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山河》 少年出世 第二章 山镇灵犀四大家 山镇灵犀是青苍王朝的一座极具特色的小镇,虽说名字仍然叫镇,实际上在州府县镇乡村的规制当中已经属于县一级了。 灵犀镇地处王朝西北,前有雁行关、晋阳城这种边关城池,背后便是四通之地的贸易商路永平城,靠着这等便利条件镇北的郑家早在青苍建立之初设下镖局,逐渐在镇里成就了一方势力。 长生山位于灵犀镇的左侧,山上有一座长生观,据民间流传有一次长生观掌教同当时的一代名僧神羽坐而论道的时候举霞飞升,引得旁观者大为惊呼,从此为了沾点仙缘的凡夫俗子频频在长生山附近落户成家,中原学子也追随这群喜好求仙问道的人群跟着来了山镇灵犀,并一同在镇东组建了杏林书院。 因为灵犀镇处在边塞后背位置,不少边关将领喜好都将自己的妻儿老小安排在前线后方,其中镇守雁行关兼晋阳城的指挥使裴寺生将自己的独子裴元英放到了镇上,常年有三千护卫军跟随,美名其曰防止塞外草原探子打入后方,裴元英也顺势在镇南组建成了一方势力。 二十年前草原部落率众击破晋阳城直冲灵犀镇,镇上守军苦苦支撑,眼看着城破之际灵犀镇后方突然冲出一支散军队伍一举击退入侵敌寇并袭杀五百里将草原人的意志击溃,这支散军队伍并没有编制,而是全国各地自发汇集的一群义军,后来晋阳老指挥使私报军功将这支队伍说成是自己的后手,然而却没有给他们应有的赏赐,老指挥使将朝廷赏赐吞下后便对这支义军不管不顾,然而义军没有怨声载道,而是默认了这个结果。义军头领楚定边在战斗胜利后也没有散去兄弟,而是顺势驻扎在灵犀镇西,老指挥使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其发展,楚家逐渐成了镇上的第四势力。 李唐因为前几次偷偷逃出镇上绣衣御史的监控私自跟随镖师去京城看望韩笙儿和郑家交恶,因为李唐跟随的镖队根本不是郑家镖局的队伍,而是镇西楚家的私镖。 然而官府并不承认这一套,卫镇使刘通下达通文让郑家家主郑三友彻查此事,交出暗地护送李唐进京的幕后人选,郑三友也是百口莫辩,谁都知道他们家是做镖局生意的,郑家家主又是个老实人,押镖这么多年以来违纪之事向来不做,连那利润百倍的走私生意郑三友看都不看一眼,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就此溜走郑三友也不心疼,他真正在乎的无外乎郑家声誉。 郑家少爷郑耀祖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听闻自家名声因李唐而污,立即派人探查李唐动向,刚从李家离开的人影便是郑耀祖派去打探消息的暗哨。令谁也没想到的是李唐在关门进屋的时候虚掩门缝仔细的察看,第一个人向北而去,紧接着有第二个人向南而去,不多时第三个人向西而去。盯了一会儿确信再无旁人的李唐转身进了屋内。 李唐的父亲李宗业曾经在朝廷里摸爬滚打,看惯了人心毒辣,然而他又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上做到那振臂一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遭到陷害革职为民的李宗业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会给了李唐,他深知自己虽然革职为民,但是朝廷仍然对自己不放心,定会有人密切监视着自己,他做事都会谨小慎微,不落人把柄,然而今日站在门前大放厥词,他自己也知道惹祸了。 李宗业不知道李唐收到了韩笙儿的新,自以为韩笙儿既然没能如约而至一切都也已经不重要了,能帮助李唐逃离这是非之地的最后一缕微光已经熄灭,自己隐忍了一辈子的话此时不说可能就要带到地底下了,于是在今日愤慨交加的李宗业站在门前将自己的一生都诉了出来,也讲述了很多李唐从未听过的新奇事物,这使得李唐今日更加小心,故意在门上多看了一会儿。 虽然灵犀卫镇使刘通对李唐出镇触及了底线,使得刘通不得不严令彻查,但刘通对李唐的日常行为并没有横加阻拦,反而刘通对待李家父子还不错,李唐从小到大逢年过节等时候刘通都会上家来拜会一番,虽然李宗业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虎威,但他曾经做过的事还是令世人钦佩的,被贬当年曾有民众万人上书请命不要杀李宗业,这才有了被贬灵犀镇的李家父子。 李唐来到灵犀镇的第二年便被送至杏林书院读书,书院院长黄宗羲感念李宗业的丰功伟绩亲自登门造访并收下李唐做学生,李唐虽然没有考取功名的资格,腹内却因此有了书墨万卷,在镇上颇有名气,结交好友无数,这其中便有楚家少主楚天问,镇南裴元英,也不乏有许多年轻少女对李唐倾以芳心,这同时也引来很多纨绔子弟的嫉妒,这其中包括黄宗羲之子黄丹望以及因为李唐出镇而受到质问的郑家少爷郑耀祖。 当天夜里,李唐依照往日规矩陪同父亲吃罢晚饭便在院中的石桌上饮茶读书,恰在这时有人敲门,李唐经过层层盘问后方才打开大门,是晋阳指挥使的公子裴元英。 对于裴元英的造访李唐心中颇有畏惧,皆因今日曾有暗中探子向南飞驰,而裴元英正是那镇南大家,饶是如此,李唐仍然故作镇定的开门纳客,“不知裴校尉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啊?” “少跟我扯这些没有用的,什么好茶啊,快让我尝尝。”裴元英也不跟李唐客气,一屁股坐在石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一名武夫模样的下人抱剑立于裴元英的身边。 “只不过是山茶罢了,恐怕难入裴校尉之口啊,今日家父门前所言定是触犯了天规,裴校尉今日前来可是来缉拿我李家父子问罪的?”李唐站在裴元英的对面谨小慎微的查看着裴元英的行为举止,揣摩着裴元英的心意。 “我今日不是来问罪的,你不必惊慌,何况你们父子安分守己,何罪之有啊?” 裴元英虽说给李唐下了一个定心丸,但还是抱有几分警惕,自己毕竟是戴罪之身,虽然裴元英与自己日常交好,但法大于情,在这种情况下裴元英倘若缉拿自己问罪也不时没可能的。李唐随之落座,抬手便给裴元英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水。 “喝过洞阳湖的明前春茶,也品过武当山的道茶,没想到最好喝的茶叶还得是李兄家中的山茶,我也曾去市面上去寻,奈何没有啊,李兄不妨将这炒茶工艺告知于我,我也好将其发扬光大啊。” “你少来了,我这山茶喝着败败火也就罢了,真要和洞阳湖明前春茶相比可谓是井底之蛙,在武当道茶面前更是不值一提,这山茶味苦,恐怕难入裴兄法眼哦。” “不不不,仔细品,慢慢品,茶水入口虽苦,难以下咽,但强忍着这般苦水下肚之后竟有回甘,从舌根一直蔓延到舌底,回味无穷,妙极妙极。” “只是长生山遍地可寻的山草罢了,家父初来灵犀镇的时候家中无米,便上山寻了点叶片煮来下肚,没成想后来成了如今日日品尝的茶水,让裴兄见笑了。” “哪里话,我也在这灵犀镇生活了十几年了,也没见过谁家将这叶片当茶来煮,不如李兄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山草,我好派人去山里寻一些来自己煮来尝尝啊。” “裴二哥若是喜欢,改日我亲自登门送于府上就好了,何必劳烦再派人上山去寻呐。” “也好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裴元英若无其事的继续品茶,这其实让李唐的心中更加疑惑,今日门前有人影向南飞过那是实打实的,只是他此次前来全然一副只是为了风月而来的样貌,李唐猜不出其中深意,但隐约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实不相瞒,今日裴某前来是为了李兄前几年私自出镇一事,李兄也知道,按照朝廷规矩,革职为民的朝廷高官家眷都会被绣衣御史秘密监视,地方官员也会配合那群绣衣让戴罪之人不得随意出行,前些年楚家算是给李兄帮了大忙,让李兄能在百密一疏当中出去走走看看,可终究是做事不密,贻了人口实。” 裴元英不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抬眼朝李唐望去,此时的李唐低头不语,深知自己曾犯下大错,可是他心有不甘,自己与眼前的裴元英同样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为何自己就要受到终生监禁,而他能到处逍遥。 “不必多说了,我李唐深知自己犯下大错,若是裴二哥怕和自己交往会受到牵连,我们就今日起割袍断义断绝往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李唐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抬身准备送客。 “你看看你,我都说了今天不是来问罪的,你还在跟我较真儿,听我说完嘛,绣衣御史那边我已经打点了,他们不会深究下去,但是不能就此了结,你不是靠着跟随押镖外出的嘛,他们既然不追究你,那就要从别处讨要一点功劳,至于是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暂时不能透漏给你。”裴元英说完端起茶杯挡在自己面前,眼睛偷偷瞄向李唐。 李唐闻言至此心中郁结顿时大开,对眼前的裴校尉心中充满了感激,困扰自己多日的麻烦事仿佛一去不复返了。 “李兄,来来来坐下继续喝茶,别把着良宵美景的大好时光浪费了,”裴元英招呼李唐落座,刚举起茶壶准备倒茶就喊道:“先别坐了,快去烧水!” 李唐悻悻的前去烧水,就在这时,西墙隐约传来了响动。 少年出世 第三章 楚天问 暮色沉降,进入夜晚的山镇灵犀格外幽静,街道上有几队巡夜的守卫来回穿梭,宵禁开始。 飞奔往西的人影迅速落入楚家门庭,一名英气壮硕的赤膊男子此时正在演武堂习武,这是楚天问每日给自己定下的必修课,每天清晨傍晚都要在演武堂将自家祖传的《霸王枪》练上一番,楚天问年少时便力大无穷,五岁时就能举起演武堂八十斤的石头,如今年仅十八岁的楚天问已经是四等高手,与那三等宗师境只隔一线。 虽说在那三等之上还有二等归真、一等通瑕,乃至还在一等之上的入圣境界,同龄人中已是四等巅峰的楚天问已经是其中翘楚了。 “启奏少主,据属下探测,今日共有两拨人秘密监视李家父子,一拨向北入了郑家镖局,另一拨向南而去,大概是镇南裴家也派了人前来。” 楚天问没有立刻做出答复,而是将还未练完的功法酣畅淋漓的全打一遍后才收功,他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汗巾擦了擦汗,暗自思忖了片刻问道:“我的唐哥儿可好?” “禀少主,李唐和李宗业进门后并未立即回房中歇息,而是虚掩门缝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属下确认再无其他人秘密监听后离开的时候他仍在门缝中观望,他大概已经发现了属下行迹。”人影很自责,监听一事本就应该秘密行事,不该被其他人发现行踪,此番前行却被监听目标发现了自己,这更是不应该的事。 “这没什么,发现就发现了,你一个丙级嗅探要是李唐都发现不了的话,那李宗业这辈子可就白活了,你先回墨堂吧,没我的命令最近就先不要出去了。”丙级嗅探尊了一声诺后就退下了,孤身一人的楚天问站在院中抬头望月,不知怎的,本该近圆的明月今夜却被一缕薄云遮住,皎洁的月光被遮了大半,仅有淡淡的一抹微光穿过云层展露出来。 当年为了解除朝廷的党争之患的李宗业秘密设立绣衣御史监听文武大臣,刺探情报这一套几乎没人要比李宗业更加熟知了,更是有人曾称呼李宗业为“绣衣老祖”,自打李宗业被贬灵犀镇后便将自己的一身本领对李唐倾囊相授,这其中便包括侦查与反侦察,李宗业今日在门前狂啸一番也有试探李唐反侦察能力的韵味。 楚家对李氏父子还是心存感激的。 黄岚王朝中期曾有一段权臣揽政、宦官当朝的黑暗时期,不甘于此的黄岚皇帝曾暗中设立了一支亲军试图挽救这摇摇欲坠的皇朝,然而军队还未曾启用就被边关将士以清君侧之名挥师进京,一举屠戮了乱政奸臣,那支队伍本该被解散,然而黄岚皇帝为避免这种事的重蹈覆辙便将这支队伍保留了下来,并通过老皇帝临死前口授的方式让新皇帝接管这支队伍,然而黄岚王朝后期的皇帝大多都是短命鬼,新皇还未到老皇帝榻前便驾崩了,这使得军队一度陷入了无人接管的状态,直到黄岚大厦倾颓,青苍建立。 这支私军便是楚家军,黄岚的覆灭没有让这支部队就此解散,上不得台面的他们团结一致共同守卫着他们是黄岚私军的秘密,楚家将军率领他们找到一处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安家落户,世代相传,直到草原部落大肆入侵,刀锋直至灵犀镇的时候,楚家将军楚定边率众重操军武,并且大破敌军,从此他们也就暴露在世人眼前。 无处可去楚家军便和前晋阳指挥使暗中达成协议,军功归指挥使,自己只求带着兄弟们能找个安家落户之处,从此不再做个无根浮萍,老指挥使打赢了楚定边的要求,但是勒令他们就此解散,化作散户入驻山镇灵犀不得以成编成伍的形式出现,楚定边也答应后楚家军便分化到了灵犀镇的各处,然而楚家军被分散,楚家子弟各个心有不甘,曾同生共死的兄弟虽然都在一个镇子里,但随着日久定会被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楚家子弟私下里汇聚成四个堂口,也就是如今的楚家四堂。 随着老指挥使的隐退,从京城朝廷调来的新任晋阳指挥使裴寺生对其中隐秘不得而知,刚被分化没几年的楚家军借着楚天问生日为由头重新回归楚定边的怀抱,组建了镇西楚家,楚家四堂分别是青、玄、赤、墨,各自职能分别为贸易文理、阵法推演、武装部队、监听密探。 倘若不是李宗业当朝竭力组织漕运兵丁粮草的大力输送,更是亲往前线指挥守城,否则西北乱局轮不到楚家军出山就已经败了,灵犀镇不过是个人口不过五万的小镇子,守城将士更是不过三千,连同前线退下来的将士全部加起来不过一万两千兵丁,面对迎面而来的十万草原部众根本没有抵抗之力,楚定边自己的五千楚家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大战雄威的,被困三月的灵犀镇在李宗业指挥下攻守有度,草原人也已萌生退意,他们所想不过是进来抢夺一番就此退去,两个月攻破雁行关、晋阳城让草原人提起来的兴致在这三个月消磨殆尽,灵犀镇守军也早已乏了。 就在此时,熟读兵书的楚定边率众出击,这使得草原部众大惊失色士气大溃,灵犀镇守军看到有援军后顿时士气大振,主动出城迎敌,一举击溃敌军,斩首三万有余。 楚天问虽然不曾经历过那场战事,耳边却总是响起父亲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倘若不是李宗业坚守灵犀镇让自家有机会出山,楚家军恐怕会在山林里将残存不多的军武豪勇消磨殆尽,是他让楚家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会有如今占据灵犀镇一角的楚家。 “月黑风高夜啊,”楚天问对着那片朦胧的不能再朦胧的月光笑了笑,“不知道今夜是那个不知死活的鬼会出来挑梁。” 楚天问换了一件夜行衣穿在身上,翻身上了墙头,确认四下无人后跳了下去。 灵犀镇夜夜宵禁,律法不说森严,却也不容挑衅,倘若宵禁过程中抓到有人违反宵禁私自外出不管是谁,视情节轻重都会有不同判决,然而也并非不讲人情,倘若是有因忠孝二字所引起的触犯宵禁,官府都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的,所以街面上偶尔也会看到有为家中病重之人跑去药房开药请大夫的黎民百姓,但事后都要去官府进行报备,否则还是会依律论处。 此次外出的楚天问也不想给家里增添什么麻烦,一袭墨服穿房过瓦,一阵清风相继跟随,不多时,楚天问就来到了一处房屋的西墙墙根,只见他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仔细聆听着附近气机,院内里有声音传出,好像是有人在攀谈,再仔细听却听到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仿佛是来自地下一般沉闷。 楚天问心生疑惑,李唐家中只有他和父亲李宗业两人而已,聆听屋中气机光在院子里就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气息凝厚,俨然是一位习武高手,房间内还有一个气机微弱之人,大概是李宗业了,然而接连继续听下去,在屋后处好像有三个人潜伏在那里,不知道要干点什么。 这时院内传来声响:“李兄,以后说话要小心点,这次幸好是被我听到,万一下次被别人听到那就不好了啊。” “裴二哥说的是,下次定会注意,争取让你们谁都听不到。”说话的李兄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家西墙。 “那是最好不过了,哈哈。”正说话的裴元英跟着斜眼看了看西墙。 院墙外的楚天问心中疑惑解开了一半,今日傍晚那向南之人定是裴元英家的探子,而现下现身李唐口中的裴兄也定然是裴元英了,那位气息凝厚之人大概是裴元英的贴身护卫裴六,现下身份尚不明确的就是李家屋后尚未现身的三人,到底是谁呢?还有那地下的沉闷又是怎样一般事呢?楚天问蹲在墙角暗中思索。 “二哥,屋里的水烧开了,我去端来重新烹茶。”李唐暗暗指了指墙角,转身离去。 裴元英示意裴六悄悄出门迎接西墙的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拢了拢袍子鸟悄地靠近西墙,纵身一跃直直的越过墙头落到院外,一个箭步奔向蹲在墙角的人身旁。 这让蹲在墙根的楚天问顿时大惊失色,起身就要和裴六搏斗,裴六紧忙捂住楚天问的嘴,示意楚天问不要出声,楚天问定了定神看清确实是裴六后冷静了下来,裴六做了个手势向屋后指了指,示意楚天问不要打草惊蛇,然后翻身进屋,楚天问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将目光从院内转移到了屋后三人,如果说院内是裴元英他们,那李唐父子的安危已经不需要考虑了,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这三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兄啊,水还没端出来啊,再不端出来人可就走了啊,磨蹭什么呢,快点快点。”裴元英假意催促刚进屋内不久的李唐,心中仿佛十拿九稳一般沉静如水,然而就在此时房门中传来了的李唐大声惊呼。 “父亲快跑!” 少年出世 第四章 夜间风波 一盏立于桌上的油灯仿若蚕豆般飘摇不定,安坐里屋榻前的李宗业捧着一本前朝史书借着灯光饶有品位的继续读着,一边感慨着历史上的风云人物是何等的天纵英才,另一方面仔细品着自己傍晚时节故意为李唐设下的坎。 他深知李唐还是太年轻了,杏林学院的黄宗羲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夫子,他交给了李唐无数圣贤真言,然而那毕竟都是付诸笔端的纸上文字,和自己一生所经历的相比还是太过枯燥乏味了。 自己老来得子,来不及在自己风光的时候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削职为民后只能将自己这风风雨雨六十几年总结的经验道理对他口传心授,一点一滴的教导他为人处世,很多东西都是和杏林院长黄宗羲所教导的相背而驰,就曾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言李唐就和自己引发过争执,李宗业深知忠孝不能两全,想齐家就不能修身,治国平天下就忽略了齐家,否则也不会在自己还是荣国公的时候忘记了亲自教导牙牙学语的李唐,反倒是如今清闲下来了方才有空手把手的教给他自己的心得体会。 史书终究是史书,寥寥几行文字的背后不知有多少无辜生命就此丧生,史官铁笔无情,殊不知那制造历史的人才是真的无情,史官无非是就事写事罢了。 烧水的灶台和自己屁股底下的炕相连着,晚饭时已经烧过的热炕现在由于李唐烧水又从新加热了一番,李宗业的屁股被腾的有些坐不住了,他端着油灯起身下炕走出了里屋来到自家小小的厅里,着实太小了,做饭的灶台和日常生活所需之物都放在这里,此刻的李唐正将灶台上的热水一瓢一瓢的盛进陶壶里。 “唐儿。”李宗业撩开挡布轻声唤了一声,他望着额头上微微出汗的李唐心中五味杂陈,自己料算绣衣御史会针对今日言语做出行动,只是没想到裴元英会在这时候为自家出头。 李唐也紧接着回应,“父亲,要是晚上睡不着不妨出来一起品茶,恰好裴兄今夜前来造访,你们可以一起聊聊父亲熟知的官场故事。” “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要跟着掺和了,那样不好,招人烦,你要是喜欢听我以后多多讲给你听便是,”李宗业摆了摆手,“唐儿,给为父倒杯水吧,热炕蒸的我有点口渴了。” “好,父亲先回房休息,我一会儿给您端过去。” “辛苦吾儿了,呵呵。”李宗业轻笑一声,不是滋味儿的心里生出了一些欣慰,今夜定会不凡,有裴校尉坐镇麻烦事会少很多,自家儿子也会容易许多。 李唐忙完手头的事倒了一杯水给里屋的李宗业,房中昏暗,唯有一盏油灯闪烁不定,李宗业抓了一把椅子依靠窗边看着窗外,正在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咚咚响声,响声越来越大,炕上的桌子瞬间塌陷,一向警觉的李唐立马大声呼喊:“父亲快跑!” 原本平整的炕席向下凹陷,一柄钢刀从炕席中间传出,紧接着一个人从里面跳了出来,挥刀朝着已经跑到门口的李宗业身上砍去,李唐抬手用手中的水壶上前抵挡,水壶瞬间破碎,刚烧开的热水撒了一地,,李宗业不知从何处迸发出来的力气回头一把将微微发愣的李唐拉了出来,两个人三两步跑出了房门,就在这时塌陷的炕洞里又跳出了两个人。 李家父子跑出房门的一瞬间裴六拔剑冲了进去,四个人在黑暗的房间里顺势打作一团。 裴六毕竟是晋阳指挥使公子的贴身护卫,身手极佳,虽是四品高手,但有把握和三品宗师一战而全身而退的本领,屋内三人身手也是不俗,互相配合默契,结成三人品字阵法和裴六周旋,一时间竟是难以分开。 刚逃出生天的李唐惊魂未定,呆呆的愣在了裴元英的身边,李宗业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朝里面的人高喊:“今日一切事皆是我李宗业一人所做,与我儿李唐无关,有能耐尽管朝我李宗业来,我就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有本事就杀了我这个糟老儿!”裴元英站在一侧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朝廷的老宰相挺身,心中暗自感叹老相风骨犹硬,世间少有。 就在这时屋檐上突然跳上来一个身穿夜行衣、俨然刺客模样的人,李宗业双眼一眯,一把将李唐护在自己身后,故作镇定地挺了挺腰杆,做出一副要与那人搏命的姿势。 屋檐上的人还未来得及纵身下落就被后面一个紧跟着跳上来的黑衣人一把拦住,然而率先上来的黑衣人那里是后来者的对手,三下五下就被制服滚落房檐,后者纵身一跃跳下屋檐,稍稍缓神的李唐定睛一看,是楚天问。 “唐哥儿别来无恙,伯父,”楚天问看着眼前有些楞的李家父子率先施以礼节,“裴校尉也在这儿啊,幸会幸会。” “楚老弟你也来了,今晚在西墙附耳之人莫不是你楚天问?”两个人一见面便有点擦枪走火的意思,一个是官,一个是“匪”,见面互抖威风也是在所难免的。 “两位都先别那么冲,裴六哥还在里面跟歹人搏斗,能不能先帮六哥把贼人制服之后再说其他。”重回镇定的李唐看着两人的针锋相对出来打了个圆场。 裴元英率先朝着房门走去,其余三人一并跟在后面观望,只见裴六一人将入侵三人堵在房门中进退两难,三人将刀横在眼前望着李宗业高呼:“李宗业,你曾为朝廷命官之时犯下重罪,为朝廷所不容,即使我们三人今日杀不了你,日后其余绣衣御史定会为我等报仇,将你老儿尸骨碎尸万段!”说完咬破口中所含毒丸三命呜呼。 裴六转头问楚天问:“楚老弟,刚才做什么去了,房中都已经打起来了你不来救援,这时候来看热闹来了啊。” “六哥这就外行了,你是修习外家功法的,虽是身强力壮但是对人的气机不太敏感,所以不明白这其中道理,我进院之前在西墙墙角仔细听过周围人的气机,发现屋后有三人潜伏,地下有沉重闷响,料想屋内裴校尉定能护卫唐哥儿安全,所以就当唐哥儿高呼快跑的时候我立即跑去屋后擒拿那三个人,去了之后才发现其中一人晕厥,另外两人一个被我当场斩落,还有一人窜上屋顶也被我击晕,所以这才来晚了,裴校尉不会怪我吧,哈哈。”