张玄体内那道气再次蓬勃澎湃起来。 气息震荡之时,令张玄口中发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加上了重音,如同黄钟大吕、金石相击。 在空旷的山林中,显得浩渺非凡。 “怎么会??” 第一句词从张玄口中脱出,廖辉心头猛地一振。 一脸惊异地转托望向张玄,面色显得极为激动。 张玄声音中似乎拥有一种玄妙无比的力量,竟能牵引廖辉体内真气。 每一个字入耳,都似乎重重敲击着廖辉的气海。 即便廖辉习武多年,气海坚沛无比,但此时也仿佛受到巨力撕扯。 不过,令廖辉更为诧异的,除了张玄吟诵之时的磅礴气势之外, 更重要的是,这首词的内容。 “这首词,他怎么会知道?” 张玄已经察觉廖辉此时神情的变化,却并不理睬。 而是继续吟诵: “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 “忠诚发贲兮,血泪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有何求?” “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伴随着张玄一句一句地将这首词吟诵出来,廖辉脸上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 嘴角轻微颤动,甚至,眼眶已经微微发红。 伴随着最后一句从张玄口中脱出,辽阔的山林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只剩若有若无的微风轻轻摆弄着张玄和廖辉的衣襟。 廖辉此时也从震惊中惊醒过来,两步跨到张玄面前,急切问道。 “仙长,你怎么知道这首词的?” 廖辉已经一改刚才高冷、淡漠的态度,一脸急切地望着面前的张玄。 “仙长?仙长?” 上次听到这首词,还是他父亲临终之时亲口说给他听的。 张玄看着廖辉急切的样子,早料到会是这个情形。 这首词不是别的,正是当年方孝孺在牢狱之中写下的, 《绝命词》。 穿越前,读高中时,张玄便非常喜欢硬骨头的方孝孺。 爱屋及乌,便主动去找了方孝孺的诗文去读。 这首《绝命词》写尽了方孝孺孤忠赴难的决心,张玄很自然地便喜欢上了这首词,暗自背诵了下来。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在成化年间,方孝孺还是朱棣钦定的逆贼,他的诗文自然也被毁禁。 只有这首《绝命词》恐怕有可能取得廖辉的信任了。 不过,在这之前,张玄也并没有把握,只是用来一试。 没想到,这招真的有用。 廖辉的态度,此时已经显得有些热情了。 甚至,有些过分亲近了。 张玄望向廖辉轻轻笑了笑,脸上露出一副谨慎的表情。 “廖大侠,此事,还是不便细说了。” “这件事、这首词,你知、我知就好了,千万不要说给外人听。” 说完,张玄意味深长的看了廖辉一眼。 廖辉听了之后,顿时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了。 在这个年代,只要涉及到方孝孺的,就是顶顶要命的事情了。 更别说,这首怒骂当朝太宗皇帝朱棣的《绝命词》了。 现在皇庭之上高坐的天子,可都是太宗皇帝的血脉。 “仙长说的对,仙长说的对。” 廖辉自知刚才失言,连忙住口。 此时,廖辉望向张玄的眼中已经满是亲切。 他已经认定,眼前的张玄必然也和方孝孺有莫大的关联。 不然,怎么可能会吟诵这首词? 对廖辉来说,这首词也是他父亲临终前才告诉他的。 普通人谁能知道这首词?又怎么敢吟诵这首词。 甚至,竟然专程前来祭拜,还主动去修补坟墓。 廖辉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修道人,恐怕是遗留的方氏血脉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廖辉望向张玄的眼神甚至开始有些恭敬。 张玄也明显察觉到廖辉态度的变化。 心想:“终于可以好好跟他聊下这座坟墓的秘闻了。” 廖辉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面对张玄的提问毫不掩饰。 在一问一答中,张玄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这里,果然就是埋葬方孝孺遗骨的坟墓。 而廖辉,就是当年冒死埋葬方孝孺遗骨的廖家血脉。 当年,方孝孺被车裂,他的门生廖镛与其弟廖铭因为埋葬了他的遗骨触怒朱棣,惨遭灭门。 只剩下在老家养病的一支残存下来,此后便隐姓埋名,为方孝孺守墓。 到了廖辉,如今已经是第三代了。 望着眼前的廖辉,和前方低矮的方孝孺墓, 史书中记载的人物事迹都一一展现在自己面前,张玄内心竟有些波澜。 就在张玄心中感叹之时,似乎有几片波光从坟墓中央发散。 以坟墓为中心,形成圈圈波光涟漪,向山林四周荡去。 同时,不经意间,一股若有若无的青烟从封土中悄然飘起。 随即,直冲而上,又掉头向北,转眼便散落在满目碧蓝的苍穹之中。 第156章 地底伸出的小手 “嗯?怎么回事?” 刚才从方孝孺坟墓当中发出的波光极为细微,但是并没有逃脱张玄的眼睛。 同时,那道飞射而出的青烟同样吸引了张玄的注意。 不过,张玄并没有理出什么头绪。 就在张玄望向坟墓时,脚下竟然又传来一阵极为细微的抖动。 仅仅令方圆五丈内的青草草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接连发生的异象,令张玄心下戒备起来。 刚才的景象显然并非人力所能为。 在这荒郊野岭里难道还有什么妖邪? 不再迟疑,张玄口中轻唤一声, “摇光。” 话音刚落,原本在背后毫无声息的长剑仿佛突然惊醒,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嗡鸣。 嗡! “什么声音?” 从张玄背后发出的突如其来的鸣响吓了站在一旁的廖辉一跳。 随即,一道白光从张玄背后一闪而过。 白光飞射之时,有利刃割裂空气产生的气息波动。 转眼,一柄白如羊脂、散着微微寒光的长剑已经握在了张玄手中。 有摇光在手,张玄心中的底气足了许多。 不过,刚才的景象倒是着实吓到了一旁的廖辉。 凌空飞剑,仙人之法! “廖大侠,小心,退到我身后。” 张玄手握摇光,令一旁的廖辉退后。 廖辉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在妖邪鬼怪面前,只能白白送命。 “好...好.....” 张玄口中的语气不容质疑,廖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此时已经完全信任张玄,赶忙向后退了一步。 张玄的双眼依旧紧紧注视着前方。 这时,又一道极为细微的声响从前方传来。 不过,声音传出的方位不是别的,竟然是地下。 从地下传来人声?这更令张玄心下生疑了。 但是不管发出声音的是什么东西,肯定不是人了。 “谁在说话?” 张玄手握摇光,凝神精气,右眼微微聚力。 色彩斑斓之间,重瞳已经开启。 目力扫过,只见前方三五丈外,似乎有一道氤氲的烟气从地底飘出。 紧接着,从烟气飘出的位置,竟然从地下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手掌不过十岁孩童手掌的大小,面向张玄吃力地摆了摆。 “仙...仙长,麻烦拉我上去....” “我...我...动不了了。” “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着蓦然从地底下伸出的一只小小的手掌,而且,竟然好像在向自己求救,张玄愣了愣神。 要是在之前,碰到这么诡异的情景,张玄早就吓得一溜烟逃跑了。 但是现在,他的心境已经有些不同了。 有摇光在手,又有地火诀傍身,再说,刚才张玄已经以望气之术勘察了下这周遭的气息,并没有什么太污浊的妖气。 因此,即便是只精怪,像这种地底下钻出来的小精怪,张玄也有把握对付。 张玄想了想,施展移形缩地,一步跨到小手伸出的位置。 低下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只从地下伸出还在微微摆动的小手。 这只手看着小巧,但是皮肤却是皱巴巴的,不像是什么孩童。 “仙长,仙长,快...快拉我一把。” 地下藏身的那人显然看到张玄已经来到自己上方,语气中满是求救的急切。 张玄虽然有些犹疑,但是想到,它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颇有礼貌,又是主动开口向自己求救,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定决心,张玄弯下腰,伸手握住那只摆动的小手。 皮肤有些粗糙,似乎还有些温热,至少应该不是什么魂灵了。 握住小手,张玄向上一拉。 周遭的地面微微抖动了一下。 可是,小手下方的那人却纹丝不动,还是牢牢嵌在了地下。 “仙长...仙长,快了,快了,请再用点力。” 下方传出的声音更加急切了。 “嗯嗯,知道了。” 张玄想起了小时候拔萝卜时的场景了。 想拔出萝卜,还是讲究些技巧的,必须得一鼓作气。 呼..... 张玄呼了口气,双脚使劲踩住地下的杂草。 然后,抓住那只小手,一提气,猛地向上一扥。 只听噗的一声传出。 一个黄白色的矮胖身影从地下飞了出来,然后像一只土豆一般,一下摔到了旁边半人深的草丛里。 在那个矮胖身影飞出的同时,几道细微的光线从地面一闪而过,然后溃散成光尘。 仿佛是破除了某种禁制。 “我来看看到底拔出了个什么东西。” 张玄握着摇光剑,捏着地火诀,慢慢向矮胖身影落地的草丛走去。 突然,前方半人深的杂草中传来一阵翕动。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头从草丛里探了出来。 两眼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见只有张玄提剑站在面前,这才放心的从高过头顶的杂草中走了出来。 张玄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个身穿土黄色圆领直裰、头戴方形小冠的矮胖老头。 身高不过两尺多些,身材圆圆滚滚的,仿佛一只仓鼠。 再看面相,两撮小小的胡子从圆滚滚的鼻子下方伸出,微微上翘,显得有些滑稽。 一条细长的山羊胡从双下巴上垂下来,更显得突兀。 一看这形象就不像有什么威胁。 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老头滑稽的样貌,张玄差点笑出声来。 但好在在忍住不笑这方面,张玄还是专业的,无论再怎么好笑也不会笑。 张玄清了清嗓子,朝矮胖小老头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 矮胖小老头见张玄发问,连忙正了正头上的方形小冠,跑着小碎步来到张玄面前,拱手深深作了揖。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小神是此处的土地。” “被困在这里多年了,多亏有幸遇到仙长,救了小神一命,小神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矮胖小老头说的恳切,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 被困在这里几十年,真的太苦了! “竟然是此处土地?” 张玄微微张了张嘴,这是他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第一个土地公。 不过,看形象,倒是挺符合的。 看着面前小巧的土地公,张玄有些疑问。 既然是此处土地公,自然是得了封正,又勾连了此处地脉,自然可以随意穿行,怎么会被困在自己的属地呢? “难不成,是跟刚才一闪而过的禁制有关?” 这土地公的遭遇引起了张玄的兴趣。 不过,在张玄身后五丈距离,廖辉正一脸惊异地看着张玄。 “张仙长为何在自言自语?” 身为凡人,无论是刚才那地底发出的呼救,还是从地下伸出来的小手,甚至像拔萝卜一样被拔出的土地公,廖辉根本都毫无察觉。 他只看到,张玄突然一步跨出五丈,又是像拔什么东西,然后开始在低头与虚空交谈。 第157章 小小土地公的考录之路 “原来是本地的土地公啊,失敬失敬。” 张玄强忍住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向身高不足两尺的土地公微微拱了拱手。 “哎呀,仙长不必如此。” 面前的土地公连连摆手, “若不是仙长出手相救,小神还不知道会被困到什么时候呢? “仙长对老朽有再造之恩。小神没齿难忘。” “对了,还没有请教仙长高姓大名?又在哪家仙门。” 土地公一脸恭敬。 土地公料想,眼前这名修道人有如此神通,必然出身某个令人敬仰的仙门。 “在下姓张,单名一个玄字。” “至于仙门,在下只是个闲散的巡游道人,也不曾入什么仙门。” “哦,张仙长,听这名字便是不凡。” 土地公脸上同时露出疑惑之色,如果真是一个普通的巡游道人,怎会有如此高的修为? 不过,土地公也没有多问。 一番寒暄过后,张玄把话题转回到了自己的疑问。 “既然阁下是本地的土地公,勾连地脉自成神只,怎么会被这土地给困住?” 听了张玄的疑问,土地公深深叹了口气。 伸手朝着前方一指。 “张仙长,小神之所以被困,就是因为这座坟墓?” “这座坟墓?方孝孺之墓?” 张玄扭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和廖辉修补好的坟墓,转眼又望向土地公。 土地公又长长叹了口气,便开始诉说自己的遭遇。 被困在自己的地盘六十多年,他也实在需要找一个人好好倒一倒这苦水了。 这土地公,八百年前,原本是一只灰身白尾的田鼠。 每日在田间劳作,偷些大豆、小麦什么的,倒也过得自在、衣食无忧。 谁料,田鼠八岁这年,北方群星发生星变,有流星坠落,洒下几粒五彩星石。 其中一粒,正好落在了田鼠储粮的仓库里,这粒五彩星石便被田鼠误食进了肚子里。 误食五彩星石,竟然令这只小田鼠凭空生出灵智,成了一只田鼠精。 从此,小田鼠便踏上了漫漫的修行之路。 苦修四百年,田鼠见化出人形有望。 便用了两担大豆的代价,去旁边的小道观,请一个已经揭不开锅的老道人为他封正,这才化出人形。 已经成了精怪,尽管只是一只小小的田鼠精,怎么说也有几百年的法力,又已经化形,本来应该可以满足了。 但是田鼠渐渐发现,在这个鬼神精怪丛生的时代,想安稳地做一只化外小妖,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一是有以城隍地府为代表的的正统神职系统,动辄发文缉拿抓捕。 二是身居仙山的豪门仙府,不时便出山捉一些化外小妖,不知是炼了丹药还是做了苦工,反正最后都音信全无。 这几百年里,至少有三只与田鼠相熟的精怪都被仙府道人给捉去了,一只菜花蛇精、一只三眼蟾蜍,还有一只长成一丈的蜈蚣精。 至今生死未卜。 所以,田鼠精渐渐发现,做一只闲散的精怪危险系数实在太高。 蹉跎百年之后,小田鼠最终才醒悟,还是在地府神职系统里求一个安稳的差事要紧。 但是,谋取神职哪有那么简单。 一般来说,神魂精怪要想谋得个差事,进入正统神职,大约只有四种途径。 一是天子册封。针对的是那些精忠大义、功勋卓着之人,所封神位最次也是大城城隍威灵伯。这种是田鼠精想都不用想的事。 二是地府吸纳。吸纳的对象虽然不似天子册封那样卓着,但也是德高望重、声名远播之人。同样跟田鼠精没有关系。 三是诏安归降。顾名思义,能走这种途径的,必然是修炼千年、根骨卓越、有大神通,又占据大江大河的大妖大怪。 这些精怪实力非同小可,地府城隍若是发神兵去剿,恐怕会落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便只好给这些精怪个神职,直接转正。 走这个途径,田鼠精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年岁太长了。 那就只剩下第四种路径了,那就是考录。 正统神职系统规模庞大,职位繁杂,对于最基层的职位,往往采取这种方式。 像小村庄的土地、小山岭的山神,除了那些能够自行修炼后勾连地脉、山脉进而封正的。通常会通过考录,选一些品性纯良、又熟悉当地情况的小精小怪,然后由神职系统出面帮助他们勾连地脉、山脉。 像小田鼠这种牲畜动物成精的妖怪,进入正统神职系统最常见的途径就是这个。 不过,田鼠精当年生出灵智,纯粹是因为运气好,其实生性有些愚钝。 花了足足一百年的时间,考了足足二十五届, 竟然都没有考录成功。 田鼠精原本都已经放弃这个念想了。 谁料,一百年前,大明开国。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当年,太祖朱元璋起兵反元之时,曾有一日兵败,在一座城隍庙中受到庇护。 从元朝手中夺取天地气运后,太祖朱元璋便以天子气下诏,大封天下城隍! 很多原来连城隍庙都没有立的县城,纷纷贡起了本地的城隍。 既然有城隍,必然需要有自己的一套神职班底。 这样一来,像小土地、小山神这样的基层神职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结果就是,考录扩招! 就这样,足足考了一百年、二十五届还没能上岸的田鼠精,终于在大放水的这一年,躺着得了一个神职—— 东郭村土地公。 东郭村,是一个距离应天府几百里的小村庄。 村庄虽说不是很大,但也住着几十户人家。 好不容易考录得个神职的田鼠精,十分珍惜这个职位。 每日勤勤恳恳、按时上班,多多为东郭村的村民祈福避祸,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因为颇有灵验,土地公的香火也渐渐多了起来。 每日享用着几十户人家的香火供奉,虽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 想要再往上升,恐怕也是白日做梦。 不过,土地公已经很知足了。 原想着这样平平淡淡、小富即安的日子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谁知道,仅仅过了三十多年,天下大变! 第158章 他压了我六十年! 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驾崩之后,皇太孙朱允炆登基称帝,年号建文。 此后不久,建文强力削藩,朱棣发动靖难之役。 战火随即燃遍大明的土地。 说到这里,矮胖的土地公轻轻叹了口气。 “我等身为神职,靠的是生民的香火供奉,凡间生变,我等自然也受影响。” “其实,我等早就察觉天象生变,凡间帝王似是要易主。” “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像他们这种享用凡间香火的基层神仙,自然也是盼着世间太平。 天下太平,人口便多,香火也便多了,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只可惜,他们虽然身为神仙,管的了鬼神、抓得了精怪,却难以左右天地气运。 周天星斗牵动人间气运。 所谓天命,在天而不在地。 短短三四年时间,建文帝朱允炆与燕王朱棣攻守易型。 很快,伴随着朱棣大军兵临应天城下,城旁的大小村庄城镇自然也都受到波及。 东郭村自然也不能幸免,为了躲避战火,村里的农户一家家举家逃走。 原本几十户人家的东郭村,转眼就剩了几家实在逃不了的老弱病残。 东郭村的农户都逃难去了,这东郭村的土地公自然也就失了香火。 没有香火的精怪可以继续逍遥,可是失了香火的土地公,可是要魂飞魄散、再入轮回的。 这也是抛弃精怪根骨转投神职的代价。 说到这里,矮胖的土地公又长长叹了口气。 “想来老朽考了足足一百年,好不容易侥幸得了个神职。” “没想到,就当了十几年!” “转眼,就要入轮回了!” 土地公嘟囔了一句。 听了这个土地公的遭遇,又看着他一脑门子官司的滑稽样子,张玄忍了许久的笑终于从脸上绽放。 但随即又回归严肃。 “那后来呢?既然已经失了香火,为什么还能存活至今。” “其中,必然有什么奇遇?” 张玄问道。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奇遇。” 矮胖的土地公抬起头,一脸认真地望向张玄。 圆滚滚的鼻子微微抽动, “无非是四个字——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 张玄更来了兴趣。 “没错,小神还在做田鼠的时候,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张仙长没在田里讨过生活,恐怕不会知道这庄稼丰收二年歉收一年的说法。” 这土地公动情的说着,竟好像一个多年劳作的老农一般。 “所以,小神所有从田里拿来的粮食,一定要留出三成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小神,绝不寅吃卯粮。” “这个‘拿’字用地倒是十分巧妙。你当年可是一只偷吃粮食的田鼠啊......” 张玄轻轻一笑,心中暗道, “不过,不愧是在田间劳作多年,倒还是一只颇有风险意识的田鼠。” “别的不说,在勤俭持家方面,小神还真没有输过谁。” 矮胖的土地公一脸认真。 这个习惯自然延续到了他考录神职、获得香火封正之后了。 在其他鬼仙每日拿着进献的香火炼化根骨时候,这东郭村土地公用了法器,暗暗藏下了三成的香火愿力。 所以,临时失了香火,土地公虽然有些着急,却并不过分焦虑。 凭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香火愿力,他还能支撑个十年。 十年时间,战乱肯定就已经平息了。 所谓人离乡贱,那些逃难而去的农户,见没了战乱,自然也会陆续返回东郭村。 到时候,他再多多为农户禳福消灾、趋吉避祸,重新获得农户的信仰,这香火自然也就续上了。 说到这里,土地公第三次重重叹了口气。 一脸无辜的望向张玄, “张仙长,要不怎么说小神福薄命苦。” “小神自认为这番筹划万无一失,到时候面临的问题自然也是迎刃而解。” “谁料到,这件事横生了一个枝节。” 原来,问题就出在了方孝孺的坟墓之上。 当年,廖家夺回方孝孺遗骸后,便将他安葬在了东郭村旁边隐秘的山林中。 起初几年,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些逃难离去的村民慢慢的都返回了东郭村。 东郭村土地公的香火自然也就续上了。 可是,到了第三年,山林之中,就出现了异常情况。 方圆十里之内,每到午夜时分,总会有人听到山林之中似乎有人恸哭。 哭声悲切无比,半夜三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起初,大多数村民并没有在意。 以为只是山林中的山风的在呼啸。 可是,越来越多人听到真切的哭声,据说,有人还曾在夜里看到山林中有重重鬼影。 于是,东郭村旁山林中闹鬼的传闻便一下子传开了。 三人成虎,这传言越穿越邪乎。 甚至有村民进山采药,不小心跌落山崖身亡的消息,也和这个传言联系起来。 慢慢的,那些原本已经迁回来的农户因为害怕,竟然一个个又都逃跑了。 东郭村土地公眼见村里的农户越来越少,香火越来越稀疏。眼见自己就要再次失了香火。 土地公自然知道所有的传言,都和几年前山林中新添的那座坟墓有关。 土地公也自然知道,这坟墓中埋藏的,就是建文名臣方孝孺。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多次想要去查访,却又有些担忧。 方孝孺生前出将入相,又贵为帝师,身负天子之气。 即便是如今已经腰斩而死,生前牵动的天地气运却久久不曾消散。 土地公虽然身为一介神明,却是最底层的那种,绝对不敢轻易冒犯。 不过,眼见自己辛辛苦苦储藏的香火愿力一点点消耗殆尽,自己马上就要因为失掉香火而魂飞魄散、堕入轮回。 土地公思虑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前去查访一番。 午夜时分,土地公顺着地脉穿行,很快便来到方孝孺墓地所在的山林外。 谁料,刚要靠近,竟然有几道红光从前方飞射而出,转而环绕土地公周身。 如同一只硕大织网一样,一下子把土地公困了起来。 土地公想要施法逃脱,却因为法力低微,徒劳无功。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这样,从永乐初年到成化年间,可怜的土地公被生生困了六十多年。 第159章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这天杀的!足足压了老朽六十多年!” 土地公小拳紧握,望着方孝孺墓地恨恨地说道。 而且,自从土地公被困在山林里后,那东郭村土地庙也就不再灵验了。 于是,仅剩的那几个农户的香火也就没了。 好在,土地公因为被困在这地下,根本不能移动,每日所需的香火愿力也就相应减少了许多。 这样土地公才能捏着自己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香火,每日盘算、节省开支,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六十多年。 说完这些,土地公抬头望向张玄,一脸无辜和委屈, “张仙长,你知道老朽这六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圆滚滚的小鼻子微微抽动,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张玄见状,连忙出言宽慰。 “哎呀,土地公,既然如今已经逃脱,就不必再如此伤感了。” “仙长说的是,仙长说的是。” 土地公听了劝,摊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热泪。 “所以,到底是人什么困住了你?” “难道,这方孝孺的墓地,真的是像传言那样,闹鬼了?” 张玄还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土地公虽然神职低微,只管着东郭村这一个小村庄,但再怎么说也是通过考录得了神职的一司正神。 竟然敢拘押一司正神,想必也是极为厉害的角色。 听到张玄的问话,土地公的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这正是小神接下来要说的。” 土地公顿了顿, “小神虽然当时被困,但神位还在,自然能够勾连地脉。” “在勾连地脉之时,我分明感觉到,那座坟墓当中,有两道清浊之气相互撞击。” “困住小神的那几道红光,也就是来自这两道清浊之气。” “哦?”张玄如同听到八卦一般,眼神一亮。 看来,这方孝孺的墓地真的有猫腻。 “没错,那道浊气原本还想要吸取小神仅剩的的香火,却被那道清气给压制了。” 张玄更有了兴趣。 “那然后呢?” “然后,便是几天前。” 土地公的神情更加严肃。 “几日前,那两道清浊之气似乎爆发了什么矛盾。” “几次无比强烈的气息对撞,竟然引得此处产生地陷,坟墓被毁。” “此后那道浊气,便直接飞出去了,不见踪影。” “只剩下那道清气还残存在这残破的坟墓中,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 土地公随即拱起手,朝着张玄重重拜了两拜。 郑重道, “多亏张仙长神通广大,刚才在坟墓前吟诵之时,有如金石相击、气概斐然。 其中似乎蕴有神力,轻易破除了这道清气身上的禁制。竟然令这道清气能够脱身飞走。” “这道清气离去,困住小神的那几道红光也就消散了。小神终于能重获自由。” “只不过,因为被困的时间久了,一时竟然动弹不得,这才又斗胆请仙长施以援手。” “若是仙长稍晚来一些,恐怕小神仅剩的那点香火也要被耗尽了,到时真的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了。” 土地公现在还是一脸后怕。 “原来如此。” 张玄听后却皱了皱眉,心中暗想, “这么看来,刚才,我不小心从方孝孺的墓中放走了一只魂灵或是精怪?” 他现在还不敢确定,那两道清浊之气是来自方孝孺的遗骨,还是别处来的魂灵精怪借着方孝孺的墓地修炼。 不过,放跑了胆敢拘押神明的魂灵精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该不会惹上什么祸事吧?” 一旁的土地公仿佛猜出张玄的担忧,连忙说道, “张仙长请不必担忧,小神早已探查出,刚才飞走的那道清气本性谦和,其中无邪魅之意, 小神能不被吸取香火愿力,也是盛了那道清气的情,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 土地公顿了顿, “倒是前几日地陷之时,从墓中逃走的那道浊气,暴戾异常,恐怕会掀起一些风浪。” 听了土地公的话,张玄思索之间,总算理出了些头绪。 从时间算来,那道生性暴戾的浊气逃逸当晚,应天府中便发生了诡秘异常的剜心大案。 而从那些锦衣卫当天的描述来看,犯下这个大案,绝非是凡人所能为。 最大的可能,就是精怪、魂灵之类的了。 如此看来,前几日这剜心大案,恐怕很有可能就和从坟墓中逃逸而出的浊气大有关联。 而且,这个案件中,被害的对象还是身居高位的应天府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主管朝廷礼仪、祭祀、餐宴、贡举之事。 像祭祀、礼仪、餐宴这些,关乎天地气象,可以直通鬼神。 贡举之事更是尤为重大,关乎国家文脉。 尽管在永乐朝后,应天府礼部尚书仅仅是一个虚职,不像京师礼部尚书那样位高权重。 但是,地位也极其重要。 在大明一朝,内阁宰辅许多都曾担任过应天府礼部尚书,实在不容小觑。 先是敢禁锢土地正神,后又敢谋害身居高位的应天府礼部尚书。 如此看来,这道从方孝孺墓中飞出的浊气决不可轻视。 而且,刚才从坟墓中飞出的那道清气,不做迟疑,直向北去,似乎是追着那道浊气而去的。 而北方,有青州,有齐州,有海东承宣布政使司,更有大明京师。 谁也不知道那道清气的目的地是哪里。 若目标是京师,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看来,这个世界要不太平了。” 张玄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泛起一丝担忧。 不过,这些对于张玄来说,这些距离有些太过遥远。 他现在所习得的法术不过是御风、符箓、拘神、地火等粗浅法术,很多还不够纯熟。 京师之中有天子坐镇,骋怀天地之气,就算那些法力高强的妖魔也难以生乱。 再者,听坊间传闻,如今高坐龙庭的成化帝,素以沉迷修道之事着称。 想必,朝廷中自然招揽有各种能人异士,足可以拱卫京师。 这些问题,现在都还轮不到自己考虑。 想到这里,张玄心下释然。 巍巍朝堂之事,对于张玄这个巡游散漫的修道人来说,实在太过遥远,还是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要紧。 张玄还记得穿越前看过的那句话——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想到这里,张玄心中又记挂起了自己的小院子,以及院子里的那几只妖仙精怪。 阿朱、憨牛、大槐树,以及托付给首阳山神的云中君。 它们,可都还好? 第160章 各取所需,两难自解 自己仰慕多年的方孝孺的墓地已经祭拜,地陷之事和应天府礼部尚书剜心大案似乎也有些眉目。 但是显然不是自己现在能管得了的。 又结识了廖家忠义之后,遇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土地公。 这趟应天府之行,结果还算令人满意,不虚此行。 再加上对自己院里的那些精怪已经有些惦念,张玄便开始盘算着返回的行程了。 这时,张玄背后突然传来廖辉的声音。 他使劲压低了声音,小心问道, “张仙长,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了?” 此时,站在方孝孺墓前的廖辉还是一头雾水。 作为一个凡人,他根本对东郭村土地公的存在毫无察觉。 更没有听到土地公所说的这些离奇的故事。 在他眼里,只是远远看着张玄站在四五丈外,面对着一片虚空喃喃自语。 张玄这才记起廖辉的存在。 转过头看了廖辉一眼,突然好像想起什么。 随即,施展起移形缩地,一步七丈,来到廖辉面前。 “廖大侠,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一下,请如实作答。” 廖辉赶紧抱拳答道, “张仙长请问。” “廖大侠,你现在家住何处?村里有多少农户?” 廖辉此时对张玄已经毫无戒备,老实回答: “张仙长,我现在住在十几里外的李家村,至于户数....” 廖辉低头想了一下, “大约有四五十户吧。” “那你们村中,可曾祭拜什么土地公或者山神之类的神明?” 廖辉直感觉这问题有些奇怪,同样老实回答, “村里原来倒是有一座土地庙,不过早已经废弃多年了。” “现在,恐怕都找不到那座土地庙的位置了。” “土地庙已经废弃,恐怕也已经失了香火。” “那你可愿意修一座小庙,供奉一位土地公?” “供奉土地公?” 廖辉只觉得张玄的问题越来越奇怪。 不过,作为乡野村户,供奉土地山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张仙长既然提出,那必定是这土地相当灵验了。 廖辉也没有犹豫,连忙点头, “只要是张仙长安排,在下都会照办。” 说来也奇怪,之前廖辉将张玄当做敌人时,见到张玄凌空飞行、口吐白雾的,只当他是什么妖邪、妖道。 可如今,当他把张玄当做自己人后,再见到张玄神异的行为,却只把他当成身负神通的大能。 这果然就是心境不同的原因。 既然廖辉同意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张玄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抬头望向廖辉, “廖大侠,你的机缘到了。” 这句话更令廖辉一头雾水。 “张仙长,什么意思?什么机缘?在下不懂。” 张玄轻笑一声,心中暗道,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只是扔下一句“稍等片刻”,便再次来到了东郭村土地公面前。 土地公这才注意到站在前方的廖辉。 “张仙长,那位是?” “怎么会如此面熟?” 土地公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起廖辉来。 张玄赶紧侧身挡住土地公的视线,生怕他认出来。 张玄心中有思量,廖辉现在就站在方孝孺墓前。 要是让土地公认出,就是他隔三差五来给方孝孺祭拜,又是廖家把方孝孺的遗骨葬在这里。 这土地公,恐怕会找他拼命。 毕竟,土地公现在落到这步田地,和他们廖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与其让他们日后结仇,不如先为他们成就一番机缘。 而且,他们现在也各有所求,这走投无路的土地公需要香火供奉,身为凡人的廖辉自然也需要神明庇佑。 “土地公,在下还有一事要问,不知道土地公接下来想怎么办,想要去何处安身?” “接下来去何处安身?” 矮胖的土地公眉头又紧蹙起来。 说实话,他也一直为这件事发愁。 原本的东郭村早已消失不见,土地庙恐怕也早已经废弃了,他这个土地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且,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六十多年了。 六十多年里杳无音讯,说不定早就被县里的城隍老爷除名了。 现在真的似乎是无家可归了。 张玄自然知道土地公如今的窘境,所以决定为他牵一牵线,搭一搭桥。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土地公看看是否可行。” “张仙长请讲。” 知道面前的张玄身负大能,土地公似乎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连忙问道。 “刚才那人,是我的一位好友,就是附近李家村里居住的农户。 他愿意为土地公重新立庙。” “而且,他们村里原来供奉的土地公似乎也已经失了香火,阁下可以显化一番,先去他们村里享用些香火。” 张玄话音刚落,土地公瞬间吓得面如土色,两只粗胖的小手连连摆动。 “仙长,你没有在开玩笑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虽然这土地公是趁着明初神职考录大放水才获得的神位,可是,基本的规矩他还是懂的。 要想在当地显化、享用香火,必须有阴司的册封。 如果自行显化,前去享用烟火,那便是偷取香火供奉,是邪祀淫祠,是要摊上城隍阴司的官司的。 若是被阴司值守查访到,定会派出阴兵阴差捉拿。 轻则毁去根骨,重则打入轮回。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土地公被吓成这个样子,张玄微微一笑。 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要卖一个人情给土地公。 “土地公不必如此惊慌。” “在下愿意出面,向县里的城隍老爷说一说情。” 之前,张玄已经与几个县的城隍老爷打过交道。 从之前与那些城隍老爷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们应当都会给自己几分薄面。 如果真的不成,那就再做其他打算。 “张仙长真的愿意帮小神?张仙长说的可是真的?” 张玄的话令已经心灰意冷的土地公大喜过望。 他原本就想请张玄帮忙,却一直没好意思说出口。 没想到,张玄竟然主动提出这件事。 他被困在这里六十多年,肯定已经被城隍老爷除名了。 如果向城隍老爷说明缘由,再去求个土地公的神职,又怕城隍老爷不允。 可是,如果有张玄去帮忙说情,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像张玄这种身负大能的修道者,基本都是出自各大仙门。 这些年,仙门强盛,强者辈出。 像县城隍这种法力较为低微的鬼仙,大多是不敢招惹的。 “张仙长如果能出手相助,小神实在是万死难报。” 