楚天问打了个哈哈,他声音洪亮竟是唬的裴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的李唐细细琢磨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抓住了什么一般跟楚天问说:“楚老弟,赶紧连同六哥一起看看这六个人还有没有活口,有没有什么值钱的消息能从他们口中询问得出,要是有我们也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个在屋后晕厥之人,要把他带到咱们面前仔细查问。” 除了那个早在屋后晕厥的人以外,连同那个从房檐上落入屋内的黑衣刺客,五人都也已经服毒自尽了。唯一清醒的那个晕厥之人后经审问确定他是来自镇北郑家镖局之人,名唤郑三。 然而除了这一条有用的消息以外,这个郑三对其他消息一概不知,只是知道郑家少爷今日傍晚吩咐他换上夜行衣悄悄来到李家秘密监听他们的动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消息可以带回去,没成想他刚来到李家宅子屋后蹲伏潜身准备悄悄监听的时候,后面突然来了两个和自己一样的黑衣人将自己打晕,醒来就成了现在这般境地。 那郑三一个男子哭的梨花带雨,引得在场的五人哄堂大笑,随后镇上巡夜的守卫听到打斗声响也随即赶来询问,裴元英出面将郑三交给守卫们带走交差,楚天问走进里屋查看炕洞地道通往何处,然而地道已经被堵死,暂时根本看不出这伙人是从那里来的。 “唐儿,你先跟他们聊着,我先回里屋收拾一下,今晚凑合睡吧。”经过刚发生的事之后的李宗业身体疲累不堪,毕竟是年岁大了,经不得这些打打闹闹的折腾,原本就没有多少的精力早在护住李唐高声呼喊的时候挥霍一空了,他只想现在能立即休息,可家本就那么大,可供席梦的也仅仅是那一条炕而已,万般无奈之下还得去点油灯整饬。 “伯父且慢,今日这番折腾想必家中已经不安全了,不如你们一同去我府上休憩几日,我也好调查一番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元英上前搭话,他和李唐是好朋友,虽然不能帮助李唐摆脱牢笼,但总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让李家父子找个地方安顿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老儿我本是戴罪之身,若是去裴校尉府上叨扰定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哪怕是指挥使亲自前来恐怕都难以周旋,算了。”李宗业用力抬了抬眼皮,他已经累得双目浑浊了。 “伯父,既然不能去他裴家那就来我楚家暂避吧,我家不是官宦人家,也不受那朝廷管束,行动自如又没人监视,我也能跟唐哥儿好好聊聊这风月之事,岂不美哉?”一旁的楚天问看了看裴元英,他并不恨他,只是讨厌他那身十足的官僚气,年纪轻轻便一副老气横秋的惺惺作态,让自己这些江湖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父亲,咱们走吧。” 在楚天问的护送下,两父子避开巡夜守卫悄悄来到楚家,在楚家少主的安顿下两人早早的睡去,楚天问安排好一切后也回房间休息了。 杏林书院 一个横剑坐卧于门前的老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收起宝剑转身回了房内。 少年出世 第五章 侍女兰心 次日清晨,洒扫的园丁还没有起来忙碌,李唐起了个大早来到楚家后院赏景,墙角的腊梅已经开到了末端,翠绿的万年青围着小道一直延伸到墙根。 整个楚家在灵犀镇内占地巨大无匹,由于二十年前的草原部落入侵,西面城墙遭到严重毁坏,楚家借老指挥使的行事之便将镇子的西面城墙向西面的长生山方向又延展了二里地。 楚家就在这二里地的范围内组建了自己的宅子,最初落户镇西的楚家军也在楚家宅邸周围建设,后来老指挥使的隐退使得楚家军重新聚拢,多年经营之下更是将镇西扩建之地如数收入掌中,由镇中的大街作为分界线分成了北苑南苑,楚定边住在北苑,楚家四堂住在南苑。 楚家北苑的后院里有一个池塘,虽是春夏之交但西北天凉,池中的荷花也只是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斑驳叶尖,池塘名唤洗兵,曾是青苍军队作战之初在此地磨枪洗甲之地,池水微微泛红,传说此水曾有红龙现世,扶摇直上九万里直入天际而消失不见。 “千里江山今犹在,不见赤霄展碧空。”李唐坐在池边的亭子里望着那汪池水微微有些发愣,不由得开始琢磨父亲昨天对自己说的话,亭子名叫欢喜,谐音观洗,坐在亭子里便能看到洗兵池全貌。 “呦,李公子好兴致啊,比我们这些下人起的都早,大清早的在这里吟诗作赋。” 一个轻灵的女声打破了李唐的沉思,抬头一看竟然看到一个清新婉约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看年岁隐约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她穿着打扮虽然像是一个下人的模样,但是有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闪烁灵动,尤为俏皮。 “这么早起来应该还没吃早饭吧,少主嘱咐我给你带了两个包子,你啊,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小姑娘一点也不跟李唐客气,直挺挺的往李唐脸上递上了一个纸包,惊得李唐差点一个后仰掉进池子里。 接过包子的李唐一脸错愕,想不到楚家下人竟是这般的不客气,还没等李唐起身致谢,小姑娘倚靠在亭边的美人靠上朝着池中观望,一边看一边说:“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楚伯伯也时常来这里看,这红红的池水脏都脏死了,鱼在里面游肯定也不好吃,唉,大人真是好奇怪啊。” “好不好吃我给你打一条上来不就知道了。”说完李唐就从池边捡了一块石头,恰巧有鱼儿露出水面吐了个泡泡,李唐瞅准时机一石头砸晕了那条运气不好的鱼,找了一条长杆慢慢的把鱼拨到岸边拿了上来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抱着那条大鱼开心的跺脚。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许叫我小姑娘,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叫兰心,是这个院子的侍花仙女。” “这么小年纪就做侍女啊,你们楚家家主可真够狠毒的。”李唐饶有兴致的看着侍女兰心,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撩拨着李唐的心弦,要是自己有个女儿跟她似的就好了啊,李唐心想。 “不许你这样说楚伯伯,家主是对我们最好的人了。”侍女兰心两眼一瞪,仿佛天上日月一般灵动,一手抱鱼一手指着李唐,额头上的刘海儿都跟着抖了抖。 “这么小年纪就让你做侍女,这还不够狠毒?”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男人都有各自的大事要做,经常不能着家,府里的上下其他事宜可不就得我们这些女人来撑起来嘛,不说别的,就后院这些花草都是本仙女跟我娘还有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小兰心一口气数了十几位姨娘,“我们一起修理的,就连楚伯伯都不能随意插手,他要是想帮我们修修花草都得经过大姨娘他们同意才行,厉害吧。”小兰心眉毛一挑,得意的神情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那不还是下人嘛,做的还是下人的事。”李唐故意打趣,想继续逗逗眼前这个小姑娘。当年楚家曾有一位女侠客出山,随着楚家青堂一同押镖行运,路上遇到歹人劫镖,她吩咐其他人不要动手,以一人之力单挑整伙歹人,斩首二十余,惊得其余匪徒四散而逃,后来经过楚定边的同意后离开了楚家,去了其他地方追寻更高的武学造诣。 “我们楚家可跟其他那些门户可不同的,我们家主可公正了,家中所有男子自幼习武,长大后要进入四堂供职,倘若有喜欢文章作赋的家主也不会横加阻拦,而是在习武的基础上让他们习文,对于女子更是宽松,想习文就习文,想练武就练武,要是都不想,那就在家帮着家族照料日常,我就不喜欢习武,整天一身臭汗想想都恶心死了,也不喜欢习文,一笔一划就跟蝌蚪一样密密匝匝的,看着就头大,针线女红我也不喜欢,针线穿来穿去的万一扎到自己怎么办,想了想还是来侍弄这些花草吧,本仙女的职责就是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看着草木丰盛,我打心眼儿里欢喜。” 李唐没有接着打趣,他在想楚家的家族结构,男有业女有归,哪怕不雇佣外人楚家内部的人员也都够用了,更何况楚家家主对待他们宽松,没有想官宦纨绔那般对着他们颐指气使,当个楚家下人应该也是个极好的事吧,就像这“侍花仙女”,眼中也只有那花花草草能引得她动容,不需要考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也没人会蠢到去刺杀她所养护的花草,唉,想到这里,李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随口便说:“一切世事皆定数,往来无常即寻常。” 两个包子很快便被李唐消灭干净,小兰心看着李唐那狼吞虎咽的劲儿不禁莞尔一笑,随即说道:“难怪楚伯伯曾说你有习武的天分,看你这狼吞虎咽的劲儿跟演武堂那群武夫吃饭的时候一个样儿,都是那么不堪入目。” 原是饿极了的李唐尴尬地挠了挠头,没说什么,反倒是坐到了兰心旁边,和她一同倚靠在美人靠上往池中观望,兰心抱着那条鱼探手伸出亭外,缓过神来的大鱼一个打挺重新落入池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兰心的袖子,兰心却没有惊慌,一个转身跪坐在靠上看着鱼儿落水的地方开怀大笑,李唐在一旁看着小兰心,心中的涟漪也随着微微荡漾。 “鱼都跑了,这下不能尝鲜了。” “那有什么的,鱼儿本就该在水里嬉戏,哪有出了水不想再进水的傻鱼。” “这倒也是,哪有逃跑了还再回来送死的傻子。” “哎,我问你,”小兰心双手抚靠,下颌抵在手背上转头望着李唐,“你那石子怎么丢的那么准啊,就连水里的鱼都不能跳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技巧啊,教教我怎么样。” “你家少主没告诉过你吗,我俩一同在杏林书院读书的时候曾在书院后院的池水中丢石子,比的就是谁能中鱼,谁扔中了鱼,那些一同比试输了的就要给中鱼的人合伙买一份肉食,可没少挨先生骂呢,当然,凭着这个本事我可没少吃你家少主给我买的肉呢。” “唉,原来如此,我娘曾经跟我说少主哥哥十岁那年从书院回来跑到我八姨娘那里抱起一整块猪头肉往外跑,引得后面家大人一个劲儿的追,我还笑话少主想吃肉也不必那么着急啊,晚饭快开始了的,原来是送给你吃了啊。”小兰心一脸的不高兴,小嘴儿努着,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配上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活脱脱像是一条金鱼。 李唐看着小兰心这般表情大笑起来,眼前浮现了他们当年一起在杏林书院读书的时候,楚天问比自己小两岁,也不知是楚家家风还是怎的,事事争先也争强,这一点裴元英就截然相反,他性子隐忍,事事不争不抢,永远在他们三人当中处在第二的位置,楚天问也因此总是骂他裴老二,总也不能胜李唐一次,李唐却总将裴元英唤作二哥。 后来裴元英为官,楚天问就对裴元英渐行渐远,直到后来才明白过来楚天问对裴元英的厌恶是他那一身官僚气态,为官之后气息更浓了。 反观那郑家少爷郑耀祖,是个十足的纨绔少爷,从一开始便看不起家境贫寒的李家父子,然而却总是趋炎附势的想跟在裴元英身后当个马仔,兄弟三人每次击鱼他都会站在裴元英身后,每当自己中鱼之时他都会摆出一副厌恶的嘴脸,裴元英中鱼时却大声叫好,这也让争强好胜的楚天问对他更是厌烦,直接骂他是只苍蝇。 岁月往昔,真是禁不住日子一天天的过啊,如今学堂里击鱼的三人,一个是楚家少主,一个是朝廷校尉,只有自己还是受朝廷监视的牢笼之人。 “唐哥儿好兴致啊,大清早的在这儿洗兵池赏风景。”楚天问不知何时来到了欢喜亭里,看着趴在亭中美人靠上向远处观望的两人心中暗自发笑,着实是有点不太雅观,这才轻声叫了叫还在看风景的两人。 “少主哥哥你来了啊,李唐说你曾经跟他击鱼骗了你很多肉吃,他还把你养的金色鲤鱼一石子打了上来,你快来教训一下他。”侍花仙女兰心率先告状,引得李唐顿时心中错愕,明明只是一尾普通鲤鱼,怎么又出来一条金色鲤鱼一说,这小姑娘真是害人不浅。 “算了算了,兰心妹妹,饶了他吧,唐哥儿家里确实不宽裕,我这变着法的接济了他一下,别当回事儿,那金色鲤鱼嘛,打了就打了,他不打我都想打,每次前来观鱼这金色鲤鱼都不曾露面,今日出来让李兄教训一顿也是应该的,哈哈。” 李唐听着楚天问自卖自夸似的表演也没太当回事,不由失声一笑,就看着旁边的小兰心,俨然是一条嘟嘴鼓腮的可爱金鱼。 少年出世 第六章 学堂来了个女先生 刚打完趣的李唐看了看眼前的金鱼小兰心,从怀里掏出玉佩开始睹物思人,想起了昨日未能如约而至的韩笙儿,面对这个已然发生的事实李唐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距离上次两人相见时隔并没有多久,那时的韩笙儿对两父辈许下的婚约仍然点头允诺。 “唐哥儿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脸色突然就沉下来了?”楚天问毕竟是自小跟父辈一起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察言观色这种小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没什么楚老弟,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李唐抬手将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楚天问打断:“唐哥儿先别说,让我猜猜看那古人到底是谁,我去房中寻你伯父说你出去了,料想你肯定还没吃早饭,我便让兰心妹妹给你送包子,清晨唐哥儿你起了个大早,在这清幽之地有兰心妹妹这般天姿国色,我想,你大概是在想韩笙儿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楚老弟啊。”李唐羞红了脸,掩面回首不好意思再看那个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的楚天问。 然而楚天问并没有继续挑逗李唐的难堪,一本正经道:“唐哥儿莫要着急,据青堂今日从永平城运镖回来的差人跟我说,在永平城发现了韩笙儿的踪迹,一位老妇人领着她不知道要去哪,墨堂的人正在追查,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唐哥儿不必担心了。” “那就谢过楚老弟了。”李唐顺手作了个揖,楚天问连忙上前一把扶起李唐,并重重地握了握李唐的手,宣示着这兄弟两人情感的厚实可靠。 楚家仅仅运营了二十年不到,手下青堂的生意就已经遍布了四海八方,西通西域,北达草原,南极南诏,向东蔓延整座青苍王朝,生意面覆盖也比较广泛,两江地区的粮食布匹,西域的珍稀异宝,中原的陶瓷,南诏诸国的珍珠玛瑙玉石,蜀地的珍贵蜀锦等,然而都是暗镖,不能拿到台面上,楚家行事低调,每次外出都会选择深夜,西城门的守卫与楚家私交甚好,楚家押运的大宗货物都会在天黑城门关闭前秘密押运出城。 每次出城的楚家镖队的队伍配比都掷筛会有主要谈生意的青堂掌事三人,墨堂密探三人,赤堂护卫三十人,以及负责指挥赤堂军武的玄堂三人,随着押送货物的紧要程度不同所派出的队伍人数、质量亦有不同,就李唐偷摸跟随外出那几次,楚家押镖队伍更是派出了一名甲等神探,两名乙等密探,赤堂护卫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六等以上高手,这一切的经手之人都是楚天问。 所以李唐和楚天问两人互为感激,李唐感激楚天问能协助自己去京都看望韩笙儿,楚天问因父亲的谆谆而教诲感念李唐父子给了楚家重新出山的机会。事实上,楚天问为人光明磊落,喜好行侠仗义,哪怕李宗业不曾亲临灵犀镇指挥战斗引得楚家军重见天日,楚天问也会因为和李唐的私交关系给李唐大开方便之门的。 就在两人互相吹捧之际,一旁的小兰心看着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人没好气的做了个鬼脸。 楚天问见状突然嬉皮笑脸起来,“兰心妹妹不会是吃醋了吧,我们这两个大男人在这叙旧,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在这儿捣什么乱啊。” “呸呸呸,还不够我恶心的,可怜我大早晨吃的包子啊,千万别吐出来,浪费就可惜了。”小兰心揉了揉肚子,呼出一口浊气。 “要不我给你击条鱼今中午做了吃?不是说这洗兵池的鱼不好吃嘛,不如击一条上来咱们一起尝尝。”李唐在一旁附和,看着这主仆二人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好了,楚家的宽松让小姑娘完全不给这两人面子,直挺挺的打着两人的脸。 谁知道小兰心根本不上当,“好啊,击就击,把那条少主哥哥养的金色鲤鱼击上来,今中午咱们吃金龙宴!” 李唐偏过头来看楚天问,用眼神询问着楚天问的意思,楚天问倒是满不在乎,言道:“那金色鲤鱼洗兵池里就那么一条,还是那年青堂前往西蜀运镖时带回来的,四十几个人轮番打水给鱼换水饲养,平日里我来池边看那金色鲤鱼却总也见不到,要是今日唐哥儿能击中,那就召集那几位运镖的督头一起吃了也罢,走,咱们去池边击鱼。” 洗兵池是个活水池,长生山上有泉水顺流而下流入洗兵池内,池子很大,否则也不会是一干将士一同磨枪洗甲之地,楚天问带着两人在池边打转,李唐顺手从岸边拾起一块圆滚滚的石头拿在手里,眼睛盯着池中每一处冒气泡的地方。 池中有鱼几千尾,金色鲤鱼也就那一条,池水泛红,更是难以观察鱼身颜色,李唐一边转一边往池中丢沙子,惊得池中鱼儿四处乱窜,尽皆沉入池底,直到重新转回欢喜亭,这是唯一一处没有惊到鱼儿之地,恰好有一尾鱼儿露头吐泡,说时迟那时快,李唐一发石头瞬时击晕那尾鱼儿,随着鱼身浮现发现竟真的是那尾金色鲤鱼。 “好!”这一手让漫不经心的楚天问直接拍掌叫好,那么多尾池鱼连他都不会觉得李唐真的能击中这金色鲤鱼,到时候随手击中一尾普通鱼儿倒是可能的,然而李唐一击即中,这手击鱼功夫也让身后跟随的“侍花仙女”兰心也激动的跳了起来,“唐哥儿,你这手学堂里的功夫更为精进了,要是专修暗器一门,唐哥儿绝对是青苍鼎鼎大名的暗器高手,不如我让家父教你学武吧,即便不害人,防身也是好的。” “多谢楚老弟美意了,只是我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功夫,也不知自己是否有那学武的本事,我只想这一生逍遥度日,远去那人心机巧,奈何没辙啊。”李唐弯了弯身子,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楚天问接着说:“我楚家虽然历世不久,但武林上的江湖秘籍也搜罗了不少,那研修厅里定会有一本秘籍适合唐哥儿,改日我带你进去瞧瞧,要不是我这楚家枪法刚猛霸道担心唐哥儿承受不住,真想把我这套心法教给你。” “那就不必了,改日跟你进一次研修厅就极好不过了。” 击中的金色鲤鱼在小兰心的打捞下抱上了岸,小兰心举着这尾晕厥的鱼儿欣喜若狂,细心的楚天问却发现了端倪:“兰心妹妹,你不是说唐哥儿击中过一次这金色鲤鱼嘛,怎么身上的伤只有刚刚击中的这一处,另一处呢?” 小兰心刚想开口,但又仔细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嘴巴轻轻一张又立马闭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恼怒地看着李唐,一把就把刚打上来的金色鲤鱼丢进了楚天问怀里,转身就跑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唐捂嘴就笑,浑然不理小兰心的无理取闹,楚天问也跟着欢喜起来。 中午那尾金色鲤鱼烧的色香味俱佳,楚家宽松,对于下人上桌的事不多过问,一起吃饭便是,小兰心气鼓鼓的翻弄那条鲤鱼,几个督头见状恣意嘲弄着小兰心,不厌其烦的打趣小兰心是不是心有所属了。 楚天问将事情原委告予几位督头,引得几位督头更是放声大笑,这让原本就心有怨气的小兰心立马又变成了金鱼脸,李唐见状给小兰心专门夹了那块鲤鱼受伤的地方,气的小兰心对着李唐一顿跺脚,李唐闪的也是够快,让小兰心都跺在地上。 “都别闹了,这尾鱼还是唐哥儿击中的,能吃上这尾金色鲤鱼都得感谢唐哥儿,来来来,兄弟们,咱们起身敬唐哥儿一杯。”楚天问给李唐敬酒,李唐端起杯正准备满饮小兰心从下面立马抬了一下酒杯,酒水洒了李唐一身,小兰心看到李唐出糗喜笑颜开,一口就将李唐夹给自己的鱼肉塞进了嘴里。 “笑了?就是嘛,女孩子还是多笑笑好看,别总是气鼓鼓的跟金鱼似的,咱们是吃鱼啊还是看你啊,哈哈,”李唐也不生气,用手心对着湿了的前襟微微略了几下,“督头们不好意思,我自罚三杯以谢罪。”随即李唐端起酒杯准备喝罚酒,小兰心还想再来那么一下,眼睛盯着李唐举杯,然而李唐早有防备,一把按住了那张“图谋不轨”的手,将罚酒喝了个干净。 然而这却惹得楚天问有点不高兴,旋即说道:“兰心不得无礼,弟兄们敬酒被你打翻也就罢了,唐哥儿罚酒你还想捣乱,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兰心失望的“哦”了一声后将口中的鱼慢慢咽下,李唐重新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小兰心,小兰心也不客气一口就塞进嘴里,看的楚天问和一众督头都是哭笑不得。 “唐哥儿下午有什么事儿吗?” “事倒是没什么事儿,怎么了楚老弟?”李唐耐心的将鱼刺挑干净,又给小兰心夹了一筷子。 “杏林书院里听说今早上来了位女先生,明日要在镇里举办杏林书会,为镇上书生答疑解惑,我心说今下午唐哥儿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一起先去看看,打打前站,也好明天准备些什么问题好好问问那女先生。”楚天问一边说一边喝酒吃肉,豪情洒脱,让外人羡慕。 “既然明日召开,不如咱们明日去吧,要是先去破开这层神秘的面纱,明日的书会可就少了很多乐趣啊。” “那就听唐哥儿的吧。” 楚天问说完看了一眼吃的满脸都是的小兰心,不由大笑起来,一众埋头吃饭的督头闻声也抬头看小兰心,也跟着哄笑起来,生气的小兰心用两个油乎乎的手在脸上摆弄,越是摆弄桌上的人笑的就越是欢盛。 少年出世 第七章 犬声不止 “唐哥儿,自打三年前我年满十五岁为家族生意计后就再也没来过杏林书院了,你说今日的杏林书会都会有那些人前来啊。” “你们楚家有个读书人叫楚正诚的,今日来吗?” “去啊,他可是我们楚家的读书种子,也是昨天跟青堂一起回来的,我们楚家虽然志在江湖而远庙堂,但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楚正诚是我二叔家的次子,说起来还得叫我一声哥哥,这小子练武不怎么样,读书写字却是样样都通,更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连我父亲都感到吃惊,”楚天问刚想夸耀一番自家小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垂头丧气道:“当然,比起你唐哥儿可能还差点,毕竟你六岁就已经被称为神童了,七岁吟诗八岁作赋,十四岁就已经把老恩师黄宗羲辩的哑口无言了,可惜就是没练过武。” 李唐听完楚天问的回答后心里推敲着今日可能前来赴会的各处有名书生,盘算着镇上喜好附庸风雅的大户,还有那喜欢舞文弄墨的县官儿张广聚,喜欢凑热闹的卫镇使刘通……一应人等都在李唐心里琢磨了个遍后闭上眼睛静静养神,楚天问则是掀开马车帘幕望着镇上的人头攒动。 缓缓前进的马车沿着山镇灵犀的十字大街从西一路向东前进,街边摆摊商贩不胜枚举,马车行进的并不快,甚至还没有道旁行走的路人走的迅速,只是马车相对安静,不用推搡前面挡住自己的行人。 行至十字大街正中之时有一伙人聚在一起,当中有书生举牌呼喊:“今日杏林学院来了位女先生举办书会,为众学子答疑解惑,大家快来看看去吧,女先生自古至今都是少有啊,大家快来看呐!” 一时间十字大街上七嘴八舌的纷乱不堪,“女先生?不回家抱娃在这儿捣什么乱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圣人都曾有静若处子一说,女子读书更为专心,比那些整天吟哦的酸臭男子可强太多了。”“那你怎么不叫你闺女去读书,反倒去学女红啊?”“我闺女就喜欢女红我有什么办法,你儿子不是也不是读书的材料?”…… 楚天问合上幕帘安静的听他们吵闹,女子读书在楚天问心里本就不算什么大事,自家府内的女子当中就有不少对吟诗作对感兴趣的,经常围着楚正诚讨论书上词句如何注解,花儿争艳怎么描写等文学事宜,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想自己的霸王枪什么时候才能大成,家族的大小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帮父亲完整的料理,免得像前几日似的,青堂在外面遇到了麻烦,自己不能亲身前往反倒是劳烦父亲连夜纵马驱驰赶赴。 前行的车马没过多久便被人拦了下来,楚天问撩开车联一看,是镇东马岭村的有名学子王东祥正带一众学子在此地拦车迎人,楚天问翻身下了马车就问:“怎么回事,杏林学院不是今日举办书会吗?你们这群人在这儿拦着干什么?” 王东祥也不生气,先是作了一个书生揖,缓缓开口说:“今日鞠先生举办杏林书会,前来与会的学子众多,连同晋阳城里有名的“青凤先生”都来了,一大清早学院里的车马就堆放的停不下了,我等本地学子这才自发出来拦截行人马车,尽一下地主之谊,就此下马步行不要再驾车往前走了,要是有随行学童的话还请让他们跟我走,请楚公子见谅。” 李唐闻声也跟着翻下了马车,连忙上前问道:“这“青凤先生”可是晋阳城的裴行之?” “是,“青凤先生”听闻楚越才女鞠宛若不远千里来咱们灵犀镇讲学办书会早在三日之前就下榻了杏林书院,今日前来听讲的学子也有不少人是奔着裴先生而来的。”王东祥细心解答,引得李唐心中暗暗吃惊,自己虽然对人员往来的消息不灵通,但楚江大才跟晋阳青凤的大名他还是听人说过的,万万没想到这女先生是从楚越而来,也没想到“青凤”裴行之也会前来。 就在这时,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奔驰而来,上前阻拦的王东祥被惊了一个趔趄坐到地上,楚天问心中一凛,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在这嬉闹的人群当中飞奔,只见他翻身一跃落在马车前方,那驾车之人也是一惊,忙勒缰绳,受惊的马儿前蹄腾空,就要将眼前阻挡之人踏成肉酱,就在这时力能扛鼎的楚天问双手一抓,握住了两个即将落下的马蹄。 连人带马瞬间定格,楚天问抓着马蹄向后一挥,受惊的马儿失了平衡向前倒去,驾车之人紧跟着摔在了马屁股上,被马蹄子一脚踹掉了两颗门牙,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也顺势从马车里滚落出来,脸先着的地,啃了一嘴灰尘。 富家子弟连呸几口吐出刚吃进去的泥土,放声大骂:“是那个不长眼的小畜生敢阻拦本少爷的马车,还将本少爷这般戏弄,不知道我乃郑家镖局的大少爷郑耀祖吗?是踏马活腻歪了吗!” 楚天问双手抱着肩膀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小丑,只见那个叫郑耀祖的大少爷粗略的扫了扫脸上的土后,略过站在马前的楚天问直接看到了在围观人群中面露微笑的李唐,郑耀祖神情剧变,张牙舞爪的一把拽过李唐的脖领子上去抬手就打,李唐伸手挡住了那一耳光,反手却给了郑耀祖一巴掌。 “李唐!你这个挨千刀的小畜生,私自出镇已经触犯国法,本少派出去的郑三也被你设计陷害,如今你还敢打本少爷,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车夫!车夫!”郑耀祖大声呼喊那个被踹掉门牙的车夫,喊了许久不见来人,一回头才发现那车夫脸上两个形状清晰可见的马蹄印,原来那马儿一蹄蹬掉车夫门牙后又补上一蹄将他打晕了过去。 郑耀祖气不打一处来,朝着那个晕倒的车夫屁股狠狠地就是一脚,这也让那个晕倒的车夫醒了过来,车夫狠狠的揉了揉眼睛,就听自家少爷在一旁喊自己过去,他本想用舌头囫囵一下口中的尘土,结果发现门牙已经掉了,登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引得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郑耀祖恼羞成怒,自家怎么说也是灵犀镇四大势力之一,怎么会甘心被李唐这个戴罪的平民百姓欺负,又从后面踹了一脚车夫,并且大骂:“快起来,再不起来本少宰了你!”车夫被吓得一激灵,连滚带爬地起身佝偻在郑耀祖身后,郑耀祖指着李唐大骂:“车夫,你替本少爷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快去!” 不得不说富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连车夫都会一点武,然而本是刚摸到武学边缘的七等车夫被刚刚两马蹄子蹬的已经神态恍惚了,听到少爷下令只得颤颤巍巍地朝李唐走去,举起双拳就要打李唐,然而却被飞奔前来的楚天问一把抓住拳头来了一招擒拿,使得车夫跪地不起。 “连你楚天问都要跟我作对是吗?好好好,本少这就喊人前来助阵,”郑耀祖对着人群大声呼喊:“有谁敢跟楚家作对的站出来,打李唐一巴掌赏银千两!”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身材魁梧的壮硕汉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被楚天问一个眼神吓掉了半条命。 眼看没人敢站出来的郑耀祖接着喊:“赏银两千两!” 又有几个不怕死的壮硕男子站出来向李唐冲过去,楚天问三拳两脚打的他们不敢再上前,从怀里丢下几块碎银子让他们回去好好养伤,那几个人跪下谢恩,没了刚才的胆气。 “三千两!” “快算了吧郑耀祖,苍蝇就是苍蝇,嗡嗡嗡嗡的叫的烦死了。”楚天问没耐烦的驳了回去。 “好好好,既然没人来助本少出头,那就别怪日后我郑家对各位不公了!”郑耀祖还想继续发狂,楚天问上来揪住郑耀祖的衣襟反手就是两巴掌,打的郑家大少爷耳边嗡鸣不止。 一边打,楚天问一边说:“说你是苍蝇你还变本加厉,成野狗了是吗,你想报复谁,来来来说给我听,我就看看在场各位那个是你敢报复的!” 郑耀祖梗着脖子环顾四周,指了指四周众人:“你,你,你,还有你!本少都不……”郑耀祖还想继续指,楚天问上去又是几巴掌,打的郑耀祖摇头晃脑,眼前直冒金星。 “还敢不敢指了?再指一个手指头给你撅折!”楚天问为众人出气,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叫好的同时,心里也对楚天问心怀感激,这也为楚天问获得了极大的民心支持。 “郑兄,你快跪下求饶吧,兴许喊几声李唐爷爷天问爷爷楚老弟还能放过你,免受皮肉之苦,要不然真给你指头撅折了。”郑耀祖的惨状就连观战的李唐都看不下去了,连忙给郑耀祖出了一个简单好用又实惠的馊主意。 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郑耀祖那里经受过这般残忍对待,接着就跪下开始喊爷爷,众人也在欢笑中散去,楚天问仰天大笑,一甩衣袖朝杏林书院走去,李唐紧跟其后,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扶着自家少爷的车夫,也是个可怜人呐。 随着郑家少爷的离去王东祥和一众书生恢复了对前来参会学子们的接待工作,人群中,卫镇使刘通看着刚才发生的闹剧暗中摇头,不知李唐会因为今日一事有多少麻烦缠身,那楚家少主未免也太过狂放了。 少年出世 第八章 杏林学院 此时的杏林学院门前人声鼎沸,不少学子在互相攀谈,有的聊着书会章程,有的结识远近书生,更是有那小贩推着车子来到学院附近卖起了瓜果梨桃,一时间热闹非凡。 “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读书人汇聚在一起了,可惜了,黄院长当时教给我的东西都跟着馒头进了肚子了,唐哥儿啊,这杏林学院虽说是以前也曾经举办过书会,但是远没有今天这么多人,不知唐哥儿可曾知道杏林学院的由来?”站在学院门口的楚天问背手躬身,神秘兮兮的问李唐,好像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准备告诉他。 李唐看着楚天问这幅姿态不禁微微一笑,言道:“楚老弟,这你就小看我了,家父曾与黄院长有过一段交情,且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逛遍整座灵犀镇子,武馆也许还能找出那么三家五家的,但是可供读书人进修的地方唯有杏林学院一家而已,倒不是镇上读书人少,而是这真的干不过杏林学院。 单说那杏林院长黄宗羲,从青苍第五代皇帝嘉和初年创立杏林书院,那时的灵犀镇上不说有很多,三五家书院还是可以找得到,最初建立的杏林学院根本招不起学生来,而且年有三十的黄宗羲名声不响,更无寥寥几人前来求学。 然而书院门庭惨淡的黄宗羲并不因此放弃了开书院的念头,转而专攻科举,每逢乡试、会试他都抢着去参加,甚至还还曾在京城乾安殿的大殿上参加过殿试,被鸿胪寺卿传过胪,考过明经,考过进士,也考过皇帝的恩科,次次皆榜上有名。 然而每次考中他都不去做官,反而更加专心的做学问,一来二去反倒是将灵犀镇一路朝往乾安殿的考试官员痞性摸了个一清二楚。 嘉和皇帝曾在乾安殿殿试结束后专门问过黄宗羲:“为什么屡次中第但都不为朝廷效力,转而去那偏远小镇读书做学问呢?”黄宗羲梗着脖子回答:“微臣虽然一身本领,但是不想朝中无人更迭,只希望多教几个学生供给陛下效力,故此不能做官。”嘉和皇帝听完龙心大悦,当庭宣布大摆琼华宴,琼华宴上皇帝还特赐黄宗羲五品奉议大夫衔,可食俸禄但不安排具体差事,让黄宗羲可以安心做学问。 一时间黄宗羲的名声传扬天下,杏林书院也跟着名声大噪,所有人都知道当今世上果真有那中了殿试三甲之人还不去做官的,一时之间前来书院职责黄宗羲的老学究纷至沓来,纷纷怒骂给天下士子起了个不好的头,黄宗羲敞开大门和他们争辩,直让那群老学究纷纷掩面自走,临近州府县乡听闻此事的富贵人家纷纷将自家孩子重金送入杏林学院,然而黄宗羲对那些花钱办事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唯独看重的就是学子本身的品质。 好景不长,嘉和八年草原部落入侵,不少学子闻风四散,李宗业亲临前线指挥战事,就在其他学院纷纷倒闭关门的时候,黄宗羲玄明大义率领一干学子前来鼎力相助,也是在这时候李宗业和黄宗羲结下了深刻的友情。 李唐继续说:“黄院长确实让人佩服,辞掉皇帝准备给予的郎官不做那次之后,接连又参加了两次京城科举,两次都名列前茅,这也让朝里对他议论不止,纷纷叫他‘伴读状元’,嘉和皇帝宾天之后,有朝臣对他的所做作为有所非议,下令不让他再登考场了。” “黄院长屡考屡中,这也让朝里那些科举登仕的朝臣脸上太难看了,那些白发苍苍的举子考了一辈子都没中过,黄院长就跟闹着玩儿似的随考随中,这让那群老家伙心里怎么想,哈哈。”楚天问心中的秘密被李唐一应点明,自己只能勉强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正在这时,一个老人从正门悄悄探出头来,虽然年龄颇大,通过他的得体举止不难看出他的器宇不凡,老者正是杏林学院院长黄宗羲。 “二位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也让老夫听听也跟着开心开心。”黄院长一露面两个人立马收声不敢在讲。老人见此状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两个曾经教导过得学生,缓缓开口道:“李唐,楚天问,老夫的两个得意门生啊。” “不敢不敢,先生的学生出仕的出仕,做学问的做学问,我们两人可都没有达到先生学生的一半水准,愧为学生。”李唐听到黄宗羲的夸耀竟然产生了些许羞赧。黄宗羲毕竟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自己的斤两都是黄宗羲教的,两人也不敢在黄宗羲面前太多炫耀。 “听闻前些日子你家糟了贼人,宗业兄现可安好?” 楚天问不等李唐开口连忙跟着承答:“承蒙先生关心,李伯父现居我家,有不少下人在身边伺候,身体也已经从惊吓之中缓过来了。” “小唐啊,小问啊,”黄宗羲轻轻问了两个人一声,“刚才听下人告诉我你们两人在门前议论我,说到哪了也让我听听在弟子面前我是个什么模样。” 这时候行事坦率的楚天问开口就说:“刚刚唐哥儿讲到先生您号称‘伴读状元’,还说要不是不让您参加科考了,天下那些皓首穷经的老举子脸往哪放。” 听到楚天问夸耀的黄宗羲微微点头,旋即一笑说:“那都是朝里那群老家伙拿我寻开心呢,你们可别跟我学,我考科举是为了我身后的孩子们都能考得上,这么多年下来那群考官的痞性让我琢磨的一清二楚,这也方便了学生科考前听我唠叨那些老掉牙的话,这么多学生里,我唯独担心的就是你啊,小唐。” “若非老师当年跑到我家将我带出来亲授文墨,李唐今日还不知是个何等下场,学生感念老生恩德,不知老师有什么嘱托交付给我,我好照着行事,也让老师能就此安心。” “话倒是没什么话,一会儿书会结束之后你们两个来后院找我一下,有位你父亲的老朋友想要见见你,都跟我来吧,我带你俩找个好座。” 两人跟着黄宗羲进了杏林学院正门,庭前院落里聚集了很多从各处来的学子,三五成群的谈论着姓鞠的女先生和那“青凤先生”的来历学识,也有那卖弄学问的才学之士吟诗作对,不时也有叫好声传来。 庭中有两株梅花,此刻开的还盛,很多身穿白衣的学子站在梅花树下说笑,这使得李唐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曾和裴元英楚天问他们一同在这梅花树下嬉闹,时值冬天大雪纷飞,白色的梅花上都顶着小小的几片雪花,每当郑耀祖跑到梅花树下找裴元英的时候楚天问都会狠狠地踹一脚梅花树,小朵的雪花连成一片哗啦啦的落到郑耀祖的脖子里,引得郑耀祖叫嚣着要好好教训一顿楚天问,然而一次也没成功过。 楚天万看到了李唐的微微愣神,连忙问道:“唐哥儿是想到什么事了吗?怎么望着这两株梅花树发呆。” “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咱们一起在梅花树下玩耍,大雪总是淋郑耀祖一身,那时候我们都还是一群孩子,多么有趣的时光啊。” “那你看今日大街上我揍得的那郑耀祖灰头土脸,想不想当年被雪淋一身的景象?”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跟着黄宗羲往里面走。 杏林学院里共有三个授业厅,其中学先厅是最大的授业厅,足可以容纳上百学子一同学习,也是学院给刚入学的子弟或者学业刚入门的学子提供的场所,其余二厅分别是给日后准备科考和准备做学问的两类人提供,学院里不加黄院长共有先生五名,已有学生两百七十一人,规模极大。 之所以能称之为灵犀镇四大势力皆是因为草原入侵之时黄宗羲率众协同军队抵御贼寇,许多学子哪怕战死口中呼喊的都是“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铮铮铁骨,傲骨英风,都说书生误国,在这种生死危难之际,是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主动站出来和守城将士一同抵御贼寇,虽然他们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但是刷新了世人对书生的定位,也对黄宗羲更为钦佩。 尤其对杏林学院的学生更为刮目相看,凡是能入了杏林的书生都不是等闲之辈,品质自然没的说,院长黄宗羲更是科考的油子,学院里但凡参加科考的学生十有八九都能榜上有名,这也就引得那些绞尽脑汁想把自家孩子送进杏林学院的有名富商,趁着今日书会的机会带着自家孩子前来围观,倘若杏林学院还是不收,能有机会结识一下那晋阳城的青凤先生也是极好的。 黄宗羲带着两人走入学先厅,厅里已经围满了的人,一众书生看到院长前来纷纷上前施礼,李唐也跟着还礼,楚天问却抱拳给了一个江湖礼节,让一众书生感到不适,都各自散了去。 “一会儿你们就坐在青凤裴行之后面吧,等鞠先生来了以后听听这两位的精彩博弈,现在为时尚早,鞠先生还在后面准备,你们先跟他们聊聊吧,都是慕名而来的一干学子,可能会有一些奇闻妙事讲给你们听,顺便拓宽一下学识,老夫就先不恭候了,一应学子还等着我安排。” “谨遵老师安排。” 两人对着离去的黄宗羲应诺一声,就在低头的时候,楚天问斜眼微笑看了一眼李唐,李唐立即明白了楚天问的意思,立即带着楚天问朝屏风后走去。 少年出世 第九章 伤痕累累的鲤鱼 楚天问对着李唐斜眼微笑并非是有什么坏心思,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正值褪去满身稚嫩逐渐走向成熟的年纪,只是他想起自己曾在学院里贪玩过的地方,想和李唐一起重温那段故事罢了。 “楚老弟,你看看这条我们曾经走遍无数遍的走廊,变样了啊。” 走过屏风后面便可看到一条走廊,走廊前方有一个十字廊口,左侧是供求仕学子进修的初心轩,警告各位进朝为官的学子不要忘了最初想当官的目的,写着“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的对联条幅就立在初心轩门前,右侧便是供那些专攻文墨的学子进修的宝录斋,圣人曾说:“温故而知新。”告诫学子们不要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 这两条走廊在李唐他们离开学堂之前一直空荡荡的,洁白的墙面映照着学子的心,曾有在杏林读书的学子跟另一学子争吵的时候指着洁白的走廊墙面说:“读书人,心就应该如此墙面,只有内心纯洁才能海纳百川,收笔墨于胸,潜文章在心,转而上下通达,不忘初心。”然而就是这么一面曾被人夸耀的墙面,现在贴满了读书人优秀的笔墨文辞,虽然贴的规整,但总不是当初的那个初心了。 李唐沿着走廊一边走一边看,顿时感慨万千,这就好比狗皮膏药,即便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要是贴在脸上也不好看,这让李唐心中突然就对黄院长产生了疑问,这才几年光景,内敛的学院之风已经逐渐开始浮躁了吗? 一旁的楚天问望着走廊左拐角挠了挠头,说:“唐哥儿,还记得吗,我五岁进学先厅,十二岁进初心轩,从学先厅进入初心轩那天我激动坏了,进轩那天跑得太快在门口摔了个趔趄,还是你唐哥儿从座椅上下来把我扶起来,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把我尴尬坏了。” “这怎么会不记得,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你天天跟在我后面,让我带着你玩儿,我那时候刚从宝录斋里转过来,笔墨气浓重,那群学仕子的同学也都不太愿意跟我打交道,还好你来了,要不然寂寞也给我寂寞死了。” “怎么会,唐哥儿,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上课折腾老师的模样,仗着自己新学的一肚子学问跟伯父教给你的各种知识,撺掇郑耀祖跟裴元英两人上课跟老师叫板,你在一旁鼓吹,我那时候站起来就要装作跟裴老二打架,后来老师的胡子都气的飞了起来,要不是黄院长一眼看破咱们的把戏,真要把老师气死了,哈哈。” “还说呢,后来挨板子打得我手肿了好几天,当时裴元英装作辩论辩不过,跟老师犟了起来,郑耀祖那个愣头青,竟然还想冲上去打老师,真是一身纨绔子弟气息,到现在也不改,要不是你站出来一下子把郑耀祖按住了,后面怎么收场我还真不敢想。” 提到小时候的有趣事两人一同大笑起来,引来周遭过路学子的好奇观望,有人认出了李唐跟楚天问,上前来打招呼,一阵寒暄过后两人继续前行,没几步便走到了那个十字廊口处,两人停下来左右看了看。 “唐哥儿,说起来你大概是咱们杏林学院唯一一个三厅都进修过的学生了,是不是值得吹嘘一番啊。” “可别这么说,跟我同期的师兄师弟们除了那个愈发纨绔的郑家大少爷以外,其他人要么潜心做学问,要么早就通过科举当了秀才举人,我这两袖清风的,一身本事全都白瞎了。” “不白瞎不白瞎,”楚天问一摆手,凑身上前小声说道:“唐哥儿,你也知道我们楚家青堂的镖队从来都是暗镖,有多少人,多少货物都少有人知道,事情做得隐秘,昨夜我父亲传书回来跟我说,玄堂现在紧缺人手,你要不要去帮忙一下啊。” “玄堂?我也不知道我能过去干什么啊,堪舆的工作我又不会,这怎么帮啊。”李唐心中窃喜,但是不得不说楚家做事周密,玄堂虽然对外说是堪舆之用,但具体做什么的不得外人所知,是除去楚家墨堂以外第二神秘的堂口了。 楚天问一把抓住李唐的手腕,往墙角位置稍微靠了靠,说道:“唐哥儿你也不是外人,楚家玄堂对外声称都是堪舆师,但也不仅仅做堪舆的工作,我们偶尔也钻研一下行军布阵,部队供给等军事活动,方便镖局的人手调配和遇到歹人的指挥等,玄堂里的人拉出来各个都能当军师,做指挥,最近家族生意太忙人手有点不够,想让唐哥儿也来帮一下,也没什么其他事,偶尔做做任务。” “这事儿说复杂也不复杂,我也曾听家父跟我讲过行军一事,你们楚家率众抗击贼寇的英勇事迹也略有提及,没想到你们竟然自己有军武研究的场所啊,难怪父亲还跟我说‘对你们把握时机的精准打击啧啧称奇’,那赤堂定然是……”李唐没有点破,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嘿嘿直笑的楚天问,心中顿时清晰明了,继续说道:“只不过是我没怎么涉猎过军事,到时候去了可得现学啊。” “嘿嘿,这没什么,只要你答应就好了,我会让老师傅教给你的,以唐哥儿的聪明才智学起来肯定很快,别埋没了自己那一身的本事不是吗?” “那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唐哥儿,现在咱们去哪?” 李唐环顾一周,看了看曾经修习过的宝录斋和结识楚天问的初心轩后,说道:“咱们去后院看看吧。” 十字廊口径直走过去便是后院,由于书会的缘故,书院里的大多数学子都已经出门接待外来客人去了,所以往日书生云集的后院今日反倒没什么人。 后院里有一方池塘,名为清浅,池水清冽,但只能在岸边才可以一眼望穿,越是往里越是幽深,颜色也呈现出青靛色,谁也不知道池水到底有多深,清浅池的名字是黄院长亲自命名的,为的就是让那些学子们看清楚,只有在浅的地方水才是一眼望穿的,做人做事要深邃,但不能污秽,同时也告诉他们:任何东西准备钻研的时候一定要谨慎选择,莫要等到真钻了进去才发现深不见底,自己也会难以抽身。 两人围着池塘边缘行走,指点着各处和两人记忆里的相同与不同,蓦得发现前面有一名峨眉淡扫的女子正蹲在在池边喂鱼,虽是懒罢梳妆,但仍然不难看出她动作轻盈,吐息如兰,一边喂一边感慨:“可怜的鱼儿啊,是谁将你们伤的这么重,身上的鳞片都没一处完整的,学院里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啊,唉。” 这让在一旁听着的两人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小时候他们曾在池中击鱼,击中了也不打捞,任由晕厥的鱼儿在池水中飘着肚儿白,还一度引起热潮,散学不归家的学子们都来池边围着看,也有那跃跃欲试的学子往池中丢石头试着击鱼,但总也击不中,要不是那次清浅池里飘满了肚儿白也不会被院长发现,这个游戏也因此被迫停了,晕厥的鱼儿苏醒之后立即下潜再少露面。 几年不曾受过击打的游鱼在这群“恶霸”禁止击鱼几个月后恢复了往日的欢愉,然而各个都是伤痕累累的,不巧今日被这喂鱼的姑娘不经意间骂了一顿。 这时候还是看得出楚天问的脸皮稍微比李唐厚上一些,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就说:“姑娘是何许人啊,不在前院等候鞠先生现身说道,反倒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喂鱼。” 姑娘头也不回,嘴里只是说:“你看这些鱼儿多可怜呐,本应在水中自由自在,但是如今却是满身伤痕,躲在水中尚且不能保全自身,怎不叫人心疼啊。” “姑娘言重了,游鱼在水里嬉戏,怎知不会有那鱼中‘恶霸’欺男霸女,把池中一干鱼儿欺负个遍呢?