土地公矮胖的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土地公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张玄笑道。 第161章 小神有仇当时就报了 由张玄出面,为廖家和土地公牵线搭桥,如今双方都已经同意,事情便这样定下了。 由廖辉为土地公建庙奉祀。 这样既解救了可怜的土地公,令他们廖家向土地公做出补偿。 又为廖家寻求了土地公的护佑,将来可为他们全家祈福避祸,也算是张玄对他们廖家忠义之心的褒奖。 一举两得,实在是一笔很好的买卖。 既然已经谈妥,为了防止以后的麻烦,张玄也不必向廖辉隐瞒。 于是,便将刚才和土地公谈话的内容,详详细细地告知了廖辉。 “怎?怎么会?” “张仙长,你....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廖辉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张仙长,竟然会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清楚。 更令他惊异无比的是,刚才他竟然是在跟土地公交谈?这些消息都是土地公亲口告诉他的? 土地公,可是正正经经的神仙啊。 张仙长竟然可以通神? “难道,站在我面前的真的是仙人吗?” 廖辉的眼神愈发恭敬了。 “廖大侠,你们廖家冒死为师长收敛残骸安葬,自然是忠义之举,但是确实也对本地土地公造成了麻烦。” “切记,等为土地公建好庙宇后,一定早晚供奉,决不能怠慢了。” “这土地公,也会多多护佑你们全家的。” 得一土地公护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廖辉大喜过望,连连抱拳, “张仙长请放心,在下定当好好供养土地老爷,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就在两人交谈时。 廖辉突然觉得,前方,似乎从虚空中刮来一股无名之风。 而且,风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死死盯着他,令他有些不自在。 张玄转过身,原来是矮胖的土地公来到了自己身边。 此时,正挤着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廖辉端详。 两只肥胖的小手紧紧握着。 “张仙长,这人,似乎隔三差五就会来此祭拜,是不是跟这坟墓有什么关系?” 土地公两眼凝视,似是猜出了什么。 见廖辉已经被土地公给认出来了,张玄也不便隐瞒了。 张玄尴尬一笑。 “土地公慧眼,当年,就是他家的先祖为方孝孺收殓遗骨安葬在此的。” “什么?是他?” 矮胖土地公两只小手握得更紧了。 圆滚滚的鼻子下面,两抹胡须轻轻翘起,看来是已经生气了。 虽然这坟墓不是他本人立的,可是这些年他隔三差五来这里烧香供奉,可是给坟墓里的两道清浊之气添了不少好处。 那就是跟它们一伙的。 而且,他的先祖已经故去,那这笔账只能算在他的头上了! 张玄出面赶紧打圆场, “土地公,他家先祖当年在此建墓,也是一番忠贞节义。” “没想到无意间竟然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已经令他为土地公建庙供奉、多燃香烛,来弥补他们的过错。” 土地公想到六十多年受到的欺压,原本刚要动怒。 但见张玄来给他说情,一时也发作不出来。 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 土地公晃了晃圆圆的脑袋。 “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饶了他。” 说完,土地公一用力。 只听噗的一声,从土地公身后,径直长出了一条细长的田鼠尾巴。 田鼠尾巴闪过一道土黄色光芒,然后慢慢硬化成树枝的样子。 土地公向后伸手,把尾巴握在手里,就这么拿了下来。 原来是一根细长的龙头拐杖。 张玄原本还纳闷,这土地公和常见的形象相比,似乎是缺了什么东西。 那龙头拐杖呢? 原来是藏在这里了。 见土地公从身后拿出了细长的龙头拐杖,张玄有些不解。 “土地公,你这是?” 土地公朝张玄拱了拱手, “仙长请见谅,今天这仇,小神是非报不可。” “小神报仇绝不过夜!” 话音刚落,还没等张玄阻止。 这矮胖土地公猛地跳起来,抡起手里的龙头拐杖就朝廖辉的砸了过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 “六下!” 这么边打边开口数着, 拿着龙头拐杖朝着廖辉的膝盖狠狠抡了六下,土地公才停下来。 “怎么回事?有虫子?” 廖辉只感觉自己的膝盖好像被什么东西叮了几下,低头去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好了,一下顶十年,剩下的几年,算我看在张仙长的面子上饶你的零头。” “现在,咱们两清了。” 土地公气呼呼地说完,然后收起龙头拐杖,朝张玄作了一揖。 “小神有仇必报,请张仙长不要介意。” 张玄差点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田鼠变化的土地公还如此孩子气。 “那是自然,有仇不报非君子,土地公做的合情合理。” “在下佩服。” 前仇旧怨已经了结,这下张玄更放心了。 此时,太阳已经西下,天色渐渐晦暗下来。 伴随着时间流逝,盘踞在林中的山风也渐渐紧了起来。 山风吹动层层叠叠的树叶,发出飒飒的撞击声。 那些枯死许久的枝干,缺少了汁液的滋润,承受不住山风的弯折,发出咔咔的尖利声响。 之前,廖辉经常来此祭拜,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有时候会趁着夜色前来。 就算之前盛传这里闹鬼,他也从来没有产生什么恐惧的心理。 因为他坚定地相信,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传言,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所以,林中的危险无非是豺狼虎豹这些猛兽而已,自己轻功绝顶,当然不必担心。 但是今天,廖辉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遇到了张玄,他开始相信鬼神之说了。 驾风飞行、吞云吐雾、凌空飞剑...... 这哪里是凡人能做到的? 更重要的,他分明感觉到,刚才,虚空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而且,好像被什么虫子叮过的膝盖,现在竟然也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说实话,廖辉也开始有些慌了。 “张仙长,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廖辉转头望向张玄,一脸恳切, “仙长如果没有安排,不妨今晚就在我家住下。” “我家娘子自己腌的盐水鸭可是一绝,张仙长不去尝尝?” “嗯?盐水鸭?” 张玄眼睛发亮,口中已经有些湿润。 第162章 痴傻女童 现在,事情已经安排停当,是该考虑一下今晚的去处了。 又听到廖辉说起自己家中自做的盐水鸭是一绝,张玄有些馋虫大动。 毕竟,刚才为方孝孺修补墓地确实费了些气力。 所以,听了廖辉的提议后,张玄率先点头,然后望向一旁的东郭村土地公, 为了防止吓到廖辉,张玄以神识传音, “土地公,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你我不妨今晚先去廖大侠家安顿,来日我再随你前往城隍老爷处,为你讲明缘由,可好?” 东郭村土地公听了张玄的提议,自然不敢有所违背。 面前的这位张仙长,可是实实在在决定着他有没有可能重返神职。 土地公连忙堆笑拱手, “自当听从仙长安排。” 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廖辉。 “廖大侠,请带路。” 得到回应的廖辉欣喜不已,连忙抱拳, “张仙长请随我来。” 随后,廖辉施展起轻功“飞云渡”凌空飞行, 张玄掐起法诀移形缩地飞驰而走, 矮小的土地公则遁入土地,沿着四通八达的地脉疾驰而行。 三人成上中下队形向前方疾驰而去。 ....... 数十里外,江宁县境内,一座安宁的小村庄静静躺卧在群岚掩映中。 村庄规模不大,错落分布着几十座简陋的茅草屋。 天边太阳缓缓落下,村中炊烟袅袅升起。 原本清新的空气渐渐弥漫起淡淡的烟火气。 随着三道气息闪过,张玄、廖辉、土地公三人已经站在李家村村口。 望着面前满是生息的李家村,东郭村土地公心头竟然猛地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错愕感。 他被困住的这几十年里,东郭村已经消失,确实也是物是人非了。 以后,这里恐怕就是自己的安身之处了。 矮小的土地公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这种思绪转瞬即逝。 在廖辉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一户农家前。 廖辉面向张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抱拳道, “寒舍实在是粗陋,委屈张仙长了。” 张玄笑了笑, “无妨,无妨,是在下叨扰了。” 此时,农家之中,似乎有人听到了门外的谈话声,一声清丽的嗓音从院墙内传出。 “夫君,是你回来了吗?” 廖辉听了,赶忙高声回应, “是我回来了。” 说完,推开半掩的木门。 “张仙长请进。” 三人刚进门,一名身穿粗布衣服的年轻妇人便迎了上来。 看到自己丈夫身旁还站着一名气质不俗的修道人,年轻妇人微微一怔,一脸疑惑的望向一旁的廖辉。 廖辉赶忙介绍, “这位,是张仙长,是我专门请来的高人。” 至于东郭村土地公,因为无影无形,廖辉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提及。 “专门请来的高人?” 年轻妇人听完,惊讶之余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张仙长,快请快请!” 张玄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连忙行礼笑道, “叨扰了,叨扰了。” “张仙长太客气了,仙长能来真是我们的福气。” 年轻妇人言语中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说完,年轻妇人好像想起什么,回头向正屋门口招了招手。 “莲儿,快过来见过张仙长。” 张玄这才发现,正屋门口的台阶上,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女童正静静坐着。 两眼看着前方的虚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了母亲的召唤,女童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如同痴傻一般。 “唉....”年轻妇人一脸愁容的望了望旁边的廖辉,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像之前一样?”廖辉关切的问道。 年轻妇人艰难地点了点头,眼眶已经有些微红。 随即望向面前的张玄,作势就要跪下去, “求张仙长救救我们莲儿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廖辉赶忙扶住年轻妇人,责备道, “快起来,张仙长刚到我们家,还没来得及招待就要求人,这像什么话!” 年轻妇人也发觉到自己确实失态了,连忙起身,抬起袖口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让张仙长见笑了....我,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张玄看到眼前的情形,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看来,自己是被套路了,这廖辉是要有求于自己喽。 不过,既然自己贪图人家的盐水鸭,总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一旁站立的土地公自然也看出了端倪,抬头望向张玄相视一笑。 张玄望向廖辉,打趣道, “廖大侠,看来这盐水鸭不是白吃的啊。” 听了张玄的打趣,廖辉脸色一红,似乎是自己的谋划被揭穿。 廖辉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对这些伎俩向来嗤之以鼻。但是,身为一个父亲却又不能不做。 感觉羞愧不已,廖辉只能连连抱拳赔礼, “张仙长,在下实在是别无他法,还请张仙长体谅。” 见廖辉被自己的打趣弄得面色通红,张玄笑着摆了摆手,宽慰道, “无妨,无妨,廖大侠,你有什么苦衷,慢慢说便是了。” 廖辉听了这话,连忙将张玄带到院子中间的一张石制桌子旁。 东郭村土地公自然也随之而来。 说是桌子,不过是一块巨大的青石磨成桌子的形状。四周摆着几只藤木做成的凳子。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年轻妇人已经拿了两只陶碗出来,一只恭敬地放在了张玄面前,另一只则放在了自己的丈夫廖辉面前。 张玄见没有为土地公准备陶碗,转头望向土地公,以神识传音, “他们夫妇并不知道你在此,土地公请不要怪罪。” 土地公哪敢有什么怪罪,拱手道,“岂敢,岂敢。” 张玄又望向年轻妇人, “能否再拿一只陶碗来?” “今晚还有客人来?” 年轻妇人愣了神,因为眼前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张仙长两人。 张玄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土地公就坐在她身旁。 见张玄并不答话,廖辉面向年轻妇人轻声道, “阿南,既然张仙长说了,自然有道理,再去拿一只陶碗来罢。” 年轻妇人虽有些疑问,但见此情形也没有多问,转身又回了房中。 三只陶碗转眼便摆在了三人面前。 茶已泡好,廖辉拎起茶壶将三只陶碗慢慢倒满。 转眼间,石桌之上已是茶香四溢。 第163章 乡间游魂 廖辉端起倒满茶水的陶碗,脸上还有些羞愧的微红。 “张仙长,廖某赔罪了。” “想必仙长已经看出来了,廖某请仙长来,除了以示恭敬之外,还...还想请仙长救小女。” 张玄举起陶碗,微微一敬,笑道, “廖大侠但说无妨,我只要能办到,自然尽力而为。” 得到张玄肯定的答复,廖辉举着陶碗的手因为激动微微颤了一下,碗中茶水漾起丝丝波纹。 “那就有劳仙长了!” “事情,还要从两年说起。” 廖辉轻轻叹了口气,视线望向依旧坐在主屋门前的女童。 “小女莲儿从小生的可爱又懂事,与常人无异。可是两年前的一场大雨后,莲儿的行为就变得有些奇怪。” “白天还是正常玩闹,可是,到了晚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只会在那里自言自语,自己玩闹,我们不管对她说什么,都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张玄听后皱了皱眉, “只在晚上才会发作吗?” 廖辉点了点头, “只在晚上发作,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又会恢复正常。” 廖辉继续说道, “刚开始,我们以为莲儿是得了什么癔症,找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服药,但是都没有好转。” “后来又听说可能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请过和尚道士做法事,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廖辉重重叹了口气, “现在莲儿已经患病两年有余,我们却一直毫无办法。” “更让我们担忧的是,这一段时间,莲儿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经常咳嗽,似乎是染上了寒症、痨病什么的。” “莲儿这样,我们作为父母却无能为力,迫不得已,才请仙长来此,还请见谅。” 说完,廖辉站起身,郑重弯腰作揖。 “仙长大能,还请仙长救我莲儿。” 张玄大概了解了事情缘由,摆了摆手让廖辉坐下。 “廖大侠不必太过忧心,我自当尽力而为。” 主屋门前台阶之上,莲儿还是有些痴傻地坐着,双眼目视前方,似乎在等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招惹了什么邪祟?” 张玄右眼注力,色彩斑斓之间,右眼重瞳之力已然开启。 不过,在张玄眼中,莲儿周围却并没见到什么妖邪之物。而细细探查莲儿周身气息,确实沾染了丝丝阴气。 但这些阴气之中,又没有暴戾之感。 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猜测,张玄转头望向一旁端坐的土地公,以神识传音, “土地公,这件事你怎么看?” 土地公虽然法力低微,但毕竟曾经也是正当神职,对于望气之法颇为精通。 他方才通过望气之法早就看出了端倪,只不过没有明言。 现在张玄问了,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土地公向张玄拱拱手, “在下法力低微,只能揣测一番。依我看,这女童应当是招惹了什么魂灵。” “不过这魂灵并无暴戾之气,应当不是什么鬼怪邪魔。似乎是游魂之类。” “对于这种游魂,只消明日禀明城隍老爷,派下日巡夜查,锁拿归案即可。” “至于这女童,因为受了游魂侵扰,阴气入体,所以才染上了寒症。要说治也不难,只要一张驱阴符咒就可以药到病除。” 张玄听了土地公的话,心中暗想不错。这土地公已经说得极为详细了。 不过,张玄猜测,这莲儿沾惹的,恐怕并非普通游魂这么简单。 若是被普通游魂沾惹,阴气入体,不用说两年,便是两个月身体恐怕便已经垮掉了。 “再等等看罢。”张玄向土地公神识传音, “这游魂,估计一会便要现身了。” “还请土地公收敛气息,不要惊扰了这游魂。” “谨遵仙长号令。” 土地公向张玄拱拱手,暗自将外溢的仙灵之气收敛入体。 至于张玄,本就气息浑然如自然,与常人无异,更不会惊扰游魂。 他和土地公一起对付个游魂必然不会出现差错。现在,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心中已有打算,张玄心中又挂念起套路他来廖家的罪魁元凶——盐水鸭。 抿了抿有些湿润的嘴唇,张玄望向面前的廖辉, “莲儿之事我已看过,料想应无大碍。只不过,这盐水鸭.....” 听到张玄言语中似乎已经成竹在胸,原本忐忑的廖辉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抱拳, “怠慢张仙长了,我这就去催。” 然后一路小跑向主屋而去, “阿南,阿南,饭菜好了吗?还有,快,快上盐水鸭.....” 不一会,年轻妇人端着饭菜从主屋走出,似乎已经从廖辉口中得知了好消息,脸上满是笑意。 转眼间,几样新鲜时蔬和荤菜已经摆了一桌,正中央的是一盘亮白色的盐水鸭。 这次没等张玄提醒,石桌之上,已经摆好了三副餐具。 四周,顿时泛起丝丝令人陶醉的香气。 年轻妇人连连道歉, “让张仙长久等了,都是些粗茶淡饭,实在是招待不周。” 张玄此时已经被石桌上的那盘盐水鸭吸引,轻轻摆手, “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那仙长快请吧。” “好,好。” 张玄确实饿了,也不再客气,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盐水鸭放入口中。 顿时,一股油脂醇厚却又清爽,入口微咸而不腻烦的丰厚滋味顿时占据了张玄的味蕾。 而鸭肉爽嫩鸭皮劲道的口感,又为这道盐水鸭增添了许多啖食的乐趣。 特别是鸭肉中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更令张玄得到意想不到的体验。 怪不得都说,这桂花时节做的盐水鸭才是最好的。 张玄忍不住又夹了几块,口中连连称赞。 “不错,不错,好吃!廖大侠,你果然没有蒙骗我,这盐水鸭真是一绝。” “要我说,比金陵城中的还要好上许多。” 见张玄吃得尽兴,又得到许多夸赞,廖辉和年轻妇人相视一笑,显得有些兴奋。 至于坐在张玄一旁的土地公,望着一桌子菜,此时更是心痒难耐。 被困在地下六十年,早就不知道凡人供奉是什么滋味了。 眼见张玄在一旁大快朵颐,土地公也想要尝尝这盐水鸭的味道了。 要是在寻常,虽说不能直接吃,他恐怕早就施展神通,吸取饭菜中的精气精华了。 但是张玄在旁,土地公只能眼巴巴看着,悄悄忍着。 直到吃到第五块,张玄这才发现冷落了土地公。 “抱歉,抱歉。土地公也快尝尝这盐水鸭吧,着实是不错。” 张玄以神识传音,随后夹起一片盐水鸭放在土地公面前的陶盘中。 第164章 捉魂 土地公望着眼前陶盘中的盐水鸭,向张玄作了一揖。 “谢张仙长照拂。” 随后张开口鼻,一股清白之气从鼻中飞出,盘旋到盐水鸭之上,然后又飞回土地公口中。 盐水鸭中的精气转眼便入了土地公腹中。 “不错,不错,果然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数十年没品尝过凡人供奉,还是这盐水鸭确实美味,或是因为这是张玄亲自夹来的,土地公只感觉从未品尝过如此珍馐。 而且,其中蕴含精气之醇厚,实在令他叹为观止。 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这能是凡人做出来的吗? 见土地公也赞叹不已,张玄虽然有些不舍,还是又伸出筷子为土地公夹了两片。 土地公连连道谢,又张开口鼻享用起来。 盐水鸭精气入体,竟如江河般在体内激荡起来。 土地公脸色一白,仅仅享用了三片盐水鸭,他体内的就已经精气充盈无比,再也吃不下了。 再吃怕是要爆了! 要是在以前,就算十只盐水鸭他也是享用得了的,自己饿了六十年难道饭量还小了? “难道是?”土地公望了望张玄,似乎猛然醒悟醒悟过来,一拍脑袋。 “哎呀!怎敢让仙长为我夹菜啊!” 所以,在张玄又要伸出筷子为他夹菜的时候,土地公连忙止住张玄。 “张仙长,够了,够了....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土地公眼神中更是愈发恭敬。 “吃了三片就饱了?” “土地公,你口福过薄啊,这么好吃的盐水鸭,啧啧.....” 张玄神识传音,心中却是窃喜,连忙又夹了两片放在碗里。 不消一刻钟,便已经风卷残云,将这桌上的盐水鸭和一应时蔬消灭干净。 张玄满意地端起盛满茶水的陶碗,一口清茶入怀,这场盛宴就此结束。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这盐水鸭真不错!” 见张玄不仅没有嫌弃饭菜粗陋,还把饭菜吃了个精光,廖辉夫妇二人也是由衷的欣喜。 就在张玄赞叹之时,一道若有如无的微风却从主屋门前轻轻飘过,来到院落中,令这狭小的院落中平添了几丝凉意。 一直坐在主屋门前石阶上的莲儿,原本木讷的双眼突然闪亮起来,站起身就向前跑去。 面对这一片虚空,咿咿呀呀的好像说些什么,却又好像不似人言。 见到莲儿这番情景,原本欢喜的廖辉夫妇脸色突然沉寂下来。 “唉,莲儿又犯病了。” 一旁的张玄与土地公却是不急不缓,相视一笑。 他们要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不做迟疑,张玄右眼微微用力,色彩斑斓过后重瞳开启。 一名身穿青色袄裙的少女陡然出现在庭院中。 长发披肩,明眸皓齿,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 此时,正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莲儿。 莲儿见了少女显得极为亲切,一下子扑进了少女的怀里。 “莲儿又长高了呀。” 少女笑意盈盈,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莲儿额头的碎发。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莲儿口中含混不清的说着。 “莲儿啊莲儿,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 说着,少女从背后拿出一只黄色的纸风车,举在半空中。 微风拂过,黄色纸风车随风转动,惹得面前的莲儿急得不行,踮起脚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 青衣少女逗了莲儿几次,最后还是把手中的黄色纸风车放到了莲儿手中。 看着手中飞转的纸风车,莲儿高兴地笑了起来。 青衣少女见莲儿玩的开心,一脸宠溺。 “眼前的景象是多么多的温馨啊,如果这青衣少女不是游魂的话。” 张玄叹了口气。 在张玄眼中,这青衣少女的背后,若有若无的阴气令眼前的景象增添了几分凉意。 “张仙长,看来这就是莲儿招惹的游魂了。” 一旁的土地公望向张玄。 “不过,这游魂与莲儿似乎十分熟悉,而且对她应当也没有恶意。” 张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恐怕,这游魂与莲儿,不止熟悉这么简单,怕是血脉相连啊.....” 在重瞳之眼中,张玄分明看到莲儿与游魂之间的某种血脉牵绊。 张玄转头望向廖辉, “廖大侠,冒昧问一下,这莲儿,是否还有个姐姐?” “姐姐?” 廖辉脸色一变,神情更加落寞, “仙长神机妙算,我们夫妻在莲儿之前确实还有个女儿,取名叫做荷儿。” 廖辉叹了口气, “只不过,荷儿身体向来不好,三年前就过世了。去世时不过才十二岁。” 一旁的年轻妇人也伤感无比, “要说起来,荷儿生前最宠莲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莲儿 。要是她泉下有知,知道莲儿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听着自己妻子的话,廖辉地眼眶也变得微红。大女儿早夭,小女儿痴傻,任谁也难以承受。 “十二岁去世?” 听了廖辉夫妇二人的诉说,张玄与土地公对视一眼。 事情看来已经比较清晰了。 这游魂,应当就是他们死去的女儿荷儿了了。 不做迟疑,张玄站起身,步罡踏斗,向荷儿的游魂走去。 荷儿原本正笑意岑岑地陪莲儿玩耍,突然发现原本坐在石桌前的修道人正向自己走来,神情一变。 “他能看到我?” 之前家中也曾经见过几个修道人,但不过都是些江湖骗子,做了几场无关痛痒的法事就离开了。 可是这个?难道真的是有法力的? 荷儿来之前,还专门探查过他的气息,但与凡人并没有什么差异,所以才没把他当回事。 就在荷儿猜疑之时,张玄已经来到她面前。 “荷儿姑娘,生死有别,即便生前是姐妹情深,你也该走了。” “这个孩子,承受不了你的阴气浸染。” 张玄说话之际,身旁,原本隐匿气息的土地公也显明真身法相。 荷儿这时已经确定,张玄和这个矮小的土地公就是来捉她的。 而且不是之前的那些江湖骗子能比的。 荷儿原本笑盈盈的表情已经消失,周身阴气瞬间浓厚许多,眼神凌厉起来。 “不,我不走,我要和莲儿在一起。” “谁也别想让我和莲儿分开!” 第165章 小明王的怨气 “你们要从我身边夺走莲儿,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荷儿犀利的眼神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张玄和土地公。 看来,这游魂并不想束手就擒。 不过,她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乡间游魂,对面前两人根本毫无威胁。 东郭村土地公手拿细长的龙头法杖,早已跃跃欲试。 “张仙长,这小小游魂不消仙长出手,在下便可轻易收服。” 收服这游魂,一来可以在张仙长面前表现一番,二来明日见了城隍老爷也好做个功绩。 得到张玄允许,土地公双唇翕动,念起捉魂法咒,一道青烟便从细长的龙头杖之上飞出。 飞驰之时,便已在空中凝结成一条缚魂索。 一道金光闪过,荷儿躲避不及,转眼便被缚魂索牢牢困住。 荷儿使劲想要挣脱,这缚魂索却是越挣越紧。 “不必挣扎了,你这游魂是逃不脱这缚魂索的。” 土地公手拄龙头杖,轻抚胡须,缓缓说道。随后转向张玄,作了一揖, “张仙长,这游魂明天送往城隍老爷处可好?” 张玄原本想劝说荷儿自行前往阴司自首,没想到荷儿执念已深,既然如此,那还是由土地公交由阴司处置为好。 正当土地公与张玄商量该如何处置荷儿时,突然,主屋之中,一道凌厉无比的剑鸣冲天而起! 剑鸣犀利,响彻数十里,惊得四周栖息的飞鸟四散而逃。 “嗯?哪里来的声响?” 猛然响起的鸣响令张玄和土地公瞬间警觉起来。 随即,一道白光从主屋中飞射而出,竟然是一柄散着寒光的精钢长剑! 长剑飞驰,转眼,已经没入荷儿魂灵体内。 剑光发散之时,便在荷儿体内消融! “谁也不能让我和莲儿分开!” 长剑入体,此时,原本柔弱的荷儿双眼之中瞬间红光闪亮,身形陡然放大数倍! 放大之时,戾气迸发,无数道犀利的剑光从荷儿体内飞速射出。 青烟凝成的缚魂索瞬间便被无数剑光斩碎。 “怎么会?” 土地公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情形,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剑有古怪!” 张玄沉吟一声, “摇光!” 嗡的一声!张玄身后,摇光飞射而出,随即一剑斩下! 漫天剑气瞬间笼罩狭小庭院。 从荷儿魂灵体内飞射出的无数剑光,被摇光漫天剑气瞬间斩落,化成一道道细若游丝的亮光,随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荷儿见周身剑光被瞬间斩落,微一错愕之后又要发作。 张玄不给她再次发作的机会,他已经看清,在荷儿的魂灵体内,刚才那柄精钢长剑正飞速旋转。 这是荷儿突发戾气的来源。 张玄完全可以令摇光一剑斩灭荷儿的魂灵,但是于心不忍。 去病先去根儿,张玄向前一步,怒喝一声, “荷儿,还不醒悟!” 怒喝之声有如黄钟大吕、神音激荡,荷儿听了张玄的怒喝周身猛地一震,仿佛承受了极大痛苦。 荷儿魂灵分神之时,转眼间,摇光转瞬又至。 伴随着一声嗡鸣,摇光已然穿透荷儿魂灵的胸膛,将她体内的那柄精钢长剑从体内逼出。 当啷一声,控制荷儿魂灵的那柄精钢长剑落到地上。 伴随着长剑落地,原本膨胀数倍的荷儿魂灵体内阴气四散而逃,便晕倒在地。 张玄上前一步,将落在地上的那柄精钢长剑拿在手中。 剑柄点缀着几颗宝石,剑锋之上还闪动着点点寒光,一看就是一柄不俗的宝剑。 剑身上,正面刻着一个小字——韩,背面则是一个“明”字。 “这柄剑,似乎有些来头。” 张玄这样想着,原本一直在旁观望的廖辉快步走上前来。 他刚才看到了张玄凌空飞剑,已经不可思议。但是看到这柄精钢长剑从屋内飞出,更是目瞪口呆。 “这剑?怎么会?怎么会自己飞出来的?” “哦?廖大侠知道这柄剑?” “那是自然,这是先祖之物。”廖辉连忙点了点头。 原来,这柄精钢长剑来自廖辉的先祖——大明开国功臣德庆侯廖永忠。 这柄剑是廖永忠众多战利品之一,当年一直存放在廖家祖宅之中。 后来廖家因为方孝孺案遭逢大难,幸存的廖家人侥幸将这柄剑留下,后来传到了廖辉手中。 因为是先祖之物,廖辉一直将这柄剑供奉在主屋的香案之上。 “原来如此。”张玄听了点了点头。 得知了这柄剑的来历,事情似乎就说得通了。 当年,“小明王”韩林儿便是被廖家先祖廖永忠溺死在瓜洲江中的。 这柄剑上刻了“韩”“明”两字,又是从廖永忠手中传下来的。 所以应当是当年“小明王”韩林儿的遗物无疑了。 张玄举起剑长剑,又仔细端详起来。 这时,土地公也走上前来,盯着他手中的精钢长剑。 “张仙长,这剑身之上,似乎郁结着些许怨气啊。” 在土地公眼中,有几缕浑黑的怨气正盘桓在精钢剑身之上,久久不散。 张玄点点头,回应道, “没错,这柄剑应该就是罪魁祸首。当年小明王韩林儿死后,些许怨气附着到了这柄长剑之上。” “这么多年了,这怨怒之气也该消解了。” 张玄抬起手,往长剑剑身上轻轻弹了两下。 叮叮两声脆响过后,盘桓在长剑剑身上的怨怒之气承受不住,化作一缕细不可查的黑烟向外飘去。 黑烟飘出之际,一个青年男子嘶哑的呼号从中传出: “还我性命...还我性命....还我性命....” 当隐约的呼号伴随着那道黑影逐渐飘散,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在隐约的呼号消失的同时,天地之间,似乎有一道光影猛地亮起,又转瞬而逝。 “果然万事都有因果。”张玄不禁感叹。 今天廖辉家中发生的这些怪异之事,竟然与先祖廖永忠有关。 ....... 此时,数十里外的江宁县城内,高大的城隍庙被一片乌黑的夜色笼罩。 伴随着阵阵轻微地动,城隍庙内,十余道青烟从地下腾空而起。 等青烟散去,已经有十几位阴司神明显化真身。 为首的,乃是身穿紫焰城隍袍的江宁县城隍。 江宁城隍目光冷峻,向着西南方向遥遥望去,只见数十里外的半空中,一道若有若无的白色光幕正在慢慢消解。 江宁城隍一脸不可思议,望向一旁身着红袍的文判官,问道, “刚才,是有人把那道剑幕破了吗?” 第166章 江宁城隍 站在一旁的文判官也察觉出了异象,循着江宁县城隍目光望去。 随后右手向上一翻,泛着金光的烫金判官笔便显化在手中。 文判官撩起衣袖,向前一步,举手以烫金判官笔点化天地气势。 随即,那道光幕消解的情形仿佛瞬间投射到文判官面前。 文判官不禁大吃一惊, “启禀城隍老爷,那道剑幕确实已经散去。” “奇哉!难道是有什么高人来到了我江宁县境内?” 江宁县城隍右手轻抚胡须,心中暗自思量。 自从三年前这道剑幕突然出现,贯通天地,便将他们阴司众值守隔绝到了剑幕之外。 这三年江宁县城隍曾经多次率领部下,想要破掉这道剑幕,却都无功而返。 思索片刻,江宁县城隍打定主意,抬手唤过文武两判官。 “你等随我前去一观。” “谨遵城隍法旨。” 文武两判官唱了个喏,随即化作青烟,伴着江宁县城隍左右,向前方飞驰而去。 ...... 此时,数十里外的廖辉家中,张玄正与土地公料理着捉魂的后事。 廖辉一家三人,因为刚才捉魂打斗之时,阴气四泻而出,为了他们身体着想,早已令他们三人回到房中,封闭门窗,不得召唤不能出门。 荷儿的魂灵,因为刚刚摆脱那柄长剑的控制,此时还处在昏迷之中。 张玄想要弄清缘由,便向土地公问道, “土地公,不知可有办法令荷儿醒来?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上一问。” 土地公连忙拱手,“在下试试。” 说着,土地公扬起手中龙头杖,微微施力,一道混白气息从龙头处飘出,飞到了荷儿鼻息之间。 躺倒的荷儿原本紧闭的双眼动了动,随后便清醒过来。 见到张玄和土地公正站在自己面前,荷儿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向后倒退几步, “不,不要杀我.....” 荷儿虽然是游魂,但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根本不知道被捉后是什么后果。 “荷儿姑娘,不要怕。你并没有害人,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张玄笑道,“我知道你这两年受了许多苦,只是想听听你这两年的遭遇。” “是啊,荷儿姑娘。你有什么苦衷尽可对张仙长说。” 荷儿起初还满是戒心,但看到张玄和土地公确实没有恶意,便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原来,荷儿当年因病去世之后,不知什么原因,魂灵竟然没有被当地阴司勾走。 为了防止自己魂灵破散,荷儿便到处寻找可以依附的东西。 后来,她惊奇的发现,这柄精钢长剑作为廖家先祖传下来的遗物,因为受到了香火供奉竟然生了灵气。 所以,无处可去的荷儿便寄居在了这柄长剑之中。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柄长剑竟然是小明王韩林儿的遗物,而且又沾染了小明王韩林儿的几丝怨气,在荷儿依附之时,竟然牵动荷儿心底的一丝执念,令她缠住了莲儿。 庆幸的是,这几丝怨气极为轻微,而荷儿生前又品性纯良,这才没有令荷儿的魂灵入魔。 否则,恐怕就不单单是她的妹妹莲儿痴傻这么简单了,他们一家恐怕都难逃厄运。 听了荷儿的叙述,张玄和土地公都感慨不已, 就在这时,在廖家小院西北方向,三道不期而至的青烟引起了张玄的注意。 “嗯?” 观察其中气象,应当是阴司值守之类。 张玄抬头望去,右眼重瞳开启。小院上空之中,云端之上,赫然站立着身穿紫袍的江宁县城隍,背后身穿红袍的文武判官侍立两侧。 就在张玄观察江宁县阴司三人之时,三人也正谨慎的观察着小院中的张玄。 江宁县城隍轻抚胡须,暗自生疑。 依照文判官勘定的天地气势,那道剑幕确实是从此处破掉的。 可是,下方这人,穿着寻常,周身气息更与常人无异,不像什么修仙得道的大能之士。 同时,站在张玄身旁的土地公也引起了江宁县城隍的注意, “嗯?看这身形衣冠,难不成是哪里的土地?” 至于张玄,他已猜到这三人应当来自本地阴司,但是不能确定,便望向一旁的土地公, “土地公,你看那上方站立的三人,你可认识?” 土地公刚才对三名阴司值守的到来根本毫无察觉,经过张玄的提醒,这才顺着张玄的目光向上望去。 心中陡然一惊, “啊呀,这...这不是...江宁县城隍老爷!” 土地公没想到,自己明天要觐见的城隍老爷竟然自行前来。 “果然是江宁县城隍。” 张玄神思一动,心下不禁有些欣喜。 张玄原本想着,明天寻找这江宁县城隍恐怕还要费些气力,没想他到竟然自己来了。 “正好,江宁县城隍既然已经亲至,那今天就把这些事情都办妥吧。” 自己这次出来时间久了,也不知道首阳山下小院的那些妖神惹没惹出什么篓子。 “土地公,还等什么?还不前去拜见?” 张玄说着,周身清风涌起,气息一振,便向江宁县城隍飞去。 土地公也不敢怠慢,细长的龙头杖向下一杵,脚下顿时腾起一片云雾,跟随张玄而去。 站在云端观望的江宁县城隍三人,见张玄带着土地公径直向他们飞来,因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纷纷严阵以待。 “城隍大人,在下张玄,幸会幸会。” 张玄显然看出了江宁县城隍的戒备,刚刚在云端站定,便率先自报家门。 江宁县城隍见张玄彬彬有礼,放下一丝戒备,又知道张玄定然神通不凡,连忙拱手回礼, “张仙长幸会,在下江宁县城隍。仙长到我县境内,未能远迎,告罪,告罪!” 这时,跟在张玄身后的土地公来到江宁县城隍面前,有些惶恐, “属下,见...见过城隍老爷。” 土地公不知道自己的神位是否早已被褫夺,也没敢以小神自居。 “嗯?” 江宁县城隍细细端量了一下,脸上顿时显现出惊异之色。 “你难道是东郭村土地?” 这东郭村土地公是城隍当年亲自招录的,虽然已经六十年未见,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多年未见,本座以为你早就神魂俱灭了呢。” 第167章 敕神仪式 听到江宁县城隍言语中似有责备,土地公更加惶恐,连忙解释道, “请城隍老爷恕罪,属下这数十年销声匿迹,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随后,土地公便将被困地下六十年的遭遇,向江宁县城隍一一陈述, 又将如何被张玄伸手施救的事向江宁县城隍一一讲明。 “还有这等事?” 即便是身居一县正神之位的城隍,听罢也是啧啧称奇。 当年,东郭村土地公突然失踪,杳无音讯,在江宁县神界也是有些轰动。 江宁县城隍也曾经派出几支人马外出查访,可是都一无所获,甚至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好端端的一个土地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使得江宁县城隍确信,这东郭村土地,是因为村民流落所以失了香火,已经神魂俱灭。 没想到,竟然是被什么邪魔囚禁起来了。 这种神通广大的妖邪进入江宁县,他这一县城隍竟然丝毫没察觉,江宁县城隍实在是有些汗颜。 好在碰到了云游到此处的张玄,这才将他解救出来。 “这位张仙长果然不可貌相。” 知道是张玄出手帮了东郭村土地脱困,江宁县城隍拱手向张玄致谢, “多谢张仙长施以援手,解救我县东郭村土地,实在是感激不尽。” 张玄笑着摆摆手, “只是无心为之而已,不必挂在心上。” “无心为之?” 无心为之竟然就能轻易驱除邪魔,江宁县城隍听罢眼神更加恭敬。 听东郭村土地描述,困住他的邪魔绝非什么等闲之辈,能够轻易将他解救出来,这位张仙长的法力必然比自己高多了。 看来,破掉那道剑幕的应当就是这位张仙长了。 对于江宁县城隍来说,这件事比东郭村土地公被解救一事更为紧要。 江宁县城隍又继续问道, “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张仙长解答。” “城隍大人但说无妨。” “不知张仙长有没有注意到,在这李家村四周,曾有一道剑幕阻隔?” “哦?剑幕?”这张玄倒是没有注意。 “没错,三年前,一场雷雨过后,这里便凭空产生一道剑气幕墙。将我们挡在了剑幕之外,使我们根本无法穿过。” 江宁县城隍继续说道, “三年间,我们几次想要冲破这道剑幕,但是都没有成功。 直到刚才,我们遥遥望见这道剑幕被破除,这才前来查看情况。” 听了江宁县城隍的描述,张玄知道为什么能在这里遇到江宁县城隍了。 而且,他也总算弄清,两年前荷儿的魂灵,为什么没有被勾魂使勾去了。 原来是被一道剑气幕墙挡住了。 看来,又是小明王韩林儿那柄精钢长剑搞的鬼。 至于那道剑幕被破掉的原因。 肯定是刚才与荷儿斗法时,被摇光的剑气斩碎的! 江宁县城隍已经说起剑幕之事,张玄也不隐瞒,便将解救荷儿魂灵的事情向他一一讲明。 江宁县城隍听罢,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串了起来。 “原来如此。” 城隍轻抚胡须,缓缓道, “那道剑幕竟然来自小明王遗留的一柄精钢长剑.....” 小明王韩林儿虽然不是什么正统帝王,但也是称过帝的,有国号在身。 死后残存在佩剑上的神识能够搅动天地气势,在小范围内形成一道贯通天地的剑幕倒也不奇怪。 倒是张玄一剑斩断天地气势,却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在江宁县城隍心中,张玄的分量更加重了许多。 江宁县城隍清楚,如今这番神鬼世界,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人间烟火也逐渐显露破败之相,引得那些山神水神冲突不断。 曾经等级森严的森罗冥府,如今也因各种原因纷争不止。 作为一名身份低微的县城隍,现在能抱住一个大腿算一个啊..... 而且,张玄一剑破除那道阻挡江宁县阴司三年之久的剑幕,着实是帮了城隍一个大忙。 江宁县城隍再次拱手道谢。 “张仙长几次三番助我江宁县阴司,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酬谢了。” “酬谢倒是不必。”张玄见时机已到,看了看站立一旁的东郭村土地公,笑着说, “倒是这东郭村土地公,凭白被困地下六十年,如今失了香火,实在是可怜,不知城隍大人会如何处置?” 张玄心里自然还记得与土地公约定,要为他说说好话,争取让他留在这李家村做个土地公,享用香火。 东郭村土地公听罢眼色一亮,一脸感激地望向张玄, “张仙长果然信守承诺!” 江宁县城隍轻抚胡须,他似乎已经看出张玄与土地公似乎关系匪浅,张玄这句话又显然意有所指。 江宁县城隍笑道, “张仙长果然是古道热肠,小事一桩,仙长不需忧心。 这东郭村土地被困地下、香火散失,我江宁县阴司也有责任。定然会好生安排。” 说罢,江宁县望向一旁侍立的文判官。 “文判,帮本座查查这李家村户数几何?可有土地镇守?” “遵命!” 文判官唱了声喏,长袖一挥,青烟散后,江宁县神官录便已落入手中。 只消片刻,文判官便有了答案。 “启禀城隍老爷,这李家村共有农户四十三,镇守的土地多年前已经被拔擢他县任职了,目前尚未有人补缺。” 江宁县城隍听罢,望向面前恭敬站立的东郭村土地公。 “既然如此,东郭村土地,本座便封你为这李家村土地,镇守此处,保这一地安宁。” 江宁县城隍神音回荡之际,敕令已发。 与此同时,文判官已经将烫金判官笔握在手中,按照城隍老爷所说,勾连李家村周围气势,凝于笔尖,朝着面前的一张黄绢勾画不止。 片刻,一张散发金光、凝结神力的敕神令已成。 “新任李家村土地,请上前受敕。” 土地公诚惶诚恐,连忙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去接那道敕神令。 在土地公伸出的指尖与敕神令相接的那一刹那,一道金光从敕神令中央弥散而出,浸入土地公体内。 一股勾连之意自土地公心底油然而生,这方圆十里的土地丝丝毫毫都映入土地公脑中。 显然,勾连已成,土地公再获神职,俨然已是一方神主。 第168章 散花玉女 原本的东郭村土地公,就这么被一道敕神令敕封为了李家村土地公。 张玄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生奇。 这是他见识过的第一场敕神仪式,虽然敕封对象,仅仅是一个地位低的不能更低的土地公,却也是一番新奇景象。 而且,这重获神位的土地公,看起来与方才已有不同。少了几分滑稽,而多了几分威严。 “这敕神令倒是个好东西,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学一学.....”张玄心中暗自思量起来。 此时,土地公手捧黄绢敕神令,内心激动不已, “谢..谢城隍大人隆恩。” 江宁县城隍摆摆手, “你被困这几十年,着实受苦了。说起来,我江宁县阴司也有责任,本座再给你一些补偿。” 说罢,城隍将长袖向前扬起,一道青烟从长袖中飞射而出,携带着数十年香火愿力,随即被土地公吸入体内。 顿时,一股蓬勃之力在土地公神识中激荡不止,已然补足土地公这六十年香火。 土地公连忙又要谢恩,却被江宁县城隍止住。 “不必谢我,若非张仙长救你出来,哪有今天的这几番好处。” 土地公被城隍这一提醒,连忙不停向张玄作揖, “多谢张仙长,多谢张仙长!” 土地公的神职已经被重授,事情已经得到解决,接下来就是荷儿了。 江宁县城隍听了张玄和土地公的叙述,知道这荷儿也是因为阴司的缘故才无法魂归地府,只能寄居在那柄长剑之中,所以才被长剑中小明王的怨气侵扰。 这件事,自然也得他这个城隍来善后解决。 本来,若是寻常人家,江宁县城隍只需派个勾魂使者,将她的魂魄勾回阴司处置即可。 可是,张玄在诉说这件事的时候,又为荷儿加了个好友之女的身份。 “既然是张仙长的好友之女,那这件事就不能如此草草处理了。” 江宁县城隍沉思片刻,打定主意, “张仙长,你看这样如何? 在下先将荷儿的魂灵带回阴司衙门,细细查看详情。 若是没有其他隐情,在下,愿留荷儿在身边做个散花玉女,张仙长觉得可好?” “散花玉女?”张玄听了放下心来,随即向城隍拱手致谢, “多谢城隍大人,在下承情了!” 江宁县城隍听到张玄说出“承情”二字,不禁欣喜,连忙拱手回礼。 对于江宁县城隍对荷儿的这个安排,张玄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散花玉女虽然只是城隍身边一个不起眼的闲职,但也算一个神位。 更重要的是,每年城隍在清明、中元、下元三个节日出巡之时,散花玉女必然要侍奉左右。 这样,荷儿就可以每年三次见见自己的父母和妹妹莲儿,能解许多相思之苦。 为荷儿安排好归宿,他也算对廖辉一家也有个交代了。 两件事都已经办妥,剑幕被破之事也已经查清,江宁县城隍便要辞行。 “阴司之中还有要事处理,张仙长,我等就想先行告辞了。 至于这荷儿......” 他们要返回阴司,必然是要将荷儿的魂灵带走的。 “城隍大人请稍等片刻,容我嘱咐她几句。” 说完,张玄卸下周身轻灵之气,如细叶从树上坠落,从云端落到荷儿身旁。 “荷儿,你今夜便要去往阴司,向你的家人道个别吧。” 荷儿刚才听得分明,知道此去便难以复返,噙着眼泪向张玄做了个万福, “多谢仙长保全,荷儿终生记得仙长这份恩情。” 随后,张玄便将躲在房中的廖辉夫妻和莲儿唤出。 廖辉夫妻自然不知道面前站着荷儿的魂灵,莲儿却是看得见的。 荷儿跪下,向着廖辉夫妇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到莲儿的面前。 伸手抚了抚莲儿额头上的碎发, “姐姐要走了,莲儿以后要听话哦。” 莲儿口中依然只能咿咿呀呀,伸出小手想要去抱自己的姐姐。 可是姐姐身形却已经模糊,变成透明如风。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看到姐姐在自己面前消失,莲儿急得不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此时,云端之上,荷儿的魂灵已经来到江宁县城隍身旁。 江宁县城隍向张玄拱手道, “张仙长,在下这就将荷儿带走了,告辞!” “城隍大人慢走。” 张玄拱手回礼。 一阵青烟过后,江宁县城隍便带着三人消失在夜空之中。 望着江宁县城离去时遗留的烟气,土地公如释重负般长长舒了口气。 他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然超出预期,不但重新被敕封为土地公,还被赏赐了数十年的香火。 这些,自然都是沾了张仙长的光。 土地公再次郑重向张玄行礼, “张仙长再造之恩,小神没齿难忘。 若是今后有什么能够为仙长效劳的,仙长请尽管吩咐。” 张玄笑了笑,摆了摆手道, “土地公不必客气,今后若能帮我照拂一下廖辉一家便很好了。” “谨遵仙长法旨。”土地公郑重答道。 他如今已经是李家村土地,荷儿又成了自己的同僚,即便张玄不吩咐,自己自然也要多多为廖辉一家祈福避祸。 此时,院子中原本哭喊的莲儿,也不知是哭的累了还是怎的,已经陷进了父亲宽厚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惹人怜爱的鼻尖微微翕动,发出极为轻微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天地间又回归宁静。 刚才还有些手足无措的廖辉夫妇,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时。张玄穿透黑夜缓缓走了过来,望向廖辉。 “廖大侠,莲儿的病,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仙长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 张玄说着,来到莲儿面前,轻轻抚了抚莲儿的额头。 仿佛一阵清凉拂过,莲儿双眼动了动,然后就醒了过来。 嗬....... 莲儿长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然后伸出小手抹了抹睡眼惺忪的眼睛,呀呀作语, “阿爹,阿娘,我好像做了好长一个梦。” “好累啊......” 嗬....呼...... 莲儿说着,忽闪着两只秀气的眼睛。 眼神,显然比以前清亮了许多。 “阿南,阿南,你听见了吗?莲儿会说话了,莲儿会说话了。” 廖辉已经激动地浑身发抖。 “听....听见了......” 莲儿母亲更是欣喜地眼泪都掉下来了,忙着扯起衣角擦拭着眼泪。 廖辉欣喜之余,没有忘记感谢张仙长, 拉着自己妻子就要给张玄磕头, “多谢张仙长,多谢张仙长。” 张玄连忙拉住廖辉夫妇二人,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但是张玄还是没能拉住激动的二人,硬是被廖辉夫妇受了一个头。 磕完头,廖辉又关心起莲儿来。 廖辉拉着莲儿的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关切的问道, “莲儿,告诉阿爹,你这梦里都梦到什么了啊?” “梦到......” 莲儿歪着头,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我梦到了姐姐。” “梦到了姐姐?荷儿?” 听到这句话,廖辉和莲儿母亲脸色瞬间又黯淡下去。 荷儿生前乖巧可爱,几年前因病去世,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释怀。 “姐姐陪我玩了好多游戏,还...还送了我一只纸风车.....” 莲儿眨巴着眼睛,继续说道。 “纸风车?” 听到这三个字,廖辉的脸色瞬间严峻起来。 因为,就在刚才,廖辉突然发现,莲儿手中凭空多出了一只黄色的纸风车。 此时,还在夜间微风的吹拂下轻轻转动。 “荷儿..纸风车....” 廖辉心中似乎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又根本不敢相信, 于是一脸疑惑地望向面前的张玄,似乎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张玄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廖辉的肩膀。 “廖大侠,这几天若是有空,就去给荷儿烧些纸钱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69章 立像 听了张玄的话,廖辉愣了愣神,随后便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中。 “难道,自己猜的是真的?” “真的和荷儿有关?” 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最终廖辉还是强迫说服了自己。 自从遇到了张玄以来,许多以前令他嗤之以鼻的怪诞之事,如今正似乎一点点变为现实。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看望荷儿了,也该去看看她了。” 廖辉心里想着。 ....... 一天晚上解救了荷儿、莲儿两个小姑娘,张玄心情极好。 这一晚,睡在廖辉夫妇精心打扫的客房中,格外舒心。 至于新得神位的李家村土地公,没敢有丝毫懈怠,忙了一夜巩固自己与李家村地脉的勾连。 第二天,已经是日上三竿,张玄才懒洋洋的从客房里走出。 门外空气清新无比,张玄忍不住大呼了一口气。 见张玄醒了,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廖辉赶忙迎上去, 手里,还端着一只装满水的木盆,木盆边沿上挂着一条干净的布巾。 “张仙长,快擦把脸吧。” “多谢,劳烦廖大侠了。” 张玄笑了笑,拿起布巾往脸上擦了两下。 更加神清气爽了。 “咦,廖大侠,这是做什么的?” 张玄眼见院子中央凭空多了一块圆木,有些疑问。 “启禀张仙长,正要向仙长说这件事。”廖辉恭敬地弯腰拱手。 “仙长之前跟在下说过,要我李家村重新供奉一个土地公老爷。 在下早年跟着村里的师傅学过一些雕刻的技法,正好木材也是现成的。 所以,想为土地公老爷塑个像。” “塑像?” 张玄听后笑了笑,看来这廖辉对自己的话还是很上心啊。 两人谈话间,张玄只感觉脚下的一处地脉中,一股微弱的气息正循着地脉飞速向他这边移动。 随后,院子中央一处地缝中,一道细不可查的青烟飘出。 转眼,便化为了一个矮胖的形象。 原来,是刚上任的李家村土地公。 身为李家村的土地公,勾连了周遭地脉,自然对李家村范围内的一切声响异动都了然于心。 刚才,正巡查李家村的地脉之时,土地公突然听到这廖辉要为他立像。 这立像之事可是非同小可,若是有神像在凡间,那享用烟火的功效可是要比单纯的牌位强出去许多。 所以,刚听到这个消息,土地公便忙不迭的从地底钻了出来。 “见过张仙长。”土地公恭敬行礼。 张玄仿佛看出土地公的心思,神识传言打趣道, “土地公,你这耳朵可真是够灵的啊。” 土地公也不掩饰,连连拱手, “张仙长,这立像之事可真是非同小可,小神不敢不上心啊。” 张玄笑了笑,心道,既然如此,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 张玄望向廖辉, “廖大侠,你既然要为土地公立像,可知道土地公的模样?” 廖辉拱了拱手,摇了摇头, “张仙长,我们自然是不知道,但是都有祖上留下来的神像图样,料想应该差不多。” 张玄听完摇了摇头笑了笑。 土地公的那些神像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差不差。 但是,还是和自己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土地公有些许区别。 见张玄摇头,廖辉先是疑惑,疑惑之余似乎又猛然醒悟! “张仙长否定自己的说法,难道,那些祖上流传下来的土地公图样都不像?” “难…..难道张仙长见过真的土地公?” 想到这里,廖辉额间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 在廖辉眼中,张玄自然身负神通,能凌空御剑、驱魂解厄。 但是,再神,那也是人。 可那土地公,是正正经经被人祭拜的神仙啊。 “张仙长见过神仙!” 廖辉想到这里,更加激动起来,连忙拱手道, “那这土地公究竟是何形象,请张仙长指教。” 张玄也不答话,只是伸手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 然后在院子中央找了一块平坦的地面,照着李家村土地公的样子,慢慢描画起来。 对于画像这件事,张玄还是有些经验的。 毕竟,穿越之前也是上过素描兴趣班的,而且成绩还不错。 寥寥几笔过后,李家村土地公的样貌已经呈现在地面之上。 张玄拿着树枝,打量着自己的画作,竟有些惊讶。 “咦,没想到这么多年没练,这素描功夫不但没有退步,怎么还好像进步了?” 地上呈现的画像,笔画虽然极少,细节也并不丰富,却别有一番神韵。 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多了则繁琐,少了则是缺憾。 令人望去,仿佛能牵动人的心神,隐隐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沉浸感。 一旁的廖辉看了,忍不住连连赞叹。 “没想到张仙长不但神通广大,书画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至于李家村土地公,看着这张画像,竟然如同对着一面深不可测的镜子。 时间长了,竟然隐隐有一种被摄去心魄的恍惚感。 甚至有丝丝乳白的气息逐渐从周身发散。 张玄显然察觉出了土地公的异常, “这土地公似乎是着魔了?” 便以神识传音。 “土地公?” 如同一道响雷从耳中穿过,土地公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失态。 不过,他分明感觉到,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站在自己的画像面前,他竟然不能分辨究竟谁才是真身,谁才是画像了。 “随便画了一张画像似乎就可以混沌真假,张仙长的神通,实在是高深莫测啊....” 土地公此时的眼神更加恭敬了许多。 有了张玄的画的土地公相貌,廖辉便开始雕刻神像了。 张玄闲来无事,也想亲眼看一下木雕的做活,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土地公则如同监工一般,紧紧跟着廖辉,生怕出什么纰漏。 虽然已经有个一年半载没有做这个营生了,可是廖辉的手艺丝毫没有生疏。 削皮、解木、凿形....... 一套步骤下来,有条不紊,显得极为干练。 张玄看着廖辉雕刻神像,时间长了竟也有些手痒,便又拿起刚才那条树枝,在地上胡乱画了起来。 因为在眼前忙活的廖辉,是明朝开国名将廖永忠的后代。 一时意兴阑珊,便想着画一个明朝武将形象吧。 第170章 一番奇遇 “明朝武将是怎么画来着?” 张玄回忆着之前专门临摹过的连环画,心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武将形象。 “兜鍪、披膊、山文甲、护心镜、护臂、袍肚、战靴.......” 张玄心中默念着,手中的树枝已经在平整的地面上勾画起来。 伴随着树枝顶端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不多时,一个身长三尺、威风凛凛的大明武将画像便呈现在了地面上。 虽然仅仅是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的寥寥几笔,却不免令人望而生畏。 “不错、不错,看来画画的功夫真的没有退步啊。” 张玄站起身来,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大明武将画像,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院子中央的廖辉已经将土地公的塑像雕好,正在打扫院子里的木屑。 张玄便不再管自己画的大明武将画像,几步来到了土地公雕像前。 廖辉雕的这个神像高不足两尺,虽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精细,却也是有些神韵。 神像,在神而不在形。看得出来,廖辉之前在学这个活计的时候下过功夫。 “廖大侠,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手艺。” 廖辉听到张玄夸奖,欣喜异常。 “张仙长过誉了,只不过是些粗浅手艺罢了,还是张仙长画的好,在下雕的这像远不及张仙长十分之一。” 张玄听罢只是笑了笑,望向一旁的土地公。 “土地公,你看这神像如何?”张玄以神识传音问道。 此时,土地公早已在一旁端详许久,面露微笑,听到张玄问话连忙回答。 “甚好,甚好。单论神韵,我看不输县里城隍庙的手艺。” 就在他们谈论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院门便被推开。 原来是廖辉的妻子从乡里把香烛都买回来了。身后,还跟了四五个农人。 都是这李家村的村民。 这廖家本来就因为能识文断字,在这李家村中颇有威望。 又听廖家媳妇说,这廖辉根据高人指引,迎回了一尊极为灵验的土地公,还要亲自为土地公塑像立庙。 既然是廖辉都认定的,那自然不会错。 于是这些农人就纷纷跟着廖辉妻子来到家中,争着想要为土地公敬上第一柱香。 廖辉见这几个村民闹哄哄的,不免尴尬地向张玄笑了笑。 张玄自然知道廖辉这也是好意,要为土地公多聚揽些香火。 至于土地公,则有些兴奋。数十年没没享受过香火供奉,没想到一来这李家村就这么受欢迎。 土地公望着这些农人手中捧着的香烛,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此时已经是未时三刻,廖辉算定的时辰已到,便捧着土地公的神像,走出院子,来到村中路旁一间五尺高的小屋子。 这里原本是李家村的土地庙,供奉着一位土地公的神位,但是早已经废弃了。 原本的土地庙也都残破不堪,今天一早廖辉仔细修缮了一下这才像个样子。 将土地公神像恭敬地摆放在土地庙正中后,廖辉妻子便赶紧摆上香炉、贡品。 见神像、香炉都已经摆放好,跟在廖辉身后的那些村民都准备争抢着上香。 站在村民身后的张玄望了望身边的土地公。 “土地公,都已经准备停当,还不速速就神位、享香火?” 土地公深深弯腰拱手, “小神有如此造化,全依赖张仙长,仙长之恩泽,小神没齿难忘。” 谢完张玄,土地公脚下已经腾起青烟,向前方的土地庙飘去。 来到自己的神像前,土地公身形渐渐涣散,化为无形。 转眼间,便已经与木雕的神像融为一体。 此时,神像前的香炉里已经点燃了几根香烛,青烟飘忽而上。 携带着李家村农人的香火愿力,转瞬便被土地公吸入体内。 “呼.....舒爽啊......好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了....” 香火如同天降甘霖,又如洗髓之水,冲刷着土地公的神体,凝结为神力。 土地公已经融入神像的双眼向下微曲,已经乐成月牙的形状。 过了片刻,那些上完香的村民便已经散去。 廖辉来到张玄面前,手中捧着三根香烛。 “张仙长,你要不要也拜一拜土地公?” 在廖辉眼中,张玄法力再高那也是凡人,敬拜土地公这种神仙是正常不过的。 “我...可以吗?” 张玄倒是一直没有试过,自己去拜神会发什么。 “应该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吧?” 张玄这样想着,手中已经接过香烛。 廖辉把火折子凑到了张玄手中的香烛旁,马上就要点着。 这时,一阵无名之风从前方猛地吹来。 这股风寒彻无比,廖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去看时,手中的火折子竟然莫名其妙的灭了。 “这火折子怎么会灭呢?” 张玄感觉到这风就是从土地庙里吹出来的。 土地公的哀求声随后便传入张玄的神识中, “张仙长,不...不可啊...小神福薄,实在受不起仙长的香火啊。” 土地公知道张玄神通玄妙,仅仅吟诵了一首诗便破除了禁锢他几十年的禁制。 这一炷香火,有可能令他修行大涨,却也可能令他神魂俱灭。 要去受这一炷香火,那就是拿命去赌。 他好不容易重获神位,可不想就这么把自己赌没了。 张玄听到土地公的神识传音,也知道土地公在害怕什么,便也把上香这件事作罢。 把手中的香烛递回给了廖辉,张玄笑着摆了摆手, “还是罢了吧。” 刚才那股无名之风吹得廖辉也有些心惊胆战,心想难道刚才触犯了什么禁忌而不知?便也不再提这件事。 事情都已经办妥,张玄也准备返回首阳山下小院了。 金陵这一行,是张玄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远门,对他来说,收获还是颇丰的。 吃到了这金陵的盐水鸭,拜祭了自己仰慕的方孝孺之墓、结识了忠肝义胆的廖家后人廖辉。 更与这江宁县城隍、土地也都有了些交情。甚至还帮助廖辉为他的亡女在阴司谋了一份“散花玉女”的差事。 这当真也算是一番奇遇了。 在廖辉家中用过晚饭之后,天色已经擦黑。 张玄便婉拒了廖辉一家的挽留,在他们一家的千恩万谢中告别李家村,告别了金陵,踏上了返回首阳山下小院的行程。 当然,背包里勉为其难的装上了一只肥硕的盐水鸭。 第171章 金甲神将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已经暗淡。 原本就寂寥无比的小村庄,此时更是被一片沉寂的夜色笼罩。 四周只有轻微的虫鸣不时随着微风静静摆荡,带来忽大忽小的音浪。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刚立了土地公还是怎的,这一晚,李家村上方的夜空格外干净,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比平时璀璨了许多。 李家村中央一座狭小的院落里。 原本平整的地面被树枝画出人形。 形成线条的细小沟壑中,在天边明星的照耀下,竟然生出了一个个比针尖还要小的金色光点。 渐渐地,金色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连接成线。 金色的线条随即充溢着地面凹进去的沟壑。 等所有线条都被金色线条填满,便已显现出金色的人形。 随即,金色线条纷纷向内延展,覆盖掉原本空旷的区域。 等画在地上的人形全部被金光覆盖,一声极轻微的声响从中发出, “呼.....” 紧接着,两只散发着金光的手从地面挣脱开来,撑住了地面。 伴随着轻微的地面抖动,先是双臂、再是后背,再是双腿,都仿佛慢慢从地面上生长出来...... 倏忽之间,伴随着越来越亮的金光,一个高大的金色人形已经站立在了小院当中。 身高一丈有余! 手拿煌煌降魔杵,头戴灿金凤翅盔,身披金光山文甲! 怒目赫赫、威风凛然,俨然是一尊金甲神将! 伴随着金甲神将重新站立世间,那些原本环绕周身、夺目无比的灿金光芒也渐渐消退,只在身体边缘还泛着点点金光。 金甲神将似乎刚从千百年的沉睡中醒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竟然有些迷茫。 “本座,这是在哪?” 四周都是低矮的茅草屋,他站立其中,几乎可以俯瞰一切。 在金甲神将模糊的记忆中,还残存着当年他神魂破散时的苦痛感受。 不过,除了这最后的一丝记忆,其他的都是一片空白。 就在他思虑之时,一道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气息看似平凡无比,却又玄妙异常,至精至纯、混元归一。 “难道,是哪位神尊助我重生?” 金甲神将伸手将那道玄妙无比的气息吸引到掌中,若有所思。 “看来,这道玄妙气息就是那位神尊留下的,可是神尊现在何处?” 金甲神将聚气神力汇聚于双目,双眼瞬间金光闪耀。 举目四望,四周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看来,这道玄妙气息是神尊留下的唯一线索了。” 过了片刻,似乎打定主意,金甲神将振起神力,想要将掌中那道玄妙气息蕴化于内。 可是,那道气息却似飞鸟一般,根本不受掌控。 嗖的一下,便挣脱金甲神将掌心,向前方飞射而去。 金甲神将见玄妙气息飞走,焦急无比,周身随即振起点点光芒。 倏忽一下,便化作一道金光,追那玄妙气息去了。 见一丈有余、威风凛凛的金甲神将化作金光飞走, 二十余丈外,低矮的土地庙中,李家村土地公这才瑟瑟微微的从神像中显化出来。 土地公望着飞去的金光,抬起手掸了掸额头的细汗,长长舒了口气, “张仙长这是画出什么鬼怪来了.......” 身为本地的土地公,勾连了周遭土地脉络,自然对这地上的一切了如指掌。 刚才他正端坐土地庙修炼神体,突然被地面异动惊醒。 他赶紧飞出土地庙,却见整个李家村被一道宏大的金光笼罩。 通过勾连地脉细细探查他才发现,这道金光来源就是今天张玄在院子里用树枝画出的武将图像。 这金甲神将化生于一幅潦草的画像,无缘无由,根本分不清敌我。 而且金光之盛,显然是法力不凡。 土地公不敢擅自行动,只得先回土地庙隐藏神息观察动向。 好在,那金甲神将只在李家村停留了片刻,便化作一道金光遁走了。 土地公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也万分庆幸。 好在张仙长为自己画的图像被他提早抹除了,不然化出一个金身土地公,岂不是要取代了他? “张仙长,你到底是有多大神通啊.....” 土地公感觉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拄着手中的龙头拐杖,边喃喃自语便迈进了土地庙。 随着一道烟气飞散,土地公已经进入神像之中。 寂寥的李家村依旧寂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 金陵城外,一片无边的旷野中,一道绚烂金光飞射而至。 金光发散,随即化成一丈有余的金甲神将。 金甲神将站立在旷野之中,茫然的环顾四周,喃喃自语。 “那道气息去哪了?” 他身化金光追逐那道玄妙气息,却在这里跟丢了。 “怎么会如此之快?” 他已经几次催化周身神力去追赶,却还是没能追上那道气息。 “难道,真的与那位神尊无缘得见了吗?” 金甲神将一脸落寞地望向前方,却又无可奈何。 唯一的一条线索已经断掉了,金甲神将摇了摇头,化作一道金光不知向何处去了。 ...... 时光流逝,漆黑的夜色愈加浓稠了。 此时,距离金陵千里之外的青州府营陵县,一道如风般的身影从首阳山上空飞驰而过。 正在神识之中以山间草木福泽炼化神体的首阳山神,被山间微微的抖动惊醒。 那是有人冲破他提前设置的山前禁制所发出的信号。 睁开两只琥珀般的眼睛,首阳山神似有所感。 随即施展起山神之力,以山顶最高峰处的一株桃树为眼睛,向前方望去。 当看到空中那个长袍飒飒的熟悉的背影,首阳山神立马站了起来。 “张仙长终于回来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玄离家的这些日子,可把他这个首阳山神累惨了。 因为要看护他院子里的几只精怪,首阳山神丝毫不敢懈怠。 生怕院子里的这大公鸡、大黑牛、大槐树惊扰了人神,给张仙长带来什么不便。 好在这些天过去,除了几只不知死活、想要靠近小院的山鼠精、山猫怪被他收服,一起都如常。 既然张玄已经回家,一切都不必太过紧张了。 首阳山神神思一动,便以神识传音, “山鼠、山猫,可以回来了。” 第172章 无物不可 首阳山脚下,去往山下小院的必经之路上有几块巨石交叠。 在夜幕之中,此时若是压低耳朵去听,可以听到阵阵轻微的鼾声从巨石下方传出。 首阳山神神音传来,正躲在巨石下方打盹的山鼠、山猫两只精怪,猛地惊醒过来。 山猫怪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揉了揉眼睛, “山鼠,刚才可是山神大人召唤?” 山鼠精细长的嘴巴激动地上下摆动,差点要跳起来。 “是啊,是啊,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他们这两只精怪来自外县,因缘际会开启灵智,成了最微末无比的小精怪。 因为当地灵气衰竭,没有办法只得背井离乡,结伴四处游荡,想要寻一处灵气充盈的宝地修炼。 游荡了两个多月,两只小精怪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首阳山脚下。 感觉这四周灵气还算充盈,两只小精怪激动不已,以为找到了修炼宝地。 没想到刚走到这首阳山脚下,一阵风过,两只小精怪便被看守此处的首阳山神捉了回去。 首阳山神拷问之后,看他们没有作恶,心性倒也纯良,便把他们收在了座下,令他们看守这条小路。 他们原本心中还有些怨气,可是过了两天,他们就开始万分庆幸,感谢首阳山神的救命之恩了。 因为他们发现,前面那个小院,可不太简单啊..... 要是他们两个再往前走两步,到了山下那座小院,可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单是看守在这小路旁这些天,他们这两只精怪就快要被远处小院里传来的鸡鸣声弄疯了。 尽管临行前,首阳山神曾赐给他们隔音的法阵,但是效果有限。 每次院中传来鸡鸣,还是有如火烫的鞭子抽打神识。 现在得了山神大人法旨,两只精怪终于解脱了。 有山神大人的结界庇护,那可就舒服多了。 没有丝毫耽搁,两只精怪忙不迭的收拾好家当,拿了根细树枝当扁担挑着,连夜往山神府邸去了。 ...... 此时,在清风中飞驰的张玄,已经能看到小院的轮廓。 张玄卸掉周身轻灵之气,双脚已经踩到了小院门前松软的草地上。 看着面前熟悉的院落,张玄舒了一口气, “还是这小院舒服。” 这时,在一片浓重的夜色中,一道气息从远方飞射而来。 转眼便撞到张玄的衣袖上,随即如同寻常气息般溃散,如同一阵微风吹过。 原来是被金甲神将追逐的那道玄妙气息, 这道气息,是张玄在廖辉家中画那幅大明武将图时,遗留在那根树枝上的,现在终于追了过来。 也不迟疑,张玄伸出手推开小院的木门。 轻微的响动,率先引起了阿朱的注意。 原本在大槐树枝头埋头睡觉的阿朱,把头从翅膀里伸了出来。 两只漆黑的眸子盯着张玄,然后拍打着翅膀飞了下来。 “阿朱,好久不见。” 张玄笑着弯下腰,伸出右手抚了抚阿朱硕大的鸡冠。 阿朱自从那日吞了黑蛾精之后,原本就红艳异常的羽毛更加润泽,远远望去如同火烧。 有了阿朱带头,院子里其他两只妖神也活跃起来,原本冷寂的院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原本在院子角落卧着的憨牛,此时也连忙凑了上来, 甩动着两只硕大如刀的牛角,口中哞哞作语,向张玄献着殷勤。 “好好好,我知道你盼着我回来。” 张玄也笑着摸了摸憨牛硕大的牛头,令憨牛惊喜不已。 一旁原本矗立不动的大槐树,更是拼命晃动着茂密的枝叶,枝叶撞击发出沙沙的声响,想要吸引着张玄的注意。 张玄望向夜幕中摇晃的大槐树,笑着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已领了。” 大槐树听见张玄的话,也心满意足的停止了摆动,静静矗立与寻常无异。 一鸡、一牛、一木,点好卯,一个也不缺,一切如常! 张玄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外出的这些日子,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而且,看这小院中的情形,许逊之似乎并没有回来过。 “看来许道长仙门遴选应当是中了。” 这也在张玄的意料之中。 天色已经不早,张玄也不再管其他。 回到自己的房中,将摇光小心放到床头,随即便睡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正在睡梦中的张玄便被床头轻一阵缓一阵的鸣响吵醒了。 张玄睡得恍惚了,梦回穿越前,以为是床头的闹钟响了。 便闭着眼伸手去摸闹钟。 却只摸到一把冰凉的剑鞘。 藏在剑鞘中的剑身,正在有规律的颤动着,发出阵阵声响。 “摇光?发生什么事了吗?” 张玄已能听懂摇光的剑语,从剑语中听来,是在催他起床。 “我这就起了。” 张玄边说着,轻轻拍了拍剑鞘。 然后打起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长衫。 伴随着吱呦的声响,张玄伸手把房门拉开。 一股清新无比的空气扑面而来,张玄闭着眼睛贪婪地猛吸了一口气,一片神清气爽。 等他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面前,阿朱正金鸡独立站在门前正中间。 憨牛想要靠前,但又不敢超过阿朱,只能稍稍往后站着。 至于大槐树,因为不能移动只能站在最后,却把枝干使劲向前压着,拼命想要靠前一些。 见张玄房门打开,阿朱、憨牛和大槐树都一同望向门前的张玄。 看着面前的景象,张玄明白为什么摇光要叫醒他了。 看来这几只妖神是等了许久了,张玄笑了笑, “这是要等我给你们读书?” 阿朱只是歪了歪头,憨牛倒是不停地上下晃动牛头。 “好好好,不要着急。” 张玄返回房间,手中拿了一本线装古籍出来,随后便在院中的石桌旁坐定。 不等张玄召唤,摇光已经脱离剑鞘,从房中飞射而出,自顾自的落到了石桌桌面之上。 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惹得憨牛一时眼热。 “今天就读《齐物论》吧。” 张玄翻开书,神行气定,体内那道气也随之奔涌而起。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可?可于可。 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神音迸发之时,众妖神已经沉醉在这震天的黄钟大吕之中,神游太虚,尽情享受着其中的法力滋养。 而与此同时,距离营陵县城百里外,一个瘦弱的书生正在大雨泥泞中艰难前行。 第173章 赶考 在海东布政使司,每到八九月份,常会遇到连绵的阴雨天气。 齐州府是海东布政使司的治所,与青州府交界。 在两个州府交界处,横亘着一条连绵百里的狭长山脉。 山脉名为腾龙山,据传千百年前曾经有青龙腾空,绵延百里,然后坠落在此,化成了这条山脉。 山脉狭长,极为陡峭,却又是青州府与齐州府来往的必经之地。 又传说因为是葬龙之地,龙息蕴积,招引风雨,因此常常阴雨不绝。 这可就害苦了那些从青州府前往齐州参加九月秋闱的生员了。 这一日,天色刚刚泛白,无名的阴雨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在这四周挥洒开来。 崎岖的山脉里,身穿深青色长衫的王安夏,正在绵延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崎岖前行。 此前几天,这山间已经下了几场大雨,把山间的泥土浸润的湿滑无比。 这场雨一来,更令这山路变得无比难行,稍不注意就会滑倒。 王安夏也想慢慢小心前行,可是眼见这雨势愈来愈大,他生怕把自己背后箱笼里的书籍和那幅字浸湿了。 虽然此前已经用油纸包好了,但王安夏还是不敢冒险。 毕竟这些书是他身上最贵的东西,统共花了足有十几两银子。 更重要的,是张仙长送给他的那幅字,他极为珍视。要是被雨水毁损了,他不知该有多后悔。 好在因为这腾龙山是青州府学子赶赴齐州参加秋闱的必经之路,青州府衙门便在这腾龙山中建了几处驿馆,供赶考的学子们停歇。 因此沿路前行,总能遇到歇脚避雨的地方。 走了不过一刻钟,王安夏就惊喜的看到了一座不算高大的房子笼罩在一片烟雨中。 如同抓到了一条救命稻草,王安夏惊喜之下,便加快脚步向那座房子跑了过去。 等终于站到那座房子中,看到漫天的风雨被遮挡在了外面,王安夏长长舒了一口气。 “呼....可算是找到避雨的地方了。” 王安夏赶紧卸下后背背着的箱笼,从箱笼里小心捧出一个厚重的油纸包裹。 拆开油纸,王安夏赶忙翻找张玄送给他的那幅字。 见那幅字完好无损,王安夏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重新小心包好。 接着,王安夏又把油纸里包裹着的那几本书一本本拿起来,仔细检查后,再放回到原处。 全部检查完后,王安夏才放心下来。 除了几本书的书角被雨水些许浸润之外,其他的都完好无损。 检查完书籍,王安夏这才感觉到自己被湿透的衣服包裹的喘不过气来。 王安夏环绕四周,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在的驿馆。 说是驿馆,不过是三间低矮的木质房子。 中间的最为宽阔,墙角堆放了一些木柴,中间垒了火盆,可以烤火避雨。东侧的那间房子摆着几张破旧的书桌,西侧则铺着一些有些发霉的茅草。 书桌上灰尘累积,还缠着些许蛛网,应当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驿馆前方,则是一条宽广的河流。 门外的雨势愈发大了起来,王安夏决定还是先在这驿馆住下,等雨势小些再赶路。 打定主意后,王安夏便从箱笼里取出火折子,又拿了些茅草放在火盆里点着。 火势大了些,便从墙角的木柴堆里拣了几条细一些的木柴放了进去。 不多时,整个房间便被跳跃的火光映得通红。 王安夏解下长衫,晾在一边,自己则坐在火堆前烤火。 温热的火光炙烤下,点点热气从王安夏湿透的衣衫上升腾起来,令他浑身舒爽了许多。 望着面前跳跃的火光,王安夏苦笑一声。 “这一路可真是艰难啊......” 他原本是打算和本县的几个同窗一起乘马车穿越腾龙山前往齐州的。 谁料,到了这腾龙山前才发现,前几日穿越腾龙山的官道被山中突发的洪水冲垮了。 官道不能通过,要想前往齐州就只能从小路绕行。 但要走山间小路,就不能再乘马车了,只能步行。 这腾龙山山路崎岖难走是出了名的。于是他们几个便商量着缓几日,等雨停了官道修好了再走。 但是王安夏却有些等不及。 他曾经专门查看过官道被毁的情况,可以看得出,那场大水必然凶猛异常,这官道被毁损的极为严重。 就算是在晴朗天气,要修好也得要花上半个多月。 更不用说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了,恐怕至少要有月余时间才能令马车通行。 他本来就因为筹措路费耽搁了许多时日,要是在这里再耽搁,恐怕会误了秋闱考试。 他家不似其他几位同窗家境殷实,家中全靠自己的母亲支撑。要让他再去等上三年再考,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于是,权衡再三下,他便告别了几位同窗,独自背上箱笼,踏上了赶考的道路。 这一路的经历,终于让王安夏切实体会到了赶考之路的艰辛。 此前在县学时,他便同同窗一起听县学的先生们,讲过他们赶考之路上的秘闻。 起初还有些以为夸大其实,这一路下来才感觉到,先生们所言非虚。 要不是财力好、运气好、身体好,这赶考之路是断然走不下来的。 单说这路程,从王安夏所在的营陵县到位于齐州府的秋闱考场,大概有八百里路。 再加上其中又有许多崎岖不平的山路、小路,甚至还要走些水路,光路上至少要花费一个月时间。光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许多考生因为开支无度,半路上就花光了路费,只能流落他乡。 再加上走陆路要防止摔伤、骨折,走水路要防止沉船丧命,若是身子骨弱,一不小心有个风寒中暑,在外又无人照料,恐怕性命难保。 更不用说一路上碰上盗窃、诈骗等,那都是飞来横祸。 秋闱加上春闱,光是海东布政使司一地,每年在赶考路上过世的生员就不下几百名。 真正最终能走上考场的,那都是经过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的天选之子了。 第174章 夜半好读书 王安夏坐在火堆旁,一边添柴一边感叹着一路的艰辛。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雨声,以及门外河流中奔涌的水声。 王安夏往门外看了一眼,有些担忧, “这雨势越来越大了啊....应该不会下很久吧。” 不多时,一旁烘烤的长衫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王安夏把长衫拿在手中,把衣襟上已经干燥的泥巴小心搓掉,然后将长衫穿在了身上。 天色已经日渐昏暗。见门外的雨势没有要停息的意思,王安夏知道今天怕是走不成了。 既然走不成,也不能干等着,便来到东侧的那间屋子,稍微收拾了一下,又把那些破旧的桌椅擦干净。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王安夏从箱笼里小心取出油纸包裹的书籍和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又从箱笼最下面的隔间里,拿出一盏小小的折叠油灯,放到桌角点着。 一点黄豆般的微光从油灯中投射出来,照亮了桌面。 马上就要科考,王安夏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手从布袋里拿了块干粮,一手小心展开书本,便开始诵读起来。 门外漆黑一片,雨声与流水声相互交叠。 王安夏手捧着《大学》,细细诵读着其中的词句。遇到晦涩之处,就站起身,在房间中慢慢踱步思索。 若有所得,便高兴地提笔记录下来,然后再三诵读。 在这一片山岭中,也算自得其乐。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水流越来越急,甚至有丝丝寒气渗了进来。 过了一会,正在诵读的王安夏停了下来。 不知怎的,就在刚才那一刻,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王安夏站起身来到门口,门外依旧大雨滂沱,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怪哉......” 王安夏摇了摇头,又返回了座位。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山间的寒气愈发重了起来。 不管王安夏怎么令自己专注,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一直挥之不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身处荒郊野岭,又是独自一人,心中不免有些慌了起来。 “该不会有什么鬼灵精怪吧?” 王安夏强令自己不要往门外看,却又隐忍不住。 就在他心慌之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样东西。 “对了!张仙长的那幅字!” 在王安夏心中,张玄不但乐善好施,还身具神通。 他送给自己的那幅字,看起来就不是凡物,定然有某种驱邪避祸的功效。 想到这里,王安夏赶忙来到箱笼前,把被油纸包好的那幅字取了出来,展开后恭敬地放在一边。 “好生.....” 王安夏看着张玄赠给自己的这两个字,又被笔画间的飘逸潇洒所吸引。 在观赏之时,一种似乎能抚平人心的魔力从中散发。 王安夏的心境竟然奇妙的逐渐平复下来,刚才被异物注视的那种恐惧感瞬间被一扫而空。 呼..... 王安夏长舒了一口气,顿时感觉神奇无比。 “张仙长果然是神人啊....” 说罢,又拿起书本,慢慢品读书中字句的深意。 此时,门外汹涌湍急的河流中,硕大的雨滴不停从上空砸下,在河面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在这些众多波纹中,有两道不似其他,久久不曾散去。 似乎波纹下方,隐藏着什么东西。 一直读到半夜,王安夏终于觉得有些疲乏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伸手轻轻揉了揉眼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然后吹灭了桌角上跳跃的油灯火焰。 做完这些,王安夏便来到中间的屋子,往快要熄灭的火盆里添了几根木柴。 原本暗淡的火光又再次活跃起来。 火堆不远处,王安夏已经拣了些干草铺在地上。 在野外留宿,也就这个条件了。 不一会,躺在干草上的王安夏便已经沉沉睡去。 窗外大雨滂沱,湍急的河流中,那两道波纹也都消失了踪影,不知往何处去了。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王安夏便已经起身。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最多不过卯时便要起床温书。 等到感觉饿了,天色已经大亮。 王安夏又从布袋里拿出一块干粮,边啃着边来到驿馆门前。 门外依旧大雨滂沱,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尽管这几天的大雨将这山岭中的草木冲刷得一尘不染,如同滴水的翡翠一般,但是,站在门口的王安夏却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 “又要下一天吗?” 王安夏咬了一口干粮,喃喃的说道。 他本来就是为了赶时间才走的山路,没想到竟然被这山中的大雨给困住了。 虽然有些着急,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雨停。 王安夏摇了摇头,又转身回房间读书去了。 等到第七天,大雨依旧挥洒如初。 但是王安夏再也等不了了,因为干粮已经被吃光了。 按照正常情况,走山路穿越这道腾龙山,不过两三天的路程。 其中虽然会有降雨,但是也会半天雨半天晴,极少会出现连着下几天雨的情况。这么算来最多也就四五天就能走出去了。 可是,没想到竟然整整下了七天的大雨。 因为囊中羞涩,王安夏总共就带了五天的干粮,省吃俭用才撑到了第七天。 “要是明天再不走,就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王安夏一脸焦灼地望向门外连绵的大雨,喃喃自语道。 他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明天的雨再大,明天也得冒雨出发了。 想到这里,王安夏转身就要返回房间。 就在这时,门外湍急的河流中,一条乌蓬小船从一片烟雨中驶了出来。 “船?” 王安夏以为自己饿得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却分明看到一条乌篷小船,正真真切切的向着驿馆的方向划过来。 在船头,还站着一个身穿蓑衣、身材矮小的船夫样子的人,正握着船桨、顶着风雨艰难地他这边行进。 “真的是船!” 王安夏高兴起来,有人来他可就得救了。 如果是渔船,到时候他拿些银钱买些鱼获,那就不至于挨饿,更不用冒险在大雨里赶路了。 “船家,这里,这里......” 王安夏高兴地摆动着手臂,高声向那条乌篷船上的船夫呼喊。 第175章 山间幽船 王安夏站在驿馆门前,向乌篷船上的船夫大声呼喊。 船上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船夫模样的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喊,但只是抬了抬头,依旧慢慢划着船桨,并没有回应。 不多时,那条乌篷小船已经破开风雨,停靠在了驿馆门前的码头。 矮小的船夫放下手中的船桨,来到船篷前,掀开遮风挡雨的草席帘子。 竟然有一个青年人从中走出。 青年人打开手中的油纸伞,从船上走下,然后径直向驿馆走来。 身后身材矮小的船夫模样的人见青年人下船了,也连忙快步跟了上来。 王安夏遥遥望去,只见油纸伞下的青年人身材瘦削,身穿青色长袍,头戴方巾,一副书生打扮。 “难道也是参加秋闱科考的生员?” 王安夏没想到,这么大的雨天竟然也会有人在山中赶路。 青衣书生几步来到驿馆门前,站在屋檐下,将油纸伞收起,往旁边一递。 身后紧跟着的那人熟练的伸手接过,拿着伞柄使劲向下甩了甩,雨水四溅。 青衣书生见到王安夏,微微一笑,拱手作揖, “不期而来,在下叨扰了。” 王安夏也拱手还礼, “哪里,哪里,这是公共驿馆,哪有叨扰的道理。 外面雨大,快请进吧。” 青衣书生又道了一声谢,随即便进入驿馆房间内。 进入驿馆,两人围着火盆坐定。 寒风阵阵,王安夏见火盆里的火快要灭了,便拿了几根木柴添了下去。 原本虚弱的火势借着木柴的滋养又重新高昂起来。 房间中顿时被暖洋洋的红光笼罩。 王安夏拱手问道, “在下王安夏,不知阁下是要去哪里,怎么会冒着这大雨赶路?” 青衣书生笑道, “在下陈士奇,是青州府康源县的生员,前往齐州府参加秋闱科考。 想必安夏兄应当也是同道中人?” “正是,正是。在下是青州府营陵县人士,前往齐州赶考,没想到遇上这大雨。” 王安夏心下一喜,既然都要前往齐州科考,又是青州府同乡,路上应该能有些照应了。 听了王安夏的话,陈士奇嘴角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猜,安夏兄在这驿馆恐怕至少已经住了六七天了罢。” “咦?” 王安夏满脸讶异。 “士奇兄是从何得知的?” 陈士奇听了,并不回答,只是又问道, “被这大雨困了六七天,干粮可还够?” 听了这话,王安夏更加不解,心中满是疑惑,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明明从来没见过他啊,难不成是什么山间精怪?” 陡然生起的不祥之感,令王安夏心底淌过一丝凉意,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见王安夏只是一脸惊讶甚至惊恐地望着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士奇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安夏兄,不必瞎猜了,更不必害怕。” 陈士奇笑着伸手向门外指了指, “在下与安夏兄同为天涯沦落人,都是被这大雨困在山中的。 只不过,安夏兄是被困在这驿馆中,而我是被困在河对面的小庙中。” 王安夏顺着陈士奇手指的方向望去,似乎真的隐隐约约有一座寺庙样的建筑,隐藏在一片风雨之中。 “实不相瞒,在下比安夏兄还早到两日。 这山间景色秀丽,原想在庙中小住两日,赏赏风景,没想到被大雨困在这里。 安夏兄到的那日,在下便看到这驿馆中有火光,就知道驿馆中同样有人被困此地。 这几日实在是孤寂难耐,这才借了庙中住持的小船,前来拜会一下。” 听了陈士奇的话,王安夏这才放下心来,拱手笑道, “原来如此,让士奇兄见笑了。” 陈士奇摆了摆手, “孤身在外,远赴千里参加科考,又是在这深山之中,谨慎些是应当的。” 说完,陈士奇转头望向身后跟着的船夫样的人。 “水生,把东西拿来。” 此时身后跟随的那人已经把斗笠、蓑衣拿掉了,原来是个书童。 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穿黑色短打。面色黝黑,双眼正直勾勾的望着王安夏。 听到陈士奇唤他,水生这才回过神来,把手中拎着的一只瓦罐和一个布包放在了王安夏面前。 陈士奇起身将瓦罐上的盖碗掀开,一股氤氲的香气顿时从瓦罐中升腾起来,弥漫整个房间。 已经有些饿了的王安夏嘴中瞬间湿润。 “安夏兄,被困在这山中许多天,恐怕干粮已经不多了吧。 这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吃食,望安夏兄不要嫌弃。” 说完,陈士奇拿起瓦罐中的木勺,满满盛了一碗鱼汤放在王安夏面前。 接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从布袋里掏出炊饼,自顾自吃了起来。 边吃边招呼王安夏, “安夏兄,不必客气,快吃吧。” 陈士奇就这么自来熟一般,似乎跟王安夏已经是多年的好友,谈话间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 “这位士奇兄倒是豪爽。” 陈士奇的做派与自己平日里交游的儒生大有不同。王安夏起初还有些迟疑,但看到他如此大快朵颐,也便放下戒备。 而且,自己确实也是饿了。王安夏便拱了拱手,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王安夏也拿起面前的黑瓷碗,凑到自己的鼻前。 浓郁的鲜香气息刺激着他的味蕾,忍不住喉头一动,咽了一口口水。 接着,王安夏举起碗,喝了一口鱼汤含在口中。 不知是饿了还是怎的,这鱼汤的鲜香是自己此前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鲜味环绕在自己的舌尖四周,令他隐隐有一种沉醉感。 鱼汤入腹,温热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舒畅无比。 “不错,不错,这鱼汤味道好极了。” 有美味的鱼汤作伴,王安夏一连吃了三个炊饼,这才停了下来。 “多谢士奇兄招待,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陈士奇笑着摆了摆手, “你我都是离家赶考的生员,又是同乡,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听陈士奇如此说,王安夏内心更是无比感激。 “在这山岭之中能与士奇兄相遇,实在是幸事一件啊。” 第176章 死脑筋 王安夏与陈士奇两人用完饭,一旁侍立的书童水生便把碗筷收拾好,然后又捧着剩下的鱼汤和炊饼,自己坐到角落里吃去了。 王安夏和陈士奇都是前去参加秋闱的生员,此时闲暇无事,便依旧围坐在火盆旁,开始谈论起文章来。 令王安夏有些惊讶的是,面前的陈士奇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有些看法观点却极为老到,且每每有惊人之语,颇有些老成持重的味道,听得王安夏赞叹不已。 而对于陈士奇来说,面前王安夏的言谈同样也令他有些惊异。 面前这个读书人,与他常见的那些生员追求大有不同。 他所见的多数生员,苦读多年,最大的愿望无非一举高中,成为天子门生,进而点翰林,入内阁。 可是王安夏不同,他的志向不在内阁,却在州府。 而且谈论古今之时,时常谈及“好生”二字。 《尚书·大禹谟》曾言:“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论语·颜渊》又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 陈士奇自然知道这“好生”的出处,但他隐隐感觉,对于王安夏来说,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似乎有特别的含义。于是便开口问道, “安夏兄似乎对‘好生’二字颇为看重。” 王安夏听罢脸色郑重道, “士奇兄有所不知,在下此前曾得一位仙长教导。上天有好生之德,民生维艰,自当体恤,若有幸为官一方,当清正廉明、体恤民生,并赠我‘好生’二字,这才谨记于心,奉为圭臬。” 王安夏继续说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横渠四句》道尽了我们读书人的毕生追求。 可惜在下自知才智粗陋,‘为天地立心之事’恐怕力有不逮,只好把精力放在‘为生民立命’之上。 至于‘为天地立心’等大事,若是有幸,便由后辈去做。” 听完王安夏这些话,陈士奇对他不禁心生敬佩。 面前这读书人,不似其他夸夸其谈之辈,是真的立下“为生民立命”之志的。 陈士奇不禁起身拱手, “安夏兄之志向,实在令在下佩服之至,今天有缘结识,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见陈士奇起身作揖,王安夏也赶紧起身还礼, “士奇兄言重了,阁下才真正是饱学之士,能与士奇兄相交,幸甚至哉!” 两人说罢对视一眼,随即各自开怀大笑。 人生得一知己难矣! 荒野之中,千里之外,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更是一番幸事! 两人如同阔别多年的好友一般,兴致斐然,一同谈文论道,抒发胸臆,指点山河。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陈士奇虽然意犹未尽,但见天色已晚,便要辞行。 王安夏也许久未这么畅快过了,虽有不舍,但也不能强留。 两人便约定,第二日陈士奇再来拜访。 陈士奇来到墙角,把正在熟睡的书童水生摇醒。 “水生,该回去了。” 水生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了看面前的陈士奇和一旁的王安夏。 哦了一声,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把油纸伞递给陈士奇,自己熟练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 “安夏兄,那在下先告辞了,明天再见。” “明天见,士奇兄今天好生休息。”王安夏拱手送别道。 门外依旧大雨滂沱,河中水流湍急,将停靠在码头的乌蓬小船冲刷得起起伏伏。 一主一仆走上乌篷船,转眼便消失在一片雨幕之中。 乌篷船行到河中央,陈士奇没有回到乌篷中,而是站在船舷上,遥遥望向雨幕外的驿馆。 嘴角含笑,似乎意犹未尽。 正在船尾划桨的水生看着陈士奇,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 “公子,你都听这个书生读书听了六七天了,今天还要同他讲什么诗文,又白白浪费了许多功夫。”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还是早早下手为好。公子你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心软了,你的时日可不多了。” 站在船舷之上的陈士奇原本嘴上还含着笑意,听了水生的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呵斥水生道, “水生,这话不要再说,我自有打算。” 水生听了陈士奇的斥责,却又不服气,小嘴嘟起来, “公子可莫说什么自有打算了,这十年来多少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都因为心软放手过去了。” “公子,你可要想清楚,再有几日,再没有收获,你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水生,住嘴!” 听水生继续这么嘟囔,陈士奇心中烦躁起来,又开始教训水生, “水生,我跟你说过多次,损人而利己,非君子所为。以他人性命补己身之年寿,更是畜生之举。” 水生听了更不服气,继续顶嘴, “公子,你这就是腐儒,不知变通。 善娘娘已经找你多次了,你就听善娘娘的话怎么了,对你又有什么坏处。 更况且,你已经不是人了,还谈什么君子、畜生的....” 听了水生的话,陈士奇气得一阵苦笑。 “你个水生,别再提什么善娘娘,我与她并非同路人。 看来都是我平日里太娇惯你了,让你如今这么无法无天。” 这种争吵他们之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其他的事还好,一谈到这件事,这水生便要翻天,而且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了。 “罢了罢了,反正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陈士奇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伴随着一道雷鸣从空中划过,陈士奇手中的那柄油纸伞化成水汽四处飘散。 紧接着,水生身上的斗笠、蓑衣,甚至这整条乌篷船,都逐渐涣散为氤氲的水汽。 失去了乌篷船的承载,陈士奇和水生的脚面都已经踏进了汹涌的河水中。 陈士奇倒也不着急,向前纵身一跃,落入水中,已经化作一条硕大的青鱼,摆尾游走了。 一旁的水生也无奈地摇摇头,暗骂了一句, “真是个死脑筋,读书读傻了。” 说完,扑通一声钻进汹涌的河流中,化作一条略小的黑鱼,追着那条大青鱼而去了。 第177章 无名兽吼 第二日,依旧是大雨滂沱。 同样是没有出发赶路的希望,王安夏心中却没有前几天那么焦急了。 果然,天刚刚擦黑,那条熟悉的乌篷船便破开湍急的河流停在了驿馆门前。 陈士奇按照约定前来,还带来了他写的几篇文章。 身后跟着的书童水生面无表情,手里照常拎着一罐鱼汤和一袋炊饼。 陈士奇与王安夏喝完鱼汤、吃完炊饼后依旧围着火光跳跃的火盆,开始交流起读书心得。 谈了半晌,已经意兴阑珊,陈士奇便顺势将自己写的文章拿了出来。 “这是在下闲暇时写的一些小文章,不成体统,请安夏兄斧正。” “不敢,不敢。士奇兄文采斐然,写的文章必然也是上乘。” 王安夏接过写满文章的纸张,细细品读起来。 陆士奇用的纸张似乎与寻常的草纸、宣纸都有所不同,摸起来冰凉又润滑,似是什么高级货。 不过,王安夏并没有在意,而是把精力放在了其中的文字之上。 读过一遍,已经是甘之如饴;再读一遍,更是如沐春风。 文章结构严谨,文风古朴,初看起来明白畅达,再去读时却又有别样的深意,而且言语中颇有效仿当年韩昌黎之志。 “好文章!好文章!” 王安夏忍不住拍案赞叹道。 “士奇兄大才!今年秋闱,士奇兄必然能榜上有名。” 听了王安夏的称赞,陈士奇起初高兴不已,但当听到秋闱之事,原本兴奋地眼睛却又黯淡下去。 不过,刚才的那一丝惆怅转瞬即逝。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引起王安夏的注意。他此时已经转身从东侧房间将自己的文章拿了出来。 “在下不才,也写了一篇文章,请士奇兄指教。” 陈士奇自然是高兴,伸手接过。 目光落到写满字的宣纸上,文章的题目映入眼帘。 《观鹅说》。 陈士奇笑着看了看王安夏。 “安夏兄的题目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说完,转头开始读了起来, “偶得雏鹅数拾枚。始育,则饲之盆中,少与之水,其声呴呴然,其毛羽滈滈然,予甚爱,戏之。” 倒也颇有生活的趣味。 继续读下去,陈士奇便被这篇《观鹅说》深深吸引住了。 “哉造物之育万物乎!大而龙蛇之于渊泽,虎豹之于山林,细而蠛曚鼋龟醯鸡之于瓮、于坎、于蹄涔,各遂其性而已。 鹅之不育于陆而育于水,亦一理也。” 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文章了,陈士奇已然沉醉其中。 “好!好!好!” 连喊三个好字之后,陈士奇竟然旁若无人地站起身来大声诵读。 “夫反其性,造化不能以育物,圣人岂能以育民乎?君子为政,当斯民沦丧之后,烦之以法令,胁之于刑罚,诱之以智巧,荡之以淫华,本性日耗,生理日促,相与骈死而不知。 一旦欲其改途易辙,驱之以道德,荡之以礼义,纳之以忠信,囿之以淳朴,靡不相顾骇愕,不信不安。” 等最终读完这篇不过千字的《观鹅说》,陈士奇手拿文章,内心激动之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如同嗜酒之人偶得甘露。 “文采斐然,而且别具深意啊!立意看似渺小,却蕴含大道!” 陈士奇转身向王安夏拱手, “安夏兄,以兄之文采,别说是这区区秋闱三甲,明年春闱之中位列一甲我看也并无不可。” “士奇兄过奖了,过奖了。” 王安夏脸边发红,连连摆手,尽管内心欣喜不已。 “安夏兄不必过谦,这几年与在下谈文论道的书生少说也有百人了,却从未见有如安夏兄般心怀百姓又文采斐然者。” “安夏兄将来若能一举中第、位列公卿,应为百姓之幸。” 陈士奇这番话发自肺腑,却令王安夏更加不安,只是连连摆手。 此时,坐在墙角的书童水生正抱着那只瓦罐,把最后的一条鱼骨吐到了黑瓷碗里。 水生看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品评对方的诗文,兴高采烈,嘴角一撅。心想恐怕这两人今晚不知道又要谈论到什么时候,便把瓦罐扔到一边,靠墙角睡觉去了。 果然,一直谈论到深夜,王安夏与陈士奇才依依惜别。 在船上,陈士奇与水生又少不了吵了几句嘴。 到了第三天,陈士奇依旧依约前来,但两人正谈得起劲时。 突然,驿馆之外,苍茫的雨声中,陡然传来几声尖利的兽吼般的响动。 说是兽吼,却又不似虎豹,更不似什么豺狼。 声音连绵不绝中又似带有哭腔,像是来自某种未知的生物。 响动从汹涌的河流对岸传来,惹得原本风度翩翩的陈士奇猛地站了起来。 陈士奇快步来到驿馆门前,向河对岸望去。 书童水生也赶紧跟了上去,瞪大双眼使劲往对岸看。 似乎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水生伸出手使劲扯了扯陈士奇的衣袖。 “是善...善.....” 还没得水生说出口,陈士奇狠狠瞪了水生一眼,厉声道, “水生,住口!” 被陈士奇斥责了一句,水生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又去盯着对岸的情况。 望向对岸的陈士奇目光已经变得冷峻,脸上却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心中暗自生疑, “是她?怎么可能呢?细算日子应该还要几天啊.....” 王安夏以为是附近来了什么猛兽,也来到驿馆门口,站在陈士奇身旁。 也顺着陈士奇和水生两人的目光向对岸望去,却只借着月色,看到对面盘根错节的枝叶,以及枝叶中掩映的一座小庙样的建筑。 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看着陈士奇面色阴晴不定,似乎遇到了比猛兽更为棘手的事情。 还没等王安夏发问,陈士奇已经转身向他道别, “安夏兄,实在抱歉,在下有要事要先回去一下,失陪了。” 说完,也不等王安夏回应,便拿上油纸伞匆匆出门而去。 水生抬头看了王安夏一眼,眼珠子转了一下,便跟着陈士奇离开了。 如此风风火火,不似陈士奇往日的做派。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安夏望着陈士奇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78章 遇袭 站在驿馆门前,王安夏久久不愿离去。 他看陈士奇刚才如此匆忙的离开,心中有些担忧。 “士奇兄这么着急回去,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是,陈士奇已经离去,担心也没什么用了。 不过,刚才的兽吼声令王安夏也提高了警惕。 这腾龙山虽然已经十几年没有豺狼虎豹等猛兽出没了,但在山中,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刚才的那声兽吼实在是令人胆寒。 保险起见,王安夏赶紧把驿馆的木门拴住,又往房间里木盆添了几把木柴。 做完这些,王安夏心下稍安。 没有陈士奇与自己谈论诗文,王安夏竟感觉有些冷清了。 便又回到东侧房间,点燃灯烛,拿起《尚书》温起书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桌角的油灯也慢慢暗了下去。 已经是午夜时分,王安夏有些困乏了,站起身打了个呵欠。 透过窗户望向门外,大雨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 黑夜如漆,再加上浓重的水雾笼罩,竟然连门外的河流都看不真切了。 “也不知士奇兄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王安夏依然有些担忧。 虽然仅仅交往了几天,但二人志趣相投,已经引为知己。 就在他透过窗户遥望,心怀担忧之时,突然,门外传来几声响动。 “什么声音?” 王安夏猛地警觉起来。 在这夜半时分、荒山野岭,令人不能分明的响动骇人无比。 就在王安夏疑虑时,门外的响动更加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是有人敲门。 而且有些急切。 咚咚咚...咚咚咚..... 王安夏快步来到火盆前,拿了一根趁手的火棍握在手里。 “谁?” 一个稚嫩又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公子,王公子....快开门....救命啊.....” “快开门,救命啊.....” 听来好像是陈士奇的书童水生的声音,王安夏心中竟然猛地紧张起来。 “难道是士奇兄遭遇什么事了?” 也来不及细想,王安夏赶紧拉开房门。 正在门外的水生一下子扑了进来,接着就跪在了王安夏面前。 抱着王安夏的腿大哭起来。 王安夏的腿瞬间湿了一片。 “水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士奇兄出什么事了?快说。” 王安夏见势不妙,连忙问道。 水生抬起头,挤了挤眼,两滴眼泪混杂着雨水从眼眶流出,哭嚎道, “王公子,快去救救我家公子吧。” “我家公子,快不行了.....” “什么?!” 听了水生的话,王安夏有如五雷轰顶一般,连忙问道, “到底怎么了?” 水生抱头大哭道, “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他被山中的花豹伤了,血流了一地,已经昏死过去了。 我想带他去治伤,可是怎么都搬不动,这才来求助公子。 求公子能就我家主人一命。” 说完,水生又抹泪大哭起来。 “被花豹伤了?” 大脑一片空白,王安夏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无以复加。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连忙问道, “士奇兄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也不等水生回答,王安夏已经等不及了,一把拉起水生,就走进了大雨滂沱的黑夜中。 “边走边说吧,快走,快走。” 陈士奇在他心中已经如同老友一般,如今生死未卜令他心中焦急万分。 也不管什么大雨滂沱、夜黑风高、水流湍急了,王安夏拉着水生就跳上了停在驿馆门外的乌蓬小船上。 水生被他拉拽着,也没有反抗,只是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上了船,水生见王安夏浑身被雨淋湿,便拥着王安夏来到了乌篷前,殷勤的拉开遮挡风雨的帘子。 “王公子先去里面歇息一会吧,等到了我叫公子。” 说完,水生就跑着来到乌篷船尾,架起两只船桨划了起来。 王安夏虽然内心焦急,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在乌篷下等着船到对岸。 木浆划开道道水波,小小的乌篷船移动起来,不多时就消失在一片雨幕中。 王安夏坐在乌篷中,周围一片漆黑。 头顶是硕大的雨滴敲击发出的砰砰声响,身旁则是汹涌的水流。 “也不知道士奇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王安夏内心有些焦躁。 大概划出半刻钟,王安夏感觉原本移动的乌蓬小船慢慢停了下来。 乌篷外传来水生的声音, “王公子,到了,快出来吧。” “到了?” 王安夏高兴起来,一把扯开帘子,跨出了乌篷。 站在乌篷前,王安夏却停住了脚步。 他原以为是到了对岸,却看到脚下的小船正孤零零停在大河中央。 不过奇怪的是,任凭四周的风浪如何汹涌,这条乌篷小船竟然丝毫不动。 “水生,还没靠岸怎么说到了?” 王安夏一脸疑惑的望向水生,却被眼前的景象骇的后退两步,险些跌进河里。 “水....水生....你这是.....” 面前的水生,早已不是此前那般憨厚的模样,正像盯着猎物一样看着面前的王安夏。 双眼之中,透出两点绿油油的萤火。在黝黑的夜色中显得极为恐怖。 “妖....妖怪......”王安夏惊得叫出了声来。 王安夏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面色惨白,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书童,竟然会变成了要取他性命的鬼怪。 双眼冒出绿光的水生却没有逼近王安夏,反而拱手作了一揖。 “王公子,希望不要怪罪小人。” “你与我家公子既然已成知己,如今我家公子有难,你可愿相救?” “我时常听你们读书人说,士为知己者死,今天小人就斗胆请王公子为我家公子而死了。” 说完,便不等王安夏回应,水生便轻轻跺了跺脚。 伴随着脚踏船舱发出两声咚咚的声响,原本在水中纹丝不动的乌篷小船开始笔直下沉。 转眼之间,汹涌的河水便涌进了船舱。 站在马上要沉没的小船上,看着四周奔涌的河水,王安夏的心情已经绝望到了极点。 已经无处可去。 “难道今天就要葬身在此吗?” 就在河水已经没过王安夏的膝盖之时,四五丈外,一条飞驰的波浪从远处飞速袭来。 波浪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第179章 坦白 乌蓬小船如同受到妖术操控一般向下垂直坠下。 转眼间冰凉的河水已经没到了王安夏的膝盖。 “吾命休矣!”王安夏陷入绝望。 此时,站在面前的水生,依旧一脸微笑的望向即将沉入水中的王安夏。 伴随着河水涌入,水生双腿已经完全浸入水中,原来生长着双腿的地方,已经幻化成了一条披着闪亮鱼鳞的鱼尾在来回划动。 就在河水马上没过乌篷,小船即将完全沉没时,一个波浪从前方拍打过来,波浪中隐藏的庞然巨物冲出,瞬间将笔直下坠的乌篷小船从船底牢牢拖住。 正在下坠乌篷小船突然受到阻挡,船身猛地一阵,令王安夏和水生险些跌到水里。 原本还一脸微笑的水生眼神一下凝重起来,心里暗骂, “不会来的这么及时吧!” 在他暗骂的同时,在一股强大气力的托举下,乌蓬小船向上极速浮起。 原本灌满船舱的河水倾泻而下。 还没等水生反应过来,哗啦一声震天声响从一侧传来。 一道硕大无比的水浪从水下猛地涌起,足足有一丈多高。 水浪中隐藏的一条大青鱼显露出来,在空中虚化,转眼已经变成了一名青衣书生。 青衣书生轻轻落在已经排掉河水的船舷上。 原来是陈士奇。 “士奇兄!” 死里逃生的王安夏高兴地叫了起来。 陈士奇向王安夏拱手示意,随即目光却转向一旁的水生。 水生下半身的鱼尾还没有化去,尾鳍直立如同两只脚站在船尾,嘴里嘟囔着。 “公子,你不是去见善娘娘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扰了我的好事。” 陈士奇看着水生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顽劣之徒,胆子如今怎么如此之大了,竟敢背着我做这等事。” 说完飞身来到水生面前,伸出一脚把水生踹飞出去。 “哎呦....” 水生被陈士奇踹飞出去,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才扑通一声落进河里,溅起许多浪花。 转眼间,水生圆滚滚的脑袋便从汹涌的河水里探出来,嘴里依旧不服气, “公子啊公子,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既然你不忍心做这件事,我来替你做,我来当这个恶人好了。” 水生嘟囔着原本还想再说几句,看到陈士奇似乎要冲下来收拾他,这才又把头沉进水里。 全身化作一条硕大的黑鱼,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奔涌的河水里。 等水生完全没了踪影,漆黑的夜色中只剩下了乌蓬小船,以及船上的王安夏,和他前方一丈外的陈士奇。 四周依旧是轰隆的水声。 这时,王安夏已经从刚才得救的兴奋中清醒过来。 望着面前夜幕中的陈士奇,有些不知所措。 甚至心底已经生出无比的惧意。 刚才王安夏看得分明,从船底下飞起的一条大青鱼幻化成了面前的陈士奇。 很显然,陈士奇,是妖怪。 之前还谈文论道、指点山河,互相引为知己的两个志同道合之人,如今竟然人妖殊途。 不管陈士奇曾经做过什么,两人如何意气相投,可他始终是妖啊! 王安夏现在只想逃,但是现在依旧在水流汹涌的大河中央,根本无处可去。 气氛瞬间陷入冰冷。 陈士奇此时心中也十分无奈,他原以为过几日天气放晴之后,他与王安夏可以就此分别,两人从此相忘于江湖。 今后两人回想起这几天,也算是一段难忘的回忆。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自己的书童水生横插一脚,竟然想要害死王安夏,令他不得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自然也理解普通人对鬼灵精怪的恐惧。 “今后,恐怕再难以用知己相称了。” 陈士奇难掩心中的落寞,毕竟在这里十年来,所遇到的赶考书生无数。 但能真正能与他志趣相投,令他心生敬佩的,也就王安夏一人而已! 浓重的夜色中,原本滂沱的大雨此时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但隐隐还能听到远方的雷声。 最终还是陈士奇打破了沉默。 陈士奇站在乌篷船尾,向站在船首的王安夏拱手道, “事已至此,在下也不能再隐瞒。安夏兄如有意,在下愿将事情的缘由讲给你听。” 王安夏望向面前的陈士奇,虽然心中生出恐惧,但想到刚才水生的话, 陈士奇即便是妖精,也并没有想要加害自己的意思。 于是便壮着胆子问道, “士奇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你到底是人是妖啊?” 陈士奇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朝王安夏拱了拱手, 随后便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陈士奇,来自青州府康源县中的一个颇有声名的书香世家。 家族里六年间就中了三个举人,甚至还有一人中了进士。 在这种家庭环境的影响下,陈士奇自然从小读书,只为科考之时,一举中第,光耀门楣。 十年前,他已经二十岁,刚刚获得参加秋闱科考的资格。 就在那年,他带着书童水生远赴齐州府,参加九月秋闱。 当年,要从青州府去往齐州府,同样要穿越横亘中间的腾龙山。 但是,与现在不同的是,当时除了宽阔一些、可供马车通行的官道和偏僻的山间小路外, 还有一条大河横穿其中,可以乘坐客船从中通过,甚至比乘坐马车走官道还要快些。 不过,这条大河因为穿山而过,水势不明、暗流颇多,所以少有人乘船。 当时,陈士奇因为得了伤寒,在家中静养了许多时日,就这么把出发时间耽搁了,到了腾龙山前距离秋闱考试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士奇求取功名心切,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便租了条小船走水路。 谁料,那天同样山中突降暴雨,水势湍急无比,小船行在其中,颠簸异常。 陈士奇和水生被船外奔流涌动的河水吓得不行,但是已经出发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渡。 可是,令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几道骇人的闪电从山顶飞过后,整个腾龙山竟然发生了剧烈无比的地动! 仿佛有地龙翻身! 无数巨石从高耸的山岭上砸下来,原本就汹涌不止的河流中央更是巨浪滔天。 陈士奇乘坐的小船像一只狭小的叶子一般四处飘荡。 一块滚石从上方砸下,正好落到船尾,瞬间将小小的乌篷船砸成碎片。 陈士奇和水生就这么落进了波涛汹涌的河水里。 陈士奇和水生本来就不通水性,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会泅水也只能九死一生。 大口的河水灌进陈士奇和水生的口中。 不多时,在一片电闪雷鸣中,陈士奇和水生就已经丧失了意识,慢慢沉进了水中。 第180章 善娘娘 陈士奇和水生一同落水,原本以为必死无疑。 但是,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光怪陆离之中,陈士奇竟然神奇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在水底。 眼前是深积河底的淤泥、摆动的水草和巨大的石块。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的眼睛仿佛有一层阻隔,在水中竟然没有一丝不适的感觉。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令他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他想抬起手,却看到一只硕大的鱼鳍举了起来。 转过身,竟然看到了紧密排列的鱼鳞和一只不停摆动的鱼尾。 这时,一只硕大的黑鱼从前方冲他游了过来。 鱼口一开一合,口中喊着: “公子....公子......” “我....我这是怎么了......” ........ 过了许久,陈士奇和水生才接受他们已经变成鱼的事实。 一只大青鱼,一只略小一些的黑鱼。 可是,他们怎么会变成鱼呢?! 他们刚刚溺水,应该是死了才对啊。 正在两人疑惑惊讶之时,一个悠然而有些尖利的声音从水面上方传来。 “你们两个溺水鬼,还不快来给本娘娘谢恩。” 化作两条鱼的陈士奇和水生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们,便循着声音、摆动着鱼鳍浮上水面。 透过点点的波纹,陈士奇这才发现,刚才的声音竟然来自河边的一座低矮的破庙。 庙高不过六尺,青砖裸露,绿瓦残破。 就连庙中原本端坐正中的一尊神像,也都歪倒在地,头首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残破神像的上方,正慵懒的躺着一名黄衣少女。 少女容貌娇艳、嘴唇如同滴血,黄衣下方,隐藏了硕大的蛇身样的躯体。 但是细看又不似蛇身,似乎是某种鱼类。 陈士奇见这黄衣少女不是人类,虽然内心疑惑,一时也不敢说话。 倒是那黄衣少女轻蔑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侧着身子坐了起来,望向水面下正吐着泡泡的大青鱼和黑鱼。 “两个木头一样的蠢货,本娘娘救了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拜见。” 后来,陈士奇和水生才弄明白,这黄衣少女是一只开了灵智的黄鳝精,自称为善娘娘。 他们两个刚才沉船落水后,便已经死掉了。 魂灵脱出之际,被这黄鳝精施法夺了去,化成了两只大鱼。 之后,这善娘娘就令陈士奇和水生,每日到河中为她捕获鱼虾,然后奉献到她跟前,供她享用。 陈士奇心中暗道,这哪里是救了他们,分别是困他们在此供她驱使。 不过,这善娘娘曾许了他一些承诺,再说拿一些鱼虾去供奉她也不是什么难事,陈士奇与水生便如此生活下来。 可是,几年来,这善娘娘胃口越来越大,竟然要吃人了。 便令陈士奇化作书生、渔夫等,去诱骗行至此处的过路人。 陈士奇捉些鱼虾去供奉善娘娘也就罢了,但是让他害人性命,却是不可能,便严词拒绝了善娘娘。 见陈士奇竟敢不顺遂她的心意,善娘娘便恐吓他,若是再不为她诱骗行人,她便要施法,令陈士奇魂飞魄散。 陈士奇之所以愿意为善娘娘每日供奉,是因为这善娘娘曾答应他,有朝一日能施法助他魂归故里,看看自己的父母至亲。 陈士奇见善娘娘发了狠,他就只好假意答应。 好在,当年令陈士奇和水生溺水的那场地动,竟然将原本贯通腾龙山的大河拦腰截断。 水路不通,自然就少人坐船来此。山路崎岖难行,走陆路的也没多少。 所以,陈士奇便以山高路远、无人可骗去搪塞那个善娘娘。 更重要的是,偶然间,陈士奇从山中的一只蟾蜍精口里,得知了藏在小庙中的善娘娘的大秘密。 这善娘娘,是多年前从齐州府,随着一阵风雨落到这庙里的。 落下时,身后还拖着一只火红的寻妖箭,应该是被哪里的城隍判官伤了。 因为妖体被这寻妖箭所伤,所以虽然是一只得道的黄鳝所化,竟是下不得水的。甚至连那座破庙都不能离开。 这么多年来,就靠陈士奇和水生的供奉修养妖体。 令陈士奇去诱骗行人供她享用,也是听说人为灵长,疗伤的效果会比鱼虾好许多。 得知了这个消息,陈士奇便稍微放下心来。 遇到那些行到此处的书生或行脚商,与他们交游一番后便送他们安全离去。 善娘娘似乎也察觉出陈士奇在敷衍她,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现在陈士奇还有用。 就这么几年过去,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最近,陈士奇已经隐隐察觉,这善娘娘的妖体似乎是养的差不多了。 特别是那晚对岸传来的一声尖利兽吼,更是善娘娘要出关的预兆。 陈士奇心中清楚,自己能敷衍善娘娘这么多年,完全是因为善娘娘无法离开破庙,只能靠他供养。 可是一旦善娘娘妖体恢复,自己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按照善娘娘的秉性,一定会令他魂飞魄散。 陈士奇和水生知道,善娘娘修复妖体出关就在这几天时间。 所以,被困在此处的王安夏是陈士奇唯一的机会。 “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害安夏兄性命啊。” 已经下了十天的大雨在此刻已经神奇的停了下来。 月挂在山巅,清辉洒在陈士奇瘦削的脸上,映出一脸落寞。 “安夏兄,不管你如何看我,我只当你是我的好友、知己。” 陈士奇望着王安夏, “我恐怕命不久矣,希望安夏兄今后还能记得,在这腾龙山中,曾与一个叫陈士奇的人谈文论道。” 说完,陈士奇向王安夏郑重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安夏兄,告辞了。” “希望你今后金榜题名,能够一展你的抱负。” 说完,陈士奇便要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王安夏的声音, “士奇兄,且慢。” 陈士奇惊喜之余,止住离去的脚步,回头望向王安夏。 却见站在月光中的王安夏,正向他拱手作揖, “士奇兄,明天在下就要出发了,今晚可有时间,还有些问题要向士奇兄请教。” 第181章 不是凡物 刚才,从陈士奇讲述的故事中,王安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从陈士奇的言语中感受到了他的情谊和德行。 他突然想到张仙长教导他的那些话。 张仙长说过,“君子之交,在德行而不在贵贱品类。” 张仙长还说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善莫有大焉。” 陈士奇虽然身为妖鬼,却不忍心害人以自保,是真正有“好生之德”的啊。 与那些苟活于世的奸佞诡诈之徒相比,当称君子! 如同醍醐灌顶般,王安夏猛然醒悟! 在他的面前,依旧是那个他熟悉的陈士奇。 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妖。 他都是陈士奇,那个刚才救过自己性命的陈士奇。 人、鬼、妖,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想到这里,王安夏原本紧绷的心一下子释然了,心中的恐惧也被一扫而空。 听了王安夏的话,陈士奇却愣住了。 他原想问“你不怕我?”却又止住了。 这个问题此时已经毫无意义。 陈士奇高兴地回答道, “好好好!今夜,你我二人便在此对月闲谈,可好?” “甚好!” 王安夏拱手笑道。 雨停后的腾龙山中空气清新无比,令人心旷神怡。 王安夏与陈士奇便在明月洒下的清辉之中,如同前几日一样,谈文论道,好不畅然。 知道可能这是最后一次畅谈了,两人谁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一整夜很快过去。 远处已经有鸡鸣响起,天边泛起一丝白色。 王安夏知道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便站起身,向陈士奇作揖。 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轻轻说了一句, “士奇兄,保重!” 陈士奇听了王安夏的话起初神色怅然,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安夏兄,不必如此悲伤。” “等你高中返乡之时,若是有机会,能重回此地,不妨高喊三声陈士奇。 在天有灵,我或许还能听到安夏兄的声音呢....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岭中,久久不散。 最终,在天亮之前,陈士奇催动乌蓬小船,将王安夏送回了驿馆。 道了一声珍重,陈士奇也不掩饰,径直纵入河中,化作一条硕大青鱼而走。 剩下岸边的王安夏独自怆然。 自知无能为力,王安夏也不愿在此地多停留了,木然的回到驿馆中,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 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收到一个小木盒里,又把几本书籍摞起来用油纸包好。 拉过一旁放着的箱笼,王安夏正要把这些东西放进箱笼中。 目光,却落在了箱笼一侧,被油纸包好的那幅字上。 “张仙长送的字?” 王安夏把那幅字小心拿到手中,心中却是浮想联翩。 “张仙长是仙人一般的人物,这幅字也似乎有什么妙用。” 那天晚上,他不知被什么东西盯着,心中无比恐惧,就是靠这幅字驱散了那股寒意。 “不知道,这幅字对于驱除邪祟有没有什么功效呢?” 这个想法进入脑中,王安夏猛地站了起来。 “对了!这幅字或许能帮助士奇兄躲避灾祸!” 陈士奇害怕的是妖体恢复的黄鳝精,如果带上这幅字,没准那黄鳝精就不敢近身呢。 尽管王安夏不敢确定究竟有没有用,但试一试总比束手待毙好些。 “就这样,再在这里待上一日,今晚就把这幅字交给士奇兄。” “希望能有些用处罢....” 打定主意后,王安夏便把手中的那幅字恭敬地放在桌子上。 然后站在桌前五尺的位置,拱起手,便要弯腰向张玄那幅字稽首。 毕竟这幅字并非凡物,况且还是张仙长送给他的礼物,如今要转送他人,自要有所敬意。 这么想着,王安夏已经向桌上那幅字弯腰敬拜。 就在王安夏稽首的那一刹那。 千里之外,青州府营陵县城,首阳山下, 张玄正坐在大槐树下的石凳上,一手握了把米挑逗面前的阿朱。 “阿朱,来来来,快来....” 阿朱披着红艳的羽毛,单脚独立,歪着头看着张玄。 似乎知道张玄在逗自己,站在原地,却并不上前。 就在张玄因为阿朱不理自己而有些郁闷时,陡然间,张玄感觉神识之中猛地一震。 熟悉的感觉再次重来。 “嗯?” 张玄想要一探究竟,便将手中的米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然后凝气聚神,一脚踏进了神识之中。 站在起伏不定的华夏九州之上,张玄一眼就看出了变化。 在青州府与齐州府交界的位置,一条隆起的连绵山脉之中,陡然亮起了一个细小的光点。 这熟悉的光点让张玄回忆起了,当日在黑蛟的潍水龙宫中的经历。 按此看来,那王安夏已经快离开青州府进入齐州府的地界了。 而且又似乎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将自己送给他的那幅字敬拜起来 不过,与黑蛟的潍水龙宫中亮起的光点不同,这个光点要小上许多。 而且,仅仅是亮起一个光点而已,似乎没有其他作用。 张玄试过想要像潍水龙宫那个光点一样,通过光点瞬间移动过去。 却发现似乎是有些阻隔。 张玄一时不知道是何缘由,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便又走出自己神识。 却看见阿朱竟然自己跳到了身旁的石桌上,正专心地啄食着桌上的米粒。 张玄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阿朱......” 伸手摸了摸如火烧般的羽毛, “最近的饭量是越来越大了啊......” ....... 河边驿馆中,王安夏拜完那幅字,便小心地收到身上,贴着胸口放着。 不知怎的,这幅字似乎又与之前有所不同,隐隐发出丝丝的温热。 贴身放着,竟领周身油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果然不是凡物啊。” 王安夏又忍不住赞叹一句。 虽然有些不舍,但一想到有可能救陈士奇一命,便也不再纠结了。 王安夏知道,陈士奇若发现自己还未走,在晚上肯定还会前来。 现在天色还早,王安夏便又从箱笼里拿出一本《尚书》,静静看了起来。 正在王安夏看得入神时,驿馆门外的河流中,突然传来一声扑通一声闷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河里。 紧接着,河流中央就传来了尖利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救命啊.....” 王安夏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坏了,好像有人落水了。” 没来得及多想,王安夏连忙从驿馆里跑出来。 只见,在河流中央,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汹涌的河水里扑打...... 第182章 把那道气给我! 王安夏眼看着那个瘦小身影在湍急的河流中拼命扑腾,心中焦急不已。 但是他不会水,不能跳水相救。 他突然想到,驿馆中好像有一根别人留下的挺长的用藤条做成的登山杖。 于是赶紧回到驿馆,拿着那条登山杖重新回到大河旁。 落水的那人依旧在河水中挣扎,竟然没有沉下去。 王安夏目测了一下,那人距离自己足足有一丈多远,这条登山杖根本够不到,就大声喊道, “朝这边来,快快,朝这边来....” 在湍急的河流中沉沉浮浮的落水者好像听到了王安夏的呼喊,挣扎着昂起头,似乎看到了岸边有人,就挣扎着向这边扑腾过来。 好在这水流的方向正好朝向王安夏这边,那名落水者竟然幸运的飘到了王安夏伸出的那条登山杖附近。 “快,快抓住这条棍子,我拉你上来。” 落水者又扑腾了一会,才好不容易抓住了朝她伸过来的登山杖。 可以明显感觉到登山杖另一端的重量,王安夏原本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稳了稳身形,王安夏使出全身力气使劲后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落水者拉到了自己近前。 虽然没有完全拉上岸,但是水深已经不能没过膝盖,应当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呼..... 王安夏撩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长长舒了口气。 王安夏这才发现,这落水者竟然是个身材瘦小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已经筋疲力竭了,正半跪在水中不停地喘息。 王安夏来到小姑娘面前,伸出手, “姑娘,我拉你上来吧。” 原本正在喘息的小姑娘艰难地抬起头,露出眉清目秀的面容。 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小姑娘似乎想要道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艰难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眼中满是祈求和感激。 “别急,我这就拉你上来。” 刚才伸出的手还够不到小姑娘,王安夏便又向前探了一步。 这样,小姑娘的手已经能触碰到王安夏的指尖了。 顿时,一股滑腻的感觉从王安夏的指尖传来。 这种异样的感觉,令王安夏不禁眉头一皱。 再去看时,小姑娘伸出的那只手正迅速变大,化成了一只硕大滑腻的黄色鱼鳍! “啊呀!妖怪!” 王安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惊失色,大叫一声,然后使劲想要收回伸出的那只手。 但是,那只幻化而出的鱼鳍,一下子就把王安夏的手包裹起来,令他挣脱不得。 与此同时,小姑娘的脸也迅速发生变化。 那张眉清目秀、青春稚嫩的脸迅速融化,随即又凝固为一张娇艳欲滴、烈焰红唇的面庞。 身形则在水中集急剧膨胀,白皙的皮肤蜕化为裹满粘液的细小鱼鳞,脖子以下转眼间已经化成了硕大黄色鱼身。 鱼身一丈有余、蜿蜒如蛇,在水中暗自摆动。 俨然已经变成了一条长着娇艳人头的硕大黄鳝! 黄鳝女妖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尖利而瘆人的声音从齿间发出, “看起来真鲜美啊,嘿嘿嘿.....” “也不枉费我提前几天出关.......” 话音刚落,一条带着密密麻麻倒钩刺的细长舌头,已经从女妖的喉咙里伸了出来。 王安夏被面前恐怖的景象吓得面如土色,拼尽力气挣扎着想要挣脱。 但是黄鳝女妖身后蜿蜒摆动、沾满黏液的鱼尾已经盘到了王安夏的腰上,令他动弹不得。 口中,那条细长的舌头伸到了他的面前,而且还在继续向前试探。 王安夏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伸出另一手把嘴捂住。 女妖细密的牙齿间再次传来尖利而有些戏谑的笑声, “不要挣扎了,快从了我吧,嘿嘿嘿嘿.....” 这时,身后湍急的河流中,陡然卷起一道粼粼波浪。 波浪迅疾如箭,下方隐藏着的巨大黑影向着黄鳝女妖的方向冲来。 女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显然并没有惊慌。 隐藏在波浪下的黑影已经来到近前。 只听哗啦一声水生四溅,巨大黑影猛地冲出,化成一条硕大青鱼,朝着女妖直直撞了过来。 “不知好歹的东西!” 女妖冷哼一声,把盘在王安夏身上的鱼尾抽了回来,然后向着冲来的大青鱼猛地一拍。 啪的一声巨响,硕大的鱼尾拍打到大青鱼身上。 原本迅疾无比的大黑鱼如同飞落的石子一般,重重地砸到了岸边的砂石上。 四五尺长的大青鱼在地上扑打了两下,几片闪亮的鱼鳞散落在砂石中,随即鱼身涣散为水汽,显出了青衣书生的样貌。 “士奇兄!” 王安夏一眼认出了陈士奇,却不能发出声音。 陈士奇艰难地站起身,右臂一块皮肤破损,渗出丝丝乌白的气息,显然是刚才被黄鳝女妖伤到了。 陈士奇眉头紧锁,一脸惊异的望向面前的黄鳝女妖。 “善娘娘....你....怎么会.....” 黄鳝女妖轻蔑的看了陈士奇一眼,尖利的牙齿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 “蠢东西,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提前出关?” 善娘娘猜中了陈士奇的问题,这也是他最为疑惑不解的地方。 善娘娘只有修复完被寻妖箭损伤的妖体才能走出那座小庙,可是按照陈士奇的推算,至少还要半月时间。 虽然那天小庙中突然发出的尖利兽吼,预示着善娘娘似乎马上出关。 但是,也没有这么快的道理。 善娘娘滴血般的双唇一开一合,吐出幽幽之语, “你们这两个蠢猪般的东西,竟然还想要放跑这个绝好的人牲。 真是瞎了你们的眼,难道没看出他与常人不同吗?” 原来,自从王安夏住进驿馆中,就被河对岸小庙里盘踞着的善娘娘盯上了。 善娘娘那双泛着幽绿光芒的妖眼,透过王安夏的躯体,分明看到了他体内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气息玄妙无比,泛着点点金光,如果能夺过来,应当对自己的修行大有裨益。 那股气息实在太过诱人,令她竟然冒着妖体再毁的风险,提前强行出关。 善娘娘眼中泛出贪婪的目光,盯着王安夏被手捂住的双唇。 “小官人,来,张嘴,把那道气给本娘娘.... 本娘娘不会亏待你的......嘻嘻嘻....” 长长的舌头强行掰开王安夏捂住双唇的手,就要钻进王安夏的口中。 第183章 黄白交缠 虽然善娘娘的面容妖艳无比,但是伸出的舌头上满是尖利的倒钩和湿滑的粘液,涂了王安夏一头一脸。 令王安夏既恶心又恐惧。 见善娘娘又开始对王安夏下嘴,陈士奇不能坐视不理,向上一纵,又向善娘娘冲来。 善娘娘不屑一顾,转过头,向前一吹。 一股混杂着死鱼腥臭气息的强风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气旋,把飞过来的陈士奇吹卷到半空中,然后又重重摔到岸上。 陈士奇还不放弃,又连连向善娘娘冲击,却总是被善娘娘轻松击退。 再次摔落到砂石上的陈士奇强撑着站起身来,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皮肤上已经的缺损越来越多,不停地向外散发灰白气息。 “善娘娘,放开他。” 陈士奇发发狠道,作势又要向前冲去。 善娘娘轻蔑地笑了笑 “蠢东西,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善娘娘又要用自己狭长的黄鳝尾去抽打陈士奇。 修炼多年,面对毫无法力的陈士奇,她原本可以使出妖法将他挫骨扬灰。 但是因为妖体还未完全恢复就提前强行出关,不敢擅用太过阴狠的妖术,正好便用这种方式慢慢折磨陈士奇。 善娘娘就要扬起鱼尾,却突然感觉鱼尾下方,好像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她使劲一抬,却见长长的黄鳝尾鳍下方,正挂着一条三尺来长的大黑鱼。 黑鱼双眼怒睁,正死命咬住湿滑的黄鳝鱼尾,不停摆动。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善娘娘冷笑一声,向旁边一甩。 只听啪哒一声,伴随着一道黑影飞过,那条大黑鱼也瞬间被甩落到岸边。 大黑鱼被摔得痛了,不停扑打,随即便幻化成了在砂石上吱哇乱叫的水生。 “水生!” 陈士奇见是水生,强忍着疼痛来到面前把他扶起。 身体四周乌白的气息从破损的皮肤中涌出,陈士奇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水生看到陈士奇被伤成这个样子,眼眶中泪水涌出。 “你真是个书呆子,为了他值吗?” 说完,又转头望向一脸轻蔑的善娘娘。 “竟然伤害我家公子,我跟你拼了!” 话音刚落,水生使劲挣脱陈士奇,向善娘娘冲了过去。 缠住王安夏的善娘娘冷笑一声,双眼望向飞奔而来的水生,眼中精芒一闪。 顿时,正在奔跑的水生,双眼仿佛被一道刺眼无比的白光穿透! “啊!!!” 双眼顿时被一片白光笼罩,奔跑的水生失去方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善娘娘那条硕大的鱼尾已经甩了过来。 啪地一声一声脆响过后,水生就被善娘娘飞舞的鱼尾抽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两个蠢东西,等我办完正事再收拾你们。” 说完,善娘娘一脸媚笑的把头转向王安夏。 长舌最尖端已经要撬开王安夏的双唇。 王安夏脸色煞白,使劲晃动着自己的头想要摆脱,但根本无处可逃。 “难道今天就要命丧在这妖怪口中吗?” 盘绕在他身上的鱼尾也越来越紧。令王安夏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安夏内心陷入绝望,脑中甚至因为被紧勒而似乎产生幻想。 绝望之中,王安夏心中浮想出张仙长的样貌。 “张仙长身负神通,如果能在这里就好了........” .......... 千里外,正坐在首阳山下小院的张玄,心绪中陡然生出一丝郁结。 神识中,似乎有光点在一明一暗的闪动不止。 张玄皱了皱眉,恍惚中便坠入了自己的神识。 脚踏在微缩版的华夏九州之上,张玄清晰地看见,在齐州府与青州府交界处的那座山岭上。 原本细小的光点上方,一丝黄色气息和一丝乳白气息正相互纠缠。 乳白气息令人望之怡然,隐隐有一种浩然正气之感,而且令张玄熟悉而亲切。 而那道黄色气息,则望之不祥,有一种令人生厌之感。 “黄色气息是妖气!” “如果黄色气息是妖怪,那乳白气息就应当是王安夏了。” “难道,王安夏是被什么妖怪缠上了?这是在向自己示警?” 张玄明悟之时,便思考如何去帮助王安夏解困。 但是,这个光点不似潍水龙宫中的光点,张玄根本无法踏步进入。 眼见盘绕在亮点上的那道黄色妖气越来越浓重,而与之纠缠不止的乳白气息则现出颓势,几乎完全被黄色妖气遮蔽。 “这可如何是好?”张玄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盘旋在上方九天星图中的那道气,也似乎受到某种牵引,向着亮点闪动的方向飞驰而来。 看着这道飞驰而来的气息,念头通达之际,张玄便想到了办法。 “如果乳白气息被压制了,补一下就好了嘛。” 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 张玄伸手将那道气招引到身前,伸出手指,从中挑出一丝,伸手就要把这丝气息弹出。 但又因为怕王安夏一时承受不住,便又伸手摘出去大半。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 “安夏小友,挺住啊。” 张玄轻语一声,随即手指一弹。 随着盘旋在张玄指间的那丝气息被他轻轻弹开,便如同飞剑一般射入了那道乳白气息中,瞬间融为一体。 驿馆门前,被黄鳝精死死缠住的王安夏, 正在无比绝望之际,突然感觉小腹中好像被塞进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那东西进入腹中,随即四处乱撞,令王安夏猛烈疼痛起来。 剧烈的疼痛令王安夏大汗淋漓,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际,似乎有一声煌煌道音从天际传来,飞入了他的耳中: “安夏小友,挺住啊.......” 随后,王安夏便完全丧失了意识,原本紧闭的嘴就这么松了开来。 善娘娘大喜过望,生怕他体内那道气散了,便把细长的舌头收回腹中,两瓣烈焰般的嘴唇贴了上去,紧紧裹住。 猛地一吸,顿时,一股精纯至极的气息便被善娘娘从王安夏口中吸了进来。 一股强烈的舒爽感觉顿时席卷善娘娘全身。 那道气息的滋养下,善娘娘的妖体似乎重新萌发了无限生机。 那些她日夜修炼的妖法,此时清晰地感觉到逐渐增强。 就连还未完全恢复的那处伤口,也渐渐开始愈合。 “这就是那道气的好处吗? 幸亏没把这书生放走。” 那道气在体内的冲刷感,令善娘娘眼中泛出点点金光..... “好爽啊.....” 似乎是尝到了什么琼浆玉液,善娘娘索性骑在了王安夏的身上。 两只白藕般的胳膊紧紧抱住王安夏,烈焰般的红唇更加大力地吮吸起来。 伴随着源源不断的气息从王安夏口中进入善娘娘体内,善娘娘的精神愈加亢奋起来,甚至已经陷入癫狂。 背后那条长长的鱼尾也因为兴奋而不停摆动。 “不够不够,再给我些,再给我些.......” 第184章 金光覆体 伴随着体内的气息被善娘娘不停吸走,腹中的疼痛感也慢慢减轻了很多。 原本因疼痛而晕厥的王安夏,此时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刚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妖艳异常的善娘娘,正趴在他的脸上拼命地吮吸着什么东西。 “走开!走开!” 王安夏用力想要推开几近癫狂的善娘娘,却被她的双臂死死锁住。 此时,在外围的陈士奇和水生也一脸惊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陈士奇想靠近把王安夏救下来,却被善娘娘周身环绕的磅礴妖气逼退。 一旁的水生则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了陈士奇的身后。 他从未见过如此浓重可怖的妖气。 