依我看,姑娘是多心了。”打破僵局之后李唐也开始变着法的将自己曾经干过的坏事儿抹平。 “子非鱼,安知鱼之类也?我家中也有这么一方池塘,里面也曾有过数百尾锦鲤游鱼,可不曾有过如此惨状,不知公子口中的‘恶霸’在何处。”那姑娘站起身来瞪了李唐一眼,没好气的转身继续喂鱼。 楚天问见状连忙打趣说:“人尚且都分三六九等,鱼怎会不分呢?万一里面真有那不合群的也说不准不是?” “这位公子说的可是戏言?” 怎知那姑娘说完这句话回身沉着冷静地看着楚天问跟李唐一言不发,让原本想着打趣的两人登时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所措。 那姑娘趁此时节对这两人深施一礼拂袖而去,让愣在当场的两人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看水中还在吃食儿的仿佛长了一身赖癣的鱼儿,又看了看背影远去的姑娘,只能垂头摇首叹了一声气,然后继续在池边打转。 就在这时,前院的钟声响起,这是每当杏林学院先生开始授课之时所敲的警钟,告诉学子们抓紧时间来上课,李楚二人闻声后看着周围跑动起来的三两学子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 少年出世 第十章 青凤裴行之 杏林书会这一天校尉裴元英起了个大早,倒不是怕耽误参加书会的进程,而是青凤先生裴行之在三日前来到了自己府上,今日书会裴行之也是其中的一笔浓墨重彩,可以说晋阳城前来参会的书生都是听着裴行之的行踪跟随前来的。 丫鬟们帮着裴元英洗漱,一旁的胖管家点头哈腰的躬着,镇上的人都说裴家管家是条不会叫的恶犬,有许多不能裴元英亲自出马的阴暗之事都是管家帮着料理,有传言说他是晋阳指挥使裴寺生亲自指派过来给裴元英打下手的,镇上的人不害怕这位年轻且亲民的校尉,反倒是对裴家的下人敬而远之。 “王管事,裴青凤起来了没?”裴元英整理着衣服,对着光滑的铜镜左看看右照照,生怕今日的容妆会在书会上不够出彩。 “启禀少爷,行之少爷早已收拾妥当,现在正在正厅等候,少爷,朝食已经备好,不知是否现在就准备开食?”胖管家回答裴元英话的时候低眉顺眼,头更是往下压了压,肥胖的身躯蜷缩在那里像是一个肉球,现在只要地上有一块香蕉皮,那胖管家摔在地上都会出现一个人形油印儿。 “那还等什么呢,还不赶快摆上,跟行之说先吃着,我一会儿就过去。”裴少爷照着镜子,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之后才转身看向王管事,笑眯眯地拍了拍王管事的肩膀,颔首低眉的王管事心领神会,紧接着退了出去。 裴元英倒是不急着吃朝食,按照他的日常习惯总是会在吃早饭之前饮上几杯浓茶,让早晨起来还未清醒的神经迅速变得敏锐,下人们将裴元英早晨喝的茶水端上来后站在一旁准备服侍裴元英,谁知他却反常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了一会儿。 谁都知道今日的书会会有四面八方往来的有名学子,也有各地喜好附庸风雅的富商,更有那些同样喜好舞文弄墨的女子,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只是来参加书会博得一阵名声的时候,历经官场风雨的裴元英却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将这批学子富商化为己用,就算不能成为自己的堂前门客,结识一番交个朋友日后也好为之所用。 王胖管家离开之后立即吩咐人手先去杏林书院门口盯梢,他们的任务是将今日所到之人的姓名、身份全都记录下来,至于今日都做了什么就不需要他们了,自己亲身前往也能对所发生的事进行全面掌控,恰好裴行之的到来更是让自己的行事更为方便,过会儿只要自己和裴行之一同现身,那在场之人一定会猜到他们的关系,也好来巴结自己。 青凤先生裴行之其实不是外人,从家族宗谱上考究,裴行之还是裴元英的表兄,当年刚入京城为官的裴寺生借助自己的职位之便把家里凡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都好生安顿了一番,其中就有裴行之的父辈们,裴寺生调任晋阳指挥使后虽然还是想让亲戚们在自己老家安顿,但也有那感念裴寺生恩德之人一同追随前往晋阳,只是裴行之家里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只得在城郊乡村里落户居住,然而裴行之出生便聪明之极,三岁便吵闹着要那笔墨纸砚,四岁吟诗作赋,七岁便能出口成章,传扬出去之后附近学子纷纷前来观看这位神童。裴行之声音清脆,犹如鸾凤,所以就有人称他为“青凤先生”。从小就被裴寺生安排在山镇灵犀的裴元英没见过自己这位表哥,但是听过他的名声。 裴元英把所有事都想明白之后起身去了正厅陪同裴行之吃朝食,青凤先生裴行之坐在次座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前来的响动后立马起身施礼,裴元英上前一把拉起:“表兄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弟弟的寿嘛。” “表弟言重了,来灵犀镇之前我曾去裴伯父那边看望过,他修书一封说要我来投奔你,我就来了,在你府上一叨扰便是三日,实在是难为情了。” “这都什么话,表兄你来便是,弟弟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哥哥叨扰,恰好我这府上清净,常年也没什么人来做客,哥哥你来正好解了清闲。” “快坐快坐,先吃饭吧,这帮下人就是不会办事儿,”裴元英一脸愠怒说道:“我让王管事跟你说先吃着,是没跟你说吗,还是说这府上朝食不合哥哥口味,哥哥想吃什么尽管跟弟弟说,我让下人重新做。” “没有没有,不关下人们的事,下人们做的很好,王管事已经跟我说了,”裴青凤低了低头,他知道裴元英这是客套话,紧接着说道:“只是主人没到哪有客人先动筷子的理?所以就在这儿等着你前来一同赴食。” “是弟弟我失礼了,来来来,哥哥,咱们一块儿吃。” 食罢朝食后裴家两兄弟在院子里闲逛了一会儿,直到王管事前来通秉说前往杏林书院的马车已经备好二人才一同上了马车,青凤先生为了不增添麻烦,这一路上都带了一个巾帽。 马车在灵犀镇上优哉游哉的慢慢前进,行至十字大街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叫嚷,裴元英打开马车一侧的帘布朝嚷闹的地方看去,“把式,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围了那么多人,还这么吵闹,快过去看看。” 车把式唱了一声喏后下车跑到前面查看,不多时回来禀告:“启禀大人,前面有人在打架,马车都翻了,一群人围在那里暂时过不去。” “看清了吗,都有谁啊。” “那打人的好像是楚家少主楚天问,被打的那人灰头土脸的,看马车上的徽记大概是郑家大少爷郑耀祖。” “哦?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裴元英好奇心突然盛了起来,“表兄,前方有人打架,有没有兴趣陪弟弟前去看看热闹啊?” 青凤先生立马摆手拒绝,并跟裴元英说:“表弟,切莫生事,咱们此去的书会是文人雅士所在的场合,要是顺路再去看那一眼打架的,岂不是落了俗套?” “表兄说的极是,是弟弟我孟浪了。” 车把式看着有问有答的弟兄二人连忙询问:“大人,那咱们是过去还是待在此处?” 裴元英按下自己想去凑热闹的心,一甩幕帘跟车把式说:“先不急,转一圈,等前面架打完了街面清出来之后咱们再去。” 车把式应诺,然后带着裴家弟兄二人准备在镇上兜圈子,镇上人来人往,马车走的不快,一圈还没兜完前往杏林书院的街面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走到王东祥拦路的地方两人纷纷下车步行,王东祥他们一众接应之人在王东祥的安排下也准备回书院听今日的书会了。 待到进门之时王东祥拦下二人步伐说:“二位且慢行,我要回去通秉一声,黄院长说了,待到青凤先生前来书会便随即开始,二位现在门外稍等片刻,待到学堂里钟声响起之时二位再一同进入书院,有所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快去吧,别忘了替我跟黄院长问声好,怎么说也是我的授业恩师,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裴元英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俨然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随着王东祥的进门不久后,学堂的钟声响起,一应学子姑娘纷纷入门占座,学先厅里也已放不开人了,很多学子就站在门口听他们辩述,有的学子更是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席地而坐,准备记录下书会中的名言绝句。 随着悠扬的上课钟声飘飘荡荡,青凤裴行之将头上的巾帽一把摘下,大步流星的往杏林书院走,浑然不顾在后面有些跟不上的裴校尉。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青凤先生来啦,大家快让开,让青凤先生进去。”原本水泄不通的前院径自让出了一条小道,随着青凤裴行之的行进,两旁的人纷纷齐刷刷的朝他看去,大家都想看看传言中的青凤先生到底是何等的英气,也引得一众前来围观的姑娘们难掩爱慕之情,有那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姑娘竟直直的大声喊了出来,这也让那些尚且单身的学子们嫉妒不已。 青凤先生一边前进,一边拱手,很快就走进了学先厅。 学先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最靠近教案的席位,纵使学先厅里人满为患,但都自知那是给裴家青凤和裴校尉留的,都不敢上前去占座,两人也不推辞的直接坐了过去,裴行之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李唐以及身后的楚天问,不觉笑了起来,一众姑娘看到青凤笑的那一刹那竟然哇声一片,厅里的女声回荡不止。 “久闻青凤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连那女子仰慕之情都能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看到此景的李唐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必这既是李国公家的长子,学成杏林三厅的李唐李兄吧,久仰久仰。” 不等李唐说话,不知何时挤进来的县令突然站在了他们面前,“想必这就是声名震震的青凤裴先生吧。” 裴行之看到县令来了,忙不迭的起身,“岂敢岂敢,都是他们随便称呼的罢了,不知县令大人今日前来可也是为了书会一事啊?” 县令先是回身看了一眼裴元英,紧忙答道:“非也非也,只是本官也曾是那科考出身,今日杏林学院书会虽然声势浩大,但还不足以让本官亲身前往,”县令又回头看了一眼裴元英,发现裴校尉脸色不对后立马改口道:“本官今日前来是担心书会人满为患,恐有那为非作歹的奸人出来扰乱,所以在门口安排了几名衙役,刚才路过杏林学院,顺道过来看一眼,现在没别的事了,本官先走了。” 灵犀县令对着裴元英准备行礼,但被裴元英摆手示意不必,县令垂下双眼思忖片刻便自行离去了,引得众书生都好奇这县官儿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只有裴元英朝着李唐微微一笑,精通人心机巧的李唐瞬间明白了其中深意,便不再谈及有关话题,转而跟青凤说着一些有关诗词方面的事宜。 正在这时厅里有人突然高喊:“女先生来啦!” 少年出世 第十一章 书会开始 随着不知是谁的一声喊叫,屏风后面缓缓有人走了出来,然而大家定睛一看发现并非是什么女先生,而是楚家才子楚正诚,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可爱的侍花仙女兰心。 正准备一睹鞠家女先生芳容的李唐看到这一幕紧接着回头问楚天问这是怎么个情况,楚正诚怎么会出现在上面。怎知楚天问也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情的样子。 “小兰心不是说不来了嘛,怎么跟在正诚兄弟后面。” “唐哥儿别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正诚他今早上跑来跟我说要提前来书会占个好座位,谁知道他怎么会现在出现在上满,至于小兰心……”楚天问一脸茫然,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楚家女子向来行事自由,我虽然贵为少主但是也不敢多问。” 刚刚出场的楚正诚站在讲台上开始宣讲:“诸位莫要生疑,我乃杏林学院的学生,在下楚正诚,今天早上我来的最早,本想帮着黄院长收拾会场以备各位前来,没想到院长他指派今天让我做今日的开场,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如果有什么说到说不到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 楚正诚深施一礼,然后继续说道:“杏林学院创立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从学院走出去出仕经商、作文填墨的不尽其数,也曾有过不少有名的老先生现身讲学,给我们杏林学院大加光彩,所以,今日书会我楚正诚携杏林一众学子感谢诸位能前来观会,然而今日书会和以往所有书会都有所不同。”楚正诚卖了个关子,回头看到几个人抬了一张帘帐来立在楚正诚身后,厅中学子们一阵哗然,纷纷议论这帘帐的用途。 只见楚正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今日之所以不同想必各位都听说了,咱们杏林学院今日有楚越才女鞠宛若先生来给咱们讲学,诸位若有疑虑大可提出来,也好让我们看一下鞠先生是如何用她的妙语连珠来回答各位的问题,过多的话我就不讲了,想必各位都也等急了吧,下面就请鞠先生上台为我们讲解古圣先贤的经典著作,大家击掌欢迎。” 伴随着台下的掌声雷动,一个隐约朦胧的倩影缓缓出现在了帘帐之后,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杏林学院学生所着的青色学袍,但仍然掩饰不住那婀娜的身形,许多人不禁伸长了脖子想要极力看清屏风后头那位女先生的容貌,然而并无可能,楚天问却是闭上双眼散发出浑身气机往屏风后头探索,正在这时台下有一人正襟危坐,表情淡然,仿佛已然看清那鞠先生什么模样一般。 刚等鞠宛若坐正,台下便有人高呼:“不知鞠先生有何才华,敢在厅内庭院数百人面前讲说圣人经典?” “在下不才,自幼通读百家之言,经史子集无不涉猎一二,就连那远居山林中的道家、佛家学说也曾拜读三两,称呼我为先生虽是不敢当,只是和黄院长聊了几日几夜,他高抬小女罢了,读了这么多年书我看到了许多不曾听过见过的东西在里面,也有我独特的见解在其中,不妨各位稍后听我讲完再来和我辩证一二,我也好跟众位学子们讨教一番。”屏风后有个温婉女声缓缓而出,声音不大但是穿透力极强,厅中所有人都能听得真切。 这时有嗓门大的站在门口帮着传给庭院里的众人听,引得其中有些眼高手低的膏粱子弟心中愠怒,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一个女子,说什么大话。” 听完鞠宛若的这一句话后李唐心中一凛,这个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再瞧后面的楚天问,这时的楚天问已经从刚才的气机迸发中脱离了出来,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额头上还泛着岑岑汗珠,看着李唐疑惑的望向自己便知道其中缘由,跟着点了点头,李唐这才坦然的回过身来。 “鞠先生,小生王东祥,灵犀镇马岭村人氏,心中有一困惑不知当讲不当讲。”站在远处的王东祥突然出声提问,这场书会显然不能在一片祥和之中度过了,一旁观望的李唐笑而不语,反倒生了看热闹的心。 随着一声请讲过后,王东祥说出了他的疑惑:“鞠先生,世人皆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然而我家院长却告诫我们为官之道不忘初心,在下的初心便是学院初心轩门前的两条字幅: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依照朝廷俸禄,四品知府不过月俸二十四石,折合白银十二两,然而世人虽然没见过十万雪花银,但还是在民间广为流传,自然有其中的真意,既然不能免了搜刮民脂民膏,那当个清官和贪官的区别还有何意义,不知先生可有见解?” “呵呵。”屏幕后头传来一声轻笑,引得周围人士心头微微荡漾,鞠宛若听到这第一个问题后并没有抬头看王东祥,而是低头看着桌案,略微清了清嗓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回答道:“岂不知民为贵,君为轻?既然你认为做官就为敛财,那怎会有前朝王尚书抄家一无所获呢?我以为,做官的目的便是为国为民,倘若真有那十万雪花银,怎不该日日六扇门前接济百姓?圣人言:使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归。用这俸禄之外的银两帮助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安乐即是为官本分,何必在意那十万雪花银的来历,尽皆归于民众所用又当如何?” 王东祥微微挠头,自己只盯着自己的腰包却忘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想到这里王东祥突然笑了起来,“学生受教了。” 一旁又有人站了出来,问:“鞠先生,在下是王东祥同乡王西义,自幼家境贫寒,承蒙黄院长不弃,收我做了学生,只是我不愿做官,进了宝录斋进修,如今学成返回乡里安心做学问,如今却连生计都张罗不出,敢问先生,读书可否只有为官一条路可供我们存活?” “圣人曾经说过学而优则仕,这句话并非不无道理的。” “先生,那岂不是如果我不做官今生都不能过活了,我还是死了算了。”说完王西义就要一头撞死在这里,被旁边的人拦下,紧跟着有人就说:“听先生把话说完。” “圣人还曾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活着并非只是为了那三两口的吃食,如果没记错的话,史书上曾记有西北犯边之时有一名将军被俘虏,外夷之人也是用饭食来要挟将军叛国,一边不给饭食,一边还用严刑拷打逼迫他说出行军路线,然而将军誓死不从,最后真的活活饿死,在史书上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留给后人传颂,如果你没有将军那般气节面对这残酷的人生,一头撞死也罢。” 清醒过来的王西义定了定神,羞愧的掩面仓皇逃离了当场。 一众人等不断有问题提出,女先生也不厌其烦的引经据典一一解答,然而问题实在太多,错综复杂五花八门,按照这么问下去问到第二天早上都不能结束,楚正诚当即宣布其他人停止询问,转由青凤先生一人跟楚越鞠先生辩证,怎知青凤先生当即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在场众人措手不及。 “在下裴行之,我有一言众人请听,这世上无马,不妨请看,我们随手拉来的马要么是白马,要么是黑马,要么是红马,要么是花马,然而没有一匹是马,这个疑惑已经在我心里徘徊许久,不知先生如何作答?” 问题抛出来后众人纷纷错愕,这到底是个什么问题,马就是马,分什么白马黑马,这问题简直没有道理可言,谁都不敢相信这是出自青凤先生之口,众人左晃晃右逛逛,针对这个问题也是议论不止。 “呵呵,青凤先生不愧是青凤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啊,”鞠宛若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写完后楚正诚代为拿出来展现给众人看,纸上画了一个规整的圆,然后对众人说:“大家请看,这是个什么形状?” 所有人都回答是圆,只有青凤先生和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唐没有作答,然而帘帐后头的人摇了摇头接着说:“我说这是方形大家信吗?” 底下的人又开始议论不止,有人看出门道,站起来高喊:“我明白了,原来如此,鞠先生果真大才,用如此巧妙的方法就辩倒了青凤先生的白马非马。”书生都有几分傲骨,说话那人也是,话说一半立马打住,不让其他那些不如自己的人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屏风后的鞠宛若莞尔一笑,立马回应道:“众位请看,当我们注重纸上图形之时便是圆,倘若我们看的是纸呢?那便是方,所以方方圆圆皆在我们怎么看而已,同样青凤先生的白马非马亦是此道理,观其形我们称之为马,观其色自然就分出白马黑马了,不愧是学富五车的青凤先生,好一个白马非马。” 恍然大悟的众人纷纷笑话身边没看懂的人,然后尽皆赞叹两人的学识见解妙不可言,一旁大笑的楚正诚又站出来说:“倘若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鞠先生可要讲那圣贤经典啦。” “我有一问,还请先生作答。”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看了一整场热闹的李唐。 少年出世 第十二章 子非鱼 一脸虚弱的楚天问此时根本没有心情听这位鞠宛若先生和众学子的激烈辩论,让他感到好奇的反倒是那个和自己记忆里截然相反的裴元英。 楚天问以前的记记忆里,一同读书的裴元英总是对这种书会辩论等事格外上心,不仅经常代替讲学先生回答学子疑惑,更是在辩论环节里时常提出一些有趣的问题供给消遣,让现场所有人都能在欢声笑语当中全然享受这场书会,然而此时的裴元英正襟危坐,不动如山,一反之前常态,裴元英不时看看四周人群的分布,然后继续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灵犀县令来学先厅前后没有盏茶功夫,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临走之时更是和裴元英眉来眼去,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恐怕会有大事发生,然而书会参与的无非都是耕读圣贤之人,又怎会有什么企图呢?楚天问一时拿捏不准。 当鞠宛若在屏风坐正之后,同样对这位先生模样心生好奇的楚天问马上运转自己的内力,开始往外界散发气机。人在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肉眼是看不到的,唯有用心才能查看其中奥妙,所谓内家功法,便是将自己的心修炼的更为强大,这其中讲究的便是气息的内收外放都要达到与外界合为一体,最终才能天人合一,曾有世间武学大能说过:“修行无非两件事,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如是而已。” 接近三等宗师境的楚天问内力无疑是很雄厚的,他轻而易举的穿过帘帐,通过气机的变幻得知了里头坐着的那人的身份,然而他却没有停下来仔细听众书生的高谈阔论,而是气机外放,笼罩了整座杏林学院,楚天问感受着四周每一个人的心境变化,每一处建筑的大体轮廓,每一株植物的呼吸吐纳,突然有两股比自己更为深厚的气机奔袭而来,楚天问大惊失措,竟一时忘了收敛,而是任由杂乱的气机在外摆动。 两股气机一个来自学先厅,另一个来自屏风后的十字廊口,学先厅的那人被楚天问的气机扫过后,猛然迸发出一股更为强大的气机,当场就将楚天问的气机斩断,吓得楚天问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即将奔涌而出,楚天问强忍剧痛生生将其咽了下去,而十字廊口的那股气机反倒相对柔和,像是不愿被发现一般的沿着楚天问的气机稍稍将楚天问裹了起来,这才没有被刚才斩断的气机弹回乱了心绪,否则气脉紊乱将会后患无穷。 稍稍缓了一口气的楚天问连忙四周查看到底是谁能将自己的气机斩断,然而却并没有发现那人行踪,楚天问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能将自己气机斩断且不用吹灰之力,究竟是何方神圣,那处大能。 恰在这时,屏风后的女先生缓缓开口介绍自己的学识,李唐闻声当即朝自己望了过来,楚天问看了看屏风后传来的声响又看了看李唐狐疑的神态,只能点头给李唐示以肯定,不敢开口说话。 楚天问再也没有心思安心听学先厅里的读书人之间的对话了,却又不能提前离场,只能忍着伤势勉强在学先厅里坐着,生而要强的楚天问为了不让周围的人看出自己已经受伤,装作若无其事的盯着学先厅里的人看,耳朵里已经听不清书生们说的是什么了。 看来看去的他突然看到了坐在人群后方身着便服的卫镇使刘通,只见他一手掩盖着桌面,另一只手握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不知道写些什么,兴许是刘通怕被别人发现自己身份,头顶还戴了一顶芦苇沿帽,然而多次跟他打过交道的楚天问一眼就认了出来。楚天问微微一笑,突然想起刘通曾在家里悬挂过一副黄宗羲的字,大概也是爱惜文章吧,记录一下今日书会上的精彩言论。 看完刘通后楚天问的目光突然就盯在了坐在自己正前方的裴元英,若非有青凤先生在自己身前遮挡,楚天问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挺直腰杆望过去,一反常态的裴元英不禁没有对在场书生的任何一个问题给予答复,就连青凤先生提出“白马非马”这等有趣话题的时候裴元英都无动于衷,安心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偶尔摆弄着鬓角垂下来的头发。 这让原本无心思索的楚家少主不禁开始对裴元英的反常行径开始认真思考,当所有有关裴元英的线索都被自己思考一遍之后,楚天问仍然想不出裴元英今日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结合刘通在一旁的写写画画,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裴元英今日并非是奔着听先生讲课来的,恐怕是要将这些书生已经各地的富商、势力统统化作自家的堂前燕子。 “无非是权力斗争的游戏,将这些无辜学子还有奉公守法的富商以及各地势力统统拉下水,何必呢?”楚天问不由得喃喃起来,紧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还是想离开灵犀镇升官去其他地方呢?” 楚天问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背后发凉,自己并非真的看不上裴元英的,当年一同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李、楚、裴三人曾一同去清浅池击鱼,不知怎的聊到了若是日后荣华富贵该当如何,除了唐哥儿自知是戴罪之身不发一言以外,自己和裴元英都曾说过苟富贵,勿相忘,裴元英靠着亲爹是晋阳指挥使自己也做到了灵犀校尉一职,自己则是因为楚家背景顺理成章的成了楚家少主,本以为这就是最好的天地了,没想到裴老二野心竟然不止于此,也难怪自己看不上裴老二,这一身明争暗斗的官僚气一点也不坦荡,老话讲:民不与官斗。自己改变不了裴老二,裴老二可能也对自己有所非议吧,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要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这里,楚家少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也怀念那个一同击鱼总是万年老二的裴元英,至少还能每天待在一起进行同一件事,如今各有各的事情缠身,若非那夜李唐家里遭变,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机会再一起说话。 自家堂弟楚正诚此时正在台上跟台下的人讲着没什么事儿先生要讲学了,李唐这时候突然站起来问道:“子非鱼,安知鱼之类也?先生,杏林学院后院清浅池有数百尾鲤鱼,各个面容如生疥癣,于这终日书声郎朗的圣贤书院格格不入,今日曾和一人说到此事,在下曾言道人有千人千面,鱼亦有善恶之分,民间流传一句俗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鱼儿没有生死等是非观念,不知那池中鲤鱼可否是因为有恶鱼所致?” 楚天问听到李唐的这般胡言,竟一时忘了疼痛,饶有兴趣的听着屏风后头的女先生搭话,就连正襟危坐了一上午的裴元英此时也瞪大了双眼仔细瞧着李唐。谁知那鞠宛若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前面,大睹芳泽各位书生学子一阵哗然,纷纷惊叹此女子不仅满腹经纶,还是世间少有的天姿国色,更有甚者,那些附庸风雅的各地势力以及富商口水直流,心中竟生出再填几房姨太太的污秽想法。 鞠宛若看了一眼提问的李唐,马上就知道了今早上自己在喂鱼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个出言不逊之人就是他,然后扫了一眼台下丑态百出的各类景观后不由得羞红了脸,连忙躲回屏风后头重新落座。 透过朦胧的帘帐隐约可以看到鞠宛若双手捂着羞红的脸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今日是来办书会讲学的,然后重新坐正,准备解答李唐的荒诞问题。 “这位学子,今天早晨我也曾在那清浅池中喂了几条鱼,亦是发现那些鱼儿个个伤痕累累,没有一条是完好无损的,我不由得心生怜悯,多洒了几把鱼食。”鞠宛若稍事停顿,说了一上午的她此刻确实有些乏了,重新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这位学子说池中有那恶鱼一说,又说各个疥癞污了学堂,殊不知这正是黄院长的用心之处,满身伤痕却仍然活的自由,一身伤病却还是自信的游出水面供往来各位观看,各位要是活的能如这清浅池中的鱼儿一般那就好了,莫要因为自身缺憾而自暴自弃,也不要为了秀美俊丽而丧了自由,各位学子们,没有谁一出生便是完美无瑕的,即便是我,今日借清浅池中鲤鱼一说,众位君子自当共勉。” 听完鞠宛若回答的李唐也只是微微一笑,回了一声:“受教了。”楚天问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也跟着轻笑起来,谁知这时候门外有个人突然放生大笑的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富贵,折扇轻摇,铅粉遮盖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出几根手指一样的红印,来人正是郑耀祖。 “鞠先生啊鞠先生,殊不知那清浅池中的鲤鱼浑身伤痕,尽是这刚才发问之人的所作所为。”郑耀祖一进门就拆穿了李唐的把戏,引得众人一阵吃惊,就连楚越女先生也不由得问说此话怎讲。 谁知那郑耀祖笑的更大声了,一边笑一边说道:“先生有所不知,这李唐虽说是个不会舞刀弄棒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但是他有一手击鱼技艺是在做所有人都不能及的,人在池边站里,一石头下去池中就会有一条鱼儿泛起鱼肚白,就连他身后的楚天问都不及他射的稳准狠。” 郑耀祖恶狠狠地看着“罪魁祸首”李唐和一脸煞白的楚天问,一旁的裴元英却是往后微微一靠,显然是郑家大少爷的话里并没有牵连裴元英,而摘清罪名的裴元英此时没看成打架的好奇心突然涌了上来,想看看他们几个到底会引发怎样的激烈争论。 少年出世 第十三章 丧家之犬 虽说郑耀祖对李唐心怀怨恨,但并非是李唐有意和郑耀祖过不去,反而是一向纨绔惯了的郑家大少爷看不起像李唐这样的平民百姓,连同平日里一同上学的同班学生他都懒得正眼瞧,郑家少爷的趋炎附势也让黄院长心生困扰,几次找来郑家总镖主郑三友交涉。 更何况自己百般巴结的裴家校尉放到李唐那里竟然只值一声“裴二哥”,这让这位郑少爷更是心怀怨恨,处处和李唐作对。 相反,平日里处处与人交好的李唐此时发挥了他的效力,今日来参加书会的很多学子曾是当时一同跟李唐修习学业,也曾在李唐他们几个击鱼之时在一旁丢过石头,听到郑家少爷说李唐为人歹毒,将清浅池中的鱼儿击伤后他们不约而同的选则静观其变,没有当众指出此事的真实性,也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这时,被“咬”了一口的李唐并没有着急回应,而是慢慢走到中央过道正对大门,很客气的问道:“你说那清浅池中的鱼儿是我所为,可有证据?” “这些杏林学子们就是证据,李唐击鱼几乎百发百中,杏林学子们也曾在一旁学着丢过石头,模仿李唐击鱼。”郑家少爷抬手一挥,涵盖了在场的所有人,立马就有人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那到底是我干的,还是杏林学子们干的,倘若我一个人扔过石头你说是我干的,我没话讲,现在是所有杏林学子都朝着清浅池里丢过石头,我丢石头多还是学子们丢石头多,为何你偏偏说是我干的,你倒是说清楚啊。”听到郑耀祖气急败坏的把所有人涵盖其中,李唐耍了个无赖,跟郑家少爷胡搅蛮缠起来。 “就是你李唐,你跟楚天问两人池边击鱼比赛,我跟裴大人在后面观看,你们两人狼狈为奸,将那好好的鱼儿尽皆打伤,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哎,郑老弟,可别冤枉我啊,我可没在后面看过。”沉默了一整场的裴元英突然发话,听到郑耀祖拉自己下水连忙跟他撇清关系,自己确实不曾在后面看过他们两人击鱼,而是直接参与了。 听到裴元英这样说的郑耀祖急忙喊了一声:“裴校尉……”然后没有接着说下去,恶狠狠的看一了眼那个今早上打过自己此时正一脸煞白额楚天问,他不信楚天问敢同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打自己,于是话锋一转重新回到李唐身上,“那李唐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确实是个心肠歹毒之辈,前些日子本少派家里下人郑三去给李唐送去书会事宜,日色见晚忘记了宵禁,竟被李唐恶意举报,如今那个下人郑三还在府衙之中囚禁,”郑耀祖假惺惺的用袖子挡了挡眼睛,然后猛地一甩袖子大声说道:“你们说,李唐此人是不是阴险恶毒,不识好人心!” 听到这里的一众学子纷纷左右议论,杏林学子都知道郑家少爷的痞性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也不敢相信李唐会做出落井下石之事。 “恰好卫镇使刘大人也在当场,到底是不是真的,”楚天问恼怒,强忍伤痛接着吼道:“一问便知。” 藏在人群后面的一个头戴巾帽身穿便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先是朝着一众学子抱拳施礼,然后摘下巾帽露出本来面目,郑耀祖心中一凛,准备在两人对峙当中占据上风,不等刘通开口就说道:“卫镇使刘大人,我家郑三现在是否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举报他违反宵禁的是不是李唐!” 然而久经官场的刘通哪里会被这等小伎俩蒙骗,看了看当夜也在场的裴元英跟楚天问,旋即说道:“楚家少主好眼力啊,没想到我都已经穿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楚天问面露微笑,悠悠回道:“刘大人多赞了,只是在场诸位有几人向你刘大人一般穿着打扮?看你手上有茧子,所以就大胆猜测了一番,没想到还真是大人你。” “哈哈,那我下次注意,争取不让你认出来。” 眼看刘通不跟自己作答的郑耀祖心中急切,接着问道:“刘大人,我所说的是否属实?” 刘通冷眼瞥了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没好气的说道:“这郑三确实违反宵禁囚禁在狱中不假,真实情况还在调查之中,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李唐没有举报郑三。” 那天通知巡夜守卫逮捕郑三的确实不是李唐,而是裴六。裴六遵裴元英的吩咐知会卫镇使刘通前来抓人,当天晚上发生了刺客夜袭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不抓几个替罪羊前来顶着,五名刺客尽皆身死,尸体被裴元英秘密运往衙门,由衙门仵作察验其身体特征及死因。 眼看这么多人参与,李唐心中倍感欣慰,现在站出来的人都是帮自己说话的,郑耀祖已经开始疯狗一般到处咬人了,这样下去,郑家少爷的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还怕丢不干净吗?李唐终究还是心软了,转身朝着屏风后头的女先生说:“鞠先生,清浅池中鱼儿受伤,确实因我而起,其中过错也是该我一人承担,谨听先生责罚。” 听闻李唐自己说出真相的郑耀祖洋洋得意,鼓吹着说:“大家看,伪君子终于露面了,你没话讲了吧,那清浅池里的鱼都是李唐做的,为何大家刚刚还不信,我们都曾经是同窗,我会骗你们吗,哈哈,李唐,你完了!” “够了,郑家大少爷还怕脸丢的不干净是吗?”正在这时,屏风后头缓缓走出来了一位老者,打断了这场荒诞不羁的言论。 杏林院长黄宗羲听到前面哄闹不止,于是就躲在大屏风之后偷偷听前面发生了什么,结果就听到自己的爱徒李唐正在受欺负,刚要上前阻止又听到众人言语里都带着倾向李唐的偏颇,自己心里还满是欣慰,可后面李唐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郑耀祖大放厥词喋喋不休的想把李唐一脚踏入泥潭,这时候的黄宗羲就再也听不下去了,赶忙走上前来呵斥。 学子们看到黄宗羲的到来,都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老师,黄宗羲走到人群中间拍了拍李唐的肩膀,当众说道:“众学子,李唐今日给你们上了一课,该饶人处且饶人,这场本不该有的辩论李唐占据上风,郑家少爷满嘴胡言乱语,两者针锋相对,然而到最后关键时刻李唐认输,好像是给足了郑少爷面子,殊不知杀人诛心,表面看上去郑少爷赢了,实则败得体无完肤,而李唐表面上看起来输了,但是他赢得了你们的认可,这种当面上演的教科书一般的事,我也曾跟你们讲过,圣人言: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各位可学到了?” “老师说的是,弟子谨受教。” 说完黄宗羲转身离去,留下了愣在当场的李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郑耀祖却不明所以的说:“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什么赢了输了的。”结果众学子一起起哄闹着要赶走郑耀祖,郑耀祖气急败坏说他们狂妄大胆,眼神连忙投向那个今日少言寡语的裴元英,这也让裴元英面露难色,楚天问看清了郑耀祖的下三滥勾当,迎合着一众学子朗声说道:“快滚吧,站在这儿等饭呢,杏林学院早就开除了你,你就不该来!快滚快滚,滚慢了小心我的拳头!” 郑耀祖被众学子说的羞愧难当,灰溜溜地逃走了,引来杏林学院一阵哄堂大笑。 “黄院长说李唐胜了不忍心罚他,可李唐确实做了这令人叹惋之事,所以我想带黄院长罚一罚李唐的罪孽,不知各位可否允诺?”屏风后头的女先生缓缓开口,众人立即从哄笑中摆脱出来重新默不作声,李唐也一头雾水的看着屏风微微发愣。 “既然众学子没有意见,那我就代掌权柄了,”众人好奇鞠宛若会怎么处罚李唐,纷纷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鞠宛若想了片刻说道:“书会结束后,我还会在杏林学院小住几日,罚李唐和刚刚郑家少爷说的楚天问两人来清浅池喂鱼,好生照料,不得无礼。” “好!遵先生意,李唐携楚天问一同前来喂鱼,届时还请先生在一旁盯着,也能及时制止我俩喂鱼过程中的错误。”李唐听完处罚后不惊反喜,黄院长曾在书会开始前告诉自己和楚天问结束后去找他,恰好借着喂鱼这几天好好跟黄宗羲聊聊。 时近中午,门外的学子们被这春日晒得流了油,屋内也闷热起来,楚正诚看罢闹剧结束后走上台来宣讲:“各位,时候不早了,刚刚黄院长跟我说学院给各位准备了素斋,没讲到的圣人经典下午稍晚些时候鞠先生再讲,说了一上午鞠先生也有点疲累了,暂且让先生休息片刻,要是不满意学院素斋的可自行到镇子上解决,各位可莫要喝醉了耽误了下午的书会啊,哈哈,吃素斋的请到东厢房排队,无事散场!” 一应学子唱喏过后就此散去,楚天问坐在原地不能起身要让李唐扶一把,李唐上前询问缘由楚天问只说自己坐麻了腿,两人谁也没再说什么,李唐扶着楚天问走出了学先厅。 少年出世 第十四章 绝世名盗 午饭过后还有一段时间书会才开始,没有地方去的很多学子便在食堂里休息,楚天问故意保持同一个姿势待了许久,直到李唐说要出去转转的时候,楚家少主又用同样的借口让李唐扶他起来搀着他走。 学院里人满为患,凡是能落脚的地方都有人在那里歇息,后院的清浅池在李唐和郑家大少爷激烈的争论后成了热闹场所,更有甚者趁着身边人不注意也拿起石子悄悄投入水中,想学那李唐的击鱼之术,随着“咚”一声落下,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有杏林学院的学子看到后,紧接着就在池塘边立起一块醒目的木牌,“清浅池内禁止投石,违者一块石头罚银五两。”就有那不长眼的学子随意踢着路边的石头滚入水里,眼尖的杏林学子顺着涟漪的波纹找到踢石头的人,毫不客气的上去就罚银子,引得一众学子只敢远远围着池子转,水边三尺内再无一人敢上前。 熟知学院内部概况的李楚二人只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下,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杏林学生们的居住地,果不其然的那里只有寥寥几个杏林学子在房中休憩,其他大多数学子都在学院中忙碌其他事宜,胆子颇大的李唐搀着楚天问直接来到休息区域的最后面,杏林院长黄宗羲的私人住处听风轩。 听风轩可谓是杏林学院最好的一处地方,李唐他们还在学院修习之时曾经多次来过听风轩游玩,这里冬暖夏凉,十足的人间宝地,黄院长又是个淡雅朴素之人,庭院里除了石桌石凳凉亭以外,只有几棵竹子靠墙生长着。 李唐推开听风轩的大门,黄院长不在家,院中的亭子里有一位陌生的老者在哪里安静的品茶,只见那老者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让李唐一时竟有些纳闷这是哪来的老神仙,仔细看了一眼门上“听风轩”的门匾后直接拉着楚天问进了门,李唐也自知有所失礼,进门后先是问了一下:“敢问这位老先生,这里可是黄院长的私人住宅?” 那老者微微睁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楚二人,然后说道:“是黄宗羲的住处,但是他现在不在家,外面的书会那么热闹小友不去听讲,反倒来这里,小友此来可是找黄院长有事?” “老先生可否方便我们二人坐下讲话?”李唐一听黄院长不在,立马上去询问。 “小友请坐,”两人急忙坐下,楚天问更是一屁股沉沉的落座,再也不想动弹,老者继续说道:“先不忙说话,让老夫先猜一猜,黄宗羲这个老鬼今中午吃完饭跟老夫说:‘今中午会有客人造访,你帮忙招待一下。’我再问他,他却不回答我,背着手出门了,今日书会不少人都是两两而行,然而大多都是和书童一起,书会里印象最深的便是裴家青凤跟裴家校尉一起结伴而来,而更早的时候黄老鬼也曾亲身出面去接过两人,我观你们二人面容英朗,器宇轩昂,都是人间不世出的大才,老夫推测,你是李唐,”然后一指脸色难看的那人,“你是楚家少主楚天问吧。” “哈哈,黄院长神机妙算,老先生亦是统筹八方啊,只是老先生谬赞了,在下是李唐不假,但可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大才。” “老夫自幼修习,不是老夫夸海口,这望气的功夫当今世上难有人出我之右,你们二人一个头顶五彩,一个脚踏紫薇,倘若不出意外,将来的天下定会有你们二人席位。”老先生神神道道的说着,从未修习过武学的李唐歪头看着楚天问,想从楚天问那里获悉望气的真假,楚天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先生怎么称呼?”楚天问强撑着开了口,言辞生硬,像是用尽浑身力气竭力才张开自己的嘴巴楞柯柯的说出这几个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字。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探出一只手抓住了楚天问的左手,一直强忍伤势的楚天问突然面容扭曲,一股强大的气机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沿着自己的左手不断涌入自己的身体,楚天问下意识调动自身本就紊乱的气机强行抵抗,却被老先生的另一股气团团包围,自己临近三等宗师的反击竟然像是一圈一圈打在棉花上,竟引不出一丝波澜。 强大的气机沿着楚天问的经脉一点一点地前进,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经将楚天问的四肢八骸走了个遍,一向争强好胜的楚天问那里受过这等屈辱,只见他用力想抽回左手,右手竭力的想扣住老先生的手,却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缠住动弹不得。 李唐见状立马怒发冲冠,然而自己本是一介书生,自己眼里一向强大的楚天问都不能抗衡的人,自己更是没有打倒老者的能力,只能询问道:“先生意欲何为,我和楚老弟两人不曾开罪过先生,若是今日擅闯听风轩有所得罪之处还请先生海涵,何必这么对待楚家的少主?” 李唐只能抬出楚家少主的身份想让老者知难而退,然而老者气定神闲,缓缓开口道:“小友莫慌,楚家少主不知被何人所伤,现下动弹都困难,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留下后遗症,老夫正在帮忙诊治,小友稍安勿躁。”话音刚落,只见老者身形一震,楚天问的疼痛加剧了几分,连同身子都已然变得扭曲起来,显然是加大了力道。 束手无策的李唐只能眼看着楚天问受苦却无能为力,楚天问听到老者的话后连忙运转功法引导老者的气机到自己受伤之处,浑厚的气机源源不断的通过他们两人的手传到楚天问体内,然而老者的气机不光停留在楚天问的伤处,四肢百骸各处都有老者的气机流过,所到之处如沐春风,渐渐地楚天问伤势好转,也从痛苦中逐渐摆脱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才缓缓收功,撒开了楚家少主的手,脱手的楚天问立即席地而坐盘腿开始运功,李唐也从紧张中缓解过来,抱拳拱手跟老先生道谢。 “谢过先生了,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好让我跟楚老弟知道是谁帮了我们。” “老夫也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只记得年轻的时候青苍皇帝周显也让老夫望过气,那时候我还年轻,他也还不是皇帝呢,年岁太久了,记不清了,只是当年曾经有人称呼我为谪仙人,具体是怎么个谪仙人我也不知道,都是外面人瞎叫的,我记得有个后辈和我同宗同源,现在在朝里做官,好像是姓张来着,我忘了,很多年没见过家里人了,我大概也是姓张吧,活到这般岁数也成老鬼了,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喊我张老鬼,喊老张也可以。”谪仙人仔细回想着自己到底叫什么,然而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了。 “不敢不敢,感谢张仙人今日之恩德,若有日后定当报还。”