而且,善娘娘身后摇摆的那条巨大鱼尾,此时被那道气息催动着,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生长。 转眼之间竟然已经长到了十几丈长、一两丈粗,盘踞在湍急的河水中,竟然险些将整条河截流。 就在善娘娘不停的吮吸王安夏体内那道气息时。 她渐渐发现一个问题,这道气息,似乎永远都吸不完。 而当她开始发现这个问题时,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晚了。 善娘娘猛然发现,几道绚烂的金光正从她的胸前透出。 紧接着,金光的数量越来越多,渐渐弥漫善娘娘周身。 每一道金光背后,都是一条细长的裂纹。 那道气息抑制了她妖体被毁损时的疼痛,现在她的妖体承受不住那道气息的鼓胀,已经千疮百孔。 “不!不!不!” “我的道行.....我的修行......” 弥散的妖气不停从被毁损的妖体中四散飞出,娘娘原本妖艳的脸上因为恐惧异常而狰狞无比。 还没等善娘娘反应过来,她的全身上下都已经被绚烂的金光笼罩。 紧接着,伴随着震彻山谷的一声巨响。 趴在王安夏身上的善娘娘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一道黄色的气息和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谷中。 然后随风飘散,再也不见。 ......... 千里之外的张玄,站在自己的神识之中。 看到那个亮点上的黄色妖气溃散而去,这才放下心来。 再去看盘旋在亮点上方的那道乳白色浩然之气,经过黄色妖气的涤荡,此时竟显得比刚才更加生机盎然。 张玄心中若有所感,暗自笑道, “似是劫难,倒也是一场造化。” 随即,便遁出神识之中,回到山下小院,去河边看那头憨牛去了。 ......... 嗬....呼..... 刚刚虎口脱险的王安夏,此时正大口喘着粗气,去平复心脏的剧烈跳动。 此时,他的大脑中一直回荡着昏迷前的从天边传来的那道绵长道音: “安夏小友,挺住啊.....” 那道绵长道音,似乎是张仙长的声音。 “难道是张仙长救了我?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张仙长可是在千里之外的营陵县啊.....” 王安夏使劲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些。 陈士奇已经快步来到王安夏身旁,关切的问道。 “安夏兄,你还好吗?” 王安夏好不容易才将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喘着气道, “刚才多谢士奇兄出手相救,我,我还好......”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惊险的情形,此时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这时,在胸口处贴身放着的那幅字,又有温热的感觉传来。 其中蕴含的能够抚平人心的奇妙神通再次显现出来,让王安夏的心神慢慢稳定下来。 “看来,这幅字不能驱除妖邪,但是抚慰人心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王安夏这才突然察觉到,嘴里满是浓浓的鱼腥气。 肯定是刚才善娘娘带来的。 难以忍受这股味道,王安夏赶紧弯下腰,捧起河水漱起口来。 做完这些,陈士奇和王安夏互相搀扶着回到了驿馆,水生依旧在身后小心跟着。 此时的水生,看到王安夏,却有些害怕。 一是他曾经想加害王安夏却没有成功;二是他原本以为王安夏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文弱书生,没想到竟然神奇的将神通广大的善娘娘置于死地,可见来路不凡。如若找他报仇,他恐怕敌不过。 不过对于王安夏来说,水生的那些小心思却不值一提。 虽然那夜水生把他骗到了乌蓬小船上,想要令他落水身亡,但是是为了陈士奇,也算一片忠心;而且今天也算帮了自己,也就没有太过记恨。 围坐在没有燃火的火盆旁,王安夏已经察觉出陈士奇伤得很重。 乌白的气息不停地从陈士奇胸口、肩膀以及手臂上的伤口涌出。 水生则静静地站在陈士奇身旁,眼中含泪,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 “士奇兄,你感觉怎么样?” 王安夏关切的问道。 陈士奇虚弱无比,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安夏兄不必忧心,天意而已。 我本已有违天道,游荡在这山野十年,也该离去了......” 王安夏却轻声道, “士奇兄不必太过心忧,或许还有转机。” “转机?” 听了王安夏这句话,水生率先跳了起来,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问道, “你是说,我家公子还有救?” 王安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将贴身放在胸口的那幅字拿了出来。 “这幅字,是一位身负神通的仙长所赐,可能会有用。” “一幅字能有什么用?” 原本提起希望的水生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王安夏不理睬水生,径直把那幅字放到了陈士奇胸前。 乌白气息不停外泄的陈士奇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但是,在那幅字放在他胸口的那一瞬间, 一股温热的暖流竟然似乎从他的胸口流出,然后向周身四肢百骸扩散,转瞬间便扩散全身。 伴随着暖流席卷全身,陈士奇身上竟然泛出点点金色光芒。 那些被善娘娘损伤的部位,开始慢慢愈合。 不到半刻钟,原本还奄奄一息的陈士奇已经恢复如初。 水生和王安夏已经惊讶的合不上嘴。 王安夏更是没想到,这幅字竟会有这么强的功效。 水生则在一旁高兴地跳起来, “公子,你好了,你好了!” 陈士奇高兴地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实都已经痊愈。 “这是什么法宝?怎么会如此神奇?” 陈士奇高兴地把放在胸口的那幅字拿出来,想要好好看一眼。 但在他把那幅字拿开的那一刻,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显露出来...... 第185章 约定 张玄赠给王安夏的那幅字治愈了陈士奇身上的损伤。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陈士奇似乎一时不能让这幅字离身。 否则那些伤口便会重新显现,乌白之气也会重新从体内涌出。 不过,这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安夏本来就决定要将这幅字送给陈士奇。 或许过段时间,等陈士奇自身稳固了魂体,也便不需要一直贴身携带了。 除掉了善娘娘,王安夏、陈士奇、水生三人都得以保全,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是,对于善娘娘的死,陈士奇却是有些忧虑。 在王安夏的追问下,陈士奇才道出缘由。 原来,十年前陈士奇和水生在这河中溺水丧生后,善娘娘为了控制他们,将他们的尸骨藏了起来,而且施加了某种妖术禁锢。 令他们的魂魄无法离开这腾龙山。 这十年间,陈士奇与水生找遍了这附近的角角落落,却始终没有线索。 因此陈士奇怀疑,他们二人的尸骨,应该被善娘娘趁着那日地动,压在了截断这条河流的成堆的山石之下。 陈士奇没有能力挪移这些山石,没有办法找出自己和水生的尸骨,也就没办法再轮回转世,更没有办法魂归故乡看望自己的父母至亲了。 他原想着善娘娘既然藏起了他们的尸骨,或许能有什么法门能轻易取出来。 但是,随着善娘娘的灰飞烟灭,应当是没人知道答案了。 他和水生两人,恐怕就要永远被困在这袅无人烟的山岭之中,直至灰飞烟灭了。 听了陈士奇的担忧,王安夏却是大笑一声,道, “哎呀呀,士奇兄,那你遇到我真是遇对了人了。” “你这个忙,在下或许真能帮得上!” 陈士奇一脸疑惑地望向王安夏, “这是为何?” 王安夏笑道, “这一路下来,遇到的许多坎坷,令我一直在思量一件事。 这腾龙山,本来就是青州府与齐州府之间的必经之路。 我听闻,这条横贯山岭的大河被地动截流之后,周遭就时常因为水流拥堵发生水灾,毁坏田园,覆灭生灵。 我这次之所以冒险走山间小道,就是因为突发的大水冲坏了仅有的一条官道。 官道不能通行,那些来往于两个州府之间的贩夫走卒,恐怕就因此断了活计。” 王安夏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在想,若能而有朝一日重新浚通这条大河。 不但毁人田屋的水患会少许多,如果善加修整,这条大河或许能够重新启用,成为连通两个州府之间的另一条绝好通路。 如此一来,想必对两个州府的生民都大有裨益!” “体恤生民之艰,本就是我等读书人的应有之义。 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在此中!” 说话间,王安夏的眼中放出点点光芒,似乎在憧憬着这一工程完工后的壮阔景象。 “重新浚通河道?!” 听了王安夏的话,陈士奇猛地站了起来。 眼中闪烁着别样的波动。 他没想到,王安夏竟然有如此思虑。 之前从同他的谈话中,陈士奇便已察觉王安夏救济生民的志向,却没想到,他已经在从自己的经历中考虑如何付诸现实! “怨我见识浅薄,竟然还是轻看了安夏兄啊!” 陈士奇不禁感叹一声。 而且,这是他又一次从王安夏口中听到“好生之德”这四个字,而王安夏的这些志向,都出自这四个字。 可见那位张仙长对他影响之深。 再加上他身上贴身放着的那幅字,也是出自张仙长之手,陈士奇心中不免对张仙长心生景仰。 “看来这位张仙长,果然是神通妙绝之人,若是有缘得见,也不枉此生了........” 此时,王安夏依旧沉浸在他的抱负与志向中,没有察觉到陈士奇的些微情绪变化,继续说道。 “在下之志,本就不在翰林朝阁,而在州府。”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金榜题名,必将奏报朝廷,前来浚通这道大河。” 王安夏眼中的亮光愈加闪亮,转头望向陈士奇。 “士奇兄,若是我真能得偿所愿,定然令劳工小心收殓这山石下的尸首。 到时,寻得了你们二人的尸骨,你们二人便可以魂归故里了!” 听了王安夏的话,陈士奇此时已经激动不已。 深深弯腰拱手作揖,激动道, “安夏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啊......” 难道还有机会回去看看自己的爹娘吗?突如其来的喜讯令陈士奇有些恍惚。 经过今天这番离奇的遭遇,以及刚才的交谈,王安夏与陈士奇之间的情谊似乎又深上了几分。 又是到了深夜,陈士奇才与王安夏惜别,带着水生离开了驿馆。 ...…… 因为突然杀出的善娘娘的耽搁,王安夏不得不又在驿馆中多住了一日。 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只是在天际间泛出一丝鱼肚白。 凡是分别,必然忧伤,更何况知己好友。 所以,收拾好行装的王安夏并没有去惊扰陈士奇,只是朝着大河拱了拱手,以作分别。 随后便背上箱笼,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只是,在王安夏走出不过十余步后, 却听闻,背后的大河中,有水声在击响。 王安夏回头一看,见湍流的大河中,一青一黑两只大鱼,正交替着向上跃出水面,溅起一片涟漪。 水流击打之声,似乎在为王安夏送行。 王安夏心有所感,遥遥摆了摆手。 “士奇兄、水生,改日再会。” 河流中,竞相跳跃的两条大鱼似乎听到了王安夏的声音,又跳跃几次之后,便纷纷沉入河底,消失不见。 经过昨天一天太阳的照射,山中原本泥泞的小路不似之前那么难走了。 经过这段经历的历练,加上与陈士奇的约定,王安夏的心境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王安夏望向前方的道路,尽管依然山高路远,但是已经没有什么能真正阻挡他了。 “此次秋闱,我定要一举登科!” “张仙长、士奇兄,等我回来吧。” 王安夏心中沉静无比,脚步也比之前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已经消失在了嶙峋的山岭中。 ....... 此时,天色依旧一片灰灰蒙蒙。 首阳山下的小院之中,张玄正侧卧在床上,还未醒来。 张玄似乎在梦中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竟不自觉的轻声笑了起来。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竟惹得摇光好奇地直立起剑身,小心的观察睡梦中的张玄....... 第186章 天罡三十六神通 在一片玄妙的混沌中,张玄正孤身站立在一片无垠的旷野之上。 张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 如无处来,如无处去。 这时,无名的大风从北方吹刮而来,却没有扬起一丝尘土碎屑,反而将张玄的长袍吹卷起来,发出飒飒的声响。 上方则是浩渺无尽的暗黑天空。 空中昏暗无比,本该璀璨的星空现在只有几点细小的亮光微微闪亮, 倒是自己的脚下,有些或明或暗的光点遍布在前方宽广的土地上。 仿佛漫天星斗散落下来。 张玄看的好奇,低下头,伸手想要去捡。 却见一颗远比其他光点要大一些亮点在张玄面前飞腾而起,直上云霄。 在这个光点背后,则有六个略小些的光点追随而去。 转眼便已来到天空之中,七个大大小小的光点自由排列,竟然组成了一个勺子的样子。 张玄忍不住道, “北斗七星!” 在北斗七星组成的那一刻,还没等张玄从惊奇中反应过来。 一股强烈无比的无名之风从天空中飞泻而下,转眼便化为一道旋风。 紧接着,无数散落在地的漫天星斗,仿佛受到旋风的吸引,纷纷腾空而起。 在飞腾之时,又各自聚散,最终在天空中停了下来。 在被北斗七星勺柄的外侧,聚拢了三十六个个大大小小的星团。 星团又各自有一颗明亮的主星,交相辉映。 “这是三十六天罡?” 更令张玄惊讶的是,细看那三十六个星团中细小的亮点,竟然组成了三十六组大大小小的文字: “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 张玄更是惊讶不已,这不就是天罡三十六神通吗? 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但是单看这名字就已知玄妙奇绝! “难道,这北斗七星与三十六天罡星斗有关,而三十六天罡星斗又与天罡三十六神通有?” 正在张玄猜想之时,在浩渺天际,似乎有一道幽远而磅礴的鸡鸣从远方传来! 鸡鸣声传来的同时,东方有一轮红日从地平线破出,漫天红光瞬间笼罩整个大地。 与此同时,上方盘旋的群星如同被激发一般,纷纷闪烁起来,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再接下来,群星开始由快到慢运动起来, 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又各成体系组成无数条五颜六色的光带,向着更高的天空飞驰而去....... 初升的红日与飞驰的群星,以漆黑的夜色为背景,渲染出了一种古朴的壮美。 “好美啊.......” 张玄站在狂野之中,忍不住微笑着感叹道。 就在他观赏这番壮阔景象的时候,却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盯着自己。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张玄睁开眼。 这才发现,摇光不知何时,正笔直的立在半空中,似乎在惊奇的望着自己。 而自己,正躺在床上。耳边,阿朱打鸣的声音源源不断传来。 “刚才,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可是,这梦境也太真实了。而且,那星空的景象与自己神识中的九天星图也并无差别。 “摇光!” 张玄唤了一声,把直立在自己面前的摇光引到手中,然后又放回到床头。 随后,张玄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穿越而来的这些日子的遭遇,以及刚才的那场玄奇的梦境,令张玄忍不住思索起自己当前的处境来。 张玄之前虽然已经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不同寻常,是经过不知多少年轮回转世历练而成。 体内那道气的存在,令他不经意间就能展现某些神迹。 但是,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轮回转世了多少年,更不知道总共积攒了多少法力。 这种未知性太强了,这就导致他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从穿越来的经历来看,对于那些修行两三百年甚至三四百年的小精小怪小神通,他现在有把握降服。 但是对于那些修炼七八百年乃至千年以上的大精大怪大神通,他心里就没底了。 若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被人轰杀至渣,那可就太可惜了。 他现在需要找到一个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实力。 但是,因为目前还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也就无法衡量。 这条路走不通,那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看掌握神通的玄妙程度。 能掌握更为玄妙的神通,自然也就意味着拥有更为强劲的法力。 张玄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所能掌握的神通,无非只有御风、地火、符箓、拘神等。 这些神通,都是从营陵县城隍处借来的鬼文秘籍上习得的,而且都不需要保密,肯定不是最玄奇的妙法。 而刚才在梦境中昭示的天罡三十六神通, 斡旋造化、移星换斗、补天浴日、纵地金光..... 不去看《天人书》的记载,即便光听名字,便可知都是些玄机妙绝的大神通。 若能习得这些玄机妙绝的神通,也就意味着自己轮回转世所积攒的法力必然极为深厚。 到时,再遇到修行日久的精怪妖神,也就不必那么畏惧了。 至于这天罡三十六神通获得的方法,似乎在刚才的梦境中也有提示。 按照刚才梦中梦到的景象,张玄猜测,这北斗七星,似乎是开启三十六天罡的钥匙。 而这个三十六天罡,则各自对应着天罡三十六神通。 现在张玄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梦境中的北斗七星,应当就在他神识中的九天星图之中。 张玄盘算了一下,九天星图中北斗七星的方位,现在总共点亮了四颗星: 天枢星——许逊之。 天玑星——曹瑞。 玉衡星——黑蛟柳墨。 摇光星——摇光剑。 至于剩余的天权星、天璇星、开阳星三颗星,现在还杳无踪迹。 “这三颗星,到底在哪里呢?” 张玄望着房顶,喃喃自语道。 不过,转瞬间张玄又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头, “刚才只是一场梦,是真是假都不一定,何必如此认真!” 自从穿越到这里之后,张玄给自己立下的人生信条就是两个字—— 随缘。 凡所可以追逐,必然劳神费心。 天地玄玄尔,缘到自然真。 想到这里,张玄心中释然。 第187章 山神觐见 张玄站起身,推开房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长长呼了口气,顿时神清气爽。 小院里,大槐树满目的碧绿随风摇曳。 阿朱刚打完鸣,似是渴了,正把头伸进墙角的瓷碗慢慢喝着水。 大黑牛也早早醒了,两条如刀般的大长角抵住小院木门,正要推门出去吃草。见张玄走出了卧房,回过头哞哞叫了两声,是在向张玄问早。 依旧一片祥和的景象。 这种平静如水的生活令张玄惬意无比。 虽然刚才那个稀奇古怪的梦,让他对天罡三十六神通有所憧憬。 但是毕竟是梦而已,似真似假。 还是眼前真实的生活令他感到安心。 从金陵返回营陵县的这几天,张玄就一直待在这小院里。 在大槐树的遮蔽下,每日喝茶读书、逗鸡喂牛、修身养性。 不过,自从昨晚把从廖辉家中带回的那只肥硕的盐水鸭消灭干净后,张玄便开始馋虫大作。 “是该去营陵县城里逛逛啦......” 张玄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一手拿着《礼记》,另一只手的手指则轻轻敲着青石桌面。 看着书上的文字,脑中却不停涌现出当时在酒楼中看到的菜名: 炙蛤蜊、炒大虾、田鸡腿、笋鸡脯、酒糟虷、烧鹿肉、燎肚子、带冻姜醋鱼... 想着想着,口中不禁湿润起来。 在大明早期,百废俱兴,洪武帝又出身低微,要过饭、做过和尚, 马皇后也勤俭自持、不好奢侈。 所以,为防止奢靡之风盛行,早期朝廷对衣食之类的用度都有严格规定。 那些美食佳肴自然就少。 但是,现在是成化年间,早先那些严格的规定都渐渐废弃了。 所以,这日常饮食也就讲究起来了。 若是穿越到大明早期,恐怕就不似如今这么快意了。 张玄抬起头,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把书往青石桌面上一放。 “摇光!” 张玄轻轻唤了摇光的名字。 摇光似乎提前预知了张玄的想法,便如同离弦之箭飞射出来,悬停在了张玄面前。 张玄笑着把摇光握在手中,然后系在了身后。 “走走走.....去县城找些吃食。” 说完,张玄便口念法诀,施展出移形缩地,一步七丈,转眼来到首阳山脚下。 那只大黑牛此时正在山下草地吃草吃的眼珠爆起、汁水连连。 见张玄从此经过,连忙停下吃草的动作,殷勤的跑了过来。 张玄见这首阳山脚下的草势长得如此之好,与自己刚才之时大有不同,不禁心有所感, “看来,有山神庇佑的山川果然草木福泽深厚啊。” 张玄走到憨牛面前,拍了拍肥厚的牛背,笑道, “你这憨牛,倒是找到了个好草场,我走的这几日添了几斤膘。” 因为这是在小院之外,张玄曾告诫他不要在外说话。大黑牛便不敢言语,只是把硕大的牛头晃了晃,似乎是在赞同张玄的话。 张玄笑了笑,又拍了拍大黑牛的牛头,随即转身便要继续前行。 就在此时,以一种极其轻微、令人无法察觉的幅度,大黑牛身后高耸的首阳山似乎颤动了一下。 此时,若以法眼观之,会发现有一道金光从山巅飞射而出。 紧接着,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首阳山脚下传来。 “张仙长,请留步,请留步啊。” “嗯?谁在叫我?” 张玄回头一看,只见手拿桃花杖的首阳山神正站在山脚向自己拱手。 紧接着,行走在草木之上,首阳山神几步便来到了张玄面前。 “张仙长,许久不见,此去金陵可还顺利?” 张玄拱手还礼笑道, “遇到了一些奇人,解决了几件奇事,听说了几件奇闻。 也算是一场奇遇了!” “在下这几日离开,有劳山神照顾我这小院了,承情了。” 首阳山神听张玄在向自己道谢,惊得连连摆手, “张仙长客气了,客气了。小神哪有什么本事照顾仙长的小院,只不过多多留心,防止外人闯入罢了。” 正在二人说着,却见首阳山神身后,山鼠、山猫两只精怪,气喘吁吁的跟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共同挑着一根树枝,中间挂着一个食盒样的东西。 山鼠、山猫两精怪原本是紧跟着首阳山神的,却不料山神刚才依靠草木福泽施法疾行而走。 这两只精怪法力低微,哪懂得这些疾行的法术,只得一路跑着追了过来,好不容易才追上。 “这两只精怪是哪里来的?”张玄向首阳山神身后看了两眼。 首阳山神见张玄看着山鼠、山猫两只精怪生疑,连忙解释道, “张仙长,这两只是小神前几日刚刚收服的精怪。 他们两个从外县来,不知轻重不成体统,险些闯到了小院附近,这才被小神收到座下,做个搬来送往的小厮。” 站在首阳山神背后的山鼠、山猫两只精怪,见收服自己的首阳山神对面前的张玄都如此毕恭毕敬,知道自己惹不起,也赶紧放下肩上挑着的树枝,拱手作揖。 站在左侧的山猫精稍微机灵些,连忙说道, “张、张仙长好,那日险些冲撞了仙长的洞府,实在是罪该万死。” 站在右侧的山鼠精憨了一些,但听到山猫精起了头,也赶忙拱手附和, “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见山鼠、山猫两只精怪如此战战兢兢,张玄只觉得有趣,心中却是暗想, “你们两只运气倒是不错,被这首阳山神给救下了,否则,误闯进了小院里,非得被暴脾气的阿朱啄得头破血流、七窍生烟不可。” 张玄摆了摆手, “不必了,以后安心在山神手下做事,切莫要乱跑了。” 山鼠、山猫两只精怪听了,诚惶诚恐,连连称是。 见疑问解除,首阳山神又转头望向山猫、山鼠两只精怪, “山猫、山鼠,将那食盒拿来,敬献给张仙长。” 山猫、山鼠听了,连忙将捆在树枝和食盒上的草绳解开,然后拿着食盒恭恭敬敬地摆到了张玄面前。 张玄有些好奇, “这是何物。” 首阳山神满脸笑意,拱手道, “启禀张仙长,这是山上刚刚成熟的果子,特来敬献给仙长。” 说着,首阳山神便伸手将食盒盖子轻轻打开。 一股浓郁的果香便从食盒中喷薄而出。 第188章 献桃 一股清爽而诱人的果香扑面而来。 张玄忍不住向打开盖子的食盒中看去,只见不大的食盒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大概七八个粉红色的桃子。 这几个桃子个个果形丰满、青红相映,还有点点滴露附着在细小的桃毛上,显得格外诱人。 “咦?这山上的桃子熟了吗?” 张玄忍不住有些惊讶。 按理说,这桃子一般三四个月才能成熟。 他来这小院不过两月。 刚到的时候,山上桃花还开得正盛。没想到两个月竟然就有桃子熟了。 “难道,这又是山神庇佑草木福泽的缘故?” 首阳山神见张玄有些惊奇,连忙笑道, “仙长有所不知,这首阳山上桃树虽多,但是绝大多数都没有成熟。 食盒中的这些桃子,都出自山巅的一棵桃树。” “哦?还有这等事?” 张玄好奇起来,这首阳山上少说也有上千棵桃树,其他树上的果子都只长到一半,倒是独独这棵桃树上的果子成熟了? 首阳山神笑道, “小神也觉得好奇,便勾连山中脉络想要探查一下这棵桃树的怪异之处。 除了发现这棵桃树的根茎扎得比寻常的深些外,倒是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倒也是件奇事了。”张玄笑着,又拿眼往食盒中看。 首阳山神继续拱手,恭敬说道, “小神本来被困这首阳山中,苟延残喘,时日无多。三生有幸才遇到张仙长,使小神不但脱出绝境之中,还成为一山之神。 仙长之大恩大德,小神万死也难报。 因此,见这山中桃树结了果子,不敢独享,前来奉献给仙长,还望笑纳。” 终于说到正题了,张玄心中暗道。 “仙长,这棵桃树总共结了九颗桃子,因为怕果子提前成熟味道酸涩,就斗胆先尝了一颗,这才敢献给仙长。 剩余的八颗果子,都在这食盒中了。” “这味道可好?” “味道极好!”首阳山神一脸欣喜,提高了音调, “小神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桃子。” “这么好吃?” “小神不敢妄言,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张玄本来肚子就有些饿了,一听山神如此说,更是来了兴致,便干脆笑道, “那在下就先讨一颗吃?” 首阳山神听后大喜过望,连连说道, “遵命!遵命!” 说完,首阳山神赶忙来到食盒旁,伸手从中取了一颗最大的鲜桃。 手指一弹,附着在鲜桃上的绒毛、甘露就被一股无名微风吹卷而走。 “仙长请用。” 首阳山神双手捧着鲜桃,递给张玄。 “多谢了!” 张玄笑着伸手接过,将那枚鲜桃先放在鼻侧。 浓郁的果香令张玄不觉精神一震。 随即,便一口咬了下去。 顿时,鲜桃丰满的汁水便充满了张玄的口腔。 酸甜的口感刺激着张玄的味蕾,令他不禁连连赞叹。 “果真不错!” 这枚鲜桃入口软硬适中,汁水饱满,香甜的味道中又掺杂着些许酸味,令人不禁胃口大开。 绝对是张玄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 见张玄吃得高兴,一旁侍立的首阳山神更是惊喜不已。 他原先还怕张玄如此神通妙绝的人物,恐怕是吃过不少仙果美蔬,自己献上的桃子恐怕难以入张玄的法眼。 但是看到张玄吃桃的样子,首阳山神原本忐忑的心情放松下来。 一颗桃子下肚,张玄顿感神清气爽。 原想再去吃一颗,却又止住了。 一会还要去营陵县城寻些吃食,总要留些肚子。 张玄吃完桃子,拱手笑道, “多谢山神款待了,这鲜桃确是美味。” 首阳山神诚惶诚恐, “张仙长喜欢便好。” 顿了顿,首阳山神似乎又有些犹疑,但还是试探着问道, “那剩余的这些鲜桃,小神差人送到仙长小院中可好?” 首阳山神刚说完这句话,身后跟着的山鼠、山猫两只精怪吓得脖子一缩,差点晕过去。 山猫精胆子大些,伸手小心扯了扯首阳山神的衣角,眼中满是乞求。 张玄看到这两只小精怪的样子,差点笑出来。 他自然也猜到了这两只精怪心里在想什么,恐怕也是像那些城隍、阴神一般,害怕阿朱罢了。 张玄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劳烦山神了,在下自己差人带回就好了。” 说完,转向一旁直愣愣站着的大黑牛,招了招手。 “憨牛,过来。” 原本吃着草的大黑牛,自从首阳山神将食盒的盖子打开,闻到了鲜桃散发的浓郁果香,就被果香迷得五迷三道,蹬着两只硕大的牛眼一刻不停地盯着那几只鲜桃。 听见张玄叫自己,大黑牛这才回过神来,甩了甩硕大的牛头,甩开蹄子走了过来。 “憨牛,将这食盒带回小院。” 张玄指了指面前的食盒,向大黑牛说道, 大黑牛原本就馋这鲜桃馋的不行,见张玄令他带回,不禁高兴地连连上下点头。 一旁原本悲痛欲绝的山猫、山鼠两只小精怪更是如蒙大赦、感激涕零。 更不用首阳山神吩咐,连忙把食盒盖上盖子,又用草绳系好。 然后两只精怪就这么四只手托着,小心的挂到了大黑牛的牛角上。 首阳山神和张玄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吃了那枚鲜桃,消灭了一些馋虫,张玄见时间还不晚,就不急于去营陵县城了。 他对那株桃树已经产生了些好奇,便向首阳山神道, “不知道那棵桃树现在何处?在下想去看看。” 首阳山神听了,更是欣喜异常,连连说道, “启禀仙长,那棵桃树就在山顶。 仙长若想去看,小神这就领路。” 自从张玄帮自己脱困成为一山之神后,就没有再上过首阳山了。 首阳山神几次想要延请,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毕竟,仙人到临,对山中的草木福泽是大有裨益的。 现在张玄主动提出要上首阳山,首阳山神自然高兴不已。 张玄见首阳山神答应了,便望向角上挂着食盒的大黑牛。 “憨牛,我随山神上山,你就先回去吧。” 大黑牛眼中放光,又怕碰翻了角上挂着的食盒,只时小心地点了点头。 首阳山神已经急不可耐,伸出右手道, “张仙长请。” 接下来,山猫、山鼠两只精怪在前开道,首阳山神在旁侍候,张玄便踏起脚步往首阳山上去了。 此时,准备将食盒中的鲜桃送回小院的大黑牛,心中馋虫已经大作,硕大的牛口中更是止不住地流出口水。 大黑牛望了望张玄、首阳山神等四人远去的背影,又抬眼小心地望着角上挂着的食盒,大口嗅了嗅散发而出的果香, 心中已经是小鹿直撞, “要是偷吃一个该不会被发现?” xs7.com 张玄和首阳山神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一片山林中。 食盒中飘出的果香不时引诱着大黑牛。 馋极了的大黑牛眼巴巴的望着挂在角上的食盒,长长的舌头在口中不停翻滚。 “这果子闻起来好极了,要不要偷偷吃一颗?” 大黑牛脑中思绪纷飞,看张仙长刚才的样子,这桃子似乎确实非常好吃。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馋虫。 “好不容易被张仙长收留,要是因为一颗桃子被赶出去,那可就亏大了!” 光是待在小院中听张玄读书的这几日里,它已不知道平添了多少法力,得了多少好处。 大黑牛张开嘴长长吐了口气,轻轻晃了晃头,想要把那诱人鲜桃的模样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过,转眼间一个想法涌上大黑牛心头。 “对了,怎么把这事忘了!” 大黑牛赶紧低下牛头,伸出肥大的鼻子在草丛间细细去闻。 终于在草丛里找到了张玄刚刚吃剩的桃核。 “虽然没什么果肉了,尝尝味道总是好的。” 大黑牛想着,伸出长长的牛舌把那颗桃核卷了起来,然后递进了嘴里。 大黑牛原想去嚼一嚼,但是那桃核却像润滑无比的羊脂,顺着喉咙就钻进了大黑牛的肚子。 大黑牛嚼了两下舌头,什么味道都没留下。 “罢了,罢了,回去了!” 大黑牛没尝到味道,有些扫兴,耷拉着牛头大脑袋,牛角上挂着装满鲜桃的食盒,就向绿树掩映中的小院走去了。 ........ 不高不低的首阳山中小路上,张玄与首阳山神一前一后,慢慢向山顶走去。 山猫、山鼠两只精怪则在前引路。 张玄本可以施展御风之术瞬间到达山顶,但是因为许久没上这首阳山了,他也想要重新游览一番,也就故意放慢了脚步。 山间小路四周,除了杂草和一些灌木,大多就是桃树了。 这些桃树已经不似他最初来时的样子了。 原本粉红的桃花早已落尽,只在原本桃花所在的位置长出一只只翠青色的小桃子。 翠青色的桃子上结着细小的绒毛,显得极为可爱。 张玄与首阳山神一边行走一边交谈。 谈起那日黑蛟前来首阳山寻他,他第一次乘蛟龙时的快意。 听得首阳山神都连连咋舌,对张玄的态度也更加恭敬了。 不多时,张玄与首阳山神就站在了首阳山顶。 山虽不高,但也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座山。 向下望去,村庄河流一目了然。 山巅上,微微的云雾之气轻轻笼罩。 碧绿的树木掩映在这些乳白的云雾之中,更显得草木福泽深厚。 就在这时,原本飘散四处的云雾似乎有风吹动,竟然兀自移动起来。 以张玄前方一丈之地为圆心,乳白色的云雾渐渐从山巅四处汇聚。 最终汇成了一团软绵绵的云朵。 云朵上方和两侧各鼓出一个小包,随即化成头颅和手臂的模样。 云朵低头拱手道, “云中君,见过张仙长,见过山神大人。” 张仙长明显感觉云中君与刚来之时有所不同了。 周身更加生机盎然。 张玄笑道, “云中君,在这里过得还好?” 云中君拱手道, “承蒙张仙长和山神大人照拂,每日享受山间草木福泽滋养,从未想过此生能有如此际遇。” 张玄和首阳山神对视一笑,各自心中暗道, “这云中君还是这么会说话。” 张玄知道云中君是见他来此专程向他来问安,便道, “云中君,我今日来此不过赏一赏山间景色,若无事就请回吧。” “谨遵张仙长法旨。 张仙长、山神大人,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云中君混完脸熟,也便不再久留。 原本汇聚成团的云朵从中央散开,转眼便又化作了弥漫山巅的乳白云雾。 见云中君返回,首阳山神和两只小精怪继续簇拥张玄前行,然后在一片山石下站定。 “张仙长,这就是在下所说的那棵桃树。” 首阳山神将手指向旁边一株不大不小的桃树。 “就是这棵?” 张玄端详了一下面前的桃树,高不过一丈,树干不过双手合握。细长的桃叶从树枝上垂下来,随风摇曳。 看着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这棵桃树的四周,歪七扭八的躺倒着十几棵桃树。 一看就是被哪里来强风吹倒的。 张玄顺着凤来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山下自己所住的那个小院。 张玄突然想了起来,那日那棵大槐树因为自己的巢穴被毁,偷偷来到小院前想要搞破坏。 但是被阿朱用翅膀吹了一道风给制住了。 那道风吹到这首阳山上,刮倒了一片桃树。 没想到眼前这棵竟然抗住了那道强风,依旧挺立在这首阳山巅。 如今,又提前一月有余结出了成熟的果子。 “看来,这棵桃树真的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张玄感叹着,又将阿朱的那段往事同首阳山神说了。 首阳山神听了,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震惊了。 他早已见识过阿朱的本事。 张玄和首阳山神两人又端详了这棵桃树许久,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也就作罢了。 张玄见时间已经不早,自己还要去营陵县城找些吃食,便拱手道别, “这棵桃树虽说现在看不出神异之处,但是结出的果子总是好吃的,山神还是要好生看护啊。” “那是自然。”首阳山神拱手道。 “那在下告辞了。” “张仙长慢走。”首阳山神弯腰送别。 张玄站在山巅,体内那道气涌起,周遭衣衫飞卷。 在轻灵之气滋养下,此时身轻如雾,向前跨出一步,便如同飞叶一般,向着营陵县城的方向去了。 转眼间,整座首阳山都在张玄脚下变成了一个细小的黑点。 不过一刻钟,张玄已经降下身形,站在了高大的营陵县城门前。 门前依旧热闹异常,出入县城的行人或骑马、或坐车、或担着扁担、或扛着麻袋、或背着背篓。 周边还有小贩在叫卖蔬果、针线等一应物资。 一片熙熙攘攘,尽显生活百态。 也不迟疑,张玄身背摇光,转眼就汇入了入城的人流中。 第190章 白毛大妖 进入营陵县城中,张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来到了街角处的钱庄。 之前兑换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张玄又拿出那个不完整的金元宝。让伙计用剪刀铰下一块,拿小戥子称了。 伙计眯着眼看了看戥子上的星星,又拿算盘敲打了几下,最后拿毛笔在账本上记上。 抬头望向张玄, “客官,统共铰下了七两八钱金子,合银六十四两三钱,另加三十五个铜板。 伙计把剩下的金元宝递给张玄,又称了或零或整的几两银子和一些铜钱,放在张玄面前。 “客官您收好。” 