谪仙人的的一番话让李唐震惊,青苍太祖周显可是百余年前的人物,如果谪仙人说话属实,那他现在也得有一百五六十岁了,这让李唐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看了看地上正在发功的楚天问,心想今日可算是遇到真仙人了。 谪仙人低头饮了一杯茶,地上的楚天问也悠悠的站了起来,李唐上前检查了一番,没有修行过的他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谪仙人笑眯眯地说道:“楚小友身体可否舒畅?” “谢谢张仙人了,现在不光体内经脉舒畅,通过先生这一套易经伐髓之术,我甚至已经突破了四等境地登堂入室进入了三等宗师,张仙人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请受在下一拜!” 楚天问跪下就要磕头,谪仙人一抬手,一股强大的气机将楚天问直接扶了起来,这让刚获得新生力量的楚天问楞了一下,心中更是对谪仙人的强大和善良赞佩不已。 “楚小友,通过刚刚气机在你体内的游走,老夫突然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今日书会,那散发气机覆盖杏林学院的是你吧?” 楚天问挠头称是,一并说了自己受伤的全过程,有另外一股比自己更为刚猛的气机狠辣果决的一击将自己重伤,这也让谪仙人低头沉思起来。 “老夫察觉有人在探测我,顺手推了一把想把那人的气机裹住,武林当中随意探查别人气机是很严重的冒犯之举,书会本是书生们各显才能之时,有武林中人掺杂其中甚是不妥,所以才想把那股气机推回去,不料,老夫的气机包裹住楚小友之后突然不知被谁重力一击,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啊。” “还多亏张仙人那股气机护佑住我,否则那一下不死也要重伤,那人就混在一应学生之中,我气机覆盖,那人也是跟仙人一样立马做出反应,和张仙人您不同的是那人手法毒辣,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恐怕不是什么善人。”楚家常年走暗镖,所遇之人鱼龙混杂,楚天问对做事阴险毒辣的风格当即做出了判断。 只听张仙人缓缓言道:“听说北地有一绝世名盗腾空出世,初入江湖便名声振振,人称‘夜清露’,形容此人如同那叶片上的露水,悄无声息的出现,又在天光大亮时悄无声息的消失。”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张仙人可否确定是此人?” 谪仙人哈哈大笑,言道:“若真是他,老夫倒是想会上一会,传闻间他曾夜入皇宫,盗走皇后枕边的夜明宝珠,还留下一张字条,上写露珠有泪,皇后生烟,气的皇帝当即下旨全国缉拿,真是狂妄啊。” 就在这时,学院的钟声又开始催促学子们进场了。 少年出世 第十五章 都不准走 下午的书会和楚正诚的开场白一样没有学子再来提问题,女先生鞠宛若专心致志的讲解着圣贤典籍,其中不乏有一些自己独到的见解掺杂其中,不少学子当即做下笔记,书会刚一结束,当即就有人站在杏林门口高价收学子们私下记录的鞠宛若讲学的讲义,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纷纷涌过去用换钱。 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听了一天的书会径自在天边陶醉。青凤先生裴行之走到裴元英身边准备和裴元英一起离开,裴元英微微一笑,回头瞥了一眼卫镇使刘通,心领神会的刘通立即跑了出去,不多时,学院门口有几个身穿衙门官差衣服的衙役堵在门口不放行,领头的衙役高声喊叫:“今日杏林书院人群复杂,据上峰传报,马罗山二当家飞天耗子混在你们之中,出去可以,我们要挨个检查搜身,确认无误后才能放行。” 马罗山位于灵犀镇东,上面有一个专门拦路抢劫的强盗窝,近几年官府大力出兵征剿,然而那群人像是油里的耗子,怎么抓都抓不到。饶是如此,再借给马罗山二当家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进灵犀镇,且不说入城门口的差人把守,单是那往来路人盘查所需的照身帖马罗山都弄不来,所以啊,这杏林学院哪来的什么飞天耗子,这只是裴元英留人的一个借口。 官家行事哪个敢不从?众人为难,这里面不仅有各路学子,还有从永平城晋阳城赶来的富商,其中还有千金小姐,各号书童等,人员十分复杂,要事挨个排查过去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不一定能查完,这时候裴元英站起来对着面露难色的众人说道:“各位都是四方人才,青凤先生一会儿会跟着本官一同回府,若有想跟青凤先生讨教的可以跟我们一同随行,本官府门大开三日,若有想来我裴府效力者,定当来者不拒。” 众人闻言面露喜色,有那畏首不前的人说:“裴大人此番心意我等自当心领,然而官府盘查,我们之中大多都没有官身,要是等衙门挨个盘查,恐怕一时难以跟随大人入府啊。” 裴元英大笑三声,对着众人朗声道:“这有何难,一会儿我们出学院,你们只消跟着,若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是去我府上做客,料想他们也不敢横加阻拦,否则就是不给我裴元英面子,大胆随行便是。” 众人纷纷谢过裴元英好意,紧紧跟在裴元英的后面往门外走,还没等众人出大门,一个声音突然喊了出来:“我不当着你们的面杀了鞠宛若,你们怎么好意思走呢。”那人说罢掏出匕首一个闪身直冲帘帐后头刚刚起身还没走掉的女先生。 此时的学先厅里只有李唐、楚天问和鞠宛若以及刺客四人。李唐和楚天问并不着急离开杏林,不仅仅是黄院长曾经嘱托说让他们俩书会结束后过去找他,还有女先生的罚他们池塘喂鱼,更是因为他们两个想在书会结束后再去会一会张仙人。 还没从刚刚突破的气机围绕脱离出来的楚天问眼疾手快,一脚踢翻桌子飞身上前扑了过去,刺客一拳击碎飞过来砸向自己的桌子,双臂交叉抵在胸前挡住了楚天问的一击,楚天问躁动的气机瞬间迸发出来,刺客不等楚天问出招,匕首一横一个箭步冲到楚天问的面前,楚天问向后躲闪推至台阶处,后脚一蹬猛地发力一拳朝刺客打去,刺客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后手一挥朝着楚天问的后心而来。 楚天问低下身形来了一记扫堂腿,刺客却不恋战,一个跳跃直奔屏风而去,匕首直直的刺破屏风帘帐,露出帘帐后的女先生鞠宛若。此时的鞠宛若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坐倒在地上不住的往后蹬腿,楚天问也及时的赶了上来,一手抓住站在讲台上的刺客脚踝往身后甩去,刺客在空中一个转身轻盈的落到了地上,双脚猛地一蹬一个发力重新扑向楚天问,两个人重新缠斗在一起。 刺客轻盈的身法将力能扛鼎的楚天问耍的团团转,楚天问的出击甚至都碰不到刺客的衣角,越是打不到楚天问就越是急躁,不久就露出了破绽,被刺客一记匕首划伤了前胸,刺客飘然落地背对大门,楚天问气喘吁吁面朝刺客,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听到学先厅打斗声响的卫镇使刘通抄了一把衙役随身携带的刀就从大门外跑了进来,看到背对自己的刺客挥刀就砍,被刺客一脚踹出学先厅,五等实力的卫镇使刘通躺在庭院里顿时晕厥了过去,衙役立马上前将刘通抬了出去。 挤在前院的众人看到此番情景吓得魂飞魄散,浑然不见衙役的快刀,争相向外逃跑,刺客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逃跑的众人,正准备抽身逃离,却被楚天问抓住空挡,一记猛烈的铁拳朝着刺客的后心袭来。 拳头离刺客后心还有半寸距离就再也深不下去,三品宗师竟然破不开刺客的护体罡气,只见刺客身体一震将楚天问弹飞出去,楚天问倒地后吐出一口鲜血,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刺客外头对着楚天问鬼魅的笑了一声说道:“鞠宛若,我必杀你!”然后准备离开此地。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杏林学院上空,刺客纵身一跃宛如撞到了墙上,自己被自己的力道反弹到了地上,刺客从地上爬起来观察四周,确认没有东西阻挡后又是一记大跳,又是像刚才那样宛如撞在墙上,刺客这才明白过来是有人阻拦了自己的去路,连忙展开周身气机探查究竟,天空中隐约出现了一张大手轻轻将刺客捏了起来,就像拿捏手中茶碗一般轻巧。 “到底是谁在羞辱本座!”刺客不断挣扎着怒吼,突然从空中落了下来摔了一个趔趄,然而他身手了得一个鹞子翻身站直了身子,那股力量从空落下将他全身紧紧地束缚住,一时动弹不得。 这时候从屏风后头走出了一位老先生,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李唐定睛一看,这不是谪仙人又是谁呢? “有趣有趣,书生们可是都跑干净了,难怪在江湖辗转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原来是遇上了大机遇,看你的身法像是姜老鬼的做派,没想到姜老鬼临死尽然把一身本事尽皆传授给了你,有趣啊。”谪仙人说了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话,这也难怪,一百多岁的老先生所闻所见自然是无人能及,偶尔说出些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也应是稀松平常。 李唐上前将倒在地上的楚天问搀扶起来,听到谪仙人来了后当即呼救:“张仙人快救救楚老弟,楚老弟刚刚被那刺客重伤了。” 谁知谪仙人说道:“不忙,楚小友并无大碍,听风轩时楚小友刚刚突破,还没有将我传导过去的内力吸收充分,叶清露的这一顿敲打恰好帮了他的忙,将他那些还在游离的元气敲打扎实,让他喘息一下吧,三等宗师无疑了。” “张仙人,他就是叶清露?”李唐心中一凛,没想到绝世名盗叶清露真的混在书生堆里听鞠宛若讲课,听完还要杀了她。 “不错,的确是叶清露,只不过比我想象当中要清秀许多,”谪仙人走至盗贼“叶清露”的面前,“小孩儿,姜老鬼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你的身法跟姜老鬼颇为相像。” “呸,家师名讳也是你等鼠辈配知晓的,快把我放开,否则日后定会杀了你们。”刺客恼怒的吼叫,楚天问从伤势中恢复过来,原本有些暴躁的气机也收敛了许多。 “小孩儿又说胡话,姜老鬼不过是个一等通瑕而已,何况前两年已经死了,你又在这里当着老夫的面叫嚣,想挨揍了吗?”谪仙人大手一挥,解开了叶清露的束缚。 叶清露背过身去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然而他并不想着逃跑,而是抄起匕首朝着谪仙人挥了过去,谪仙人也不伸手去挡,而是任由匕首朝着自己越来越近,楚天问看到情形凶险当即冲上去要阻拦,被谪仙人一记气机拦了下来。 匕首距离谪仙人身体还有三尺远就不能再往前进了,就看到叶清露不攻反退,试图将匕首从气机纠缠中拔出来,谪仙人轻轻挥了挥手将叶清露击退,匕首一卷入了谪仙人的手中。 谪仙人端详着那柄长约一尺的匕首暗暗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小孩儿,这匕首是姜老鬼的无疑,你既然是他徒弟,就该知道你师父死是必然的,一介武夫妄想跟朝廷作对,吃饱了撑的。” 那刺客看到匕首落入他人手中竟然不管不顾的向谪仙人冲去,仙人一记抚大顶让夜间露不自觉的跪了下去,叶清露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仰面吼道:“师父是被冤枉的,你们都知道师父的为人,我自幼被师父他老人家收养,师父他一辈子兢兢业业,为了青苍皇室鞠躬尽瘁,临了被那楚越鞠家皇后设计害死,我各处鸣冤而不得,夜间潜入皇宫找皇后理论,反被皇后污蔑是我偷了夜明珠,陛下下旨追捕我,我逃出京城后我立誓杀了鞠家所有人为我师父明志,没成想刚来灵犀镇做事就被你们拦下,你们这些不明是非的家伙,不配提我师父!” “你是叫叶无痕吧。” 谪仙人突然发问,引得叶清露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老者竟然认识自己,刚刚老者的话里隐约透露着认识自己的师父,急忙叩首,说道:“弟子叶无痕,江湖人称叶清露,望先生看到家师面子上遂了弟子的愿,杀了那鞠家人!” “哼,有我在你还想杀人,胆子真是不小,今晚留下,陪老夫聊天。”谪仙人提着叶无痕的脖子进了屏风后头,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唐跟楚天问两人,天色已晚,两人商量明日再来书院找院长谈事,就此回家了。 一众学子富商慌乱逃走后,由裴家的那个胖管家带人“围追堵截”,尽皆请到了裴元英的校尉府里。 少年出世 第十六章 定边归来 夜间的裴府大院可谓是热闹非凡,就连原本没多少人的中庭里此时都也已经挤满了人,欣喜非常的裴元英此刻红光满面,听了一天讲学的人们肚子咕噜噜乱叫,裴元英直接叫来镇上所有有名的厨子来家里给他们烹调,一时间整个裴府从屋内到屋外甚至连两条街以外都能听到呼噜噜的吃饭声。 然而裴元英并没有觉得这就已经结束了,卫镇使刘通从晕眩中缓解过来,捧着花名册来给裴元英送来,夜间的守卫们有意避开了裴府,他们都听从裴元英安排对杏林学院的周围密切监控,他们也都好奇今日那个混在人群中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到底是何许人也,派了人进去打探,然而一无所获。担心李唐和楚天问安危的裴元英详细的询问了后来两人的动向,听到管家说他们都相安无事后裴元英悬着的心也算落了下来。 李唐连同胸口受伤的楚天问回到了楚家北苑,刚要坐下休息就听到外面有人传话说楚定边回来了,他们两人水都不顾的喝一口急忙出门迎接,楚天问的伤口竟然挣了开来,血迹渐渐湿透前胸,然而夜间灯火稀疏,没人注意看过楚天问的伤口已经泛黑。 一路风尘仆仆的楚定边披星赶月的回到宅中,看罢出门迎接后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的去了自家客房拜会李宗业,此时的李宗业正在秉烛夜读,看到楚定边前来后立马出身相迎,却被楚定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双手。 “李国公,可真想煞弟弟了,二十年前灵犀一别就再也没碰过面了,国公这些年在灵犀镇受苦了,楚某家业忙碌,不曾去李国公家中拜会,实属有罪,还请国公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我。” 李宗业被楚定边的几句话说得愣住了,自己受到绣衣御史秘密监视,凡是跟自己亲近之人都在朝廷的花名册上,得亏楚定边当年没有只身犯险前来和自己交好,否则这偌大楚家家业恐怕惨遭毒手。 “早就不是国公了,楚将军别来无恙啊,要是有心,老夫厚着脸皮托大,称呼我一声老哥哥吧。” 听到李宗业称呼自己是楚将军,楚定边心里一愣,自己的楚家军自黄岚王朝创立以来一直隐姓埋名不被世人所知,眼前这个曾经贵为国公的李宗业如何得知?然而疑虑归疑虑,仍要以礼相待,楚定边一脸无奈的说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前些日听问儿在信中说哥哥家遭遇歹人,只恨自己不在灵犀镇里亲身为哥哥解忧,后来问儿说已经将你们父子接入我府中休憩,这不,处理完外面的事宜星夜我就孤身纵马回来了,只是心中有一疑问,我楚家隐姓埋名近百年,传到我已经历经四代,我是第五代,哥哥是怎么知道我是将军的?” 李宗业哈哈一笑,上前跟楚定边解释到:“楚将军忘了,青苍的绣衣御史乃是老夫首创,掌管绣衣五年来天下什么消息能瞒过我的眼目?虽然楚家军从创立就没用得上,就此隐藏在人世间,老夫也是在编纂前朝史书的时候偶然在一处隐秘之地看到了有关将军的初期记录,那页纸也被老夫偷偷藏匿了起来,当今天下恐怕知道楚家军的唯我一人了,不过不得不说,二十年前将军率众偷袭敌军那一招出的极其漂亮,也让我们这些守城的得以开门出兵,直追五百里。” “哈哈,哥哥不愧曾是当过国公的人,能力之强无人能出其右,也难怪来到灵犀镇这十几年一直被绣衣监视,朝里也担心哥哥你的能力会危及他们的安全啊,不过……”楚定边眉头微皱稍稍迟疑了片刻,“哥哥,楚家军的事还请哥哥保密,哥哥也知道,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拿不上台面的暗镖生意,青苍王朝所有的暗镖我们占了一半,就是怕朝廷怀疑我们的身份,把我们当前朝余孽给清缴了,兄弟们也想活命,楚家现在上下男女老幼八千多人,我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跟了我一辈子的兄弟们横遭大难,还请哥哥答应我的请求,拜托了。” 原本就清风瘦骨的李宗业听闻此言突然苍老了几分,眼神也逐渐游离了,嘴里喃喃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哪还有捅破大天的本事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亲手创立的绣衣御史,到最后却被他们监控了一生,有些话,有些事,有些人,我现在只想把这些一并带进棺材,走之前要是看到唐儿摆脱绣衣们的监视,那最好了。” “哥哥也是个苦命人啊。” 两个老人在月下抱在了一起,若是有人在一旁看到肯定会笑话他们,一向威严的楚定边竟然啜泣几声抹了几把眼泪,李宗业像是抚摸婴儿一般摸了摸楚定边的后脑勺,整个场面极其古怪,也幸好没人看见。 李楚兄弟二人并没有跟着楚定边来到李宗业的房门前,对于楚定边的突然赶回来两人心中都觉得开心,心细的李唐料想楚定边肯定还没有吃饭,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吃食摆在会客厅的餐桌上,李唐在客厅倒酒,微微感觉有些不舒服的楚天问回房中休息,两人约定明日一起去杏林书院找黄院长,顺便再去拜会一下张仙人,也好看看那个叫叶无痕的绝世名盗现在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让李唐感到惊世骇俗的场面出现在李唐的眼前,两个老家伙竟然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这和自己记忆里的父亲截然相反,记忆里的父亲总是那么和蔼,但是心中藏着玄机,普通人根本猜不透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父亲跟外人交往也是一副亲善的样子,然而亲善归亲善,怎么还亲善到抱在一起了,要是两个以兄弟相称的年轻人抱在一起那不算什么,现在是两个老头子抱在了一起,这让正在倒酒的李唐惊掉了下巴,甚至都忘了看酒杯里早就溢出来了,还是李宗业喊了一声李唐才注意到自己的不妥。 两个老人挨在一起坐着,李唐则是一头黑线的坐在他们下方给他们倒酒夹菜,两个老人有说有笑,浑然忘了还有李唐的存在,直到李唐轻轻咳了一声两个人这才发现桌子上还有个人,李宗业当即就将李唐赶了出去。 “露宿街头”的李唐心中万般无奈,两个人怎么就一见如故了,好像故的比自己这个儿子还故,无事可做的李唐安静的坐在庭院里抬头望着天空,不由得想起了今天中午张仙人所说的话,张仙人说自己的望气功夫天下无人出其右,说自己是头顶五彩,楚天问脚踏紫薇,五彩是个什么迹象?李唐不知道,但是紫薇是什么李唐可是知道的,当今皇帝还算勤政,百姓也还算安居乐业,浑然看不出一丝败相,那紫薇在脚下是何缘故呢? 正想着,李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亮璀璨的紫微星,心说怎么可能,要是这样的紫微在楚天问脚下,那这天下还不得是楚家说了算?何必再干见不得光的暗镖生意?说话的功夫,就看见远处一颗流星闪过,速度极快,那原本璀璨的紫微星突然加亮了一下,瞬间变得灰蒙蒙的,李唐大惊失色,想要在仔细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九颗比紫微星稍暗的亮星从远处慢慢向紫微星游移,逐渐将紫微星包裹住了,然而再暗淡的星星多了以后也能发出强光,九星的光亮也仅仅是一瞬间盖过了紫薇,那颗流星也朝着紫微星飞了过去,九颗亮星仿佛被流星打散了,仅留下一颗亮星继续朝着紫微星靠近。 天象异常,这让李唐对张仙人的话从不相信变成多了几分狐疑,这使得李唐不由得朝楚天问房间的方向看去,强烈的好奇心更是让李唐悄悄的来到了楚天问的房门前,正准备敲门的他记起楚天问说自己不舒服回房中休息,所幸放弃了敲门,悄悄站在窗边朝屋中看去。 楚天问房间的灯还明着,隐约可以听到楚天问的房中传来他练功的声音,李唐沾了沾口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朝里面看,光着膀子的楚天问胸前有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伤口已经发黑,却在楚天问不断运功发力中慢慢缩小。李唐不由得看了看楚天问的脚底,然而楚天问穿着鞋子。 有巡夜的护院脚步声逐渐传了过来,李唐赶在人来之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朝远处走去,不觉间来到了洗兵池畔,天上没有月亮的时候群星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光华,映着灯火李唐望向那黑洞洞的洗兵池,兴许有那和李唐一样夜不能寐的鱼儿不时吐着泡泡,原本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曾有镇边将士出征前在洗兵池磨枪洗甲,所以有名洗兵,传说池中曾有红龙现世,扶摇直上直入九天云霄,所以池水泛红。洗兵池里唯一的一条金色鲤鱼已经在李唐跟侍女兰心玩笑的时候击中吃了,黄岚王朝本命土,青苍王朝自命木,土克木,金色鲤鱼也许正是属金,却被自己跟楚天问还有小兰心吃了,赤龙属火,火又克金,这寥寥几行的五行德运说竟然牵系着那么多王朝,那么多人命的前赴后继,千里江山今犹在,不见当年天命人。 李唐轻轻往池塘里丢了一颗石子,转身朝自己住的楚家客房走去。 少年出世 第十七章 刺客徒弟 次日清晨李唐起的不算早,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吃着楚家人送来的朝食,嘴里嘟囔道:两个老头昨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宿都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楚家少主也该在演武堂习武了,这么今天日上三竿了也没见动静。李唐随便呼噜了几口吃的,将那碗皮蛋瘦肉粥断了起来朝楚天问的住处走去。 昨夜李唐在窗户纸上抠的洞还在,他先是顺着洞口里面瞄了一眼,楚天问房中桌案上的蜡烛烧了个干净,融化的烛泪顺着烛台流的到处都是,楚天问还在里面盘腿运功,但是面露惨白,像是运功过度一般。 李唐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楚老弟?”楚天问没有答话,李唐接着说:“一早上没见到楚老弟出来吃早饭,我给你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还算热乎,快点趁热出来吃吧。” 楚天问仍然没有答话,李唐将粥放到桌子上走了进去,仔细看过去楚天问的额头上密布着汗珠,李唐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抱住楚天问张嘴就要喊,谁知这时候楚天问一把捂住了李唐的嘴示意不要出声,李唐一把扶住虚弱不堪的楚天问忙问这是怎么了,楚天问指了指那处受伤的地方,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现在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唯独有一条黑线仿佛活的一样在伤口上来回游移。 “昨晚上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的匕首上好像涂有什么东西,寻常一刀最多也只是受伤流血,这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一条黑线在上面,我想尽办法运功想将其逼出体外,但是这条黑线好像活的一样,我往上堵,他往下跑,我要是不堵他,他就慢慢在我体内扩散,我折腾了一夜,体内元气耗费的太大了,我其实是累得虚脱了,”楚天问顺势一躺倒在李唐怀里,突然不正经起来,“啊,没想到唐哥儿的胸怀还挺宽厚。” “麻溜的滚蛋,赶紧先去把粥喝了,咱们去学院找那叶无痕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问他能不能把这条黑线去了。”李唐没好气的瞧着楚天问,真是够臭不要脸的,伤这么重还有心思开玩笑。 两人忙不迭的架马赶去杏林学院,飞驰的马儿从镇西出发一路直穿山镇灵犀,马蹄飞奔,领头的李唐高喊行人避让,很快就来到了杏林学院。 杏林学院恢复了往日的书声琅琅,唯独不同的就是门口站了一位差人,差人没有为难李楚他们两人,只是让他们两人在花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借口说是昨日有贼人在杏林学院撒野,恐有学子遭遇歹人陷害,特派他来造一个花名册,到时候交给黄院长本人手里核实,日后也方便查阅。 楚天问没好气的回了一声:“少没少人学院里天天上课的老师们不知道吗,还劳你们费心。” 担心楚天问胸前黑线的李唐拉了一把楚天问,楚天问心领神会,两人急匆匆的往听风轩赶去,听风轩大门紧闭,李唐急忙找人询问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现在何处,却被人告知仙风道骨的人没见过,倒是现在在清浅池旁边有个可爱的老头儿在那里吊笨蛋,这让李楚两人一头雾水,什么叫吊笨蛋,可爱的老头又怎么讲,然而现在顾不得那许多了,也只能去清浅池畔去找张仙人了。 刚到清浅池就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张仙人和女先生鞠宛若在清浅池畔的亭子里对弈下棋,他们一旁的亭柱上挂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被挂着的那人嘴巴被堵着,看到李楚这两人来了嘴巴呜呜的朝着他们喊叫起来,张仙人背对他们两人,轻轻问了一句:“谁来了啊。” 女先生鞠宛若莞尔一笑,说了声:“喂鱼的来了。” “嗯?”张仙人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两位小友啊,不忙不忙,等我和鞠家妮子下完这盘棋再说,快了快了,就快输了。”张仙人挠了挠头,完全不是那天在听风轩的那股仙风道骨的神态,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一个随性随意的老头儿。 “打吃!”随着鞠宛若的一声打吃,张仙人立马从石凳上蹦了起来,“不算不算,这局不算我不信我每局都输,重来重来。”然后一挥手黑白子各自归到棋盒当中。 这时候换鞠宛若不乐意了,一拍桌子吼道:“挺大个老头儿啦,还学三岁小孩儿学棋时那班耍赖,还要不要老脸了,我都替你羞得慌。”然后看了一眼站在张仙人身后的李楚二人,打趣的说道:“来陪我喂鱼了?” “鞠先生,喂鱼的事先不忙,”李唐向老者垂手,“恳请张仙人救救楚老弟,昨日被叶无痕的匕首砍了一刀,昨天夜里刀伤复发,一直有一条黑线作怪,还请张仙人伸手搭救。” “是吗?让我老头儿好好看看。” 听到张仙人这么说话的李楚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各自心生奇怪,昨天刚见的时候老仙人可不是这般姿态,那时候他们两人正经的都不知道怎么答话,怎么今天一见老仙人这么随和了,一旁的鞠宛若附和道:“什么张仙人,就是个下棋都没有棋品的老头儿,下三步就悔棋,没见过这样的仙人。” 张仙人听到鞠宛若这么说后抬头看了看一头黑线的李楚二人,“小友别觉得奇怪,老头儿我就是这么个人,自由洒脱惯了,昨天你们黄院长跟我说你们两人是他教的贵子,要好生对待别吓到你们俩,我绞尽脑汁的把肚子里的墨水榨了出来,这才有了昨天的样貌,还好书院钟声响的及时,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了,快坐快坐,我知道楚小友的黑线是怎么回事。” 两人如获大宝一样毫不客气的做了下去,就听张仙人开始一边解释那条黑线的来历,一边给楚天问疗伤。 原来叶无痕的匕首乃是九天陨铁所铸,是他师父姜老鬼托天下名匠着手打造,那名匠打了九九八十一天,在匕首成型的最后一天突然天生异象,团团黑雾笼罩着还在炉里的匕首雏形,就听一阵雷鸣声响匕首应声出世,那个匠人将匕首从炉中用钳子拿出来后,惊讶的发现整个匕首浑身漆黑,仔细看过去仿佛有一道气流围着匕首旋转,匠人自知这匕首乃是逆天之物,自然有天罚蕴含其中,匠人立马想毁掉这柄武器,然而那股气流好像有神一般护着匕首不被融掉,果不其然,凡是匕首伤到的人都会被注入一道匕首上的气流,要是不及时处理,气流散发全身,七日内必死无疑。 张仙人一边解释一边将那道气流引出到楚天问体外,一道气机包裹着那道浑浊的气流慢慢浮现在众人眼前,张仙人解释道:“其实去掉这匕首上的气流并不难,不能和气流硬碰硬,越是硬碰气流反击的也就越狠,只需要用元气为气流导向,缓缓引出体外即可,看楚小友这般虚弱,怕是跟气流打斗了一夜吧。” 被说中的楚天问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李唐连声道谢,鞠宛若一边说着风凉话:“老头儿,你说你本事这么大,怎么不去为朝廷效力,反倒在这闲云野鹤的。” “朝廷效力有什么好的,成天大帽子扣过来扣过去的,天天这事儿那事儿的,搞得我老头儿心烦,还不如闲云野鹤一下,自由自在的多好。” “呸,我看你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臭老头,在这蒙骗小孩子玩耍。” “哦呦,小姑娘,别看不起人好吧,我老张以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没有我他周显能当上皇帝?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被李唐吹捧几句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老头儿了,你以为你是神机妙算的开国军师张玄啊,你俩虽然都姓张,你可比人家差远了。”、 “好好好,我不如他好了吧,真是的,要不是看你小姑娘可爱我老人家的嘴巴子早就抽上了,你问问那个被吊着的家伙,昨晚上受了多少罪。” 看着两人嘴炮打的不依不饶,李楚二人略显尴尬,李唐连忙上前打断他们俩,问道:“张仙人,叶无痕这到底是这么回事,怎么会被吊起来。” “那个笨蛋,简直蠢到家了”,张仙人没好气的来了句,“你自己问他吧。”一抬手一道气机打掉了堵在叶无痕嘴上的毛巾。 突然就听一股子不和谐的声音从亭子上方传了过来:“张老头!我师父是姜天和,青苍第一斥候将军,你是个什么大西瓜舔着脸竟敢收我做徒弟,你今天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服,快放我下来我要杀了鞠宛若!你快……” 没等叶无痕说完地上的毛巾又回到了他嘴上,这次是坐在叶无痕正下方的楚天问亲手堵上的,鞠宛若看到楚天问这个举动大笑不止。 “还好意思笑,人家要杀你你还笑得出来。” “有你老头在,我怕什么,我不仅要笑,还得拍着手笑,哈哈哈。” 张仙人歪头无奈的看了一眼李唐,“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把他嘴堵上吊起来了吧,胆敢出言不逊,打又打不过我,我想收他做徒弟他还不肯,真是给脸不要脸了,还好刚才我用气机封锁了现场,他师父是谁那句话没让外人听到,要不然是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别喊我仙人了,听着别扭,叫我老张,或者跟鞠小娘一样喊我老头儿,我这人松散惯了,听别人这么喊我拘束的慌。” “老张?” “老张。” 少年出世 第十八章 喂鱼 郑家大少爷郑耀祖是灵犀镇里有名的纨绔少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镇上的人看到他没有不绕道走的,没有不怕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整日耍威风的纨绔少爷昨天被人打了,不光被人打了,还被别人当着很多人的面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使得自己的颜面尽皆扫地,郑耀祖心里恨,恨自己的无能和没出息,恨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给李楚二人跪下叫爷爷。 满腹凄凉的郑耀祖躲在自家角落里暗自痛哭,郑耀祖自己也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现在是这般境地,以前的郑耀祖根本不是什么纨绔,能被黄宗羲选中进入杏林学院的学生没有一个是心地不纯良的,直到他认识了裴元英。 郑耀祖年纪和楚天问差不多大,在他们四个当中算是最小的,楚天问成天跟在年好老成的李唐屁股后头,他天不怕地不怕,言辞经常在不经意间刺痛别人的内心柔软处,自己那时候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跟在他们三个宛如哥哥一般的人后面留存了许多欢乐的美好时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裴元英那天私下里跟自己说要玩一个游戏,游戏的内容便是捉弄讽刺楚天问,看看这头“大野牛”生气后是什么样子。 从自己开始叫楚天问大野牛开始,楚天问就经常对自己恶言相向,起初心里确实委屈,裴元英拍拍自己的肩膀告诉自己:“不要怕,都是游戏而已,大野牛已经上钩了,接下来你就站在我这边,我爹是晋阳指挥使,我罩着你,他们不敢打你,最多就是骂你几句,这样游戏才好玩,接下来你连同李唐一起骂,击鱼的时候只要李唐赢了就骂他残害生灵,我赢了你就夸我手法精妙,你看看他们俩人什么表情,会做出什么动作,我跟你说,可好玩了。” 无数次的冷嘲热讽,无数次的吹捧裴元英,竟然让这种习惯沉淀在自己的骨髓中,跟风站队,趋炎附势,欺软怕硬……这些恶习一直陪伴到了现在,从那个街坊四邻口中的乖宝宝变成了现在人人喊打见面就逃的纨绔恶少。然而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再挽回了。 他恨李唐,李唐的私自出镇让绣衣御史把自己家盯上了,总镖头郑三友对外声称出去押镖,其实是被官府派人秘密囚禁起来了,自己的父亲横遭大难还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诉,一切只能憋着。 想到这里的郑耀祖心里更是有一万吨苦水倒不出来,只能顺着眼泪一行一行的缓缓流出,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郑耀祖的嗓子都已经变的沙哑了,两个眼睛都肿成了鱼泡,就在这时,前来寻找自家少爷的郑管家来了,刚好看到自家少爷已经抹干眼泪负手面墙而立。 “少爷,裴校尉刚刚派人来到府上给少爷传话来了,他说杏林学子已经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现在有一件大事想要做,想来问少爷要不要一起参与,还说这次一定会让少爷扬名立万,让小的来问问少爷的意思。” 郑耀祖用他沙哑的嗓音回复道:“知道了。” “少爷,裴家人现在就在会客厅里,要您立即回复。” “我都说我知道了!还不快滚!” 郑管家倒退着走出郑家大少爷的视线,摇头摆手暗自叹气,郑耀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小时候的郑耀祖天真无邪,对待自己这些下人们也是十分的好,夏天的时候看到家里浇灌花园的园丁满头大汗,少爷还会亲手端上一杯酸梅汤送上去,谁不觉得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少爷啊,当老爷把少爷刚送进闻名天下的杏林学院的时候自己都感到身份地位都提升了似的,虽然自己只是郑家的一个小小管家,杏林学子郑耀祖,说出去自己脸上都倍感有光,还想着以后的少爷要么为官出任一方,要么也会成为一代文学大家,然而没几年光景少爷就开始变得不再那么疼人了,他开始对着下人们大吼大叫,在外面游玩的时候开始对往来路人大加呵斥,眼瞅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为非作歹,自己心在滴血却无能为力,毕竟他是少爷,自己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毕竟是自家少爷,上完茅房还得自己擦屁股,郑管家行至会客厅跟裴家人交涉。 “少爷说他知道了,请您先回去,日后会亲自去裴府和裴校尉商讨此事。” “我大老远从镇南跑到镇北就得到这么一个回复?郑管家,你这是存心让我们这些当差的难办啊。”裴家那人捻了捻手指,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郑管家。 “呵呵,您瞧我这记性,”郑管家从怀中掏出银票,哈着腰往前递上去,“这是我们少爷吩咐给您的,不成敬意,去集贤居喝杯茶,就当给您赔礼了。” “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们少爷,我们家裴大人说了,十日内可等你们回复,若是过了十日,后果自负。” “哎哎哎,好嘞好嘞,麻烦还请在裴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们少爷定会为裴大人鞍前马后无所不尽其极,您慢走,慢走!” 郑管家看着远去裴家人的背影直嘬牙花子,眼前这档子事儿算是勉强应付过去了,可怎么跟少爷说呢,自家少爷如今喜怒无常,要是不小心惹怒了他轻则受罚,严重的话可能自己就要离开郑家了,想到这里郑管家不禁老泪纵横,心想道:少爷,您到底是怎么了,小时候的您可不是这样啊,自打你入了杏林学院后就跟镇南裴家走的亲近,然而人家每次派人到咱们家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总镖头常年在外不着家,对这件事所知甚少,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结识裴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裴府大院 “大人,消息送到了,没见到郑耀祖。”从郑家出来的裴府下人立即就跟裴元英汇报了结果,裴元英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他下去了,喊来胖管家陪自己聊天。 胖管家面对裴元英点头哈腰,脖子底下层层五花肉往外翻,看到的人都怕他自己把自己憋死。 “王管事,那些学子跟富商们都安排好了吗?” “禀少爷,除去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腐们不肯留下以外,其余有见识谋略的书生现在都在跟青凤先生待在一起,晋阳城富商答应给我们做眼线,永平城富商也给我们透露了很多消息,其中就包括李唐的未婚妻韩笙儿。” “哦?韩笙儿怎么了?” “韩笙儿听他们说跟着一个老妇人在永安城四处游荡,好像在寻找什么一般,那个老妇人的身份现在还不清楚,对了还有,楚家家主楚定边前些日子去了永平城附近的一处山里,那里常年生活着一群盗匪,好像是楚家的暗镖被劫了,楚定边前去交涉,就在昨天夜里,楚定边带着一个老头出了城,其他的暂时不得而知。” “刚回来就出城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让我来猜一下,李家父子前几日蒙难现在住在楚家,该不会是把李宗业带出城了吧。” “数下不得而知,可否需要派人前去查探?” “不必了,别看有那么多读书人现在为我效力,可我最心心念念的还是李兄,李宗业一身本事尽皆传给了他,你以为那天晚上我们派人盯着李家的事李唐会不知道?你们都太小瞧他了,李宗业可是朝廷中闻风丧胆的绣衣御史创始人,侦查和反侦察的本事要是李唐不会那李宗业就可以去死了,给他们点生存空间吧,自己养的狗最终咬了自己的手,李宗业真是可怜啊。” “少爷说的是。”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郑三友给我看好了,暂时别让他有事,惩罚要有但不要酷刑,郑耀祖那边记得隔三两天就去催一催,给他的时间毕竟太久了,十天,可以做好多事,然而急不得,今年我要是能把这件事做好那我就很满意了。” 裴元英获悉了一切后反而觉得更累了,瘫坐在椅子上蜷缩着睡着了。 没过一会儿裴元英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起身冲出房门,从马厩里拉过一匹马来翻身骑了上去,朝着东面方向狂奔过去。 他想去杏林学院,他想起女先生鞠宛若当庭宣布让李唐去陪她喂鱼,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的李唐肯定在杏林学院的清浅池旁,没错,裴元英要去找李唐,想去看看李唐现在在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想到这里裴元英的马鞭加急挥舞了几下,胯下马如箭一般行进。 杏林学院此时的学子们正在读书上课,门口站着的衙门差人从远处看到裴元英快马赶过来急忙上前帮着勒马,裴元英翻身下马甚至看都没看那个差人一眼径直的朝学院里跑过去,直直的跑到后院大门口,但是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躲在门后朝清浅池望去。 他看到李唐正跟在鞠宛若后面拿着鱼食袋,看到楚天问在岸边打水做鱼食,看着看着裴元英的心血来潮就没了激情,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袭来,裴元英像是没了力气,他有点不敢相信李唐他们竟然真的在喂鱼,昨日的刺客到底去哪儿了不得而知,自己派了好几名人员前来秘密侦查都不曾发现踪迹,可能自己猜错了吧。 裴元英落魄的朝杏林学院门外走去,一把拽过缰绳牵着马儿在街上慢慢的朝自己的裴府走去。 少年出世 第十九章 小孩儿听话 清浅池畔的亭子里鞠宛若又摆上一盘棋局邀请李唐一同对弈,谪仙人老张让开位置叫李唐和鞠宛若面对面的下棋,自己则是对着绑在亭柱上的叶无痕下了一番工夫。 只见他从伸手从池畔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枝,在清浅池里小心的沾湿,仔细确认全都湿了后缓缓地提了起来,抬手就朝着叶无痕一顿鞭打,然而老张没有动用元气,单纯凭着老迈的力气不断地挥舞手中的柳枝,专门挑那种刁钻古怪且异常疼痛的地方打,纵使有护体罡气的叶无痕也被这小小的柳枝抽打的青筋暴起,没多一会儿就涨红了脸。就在一旁“观战”的楚天问都感同身受一般忍不住咬了咬牙根。 抽累了就歇一会儿,看看两人对弈,虽说自己的棋力不及鞠宛若,但是他还喜欢在一旁指点江山,气的鞠宛若一把抓过来老张手里的柳条就要挥打过去,老张左躲右闪让鞠宛若的击打扑了个空,鞠宛若气的直接把柳条折成好几段丢在一旁。 “丫头,不是我说你,姑娘家家的这么爱生气,”老张一屁股坐下,就看到李唐落了一子,“不对不对,这棋怎么能这么下,这里这么一大块棋子,你不打吃,反倒去后方稳固阵地,太保守了,唉,真是臭棋篓子,你这样会输的。” “老头儿闭嘴,再废话我就让黄院长把你的饭停了,真的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得这个道理。”鞠宛若生气,但是拿他没办法,只能进行语言攻击。 “李唐,别别别,哎呀,”看到李唐落子的地方不和自己心仪的老张忍不住又说:“这棋怎么能这么下,真的气煞老夫了,还不如去抽这个混小子痛快。” 正说着,老张去抓那根柳条,早已断作几段的柳条在老张手里轻轻一抖又重新成了一根,只是其中包含了一些气机将断口处紧紧连接,抬起手来刚要挥下去,就看到叶无痕双眼紧闭准备承受这一下,然而老张反倒不抽了,手拿柳条饶有兴趣的问:“知道疼了?” 叶无痕紧忙点头。 “我要把你放下来你同不同意。” 早已受够折磨的叶无痕瞪大眼睛点头如捣蒜。 “要是放你下来你再那么大吼大叫怎么办,不行,还不能放你下来。” 叶无痕眼中泛着泪花,连忙摇头。 “不乱叫了?” 叶无痕点头。 “那就放你下来吧,要是再敢乱叫我就把你绑到清浅池里泡上三天三夜让你好好清净清净。” 老张手中的柳条轻轻一挥就将绳子抽断,叶无痕不愧是当过刺客的人,一个翻身腾挪稳稳落地,站在那里握了握被捆绑太久的手脚。然而他没有跑,恐怕是昨天刚被抓的时候所有的逃跑办法都用过了,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老张的手掌心,所以这次他没有选择跑,而是直戳戳的站在老张面前。 “我本来想收你做徒弟的,姜天和那个老鬼临死都没打破最后的壁垒登堂入圣,还被人害死了,真是蠢,”老张看了看眼前这个双眼无神的清露叶无痕,继续自顾自的说:“你这个小孩儿可真是头倔驴,姜老鬼怎么能跟我比,我本事比他大不知道多少,让你当个徒弟你都不肯,脑子还是一根筋,你师父现在在朝里什么位置心里不清楚?还舔着脸在这儿吼自己师父是谁谁谁,嫌自己活得长了还是不想给你师父报仇了?唉,真是头蠢驴。” 谁知叶无痕突然跪下喊了声师父,这让下棋的那两人也感到诧异,朝这边望了过来,老张看到他们的表情后眉毛一扬,洋洋得意的笑道:“嘿嘿,这会儿知道喊师父了,晚了,哎,老夫不收了,自己哭去吧,让你不给老夫面子。” “恳请师父收留弟子,教我本事让我为师父报仇雪恨。” “谁是你师父,你师父死了个信球的,我可不收你,要我给那个死去的姜老鬼打工?门儿也没有。” 谪仙人老张的孩童脾气上来了,死活就是不收,怎么着都行,让自己没面子还想让自己当冤大头,怎么净想好事儿呐。 还是鞠宛若站了出来,“老头儿,你说说你,昨晚上哭着喊着要收人家当徒弟,人家不肯就把人家绑了起来,现在人家给你磕头喊师父了,你倒是不收了,难怪黄院长说你是六月天的脾气,说变就变,你这个谪仙人的称呼是不是就这么来的。” “小姑娘可别乱说,我这个谪仙人的称呼是我凭本事得来的,他们说我飘忽不定,却能及时赶到,犹如仙人下凡,所以叫我谪仙人,”老张眼睛滴溜一转紧接着说道:“这跟我收不收徒弟有什么关系,不收就是不收,别在那里饶舌,人家昨天可是要杀你,你还在这儿说好话,真是看不懂你。” “呸,杀不杀我那是我的事,倒是你,还仙人下凡,你就是个眉毛胡子都白了的糟老头子罢了,真够臭不要脸的。”鞠宛若被老张气的浑身发抖,但是还得继续对弈,转过身去看着棋盘久久不能落子。 看到女先生状态不佳后李唐也开口道:“老张,叶无痕身手不俗,收下他当徒弟肯定不会吃亏的,不如就收下吧。” 谁知道老张小孩儿脾气上来了,接连高喊着不收不收,这也弄得李唐默不作声,只好安心看着棋盘,楚天问看着他们几个的争吵头上直冒黑线,只好跟着一起默不作声。 看着众人都不来相劝的老张抿了抿嘴,说道:“要收嘛也不是不可以。”众人闻声向这边看来,老张假模三道的接着说:“不过不能当我的徒弟了,你可以跟着我学本事,喊我老张就行,我不喜欢师父徒弟的那股子束缚劲儿,但是在外面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会承认有你这么个弟子,你这头蠢驴脑子太过一根筋了,还喜欢炫耀本事,楚家少主刚入三等宗师,境界还不稳定,你一个二等归真还有心思戏耍楚小友,真是该打,暂时饶过你了,起来吧。” 叶无痕起身说了一身谢师父,被老张手里的柳条一鞭子下去,连忙改口叫老张。 就在这时候李唐起身说了一声承让,显然是刚才的对弈鞠宛若输了,棋瘾大于棋力的老张探过头来看这盘棋,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说李唐小友会赢嘛,你们还不信。” 其余四个人看着这个不靠谱的老张顿时一脑门子黑线,李唐说多亏老张让鞠先生分神不能好好下棋所以才侥幸赢了,鞠宛若更是毫不客气的让老张赶紧滚蛋,老张也不推脱,带着新收的徒弟就走了,叶无痕还想施礼告别被老张一脚踹飞,连滚带爬的跟在老张后头。 “真让这个老儿气死了,没见过这么混蛋的老头子。”鞠宛若扭头生气,望着清浅池里吐泡泡的鲤鱼捏紧了粉拳。 