张玄大概数了数,应当没错,就收了起来。 “钱货两清,客官慢走。” “小伙计倒是挺机灵。” 张玄夸了一句,就带着银子和铜钱走出了钱庄,往庆应楼的方向去了。 虽然距离上次前来没多久,但站在雕梁画栋的庆应楼前,张玄还是忍不住有一种故友相遇的感觉。 张玄刚踏进庆应楼的大门,正在门口招呼的伙计就认出了他。 “张仙长,您来了。还是楼上那张桌子?都给您留着呢。” 庆应楼是张玄穿越来此后吃的第一家馆子,而且格外对他的口味。 特别是店里的一道槐花糕,更是令他解了不少思乡之苦,所以隔三差五都要来一次庆应楼打打牙祭。 再加上张玄本来就一身修道人打扮,气质更是清新脱俗,令人望之就有一种亲切感,所以店中伙计隔着老远都能一眼认出他。 张玄看着伙计笑了笑, “甚好,前方带路。” “好嘞~~~~~” 拖着一声特有的职业性音调,伙计把张玄引到二楼那张熟悉的桌子前。 拉下肩膀上搭着的大抹布,在桌子上细细抹了一圈。 笑道,“张仙长,今天吃点什么?” 张玄望着面前墙壁上挂着几个菜名木牌,思忖片刻, “来个胡椒醋鲜虾、烧鹅、鹅肉巴子,一碗香米饭。 汤嘛,就来个蒜醋白血汤” “对了,再来一份桂花饼。” 槐花糕是张玄的最爱,又能疏解相思之苦。但是现在槐花都已经谢了,张玄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得嘞~~~~~” 伙计记下菜名,便拖着长长的音调往楼下跑去。 只不过长长的声调还没消散,那个伙计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玄坐在桌前,闲来无事,便顺着窗子向外望去。 眼前都是各式各样的青瓦民房和一条条歪歪扭扭的街巷。 高低参差,各不相同,别有一番民俗古建的趣味。 不远处,一座建筑比周遭民房显然要高,大门上方横着一块金边蓝底的牌匾,上面三个金漆大字熠熠生辉。 显然就是营陵县城隍庙了。 城隍庙前人流熙熙攘攘,门前硕大的青铜香炉中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香烛,一片青烟袅袅。 显然香火极盛。 遥遥望去,周遭的气息也与众不同,尽显风清气正之相。 “也不知营陵城隍在不在庙中,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该不该邀请他来喝个茶?” 张玄心中暗道。 就在他思索之时,突然,在青烟四散的城隍庙上空, 一道隐约可见的白影从城隍庙顶飞出,发出一声极为细小的呜咽,然后就消失在一片碧蓝的天空中。 张玄忍不住站起身来,顺着白影逃逸的方向望去。 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怎么那么快?” 自从有了那道气,张玄对自己的视力还是很自信的。 就是一支飞箭从眼前飞过,也能清晰看清飞行的足迹。 但是刚才的那个白影,他却根本无处追寻。 就在他疑惑之时,高耸的城隍庙顶,又有了新变化。 四五道如丝如缕的青烟从城隍庙中飞射而出,似乎是在追刚才那道白影。 但好像丢失了目标,追了不过一里多地就悬停在了半空中。 五道青烟随即显化,变成常人不可见的五个人影,站立在云端之上。 最中间的身着紫袍,身形显然要大一些。 身侧两个则身穿红袍,在三人身后侍立的两个则一人穿黑衣、一人着白衣。 张玄定睛一看,身着紫袍的不是营陵城隍又是哪个? 其余四个自然就是着红袍的文武两判官和着黑衣、白衣的日巡夜查了。 “难道是在追寻刚才的那个白影?” 但是营陵城隍和文武判官一同出动,阵仗着实大了一些。 怕是什么难缠的精怪跑了。 张玄有些好奇,想要去打探一下,正好与城隍叙叙旧。 转身扫了一眼厅堂,见只在墙角处有两个人在小酌。 轻轻一挥手,一团云烟从周身涌起,张玄便隐藏在其中,向着站立云端的营陵城隍飞去。 营陵城隍眉头紧锁,正与文判一同依靠天地气势追寻刚才的那个白影,却见张玄正踏云而来。 “张仙长!” 见张玄走来,营陵城隍不禁喜出望外,一步踏出,双手拱手作揖, “张仙长,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不过,见到张玄欣喜之余,营陵城隍心中也颇为讶异,面前的张玄周身气息愈发与周遭浑然一体,刚才竟令他丝毫没有察觉。 “多谢城隍大人记挂,一切都好。” 张玄笑着拱手还礼。 “城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是在追寻何物?” 营陵城隍知道,张玄自然是看到了刚才那道逃离的白影才前来发问,便也不掩饰, 言语中倒是有几分羞赧之意, “张仙长,说来惭愧。刚才逃跑的那只精怪在下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精怪,姑且就叫它白毛妖吧。 前几日,有几个渔夫前来城隍庙中祷告,说是看到了什么白毛妖怪,可以随意变换大小。 又说这白毛妖怪专喜欢吃鱼,不但吃了鱼,还将他们的网都扯破了。 便央请我去除妖。 恰巧,当日文判辨别天地气势时,也发现他们所指的方位有妖气大盛。 看似不是什么小妖小怪。 在下便派了武判带了两名阴差前去捉拿。 没想到这妖怪灵活异常,而且极其机敏,三人三番两次也捉拿不住。 好在想到那几个渔人说这妖怪喜欢吃鱼,便用了条别人供奉的大鱼做饵,又用几件法器做了个陷阱,这才好不容易把这白毛妖怪捉拿回阴司。” 第191章 一团毛球 说着,营陵城隍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本以为将这妖怪锁拿回了阴司,就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这白毛妖怪好似是不舍得那条鱼才被故意抓进来的,等把那条大鱼吃完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了缚妖索,自行逃离了阴司。 等我等发现这白毛妖怪逃跑,赶紧来追,却没想到这妖速度如此之快。 只是一瞬间,就逃没了踪影。” “竟然有这等事?故意被抓进阴司,又轻易逃脱,这只妖怪确实不简单。” 张玄更加好奇了,便又问, “那这只白毛妖怪是什么样子?” “这只白毛妖怪长相也极为怪异。” 营陵城隍回忆道, “浑身长满白毛,又喜欢缩成一团,如同一团毛球。 只在吃食时露出一只嘴巴,连眼睛都看不到。 因此,根本看不出它的跟脚。” “真是奇事啊。” 张玄不禁感叹,这么奇怪的如同毛球一般的妖怪,他倒也是第一次听说。 营陵城隍也有些纳闷,如今这小小的营陵县不知怎的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妖怪现身? 现在线索已经断了,也无处前去追踪。这次营陵县阴司的捉妖行动也就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营陵城隍也有些庆幸,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张玄。 张玄家中有那么多厉害的妖神,应该对捉妖有些擅长。 营陵城隍拱手道, “如今这白毛妖怪逃脱,恐怕会惹出些祸事。 张仙长神通广大,还请今后多多留意。 我营陵阴司感激不尽。” 张玄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若是在下遇到了,一定会多加留意。” 营陵城隍原本还想与张玄多攀谈一会,但有妖物逃脱,他还需立即向上峰禀明实情,便向张玄拱手告退, “张仙长,在下还有些杂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城隍大人慢走。” 张玄回过礼后,身着紫袍的营陵城隍便带领着文武两判官、日巡夜查化作几道青烟,返回营陵县阴司去了。 庆应楼二楼,店里伙计手里托着托盘,一脸迷茫的巡视四周。 托盘上几样菜色发出诱人的香气。 “咦?张仙长哪里去了?” 他转着圈看了两遍,却始终没有发现张玄的身影。 “奇了怪了,张仙长这是走了吗?可在门口也没见他出去啊。” 正在伙计纳闷之时,张玄沿着楼梯缓缓走了上来。 见张玄回来,伙计眼前一亮, “张仙长,还以为您有事先走了呢。您的菜都齐了。” 边说着,伙计把手里的托盘靠着桌角放下,然后将托盘里的盛满彩色的碗碟整齐摆放在桌子上。 “张仙长,您慢用。” “好好,多谢小兄弟。” 张玄笑着拱了拱手道谢。 小伙计欣喜之余脸色一红,连忙摆手道, “张仙长您每次都这么客气,实在是折煞我们了。” 这位张仙长与其他食客不同,其他的那些食客从不正眼瞧他们。 张仙长却是极为客气,每次都会道一声谢,令他们又高兴又惶恐。 伙计又把肩头的抹布拿在手里,把张玄的座位又细细擦了一遍方才离去。 “这小伙计颇为懂事。” 张玄笑着坐回桌子前,拿起筷子,细细品尝起来面前这几道菜。 胡椒醋鲜虾味道酸辣爽口,虾肉也极为新鲜,有一种弹牙之感。 烧鹅味道醇厚,口感松软,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鹅肉巴子虽然也是鹅肉,但是与烧鹅不同,是腌制的。口感劲道,味道浓郁,颇为下饭。 桂花糕依旧是香甜可口,桂花香味浓郁。 张玄吃得连连咋舌,不一会便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饭食收拾干净。 吃完饭,张玄下楼拿碎银子结了账,在伙计“慢走,再来”的招呼声中走出了庆应楼,来到了人流熙攘的街市。 站在庆应楼下,背上背着的摇光已经急不可耐,暗自在剑鞘中发出极细微的嗡嗡的声响。 张玄知道这摇光是又想要逛街了,转头笑着说道, “摇光,听话,不要发出响动吓到别人。 不然,我可要用符了。” 摇光似乎听到张玄的威胁,有些不服气的闷哼了一声,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别急,我这就带你去逛街。” 张玄笑着说道,然后甩开步子向最热闹的街市走去。 这条街名叫葫芦斜街,因为入口窄、出口宽,像个半斜的葫芦,因此得名。 街市中热闹异常,卖糖葫芦的、卖烧饼的、卖胭脂水粉的、卖艺玩杂耍的,互相叫卖,各不相让。 张玄带着摇光一路看一路买。 在一个吹糖人的摊位前,摇光在剑鞘里不停乱晃。 张玄知道它喜欢这些东西,便拿出两个铜板让小贩吹了个喜鹊,挂在了剑鞘上。 一直在街市逛了一个时辰,摇光似乎才进尽兴,又躺在剑鞘里一声不响,似乎是睡着了。 带摇光逛完街市,张玄又专程去看望了王安夏独留家中的老母,给他带了些米面。 一直到夜幕时分,张玄才带着摇光踏上归程。 周边微风习习,极为凉爽。 张玄御风飞行,一身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不多时,张玄已经飞越首阳山顶,跟弥漫在山顶的云中君打了个招呼。 刚要往首阳山下小院飞去,却发现这小院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小院前方几十丈外的大树下,大概有十几个人围成一块,好像在争吵着什么,一片人声嘈杂。 张玄眼中荧荧火光亮起,往哪人群中央望去。 张玄皱了皱眉, “咦,怎么这些人这么面熟?” 又仔细看了一眼, “嘶~~~~” 张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那天把自己当成妖邪围住的村民吗?” 而且人群中间最高的那个,就是那天肩抗粪叉,向许逊之指认自己的精壮汉子! “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是来找许逊之帮忙?” 不过张玄记得,许逊之临走时专门去村子里向村民道别,告知他们短时间根本回不来。 “那是又来找什么麻烦?还是这小院占了村里的地?” 张玄心里感觉有些不妙。 他现在自然是不怕这些村民了,但总归还是有些阴影。 最重要的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清净的地方。 要是再和这些村民产生什么纠纷,那他这小院中的清静日子可要不保了。 过了片刻,张玄定了定心神,做好心理建设,这才向小院走去。 第192章 似曾相识的感觉 遥遥望向大树下的十几个精壮汉子,那天被围在中间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张玄心情复杂、背着摇光缓步向首阳山下小院走去。 十几个村民正聚拢在距离小院老远的大树下,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陈大哥,我看我们就先回去吧。这个小院怪怪的。” 一个头上系着草绳的汉子看了眼绿树掩映中的小院,怯生生朝着面前的一个高大汉子说道。 高大汉子名叫陈九四,那天就是他带头把张玄围在白水河前的。 “不去找他,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城隍老爷也拜过了,土地公公也求过了,也就消停了一天,那怪物又回来了。” 陈九四面色铁青。 “今天,村里的渔网又被抓破四条。王大伯家刚打的两筐鱼被吃了个干净。” “要我看,这妖怪接下去怕是要吃人了!” “要是再收不了这个怪物,我们都得出去逃难去了。” 其他的人听了,也连连附和, “是啊,是啊,必须得把那妖怪抓住,不然就没活路了。” 那个头上系着草绳的汉子还是有些不服气, “可....可是,我看这所谓的张仙长,好像也没什么神通啊。” 这个汉子起了头,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也不停点头, “还真是,那天我们围住他时,根本不像什么高人啊.....” “是啊,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一样。” “没错,没错,他当时都吓坏了。” 陈九四狠狠瞪了汉子一眼, “休要乱说!许道长临走前专门跟我说过,现在在院子里住着的张仙长是为隐世高人,肯定可以降服那只妖怪。” “许道长的话难道你们都不信了吗?” 听着陈九四这句话说的有理,大多说人都不再有异议。 “没错,没错,许道长肯定不会骗我们。” “是啊,许道长这么多年就没有欺瞒过我们。” 听着村民的附和,陈九四的心情却没有放松下来。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那天他们围堵那位张仙长,他还会不会帮他们这个忙。 张玄此时的心情却放松下来了。 刚才在行走时,张玄已经听清了这些村民来此的意图。 “看来也是为那只白毛妖怪而来的。 没想到,那只白毛妖怪竟然还没有逃离营陵县,反而跑到这边来了。 看来,是真不怕阴司啊。” 天色虽然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但是眼神好的人还是能一眼望到七八十丈的距离。 那棵大树下聚集的村民中,已经有眼尖的看到了旷野中张玄一身长袍的身影。 连忙拿手肘捅了捅中站在旁边、一脸忧虑的陈九四,压低声音, “九四,快看看是不是那位张仙长回来了。” 陈九四一个激灵,连忙往那边望去,顿时喜上眉梢, “没错,没错,是张仙长。” “快走,快走,大家一块过去。” 陈九四一声招呼,十几个精壮汉子就一同朝张玄走去。 转眼就把张玄围在了小院前。 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张玄尴尬一笑, “你们,这是来做什么?” 陈九四抱了抱拳, “张仙长,我们之前有眼无珠,冒犯了仙长,来向仙长赔罪。” 说完,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身旁围着的那些村民见陈九四跪在地上,一个个也接连跪了下去。 把张玄围在中间。 张玄见四周密密麻麻跪倒一片,摆手笑道, “一场误会而已,有什么好赔罪的。” “快起来罢。” 陈九四听了却是不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真实原因说出来。 张玄刚才耳朵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们有所求,便笑道, “是不是有事求我?” 陈九四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敢隐瞒仙长,确实有件事希望请仙长帮忙。 仙长要是不帮忙,我们村里几十户人可就没活路了。” 张玄也不便直接点破,只是笑道, “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若是你们继续跪着,在下可就要走了。这是在下的一个规矩。” 听了张玄这句话,陈九四犹豫片刻,这才领着一帮村民站了起来。 陈九四双手抱拳, “启禀张仙长,事情是这样的.....” 叹了一口气,陈九四便把来此的缘由说了出来。 原来,这只白毛妖怪的到来,竟然和张玄还有些关系。 在张玄驾着鬼船,将陈世钊从原本隐雷汇聚的白水河渡出来后。 那盘踞在白水河上的隐雷竟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这白水河中本就鱼虾丰富,现在隐雷消失,他们就干起了打渔的营生。 有了鱼虾买卖,村里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 但是没想到,十多天前,一只突然闯入的白毛妖怪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 据几个村民回忆,那天早晨,他们看到一道白光从远处的那个荒岛飞了出来,穿越白水河,向着他们这边飞来。 村民以为是什么鸟之类的,等落地了才发现,原来是个小小的白毛球。 白毛球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小小巧巧的,有些可爱。 一个村民忍不住好奇,试探着想要去伸手摸一摸。 可是在村民刚要靠近那只白毛球时,那只白毛球竟然瞬间扩大了几倍。 足足有一只白鹅的大小。 突然变大的白毛球,吓得那个村民一屁股摔倒在地。其他几个村民也吓得连连后退。 接着,那个白毛球竟然慢慢动了起来。 向那个摔倒在地的村民移动。 那个摔倒的村民被吓得面如土色,哀嚎着爬起身想要跑。 可是,那个白毛球竟然不动了,瞬间又缩小到巴掌大小。 然后白光一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只留下一阵似乎嗤笑的声音和在风中凌乱的村民。 村民们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从这天起,村里每天都会丢几筐鱼,渔网也被扯坏了几条。 这显然是遇到妖怪了啊。 村民们没有其他办法,就赶紧去拜城隍、拜土地。 没想到还真的有效果,那夜里村里没有再丢鱼了。 但是效果仅仅维持了一天。 这些村民没有其他办法,想到许逊之临走前说的话,这才来求张玄。 张玄听了也是有些惊讶。 没想到,那个白毛妖怪竟然是从那个荒岛跑出来的? 这可就奇了。 第193章 不摧符 听完陈九四的陈述,张玄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陈九四看了,以为张玄在犹豫,赶忙抱拳祈求道, “仙长,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我们这些天可被这只妖怪害惨了,再不收服这只妖怪,我们真就走投无路了。” 说完,陈九四又要屈膝下跪。 张玄连忙扶住陈九四,笑道, “不必如此,今天晚上,我就去看看那只白毛妖怪到底是何来历。” “真的?张仙长这是答应了?” 陈九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的看着张玄。 在一旁围着的村民也顿时喜出望外。 他们没想到,张仙长竟然会如此平易近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要为他们捉妖。 陈九四一想到那天对张仙长的粗鲁表现,眼眶一热,心中又自责起来, “张仙长胸怀如此宽广,我那天做的事真是该死!” 一个念头,陈九四又跪了下去。 这下张玄没能扶住。 在陈九四的带领下,十几个精壮汉子在他四周跪着围了一圈。 这时,人群中一个三四十岁样子的农人不知为何喊了一句, “救苦救难张仙长!救苦救难张仙长!” 跪成一圈的农人先是一愣,后来才明白过来,都齐声高喊起来, “救苦救难张仙长!救苦救难张仙长!” 张玄站在中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也可以看出来,他们真是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了。这只白毛妖怪看来确实是把他们折腾的很惨。 过了许久,张玄才好不容易把这些农人劝了起来,又把他们劝回了家。 不过,他们临走前在张玄面前留下了两只小筐。小筐里装满了各式鱼干。 这是给张玄帮他们捉妖的谢礼。 张玄弯下腰,拿起一条鱼干放在手里。 这些鱼干显然都是经过精心处理和挑选过的,打眼一看就极为干净。 应当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若是拿去卖了,至少能抵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月的吃食。 张玄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村民,也算淳朴厚道了。” “这白毛妖怪,看来是非捉不可了。” 张玄想了想,把手里的鱼干重新放回了小筐里。 张玄想要捉住这只白毛妖怪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听村民说,这只妖怪是从那座孤岛中跑出来的。而自己穿越重生就在那座孤岛。 或许,可以从那只白毛妖怪口中得到一些他穿越时的信息。 也不等张玄召唤,那只大黑牛已经甩着四只蹄子从小院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张玄身旁。 硕大的牛头垂下来,拿牛角尖小心钩住小筐上面的把手。 就这样,一左一右,两只小筐就挂在了大黑牛的两只如刀的牛角上。 眨巴着两只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站在张玄身旁,显出了一种与体型极不相称的乖巧。 其实,大黑牛早就在小院的木门后面观察了许久。 但是一是因为自己之前的遭遇,有些抵触人类,不愿与人类有太多接触。二是没有张仙长吩咐,它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造次。 所以,一直等到那些村民离开,大黑牛才来到张玄身旁,担当起“管家”的职责。 张玄见大黑牛一脸乖巧的把两筐鱼干挂在角上,忍不住笑了笑, “憨牛啊憨牛,真是越来越有管家的样子了。” “好了,回去吧。今晚还要去捉妖呢。” 就这样,张玄在前,大黑牛跟在后。 一人一牛缓步向山下小院走去,如同刚放完牛归家的农人。 ....... 回到小院中,张玄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摇光静静躺在桌面上。 望着院子中漫步的阿朱,张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张玄打定主意,清了清嗓子。 “摇光、阿朱、阿鬼、憨牛,今晚我要出去捉妖,有几件事要跟你们交代一下。” 听了张玄的召唤,剑鞘中的摇光轻轻发出一声嗡鸣。 大黑牛忙不迭地来到张玄面前,跪倒在地。 大槐树也积极地晃了晃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阿朱慢悠悠地站过来,两只浑黑眼珠盯着张玄看。 “今夜,我会把捉来的一只妖怪带回来。 但是,这只妖怪有些特殊,到时需要你们这样.......” 接着,张玄就把摇光、阿朱、阿鬼、憨牛的任务一一分派清楚。 布置完各个精怪的任务,张玄站起身, “阿朱,阿鬼、憨牛,都听明白了吗?” 摇光在剑鞘中轻哼一声。 大黑牛上下晃了晃牛头。 大槐树轻轻摇了摇枝叶。 阿朱则把头轻轻点了一下,又转头回去啄米去了。 安排完这些,张玄还有些预备工作要做。 转头回到房间里,从里面找了一个小小的罐子。 罐子不过一个盘子大小,肚大口小,上面用一个木塞塞着。 之前应该是用来放些铜钱什么的。 张玄把小罐子放到桌面上,右手蜷握,伸出食指。 凝神静气之时,食指指间已经泛出点点金光。 张玄用食指在空中轻轻画了个圈,一道泛着金光的圆圈就显现在张玄面前。 金光圆圈漂浮在半空中,经久不散。 张玄看了看面前的金光圆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许久没有画过符箓了,倒也没有手生。” 说完,张玄食指轻轻一弹,那道漂浮半空的金光符箓,便化作一团金色光粉,转而消失不见。 摇光见张玄是在画符箓,想起了当时被符箓困在剑鞘时的经历,吓得飞到了一边。 张玄笑了笑,不去理会摇光。 泛着金光的食指在那只罐子的表面轻轻画了个简单的图形。 图形泛着金光,随即渗入其中。 伴随着金光一闪,那只原本普通的罐子变得似乎有些不同了。 “应该会有用吧。” 张玄心中暗想,拿起桌上放着的罐子,稍微举高一些。 手一松,罐子啪嗒一声掉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陶土做成的罐子竟然丝毫没有破损。 “不错,这不摧符果然是有效果的。” 刚才张玄画在那只陶罐上的符箓,是他从《符箓》那本鬼文秘籍上学到的不摧符。 使用在器物之上,可以令器物变得坚不可摧。 当然,这坚不可摧的程度也随着法力的强弱有所不同。 准备好了陶罐,张玄又从那两筐鱼干中挑了两条大些的。 拿了一块布包上,拿在手中。 等要用的器物都准备好,天色也早已暗下来。 张玄背上摇光,拎着布包,施展起移行缩步,向白水河旁的村庄走去。 第194章 阴阳眼 天色已晚,夜幕从天边低垂而下。 今夜月色暗淡,群星无辉,倒是在西侧还能看到几颗兀自闪亮的明星。 宽广的白水河上微风吹拂,荡起点点涟漪。 白水河畔的村庄,早已一片寂静。 那些村民根据张玄的要求,早早就熄灭了灯烛,闭紧门户躲在了家中。 在一片万籁俱静中,一道白光从白水河对岸的荒岛中飞射而出。 白光速度极快,转眼就没入了笼罩在夜色中的低矮村庄。 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毛球。 无头无尾,就是一只浑圆的毛球,倒是在前方伸出了一只圆润的小鼻子。 鼻子扬起来,嗅了嗅空中的气息。 似乎锁定了目标,那只白色毛球向上一下跃出了十几丈,然后静静落到了一户人家面前,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户人家面前,摆了两只篾子编成的小筐。 小筐里面似乎装满了什么东西,用篷布盖住,又拿了一根粗细适中的草绳捆上。 毛球跳到两只小筐前,一只爪子伸了出来,捆住小筐的草绳一触即落。 没有了草绳的束缚,三尺见方的篷布从小筐顶部落下,露出里面满满的鱼干。 四周弥漫的鱼腥味更加重了许多。 白色毛球发出嘶嘶的声响,似乎是在祝贺,然后一个跳跃落在露出的鱼干上。 一黄一蓝两道细小的光芒从毛球前方发散而出,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 更令人无比惊异的是,一只细小的兽类般的嘴巴从白色毛球中伸出,一口咬在鱼干上。 就这样,一条一尺有余的鱼干,就这么被巴掌大小的白色毛球给吞了下去。 白色毛球似乎吃得尽兴,周身的毛发忍不住抖动了几下,发出嘶嘶的声响。 就在白色毛球张嘴又要吃第二条鱼干的时候,背后,一道尖利的声音陡然传来。 白色毛球猛地一怔,转身看去。 却见泛着寒光的摇光从黑暗中直刺而来。 带着狭长的剑风,瞬间将毛球白色的长毛向后吹卷了几分。 白色毛球一黄一白两只眼睛透出精光,口中发出嘶嘶的声响。 见摇光飞来,却似乎并不害怕。 忽的一下,那只巴掌大小的白色毛球陡然放大数十倍。 随即,从毛球中更是伸出了一只锋利的爪子,竟然迎着摇光飞刺而来的方向,啪的一声拍了过去。 只听当啷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 原本飞驰的摇光竟然被生生挡了下来,停在了半空。 不过,那只白毛妖怪被摇光这一击,也一下子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滚出去了几丈远才停下。 这第一轮交手,令摇光和白毛妖怪都愣在了原地。 似乎都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实力。 摇光似乎没有料到,这白毛妖怪竟然敢硬挡自己这一剑。 白毛妖怪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挡下这把剑,还被这把剑击飞出去了。 但是,停顿仅仅维持了片刻。 嗡的一声长鸣从摇光周身发出,一道寒光陡然显现。 篆书写就的“摇光”瞬间放出点点星光。 “嗡!” 剑鸣犀利,响彻长空。 随即,一剑劈下。 浩然剑势携卷着天地灵气,泰山压顶般向白毛妖怪袭去。 白毛妖怪原本还想再和摇光斗一回合,但见剑势凌厉,知道摇光这是发狠了。 连忙猛一转身,向上一跃,划出一道白光就要逃走。 摇光见白毛妖怪要逃,剑身向上一侧,然后挥击而出。 一道强劲的剑风飞出,在上空划出一道剑幕,隔住了白色毛球飞逃的去路。 这剑幕中间杂无数罡气,白毛妖怪还没有触及到那道剑幕就感觉到其中杀机重重。 白毛妖怪知道不能硬闯,从背后猛地生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尾巴摆动之时已经调转方向,随即向着另一侧飞逃。 夜色中,身穿长袍的张玄正看着摇光和白毛妖怪斗法,见白毛妖怪要从间隙逃走,手中便暗自掐起法诀。 暗自体味勾连地脉之意,待水到渠成之时,张玄将手向上猛地一抬。 忽的一声,一道凶猛的地火顺着地脉喷出,顿时将想要逃跑白毛妖怪堵截在半空。 火势凶猛,险些燎到妖怪的白毛。 “嘶嘶嘶.....” 白毛妖怪此时发出的声响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前路不通,白毛妖怪只能再寻出路。 但是后方,摇光又剑风呼啸而来,左劈右砍。 凌厉的剑气将四周的草地砍得一片斑斑驳驳。 白毛妖怪左躲右闪,循着间隙四处逃跑,但始终逃不出摇光三丈之外。 转眼间,白毛妖怪便在摇光的追赶下跑到了白水河畔。 这时,白毛妖怪猛地停住,转过身,飘在半空中。 似乎知道再这么跑下去永远也摆脱不了摇光。 白毛妖怪周身白毛似乎猛地炸开。 原本毛茸茸的圆球从四个方位探出了四只爪子,一条毛绒绒的蓬松尾巴从背后伸出。 同时,前方也发生异动,一个圆滚滚的白色脑袋从圆球中探出。 紧接着,这只显出本体的白毛妖怪,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落在了白水河边的草地上。 两只眼睛一只橙黄如琥珀,一只碧蓝如宝石。 竟然是一只浑身如雪、长着一双阴阳眼的白猫! 这时,摇光也已经扯着剑风呼啸而来。 “嘶嘶嘶.....” 白猫张嘴发出的声音中透出威胁之意。 现出本体的白猫见摇光追了过来,竟不再逃跑,反而踏着猫步迎面而来。 踏出一步,这只白猫就要长上五尺。 再踏出一步,又长上一丈....... 等摇光呼啸而来时,原本巴掌大小的白猫妖竟然已经长成了五丈多高。 如同一只小山般矗立在摇光面前。 两只硕大的阴阳眼中荧光闪耀,发出点点幽光。 此时,天边的月光依旧暗淡,但是正上方已经有点点群星闪耀。 星光落在白猫妖如山般的皮毛上,散射出点点银色光芒。 摇光见刚才追逐的白猫妖竟然瞬间变成了庞然大物,也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只是依旧不停发出微微的嗡鸣,像是传递什么信号。 白猫妖望着面前的摇光,口中发出嘶嘶的声响。 随即,双眼中闪出黄蓝两色,硕大的右爪举在半空,向摇光砸了过来。 在这如山般的白猫妖面前,摇光就像是一根绣花针般。 那只硕大的爪子带起了强风,令摇光在半空中震颤不止。 就在白猫妖硕大的爪子即将拍到摇光的那一刻, 在摇光身后的黑暗中,传来的张玄的声音, “摇光,走!” 第195章 大小如意 “摇光!走!” 张玄在暗影中发出号令。 摇光听了,轻轻发出一声嗡鸣。 随即剑头调转,一道寒光闪过,在那只白猫妖的爪子要拍下来的那一刻,摇光已经反方向飞射而出,消失在黑暗中。 方圆一丈有余的硕大爪子拍了个空,落到地面,直接砸出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 白猫妖见摇光竟然逃走了,阴阳眼中放出黄蓝光芒,似乎因为生气发出一声怒号: “喵......呜.....” 这声怒号声音凄厉,汇成滚滚声浪,瞬间传遍方圆数十里的地方。 原本就在房间中焦急等待的村民,瞬间被这声嚎叫吓得一个激灵。 “唉,听见了吗?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真是吓死人了,该不是那只白毛妖怪吧?” “妖怪?可,可我听着怎么好像是...是猫叫啊....” “听着是有点像,可是猫怎么可能发出这么大声音。” “对对对,肯定是那只白毛妖怪,也不知道张仙长到底降服了没有......” 散落着数十座低矮茅屋的小村里,那些被声音吓得瑟瑟发抖的农人们正躲在房间里窃窃私语。 浓重的夜色中,音波如浪,层层叠叠,不多时已经传到营陵县城之中。 营陵县城中央,威武耸立的城隍庙在音浪的触及下微微抖动。 转瞬之间,十几道细不可查的青色烟气从城隍庙上空升腾而起,随后在空中各自显化。 营陵城隍站立中央,文武判官两旁侍立,身后则跟着十个阴司值守。 营陵城隍面色冷峻,望向一旁侍立的文判, “刚才的吼叫,可是来自那只白毛妖怪?” 文判刚才已经用判官笔,借着音浪中的携卷的丝丝气息分辨清楚,随即拱手, “启禀大人,依下官判定,正是那只逃脱的白毛妖怪。” 营陵城隍面色一沉,刚才的那声吼叫中蕴含的法力不容小觑。 原本白毛妖怪能轻松挣脱缚妖索、逃离阴司大牢已经够令他惊异的了。 刚才的那声吼叫更令营陵城隍产生稍许忧心。 “果然是只大妖啊,不知我县是否还会遭逢大难。” 营陵城隍沉吟一声,随即发出号令, “文武判官、阴司值守,各自拿好法器,随我前去捉妖。” “谨遵城隍法旨!” 随即,夜空中悬浮的十几个虚幻身影化作十几条青色烟气,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 白水河畔,如山一般的白猫妖因为摇光逃脱而恼怒不已。 发出几声怒号之后,猛地向前一扑,去追摇光去了。 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摇光在前方飞驰,身后如山般的白猫妖则紧追不舍。跳跃之时,令方圆几里的土地不停颤动。 不过,摇光速度极快,总能领先白猫妖几丈距离。 而且,随着白猫妖追摇光的距离越来越远,似乎是有些累乏抑或是难以长时间支撑如此大的体型。那只白猫妖的身形在追逐的途中也开始慢慢变小。 不知追出多远,原本如同小山般大小的白猫妖只剩下三丈多的长度。 硕大的猫口张开,探出了五尺有余的粉红色的舌头,正呼哧呼哧喘着气。 张玄一直躲在黑夜中,与摇光隔着几丈的距离并排而行。 见这白猫妖已经显出疲态,知道时机已到。 将手伸进了身旁挂着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了准备好的鱼干。 “嗖”地一声,张玄把手里的鱼干往空中一扔。 正在追着摇光的白猫妖见面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一股独特的鱼香味从那道黑影上传出。 是鱼干! 本就饥肠辘辘的白猫妖两只阴阳眼放出黄蓝光芒,也不急着追摇光了,而是冲着呈抛物线飞落的鱼干去了。 鱼干在前,白猫妖在后,探出圆滚滚的猫头去叼那条鱼干。 不知何时,在鱼干掉落的下方,出现了一只开着口的陶罐。 砰的一声轻响,鱼干落地,正好掉进了那只小小的陶罐中。 眼见鱼干就要到手,白猫妖两眼放光,身形迅速缩小,重新变回了巴掌大小,跟着鱼干掉进了陶罐里。 陶罐中鱼香浓郁,白猫妖张口就咬。 还没等白猫妖吃进一口鱼肉,张玄就已经拿盖子把陶罐封了起来。 头上被一片黑暗笼罩,白猫妖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贪吃结果中了陷阱。 嘶嘶嘶...... 白猫妖口中发出声响。 一双阴阳眼放出寒光之时,身形再次开始膨胀。 但是,等白猫妖的身体全部塞满陶罐内部后,却一丝也动不得了。 嘶嘶嘶.... 白猫妖着急起来,双眼中黄蓝光芒大盛,拼尽了全力想要通过膨胀身体挤破那只陶罐。 但是,这看起来破旧、壁薄的陶罐竟然好像铜筋铁骨一般,白猫妖拼出了吃奶的劲,这只陶罐却依旧纹丝未动。 噗........ 折腾了许久的白猫妖终于泄了气,重新恢复到了巴掌大小。一双阴阳眼中闪亮的光芒也暗淡下来。 它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轻易挣脱阴司的缚妖索,却奈何不了这个破罐子。 站在漆黑一片的陶罐底,白猫妖焦躁的来回踱步,发出阵阵普通猫类的声音。 “喵呜....喵呜.....喵呜......” 不时扬起两只锋利的爪子,使劲抓挠陶罐的内壁,发出阵阵尖利的声响。 此时,陶罐外侧,张玄一手托着罐底,一手按着盖子。 耳朵贴近陶罐外壁,去听陶罐内部的动静。 耳边传来猫爪抓挠内壁发出的尖刺声音,以及不绝于耳的猫叫。 “看来,这只白猫妖还真是嘴馋啊。”张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之前,从营陵城隍和目击的村民口中,张玄得到了白毛妖怪的两个重要的特征: 一是可以任意变化大小。 第二则是特别嘴馋,喜欢偷村民的鱼干。 所以张玄才想到了用这种方法来捉这只白猫妖。 没想到,这白猫妖真的这么嘴馋,真的为了一只小鱼干跳进了罐子里。 听白猫妖还在不停抓挠陶罐内部,张玄轻轻敲了敲外壁,笑道, “白猫妖,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罐子,你是抓不破的。” 声音传入陶罐内部,如同天边传来绵长道音。 望着面前的漆黑,白猫妖停止了抓挠的动作,一双阴阳眼发出黄蓝光芒。 圆滚滚的猫头上下颌互相撞击,发出了人声, “可恶,竟然被他算计了!” “嘶.......” 第196章 四面埋伏 “竟然还是只已经炼化了横骨、会说话的妖怪。” 张玄听到刚才白猫妖在陶罐中的吐槽笑了笑。 不过,陶罐内壁的抓挠声已经停止了,白猫妖似乎已经接受了被捉住的事实。 张玄转头望向直立在半空中的摇光, “摇光,刚才配合的不错。” 得到张玄的夸奖,摇光高兴地上下翻飞,发出阵阵嗡鸣,如同一个得到父母表扬的孩童。 之前,面对如小山般的白猫妖,按照摇光的性子,自然不会就此逃脱。 但是因为张玄此前已经吩咐过他,要听从他的号令。 这才在张玄说出一个“走”字后,就跟着张玄而去了。 已经捉了白猫妖,张玄也不再耽搁,手捧那只陶罐,周身振起清风,便向着小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等张玄踏进小院院门,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天边的星空愈发暗淡,伸手不见五指。 张玄缓步来到院子中央石桌旁,将手中的陶罐放在桌面上。 陶罐中还时不时传来猫叫的呜咽。 喵呜....喵呜..... 他原本想着直接把这只困住白猫妖的陶罐交给营陵城隍,但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凭借营陵阴司的力量,恐怕还困不住这只修行日久的白猫妖,到时又会被它逃了去。 “还是先放在这里吧,明天再做商议。” 张玄打定主意,见时间已经不早,便回到自己的卧房中休息去了。 四周万籁俱静,只剩下一只破旧的陶罐摆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原本正在陶罐中焦急踱步的白猫妖,发现四周没了响动。 便试探着伸出爪子,向盖住陶罐的盖子一推。 只听吧嗒一声脆响,那只盖子就这么滚落到了石桌上。 看着上方空洞洞的天空,白猫妖不禁喜出望外,刚想要纵身一跃,逃出这只陶罐。 但随即便冷静下来,作为一只修行多年的妖怪,它不相信张玄会如此大意,竟然没有给盖子上也施加上禁制。 白猫妖半信半疑,一只雪白的爪子从罐口伸出,试探着抓了一把。 依旧是没有什么异样。 确定没有阻隔之后,白猫妖那双阴阳眼中放出亮光。 “哈哈,真是个愚笨之人啊,竟然就这么走了......喵呜.....” 白猫妖兴奋地轻叫一声,后腿用力向上一跃,稳稳站在了陶罐边沿。 白猫妖不急于逃跑,而是谨慎的观察起自己所在的这个小院子。 它还是不敢相信张玄竟然如此大意。 一双阴阳眼中光芒闪烁,细细查看周围是否还埋藏着什么法阵。 过了许久,白猫妖才终于放下心来。 它刚才仔细查看过了,这个院子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在院门口趴着一只粗黑笨重的大黑牛。 在西边的墙上站着一只正在睡觉的大公鸡。 在东边靠墙的位置长了一棵大槐树。 院子四周并没有隐藏什么法阵或禁制。 嘶嘶..... 白猫妖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后脚用力一蹬,便化作一道白光向东飞去。 在白猫妖弹跳起飞的同时,旁边的大槐树也动了起来。 中间的一条树枝迅速伸长。 在白猫妖即将飞出小院上空的刹那,一条粗壮的树枝已经窜到了白猫妖上方,猛地从上而下抽了下来。 树枝力道极大,切割空气发出尖利声响。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白猫妖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不知所措,连忙翻着身子向后一跃。 四脚踏在地上,重新落回了小院里。 喵呜! 白猫妖盯着面前的大槐树,圆滚滚的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竟然是只槐树精,大意了。” “没想到这院子里虽然没有法阵,却养着妖怪!” 白猫妖阴阳眼中放出亮光,躬下身子想要再次跃起。 但是,大槐树又无风自动起来。 周身枝丫如同受到神力滋养,迅速抽芽拔节,交错盘绕。 转瞬之间,竟然将整座小院遮蔽在了自己的树冠之下。 那些盘绕在小院上方的枝干,还在如同游蛇一般蜿蜒游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随时准备出击。 白猫妖惊得目瞪口呆,浑圆的眼睛看着上方如同牢笼般的树冠和游蛇般的枝干,不禁后退了几步。 不敢再冒险从上方飞出小院,白猫妖又把视线转向了前方半掩的院门。 不知何时,院门口原本趴着的大黑牛竟然已经站了起来,正好挡在了院门前。 一双浑黑的大眼正死死盯着白猫妖,似乎在观察它的动向。 看着大黑牛诡异的眼神,白猫妖不禁又心生诧异。 “难道这牛也是妖吗?不会吧?” 一只槐树妖就已经令它惊异了,再来一只黑牛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但是,急于逃跑的白猫妖来不及考虑这些。 一双阴阳眼中放出黄蓝光芒,口中发出嘶嘶的声响。 白猫妖踏着猫步一步步走上前,身体再次迅速膨胀,转眼自己也如大黑牛一般大小。 圆滚的猫头露出两条尖利的虎牙,口中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但是,看到白猫妖逐渐变成如自己般大小,大黑牛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反而将两只硕大的牛角扬了起来,对准了那只白猫妖。 “它这是干什么?” 白猫妖有些愣住了。 再接下来,大黑牛已经扬起蹄子向自己冲了过来。 还没等白猫妖反应过来,大黑牛硕大的牛头已经结结实实的撞上了白猫妖的头颅。 只听一声闷响,白猫妖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金星四散。 竟然生生坐倒在地。 原本膨胀如牛的身体,也在这场撞击下渐渐涣散,又重新变回了巴掌大小。 等白猫妖回过神来,这才感觉到额头上点点的刺痛。 大黑牛早已经退了回去,重新站在了小院门口。 “这牛力气怎么这么大!” 白猫妖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抬起爪子揉了揉额头的鼓包,已经有些怀疑猫生。 从刚才的表现看,这大黑牛也是妖怪无疑了。 “怪不得那人故意不封死盖子,这是故意的!” “人类太可恶了!” 白猫妖眼中放出寒光。 但是,见这大黑牛又做好了冲击的准备,知道想要从院门逃出恐怕不太容易,它只能另寻出路。 白猫妖绕着小院里走了一圈,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出口。 刚才虽然大槐树伸出枝丫把整个小院都笼罩在自己的树冠下,但是,在小院东侧的位置,似乎还留有一个缝隙。 “应该可以逃了吧!” 白猫妖顿时喜出望外,朝着那个缝隙飞了过去。 第197章 星汉震荡、斗牛飘摇 白猫妖见西侧的树冠下似乎有机可乘,便化作一道白光飞去。 就在白猫妖即将飞出时。 突然,一个挺立的黑影出现在那个缝隙之前。 阿朱单脚独立,站在墙上,两只浑黑的眼珠盯着飞来的白猫妖。 抖了抖浑身艳红的羽毛,阿朱张开翅膀,猛地向前一扇。 顿时,狂风大作! 有如罡风般的气流瞬间迎面吹向飞来的白猫妖。 飞驰的白猫妖见狂风凶猛,赶紧想要变换方向。 但是躲闪不及,被狂风一下子吹卷到空中,然后重重落在小院中央的石桌上。 脑袋着地的白猫妖被摔得懵了,过了片刻才重新站起来。 站立在青石桌面上,白猫妖圆滚滚的脸上一双阴阳眼放出凶光。 在今天晚上,它先是被槐树精拿树枝抽打,又被黑牛怪拿头去撞,现在又被眼前这只公鸡妖用翅膀扇风。 修炼这么多年,它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嘶嘶嘶..... 白猫妖嘴里发出尖利地声音,心底似乎发起狠来。 一双阴阳眼中的光亮明显发生了变化,黄色化为金黄,蓝色则化为深蓝。 在眼中亮光发生变化的同时,白猫妖的身形再度膨胀起来,不过不似之前那么夸张,大小与一般的家猫差不多,但是显然比之前凝实了许多。 同时,似乎有丝丝可怖的气息从周身升腾起来。 周身气势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 一双阴阳眼中大放亮光之时,白猫妖后脚猛地一蹬。 一跃而起,就向着墙头站着的阿朱冲了过去。 白猫妖向阿朱的攻击,倒是吓坏了旁边的大槐树和大黑牛。 大槐树与大黑牛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暗想, “这白猫妖可真是不知死活啊,竟然去招惹那大公鸡!” 站在墙角的阿朱见白猫妖冲了过来,歪了歪头,似乎也感觉到不可思议。 朝着飞来的白影,一口就啄了下去! 尖锐的喙仿佛闪耀神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出一条璀璨的轨迹。 只听砰地一声,白猫妖只感觉自己额头受到重击,头脑中绽开了五颜六色,一阵晕眩的感觉传来。 不过,白猫妖竟然还能强忍着疼痛,踉跄着落到了墙头。 这一幕,倒是令院子里的大槐树的大黑牛吃了一惊。 它们见识过阿朱的本事,若是寻常的妖物,被阿朱这么一啄,三魂七魄都要烟消云散。 没想到,这只白猫妖竟然还能站立再墙头。 看来,这只白猫妖也绝对非同小可。 特别是刚才它的阴阳眼中光亮变化之时,已经完全不是最初的那只被大槐树和大黑牛制住的白猫妖了。 不过,刚才的那一啄也着实令白猫妖有些恍惚。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阿朱的一双如铁般的爪子又蹬了过来。 扑通一声,刚飞过来的白猫妖瞬间被反方向弹射回去,摔到了地上。 阿朱还不罢休,扑打着翅膀从墙头飞了过来。 白猫妖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蹦了起来。 虽然脑袋刚才被啄得有些发蒙,但还是迅速摆好姿势。 阿朱与白猫妖隔着四五尺的距离相互对峙。 阿朱眨了眨那双浑黑的眼珠望向白猫妖,歪了歪头,似乎也有些诧异。 几乎是在同时,阿朱和白猫妖一齐互相发起攻击。 两只妖神周身的气息都似乎变得与刚才极为不同。 白猫妖挥舞着打出残影的爪子,不停寻找机会挥击阿朱的头颅。 阿朱则迅速移动,不时趁着白猫妖露出破绽之时往它头上啄上两下。 一刻钟的时间里,两只精怪竟然打得有来有回。 只不过白猫妖还是略逊一筹,圆滚滚的头上被阿朱啄掉了几块皮毛。 不过,这只是小院里常人眼中的景象,似乎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鸡猫互斗。 如果将视线拉远,站在距离小院数里的空中,以神目向这边望去。 就会发现,在这个普通小院的上空。 无数繁星被点亮,各自组成两个成规律运行的星团。 星团璀璨,相互攻伐! 在璀璨星团的照耀下,两道高达数十丈的气息虚影从小院中升腾而出,光华夺目! 一只硕大如鸟,浑身赤红,三头九翅,长尾百丈。 一只恢弘如兽,身白如雪,巨口若渊,身后九尾! 在一片宏大的星河背景中,两只巨兽正相互搏斗,引得星汉震荡、斗牛飘摇。 此时,那些追逐白猫妖而来的营陵阴司众神,正在亲眼目睹这一的壮观景象。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眼前的那两道气息虚影,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看着面前互相攻伐的漫天星斗和互相争斗的恢弘虚影,其中蕴含的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已经令营陵城隍与一众阴司值守几乎肝胆俱裂。 仿佛自己的神体正被撕裂,神息正被驱散。 营陵城隍有如背负着万钧重压,心神欲碎。 “逃!” 艰难地说出一个字,营陵城隍便带领着一众阴神,化作袅袅青烟逃遁而去了。 不过,这个场景仅仅在空中闪过几个瞬息,随即便随着星团的寂灭而回归虚无。 虽然仅仅是一瞬,却也足够令人震撼了。 伴随着两道高达数十丈的气息虚影散去,原本膨胀的白猫妖身形也渐渐溃散下去。 又变成了只有巴掌大小。 与白猫妖争斗正酣的阿朱,眼中原本闪亮的异样光亮也渐渐涣散。 周身气息重新回归平常的样子。 都不敢再轻易行动,白猫妖与阿朱又开始对峙起来。 经过刚才与阿朱的打斗,白猫妖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四只爪子强撑着地面。 张着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阿朱也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洗礼,周身艳红的羽毛张开,身体微微的有些颤抖。 双眼仍然死死盯着面前的白猫妖,却又不再轻易进行攻击。 而站在一旁的大槐树和大黑牛,更是被刚才的气冲斗牛的景象吓得噤了声,不敢有丝毫动作,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就这样阿朱与白猫妖相互对峙,大槐树和大黑牛则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两只妖神互不相让。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天边便泛起了鱼肚白。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少了阿朱的打鸣还是怎的,今天的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间竟然比平时晚一些。 第198章 雷霆巨龙 溺死水中 太阳升起,天色大亮。 首阳山下的小院中,房间的房门缓缓打开。 张玄跨步走了出来。 却看见原本平和宁静的小院中,隐隐透出丝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上方,大槐树的枝叶盘旋交错,把小院的上空遮挡的严严实实。 小院中央,那只白猫妖一双阴阳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阿朱。 阿朱则头颅高昂,单脚独立,好像准备随时上去厮打一番。 至于那只大黑牛,则一脸无辜的站在院门前,看着有些微微发抖。 在小院门口站着的憨牛,以及正在托举着庞大树冠的大槐树,见张玄终于睡醒出门,不禁如获大赦,轻轻晃动了两下舒展了一下紧绷一夜的筋骨。 见到面前的这番景象,张玄忍不住有些诧异起来。 他知道,自己画在那个破旧陶罐上的不摧符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而且这只白猫妖又妖力非凡,可以随意变化大小。 要想用这只旧陶罐一直困住这只白猫妖并不现实,到时肯定会被它趁机逃脱。 便想着,倒不如先故意放他出来,然后在这只白猫妖想要逃走的时候,集合小院里的这几只妖神一齐吓一吓它,让它见识一下世间的险恶,以后就不敢轻易再逃了。 这样倒可以一劳永逸。 所以,在去那村里捉妖之前,张玄就专门召集阿朱、摇光、憨牛、大槐树,对他们一一做了吩咐。 让他们各司其职,防止这只白猫妖从小院中逃脱。 当然,根据之前的经验,阿朱肯定是这次行动的主力。 为了防止阿朱下手过重,张玄还专门告诫过阿朱,不要伤了这只白猫妖的性命。 但是没想到,眼前的这只白猫妖似乎连阿朱都不那么惧怕,反而与阿朱还发生过厮打。 一旁的大槐树和大黑牛似乎也受到了惊吓。 “难道还是低估了白猫妖的实力?” 张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是连阿朱都制服不了,那这只白猫妖可就太恐怖了。 张玄自知事情有些不妙,连忙将摇光唤出握在手中。 然后喊了阿朱一声, “阿朱。” 但是阿朱两只浑黑的眸子正死死盯着面前的白猫妖,并没有理会张玄。 倒是那只与阿朱隔空对峙的白猫妖,似乎是担心张玄会在一旁帮着阿朱出手制它,谨慎小心地拿余光瞟了一眼。 可是,单单是这一眼,白猫妖竟一下子愣住了。 原本露出黄蓝凶光的阴阳眼中,眼神竟然瞬间舒缓下来。 一道似是惊喜,又似是疑虑的目光从张玄脸上扫过。 这眉眼,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白猫妖圆滚滚的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竟然不再顾及与阿朱的对峙,而是慢慢踏着猫步向张玄走去。 这番操作,惹得刚才与它对峙的阿朱都有些吃惊,歪着头盯着白猫妖走向张玄,随时准备一击而起。 但是,在距离张玄一步之外的地方,白猫妖竟然坐了下来,抬起头静静望着面前的张玄, 当看到张玄眼中的重瞳,这次似乎确定下来。 猫口一张一合,发出清脆的人声。 “你....你....是不是从那个荒岛里走出来的。” “荒岛?” “没错,白水河对岸的那个荒岛。” “是啊,那又如何。” “仙长恩人!仙长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还没等张玄反应过来,白猫妖一双阴阳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面容恭敬无比,后脚坐立,前腿并拢,然后一上一下竟然向张玄作起揖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小院里除了白猫妖外的所有人、妖都大为震撼。 “这是怎么回事?” 最为震惊的还属张玄。 他赶紧止住正弯腰向自己跪拜的白猫妖。 “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就成了你的恩人了?” 白猫妖听见张玄问他,连忙停止作揖,站了起来。 “启禀仙长,张仙长那日在渡过白水河时,解救了小妖,实在不胜感激。” 接着,那只白猫妖便将事情的原委向张玄一一道明。 “仙长,这白水河上水流交汇、险滩丛生,上方又有逆流回荡,阴云聚集,是典型的化雷之局。 因此,在上方遍布的雷云中,化出了一条极为可怖的雷霆巨龙。 小妖生在白水河中的那座荒岛,每每想逃离,都被那条雷霆巨龙阻挡。 小妖法力低微,斗它不过,还时常被它所伤,所以一直无法逃出荒岛。” 说到这里,白猫妖眼神激动起来,阴阳眼中有点点微光闪动。 白猫妖站起身,双爪成作揖状, “多谢仙长,帮助小妖击杀了那条雷霆巨龙,帮助小妖逃脱。” 说完,重重拜了三拜。 “什么?雷霆巨龙?击杀?” 白猫妖的这几句话令张玄听得云里雾里。 在他刚穿越的那段时间,这白水河上方遍布隐雷他是知道的。 那日他将陈世钊渡出白水河时的情景他也记得十分清楚。 那天,他正摇着桨在河中前行,破船行到河中央,一条银龙般的闪电朝着他飞来,被他冥冥之中握在手里,然后扔进了水中。 到了这只白猫妖的口中,怎么成了击杀一条雷霆巨龙了? 见到张玄有些惊异的表情,白猫妖倒也不太意外。 因为它知道,它,天生了一双阴阳眼。 一边灿黄如琥珀,一边碧蓝如宝石。 在这双阴阳眼中,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甚至仙神鬼怪也无法看到的景象。 比如,那日在白水河畔,它眼见张玄划着桨渡到了河中央, 那条浑身激荡着闪电的雷霆巨龙向张玄直冲而去。 反被张玄一手擒住,然后生生将那条雷霆巨龙扼死在了白水河中! 自从那条雷霆巨龙被除掉之中,汇聚在白水河上的雷云便渐渐散去,它也得以顺利从那座孤岛逃脱。 又比如,它那边正在孤岛中游荡,寻找逃脱机会时, 突然看到原本平静的白水河中,有洪波涌起…………. 紧接着,一条硕大无鹏的黑鱼从水底探出,掀起滔天巨浪。 黑鱼上方,托举了一个似乎已经濒死的人类…………… 第199章 万神拱卫! 透过自己的那双阴阳眼,白猫妖分明看到, 在那条硕大黑鱼托举的濒死人类四周, 有万星环绕,万雷激荡,万火汹涌,万神拱卫! 流光溢彩,灿若华章! 这无比宏大的景象令白猫妖肝胆俱裂、惊悚不已。 好在,这副宏大壮丽的景象只存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迅速溃散。 化作无数星光飘洒各处。 只留下了躺在河畔泥水中的濒死人类。 但是,刚才那番景象中蕴含的无比威压已经令白猫妖惊惧不已。 为防止被这万星、万雷、万火、万神所激荡的余威抹杀。 白猫妖只得躲藏在自己经营多年的巢穴中,远远观察着那个那人类。 刚才的那番恢弘景象,只出现在了白猫妖的那双阴阳眼中。 对于孤岛中躲藏的其他魂灵,根本丝毫没有觉察。 所以,白猫妖眼看着那个人类与陈世钊的魂灵一同登上了鬼船,来到河中。 接着便是雷霆巨龙袭击,被那个人类一手擒住,然后扼死在白水河中。 而那个人类的容貌、声音,与自己面前站着的张玄全然一致。 ...... 白猫妖将自己阴阳眼中看到的那些景象一一向张玄说了。 听得张玄连连咋舌。 “果真如此奇妙?” 张玄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的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小妖不敢有任何隐瞒或者夸大。” 张玄低头沉思起来。 他早已知道了自己轮回转世的身世。 但是对于自己穿越之时有万星环绕,万雷激荡,万火汹涌,万神拱卫还是第一次听到。 看着白猫妖一脸诚挚的表情,张玄也相信它没有夸大其词。 张玄脑中已经爬满了疑问。 那条硕大的黑鱼,是自己当时沉水时所见到的那条吗? 自己身边原来有万星环绕,万雷激荡,万火汹涌,万神拱卫,现在又往何处去了? 这些都需要自己未来慢慢探求。 虽然现在无法验证那番玄奇景象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是,刚才白猫妖的那番描述,却结结实实让张玄的心中平添了几分底气。 过了片刻,张玄从刚才的思虑中回过神来,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 看了看恭敬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白猫妖, “这些事先不提,还是先说说你的事吧。” 白猫妖听了,一双阴阳眼眨巴了一下,似乎有些惶恐。 两只前爪抱拳,不停上下舞动作揖。 “仙长,小妖因为偷吃村民的鱼干,被仙长捉住,请仙长责罚。” 见这白猫妖对自己毕恭毕敬,张玄放下心来。 “单单是偷吃鱼吗?可曾还做过其他伤天害理之事?” 白猫妖更加惶恐,连连摆动着两只雪白的爪子。 “仙长明鉴,小妖不敢,只不过因为久居白水河中那座荒岛。那白水河之前又被雷龙占据,少有鱼虾。” “在那座孤岛一千多年,小妖实在是饥一顿饱一顿。这才因为馋嘴,去偷了村民的几筐鱼干。” “其他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小妖是断不敢做的。” 说完,小妖又弯下腰拜了两拜。 张玄听了白猫妖的陈述,眉头微微皱起。 “好家伙,原来是只千年猫妖啊!” 之前,张玄以为这猫妖仅仅偷了一些鱼虾之类,不过是只一两百年道行的小妖。 没想到,竟然已经修行千年了! 既然是只千年大妖,那更应该好好问清楚了。 张玄干咳了两声,壮壮自己的底气。 “你说你已经修炼了千年,那你可知你的身世,又为何沦落到那座孤岛?” 白猫妖望了望张玄,阴阳眼中现出几丝迷茫之色,拱了拱双爪, “启禀仙长,实不相瞒,小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为何会沦落到这荒岛之中。 打小妖记事起,就一直在这荒岛中生活。” 白猫妖眨巴了眨巴那双闪亮的阴阳眼,继续说道, “不过,小妖在梦中,时常会梦到从高空坠落的情景。” “小妖,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的,梦里是这么梦到的。” 张玄又仔细端详了白猫妖两眼。 白猫妖一脸恭敬,不像是在说谎,而且撒这个谎也没有什么好处。 “这可就更令人惊奇了。”张玄心中暗想。 “白猫妖是只从天上掉下来的妖怪,而且还能和阿朱打上几个回合,可见不是凡物啊。” “而且,已然是一只千年大妖了,错处也不过是偷了村民几筐鱼干,没做出什么吃人之类的祸事,也还算只好妖。” 对于像黑蛟、白猫这些因为偷了一些鸡鱼吃食犯错的妖怪,张玄并没有什么太过苛责之心。 不过,一只千年的大妖,城隍恐怕也关不住,如果自己就这么轻易放它出去,将来闯出什么祸事,自己恐怕也会招惹些因果。 如果能把这只白猫妖留下来为自己所用,倒也是件好事。 小院里本来就已经这么多妖神了,再多一只也无所谓了。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 穿越前,他自己也养了一只猫。 是一只大橘猫,足足有十几斤。 细看眼前的这只白猫妖,除了毛色有些不同,眉眼倒是与之前那只大橘有几分相像。 他还是挺怀念下班后撸猫的感觉的。 张玄又端详了白猫妖两眼,缓缓说道, “如今你因为扰乱世间,已经被县里城隍发了海捕文书。想必也无处可去了。” “你,愿不愿意留在这小院里受我管教?到时我也好去向城隍说明,省得他们四处追捕。” 白猫妖闪亮的阴阳眼转了一圈,顿时喜上眉梢。 “小妖愿意跟随仙长,愿意受罚赎罪。” 说完,又连忙拜了两拜。 这正是它求之不得的归宿啊! 那日,它亲眼看到张玄来到这荒岛之时,周身有万星环绕,万雷激荡,万火汹涌,万神拱卫。 又一手擒杀欺负了它千年的雷霆巨龙。 就知道张玄来历不凡,若能得到他的庇护,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而且,院中的这些精怪,那大公鸡厉害非凡不必说了,就连这棵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大槐树,这只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大黑牛,竟然都一个个神通非凡。 想必不是它们这几只精怪修炼得法,恐怕是得了这位张仙长的什么好处。 所以,在认出张玄就是那日大黑鱼托举出的那人时,白猫妖就已经盘算着怎么才能留在张玄身旁。 没想到,张玄竟然主动提出收留自己。 白猫妖高兴地双眼眯成一条缝,举起爪子上下挥舞, “多谢仙长收留,多谢仙长收留....” “喵呜......” 第200章 妖神小白 听到张玄要收留眼前这只白猫妖,吓得大黑牛和大槐树不禁打了个哆嗦。 阿朱则挺直了脖子,扇了两下翅膀表示抗议。 桌子上的摇光倒不在乎,只是轻轻嗡鸣一声,表示知道了。 张玄没有理会其他几只精怪的抗议,站起身,笑着说道, “以后,都在这小院里,要和平相处。” “不要随意打闹。” 大黑牛和大槐树不敢违抗,连忙点了点头,摇了摇树枝。 阿朱虽然有些不太欢迎,但也没有继续抗议,轻轻歪了歪头。 摇光依旧是轻轻嗡鸣一声,表示知道了。 “那好,一致同意,白猫今后就是这小院里的一员了。”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喵呜....喵呜......” “给你简单介绍一下,这是阿朱,这是摇光,这是阿鬼,这是憨牛。” 白猫高兴地叫了两声,然后示好的看了看大黑牛、大槐树、摇光和阿朱。 其他精怪都报以回应,只有阿朱傲娇得一转头,踱着步子找吃的去了。 见事情已经解决了,大槐树抖了抖树干,将盘绕在小院上方的枝叶收了回去。大黑牛也如释重负地晃了晃牛头,趴在地上。 张玄笑着看了看阿朱,无奈地笑了笑,又转头望向白猫,与它约法三章。 “白猫,以后不准离开这小院太远,更不准再去偷村民的鱼干!” “知道了,仙长,喵呜...” 张玄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白猫的头。 然后转身回到屋里,拿出了两条鱼干扔给了它。 这是那些村民昨天刚送给他的。 白猫见了鱼干,高兴地喵喵乱叫,一下子扑了上去啃了起来。 “这吃相也真像原来那只大橘。” 张玄笑了笑,又摸了白猫两把。 ....... 此时,白水河旁的村庄,早就炸开了锅。 村子里,白猫前一晚留在地上的硕大脚印旁早已围满了村民。 “这什么东西啊?这脚印怎么大?” “是啊,这脚印该不会是那只白毛妖怪的吧?” “不可能吧?我之前见过那只妖怪,挺小一只。” “你忘了?那只妖怪能变大变小!” “对对对对,还真有可能,也不知道张仙长到底捉没捉到那只妖怪?” “这么大一只妖怪,要是捉不到,那我们可就死定了。” 村民们围在硕大的脚印旁,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陈九四站在最前方,看着面前的硕大脚印也是吃惊不已。 他也没料到那只白毛妖怪竟然会如此庞大,心底也暗暗担心起来。 “张仙长,到底能不能降服住这只妖怪啊.......” 陈九四思索片刻,便说道, “大家在这里猜也没什么用,我去见见张仙长,问问到底有没有捉住那只妖。” “对,还是去问问好,我跟你去找张仙长.......” “没错,走走,我也去,我也去.......” 陈九四赶紧止住喧闹的村民,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到时候惊扰了张仙长。” “我带两个人去就行了。” “阿牛,张四二,跟我一块去。” 陈九四说完,就带着两个精壮汉子向着山下小院的方向去了。 过了几刻钟,陈九四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小院的轮廓了。 望着前方绿树掩映中的院子,陈九四心里直打鼓,但还是壮了壮胆,带着身后两人来到小院前。 此时,院门正开着。 小院中传来张玄琅琅的读书声。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 声音之中仿佛有急流激荡,令人听了竟然有一种处于虚浮之中的恍惚感。 陈九四和身后两人疑虑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怯生生向小院内部望去。 只见,清风摇曳的大槐树下,张玄一袭长袍坐在石桌旁。 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正在轻声诵读。 面前,一只大黑牛静静俯卧,一只大公鸡单脚独立。 石桌上,还卧着一只纯白如雪的白猫。 在轻轻的诵读声中,这些家常的家畜家禽显得极为与众不同,周身都似乎有微光闪耀。 不知是皮毛反射的太阳光,还是什么。 张玄读完手中的《原道训》,将那本泛黄的古籍轻轻放在石桌上。 那些仿佛沉浸在诵读声的大黑牛、大槐树、大公鸡、白猫,依旧难以自拔,一动不动。 张玄抬起头,看到了正向这边张望的陈九四等人。 知道他们肯定是来问自己是否已经捉到那只白毛妖怪,便起身走了出去。 陈九四和身后两人见张玄走出了小院,连忙拱手行礼, “张仙长,一大早前来打扰,实在失礼。” 张玄笑了笑,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 “不必担心,那只妖怪已经被我捉到了,你们可以放心打渔了。” “真的吗?张仙长把那妖怪捉到了?太好了!” 陈九四高兴起来,带着身后的阿牛和张四二连连向张玄行礼。 “张仙长神通广大,帮我们村里除了这个祸害,实在是太感谢了!” 阿牛赶紧说道, “是啊,张仙长,你是不知道那只妖怪有多可恶、多吓人,不光吃我们的鱼,还抓破了我们的网!” 张四二也抢着说, “是啊,张仙长捉住了这只妖怪,可千万不要手软。” 听到白毛妖怪被捉,陈九四三人兴高采烈,就当着张玄的面,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该怎么处置这只妖怪了。 就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时,原本在院子中央青石桌上趴着的白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张玄脚边。 一黄一蓝两只阴阳眼盯着面前三人,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阿牛先察觉到白猫似乎在向他们示威,看了看白猫,又看了看张玄,一脸憨笑地对张玄说道, “咦,张仙长,这只白猫你从哪里要来的?还怪好看的呢。” “能不能摸一摸?” 阿牛虽然已经十七八岁了,看起来五大三粗,但是对猫狗这些小动物都有一些特别的好感。 张玄看了看脚边脸都被气白的白猫,笑着说道, “这只猫脾气可不好,小心咬到你。” “哦。” 在看到白猫已经露出两只尖利的虎牙时,阿牛把伸出的手又赶紧伸了回来。 “那它有名字吗?” 张玄想了想,笑着说, “你可以叫它小白。” 第201章 带摇光做个保养 等张玄目送着陈九四等三个村民离开,便返回了小院。 白猫在后面踏着猫步紧紧跟着,时不时抬头望望张玄的背影,竟然有些恍惚, “刚才,是仙长为了赐名了吗?” “小白?这个名字很好。以后我也有名字了!” “喵呜.....喵呜......” 白猫高兴地叫了两声。 陈九四等三人离开后不过半个时辰,竟然又折返回来,手里又拿了两只装满鱼干的小筐。 这是捉妖后的谢礼。张玄推辞半天还是没有成功。 三人放下小筐后就千恩万谢地离去。 三人刚走,白猫就凑到小筐旁,左闻闻、右闻闻,还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碰了碰上方露出的鱼干,又放在嘴边轻轻舔了舔。 张玄知道这白猫又是馋了,就从里面拿了两条大些的鱼干,扔给了白猫。 白猫一口接住,忙不迭地两爪抱着啃了起来。 张玄笑嘻嘻地看着白猫啃着鱼干的样子,找回了当年养大橘的感觉。 不过,张玄心里想着,现在已经收服了白猫妖,应该告知营陵城隍一下,省得他们阴司再去四处追查。 正好快到了午饭时间,张玄便着手出发去庆应楼找些吃食,顺便把这个消息带给营陵城隍。 张玄来到屋里,从首阳山神敬献的那几个桃子里挑选了两只大些的,准备送给营陵城隍。 因为这只白猫毕竟是阴司下了海捕文书的。 营陵阴司才是鬼神世界的官方组织,自己不过是个闲居在此的闲散人员。 自己捉了白猫,按说应该送到营陵阴司关押。 但是现在自己想要收下白猫,即便是自己与营陵城隍关系不错,料想城隍也不敢前来讨要。 但是基本的面子要给的。不能说一声不吭就给墨下了。 所以,最好还是带点东西前去走动走动。 这两只桃子的分量,应该足够了。 拿了只布包,张玄把两只桃子包好,便踏上了去往营陵县城的行程。 到了营陵县城,先去庆应楼大快朵颐了一番,又带着摇光去了最热闹的街市逛了逛。 在街边,正好路过一个新开的刀剑铺子。 铺子门口搭着一个小摊,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匠人正在摊子旁张望。 见张玄背着摇光走了过来,一脸奉承的走上前。 “这位仙长,开业大酬宾,买刀剑、磨刀剑、保养刀剑都有优惠了。” “我看您背上背着这把剑,要不要保养一下?” 年轻匠人刚说完,张玄明显感觉背上的摇光轻轻动了一下。 张玄知道摇光这是动心了,便把背后的摇光解下,拿在手里,细细查看起来。 剑鞘确实有些旧了,甚至有几处地方因为干燥显出了裂纹。 张玄当时给摇光做剑鞘选的是最好的材料,恐怕还是被摇光暗自发散的剑气所伤。 再委屈也不能委屈摇光啊! 确实该做个保养了。 张玄笑着问道, “要保养这个剑鞘要多少银钱?” 年轻工匠掂着脚看了看, “十文就行!” “十文倒也公道。” “那客官请进,客官请进,片刻就好。” 说着,那个年轻匠人就把张玄引到了刀剑铺子里。 年轻匠人让张玄先坐,便拿着摇光来到了一堆工具面前。 伸手拔出摇光,一道寒光陡然射出,令整个刀剑铺子都为之色变。 那些挂在架子上的长剑阔刀,似乎被风吹过,竟发出了丝丝的颤音。 这个匠人虽然年轻,但也是做了十年学徒,一眼就被摇光吸引。 剑面清洁如新、寒气逼人。 “好剑!真是一把好剑啊!”年轻匠人忍不住连连赞叹。 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年轻匠人才恋恋不舍的把摇光小心放到一边。 然后拿起剑鞘开始保养。 年轻匠人先是拿一块干净的湿布把剑鞘全身小心擦了,放在一边晾干。 又从抽屉了取出一块蜡块,放在小锅里融化。 等到剑鞘干了,便拿着一块麻布,蘸了融化好的蜡水,小心涂在剑鞘表层。 等涂抹完了,年轻工匠又把剑鞘放在一个小炉子旁边烘着,同时拿了一块稍细的布不断涂抹均匀。 接下来,就拿了一块白布用力擦了起来,摩擦生热,使蜡渗到内部。 最后,将表层地浮蜡擦拭干净,不停抹擦打光,使剑鞘表面光洁闪亮。 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年轻匠人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 然后小心的将摇光放回了剑鞘,拿给了张玄。 张玄看着手中光可照人的剑鞘,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手艺不错啊。” 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铜钱,数了十枚放到柜台上。 “多谢仙长,下次再来啊!” 在年轻匠人的招呼下,张玄走出刀剑铺子,重新站到了大街上。 背在身后的摇光,显然对刚刚保养好的剑鞘十分满意。 竟然不顾张玄的制止,左右晃动着,好像想要吸引路人去看。 好在现在行人不多,只引得几个五六岁的孩童在背后指指点点。 张玄无奈笑道, “摇光听话,你若是喜欢,我定期来这个铺子给你的剑鞘做个保养可好?” “嗡~~~~~” 摇光发出的嗡鸣声都比平时温柔了许多,终于停止了晃动。 张玄见路上行人已经不多,便想起要去城隍庙告知城隍白猫之事。 不多时,张玄便站到了高耸的营陵城隍庙前,几步跨了进去。 香客已经不多,只剩一个庙祝坐在角落里打着盹。 高大的城隍像前,一尊青铜香炉中还有许多尚未燃尽的香烛,腾起袅袅青烟。 张玄见四下无人,暗自激荡其体内那道气来。 凝神静气,张玄右手食指上已经泛出点点金色光点。 以那几道袅袅升起的青烟为纸笔,张玄挥舞起指尖写下一条短信。 原本四处飘摇的青烟在张玄指尖带动下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文字,然后汇聚成句,随后没入了屋顶的檀木中。 城隍庙下方,营陵阴司所在。 身着紫色官袍的营陵城隍正坐在书案之前,眉头紧绷,手里拿着毛笔奋笔疾书。 携带张玄短信的青烟漂浮到营陵城隍鼻尖,被他一吸而入。 营陵城隍神躯一震,神识之内,一行闪亮的金光小子显现出来: “城隍大人请知悉,白毛妖已被在下所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