仔细把刚才的事回想一遍的李唐对眼前的女子顿感惊讶,说道:“鞠先生高明大义,就连要刺杀自己的刺客都能包容,心胸宽广可容海天。” “什么嘛,能容纳海天还容不下这么一个老顽童,有什么用,气也气死了。” “先生,叶无痕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刺杀你的呀。” “因为我姑姑,我姑是当朝皇后,官场的人都谣传是我姑姑杀了本朝唯一的斥候将军,其实不是,姜天和是斥候出身,当了将军之后还忍不住打探各种消息,公开跟绣衣御史对着干,最终还是绣衣御史棋高一着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然后全京城第二天就知道了,内阁联名上书要严查严办,我姑姑感念他曾经为青苍效力劳苦功高,就亲自把他叫到慈宁宫里问话,就聊到了这个事,姜天和也是羞愧难当,还没出宫门就饮剑自杀了,于是就被人以讹传讹,成了我姑姑杀了姜天和,更是传出后宫戏杀武将的一个谣言,其实叶无痕真正的仇人是现在掌管绣衣御史的大统领,昨夜我好说歹说他才说要仔细调查一番再做打算,暂时放下了残害我们鞠家人的念头。” “鞠先生不仅博闻强识,而且还有侠义孤勇,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啊。”沉默了一整场的楚天问接了个话,一旁的李唐却是陷入了沉思,那绣衣御史如今的大统领便是当年害了自己父亲一家的罪魁祸首,李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别说那些好听的,接下来我们开始干活吧。” “什么活?”楚天问好奇的问道。 “喂鱼啊,忘了?昨天我可是当着天下学子的面罚你们跟我一起喂鱼的。” “敬请先生吩咐。” “李唐,”鞠宛若一指看起来愣神的李唐,“干嘛呢,你去找个布袋盛放鱼食,楚天问你去打水制作,我去洗把脸缓缓一会儿过来,让那个老头气的我头疼,可别偷懒啊,我要喂整个池塘的鱼。” 李楚二人尊了一声是,然后三人各自分工去找工具,李唐从柴房里掏出了一根麻袋,楚天问跟厨房借了水桶,鞠宛若则是回房中换了一身衣服收拾整齐后方才回到后院,李楚二人看着鞠宛若不由得惊叹她的盛世容颜,竟是此等美人,鞠宛若看着两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娇羞一声,朝着李楚二人的头顶各自一记爆栗,二人吃痛方才从沉醉于天姿国色的神情当中走出来。 鞠宛若头前带路,李唐抱着麻袋里的鱼食随后跟随,楚天问则是从池中打水,在亭子的石桌上和鱼食,投食过程中不由得想起他们是因为自己没听过的击鱼之术才挨罚的,好奇击鱼之术的同时手攥鱼食站在池畔,朝着那个刚露头吐泡泡的鲤鱼狠狠地丢了过去,惊得鱼儿立即四散而逃,后方的李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鞠宛若回头看了看嘲笑自己的李唐小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兀自说道:“让你们喂鱼是因为你们击鱼才受了责罚,不击鱼怎么有理由喂鱼呢,你说是吧,哈哈。” 少年出世 第二十章 他们俩才是我徒弟 刚从灵犀县令府上归来的黄宗羲面生怒色,显然是在县令府上受了气,只见他急匆匆的赶回听风轩,一屁股重重地在谪仙人老张面前坐下,毫不客气的抢来老张面前还没来得及喝得茶水猛灌一大口,然后突然噗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呸呸呸,想烫死我啊,你张老鬼就是没按什么好心,诚心折腾我是吧。” “说什么呢黄老鬼,我徒弟给我倒的茶我都没来的及尝尝就被你这么白白浪费了,还好意思腆着老脸在这说我的不是。” “呦呵,收徒弟了啊,是我跟你说的那两个小孩儿吗?” “这不刚听我指导了一番在哪儿练着呐。”谪仙人一指一旁修习身法的叶无痕。 “我要是没点私心让你接待他们俩干嘛,你这个老东西,这么大年纪了收个徒弟还能收错了,也不知道是谁,李宗业那晚遭遇刺杀拿了把剑在我门前做了一宿,吓得我也一晚上没睡好觉。” “嘿嘿,这不是年纪大了总是忘事儿嘛,”谪仙人嘿嘿一笑掩盖过去,“你早说是他们俩啊,我还怕跟你抢徒弟你不乐意,我看那楚天问刚猛盛勇,只给了他一点点机缘,李唐更别说了,那么好的武学胚子,我竟然没敢染指,真是太可惜了,”老张顺道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哼哼哈嘿的练功的叶无痕气不打一处来,跑到前去上去就是一脚,“便宜你这个小子了。” “师父,我又怎么惹你生气了呀,就这么一会儿你都踢了我三回了,身法不对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嘛。”叶无痕欲哭无泪,绞尽脑汁也猜不到老张这次是因为什么。 “刚想测试你一下你就上套了,不是不让你喊师父吗,还在这儿喊,你小子看脚!还敢躲,别跑,给老子站住!” 黄宗羲看着院里一老一少追逐打闹心里的烦忧更胜了,灵犀县令昨天丛书会离开的时候就把自己叫去喝茶了,明里说是喝茶,实际上是软禁,自己跟县令面对面而坐,起初聊着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没过多久师爷来传了不知道什么话,县令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还安排了兵丁把守大门不让自己出去,嘴上说县令一会儿就来,谁能想到一会儿便到了第二天。 次日清晨灵犀县令捧着花名册来跟自己说书会盛况空前,四面八方的学子一起赶来参加,女先生鞠宛若学富五车,一出口便是锦绣山河,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然后放自己走了。当今皇后娘娘的本家岂是可以小觑的?只是她自己不想太张扬罢了。 “张老鬼,还在那玩儿呢,还不赶紧快去看看他们两个人干什么呢,不抓紧收了这俩徒弟你等着吃饭呐。” “哦对,”老张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看着这个越看越来气的叶无痕更是怒上心头,挥手一道气浪朝着叶无痕打了过去,看着叶无痕人仰马翻的老张可算是稍稍舒心了一些,跟叶无痕说道:“跟我走,领你去看看你大师兄跟二师兄。” 叶无痕被气浪掀翻脑袋一阵晕眩,只得跟着老张后面走。 老张领着叶无痕来到清浅池寻他们,黄宗羲在后面徐徐而行,刚走到后院门口的黄宗羲高喊:“小唐,小问,快来快来,我给你们找了个靠山。”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老张一跳,回过头来就要给他一记爆栗,还是叶无痕拦住自己这个半路捡来的不靠谱师父这才作罢。 清浅池边的李唐三人早已喂好了鱼儿围着池边散步,一上路他们有说有笑,心照不宣的他们谁也不敢弯腰,生怕手痒捡了块石头,听到黄院长的喊叫三人立马朝老张他们走去。 “院长都去哪里了,可让我跟楚老弟好找啊。” “呸,还好找,自打你们今天来了就没听过你们提及黄院长一根汗毛,还好意思说。” 鞠宛若瞄了一眼假惺惺的李唐撇了撇嘴,心想这俩人一点都不坦率。 谪仙人老张又是一脚踢翻叶无痕,“快去,拜见你两位师兄,以后当着外人就这么叫,”又一指李楚二人,“李小友老大,楚小友老二,就这么定了,跟他一样,接着喊老张。” 这一下子将李楚二人整蒙了,好端端的喂了个鱼就多出来一个师父,这话怎么说,就在两人瞠目结舌的时候,黄宗羲走上前来知会两人赶紧叫师父,见识过谪仙人功力非凡的两人纳头就拜,浑然不管旁边还有个朝他们一个劲儿撇嘴的女先生。 老张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人心里忍不住的开心,自己活了一百多年向来遇到武林上自己看得顺眼的人都是赐一番机缘给他们,但是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谪仙人的称呼上也有江湖人士对他的感恩之心,只见老张从怀里掏出一个器具,手握那器具便朝着两人的眉心处轻轻一点,李楚二人的额头上各自出现了一个红点,有武学功底的楚天问心领神会,当即盘腿坐下消化这其中的奥妙,李唐被这一点顿时感到眼前雾蒙蒙的,只觉看不清其他东西,当即惊慌的脸色变了。 随着老张的一声坐下,李唐才稍稍定神随着声音坐下,李唐闭上眼睛,跟随老张的话语极力的感受那一点的神秘。 一股汹涌彭拜的元气如同汛期的嘉陵江一般从眉心涌出沿着李唐的四肢百骸游走,不断的在体内绕圈。如果说没修习过武学的人身体经脉如同小溪,那此刻李唐的小溪正在被这股力量改造,元气每走一圈经脉便拓宽一分,眉心处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元气迸发出来,一时间李唐原本清瘦的身体被撑的肌肉关节都开始发胀,宛如体内有风一般连同衣襟都鼓了起来。 李唐感受着那源源不断的力量忍不住吼了起来,只见他被不断流窜的元气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双臂,就连盘起的腿也开始往外张,老张眼看差不多了到了极限了,随即坐在李唐身后运功发力。 老张迅速释放气机,在李唐身后的大椎、天池、百会三穴上不断敲打,引导着李唐体内的元气朝丹田方向汇聚,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元气开始朝着丹田进发,原本的丹田里空空如也,不多时就被灌满,每一次灌满都会被老张用外力进行挤压,夯实,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细小的经脉被拓宽成了一条河流,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宛如一座池塘,元气像是水流一般不断朝着池塘流入,池塘里也开始有淡淡的一点金色呈现。 只见那点金色逐渐的生成金色莲叶,金色莲叶周围还有金色光点出现,竟然逐渐的伸长变成了莲花茎,上面的莲花苞也逐渐浮现出来,最终开出了一朵金莲,莲花茎继续向下蔓延,直插池塘深处,逐渐的又有金色光点出现在池塘底端,生成了金色莲藕,直到池塘里生了三朵金莲、六根金色莲藕后老张才缓缓收功,眉心一点的原本源源不断的元气开始逐渐消散,李唐的四肢百骸都流淌着元气,元气源源不断地流入池塘,逐渐趋于平静。 老张看了一眼还在运功的二徒弟楚天问,此时的楚天问还在消化那一点的精华,老张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本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张此时已经双眼无神,面容看起来有些苍老了。 心急如焚的黄宗羲连忙上前询问状况,老张摆摆手说自己有些累了,想要找地方歇一歇,等他们两人醒来再去找自己,说完就走了。 黄宗羲他们三人只能等他们两人苏醒,最终还是楚天问先醒了过来,三人急忙上前询问身体状况,楚天问朝着清浅池哈哈大笑起来,本就豪放的气机顿时将平静的清浅池炸起几道水柱,楚天问见状心中惊喜更甚。 “不劳先生费心了,师父他老人家赐给我跟唐哥儿一番大机遇,唐哥儿现在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自幼修习楚家霸王枪的我一直觉得自家功法有点问题,但总是不得其要,经过师父他老人家的指点这才知道,原来之前修习的都是错的,之前我们修习武学仿佛是一个快饿死的人跟天地争夺食物,一日不练体内的元气就会暴躁不安,总感觉浑身空荡荡的,今日师父指点后发现修习武学根本就不是那么练的,每个人都应该是连通天地,感受天地,随着天地运行规律而不断修习,让天地之间的玄妙自由进出体内,人本身就是天地的载体,天地灵力来到我们身体内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加个过滤,把有用的留下,无用的让他自己走出去,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大力就可以修行,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真谛。” 楚天问越说越来劲,想要把他刚刚感悟的玄妙一股脑的说出来,叶无痕听到他说这个看都不看他一眼,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修行一事本就是和天地抗衡,只有把自己修的跟天地同步之后天地才不会排斥,三等宗师以前的修行除了勤学苦练发愤图强根本没什么好办法,然而一旦开始踏入二等归真一切就变了,开始真正明白武学的意义所在,今天老张只不过是把和天地抗衡那一步给省了过去,直接跳入能够感受天地运行的大道里。 时已入夜,黄宗羲去厨房找了一些吃的来到清浅池旁供各人吃饭,饿了一天的鞠宛若吃的时候仍然先后有序,细嚼慢咽,楚天问则是呼噜呼噜狼吞虎咽,就在这时李唐也悠悠的醒了过来,一时控制不好力量的他刚想站起来结果却一下子飞了起来,刚想往前走却一个大跳跑出去好远,引得一旁人的黄鞠两人一阵惊呼,只有楚天问和叶无痕两人大笑,李唐试着慢慢走方才逐渐的掌握了控制之法,这才坐下来跟他们吃饭。 鞠宛若放下碗筷,朝着楚天问一阵坏笑:“你刚刚让清浅池的鱼儿受惊了,罚你明天自己喂鱼一天,李唐解脱了。” 楚天问一口就把嘴里的饭喷了出来:“不是吧,我招谁惹谁了。” 引得一桌子人哄笑。 少年出世 第二十一章 楚天问是猪吗 清晨的街道上只有几个做朝食的铺子开门,只见店家打开铺门摆好桌子静候客人们上前,楚天问在宵禁解除后便告辞回到楚家北苑处理家事,所以此刻的李唐孤身一人坐在摊位上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肚子饿极了的李唐全然不顾形象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昨天深夜李唐从入定中苏醒过来之后,当即听从吩咐去找谪仙人老张,老张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然后教给了他道家明心静性、修炼己身的鸣天钟、鸣天鼓、鸣天罄,并且嘱托他若是心神不宁便叩左齿三十六以鸣天钟,平日修行可上下叩齿三十六以鸣天鼓,修身养性,以绝外尘,要是遇到危险则叩右齿三十六以鸣天罄激发自身潜能保全自身,顺便给了他一本不知名的剑法,然而却没有给他一口好剑。 一碗阳春面匆匆下肚,经过老张易经伐髓过后的李唐还是觉得腹内中空,又跟店家要了一碗大口大口吞了起来,恰在此时,自称“侍花仙女”的楚家小兰心从远处走了过来,一下子坐到了李唐的正对面朝着他笑,这让还在吃面的李唐大为尴尬,一口咬断了那一节含在嘴里的面条。 “吃啊,接着吃,我也想看看一个书生狼吞虎咽是个什么模样,老板,再给这位客官来三碗阳春面。” “你一大早上的不去侍弄的你花草出来干什么。” “唉,快别提了,清明时候开的正盛的花草现在都凋的差不多了,大片大片的花瓣落了满地,看着心疼,出来散散心,不凑巧碰到了你。” “我看你是怕干活出来逃工来了,我猜你姨娘她们现在还在北苑的后院里洒扫,你偷偷的溜出来,然后等她们把活儿干完在悄悄地溜回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天衣无缝,只不过是你姨娘她们心疼你这个小姑娘故意放你出去,等你回去之后再装摸做样的骂你一顿就结束了。” 小兰心眼睛提溜乱转,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经常这样做,结果嘛,确实跟李唐说的一般无二,被说破心事的小兰心气鼓鼓的瞪大了双眼,看着刚把眼前把碗里的面吃完的李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恰好此时店家把刚才点的三碗阳春面端了上了,小兰心端起一碗重重地摔在李唐面前,汤水洒了一桌子,骂到:“快点吃,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李唐只好悻悻地端起那碗面开始慢慢吃了起来。 饶是肚子再饿也终有吃饱的时候,店家又是个老实厚道的本分人,每一碗面都盛的满满当当,李唐吃过三碗之后就已经打起了饱嗝,小兰心面前的那一碗阳春面刚吃了一半就吃饱了,看着还剩下的一碗半面条李唐幸灾乐祸的看着那个双眼无辜面露懊恼的小兰心。 小兰心看透了李唐的蔫坏损,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拍在了桌子上:“店家,结账!” “多谢兰心姑娘请在下吃饭,一饭之恩,定当吃饱了。” “油腔滑调,难怪自从你来了以后少主哥哥都跟着不着调。” “你说说,我怎么就不着调了,你家少主哥哥跟着我可是见过大世面了,杏林书会的击鱼之术,多厉害啊。” “滚,不说还好,就是因为你那个什么破击鱼之术让少主哥哥跟着受罚,说到底,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哈,只不过是你家少主本来就要做的事,恰好我来了而已。” “你少来了,你都不知道现在书会结束后外面都怎么叫你,他们都叫你‘鲤鱼才子’,鲤鱼啊,还不够嘲讽的吗。” “大小怎么说也还是个才子,鲤鱼嘛,一遇风云便化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你说嘛。” 小兰心没有回答他,只是嘴里咕咕哝哝的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李唐也没有着急回去,带着“一饭之恩”的小兰心四处逛逛,有摆首饰的摊位小兰心就凑上前去挑选,挑来挑去最终对一个蝴蝶簪子爱不释手,但就是不买,李唐几次想拽走她,然而小兰心就是不走,拿着那个蝴蝶发簪插在头上反问李唐好不好看,李唐说不好看小兰心就骂他,说好看小兰心就瞪大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李唐,兜里实在没有多少银两的李唐最后借着楚天问的名声才算是赊了一根出来。 心满意足的小兰心跳着脚的往前跑,身后的李唐摇头苦叹:“没想到这一饭之恩这么快就报答了,楚老弟,别怪哥哥要坑你了,”看着小兰心的身影越来越远,李唐在身后大喊:“慢点慢点,小兰心,咱们这会儿别急着回去,要不然你姨娘她们肯定骂你!” 听到这个话,小兰心旋即走了回来,站在李唐的身边仰视着这个好像能帮自己摆脱挨骂的人,出奇的眼神显得小兰心更为可爱,让李唐简直欲罢不能,只好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让她不挨骂的应对法子。 两个人兜兜转转从早晨一直逛到中午,回到楚家北苑后李唐便一路跟着小兰心,小兰心也一点不见外的直直的领到她娘的住所中去,一路上小兰心都是战战兢兢的,不断地叨念:“要挨骂了,怎么办啊,笨蛋鲤鱼赶紧想办法啊,怎么办啊,要死了要死了。” 李唐微微一笑告诉她稍安勿躁,心中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大胆的前面带路便是。来到小兰心和自己娘亲的住处后,小兰心的那些个姨娘也在,只见她们的额头鼻梁上都泛着点点香汗,显然是辛苦了一上午刚把后院的落花洒扫干净刚回来。 楚家虽然对女子的日后做什么比较宽松,但是她们实际上都是军嫂,日常礼节都学的一应俱全,当着外人的面小兰心的娘亲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骂她,只好给李唐端来茶水跟这个“鲤鱼才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家务事,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快要把李唐的祖坟都抛出来了,李唐应对的叫苦不迭,额头上微微出了点汗。 就在此时,奔波了一上午的李唐突然肚子就开始叫了起来,便起身跟姨娘告退:“众位姨娘,在下先告退了,下午我哪里还有一些事宜需要小兰心帮忙,让小兰心跟着我一起去吧,午饭就不跟您吃了。” 刚出大门口小兰心又恢复了往日的蹦蹦跳跳,看着路边花草天上飞鸟的小兰心满心欢喜,直接喊出:“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佛祖大爷保佑,三清老爷保佑,能让我娘不骂我,主要还是我个人魅力强大,哈哈哈。” 李唐在后面看着她的得意忘形,不由得笑骂:“好你个小兰心,刚逃过一劫就忘了是谁帮的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看来以后要帮帮你的娘亲姨娘她们好好治治你。” 小兰心一回头看了看李唐,漫不经心道:“就你这也算帮我啊,我这么可爱你都什么好话都没帮我说,你还是人嘛,笨鲤鱼,我的那些姨娘差点都快把你的皮都剥了,你快省省吧。”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当着我的面你娘亲好意思说你吗?还在这不知道谁对你好。” “略略略,反正就是你没帮我,罚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还找你顶上。”反应慢半拍的小兰心一听好像有道理,转头给李唐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的李唐在身后大喊:“嘿,不吃饭了啊。” “开心,肚子不饿,你自己去吃吧!” 小兰心越是可爱,便让李唐越是想念自己的未婚妻韩笙儿,不知道她在永平城怎么样了,前几天楚天问告诉自己笙儿信上所说的故人身份尚不明确,不知道是谁,这让李唐不由自主的又拿出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出神的看了起来,喃喃道:“笙儿,要是过了夏天你还没来我就去永平城寻你。” 回到楚家自己住处的李唐发现父亲不在,心想可能在某处散心吧,又想起好像好几天没给父亲请安了,于是就在楚家北苑里找寻自己父亲的身影,找来找去便来到了北苑里一处奇怪的宅子,楚家大门是漆红色,各处住处的宅子都是黄黑不同的木质颜色,唯独此处的大门是玄青色,门上本该是牌匾的位置上挂着一个八卦镜,这和楚家的传统军武风格截然不同,仿佛有道家的神秘气息。 推开大门往里走,看宅子大小应该是一处私人住宅,庭院中摆放着一个八卦盘,几个大水桶堆叠起来放置在庭园中,有几根细小的管道一滴一滴的流水,八卦盘上的刻度也在一点一点的跳动,好像这是一个记录时间用的仪器,这让李唐大感奇怪,然而心系父亲安危的李唐顾不得那许多,一时忘了礼节的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中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脚踏青色长靴,腰间系着青色盘丝扣,就连头发也是灰蒙蒙的青色,那人听到有人前来回头看了看。 只见一个阴狠犀利的眼神朝着李唐袭杀而来,这让李唐看清了,就连他的眼睛都泛着淡淡的青色。经过老张的一番洗礼,李唐的身手已经一步登天的达到了正在往二等归真境慢慢靠拢的三等宗师巅峰,饶是如此,那阴狠的眼神仍然看的李唐背后发凉。 “恕在下失礼了,不知先生在家,还请先生原谅,不知家父是否在这里,在下寻了一下午了,整个楚家北苑都找遍了都没找到,若是先生知道的话还请告知于我,我好给父亲请安。” 那人回过头去继续忙着手中的事,头也不回道:“我这里没有你父亲,快点离开,不要打扰我研究军阵。” “哦,多谢先生告知,打扰了,不知先生大名,日后也好登门告罪。” 那人回过头来重新看了一眼李唐,缓缓开口道:“李唐,祖籍东山人士,父亲李宗业,曾在青苍王朝官至内阁,封为国公,后遭歹人陷害流放山镇灵犀,终年受绣衣御史照顾,前几日遭到多方势力围攻,多亏裴家元英和楚家少主帮忙才渡过此劫,裴家侍卫老六轻伤一处,李家父子入户楚家,楚家家主连夜归来和李宗业喝了个大醉,后趁天色尚不明时接走李宗业外出游历,临走之时颇为隐秘,仅余书信一封予以楚家少主,并嘱托让李唐来楚家玄堂担任堂主副手一职。” 李唐听到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缓缓说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秘辛后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先生究竟何许人也,怎么会对我的身世经历如数家珍。” “你就是李唐?”那人正过身来看着眼前一躬到地的李唐,波澜不兴的说了一句话后便不再理睬他,那句话是:“楚天问是猪吗?”